《归潮 [无限]》 1、楔子 目光自震颤不已的墙面滑向左侧。逆光中,男人的身形顶到门楣。暗红液体似粗壮红线,沿垂落的十指坠下,在半空消散。 “你是说……假的?”褚方知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眼前这个男人,本该葬身在先前的车祸里! 视线重新凝聚,列车仍在画中,浑浊的气浪残留在鼻尖…… 褚方知摩挲着手中的镜片,指腹传来了真实的寒意。 几分钟前,他被一阵噪音拽醒。而在更早之前,他驾车疾驰在高速上,副驾上坐着的正是这位咖啡师——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太突然。 天降暴雨,深夜离开公司时,他看见男人被困在楼道。只是举手之劳,就因路上出现的黑洞,将一切拖入了未知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这间破败的屋子里醒来。脑域里是不断炸裂的电流音,左腕传来不详的触感。某种粘液沿着皮肤缓慢爬行,腕上留有一组数字,字色鲜红,随着分秒递减。 【28:37】 【28:36】 【28:35】 液体从字符边缘渗出,像被某种规则禁锢在小片皮肤之上。他当机立断咬破舌尖,口中漫开的金属腥甜昭示这不是梦。 待挣扎坐起,恼人的噪音戛然而止。 一面墙在颤抖。 墙上,巨幅油画被黑烟笼罩着。画面里,浮着锈斑的列车冲破了画中的雾霾。他急忙摸到矮柜上的眼镜,未及他顾,门轴发出了沉痛悲鸣,紧接着是一声巨响,木门四分五裂。 太突然了,根本来不及冷静,可他不知为何突然冷静,冷静到自己都心慌。 惨白光线下,男人颈侧的裂纹似冰裂瓷釉。 “褚总。” 褚方知蜻蜓点水地收回目光,拾起衣角擦拭镜片:“你还好吗?” 怎会好呢? 他始终无法忘记车子失控的那刻,对方浸着幽香的拥抱,以及被自己心悸声侵吞的低语。 余光里,男人的薄唇近乎透明,那是不属于人间的颜色。 他死了吗? 那自己呢? 心脏的搏动一如寻常,但它过于平稳,竟在疯狂地适应这个惊悚的发现。 人若是没有了恐惧,还算活着吗? 在他愣怔间,男人逼近到数清睫毛的距离,将两份血迹斑斑的请柬递到眼前。 硬壳纸上,黑笔字迹瘦削尖锐。 【新手副本提示:1知情者2赎罪】 规则提示? 团建时组织过剧本杀的褚方知对此并不陌生,但它此时此刻,为何出现在这里? “你受伤了?”他压下诸多疑问。 “收好。”男人踏近一步,将请柬强行塞进他掌心。 “哪儿来的?” “你不会想知道的。” 搭话间,男人走到油画前。画上的黑雾褪去,堆砌着成片的红黑色块。褚方知朝他走去:“我想知道。” “先看画。”男人指尖擦过腕上数字,略微停顿后声音放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五分钟,听故事吗?” “听……等等!!!”褚方知应了一半猛地停住。 都怪这纷乱的思绪耽误太久,戴上眼镜才惊觉异样。八年前车祸留下的创伤,竟是好透了? 这个离奇的认知比起眩晕更令人战栗。 天旋地转间,一股蛮力将他翻转,后背撞上胸膛后,他被搂得极紧,骨头出现异响。 情急之下,他判断不出对方的意图,但这熟悉的香气让他极度不安:“放开!”他急道。 “不是……”男人口舌无措,烫伤一般推开他。 褚方知没成想,对方竟能轻而易举地将自己推了一个踉跄。手没握紧,眼镜便顺着抛物线飞了出去。而在这电光火石间,褚方知没看眼镜,而是福至心灵地回望了一眼。 这一眼,他瞥见了男人眼底的一抹震荡。 他一把扣住对方手腕,指尖下的脉搏在疯狂鼓噪。男人如同捏住了后脖颈的猫,若是有皮毛定会炸了一身。 终于找到这别扭的源头了。 他质问:“你在害怕什么?” 褚方知虽然不清楚男人在害怕什么,但可以笃定,对方的恐惧绝非源于这离奇的空间,也不是来自于所谓的副本。 他发现男人怕他。 男人从进门起就惜字如金,一直在生硬地与他保持距离。可是这么多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晚上顺路将人捞进车里时也一切如常。总不至于说是因为进了副本,他就变成洪水猛兽了吧? 褚方知一言不语地端详着男人。即便对方微垂眼帘,细微表情也尽数落入眼中,这便是矮了两个指节的妙处。 他看见昔日张扬的瑞凤眼里酝酿着濒临失控的水汽,在那瞳膜深处竟是泛着点点夜蓝,有种无机质的美。 他知道男人极美,但相识多年,还是第一次用心视他。 好小子,绝对隐瞒了什么! “我没有……” “会死吗?” “不会。” 沉默蔓延着。 褚方知晾了男人足足两分钟。再次开口时依旧声线无波,那并非代表着平和,而是暗流涌动的海,裹挟着未知的压迫涌上:“你究竟在怕什么?” 褚方知眸色本就极深,浓而黑,黑白分明,并不清澈,此刻没了镜片的阻隔,目光更是锐利得骇人。 他静静地盯着男人,静静地等待回答。男人偷瞥他一眼,再次撞到视线,本能地后退半步佝偻微垂着脊背——这个示弱的姿态,意外的让两人视线持平。 “我——” “你是老玩家?” “……” “八年前是在这儿?” 褚方知再次审视了记忆。记忆没有断层,若是有问题,只可能是在上一场长途大巴的事故中。 良久的静默后,男人哽咽出声:“……记起什么了吗?” 这声询问,夹杂了太多的情感,男人原本澄澈的眼白被血丝蚕食殆尽,唇角抖出一个不成样子的弧度,似哭似笑,状若癫狂。他以为自己保持得很好,至少瞳孔在努力地温柔。 褚方知视若罔闻,伸手扣住对方后颈,强迫男人抬起头来:“你和我究竟什么关系?” 视线交汇的一霎,男人溃不成军,言语间,一双秋瞳藏进了密林:“……队友。” 声音竟委屈至极。 可仅仅是为了隐瞒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褚方知回想起来,秘书的调侃言犹在耳“就算勤工俭学,这张脸怎么会埋没在咖啡厅?”是了,他也曾有过同样的困惑。现在看来,这绝非偶然。 “你在跟踪我。”他松开钳制,只留视线紧紧相逼。 “没有,”男人仓促盯向鞋尖,“其实你——” 【绝密信息泄露警告】 机械音刺入脑海,从心脏起始,放射的剧痛席卷全身。长睫掩住破碎眸光,双唇无声开合,溢出了几缕意义不明的气音。 过去的八年,林桓筝仿佛被投进了永无止尽的惩罚副本里。现在终于抵达孤寂的尽头,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积压了三千多个日夜的话语,却被一股电流堵在了喉间。 那段记忆是独属于他的刑具。 余光里,林桓筝瞥见褚方知脸上罕见的慌乱。刹时间,无数卑劣的念头在脑海中疯长。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人还活着,人活着就好。 总会有机会的。 无非是归零重来。 …… 褚方知曲起腿,手臂托举着林桓筝的上半身。 自他掌心传来了明显的湿冷,对方脸色更差了,冷汗从饱满的额头颗颗滚落,一双眼睛再次睁开时充满了血,融入原先的瞳色里,黑得发紫。 有那么一瞬间,褚方知觉得自己托着的不是人,而是一汪水。 不对,是一吨水。 这不是错觉。 这小子怎会如此之沉? 褚方知再次习惯性地藏下疑惑,听见对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音,听起来特别愤恨。 “……禁言惩罚。” “我不问了。”他说。 眼瞳里那抹黑紫终于褪去,恢复成原色。林桓筝也在同时争分夺秒喘匀了气,捉上一旁骨节分明的右手:“时间?” 褚方知扫了眼左手的“腕表”:“十五分钟。” 林桓筝又闭了会眼,两分钟后倏然睁开,弹腰起身,力道大得不似方才垂死之人:“走!” “不看了吗?”褚方知被他扯得踉跄,连连回头,“不是说……?” “不用。”回话间林桓筝已经出了房间,牵着人跑过幽深长廊,推开支了条缝的铁门,才迟迟补完了一句:“那图没用。” * 灰蒙的浓雾吞噬了夜色,冷气直往人鞋底里钻。天幕上悬着一盏油灯,雾气深重,但能清晰地映出它系在长竿顶端,在寒风的抽打下疯狂甩动。 二人摸索着前行,与月台的距离没有缩短,前方出现了一列火车。 褚方知无暇思考这台列车的来由,目光被靠后车窗上一道透明人影攫住。那似乎是个小孩,正在用指尖在窗户上描画什么。褚方知想上前看个究竟,手臂被拽的死紧。 “小心。” 人影消失,车窗合上帘幕,又发生在弹指间。 车厢一节连着一节,敞着几个黑洞的入口。唯独中部的一扇门亮得刺眼,简直在吆喝“从这里上来!” 褚方知用力揉了揉眼睛,复又眯起:刚才这里有门吗? 不待他多想,远处月台不见踪影,背后传来的嘈杂声,给这盘默片接上了音轨。 “快走!”林桓筝用力拉扯他袖口。 两声汽笛嘶鸣。 左腕上的不适感,在踏上金属踏板的一刻消失。 背后的声音夹杂着尾噪,不知源自何方。在他们走后又过了十来分钟,忽而凄厉又清晰。那是数以百计的魂魄,异口同声重复着: “留下来。” 留下来,成为愿望的养料。《 》 2、中古专列1 初入 铁闸门上,锈色侵吞了半面白漆。窗户洞开,浓雾在幽光下时而灰暗,时而如墨,拦了面毛玻璃似的,没有风能经透进来。 卧铺长度比正常的一节高铁还长上不少,这使得车厢顶上微弱的铜灯,有种很苦命的错觉。床铺中间堆了些木箱皮箱,表面看不见灰尘。所置的地面积却满了厚厚的灰,似乎很久没人踩踏过。 两人疾行三四十步,推开半掩的门。迎面是十米多深的长廊,寒风挣脱浓雾,吹得两侧帘布翻飞。在走廊尽头连接着餐车,三排方桌上摆着糕点酒水,十五盏烛台撑起了一片光亮,配以植绒厚垫的沙发,勉强透出了一丝人气。 褚方知执起了烛台,见林桓筝也托着一方,但未及数十步,光线再度暗下。右手侧的铁皮墙上,有红漆标了“5”字。 他收回目光,十余步后,视野豁然开朗。角落里散坐着数道面目模糊、衣着形旧的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帧帧导入这个世界。 褚方知下意识回望半步之遥的男人,对方唇瓣微微弯着,恢复了淡淡的粉色,唇形勾勒着一个“走”字。 再往前,4号木门右侧多出一扇铁门,门上是描金的“3”字。那金色并非颜料,是凝固的光,附着在数字表面不外扩,和先前腕上的红字应是出于同源。 林桓筝再次选择普通的木门。2号车厢里有洗手间,他们没有贸然进去。1号车厢被挡板简易分隔,凭借微弱的烛光,内里装潢依稀可辨。 “是镜子。” 视线触及厢顶,林桓筝轻声解释。但见褚方知冷静得几近漠然,纵使进门第一眼就见着镜中藏有不少扭曲的面孔,也只是抿紧了唇。 一路再无话。 直到尽头,锁死的铁门横亘前路,门后传来机械的轰鸣。沉默折返的两人在4号车厢驻足,林桓筝挡在褚方知眼前,拧开标着“3”的铁门。 强光刺目,褚方知微眯了眼。 不愧是最亮的一节,顶部装有25盏方灯,此刻亮了14盏。车厢侧方,闸门与窗户皆大敞,浓雾和黑暗规矩地停在界外。 “现在信了吧?”泡面头说,“你看他俩这身段!” 七道审视的追随着话音投来,林桓筝攥紧了右手,呼吸一滞。褚方知眼角抽动一下,随即冷冷回怼了目光,还巡视了全场。 在场14人里有5人没能露脸,目前能看到的全是青壮年。他随手推了对面酣睡的男人,男人没能推醒,却因为这四五秒的打岔,自己手里的蜡烛凭空消失。 褚方知依旧冷漠脸:真是邪了门了。 或许是因为这会怪事见得太多,他忘了表示一点点的惊讶好奇,又忙着竖起耳朵漠然听那群人争吵。这使得林桓筝神色越来越僵,不住偷凝着,生怕他进了副本之后情感完全缺失。 “这不可能!”穿着条纹病号服的小哥撸起袖子,露出已经结痂的针眼,“我上上个月尿毒症进的icu,现在能跑能跳的,你说这是整蛊节目?” 这话配上他凹陷的脸颊和异常巨大的肚子,很有说服力。 可泡面头还在指认:“所以你也是演员!” 但由不得泡面头不信,后方推举出一个女人。那人捞起病号服的胳膊,又仔细瞧了他晦暗的脸色:“你上呼吸机了?” 病号服疯狂点头。 “他没撒谎,”女人将耳边落下的几根碎发箍到耳后,朝泡面头道,“我是市三院护士,这一路你没发现到处都有问题?” 泡面头梗着脖子就是不认:“照你这么说,那一定是在做梦!只要死了就能出去了!” 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女人一脸苦笑退出去。 “唉,自欺欺人有个限度哈!”同样无语的青年眉眼乖巧,看着十六七岁的模样,像个高中生。 褚方知唏嘘自语:“未成年?” “游戏不收未成年。”林桓筝反射性坐正。 到底是熟人,褚方知见林桓筝好端端的这般紧张,无奈道:“放松点。”却忘了自己才是没有记忆的新人,又如何能真的放松呢? 而那头,泡面头被当众驳了面子,恼羞成怒:“小兔崽子嘚瑟什么!你倒是说说这是咋回事?” “是啊小弟弟,这是什么情况啊?”有人趁乱附和。 “叫我老弟,别带小字儿,我19了。”青年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和说话的人对视一眼,眼见着神色十分疲惫,“你们都仔细想想啊,进来这鬼地儿之前,手里头都在干嘛?” 褚方知的注意力被这青年吸引,林桓筝终于得以光明正大地将视线完全放在他身上,只见他姿态愈发松弛,甚至扬起了熟悉的浅笑。林桓筝被勾得心头一跳,强压下紊乱的呼吸。 面对这张软糯显嫩的娃娃脸,病号违心改了口:“小……老弟,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俺接了个商演,早上出门的,上车就睡死了。”泡面头烦躁地抓挠头发,“知道这有屁用?” 两只眼睛涂成了黑色五芒星的朋克女郎,张口是个极有特色烟嗓:“我约了四个姐妹在蓝垣蹦迪。”她抠着剥落的指甲油,俯身凑近青年,“诶,你说,咱们会不会是穿越了啊?” “蹦迪?晚上?蓝垣又是哪儿?” 朋克女用鼻尖嗤了一声:“废话么不是?谁大白天蹦迪啊?我是万圣节夜场票。另外地点么……蓝垣是海市顶级的场子。” “可我在帝京,最后的记忆是下午。还有谁记得具体的时间地点?”青年往后缩了缩,试图避开女人身上酸甜的香气。 朋克女看看他又看看窗外,表情纠结,似乎想说什么。 泡面头接道:“我在江城。” 病号骤然有了主心骨:“我在江大医院!兄弟,我们离得最近!” 泡面头死要面子:“谁谁谁、谁是你兄弟!” “见鬼,江城?”朋克女纠着眉毛就近瘫进沙发,“我飞过去都要两个小时。” 青年转向沉默的几人。 斯文男迟疑着开口,声音被突然到来的安静放大得特别清楚:“我脑子很乱,刚想起来的,不确定是不是做梦,当时是从超市出来……”他眉头聚成了一座峰,众人伸长脖子等待下文,忽见他一拍大腿,唬得一堆人上半身跟着一抽—— “完了完了!老婆要的菜呢?” 褚方知摇头失笑,动作幅度大了点,林桓筝暗中松了好大一口气,好歹是确定他没成面瘫。众人的表情也是精彩纷呈——在这节骨眼还能惦记菜?这是真怕老婆啊! 男人自知失言,不好意思挠挠头。 “你也是晚上去的超市?”青年憋笑憋得五官扭曲了一下,脸上都起了血色。 “啊,在下班高峰期,天还亮着。” “那可真就奇了怪了。我们到底睡了多久?又是怎地能在差不多的时间点,同时来到这儿的呢?” 青年话音落下引起阵阵窃语,门外倏然滚进一个人影,铁门轰然闭合。 【玩家朋友,请于十分钟内完成变装,请勿ooc】 这声吓得那人影脚底一滑,手掌撑地,腕骨发出了“叭嗒”声。男人骂骂咧咧抬起头,正巧对上了一晃而过的系统界面,又“嘭”地额头砸回去,竟是疼痛都忘了呼喊。 响动惊醒了坐在角落的外卖员,满场都听得他念叨“咋搞呢咋搞呢”。渐渐的,不知是谁的呜咽被无孔不入的冷风传得变了调,听得人脊背发凉。 这已经不能用常理解释了,再也没有人抱着侥幸心理。 褚方知在透明的界面上挑挑拣拣,很快换了一套衣服。接着摸摸口袋,掏出里面的怀表,将头上的猎鹿帽收回系统背包。 【叮,检测玩家首次唤醒系统,发放新手礼券,可抵88点积分消费。您有一个新的包裹,请注意查收】 系统界面远比市面上的热门网游来得精炼。当然最为巧妙的是界面上的悬浮按钮,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它们总能完美避开所有焦点,不会出现干扰视线的情况。 除此之外,一条灵动的绿线吸引了褚方知的注意,它横贯界面底部,在它的最右侧,标有大号加粗的“0%”。褚方知起初以为它是进度条,聚起意识点开说明才发现是ooc值。 “快!默念系统就能开始游戏!”青年一身报童打扮,不忘出声提醒。 褚方知瞥向青年的方向:“我们能组队吗?” “我们一直组着。”林桓筝也已经换好了衣服,这身禁/*欲的教父服衬得他很是色/*气。 他的回答让褚方知一怔,只是短暂犹豫了一下,接着意有所指:“那小子反应很快。” 林桓筝回得更快:“没必要,这群人加起来都不够我打。” 到底是怎么就扯到“打”上面了? 褚方知莫名闻到空气中有股酸味。 另一边,青年的好心建议无人搭理。但当青年提起身份附带的那捆报纸,拆出一份展开来后,方才被变装惊退的众人,又重新聚拢过来。 泛黄的纸面上爬满了大量的铅字,各区块间留有空白,随着指腹的刮蹭,墨迹分割重组,大字标题忽而转变成中文。 异象持续着,变化着,青年的脸色明显虚了三分。 在空白处,黑白人像的剪影一个个浮现,它们瞪着油墨点睛的眼珠,将毫不掩饰的恶意传达到画外人频频颤抖的指尖。 青年一个吸气软了腰差点摔倒,报纸脱手滑落。一旁木讷的中年男人接住报纸好奇,问他:“这不是白纸吗?” 青年猛地回头:“你们看不见?”《 》 3、中古专列2 人设 众人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青年一把拽回“白纸”:“甭管这个了,赶紧换装,时间要到了!” “不是我不想换啊!”肌肉壮汉对着系统界面上的44套衣服抓狂,“ooc是啥意思啊?是要逼死选择困难症吗?!” “就是别崩人设,穿啥演啥!” “唉哟我知道……行吧行吧……” 肌肉壮汉答应着,刚套上大衣,几十盒橘金色烟盒天女散花般砸下来,惊得他嗷得一嗓子,慌不择路抱头缩进了最近的沙发后面。 可那“烟雨”跟长了眼睛似的追着人砸,伤害极低侮辱性极强,壮汉哭得柔柔弱弱满脸是雨,连累周围一圈邻里也受了不小的惊吓。等这烟雨消停下来,已是自动清空了一大片区域。 青年从衣领里捞出一盒卡住的烟,回到座位上的人集体傻了眼。 “嚯,没见过这牌子。”外卖哥抖抖腿,压低帽檐凑过来,“可惜没火。” 另一边,病号换好了一身平平无奇的套装,架了副黑框眼镜。神奇的是这身行头一穿,他肚子居然缩了回去。 病号正想着分享这医学奇迹呢,众人的目光却因为突发事件,黏在了沙发后头瑟瑟的肌肉哥身上。 这让他很不是滋味。 “哎哟我的大网红!您老搁这儿选妃呢?”病号扫了一圈,终于看见隔壁过道那泡面头还杵着没有加入看戏,于是开启了嘲讽模式。 泡面头白了病号一眼,彻底放松了警惕。 本来他任务界面里的44套衣服就没几件阳间的样式,不是浮夸得像去走星光大道,就是自带坟头bgm。现在看大伙都安安全全换好了,也不再纠结,选了万圣节穿过的那套。 “咔嚓!”病号听到一声脆响,不觉脖子一缩—— 泡面头的脑袋直接炸了!黑红的人体组织混着碎骨顺椅背滑落,腥味顿时冲天。失去支撑的鸟嘴面具晃荡了两下倒扣在地上,眼洞是两个血糊淋啦的窟窿。 “啊啊啊啊啊——!” 病号吓得五官乱飞,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窜向角落,哪还能找到重病的样子? 他跑得还算迟了,墙角已经挤满了哭爹喊娘的众人,一个个吐得昏天暗地。酸腐味混着血腥味充满了车厢,幸好窗户大开着。 有人软着腿脚挪了几步想去透气,却发现玻璃上隐隐约约浮现出一排东西。 “窗上有字!” 四个淡粉色的字很快转为血红,血泪往下滴落,最终晕开。 【注意年代】 原本强撑体面呕了点酸水的斯文男,看到这温馨的“温馨提示”,心理防线彻底崩盘,捂着胸口直挺挺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尖叫。 褚方知已经体会到没有恐惧的好处。 他压根没受影响也没看那血字,就在泡面头炸开的瞬间,他捕捉到天花板上,有一盏灯灭了。 13盏灯,14个人。有理由相信,这不是巧合! 褚方知扑向还在酣睡的男子,发狠推搡了一把。 【十分钟已到,现在开启检验】 血雾无声爆开。血浆溅上脸颊,顺着睫毛汩汩滴落。一颗头颅砸在座椅上,脖颈处空空荡荡,剩下的躯干被不明力量撕裂,器官残骸抛洒了一地。 林桓筝身上也不可避免浸透了暗沉的血,他顾不得自己,目光落在褚方知泰然到邪性的脸色上,虚虚钳住对方手腕的力道因为密密麻麻的心疼又增加了几分。 【十分钟后,进入新手引导环节,祝您游戏愉快】 青年被呕吐不止的护士挡住了身影。褚方知目光从角落收回,回到地上的尸体,忽听得林桓筝一声厉喝:“回来!” 警告还是来迟了一步。 女人探出最近的窗口,仅剩的半截卷发垂落下来。断颈处骤然喷出的血柱,带起巨大的液压,将无头躯体冲回座椅,又颠簸着顽皮地弹跳了两下。一根裹着黑纱的胳膊连接着五指,痉挛着扣住窗沿。 “咔、咔……” 朋克女郎哭花了脸上的星星,死死捂住嘴。她一双杏目因长时间圆瞪而酸痛,却不敢眨动,生怕错过线索提示—— 在泪水的奔涌中,数到三十三下,五指的弹奏戛然停止。 “又来提示?”褚方知有点吃惊。 林桓筝没有立刻回答,沉吟之后忽而抬头:“在上面。” 细微嘎吱声后,车厢顶部吐出一座笨重的木质挂钟,被铁锁牵引着悬在半空,指针停在了3:33。 至此,最后一声抽噎也呆住了。 “哭够了?” 墙角靠窗的沙发上,从未露面的男人终于开口。男人身着考究的三件套,奈何身形瘦小,看着就像偷穿了别人的衣服。 他身旁女人侧着半张脸,白得没怎么见过太阳似的。对面的男子衣服上沾满了黑色机油,因为始终低着头,褚方知只能瞧见他凌乱的发。 褚方知早就注意到,这三人之前穿着统一制式的冲锋衣,明显是组队来的。 男人双手交握在镶了银狼头的手杖上,起身时瞥了眼褚方知这边,被他和林桓筝异常镇静的神色烫到,不悦地皱了皱眉。 男人转向墙角的幸存者们,“咚咚”地敲了敲地面,警告道:“想活命的,给我把嘴闭上!新人死亡率九成,来我这儿包通关,只收五成积分!” “记住三点:别乱碰东西,别离开规定区域,注意时间限制。我叫张彪,过了五个副本。”他晃了晃手中的三张请柬,右手一抬继续介绍,“这是我女人和兄弟,都是闯过三个副本的老手。我这儿有货真价实的规则!” 身旁两人应声而起。女人执团扇遮住下半张脸,朝林桓筝投去娇羞的笑。林桓筝嫌恶地别开脸,转头就拿褚方知的侧脸洗眼睛。女人转而望向褚方知,褚方知表情空白了一瞬,绅士地回笑过去。 空气中的酸味更重了。 病号壮着胆子颤巍巍问:“咱们咋没这纸?” “你说请柬?你们一开始没去三楼。”张彪睨了病号一眼,轻飘飘地补上半句,“没那金刚钻,去了也是白送命。我把丑话撂前头,在这儿死了可就真死了,连灰都找不着的。你们掂量掂量,想活命的,过来签协议。”撂下话,他大马金刀地坐回去,摆明不再免费施舍半个字。 肌肉男是第一个签的,通过系统操作,过程公正透明。有了领头羊,其余新人纷纷跟上,连晕死的斯文男也被他们七手八脚地掐醒,抖着腿签了合同。 张彪给他们规定了座位,众人刚坐定,劫后余生的庆幸便催生出嗡嗡不休的议论。唯独拒绝加入的青年被遗忘在角落,与窗边的无头女尸隔空相望,看起来小狗一样,可怜兮兮。 褚方知顾不得其他,在系统提供的衣物里反复翻检,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替换物。身上的外套已然冷却,质感粘腻又沉重,让他越发不得喘息。 林桓筝察言观色递来一瓶水。 “谢了。你不怕吗?” 褚方知起身脱下大衣,撕开内衬沾水擦掉脸上干涸的血迹,蹲身将尸块肢体拼凑完整,用衣服盖住大半,顺势从死者尚未凉透的手中扒拉出一团纸藏入掌心。 外界的喧嚣在这一刻低弱了几分。 “习惯了,哥呢?” 林桓筝用身形挡住大部分视线。褚方知朝不远处相对僻静的座位偏了偏头。林桓筝会意,一步一个暗红的脚印,和他坐得更加远离人群。 甫一坐下,新人的声浪又涌了上来。张彪俨然成了导师,重新开启了针对“签约客户”的深情讲座。 “遇到这种事,”褚方知展开纸团扫了一眼,递给林桓筝,“是不是该配合着叫几声?我现在补上,还来得及不?”却是调整好了,公然在调笑了。 纸上画了只很抽象的猫,像是熊孩子的作品。 “哭更普遍点,”林桓筝接过纸,借着身体的遮挡迅速与请柬上的字迹对比后收回背包,“很多人吓傻了,根本叫不出声。我刚进那会儿才十八岁,头一回见这场面,哭得眼睛疼了好几天。” 坦白无形中拉近了距离,效果出奇的好。 褚方知擦着手,顺着林桓筝的话想象了画面,点头道:“能躺赢的话,我也哭。” 他是直又不是瞎,美人自然是会欣赏的。当然,眼前这种相貌带着狠劲的美人,更合乎他的心意。 “依附只会死得更快。”林桓筝的下三白眼微微一眯,寒意更甚,及时掐断了这个再深入就会被系统警告的话题。 他斟酌了一下,压低声音:“这三人都是拾荒的骗子,干的是人命垫路,杀人越货的勾当。” 老玩家耗费珍贵的道具进新人副本带人,图那点积分?笑话!他们图的是组队契约下优先继承新人死亡时爆出的道具,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人血馒头的骗局。 林桓筝说完,本以为褚方知会有所反应,却见他两眼放空,仿佛被什么尘封的难题困住了,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林桓筝心下一紧,轻声唤他:“哥?” “我有个重要的问题。”褚方知回过神后,神色异常严肃。 “……你说?” “兄弟贵姓?” 褚方知这话出口,暗中老脸一红。毕竟是认识好多年的人,现在才问起名字实在太过尴尬。可是不问也不行,总不能一直兄弟来兄弟去的叫吧? 氧气在他问出这句话后更稀薄了,对方似乎比他还要尴尬。褚方知动了动眼,看见林桓筝身体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半张开嘴……然后整个人一动不动,僵在了那里。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林桓筝都保持着这个傻愣的姿势。还好他那张脸生得足够可人,即便如此失态也没有沦为二傻子。 褚方知没什么歉意的耐心等着。 许久之后,那双漂亮的眸子总算开始了剧烈颤动,直至一副天塌地陷痛心疾首的模样。 “哥,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名字?” 我该知道吗? 褚方知也是困惑。 就算喝了好几年对方做的咖啡,那也是正常买卖关系,谁会闲得没事记楼下网红咖啡店老板的名字?这人问得怎么透着一股“你负了我”的哀怨? 褚方知总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出的问题。不过当下急迫,没再浪费时间,他明知是上一轮的队友,还是郑重补上了自己的信息,进退有礼:“重新认识一下,我是褚方知。” 林桓筝随着话音,头颅默默偏离了一寸。他本就生得瑰逸,此时眼尾拖着红。定神后,目光自下而上回到褚方知侧脸,投来三分埋怨七分哀莫大于心死的一瞥,话里话外皆是委屈:“褚哥,方知哥,我是林桓筝。”顿了顿,那“阿”字在舌尖滚了几下,支吾着咽回去,只低低道,“你以前都叫我桓筝。” 这眼神太过深沉,蕴含的情感太过浓烈,褚方知竟莫名其妙地心虚起来,仿佛自己是个欠下了风流情债、始乱终弃的渣男。 他抖了抖身,正襟危坐,不着痕迹地拉开了距离,同时公事公办道:“好,桓筝。我记住了。” 梦好难留,诗残莫续。林桓筝的心随着这份疏离不断下沉,最终承受不住凄苦煎熬,阖上眼睛,喉间漏了一声哀鸣。《 》 4、中古专列3 幸运 青年自然卷的发尾沾着可疑的红色,报童帽小得可怜,歪歪斜斜扣在头顶,一边耳垂上的晶石折射着顶灯的光,活像只误入猛兽领地的小动物,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林桓筝掀起眼皮,确认这活物无害后,目光又回落到褚方知交叠的长腿上。池鱼落网,对方显然没顾得上他的反常,方才起伏的情绪全被如水的面色压了下去。 “我叫谢远,京大医学院大一新生……我学……”青年讪笑着,话里透着一股局促,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了嘴里。 开学刚到第三个月,这身份在此刻显得格外苍白无力。褚方知了然,淡淡“嗯”了一声。 谢远抬头,对上他墨玉般的瞳色,心跳陡然漏了一拍。近距离看,二人样貌气势更不似常人。要是用谢远习惯的话来形容,那就是二人全身在发着光,头上还顶着个金色的感叹号,这样的关键人物绝不能错过! 谢远硬着头皮示好:“我在下面看到二号车厢有个穿制服的人,但上车后那人消失了。” 原来谢远不是直接从三号车厢上来的,这胆量和他好欺的外表严重不符,让褚方知略感意外。 “那人是半透明的……流体?我脑子一热以为是投影来着。”谢远夹着肩膀,“我、我没别的意思,你们看起来就像……呐……我蹭点光环苟命就行。” 说完谢远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怎么把实话抖出去了? 青年很久不带方言了,配上那头棕咖卷毛,活脱脱是条吓破了胆的约克夏。褚方知拉直的唇线不觉缓和,冷淡的表情差点没维持住:“毫无依据的玄学,没别的了?” “那个……”谢远又卡壳了。 没人会对一只软乎乎的小狗硬起心肠,但林桓筝是个意外。他泛着幽光的瞳直直刺来,美则美矣,却淬着地狱冥火般的寒意。比起褚方知包容性的上位者审视,这目光更让谢远觉得自己像被扒了皮示众,所有的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褚方知有点奇怪,在他们平淡相处的八年里,林桓筝很少对外人表现出这么强的攻击性。而在他狐疑地投去一眼后,对方周身的气势一下收敛,又无害起来。 谢远咽了咽口水,更加小心翼翼:“哥、哥,你们怎么称呼?” “同学,在这里名字、外表都不重要。”林桓筝道。 褚方知嘴角微妙地抽动了一下。刚刚还因为名字闹别扭的人,说这话毫无信服力。 “对不起……我只是还没调整好。”谢远急得额头冒了汗。 褚方知理解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甚至谢远的表现在新手里算得上拔尖了。但林桓筝显然吃味,不想让他继续观察下去。 “五关前的副本只有两种完美通关方式。” 林桓筝这话明显是说给褚方知听的,但声量控制在谢远也能听清:“要么完成主线,要么实现小世界主人的执念。所以前五关,又叫‘愿望世界’。” 他的目光再度扫过谢远:“那些愿望不是美好的,只是很像愿望……别用逻辑衡量。实现愿望往往伴随着死亡,玩家本身也能成为愿望的一部分。” 谢远抱着一颗抖出了残影的小心脏,接受了科普,反问:“小世界主人?” “大概率是副本boss。” 谢远点头如捣蒜。这个他懂,但……boss不用打?直接帮它实现愿望?这个地方看起来就非常的非现实,既然不现实又何谈“实现”愿望? 林桓筝继续道:“软性子在这里活不下去。别限制思维,别被常理束缚,特别是道德感要收好了,小心它要了你的命!” 【十分钟到,进入新手副本引导环节,温醒提示,您的新手抽奖券还未使用。】 玩家身份:私家侦探 身份道具:一块还算准时的怀表 主线任务:活着,逃出列车 隐藏任务:???(请自行探索) 积分规则: 主线任务总分1000点,通关玩家均分。 通关评级判定,s级赠1000点积分+抽卡,a级500点积分+抽卡,a级以下无奖励,隐藏任务参与评级判定,积分按贡献另算,请积极参与。 结算ooc达到50%扣除20%积分,达到70%扣除50%积分。 每日扣除10积分。 友情提示: ooc超过30%npc友好度下降,超过70%解锁红名光环,面临副本全部npc的围攻,请勿ooc,请勿ooc,请勿ooc,ooc超过90%启动强制人格同化。 【再次提示,您的新手抽奖券还未使用】 褚方知将意识集中于新手礼包上,“砰”地一声。 【玄不改命,氪不救非,值得信赖的新手礼包。新人24h内开启s级道具概率提升100倍哦!】 机械音毫无波澜地念着,末尾强行卖萌的“哦”字听着格外不安好心。褚方知拆着礼包,眼前是花里胡哨的转盘,没注意旁边俩队友嘀咕了什么。 “停!” 【噔噔噔噔!——恭喜获得特殊奖励:体力+3】 顺眼点开属性面板。 玩家代号—— uid00000119 力量b77 敏捷b62 体力c50 幸运e8 看到这里,褚方知淡然的表情出现了一道裂缝。这个幸运值……它对吗?e8?确定不是少写了一位9或者8?好歹是个8,怎么就能混到e级去了?! 【检测当前个性化服务未开放,请先活过第一关】 褚方知在这古井无波的系统音里再次听出了嘲讽的意味。 行吧,新人没人权。 除了那糟心的幸运e,其他数值倒也符合他的预期。作为深夜打沙袋的社畜来说,体力和敏捷能混个b级,说明系统至少没在基础属性上昧良心。 再看玩家编号,前面那串零实在难以忽视,褚方知如今已经接受自己就是首批玩家。然而按照位数来算,游戏虽然没运行几年,但影响力似乎不小,情况看起来十分棘手。 他点开商城,在弹出的窗口里,滑动着寥寥无几的可选商品。林桓筝刚刚给的水清楚标注着5积分。除此之外,黑面包、补血剂、医用纱布等基础物品,也只要5积分。 往好处想,新人还是有点人权的,虽然生存权被计量在每日10积分,但至少暂时是饿不死了。 褚方知翻不到后面百十页的灰色商品,也找不到购买属性点的入口。他暂时忘了之前的尴尬,直接问林桓筝:“幸运值太低还有救吗?” 一张红皇后在林桓筝的指间翻飞,只一眼就吸走了褚方知的眼睛。一旁的谢远正在盘弄一只发着蓝光的哨子。 “体力那些可以练,幸运值习惯就好。”林桓筝答得轻巧,话里有几分浅薄的同情。 褚方知磨了磨后槽牙:“上轮我也是幸运e?我也不黑啊?你看我脸上有写枪兵吗?” 林桓筝指尖一抖,纸牌差点飞出去:自古枪兵幸运e。这梗有年头了,暴露年纪啦哥! 然而说出口的却是:“我力量体力幸运3s,能替你挡点霉运。属性点一万积分一点,倒是不贵,就是有购买限制……” 死心吧哥。 一万积分一点还不贵?!这价格简直贵得离谱!但转念一想,新手礼包白捡3点体力等于省下三万积分…… 好吧,褚方知选择自我安慰。 他指着那副扑克:“这个是?” 林桓筝等了半天终于等到这句,立刻像开屏求偶的孔雀,右手一翻,整副纸牌凭空出现,单手拈了拈展示——看起来就是最普通的牌。 “别眨眼。” 左手轻抖,那张红皇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合进了牌堆。褚方知只觉花香掠过,还没看清动作,这副牌已经按照大小码齐,边缘泛起白光。 毕竟是实战磨砺出的s+敏捷,单属性词条乱码,玩个牌自然不在话下。这个逼确实被林桓筝装到了。 “怎么做到的?!”褚方知接过纸牌洗了洗,反复尝试着。 林桓筝瞥了眼谢远,一边介绍,一边从褚方知洗乱的牌堆里抽走相对的那张,胸腔震出低笑:“数字牌飞刀,joker预知,king回溯,queen情绪操控,jack精神牢笼,ace被动精神攻击免疫。整套s级物法双系道具,五关前可用,共五十四张。” 卧槽,这牌烫手!褚方知一下没拿稳,整叠牌摔回林桓筝手里。谁知对方话锋一转:“数字牌每次消耗五百积分,特殊牌每次五千到十万不等。” 褚方知差点笑出声,急忙垂头掩饰:“……不愧是欧皇!” 奈何滤镜太厚,林桓筝一颗漂亮的脑袋瓜没接收到嘲讽信号。 气氛一时轻松,谢远抓住机会:“褚哥,林哥。” 自打林桓筝明令禁止“哥哥”这种腻歪的称呼后,谢远首次改口,语气恭敬得配个90度的鞠躬也不会有丝毫违和。 褚方知被这一板一眼的“褚哥”硬控了两秒,暗道:我是挂墙上了还是准备送我去吃牢饭了? 林桓筝斜靠椅背,目光又冷下来,凉飕飕地扫过谢远。 谢远双手捧上那只哨子,眼里有露出小尾巴的不舍:“这个道具能用三次,对付小范围的精神攻击。” “不贪你的道具。”褚方知眼角抽搐着推拒。 林桓筝“啪”地合拢了整副纸牌。 谢远右眼皮跟着一跳。《 》 5、中古专列4 夜行 “卡牌,物法双系。”林桓筝抖出一叠变一张,捏住joker晃了晃,小丑的嘴角红得刺眼,活像舔过地上的血。 一阵沉默。 谢远完全没get到炫技的点,只觉得那红色瘆人——不对!地上的血什么时候变黑了?谢远脖子一缩,下意识靠近褚方知一点点。 褚方知瞧谢远那没出息的样儿,嘴角抽了抽:“我抽的属性……算了。你们身份道具都是什么?我得了个怀表;桓筝你那是驱邪用的十字架?” “对,有cd。” “你呢?”褚方知早就盯上谢远手里那沓报纸。 谢远把“我这算入伙了吗?”的疑问咽回肚子里,拖出那叠报纸。 “拉你进队。” 组队邀请、道具共享栏等等界面一一弹出,网游般的操作让谢远下巴差点掉下来。操作完,林队长打了个哈欠:“哥,我眯两分钟。” 话音刚落,他抱着双臂就秒睡过去,速度快得让褚方知毫无防备。 高压源下线,谢远暂时松了口气,凑近哗啦啦翻报纸的褚方知,看着他十分严谨的正气帅脸,胆子大了一点点,小声问:“哥,你真的一点都不怕?” “嘘。”褚方知一目十行扫过版面,“有意思,这些眼睛会跟着我动。” “有意思?”谢远偷瞄了一眼图片,这次眼珠没搭理他,他稍稍松开汗湿的手。 “看表情。” 谢远凝神再瞧,视野里的眼珠随着褚方知的视线飞速转动,黏糊糊即视感就像一窝蟾/*蜍/*卵。谢远喉结艰难滚动着压住了反胃:“哪有表情啊哥……你怕不是中邪了?” 褚方知抬起头,恰巧冲谢远来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照面,幸好颜值够高,没把人当场吓退队。“读这行。”手指戳着第四版的加粗标题。 谢远寒毛倒竖,被他目光钉住不得不从:“7……” 刚蹦出一个字,所有眼珠唰地转了对象。谢远咽了口唾沫继续结巴:“7……7月17日,荣耀号列车驶入黑崖隧道修缮路段脱轨引发大火,造成78名乘客和9名乘务人员遇难。” 他心跳得厉害:“不、不会就是咱这列吧……” “继续。” 下面全是无法辨认的符号。虽然看不懂,但谢远惊恐地发现那些人像的表情越来越生动,个个充满怨毒! 这尼玛,还真有表情? 谢远彻底慌了,恐怖片里的经典桥段在脑海里接踵上映。褚方知打断他乱七八糟的颅内放映:“再看看这个。” 请柬被推到眼前。最后一行写着“1888.7.17-” “知道还剩几天吗?”他牵起嘴角,公式化的笑容不达眼底。 “哥,你别笑了……我害怕……”谢远这下真的要哭了。 褚方知收了笑:“找找报纸发布日期。” “7月10号。”谢远强迫嘴巴念出声,“为、为什么时间倒着走?” “时空错乱。”林桓筝醒了,“恐怖片老套路,喜欢凑个七。” 褚方知打开怀表瞅了眼:“真就掐着两分钟醒啊?” 林桓筝刚睡醒,整个人软绵绵没骨头,捂着脖子扭来扭去,扭着扭着就心安理得地蹭到褚方知肩头,吐气如兰:“哥,椅背太矮落枕了,脖子疼,借靠会儿。” 两分钟睡落枕也是神人,褚方知无奈接受了这个解释。好在曲词男的尾调渐渐离去,玫瑰的存在感不那么明显,木香氤氲着,少了些隽永。 他俩后面嘀咕了啥,谢远是一个字没听进去,满脑子都围着“头七”打转,结巴半天才捋直舌头:“《泰晤士报》的外国鬼,为什么……也过头七?” 褚方知一愣,这问题他居然想当然就忽略了。 “为什么,为什么呢……”林桓筝趴在褚方知肩头,故意拖着长腔学谢远,调子特别欠揍,突然一冷,“入乡随俗呗。” 谢远持续懵圈。 褚方知却立刻悟了林桓筝这冷笑话:“对我们来讲,鬼是不是比幽灵、死灵更亲切?” 亲切?鬼对国人还搞区别对待?谢远迟疑点头又猛地唰唰摇头,掀起一阵风。 卧槽,有鬼! “是这意思吧?”褚方知侧头问肩上这位。 “嗯。”林桓筝应着,温热气息喷在耳廓。褚方知不虞,推了下果然没推动,“起开!” 对方虽然是个社恐,奈何深谙他吃软不吃硬,就缺没脸没皮的死缠烂打。 “七天副本啊……”林桓筝活像只吸食/*精/*气的魅妖,全靠扒着浑身僵硬的男人充饥,“想拿s级奖励的话,五天内就得通关。” “我去,你们要冲s级?”谢远还没从副本有鬼这个信息中缓过来,再次刷新了认知。 “是我们。”褚方知纠正。 “急什么?”林桓筝无视小弟的哀嚎,继续逆着本性故作乖张,疯狂刷自己的存在感,“d级副本塞这么多人,多挂几个,线索会自己送上门。” “多……挂几个?”谢远声音都变了调。 “八九个吧。”林桓筝终于舍得从褚方知肩窝上起来,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哈欠,泪眼婆娑着提议,“哥,去卧铺躺会儿?” 谢远明明心里发怵,却也跟着打了个哈欠,眼角析出点泪花。他抬手“啪”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还是好困啊…… 褚方知可耻地心动了,然而理智尚存只得道:“卧铺未必安全,过了3点33再说。” 以林桓筝的3s属性,新手本可以随便躺过。但他偏不解释,学着上周目刚认识那会的褚方知,转头痞痞地逗谢远:“怕啥?不还有这小子在么?” “我?”谢远右脸上留着新鲜的五指印。 “试睡员?好主意。”现在一脸正经人的褚方知也无缝接梗,可见本性一点都不是善的。 林桓筝立刻抛来个“还是你懂我”的眼神,觉得对上了频道,心情大好。 两人一唱一和狼狈为奸,吓得谢远睡意全无:“哥!两位亲哥!我不困!真的一点都不困!”他蹦起来,才发现车厢里其他玩家早溜没影了。 林桓筝一把揽过挣扎到模糊的谢远,那张冶艳过分的脸落在谢远逐渐瞪大的眼中,简直凶神恶煞:“慌什么?说说,该先去哪儿?”他停下来,又看向褚方知,“要一起吗?” “去餐车。” “去餐车。” 两人异口同声,而后齐齐转向谢远。 谢远闭眼回想进来的路径,睁眼瞟瞟褚方知,再看看林桓筝,哭丧着嫩得掐水的脸蛋:“为啥是餐车?明明车头锁着的门更可疑啊?” 林桓筝失望松手,摇头。 果然是个菜鸟。 褚方知站起身,顺手扶正谢远歪掉的报童帽,又瞅了眼怀表:“我们速去速回。” * 午夜出行永远是恐怖片里最愚蠢的决定,比起这个,更傻的是在零点之后出门——为了学业恶补了上百部恐怖片的谢远,暑假期间摸出了这条铁律。 而今实践,褚方知走在中间,他紧紧贴在左侧,指头攀住男人的衣角。凌晨三点的寒风从玻璃窗溜进车厢,空落落着一卷,掀起他额角的几缕卷毛。 谢远缩着脖子压住小帽,眼珠子不住地往两边瞄。焦糊味道直往鼻子里钻,黑暗本是保护色,却让他汗毛倒竖! 不对! 有什么东西变了。 谢远成了惊弓之鸟,满脑子可怕的画面。刚想到贞子大战伽椰子,花子就在不远处鬼气森森地拍球……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好奇吗?我有打火机。”走在最右侧的林桓筝,半边脸被月光镀得银白,破碎的脖颈在高领下若隐若现,冷不丁来了一句。 谢远脖子发出“嘎吱”一声响。 “别吓他了。”中间的褚方知目不斜视,气场稳如老狗。 谢远恨不得立刻跪下来叫他爸爸,但恐惧堵住了嗓子眼:这里还藏着87具尸体,哪有腿跪,不,哪有地方跪…… 他腿软得几乎在地上拖行着,声音全窝在喉咙里:“餐车里不会有烧死的人吧……?” 听说烧死的人尸体最可怕了…… “谁知道呢?”林桓筝早一步晃到厢门前,推开门,上半身探进去查看,被烛火打了下眼。 “安全。” 然而就在门开的瞬间,光线随着阴风泄出一缕,照亮墙角的浓重阴影。谢远惊魂一瞥,头皮起炸就要惊嚎,被褚方知眼疾手快堵住嘴,硬塞进门去。 餐车内烛光通明。张彪和女友带着两个新人正在翻箱倒柜。 斯文男被他们的开门声吓了一大跳,看清是谢远后才缓过点血色:“乖崽你也来……你怎么了?” 谢远被捂着嘴,狂拍褚方知胳膊。后者会意,手却没松而是代答:“他想吐。” 斯文男将信将疑。张彪招呼手下熄灯走人。 “唉……” 一声幽怨叹息恰到好处飘进张彪耳朵。林桓筝不知何时贴到他身后,对着他后颈轻轻吹气:“拾荒的?” “我操!”张彪蜡烛差点脱手,“你他妈有病啊!走路没声的?!” “冲道具来的?”林桓筝哥俩好似的搭上张彪肩膀,顺手蹭了个黑掌印上去,烛光映得他眉眼妖异惑人。 张彪明白了:“同行?” “见者有份。”林桓筝另一只手也拍上张彪后背,状似亲热地拍了拍,实则明目张胆地敲竹杠。 “有有有!兄弟放心!”张彪老脸皱成了苦瓜,“规矩我懂,做人留一线,这事儿别声张。” 林桓筝满意地抄起一旁烛台,晃到门口,拉开大门,做了个舞台剧般夸张的“请”的手势。张彪脸色铁青,带着人马灰溜溜撤。 林桓筝保持着开门的姿势,任由光线透出,蓦地抬脚踹上门框。顿时,巨响如炮弹轰击铁皮,使得整个车厢都在震。谢远小脸煞白,嗓子里“呴”了一声,差点当场撅过去。《 》 6、中古专列5 丧钟 闻声回头,肌肉哥原地滑坐,双脚不住蹬踹着往后踢,活像条蚯蚓在蛄蛹:“tuituitui!妈妈呀!救命啊!” 果然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吓尿时。林桓筝优雅地俯身关门。 “有收获啊。”褚方知松开捂着谢远的手,捡起张彪落下的打火机,点燃一根蜡烛。 门外,新人的鬼哭混着张彪的祖安输出,震得门板嗡嗡大作。十几秒后,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餐车再次陷入了死寂。 谢远后背湿透,深呼吸了五次才找回舌头的位置,巴巴蹭过来:“哥、哥……他们会不会已经……凉了吧?” “放心。”褚方知点完所有蜡烛,“既然老玩家带队,那就送佛送到西,让他们持续发光发热。” 上周目早期还是朵大白花的林大少可没这心眼,显然是被某人带坏了。此刻收到师父明里暗里的称赞,林桓筝得意得尾巴都快螺旋上天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老玩家也是人,这样做不会害死人吗?上了贼船的谢远欲言又止,把困惑压了下去,迷糊问道:“墙角那些是死人吗?” “难说,副本里活人死人的界限很模糊。” “那这车厢里面总不会还有阿飘吧……”听者心里咯噔一下。 “看你想不想见了。” 这哪是想不想的问题!林桓筝随口一答,谢远更不敢自己走了。他下意识往林桓筝身边靠了靠,偷摸拽着对方的衣角,活像只甩不掉的狗尾巴,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褚方知翻着菜单,拎起红酒和酒标对比后突然叫人:“1982年勃艮第,新的时间线。” 林桓筝掏出请柬:1888.7.17荣耀号列车案-1988.7.17??? 线索成功触发。 “一百年?这跨度认真的吗?” 谢远惊得松开手。林桓筝俯身就往小尾巴耳朵里吹气。谢远鸡皮疙瘩起了一后背,捂着嘴原地弹射到褚方知背后怂了起来。 他找了个不错的靠山。 褚方知抬腿给了林桓筝一脚。 * 三人一路小跑,赶在3点20分前撤回三号车厢。 褚方知对那段历史不太熟,但队伍里有个新鲜出炉的高考生。谢远惊魂未定却努力回忆道:“88年国内改革开放十周年;小平同志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国外呢?” “国外没啥大事,就汉城奥运会,亚美尼亚地震。” 等等,我为什么要在恐怖副本里答题?谢远眉毛鼓起个包。 “亚美尼亚?地图上都没见过。”瘫着的林桓筝演起了毒舌,“别卷了学霸,副本八成是随便百度了个背景。在这儿太认真你就输了,太不认真你就凉了。” “那是苏联的加盟共和国。”谢远手脚发麻,但学霸之魂在熊熊燃烧……虽然重点歪到了姥姥家。 褚方知摩挲着猪皮扶手:“照你这么说,如果都是杜撰,那之前给的提示,处死泡面头的参考依据又是什么?” “副本借用了现实设定吧,别指望它讲逻辑。” 可之前那些乘客的穿着打扮明显都符合历史背景,褚方知不认同。 见他较真,林桓筝干脆举了个例子:“说不定明早一出门,谢远就没了,因为新出的规则不让戴帽子。”他用自己惊悚的脖子比划了个抹刀动作,“哥,你又忘了这里不是现实。” 褚方知被这突如其来的歪理噎住。 莫名中伤的谢远摘了小帽,圆脸愁云惨淡:“不讲武德啊!这还怎么玩?!” 林桓筝没理谢远,起身按了按脖子:“我去透口气。” 见到褚方知又在副本里全情投入,林桓筝心里五味杂陈,爱惨了也恨透了—— 这次重来,必须治治褚方知这入戏太深的毛病!虚幻的副本只是游戏,低级的npc不过是主神捏造出来的数据,甚至玩家都算不得完整的人类,不值得过量付出。不可陷入故事,不可倾注真情,这是神明造下的局,唯有抛弃情感,足够“神”性的人才能走到最后。 林桓筝压下眼底的沉重:无论如何,这次褚方知必须走到最后。 褚方知一把拽住他:“快33分了。” “不出门。”林桓筝拨开手,迈着逆天比例的长腿直奔角落的无头女尸。 “林哥胆儿也太肥了……”谢远目瞪狗呆。 “不是我说你,”褚方知扭头,难言终于写在了脸上,“你学医的还怕尸体?” “我报的口腔,还没开专业课呢!”谢远委屈炸毛,“学医和怕尸体冲突吗?就你们老玩家见怪不怪!来这儿之前,我连死人的照片都没见过!” 也许有一天他也会习惯,但至少……希望这一天来得再晚些。褚方知眼中掠过一丝歉意,刚想开口,手中的请柬赫然浮现出第五条信息。 【新手副本提示:1知情人2赎罪33.334时空循环:1888.7.17荣耀号列车惨案-1988.7.165■■,请用红酒■■】 他指着新出的句子,那四个字终于有了点规则的样子。 “又死人了!”谢远一嗓子让车厢炸开了锅。 趁着混乱,褚方知快速清点人数,张彪四人、病号、护士、朋克女郎都不在,谁凉了还不好说。 新人们埋着头叽叽喳喳: “不是蔡承宣吧?”“不可能,他出去时精神头贼好,活蹦乱跳的。”“总不能是老张他们……” 说曹操曹操到,门开了,离33分还差3分钟。 “咋了?”蔡承宣对着一群凝重的脸,小心翼翼收回脚,“一号车厢不就镜子多点……你们这儿……又出事了?” “你没死啊?”外卖哥心直口快。 这话反而让蔡承宣松了口气:“说啥呢!我命硬着呢!” 紧接着,张彪四人苦丧着脸进门。见蔡承宣挡在过道,张彪刚要发作,被一个声音打断: “有新线索没?” 林桓筝斜倚在车窗前,长手长脚凹了个帅气的造型——如果忽略他旁边只隔了半米远的无头女尸,这画面确实称得上肆意潇洒。 张彪瞬间暴怒:“艹你妈的!给老子等着!”他顶着一头鸡窝推开蔡承宣,骂骂咧咧坐下,又觉得骂得不够解气,回头狠狠剜了林桓筝一眼。 托林某人的福,张彪废了两件道具才从焦尸幻象里爬出来。肩上的黑手印拍掉了,背后那个还在。坐下时被众人看得清清楚楚,新人们又开始疑神疑鬼。 林桓筝眨巴眼,回以无辜的神情:“我都给你留一线了,还急眼呢?” 光线也是线。 想通真相的张彪气得撸袖子,一拳头砸在扶手上。 新人们瑟瑟发抖地看着张彪发飙,愣是没人敢瞟一眼尸体旁边那位林大魔王。知道内情的谢远嘴角疯狂抽搐,表情管理逐渐崩坏。 这么一闹,倒是没人再挂念刚刚是谁死了。 3点33分,除了护士和朋克女,所有人眼巴巴盯着车厢顶部的挂钟。时针分针不动,只有钟摆敲着,“铛铛铛”停了三秒,“铛铛铛”重复着,又停下三秒,来回敲了7次后,不再有动静。 从窒息中缓过来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头顶飘满了问号。 “这他喵的……几个意思?”“七次?报丧钟?”“不是二十一次吗?”“张哥,你那里出提示没?” 林桓筝走回座位,一回生二回熟地瘫在褚方知肩上:“钟声这事,哥怎么看?” “坐直!”褚方知瞪眼。 “社恐,体谅体谅,刚说了好多话。”林桓筝嘴上卖惨,还是乖乖坐正了。 社恐?谢远想到初见林某人时对方那冻死人的眼神,还有刚才杵在尸体对面的骚操作——居然诡异地串联起来了? 但社恐这事得先放放。褚方知白了林桓筝一眼,特别想怼他说到底是你有记忆还是我有记忆,怎么理所当然就把自己当元芳使了?可嘴皮子还是没管住动了。 他道:“请柬没更新。晚上九点,具体是21点09、21点17还是21点37……我不确定。总之今晚九点后,不要离开这里。” 一番猜测听得谢远大张着嘴,下巴都快兜不住了,谢远又赶紧看向林桓筝。结果林桓筝“嗯”了一声支棱了三秒,又没骨头似的赖回褚方知肩上,活像块狗皮膏药。 他慌忙移开视线。 褚方知久久无言,半晌之后额角都有了抽搐出来的青筋:“我说……”能不能有点社恐的自觉,几个小时前,还是说不上几句话的人。这简直是捞了个social的祖宗,把他好好的e人给整不会了。 “哥~好困……”林桓筝黏糊糊地哼唧,矫揉造作得让人想自戳双目,偏偏顶着那张美脸,褚方知实在骂不出口。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纯洁的谢同学坚决抵制成年人的把戏,仰头认真数着顶上的led灯……咦?怎么灭了一盏?他揉揉眼睛再数:真少一个! 肚子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声。而那俩哥还在幼稚掰头—— “困就去睡,正常点睡。” “椅背太矮,我一米九。”林大长腿调整姿势,得寸进尺地在褚方知肩头蹭了蹭。可惜他永远不知道,褚方知偏好小鸟依人型,超过一米八的就算是美若天仙,心理上也不好接受。 他给的理由听着合理,但褚方知总觉得漏了些啥。直到瞥见谢远捂肚子的动作,倏然想起来:“别睡了,先吃饭。”晚上就喝了一杯拿铁,铁打的胃也扛不住,何况现在还“拖家带口”。 林桓筝闻言一时弹起,把那群新人吓了一跳,接受到一堆目光后条件反射倒回去呆坐几秒,这才回了神:“哥,现在只有这些……对不起。” 有得吃就不错了,这有什么对不起的?褚方知莫名其妙地斜了他一眼,随手扔过去一块面包和一瓶水,那态度就像在喂流浪。《 》 7、中古专列6 时空 从下午昏迷到深夜,现在已是次日凌晨,本该饿得前胸贴后背,全靠肾上腺素硬撑。谢远看了眼褚方知递来的面包,摇摇头只接了水。 冰凉灌进空荡的胃,肚子立刻咕噜噜噜抗议起来,谢远尴尬地扯扯嘴角。 “别矫情了。”林桓筝看穿他的心思,丢下一句,迅速解决掉自己那份,顺手把谢远的面包也薅走了。 褚方知一块面包还没啃完,也去戳谢远心窝子:“你想饿着投胎?” “可是,这儿有尸体啊!” 理解但不认同,褚方知觉得谢远简直不可理喻,仰头灌了口凉水,胃里一阵火燎。 “尸体正常0点刷新。”干完两块面包的林桓筝又伏回褚方知肩头,像只找到归宿的背后灵,“哥,充电三小时。” 褚方知:“……” 三小时?你这体重?!左肩要报废了吧? 林桓筝贪恋地盯着他侧脸,忽然笑了:“真信了?就一会儿。”这话听着更欠扁了。褚方知还没问清“一会儿”是多久,耳边已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真羡慕啊……”谢远望着能吃能睡的林大佬,将自己兑换的黑面包抠得坑坑洼洼的,他正值长个的年纪,总不能真饿到明天午夜。 谢远苦大仇深地啃了一口,眼泪要掉不掉地挂着。太难吃了,难吃到把高考三年的苦都回忆了一遍,又想起了远在澳洲的妈,又从妈不知怎么就联想到荒野求生的贝爷。谢远实在无法理解,这两人怎么能面不改色地咽下去。 这就是大佬的世界吗?他下巴抬起45度角,向日漫里的男主那样中二地感叹。 褚方知看着他藏不住心事的样子,给了三分钟伤春悲秋的时间,而后低声问他:“灯什么时候灭的。” 之前只有请柬提示还不确定,但现在“人死如灯灭”,泡面头那出戏就是证明。提示和死亡的时间差,在褚方知看来就是线索。 谢远红着眼睛:“林哥回来说困的时候。” 也就是从提示显现到人确定死亡,间隔13分钟。这么久的时差,那位不幸的女士,很可能死在了里世界。 谢远边吃边掉眼泪,一小块黑面包没吃完,全靠喝水撑饱了。一盏茶后,他难为情地开口:“哥……你要不要去个厕所。” “再忍忍。”褚方知半边身子僵着,“人形充电宝,动不了。”肩上这位又沉又粘人,长此以往不是办法。 谢远听话憋着。好在没憋多久,车厢门开了—— 是护士。 众人默契停下吃食。 护士扶着门框大口喘气,突然翻起白眼,直直向后倒去!被她挡住的朋克女郎终于登场……确切地说,是她的皮。 这画面吓得几位憋尿男士当场破防。张彪那边装死,毫无帮忙的意思。 林桓筝被动静惊醒,按住起身的褚方知,视线刻意避开其他人,落在尸体上扬声问:“谁赞助件外套?” 刚吐完的壮汉忙不迭脱下外套扔过去。林桓筝接过外套,快步出门。一分钟后,他抱着昏迷的护士回来了。 人皮消失了。 毫无疑问是林桓筝清理的,新人们看他的眼神活像见了鬼。护士被安置在前排座位上。林桓筝就地取水低头冲手:“她手里有颗珠子,我拿了。” “待会儿再说。”褚方知打断他:“谢远憋不住了,得去厕所。” “不是校园本,厕所一般没问题。”话虽这么说,林桓筝起身对上褚方知的脸,蓦地惊觉还是会有问题,以褚方知那感人的幸运值,实在不适合深夜带新手遛弯。可惜当事人毫无自觉。 于是此话颇为生硬地一个拐弯:“也说不定……我一起去。” 壮汉想蹭个队,被林桓筝一记冷眼冻在原地,战战兢兢缩了回去。 * 谢远刚经历过惊吓,整个人冷汗涔涔,受不得半点刺激,只能闭眼捂耳夹着腿,任由俩便宜老哥架着走。万幸厕所就在二三号车厢连接处,几步路的事。 褚方知抽抽鼻子,感觉四号车厢的焦糊味道淡了点,但眼下谢远是重点,按下不提。 一路顺遂,直到谢远被带到位置,自行解决的时候—— “哒,哒,哒。” 木地板反射着惨白顶光,声音在死寂夜里格外清晰,活像恐怖片经典午夜弹珠声。 流畅水声霎时顿住,隔了几秒才歪七扭八、断断续续劈了叉。 林桓筝斜眼瞥向褚方知,眼底全是复杂:这幸运值可真够灵验的…… 但林桓筝没时间吐槽,因为谢远小脸煞白地解决完,蹲下看珠子,爪子不受控制就伸过去了。害他尿到一半硬生生卡住,一边健康地晃荡着大弟,一边闪现拍开这作死的新人。 “别碰!” 这哥一吼就死了个人的事迹还没过四小时,谢远记忆犹新。谢远肿着手背,一时僵成了木头人。 林桓筝黑着脸续完剩下的,拉上裤链,推开呆立的谢远,取出请柬打开。尸体进门后,第五条规则已经更新完整——5存疑道具,请用红酒充分浸泡。 隐藏任务同步刷新:寻回莎莉夫人遗失的七颗珍珠 谢远清楚记得餐车里有红酒。但下一秒他就看见褚方知气定神闲地掏出一瓶。这让他瞬间回过神,指着酒瓶,控制不住激动的音量:“为什么!” “红酒时间线太突兀,顺手牵了两瓶。”褚方知淡定拔木塞,“你俩,洗手去。” 谢远:“啊?” 红酒遥遥泼向三颗珠子,冒着冷气的洗手间倏地起了一地白雾。谢远往后退了两步,又忍不住好奇凑近,高温雾气下,珍珠表面正咕噜噜地冒着泡。 “哇去!这是硫酸?” “酒没问题,”林桓筝一双手搓得发红,远远观察到几滴酒液溅在地板上毫无变化,解释道,“是珠子在吸收酒液。” 三颗珍珠对应三个人,这设计真是用心险恶。得亏林桓筝眼疾手快,救了谢远一命。 褚方知把刚接上电、再次惊恐到零零碎碎的谢远挪开些,以防他被迸发的沸水烫成谢麻子:“那姑娘估计就这么栽的,护士才能把珠子带回来。” 谢远艰难地耸动着喉结刚想追问,林桓筝堵了他的口:“别为什么。” 褚方知犀利道:“这么说,mrssarlly不是东西啊,她会是最终的boss吗?” 谢远支着一张苦瓜脸:“……”谁能考虑下他死里逃生的心情,为什么一个两个思路都跳得这么快。 大半瓶红酒见底,珍珠终于消停了。林桓筝用鞋尖戳戳泡发的珠子,确认安全后,拿空瓶接了凉水降温才弯腰拾取。 “吸血鬼?” “女尸的状态更像血腥玛丽。”褚方知对着灯光摇晃酒瓶里仅剩的底液,忽然觉得好笑。幸好红酒算是浓缩的血肉替代品,否则按成人的体/*液量计算,要净化七颗珠子怕是要用酒池泡澡才行。 谢远这次听明白了,隐藏boss莎莉夫人是个吃人血肉的狠角色!他完全没有招惹的爱好,弱弱问:“那……珠子还还吗?” 这个问题显然多余——到手的奖励怎么可能不要? 褚方知脚步不停,拖着两个困得无视了焦尸的队友,点燃蜡烛扫荡餐车。他们将红酒尽数装进了背包,每人又分得五瓶,只在最里面的餐桌上留下一瓶。剩下的三颗珠子,这些酒绝对够用了。 旁边,谢远学以致用,爪子伸向银制餐刀。 “啪!”手背又挨一记。 “又咋了嘛!”他揉着多灾多难高高肿起的手背,委屈巴巴看向林桓筝。 “年代不明的东西先别动。”褚方知走到窗前,遥望朦胧月色,话里明显有话,“明天让老张替我们试。” “坐等吃瓜。”林桓筝“嗷”地又一个哈欠,“困死啦,哥~” 四点多了,再不睡天都亮了。 一个两个都卖关子,谢远揉着酸胀的眼眶:“可我还是没明白……” “多睡才能长高,看我。”林桓筝俯视着谢远的发旋,这半天能躺就躺的表现极具说服力。三人站在一起时,身高差就像被狗啃过——褚方知和林桓筝海拔傲人,只有谢远深陷洼地。 这句谏言效果拔群。回到三号车厢的喧嚣中,谢远的呼噜声甚至比林桓筝来得都快。 夜已深。褚方知以为人形挂件又要上线,认命地调整了“枕头”姿势,懒得废话。谁知林某人眼神飘忽,倏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月色不错……”说完,径直走向窗边。 褚方知:“……” 虽然这次林桓筝离女尸是远了点,但褚方知还是觉着这人多少有点大病。 月光为峻昳美人镀上莹白细闪,男人微微屈身,双臂交叠,右脚跟抵着冰冷铁皮,转眼坠入酣眠。 褚方知抽搐着眼角看了会儿这诡异睡姿,理所当然地独占了整张沙发。皮革特有的凉意穿透衬衫,倒也舒爽,一夜好眠。《 》 8、中古专列7 替身 林桓筝阻拦不及,护士的抽泣声成功吵醒了褚方知。 褚方知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习惯性往旁边摸眼镜,理所当然摸了个空。一块湿润的黑布适时递来,他接过用力抹了把脸,发现鼻尖萦绕的血腥味已经消失了,空气清新得不像话。抬眼一看,昨晚三具吓人的尸体果然刷新没了。旁边就是令人赏心悦目的脸。 林桓筝像是刚做完水疗,整个人水灵得发光,脖子上骇人的裂纹也愈合了。他收回湿布,掌心平托快速介绍:“周曼文,已经从老张队跳槽到我们队。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褚方知瞥了眼怀表,好家伙九点多了。反手一巴掌拍醒还在打呼的谢远:“说。” 他嗓子有点哑,带些鼻音。林桓筝皱了皱眉:“坏消息是,尸体可能每晚都会出现。” 这不是个午夜重置的副本。 谢远迷迷糊糊听得这句,腿一抽筋彻底疼清醒了:“什么?要和尸体待一周?” 这太过分了吧!就算现在温度只有十几度,谁也扛不住这精神污染啊! 褚方知面不改色咽下水润了润喉,声音清亮许多,带着磁性的轮廓:“好消息是,现在是1988年了?” “嗯,”林桓筝视线在空气中飘忽,“还有件事,姓张的早上和新人们闹崩了。” “因为餐车?” “不,比那更早。”林桓筝向后靠去,两条长腿自然岔开,膝盖有意无意蹭到褚方知。他歪了下头,示意护士接着说,沙发随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沙发间距对这一米九的个头来说太委屈了。 褚方知看在眼里,体贴地往旁边挪了挪。 林桓筝瞬间触电般坐直。 褚方知:“?” “颖姐的死,有个线索,”护士抽噎喊,“王哥……” 谢远和护士往里挤了挤,勉强给外卖哥腾出点地儿。过了一夜,王勇的头发更油了,衣摆沾着不明颜料,形象相当潦草。 新人们都看过来。林桓筝不自在地别开脸,手指摩挲着道具书脊。 “我,王勇。昨晚你们安顿好小周后出去了是吧?那时窗户上又有了一行血字,被姓张的擦了。” 王勇啐了一口:“这缺德的心眼太黑,我们不跟他混了。血字写是‘找到七颗珍珠,能活三人’。格老子的,他看到了之后,大半夜了还使唤我们去找珍珠。呵,当我们都傻?刚死人线索就送上门,还藏着请柬不给看,心里没鬼才怪!” 张彪这操作,已经是赤裸裸的谋财害命。 “早上张彪问我珍珠的事,我没说。”护士声音发颤,“颖姐是在走廊的窗帘下发现珍珠的,刚捡起来……人就不见了。我留在原地等,然后……”她抱住头,眼泪随颤抖决堤,“我是心内科护士,只想把遗体带回来。相逢一场,她不该死在外面的……” 褚方知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我扶她,可她身体……突然就瘪了!珠子一掉,我就收到隐藏任务提示。” 护士隐瞒了一些细节,收人道具替人收尸,人之常情。林桓筝表示理解,目光飘落在窗外的暗沉上,有些不自在。 谢远又怂又想听,苍蝇搓手:“然后呢?” “我就捡了珠子,拖着她腿回来了……啊!”护士猛地捂嘴。要是碰珠子会死的话,她这条命算是捡来的了! “噫,姐你是真滴猛……”谢远听得胃绞疼,下意识摸出黑面包,想了想又塞回去。 新人折损率高得离谱,死法五花八门,老张当初的警告真不是空穴来风。 “尸体都消失了。”林桓筝等她说完,冷不丁插了一句,“他们都留在了1888年,现在外面那些东西……看起来和活人没两样。” 他特意在“看着”两个字上咬了重音。没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但至少,它们肯定不是善茬。 谢远悄悄松了口气。 褚方知问:“咱们sarlly姐会在吗?” 林桓筝:“十有八九。”回应得简短敷衍,明显不想在陌生人面前说话。 “能带带我们吗?”王勇诚恳问。 都是为了活命,褚方知没理由拒绝,但也不想队伍太臃肿。于是斟酌道:“行。要是看见珍珠,躲远点,我们有法子处理。其他的信息晚点再说。” 王勇点头起身,周曼文也跟着站起来。 褚方知直觉珠子在厕所出现过,应该不会在1988年这截车厢重复刷。白天的危险不是珠子本身,而是能把珠子带出餐车的怪物。七颗珍珠七条命,外面至少还有三颗流落在外……必须谨慎。 “等等。”林桓筝突然出声拦住要走的两人,手指飞快地指了指他们的衣服,“换掉,这是1988年。”他的神父装无论哪个年代都不违和,但其他人的打扮可就太扎眼了。 两人道谢离开。林桓筝明显松了口气,肩膀都放松下来。褚方知这才注意到,林桓筝胸前的十字架比昨晚亮了不少,原来是换了身行头。之前那块黑布也不是这套衣服的。 是他疏忽了,差点酿成大祸。 “你们说,几点会切换呢?”谢远打断褚方知的自责。 “晚上九点多。”林桓筝挑眉问,“昨晚的事这就忘了?” 谢远摇头道:“那早上呢?” 这一夜列车都在自行修复,早上玩家全都在昏睡,没人留意具体时间。既然没有新提示,至少第一个出门的人没因穿错衣服暴毙。这问题暂时无解。 褚方知换了套没扣扣子的土黄色风衣。头发比之前长了不少,还沾了些发蜡。他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鼻翼变厚,嘴唇干裂,脸颊瘦削得些微骨感,整个人透着股被掏空了身体的虚脱感。只看脸,连气场都弱了一大截。 他把墨镜搁到一旁,拿出面包和水:“不确定,但餐车是两个时空的交界点。”说着抛了两块面包给林桓筝,“吃吗?” 林桓筝接过,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谢远没憋住,噗嗤一声,乐了。 “嗯?”毫无自觉的当事人抬手摸了摸粗糙不少的脸,又两手拢上陌生的五官。犹豫了一会,隔着衣服按了按腹部。 还好,带进来的六块腹肌还在。 “看你属性。”林桓筝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别开脸掩饰过于浓烈的情绪。 褚方知依言查看,本就可怜巴巴的属性现在更是雪上加霜,直接木着脸骂了句:“靠,体力怎么掉到d了?” 林桓筝愉悦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天道好轮回……你也有纵欲过度的一天。” 褚方知人生词典里压根没收录过“纵欲”这词,此刻冷着脸:“呵。” 他现在总算明白林桓筝一觉醒来油光水滑的原因了,敢情是角色皮肤自带的美颜。 幸运真是一道天堑。 林桓筝强行绷住表情。 可褚方知突然如遭雷击,脸色骤变,一个惊悚的念头冒出来,让他顾不上别的就问:“要是抽到女角色……是不是也得……?” 林桓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笑意彻底破功,笑得浑身直抖。幸好其他人都出去了,他从闷笑到放肆才没引来麻烦:“哈哈哈哈!其实——” 褚方知直觉后面没好话,一记死亡眼刀飞去。 林桓筝牢牢接住眼刀,大腿都掐青了才止住笑,笑出的泪珠从眼角处一颗颗滚落,表情皱缩得极为扭曲,之后又是一阵呛咳。 谢远经历了一夜洗礼,胆子肥了不少。他啃着面包,心里“呸呸呸”嫌弃着,口齿不清地追问:“咋了咋了?其实啥啊?”吃瓜吃得正兴,可不能没了下文。 然而褚方知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敢胡说八道,现在就砍了你”。 怕被砍的林桓筝从咳死的状态中缓了些许,接了个大喘气,手还死死掐着大腿:“没事,分到女角色,不该有的零件都没有,该在的都还在。”整个人都鲜活了许多。 “哦。”这瓜不包熟,谢远顿时兴致缺缺,转而偷偷欣赏了林桓筝咳得泛红的眼尾,“那我放心了。” 你当然不用担心,林桓筝腹诽,男扮女装也得靠离谱的幸运值。可惜这轮看不到了,他绝不会让褚方知一个人进副本。 褚方知完全没被刚刚的话安慰到。看林桓筝这反应,女装绝对是上周目的黑历史。他忽然记起昨夜对方那些意味深长的暗示,顿时心如死灰——初次相遇时,自己大概率正穿着女装……orz…… 他不再期待拾回那些记忆。 三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最后是谢远假咳一声打破僵局:“那啥……餐车既然是时空交汇点,那昨晚的餐刀……” 看不见尸体的谢远恢复了胆气,就算被警告过,还是惦记着餐刀。毕竟无限刷新,可不就是现成的武器库吗? “还是惦记餐刀?”林桓筝表示理解,“毕竟是刀,新人想防身很正常。” 褚方知忽然插话:“昨晚我们收走了所有酒——现在老张和新人闹翻了,他手上没试验品了。” 话题跳到了千里之外。 “那也用不着冒险拿刀,拿了也带不出去。” 谢远震惊地看到林桓筝把话题串上了。这两人明明各说各的,聊的甚至不是同一件事,却默契地心领神会,完全不顾听众死活。 苦了吧唧的谢远实在想不通,褚方知怎么就突然扯到张彪了。 但他早晚会习惯的。 “不。”褚方知斩钉截铁,“他们会拿的。谢远换衣服。” 谢远决定不再自讨苦吃提问,听话换了套配套衣物,脸和头发都没太大变化,还是很显幼。这次的装扮又自带了一摞报纸,日期赫然是1988年7月17日。 居然是实时新闻。 林桓筝掏出本圣经,翻开到折痕一页,展示给身侧之人:“我的装备升级了,十字架没这个好用。” 这人身份自带双道具,欧得毫无人性。 褚方知喝了口水,直觉对方在凡尔赛。 林桓筝简直冤死,他明明只是在传递“快夸我有用!我超厉害!”的信号。 “褚哥你呢?”却在这时,谢远又一次发出了灵魂拷问。 褚方知:…… 我谢谢你!《 》 9、中古专列8 不变 褚方知生无可恋地掏出那副saintlaurent墨镜。他扮演的这个侦探,纸笔不带,这次连块表都没有——角色设定可以说是表被偷了,但这体虚的属性实在难救。 在昏暗车厢里戴墨镜纯属行为艺术,只有非酋的人生才会如此离谱。木着脸灌了口凉水,拾起报纸翻看。 “……” 他手指发抖,指着更新了的报纸内页。林桓筝凑过来看清了图文——他们追查了一晚,被指认为变态的sarlly夫人,居然是只华贵的狮子猫?! * “哎——”谢远夸张地托着腮帮子,故意拖了长调,“都一上午了,不劝劝吗?” 说罢还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实际上褚方知只不过是放空了半个小时,因为新装束没有怀表,他们对时间一时没了概念。副本把猫设定为变态确实缺德,谢远也是刚发现褚方知是个重度猫奴。 褚方知睨了林桓筝一眼。 接到信号的林桓筝立刻起身,一把勾住谢远的脖子往墙角带:“去找猫的位置,快去快回。” 支走谢远后,林桓筝拿出画着猫的纸和请柬:“猫出现两次了,怎么看都不像正经线索。” 褚方知看都没看,精神焕发地起身活动筋骨,哪还有之前装的半点萎靡?张彪离开小半天,昨晚的布局应该发酵了。 “走!”他兴致勃勃发出邀请,“看热闹去。” 林桓筝却钉在原地没动,眼神黯淡:“你还是这么心软。他算什么?” “他”明显指的是谢远。褚方知没懂林桓筝这问题的意义,才实打实相处半天能算什么?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褚方知不答,林桓筝便拦住去路。 “那我呢?” 这个问题林桓筝从昨晚憋到现在,凭什么当年初见男人,对方就往死里吓唬他,现在却对谢远这么照顾……明明自己那时十八一枝花还聪慧省心——至少林桓筝自己这么觉得。 褚方知再次直觉对方病得不轻。看在每日拿铁和欠了条命的份上,勉强回了:“熟人。” 这个回答显然伤到了林桓筝。 “怎么只是熟人呢?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别什么都自己扛下。” 这就好比常去的理发店的tony老师,某天突然单膝跪地掏出戒指向同性客人求婚。褚方知直觉受到了严重骚扰,扯开林桓筝的手往前走:“发什么癫。你能独立思考,我更喜欢笨点的。” 他顾及对方颜面才没把话说死。 虽说生气,也是实话。新团队只需要一个绝对领袖,若不是被幸运值拖累,褚方知更想独自一人。而且在他看来,就算林桓筝这么说了,老手怎么可能甘心屈居人下? “谢远可不笨。” 林桓筝不甘心,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转移火力:“我第一个本是e级,二十人进去吓瘫了七八个,怪物一个照面就剩四个站着的。这批新人……这小孩素质算拔尖了。” “嗯,知道你没瘫,是哭唧唧派的。”褚方知停下脚步,转身迟疑,“这些能说了?” “没被警告。”林桓筝愣了愣,试探着补充,“我们是后面遇到的,我第五个本,那时哥已经有点名气了。” 不知是副本信号差还是别的,系统又放了他一马。 林桓筝赶紧拉褚方知坐下,人高马大的两人凑近了脑袋嘀嘀咕咕,莫名有种喜气。 “我堂弟也在这游戏里。以他的能耐,等我们打完前五个本,估计能在排行榜上看到他。” ——当然,也会看到上一轮的成绩。 后半句他咽了回去,说出来绝对会接受电疗。 “所以你堂弟消失八年了?现实中呢?” 林桓筝这狗狗祟祟接头的架势,搞得褚方知也板着正经脸紧张兮兮。 “除了我,没人记得他存在过。”林桓筝望向虚空胡编乱造,担心褚方知多想,没敢说真话。 然而按照褚方知遇事多想三步的原则,不多想是不可能的。褚方知当即问道:“游戏会篡改现实记忆?” 系统警告虽迟但到,原来不是信号问题。林桓筝沉默片刻,突然有了主意:“哥,给你讲个金鱼的故事。”为防万一他又叮嘱,“听懂就行,别复述别追问。” 褚方知放松肩背贴到椅背,双手放上扶手,表示洗耳恭听。 “水族箱里有两台增压泵,养了一群金鱼。”林桓筝掂量着捡能说的讲,“要翻肚皮的,会被挪到箱里另一个小缸里。”说完他停顿片刻,惊喜地发现没被惩罚。 褚方知很想问“现实是不是也被两个东西管着?”但是忍住了。 林桓筝瞅着他脸色继续道:“有两条小鱼在小缸里活了下来,后来,其中一条在试图撞破鱼缸时死了。” 褚方知呼吸一滞,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我在游戏里死了,那现在的我又是什么? “然后,”林桓筝加重了语气,“死掉的那条被……安上了一台增压泵。” 听者会错了意。 褚方知表情逐渐裂开:谁这么变态给尸体装泵?虽然死都死了好像也无所谓,但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太惊悚了。 林桓筝又道:“与活着的那条一起,进入了一个泡泡里。” 刚刚接受自己不再做人的褚方知彻底急了:“泡泡?不是鱼缸了吗?” 林桓筝没有回答,继续着故事:“多年后泡泡破了,两条鱼又掉回鱼缸。” “缺德系统!我起早贪黑熬夜考证卷项目……这八年,全是在泡泡里了?!” 这事搁谁受得了? “我妈呢?褚大壮呢?都是假的?”褚方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把揪住林桓筝前胸的厚布将人拽贴眼前,“你都找到我了为什么不说!” 林桓筝百口莫辩,刚组织语言又收到警告,只好对不起颜值,又是一番挤眉弄眼。 “呵,上头不让你说是吧,真行。”褚方知推开林桓筝:“能再问个问题么?” 林桓筝苦笑着指了指头顶。 “懂了,出去说。”褚方知生生把翻涌的怒火咽了回去。 “要歇会儿吗?” 两分钟后。 “不,去餐车。” 声线悄然平复,男人仿佛已经不在意了。但这熟悉的风暴来临前的宁静,让林桓筝浑身血液发烫。眼前之人像极了荆棘丛中带血的玫瑰,他甘愿做只被刺穿胸膛也要将其采撷的翠鸟。 终于回来了。 他在心底满足地喟叹。 * 出于角色需要,褚方知手插裤兜一脸雅痞。这也符合他此刻的心境,毕竟刚刚发现人生是场楚门秀,任谁都得疯上一阵。但他喜欢平静地疯,若是在现世,应该会在隔天拿出挑不出毛病的营销方案,可现在—— 阳光照拂,年轻人或交谈、或看书,或拿着颇有年代感的羽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车厢里多了些桌子,桌下行李上的铜标随着列车颠簸轻轻磕碰。乘务员推着四层小车经过,小车底层赫然整齐码着昨夜的红酒,女人优雅地提起一边裙摆,向美艳的神父行礼问候。 现实与虚幻的界限更模糊了。 预想中的危机没有出现,褚方知故作轻佻地打量四周。思绪如野草疯长,脑海里莫名其妙蹦出“瓜子花生矿泉水,啤酒饮料八宝粥”的吆喝,可惜副本还没有接地气到这种程度。 褚方知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这句吆喝也是八年中听来的段子。那这段消失的年岁,这些刻入习惯的记忆算真算假? 思绪被打散。在五号车厢,他们找到了融入乘客中的三人组。 张彪打扮得像个跑保险的,人模狗样夹着公文包,正和旁边一位妇女尬聊,脸色看起来有点僵;他女友画着烈焰红唇,头发烫着大卷,戴了条chocker,疑似现在是歌姬演员的职业,正被四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热情包围;张彪的兄弟安静坐在老头旁边,穿着朴素,袖口沾着油污,结合昨晚衣着,估计还是个工人,连职业装都省了。 林桓筝略显僵硬地推开餐车木门,扫视一圈后让褚方知进入。 眼前这个宽敞的空间复刻着1888年的夜晚。每条桌上留着只剩不到一半的烛台,点缀着看似娇艳实为纸做的假花,碗碟刀叉排列整齐,造型精巧的小点心有致摆放。 随着餐服人员关门退出的响动,褚方知径直走向最里面的桌子,与林桓筝相对而坐,举起餐刀。 “第一个变化,丢掉的刀回来了。”他用指尖轻点刀柄上熟悉的氧化痕迹。 原先想用丢失的刀引张彪去拿别桌的刀排雷,没想到刀白天也刷新了。他看向桌上仅剩的一瓶红酒,立刻意识到,这不只是刷新,还是不同维度的刷新。 林桓筝单手托腮,接过餐刀,指腹在不甚锋利的刀刃上蹭了蹭:“再扔一次试试?” “不必,能刷一次,就能刷第二次。问题是红酒。” 就算张彪请柬解锁得没他们多,也不可能放着这唯一一瓶不拿。这说明白天进背包的东西会刷新,晚上拿的则不会?副本能这么好心,鼓励玩家白天“进货”? 褚方知失笑,熟练转动手中的餐刀切开面前的小蛋糕,凑近闻了闻,心道果然。 “第二处变化。”他将切开的蛋糕推到林桓筝面前。红色的黏液从截面缓缓渗出,乍一看像覆盆子果酱。 林桓筝沾取液体捻了捻。《 》 10、中古专列9 试探 “是血浆。你拖住老张时我检查过,昨晚的蛋糕夹层都是果酱。” 暗红黏液在瓷盘上缓缓晕开,粘稠得让人头皮发麻。仅凭肉眼分不清是人血还是动物血,但毫无疑问,这是赤裸裸的警告。 褚方知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恶意,说的太平静,阳光在地板上涌动,他与林桓筝对上视线。 林桓筝摸出请柬,上面赫然多了一条新规则——6莎莉夫人厌恶红酒。 “走!”他猛地起身,“去找谢远!” 过分挺拔的身姿吸引了npc目光。 “神父老爷,需要帮忙吗?”女人不知从哪冒出来,还不忘给褚方知一记嫌弃的眼神。 褚方知明明在不笑的时候很冷,让人不敢靠近。若忽略掉故作的浪荡劲儿,他眼下永远沉淀着磨不去的锋利。 他突然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因为对面正坐着个光风霁月的“神父”,衬得他自己不仅不像是好人,画风还微妙地跑偏到不可言说的方向。 林桓筝敷衍地谢绝了帮助。待npc走远,褚方知若无其事地继续:“死的是老张队里的人。酒有问题,因为第六条对应白天的规则。” 林桓筝自然信他,又问:“他们能发现蛋糕的问题?” 褚方知嗤笑一声:“昨晚蛋糕被动过。”昨晚上他见蛋糕切面新鲜,奶油没风干,只是林桓筝忙着吓唬张彪,没顾上细看。 话都说到这份上,林桓筝没了疑虑道:“老玩家用红酒淋过蛋糕,但场景刷新后痕迹没了。”他顿了顿,又道,“猫白天出现,讨厌酒,因为白天的酒是假的。如果蛋糕是陷阱,老张队里肯定有人中招了。” 林桓筝想起五车厢的三人。被替换的是女人?不,也可能是张彪兄弟——男人不跟周围人交流,是怎么完美融入的? 褚方知习惯性地想推眼镜,却摸了个空。改而收回手:“麻烦的是人数没少但提示更新了。” 新人该慌了。 这话说的,完全忘了自己也是“新人”。 林桓筝沉吟道:“不能透露实情,以免打草惊蛇。初始点也不安全了。”他抬眼扫过周围看似活人的npc们。 注意到对方蹙起的眉头,林桓筝补充解释道:“副本初始点默认安全区。” 原来是这事。褚方知放下眉头,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眼:“按常理,尸体该在零点刷新,不是么?” 林桓筝噎住。确实,跟这个幸运值bug般的男人组队,遇到的副本规则连同整个副本都经常在崩坏的边缘疯狂试探。偏这人自身又毫无自觉。 “npc不能用玩家系统吧?” “当然,系统是灵魂绑定的,npc用不了。”话音未落,林桓筝猛地意识到什么,瞳孔骤缩。 银餐刀“笃”一声戳进华而不实的桌面,崩出几点木屑。 褚方知笑了笑,眯起眼:“问题是,谁知道今晚那东西会不会按常理出牌?敌暗我明,初始点不能待,得去查卧铺。” 他想起卧铺车厢积灰的床铺,那里既没活人气息,也没有风,或许是个好去处。 “恐怕等不到晚上了。”林桓筝疲惫地扶着前额。 尝到甜头的boss找到破绽,又怎么可能甘心等到天黑?这一下午,怕是又要有人留下了。 另一边。 被两位大哥惦记着的谢远,努力瞪大他那双狗狗眼,抱着一摞报纸边走边贼兮兮地往两边瞟。有乘客喊他,他假装耳背,顺利溜进了一号车厢。 和他前后脚进来的,还有正跟乘务员打游击、偷偷卖烟的肌肉哥赵玮。他们默契地保持着“我们不认识”的距离,连眼神都刻意避开了。 赵玮生意红火,很快香烟就换成了一沓花花绿绿的钞票。一圈转完,他没了待下去的理由。赵玮一走,几个男人开始吞云吐雾。谢远这边还没开张,但林桓筝交代的任务完成了。 他锁定了那只可疑的猫。 作为列车的头等车厢,地面铺着整块柔软弹性的编织地毯,顶部嵌着颇有现代感的镜面玻璃,搭配金银绸缎装饰,光线折射下,整个车厢金碧辉煌。车厢里每两个长沙发前后为一组,用磨砂玻璃隔开,形成六个互不干扰的小区域,稀稀落落坐了十三位衣着考究的乘客,并另配了三位侍者。 谢远的身形倒映在镜子里,被拉扯成分割破碎的人影,有种被不明物监视的错觉。 幸好,目标只是找猫。他攥紧了怀里的报纸。虽然现在还不清楚为什么这只呼呼大睡的猫会戴“吃人的珍珠”,但毕竟是猫,总比跟人形怪物打交道让他安心得多。 sarlly脖子上系着条波点丝巾,蜷在一位看书的女人腿上呼呼大睡,远看像团棉花糖。女人着一身黑,斜戴同色的帽子,垂下的黑纱遮住大半边脸,只露出淡淡的唇色。她对面坐了个留着讲究小胡子的中年男人,男人指间夹着赵玮刚卖出去的烟,侧脸对着窗外的雾景。 谢远正偷偷打量。高大的身影突然挡在他面前,冰冷的视线盯得他头皮发麻,顿时触发他多年前逃学被班主任抓包的阴影,条件反射就想开溜。 “先生需要什么?”侍者语气不善。 “我……我就……您要报纸吗?” 谢远仓皇退后,硬着头皮又绕了一圈。等到第三轮快问过去时,西南角的隔间里,一个脸上长了火疖子的老头朝他招了招手。 谢远迎来了职业生涯第一位顾客。 可这位顾客注定不正常。谢远本是低声下气地卖报,没怎么注意对方长相,此刻被叫住才看清—— 老头衣着考究,戴着精致的皮帽和手套,胸前别了个镶满宝石的鸢尾花胸针。但那张脸简直像是从□□里爬出来的,臃肿、邪恶,爬满了甲虫似的褐色斑点,肿胀的鼻头掺着恶心的白色,嘴唇异常肥厚……这副尊容,搁谢远以前玩过的剧本杀或者网游里,妥妥是有剧情的小boss。 现在手里就一个没啥大用的破哨子,谢远哪还敢直视这老头。老头拿了报纸,见他半天不说价格,神情变得意味深长:“抬起头来。” 这语气像命令。谢远拿不准这副本世界的阶级规矩,加上人设限制不清楚报纸该卖多少钱,不敢冒险定价,只得努力忽略老头身上那股子不祥气息,依言抬起头,死活不敢看那双藏在浮肿眼皮下的小眼睛。 他机械地伸出手,指尖不受控制地抖啊抖。 “嗯,不错。”老头咂着嘴给了谢远一叠纸钞,拍拍身侧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谢远捻了捻,整整十三张。这地方通货膨胀这么猛吗?他摸不着头脑地坐下,大气不敢出。 离得太近,老头嘴里的酸腐味儿像放馊了多日的海鱼,“多大了?” “十六。”谢远硬着头皮答,立刻收获一声嗤笑。 “那你个子挺高啊。”老头龇出半边黑黄相间的牙,嘬了口烟斗。 这笑容让谢远后颈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慌乱中,他快速翻到猫咪的照片:“我刚见过它!” “哦,”老头习以为常:“镇长家的猫啊……你见到镇长了?” 谢远脑子没跟上嘴:“没有,是位女士。” “那不就是……”老头表情微妙,“报上不经常登吗?” 谢远意识到踩坑了。ooc数值瞬间飙升,他急忙补救:“报,报纸是黑白的,真人比照片美多了……” “是啊,lenore女士可是个肤如凝脂的大美人儿。” “大美人”三个字让谢远眼前莫名闪过林桓筝那张脸,紧接着褚方知提过的“血腥玛丽”蹦了出来。他鬼使神差地多嘴:“报纸上说……猫咪的项链丢了。” “那可真是个令人遗憾的消息,”也许是系统转述,老头一股子怪腔怪调的翻译腔,听得人浑身发毛,他凑近道:“我看看……今天,尊敬的lenore女士在荣耀号列车上遗失了一条珍珠项链,维奇警探表示,不排除被盗可能,如有线索举报,奖励悬赏金十万。” 竟然是今天的事? 为什么能卖当天的报纸,当天的事又怎么印上去的! 谢远想锤死草率接话的自己,谁知老头没觉得异常。这更让他细思极恐,除非列车中途停过,不然这事怎么传出去印成报的?又或者,这报纸压根不是出自正常的报社。 别期待什么都有逻辑。 脑中闪过林桓筝的警告。不,还能找到逻辑。除非……这群npc陷在无限循环的七月十七日。 这念头让谢远喉头发紧,恰巧咽下“列车中途停过吗”这个找死的问题。但思考太久,等谢远回神,老头浑浊的眼珠正死死盯着他,瞳孔里泛着非人的凶光。 “哈哈哈……赏金这么高啊!”谢远演技爆发挤出戏剧假笑,声音却掩饰不住地发颤,只得又干笑几声,“要是我找到了,不就发大财了哈哈哈哈?” 乍看这话没毛病,却让收敛凶相的老头做了个他万万没想到的动作。 “小东西,胃口不小呢?”老头那只戴着皮手套的手,狠狠拍在谢远屁股上,准确说是下腰到尾椎骨的位置,“收了我这么多钱,还有心思想别的?” 谢远浑身一颤,从尾椎窜上的酥麻感让他耳尖和脸颊骤然充血,仿佛他被拍的不是屁股而是脸。 这根本不是对待报童该有的举动!谢远发出一声惊慌至极的“哈?”又飞快咽回去变成压抑的“呜”。《 》 11、中古专列10 危机 老头指关节肿得像红萝卜的右手,突然掐进谢远大腿侧。谢远浑身一激灵,明白摊上大事了。仿佛嫌他不够惨似的,这时,ooc下降的提示也贴心地蹦了出来。 ooc数值下降本该是玩家们求之不得的好事,却在此刻格外的讽刺。仔细想来,一切有迹可循,都可以验证谢远新增的身份。 而意识到此事的谢远,彻底慌了神。但老头不会给他愣怔的时间,那手已经从他柔软的后腰摸进宽松的南瓜裤里。 肉感接触,谢远全身绷紧冷汗淋漓。意识一时分裂成两半,一半脑袋空空尖叫着快逃,一半异常清醒地计算着生路。 很快,他听到自己用一种近乎恶心的甜腻语调扭捏道:“先生,我今天……我最近太忙了没时间……” 尊严能比命重要吗?谢远在这分分钟之间甚至准备好了更下作的planb——就说自己有病。 这么恶心的事情,却让心底涌起了陌生的炙热。血液在耳膜里轰鸣,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情感破土而出。那是发自内心深处,被俗世压抑了太久的、名为反抗的天性。让他不愿再做规则下苟且偷生的蝼蚁。 “滚!小畜生!滚!”老头暴怒着,将报纸狠狠抽在谢远脸上。谢远拔腿起身,又被手杖一闷棍敲在小腿骨。这声脆响过后,他踉跄回头,只见老头怒目下原本就小的眼睛,只剩下两个墨点般的孔。 “钱!”嘶哑的吼声震得玻璃嗡嗡响。 身后是歇斯底里的咒骂,谢远把那叠烫手的钞票甩出去,跌跌撞撞冲向门口。 * 谢远卖报耽搁太久,等褚方知和林桓筝一路假装不识躲着npc赶到时,他还在跟老头上演爷孙情深。两人没有直接闯进全是隔间的一号车厢,而是在二号车厢走廊一个看风景一个整理袖口,默默地蹲点。 见谢远终于逃出来,褚方知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他本就没指望谢远真能探出什么。 “哥!”谢远哭得像个一百三十斤的孩子就要扑过去。帽子飞出了狼狈的线,褚方知默默侧移了半步。 “呜……呜……” 谢远一头撞进坚硬的怀抱,脸砸在结实的胸肌上。即使哭得七荤八素,谢远心里还是咯噔一下:褚哥啥时候这么高了? 他颤抖着伸出食指,小心翼翼戳了戳对方的腹部,感觉像是抵到块板砖。 “……嗝!” 谢远慢慢抬起头,看到熟悉的十字架,刚要憋出个难看的笑,就被林桓筝按回胸前问:“清醒没?小心ooc。” 这三个字母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所有的恐惧,谢远福至心灵,即兴带着哭腔高喊:“神父老爷!我有罪啊!” 边喊边哭得那叫个毫无表演痕迹,连鼻涕泡都贡献给了对方的黑袍,演技直接吊打内娱小鲜肉。 远处的乘警投来吃瓜的目光。林桓筝僵着脸色挥挥手,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谢远那颗乱糟糟的脑袋。早已退到安全距离的褚方知独自放风,庆幸这场闹剧没有升级成群体围观事件。 等林桓筝捡起帽子,三人总算有惊无险撤回车厢。 “对,对不起!嗝!” 谢远眼泪憋了会的结果,就是进门后更止不住了。好在林桓筝提过,玩家初始点有着绝对的隔音效果,他才敢放开嗓门大哭特哭。 这一哭,像要把所有委屈和惊吓都嚎出来,一时半会刹不住车。四个新人面面相觑,眼神在他们三人间来回游移。 褚方知看着这个哭成震动模式的“落水小狗”,默默递过水瓶。可谢远哭得实在投入,每次刚要喝水就被抽噎打断,几番尝试后前襟湿透,愣是没喝进去几口。 “吓破胆了?” 谢远拼命摇头,张嘴却只冒出一串响亮的“嗝——”。 “1号那边挺正常啊?”早早回来的赵玮挠着头插话,好奇地问,“大神,副本里这钱能花吗?” 林桓筝微一点头:“看你怎么用,谨慎点。” “我很小心,嗝!”谢远一着急总算找回了声音,“谁知道这他爹的是个十八禁游戏啊!” 赵玮手里的纸币惊得飘落在地。这都死了好几个人了,明明是恐怖游戏啊! 在众人灼灼目光的洗礼下,谢远又羞又窘,恨不能把刚才的话收回去。褚方知看出他不想细说,适时转移话题:“能喝水了?” “嗯。”谢远机械灌水。几口水下去,总算压住了烦人的嗝,脸色稍微回暖。 “发现什么了?” “猫就是猫……”谢远避开众人视线,声音越来越小,“我问了个老头,好像……大概oc可以自由发挥,他以为我是干特殊职业的。” 竖着耳朵的新人们下巴集体脱臼。 “还能这样?”王勇在这半天里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扮演角色,完全没想过还能这样解锁隐藏剧情。 “身份看你怎么用。只要不碰核心规则,ooc可以成为突破口。”林桓筝意味深长地瞟了眼还在抽搭的谢远,目光落回褚方知侧脸,“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这小子误打误撞试出来了。” “算了,人安全回来就行。还记得桓筝让你去做什么吗?” “找猫的位置。可是我……” “让你找猫的位置,不是让你去玩命。”褚方知扮了红脸,林桓筝便扮了白脸。 谢远眼看着又要掉眼泪,褚方知心知他是钻了牛角尖,安慰道:“缓缓再说,待会再问你点细节。” 过会,等谢远断断续续说完遭遇,褚方知压低声音又问了会话,新人们没能听清多少。三人聊完,赵玮被推出来接走谢远。 谢远心里门儿清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新人们听得云里雾里。 “复盘时间。”褚方知向后靠进沙发凹陷处,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右肩微微下沉——这是他惯用的思考姿势。“猫主人绕不开,但报纸日期才是关键。同一天的报纸,登着当天发生的事?” “那个老流氓也提过这茬,”谢远补充,“太邪门了。总不能每天都在过7月17日。” 褚方知点头:“白天重复1988年7月17日,夜晚重复1888年7月17日。” 林桓筝双臂撑在膝盖上,头枕着手背:“得验证npc有没有前一天的记忆。” “这个简单。” “带上道具。” 谢远眨眼,直觉两人又在打哑谜。褚方知继续安排:“下午谁记下报纸内容,晚上对比看看。” “我来。”林桓筝接下任务。不仅要记汉字标题,还得粗略记下那些鬼画符般的外文,工作量巨大。 谢远更懵了:“没必要吧?都不是一个年代的啊?” 褚方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解释,林桓筝揽过话头:“玩家身份道具可能是副本核心意念的载体。” “还有一点,”褚方知想到另一件事,“乘客们的穿着用品很违和,你们注意到了吗?” 谢远:“确实。一车厢的违和感特别强。” 林桓筝却似想到什么,严正强调:“副本与现实是不同的。” “知道。但我这身份自带的物品是基于现实的。”褚方知话锋一转,“1988年的车厢不会有这么多穿蓬蓬裙的女人,不会有人用羽毛笔写信,更找不到一个认识的品牌。这说明了很多问题。” 谢远心尖乱颤:“你是说……这时间是幻想出来的?” “都说了不是现实。”林桓筝撇嘴。 谢远没想到自己带来的线索能引申出这么多信息。褚方知直接总结:“记住,这里无论白天黑夜,都是1888年亡魂的想象。这里只有1888年。” 而他身份自带的墨镜也是个死亡陷阱,就像林桓筝吓唬谢远时举例的帽子,戴了必死。 幸运e确实麻烦。 林桓筝忽地坐直:“如果白天也是火灾那天,晚上九点时空交替就是大火发生的时刻,那钟确实是丧钟。” 不明就里的谢远还在出主意:“那我们守着3号车厢,等大火过去再出门?” “不行,老张队里有个冒牌货!”褚方知敲着扶手。 “什么?什么冒牌货?”突如其来的信息让谢远慌了神。 褚方知简明扼要说明了两人的发现。眼下谢远也知道3号车厢不再是安全区了:“那我们岂不是被瓮中捉鳖了。”他呆望着顶部的挂钟,“要告诉其他人吗?” 但说了又有什么用?把老张三人关在外面活活烧死?谢远自问干不出这事。 晚上九点多铁定出事,那个冒牌货极有可能在大火中现形。到时候新人的反应可想而知,绝对会引起可怕的骚乱。 “给玩家们的提示怎么还不出现?”褚方知瞥向车窗,想起另一个遗留问题。提示这会儿放出来,新人恐慌猜忌丧失斗志,站在副本建造者角度没理由一直拖着。 幸好林桓筝有经验:“因为那人没进三车厢。”他说着站起身,“或许还有救。” 话音刚落,车厢门被暴力撞开。 这该死的幸运……林桓筝默默坐了回去:“算了,没救了。” * 张彪刚注意到请柬上新增的提示,便火烧屁股般冲回三号车厢,想看看是哪个倒霉蛋中招了。 推开门,正对上褚方知三人的目光。他啐了一口,扭头看向车窗——窗户本是干干净净,直到他们坐下,才极缓地透出了一个血字,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 12、中古专列11 挑衅 “找到我。”三个血字在车窗上狰狞落下。 新人们交换着惊惶的眼神。张彪死死盯着这行字,倏地浑身一颤。他缓缓转头,看向依偎在身侧的女友。厚重的舞台妆在她脸上泛着诡异的青白,脖子上的绢制芙蓉丝巾现在竟像一道凝固的血痂。 女人觉察到视线,歪头娇嗔道:“阿彪哥?”微凉的手指如常攀上张彪手臂。 “倩倩,你抽到什么身份?” “恐怖片名演员啊,不是说过了吗?”红唇勾起熟悉的弧度,“哥,怎么了嘛?” 张彪盯着她嘴角的笑,更觉遍体生寒。车里又没片场,画这么浓的妆为什么不算ooc?除非……她压根不是活人! 想通之后是暗自窃喜。张彪借着亲密的姿势蓦地将人拽进怀里。银针自指缝刺入后脑,轻松得宛若戳破只葡萄。系统提示音在脑域炸响【c级道具“牛毛细雨”使用次数1/1,目标已确认死亡】。 死得干脆利落,系统出品果然精品。 张彪推开女尸,任她仰面倒地。在新人们此起彼伏的干呕声中,瞥见车窗倒影里一张扭曲狞笑的脸。 那是他最熟悉的脸。 张彪的脸。 “啪啪啪。” 掌声突兀响起,林桓筝站了起来。张彪刚把掉落的道具塞回包裹,正低头研究,闻声只是警惕地瞥了一眼,没动。 “精彩。”褚方知唇角勾起没有温度的笑,接着林桓筝的掌声继续讽刺,“倒是省了我们验人的麻烦。” 隔山观火,二人自然乐得坐享其成。 只有谢远咬紧牙关,手里攥着褚方知刚塞过来的请柬——上面新增了一条信息:7无昼 杀错人了……真的杀人了……他何德何能,完整目睹了一场凶杀现场。 这比规则杀人、怪物索命,更让谢远这个沐浴多年道德教育的乖宝宝感到彻骨冰寒。 有人带着哭腔尖叫,指着车窗上新浮现的那个血红字——“f■■■u”。 f**kyou? “findyou。”林桓筝凉凉地翻译。 是迫不及待的挑衅。 张彪往身上套了防御道具,四个被动技能全开,整个人被一层金光包裹,像个发光鸵鸟蛋。鬼神的吐息近在咫尺,熟悉的男音里含着阴冷的笑意:“欢迎来到我的永夜,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林桓筝此刻也顾不得社恐,硬生生截断对方的话头,“留下来陪我们玩会儿?” 钱永拼命摇头,脑袋都快摇出残影。所有人都想着怎么把这尊恐怖的瘟神请出去,谁能想到有人会主动邀请它留下,还捎带上一整车人垫背。 可疯子从来不是一个。 褚方知真情实感地笑出声,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掩了掩唇:“失礼,”他敛了笑意,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您怎么称呼?” 两人未免都太过张狂。 时间在死寂中飞速流逝。 谢远吓得牙齿打颤,恨不得钻进沙发底下。几个胆子稍大的新人偷瞄鬼神过去,只见那张糙汉脸上竟浮现出极度不自然的妩媚,违和得让人想自戳双目。 过于辣眼的画面放大了惊悚。 刘霁明默默摘下眼镜,恨不得当场装瞎。方明辰“卧槽”了一声给自己壮胆。张彪瘫在沙发上,脚被鬼神抵着,□□湿了一片——被动道具的金光正在消散,现在的他成了脱去蚌壳的肉。 鬼神嫌弃地刮了张彪一眼,转头舔了舔唇:“你们三个过来,我就告诉你。” “您胃口挺大啊,我这脸不够份量?” 谢远不行了,趴在地上捂住胸口,“咳咳咳咳”个不停,非要咳出点什么似的。 “你嘛?”糙汉脸的鬼神用挑拣货物的眼神扫视着林桓筝完美的身形,勾了勾手指,“勉强够格,你旁边的也过来吧。”竟是打起了褚方知的主意。 “……” ooc算个球! 美艳神父黑着脸,撸起袖子露出肱二头肌,瞧着就要冲上去干架。 “让过去就过去,岂不是很没面子?”褚方知搭着扶手,右腿抬直,架在林桓筝身前拦住去路。 鬼神突然咧嘴一笑:“我这儿好久没活人来了,我喜欢你们。”说罢,目光阴冷地扫过张彪,仿佛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垃圾,“哦对了,这不包括你。”他俯身拍了拍张彪惨白的脸,“你给我小心点。” 而后抬头看了眼静止的挂钟,又道:“送你们一个忠告,每晚9点17分,在这儿待满两个小时。” 啪地一个响指。 “再送你们一个见面礼。” 随着“当当当当”密集如雨的敲击声,挂钟的时针分针抽风一样疯狂旋转,最终停在13时52分才渐渐消停,恰好与褚方知白天不能取出的怀表同步——这下,他夜间的身份道具也彻底成了摆设。 褚非酋对鬼神的恨意又上了一层。 钟摆还在敲个不停,仿佛要把积攒了几百年的报时一口气敲完。每一声都像丧钟,震得人心肝直颤。 “久违地玩个捉迷藏如何?findme,gentlemmen~别绷着脸,玩得开心点。” “lenore女士,”褚方知咬着同样腻人的翻译腔回敬,“我们同伴已经找到你了。” 谢远脖子又缩了一寸,内心疯狂呐喊:不是我!真不是我说的!此刻莫名成为了全场焦点,谢远委屈得都快哭了。 “是这位小哥么?”鬼气森森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既然你们进度这么快……现在你们还有三天时间让这趟列车停下,否则所有人都得留下来陪我!” 什么?! 谢远内心咆哮。 副本不是七天吗?s级难度也得五天啊! 他简直想给两位玩脱了的大佬当场跪下了。 众人敢怒不敢言,喘气都得憋着。 “我乏了,晚上见。”男声说着,作势要歪倒在张彪身上。张彪吓得一个鹊起,尿水滴答下来。 “要,要给她开门吗?”谢远不合时宜地小声问。 “别跑!”褚方知声音骤冷,“让我们提效率,加班费呢?” “当然有啊~”地上那具新鲜的女尸,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敢情这boss根本没走! 新人们尖叫着满地乱爬。刚爬起来的谢远“卧槽”一声又趴了回去。 熟悉的一幕让林桓筝唇角微勾。 “除了原有奖励,再加三倍积分。”褚方知斩钉截铁。既然boss都追到安全屋了,在这里谈积分应该不算违规。 女尸捂嘴作态地笑了笑:“真是只贪婪的小老鼠,我喜欢~” boss果然知道积分系统!她和系统究竟是什么关系?褚方知一边琢磨,一边周旋:“拿命换积分,这个价格很公平。” “好说,”女声故作爽快,却始终不接褚方知的加价,“我等着你们拿命来换双倍奖励。” 话音落下,女尸又“啪”地倒回原处。 谢远扶着沙发从地上爬起来,眼角抽动着:“这次真走了?” 新人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用如此殷切的目光盯着尸体看。 又过了会儿,第一个胆大的玩家蹭到谢远身边坐下,接着其他人蜂拥而上,把三人团团围住,眼巴巴地等着解释。 这阵势让褚方知有些烦躁。 “我先去趟一车厢。” 撇下这群嗷嗷待哺的萌新,褚方知长腿一迈就要出门。林桓筝追上去,塞给他全套卡牌。 褚方知随手收了半叠,揣进风衣口袋。 相比之下,林桓筝还算有点良心,没把谢远一个人扔下。但被这么多人眼巴巴围着,褚方知又不在,他社恐毛病瞬间发作,原地变身成一座白瓷雕琢的哑巴美人,臭着脸,看着很不近人情。 解说的重任自然落到了谢远肩上。可谢远自己都懵着,只能硬着头皮支支吾吾:“我也不太清楚啊……那个林哥,请柬能给他们看看吗?” 林桓筝高贵冷艳地抽出只手施舍了请柬。 因着其他人没组队,只有周曼文和谢远能看见。两人读了全部内容。谢远负责解答些简单问题,众人把已知线索拼凑了个七七八八,没能得出更多结论。 * 褚方知径直走向洗手间,站在模糊的镜前端详镜中人。 镜子里那张脸憔悴而陌生。不刻意做表情时,就是一副被榨干的痨病相;勉强挤出点笑容,又显得过分轻浮油腻。 褚方知一向冷静自持,此刻看着这张脸十分糟心。闭眼重新盘算了计划后,轻叹一声。 他沾水理顺凌乱的发丝,又反复吮咬嘴唇直到泛起一点血色。解开衬衫最上面三颗云贝扣,对镜看了觉得过于奔放,又默默系回第三颗扣子。再将风衣外套一丝不苟地抚平,严谨地扣好每一粒纽扣。 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许久,褚方知终于将表情控制在眉眼含笑而唇角不动的状态,才得以将肾虚颓废的形象,压成了三分病态的风流。 他走向一号车厢尽头的驾驶室。余光扫到睡得绵软的狮子猫,女人不在。 午后的阳光照得车厢内泛起了柔和的暖金色,恰到好处地中和了他脸上的病容。他大步流星,眼见手指就要触到驾驶室门锁,却猛然一个急刹,连退数步,像是突兀发现了什么一般,转而远远观察起角落里吞云吐雾的老头。 老头察觉到视线,抬起眼皮。两道目光于半空中无声交汇。《 》 13、中古专列12 欺诈 “约翰叔!十年了,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您。” 老头拿下烟斗,松弛的面皮抖了抖。 人怎能生成这般形貌?褚方知凝视着眼前宛如魔鬼具象化的脸,面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内心吐槽一字不落。 他停在两米外,微微倾身让老头看清自己的容貌。风衣领口滑落半寸,刻意裸露的脖颈在光影交界处泛起光泽。 停留了七八秒后,他眉峰聚起困惑—— 这个表情他对着镜子苦练半小时,终于改掉了近视眯眼的习惯。落在老头眼里,此刻男人睫毛微垂,毫无攻击力,满眼犹疑与期待。 殊不知褚方知完全是现学现卖,模仿的是林桓筝那套绿茶式无辜。至于林桓筝模仿的又是谁,那就有待考究了。 “哎呀对不起先生!我真是太失礼了!”尾音陡然转调,褚方知忽而后退半步,“您和家父的故友实在太像了。” 老头浑浊的眼瞳闪过迷惘,很快恢复精明,堆砌出虚伪的慈祥:“好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叔叔差点没认出来。你父亲近来可好?” 褚方知稳稳握住伸来的手,忍着老头身上的腐朽气味,虚扶人落座:“父亲一直念叨您,这些年您怎么连封信都不回?” “叔叔忙啊……”老头搪塞着,目光黏在他若隐若现的脖颈线条上。这块欲遮还露的肌肤,比刚才直白的锁骨更让他心痒难耐。 “早知道您也在这趟车上,我就买头等舱了。” “啊,对,你买在哪里了?” “在后面车厢。”褚方知轻叹一声,状似无意松开交握的手,“乘务员卖了假酒,有人喝伤闹事!” 老头被突如其来的瓜忽悠瘸了:“假酒?” 褚方知心里冷笑,这老东西比预想的还蠢。他绷直嘴角,从身后“一不小心”掏出瓶红酒:“说来巧了,我也买了一瓶,正要去讨个说法。您见多识广,帮我掌掌眼?” 他一手托着瓶底,一手指向标签上的年份。老头急忙掏出单片眼镜,眯着眼凑近:“没问题啊?” “可我记得1980年——”褚方知压低嗓音拖了许久,似是回忆,吊足了胃口才慢悠悠道,“那年虫灾闹得特别凶,葡萄园颗粒无收,您不记得了吗?” 这笃定的语气让老头开始自我怀疑:“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我还在寄宿学校呢,您在哪里?” “1980年……我在……在……在……”老头极小的眼球不正常地左右颤动,像是卡出了bug。 褚方知按下心头的诧异,眼见那眼球越动越快,让人担忧会突然炸开,他加快效率再添一把火,熟练地套用起空间主人的设定:“lenore女士也是那年来我们镇上的吧?我刚才看见她的猫了,她也在车上?” “对。”老头检索到关键词,瞬间意识清醒。 褚方知稍稍松了口气,状似无心地继续引导:“这些年她在任上,镇上发展得真不错啊。”多亏了谢远的情报,这些虚构细节才能说得滴水不漏。 “那可不,”老头莫名骄傲,“我们这群做买卖的,托了交通便利的福,这些年可赚了不少。” “可我读书时听同学八卦说,前些时候有辆列车不知是脱轨了还是遇到塌方了,最后烧得只剩个铁架子?” 老头笑容冻在脸上,汗珠顺着四层下巴滚落:“有这回事?” 褚方知蓦然扣住对方汗湿的手腕:“据说死了近百人?真是人间惨剧啊。” “一派胡言!”老头触电般弹开,松弛的眼袋疯狂抖动:“从来没有火灾!” “约翰叔叔,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有火灾!”老头几乎是吼出来。 “哎,我也是听的小道消息,可能传错了。您别激动,您先缓缓。” “没有火灾。”老头又机械地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善,“你问这个干什么?” “太久没见,想和您多聊几句啊。”褚方知再次拿捏着无辜的林氏表情摊手,“要不您先歇着?我改天上门拜访?” 老头阴沉着脸,不耐烦地摆摆手。 褚方知微微欠身,转身大步离开车厢。 * “怎么样?” 林桓筝倚在窗边,手里摊着报纸,在二号车厢走廊显眼处等着。在褚方知回来前,他已经面无表情地拒绝了四波搭讪的男女。 褚方知想提醒林桓筝注意人设,又怕开口反而露馅,只得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径直闪进三号车厢。 林桓筝追着进来,合上门。 全员到齐。 两具尸体保持着幽魂离开时的姿势,安详得像是睡着了。 “知道他怎么死的吗?”褚方知指着男尸,直接点名张彪。 正竖着耳朵偷听的张彪猝不及防被cue,脸色一阵青白:“不清楚,我们明明按要求用了红酒。” “今早的红酒有问题,”褚方知说着拿出一瓶,“这个,才是真的。” 张彪苦笑:“果然在你们手里。” “特意给你们留了一瓶,谁知道会这样。”褚方知掀起衣摆坐下,解开风衣扣子,不忘好心提点,“机会不等人。三个c级道具,外加解除新人契约,换这瓶酒。这酒可说不准下面还有没有用。” “凭什么信你。”张彪梗着脖子不服。 “爱信不信。”林桓筝黑着脸盯着褚方知没扣好的扣子,鼓起的胸膛正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很公平的交易,十秒考虑,超出时间道具翻倍。” 张彪急道:“我……” “七。” 张彪揪着头发抓狂:“合同可以退,但三个b级道具太多了……我只有c级的了。” “四。”褚方知眼皮都不抬。 “成交!” “跟着,去把合同做干净。”褚方知朝谢远抬了抬下巴。 中二少年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等你把道具交出来,当场验货。”褚方知嗤笑一声,“也别偷摸着听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先有命再想着找茬吧!” 张彪被boss放了狠话威胁,能否熬过今晚都是个问题。他垂着脑袋一个个解除了契约,又被搜刮走三个道具,这才换到那瓶红酒。临走时恶狠狠地瞪了褚方知一眼,气呼呼地坐回角落。 谢远立刻瞪回去,小嘴叭叭地怼道:“啥人啊,你朋友死了爆的道具不都被你收走了吗?就多吐出来一个而已,亏哪了?” 这两个道具的来历,说起来实在讽刺。 张彪虽然收走了同伴死亡后掉落的道具,却因为心虚没敢给两人收尸。谢远替亡魂打抱不平,话说得在理。只是褚方知没想到谢远这么快学会了怼人,奶凶奶凶叭叭叭的和他温顺的样子判若两人。 本来更像约克夏,看走眼了,原来是只邪恶摇粒绒吗? “狗仗人势的东西,”张彪咬牙切齿,“别落在我手里。” “要点脸吧,”林桓筝眼睛还黏在褚方知的扣子上,语气格外生冷,“老玩家欺负新人还有理了?” 张彪有点怵他,悻悻闭上了嘴。 褚方知这才发现自己的扣子没扣好,单手系上扣子,整理好领口,抬眼正对上林桓筝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怎么了?” “没事,哥你刚那趟有收获?”林桓筝脸色阴转多云。 “有,套了点情报。”褚方知拍了拍忙活完刚坐下的谢远,“多亏有你!” “我?” “嗯。是你发现了这么个好忽悠的npc。” 谢远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那个恐怖老头哪里好忽悠了,直觉褚方知干了见大事。只听对方轻描淡写道:“大进展。” 新人们全围了过来,林桓筝往靠背上缩了缩。 考虑他们的进度,褚方知从确认的情报切入:“目前表面是1988年,但实际时间仍停留在1888年7月17日。车上所有人员都是boss通过臆想或能力构建的角色,他们自认为生活在1988年,但是一旦追问细节就会出现记忆断层。” 林桓筝补充:“信息量不够。” 褚方知接道:“boss把灾难归咎于自己,在承担罪责的同时又不断逃避。这个循环,是她给自己定的惩罚。” “啊?可,可□□吗?”谢远喉头发紧。 林桓筝倒是习以为常:“主神厌世,副本多半为人祸。既然时间循环找不到突破口,我们就从涉事人员和空间入手,阻止列车进入事故路段。驾驶室、锅炉房、煤仓这些区域都还没有排查。” “我去吧,总是你们在忙,我也过意不去。”王勇话一出,立即有三个男玩家响应。 “那我们几个去后面的卧铺找找。”赵玮带着剩余的人匆匆离开。 林桓筝心不在焉,褚方知也没精力照拂新人。诸多疑点被刻意忽略,比如致死的“珍珠”,比如最初提示所给的线索。饥饿感袭来,他招呼队友先用餐。 可怜谢远刚轻松没几个小时,又要面对着两具新鲜尸体,食不知味地咀嚼着酸苦难咽的面包。 “其实还有条路,”褚方知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找出人祸真相,说服她解除循环。”正要继续分析,林桓筝却耍赖般瘫进沙发,闹着要午休。 褚方知无奈妥协。三人蜷在简陋的沙发里,听着列车规律的轰鸣声,捱过了漫长的午后。《 》 14、中古专列13 虐杀 一下午风平浪静。 至少对褚方知而言,能睡到自然醒,久得像上辈子的事。 这一觉直接睡到下午四点,把昨晚透支的精力全补了回来。 新人们趁他休息时闷声干了件大事。几人把乘务员打晕塞进了厕所隔间,成功扒来一套制服。但面对人高马大腰佩警棍的乘警,他们怂了没敢下手。于是在王勇的建议下先回来,拉上了正在苦记报纸的林桓筝。 林桓筝也就离开了一小会儿功夫。 “死人了!!!”刘霁明跌跌撞撞冲进车厢,眼镜腿歪挂在耳朵上,镜片碎了一道杠,往身后指着,“厕所里有……呕……” 褚方知一个激灵翻身跃起,闪身冲出三米开外,动作之快,连一直缩在角落画圈圈的张彪都下意识蹦跳起来。 好在刘霁明及时稳住了心神,打了个嗝,又艰难咽下去,这才没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可这么一来,张彪恶心得也止不住前抖后抖,那模样就在鞠躬。这让被吵醒的谢远一脸懵圈。 “带路。”褚方知瞥了毫无动静的请柬和窗外。刘霁明驼着背捂着嘴跟上。 林桓筝拖着在二号车厢制服的乘警来到门前。方明辰和赵玮死活不敢进去,刘霁明刚进去就在洗手台吐了一轮,脸色煞白如纸,身体也软趴趴的,撑着台面不住喘气。褚方知就站在最里侧的隔间前,像根笔直的榉木,只剩一副锐利的空壳。他不是因为紧张崩直了脊背,而是因为一股奇怪的、眷恋的气息,这让他流出了伪装失败的冷漠高傲,就像上流社会独有的姿态。 他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正对面。老头的尸体被某种巨力捶打、挤压成巨大的肉丸。花白发丝夹缠在肉球表面,眼熟的包金手杖如同十字架,不偏不倚地插在顶端。不知是幻景的缘故,还是这方天地的主人不想见血,又或许是有其他非自然力量在作祟,老头的尸体没有血迹溅出,只是呈现出触目的青灰色。 褚方知无知觉地自省着。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很恐怖、很陌生,因为他刚刚第一眼的想法竟然是:这对喜欢吃贡丸的人和喜欢吃烤串的人都是暴击,还好谢远没跟来。 他确定这是自己的想法。 可他为何会有这般想法? 门口的响动让思绪强行扭回正道。 尸体的衣服鞋帽不见了,连最坚硬的头骨也失踪,窗户开着,部分尸块很可能被凶手抛到了窗外。手杖、尸体的造型、消失的骨骼……凶手为什么偏偏留下这根象征身份的手杖? 理智说,这是典型的仪式杀人,凶手在宣泄情绪,在享受行凶的过程。 他知道凶手是谁。 无论昼夜都干净得像专门迎接玩家的洗手间,将凶手的身份赤裸裸呈现在他眼前,逼他面对一个毛骨悚然的真相。 可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干呕声。林桓筝把手里软面条似的乘警往旁边一仍,方明辰慌忙接住。微凉的手掌覆上褚方知的眼,林桓筝声音没什么起伏:“没什么好看的。”他抬腿“哐当”踹上了隔间的门。 褚方知扯开林桓筝的手,用愤怒掩饰异常。 “解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一会去走廊。” “行,我等你。” 他擦身而去。 他贪婪地盯着他的背影。 “我们是同类,你能接受我吗?” * 天色已暗临近饭点,铜灯次弟亮起,灯光给走廊相对而立的两人打上重影。 褚方知顶着那张瘾君子专属脸,在灯光下泛着病态的灰败,唇色几近透明:“想清楚了?” 林桓筝倚着车窗,玻璃映出他浓艳的侧脸:“哥想问什么?” “别叫我哥。” 没什么比发现一个几乎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晃的人,居然是个变态杀手更恐怖的事了。如果有,那就是不久前,他们还共享过一张沙发。褚方知看着林桓筝微笑唇自然带起的弧度,热血一股一股涌上头,撞得前额阵阵眩晕,实在无法把这赏心悦目的皮囊和隔间里的肉球联系起来。 ——他用了不到半小时,将自己伪装回“正常人”。 上一次失态是什么时候?他记不清了。本就是外热内冷的寡淡性子,什么都爱埋在心底,压抑太久,这次失控来得格外汹涌,甚至比面对凶手这件事本身更让他心烦意乱。 好在手里还捏着对方给的卡牌。 他手指收紧,又松开,再握紧时,红心8的棱角清清楚楚硌着掌心。 “放松。”林桓筝注意到他的窘迫,粲然一笑,牵引着卡牌抵住咽喉,“你可以激活道具。” 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让褚方知心头火起,吐出的每个字都泛起了金属气息—— “好好说话!” “你愿意听?”林桓筝松开牵引的手,喉结随着话语在薄薄的卡片下滚动。 褚方知点头,他视线晃动,但手一直很稳。直到看到大颗泪珠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滚落。 “哥,我是正当防卫!” 褚方知完全没料到是这个走势,手腕一抖,卡牌又往前送了半寸。林桓筝翻了一丝白眼,手抖抖地指指卡牌,示意被硌得难受。 褚方知将错就错,冷脸不为所动:“好端端的那老东西怎会去招惹你?” 林桓筝仰着脖子任凭钳制,眼泪啪嗒啪嗒掉,把苦难想了个遍,以至于有局部阵雨转暴雨的趋势,简直好不可怜:“我醒得早,想再去套点情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褚方知听了勃然大怒:“什么情报?boss在吗?” “关于列车长的,还有这班车的行驶路线。boss不在。”林桓筝说编就编,不忘适时抽噎两声。 “眼泪给我憋回去。”褚方知凶得像家里养不熟的猫儿,完全不吃这套。 林桓筝仰头看向车厢顶,将眼泪生生含住,喉间皮肤越发青白,声音也更软,听着特别委屈:“这样可以了吗?” 褚方知眯起眼睛,不做回应。 林桓筝只得厚着脸皮继续行骗,简直把一辈子骗人的本事都用上了:“没套出什么有用信息,但老头看上我了。” 褚方知登时怒火中烧:“就你这身高体格?他哪儿来的胆子?”话说出口惊觉被带偏,他烦躁地看向窗外,将情绪强压进黑暗深处,“行行行,那之后呢?” “他让我找个安静地方‘传教’。” “一号车厢不够安静?” “变态的脑回路我哪懂?我就选了最近的厕所。” 合情合理,全是歪理。 明显被当傻子忽悠了的褚方知表情管理逐渐失控:“你邀请他,他就跟你去了……传教?还传到……” 后面的话实在有碍观瞻,憋了半天,褚方知快把自己噎死了,才以一声冷笑草草结了尾,“哈,有够离谱。”他下意识缩手,和变态划清界限。 “我也只想多探点消息。”林桓筝掐着的自己掌心,肩膀可疑地一抖就停——忍笑比装哭难太多了。真相简单粗暴,唯一用到卡牌的地方只有借着不算锋利的边缘,割开了几层软塌塌的人皮。道具带不进二周目,但林桓筝有实打实练出来的属性,又怎可受制于人? 褚方知果断放弃了上一个纠结下去会社死的问题,又问:“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怎么会……那副尊容?” “嗯……”林桓筝终于能把脖子摆回正常角度,赶紧又掐了自己一把,眼眶瞬间盈满泪水,“要不你试试这牌?” 这话这态度落在褚方知眼里,摆明了是在戏弄人——他才不信,哪有人把命门主动递到别人手里?他猛抽回手:“少贫!” “我没骗你,总不能给你看那儿……”林桓筝似乎突然焦虑起来,眼神飘忽,“对对对还有一处,哥你看!”说着扯开衣领,露出皮肉上触目惊心的淤青,“是他掐的!” 以老头的身高,站着根本掐不到这个位置。就算林桓筝坐着,淤青的角度还是对不上——又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褚方知别过脸,胸口闷得像塞了一团湿棉花,恨不能失手把人打死,“手杖,为什么插在那团……肉上?” 即使因为未知原因对恐怖场景免疫,可想起那团扭曲的肉球,褚方知还是条件反射地胃疼起来。明明是用拳头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偏要动用道具? 对此,林桓筝的解释是:“我想看看明天会不会刷新,留点记号。” 这话点醒了褚方知。老头既非npc也非活物,不过是boss的臆想产物。想到这里,他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就非得用这种方式?” “都成一坨了,我能有什么办法?”见对方态度缓和,林桓筝哭得更起劲,声泪俱下的控诉像是要给这场闹剧画上句号,“我被猥亵了哥,你有没有心!” 褚方知怎会没有心?他目光落在林桓筝妖艳得嚣张的脸上——若非有心,面对这样明目张胆的糊弄,感受到的不是纯粹的愤怒,而是钝刀剜心般的痛? 下一刻,一股凉意窜遍全身,等他反应过来时,温柔到诡异的话已经溜出了口:“手……洗干净了吗?头发呢?衣服换过了没有?” 褚方知瞳孔骤缩,仓皇垂下眼,在阴影里藏起所有的失态,只想给说出这句话的自己一记耳光。 他在同情同类! 怎么可以?! 林桓筝如愿盼来迟来的关心。 然而褚方知只是施舍了一句安慰,至于信任,全都收了回去。对方近乎咬碎了一口银牙,话里带血,几番喘息将老血生生咽下:“你重编个像样点的故事,待会儿当着新人的面,把这谎给我圆瓷实了。”话落转身就走。 仿佛知道自己的背影有多狼狈,他走得大步流星,毫无留恋。 林桓筝僵在原地,如遭雷劈。《 》 15、中古专列14 邪典 挂钟滴答作响,林桓筝抖了抖神父袍的下摆,双腿并拢端正坐下:“……事情就是这样。” 虽然骗不过褚方知,但糊弄新人绰绰有余。转眼间他就收获了一群事业粉。 “大神这道具太牛了,能直接秒了boss吗?”换上乘警制服的赵玮兴奋地问。 “不行。”林桓筝余光小心瞥着褚方知看不分明的脸色,破天荒地给新人们上起了课,“boss自带防御机制,道具在多数情况下,不如自己的拳头和脑子好使。而且——”他屈指轻叩太阳穴,“用多了这里容易出bug。” 这已经是系统监管下能说的最大限度实话。但他没想到,褚方知正用这套说辞自我开解——如果把嗜杀归咎于精神问题,似乎就能解释得通。 想到这里,褚方知用混合着惋惜和关爱智障的目光,幽幽地瞅了林桓筝一眼。谢远夹在两人愈发诡异的气场下,连呼吸都放轻了。但问题实在压不住,他刚想追问,想通了的褚方知突然抬头。 时间不等人,列车只有一个乘警,拖久了容易节外生枝,褚方知直接以退为进:“什么时候动手?” 换上制服的周曼文和赵玮交换了个眼神:“我们都听指挥。” “现在五点五十。”面对上道的两人,褚方知看了眼挂钟,声音蒙上了伪装的温和,“离火灾还有三小时,足够我们摸清驾驶室的情况。但需要个合理的借口进去。” “不止是借口,我担心被认出来。”周曼文有些焦虑。 “不会的,都是boss捏造的角色,彼此之间就不会存在私人关系。”谢远有理有据的安慰听着让人安心不少。 “对,现在只缺一个理由,难点在驾驶室前面的锅炉房。”林桓筝还在违心地扮演着热心老玩家的角色,殊不知自己已经被褚方知默默归类到了精神病的范畴,甚至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洗不白了。 “送餐!”王勇灵光一闪,“就说列车长订了晚餐!” “主意不错,但如果设定里,乘务组有固定的供餐时间呢?” 每一步都得揣摩好幻境主人的心思。 刘霁明推了推裂开的眼镜:“那乘客投诉呢?” 谢远摇头:“我也想过这个,但解决不了乘警身份合理性的问题。” “既然铁轨有问题,用这个当紧急事由如何?”林桓筝转向褚方知提议道。 褚方知眼波微动,这个方案确实可行。 “就这么办。”他果断拍板,“顺便试探下列车长是否知情,发现不对立即撤回。” “这道具关键时刻能挡三秒,拿着!”王勇仗义地掏出了自己的新手保命符。 “没必要。”林桓筝说得轻松,仿佛只是去散个步,“我跟他们去。正好缺个‘发现铁轨问题’的目击者,我这神父身份最合适。” 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安排,但褚方知无法放心:“那你……” 林桓筝敏锐地捕捉到这份刻意的疏远,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何必画蛇添足搞什么行为艺术、怪物认亲测试。 “放心,”他故作轻松地扯出个笑,“低级副本而已,我保证把他们安安全全带回来。” * 时钟指向20时43分,林桓筝瘫进座椅,接过褚方知递来的水。他拧开瓶盖灌了几口,拧上盖:“行不通。看不出机械或者规则上的问题,而且这车根本没人驾驶。” 那扇门远比看上去好打开,只是里面空无一人。 褚方知屈指叩着扶手:“倒也不意外。那位‘主人’没见过驾驶员,脑补不出来也正常。所以核心问题还是——” “事故成因。”林桓筝默契接上。 两人目光短暂交汇,褚方知率先移开视线。林桓筝自然地往下接着说:“下半夜重点查尸体。” “嗯。”褚方知面向新人们,“明天任务重,你们自己安排好休息。”他声音沉了沉,加上了警告,“记住,幻境里的‘活人’,可能比死人更危险。” 谢远猛地想起:“对啊!那些焦尸晚上会变异吧?”这话提醒了刘霁明,刘霁明不堪回首道:“嗯……惊扰它们会被拖进幻象……” 赵玮已经默默退至车厢的最角落,把自己一身肌肉可怜巴巴地团住了。别说回忆了,他连听都不想再听。 果然褚方知倾身向前问:“具体是什么幻象?” “周围都是扭曲的人影,不知道在说什么……”刘霁明心有余悸,“我今晚再也不出去了!” “有没有特殊的人,和其他人形象不同?” “不知道!”被晾在一边的张彪暴躁插话,“房间里密密麻麻的全是黑影!看得人头皮发麻!” “房间?有火吗?” “就在车厢里,没火。” “大概多少人?” “几十号人吧?”张彪突然暴起,指着林桓筝怒吼,“都是这孙子害的!还大概?换你你能冷静?!” 林桓筝偷看褚方知一眼,对方似乎恢复了冷默,连脖子侧面的青筋都大写着禁欲和野性。这让他莫名起了自豪感,对张彪回以挑衅的笑。 张彪:“╰_╯╬” “怎么出来的?”褚方知无视他们的小动作,加快语速。 “用了两个精神防具。” “黑影主动攻击吗?” “不会。” “封闭空间。你再回忆回忆,车厢的特征。” 谢远插嘴道:“会不会是火势蔓延到最后的车厢了?” “不,卧铺有明显的床位,那车厢里只有座椅……也不是一号厢。”张彪陷入了回忆中。 “中间的车厢?两头车厢同时起火吗?这好奇怪啊……”谢远喃喃道,“会不会是人为锁门?” 王勇凑过来:“这么干那人自己也出不去了吧?图啥?自杀报复社会?” “如果罪魁祸首当场死了,那位不会耿耿于怀这么多年。”褚方知说,“她一定是知道什么,却无力阻止……” “无法阻止。”林桓筝掏出那枚失去光泽的珍珠,“记得这个么?” “珍珠的意义?” “连起来看。” 谢远猛地站起来:“我懂了!怪不得乘客男女比例这么怪!如果乘客是被筛选过的……”他声音发颤,“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一直沉默的蔡承宣终于开口:“所以车厢座位总空着三四十个,但他们带的行李却多得离谱,白天连卧铺都堆满了……这是场有组织的集体大搬家。” 刘霁明问:“明天找乘客核实一下?” “不行!”谢远急道,“在他们眼里,我们可能也是‘被选中的’。”他说着忽而僵住,“嗳等等……那些贵宾为什么会乘车?总不会是同样的理由吧?” “绑一个来问问?”林桓筝话音刚落,就在褚方知的瞪视下改口,“开玩笑的。” “你想绑就绑?”张彪终于逮到机会,立刻狠怼林桓筝,“早就更新规则了,你没看论坛置顶?蓄意伤害npc会被罚分罚到光屁股!” “一个副本,如果多绑几个,惩罚会叠加么?”林桓筝贼心不死,毕竟像老头那种东西,压根算不得正经npc。 张彪记起对方已经宰了个npc,幸灾乐祸道:“没听说过叠加惩罚,要不你试试?” “或许不用这么暴力……”谢远插话,“林哥,你那本书仔细翻过没?” 这群人里也只有宗教身份和这神神叨叨的东西沾得上边。林桓筝闻言掏出那本厚重得能当板砖的典籍:“折页处标了段驱魔咒,其他的还没能细看。” “上面的字,你能看懂吗?”褚方知语气突然委婉得过分。 林桓筝当即觉察到异常,余光瞄了褚方知一眼,低头哗哗翻书,转眼就翻了二三十页:“是汉字。和现世的版本不同……这书不太对,我找个时间看完。哥,报纸我也记住了,晚点和新内容对比下。”他说完目光收回,正撞上对方关切的眼神,心头一震——这就原谅了? 来不及多想,谢远摊开手:“林哥,我来吧。反正我晚上不能看尸体,就留这儿不添乱了,这么厚我一晚能看完。” 林桓筝把《圣经》递过去,又塞给谢远三张卡牌:“用法系统会教你。” “不用,我有道具。”谢远推拒着。 “拿着。” 周曼文忽然想起什么,召出身份自带的药箱问:“这类身份自带的道具会不会有问题啊?” “呼吸都可能要命,万事留个心。” * 铁皮厢内只听得见谢远沙沙的翻书声。他一目二三十行,半小时功夫,已经啃完了整本书的八分之一。又过了十分钟,谢远不慌不忙给当前书页折上角,加入东北墙角的小队伍。 21时17分整,震耳欲聋的撞击裹挟着轰鸣声砸来,众人抱头蹲防。挂钟坠落的巨响被那恐怖的金属咆哮吞没,玻璃碎片、木屑,铁皮灰烬暴雨般倾泻而下。 有人点燃了张彪先前发的蜡烛,零星烛火在黑暗中摇曳,光影婆娑间,可以瞥见凌乱掩映下的断臂残骸。谢远争分夺秒地翻着书页,浓烈的焦糊味混合着刺鼻的硫磺气,呛得他眼泪鼻涕齐飞。耳边是各种非人的惨嚎。 几分钟后,声音逐渐消弭。窗外,稀薄的雾气透染着血色,焦糊的肉味乘着阴风,源源不断灌进车厢。危机过后,新人们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有人默默流泪,有人轻声抽泣,之后的两小时在无尽的黑暗里被拉长成精神酷刑。 就在绝望快要淹没所有人时,他们猛地一阵眩晕,发现自己还好端端坐在原来的座位上。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噩梦。究竟是什么时候取代了现实?他们茫然无措。 “见鬼,内容全变了!”谢远揉着酸胀的双眼,把书翻回前面的章节,“啊啊啊啊两小时白看了!” 他眼睛红成了兔子眼瞧着楚楚可怜的,怎么看都像是被压榨的童工。良心坏了的褚方知默默抛去一个面包:“不急,还有时间。”《 》 16、中古专列15 惨剧 谢远抬手接住面包,暂时从书页里抽身:“今晚能行。” 褚方知点头问:“替换的内容还记得吗?” “嗯。”谢远捏着厚厚的书页,“之前讲的是国家靠祭祀强盛,现在变成了……嗯不太好形容,是些神神叨叨的故事,讲神怎么对待信徒的,我还没有啃完。” “不用逐字看。”褚方知说。 谢远撕咬着面包,因为难吃嚼得龇牙咧嘴,翻页速度却一点没慢:“懂的,我重点看祭祀仪式那部分。” “别陷太深。”林桓筝叮嘱谢远后转头对众人,“我们一点出发,只要不怕死的。” 周曼文第一个站起来。男人们不约而同别开视线。之前她拖着人皮的画面再度浮现,赵玮当场干呕出声,她顿时冷下脸。 “别勉强自己……”有人小声劝。 她刚强应道:“我是护士,说不定能帮上忙。” “那也加我一个。”蔡承宣站起来,“在医院见多了尸体,焦尸应该也还行。” 谢远投去半个怜悯的眼神,又埋进书里。焦尸可能还行,可八十多具横死的焦尸凑一起,那场面早就超越了“还行”的范畴。护士姐好歹比普通人见识多得多,这位凑什么热闹? 林桓筝目光落在张彪头上,就差点名道姓问:“还有吗?” 张彪果然梗着脖子:“老子可不是孬种。” “那你把自己看好了。”林桓筝对他自然没好气。 张彪“切”了一声虚张声势。 “我们五个够了,都早点休息,明天还得继续。”褚方知俯身交待谢远,“你也是,希望回来时你已经睡了。” 谢远抬起埋在书里的头,余光看到林桓筝悄悄竖起两根手指比了长度,顿时会意:“我会睡的!” —————— 褚方知抬手扶正头顶滑稽的猎鹿帽,背倚着门核对怀表:“我们集体行动,三小时内返回。” 三人颔首应声。 林桓筝把玩着从张彪那儿收缴的铜火机:“全听哥的。”话音未落就被一道锐利的视线钉在原地,他指尖一颤,赶紧站直。 烛火如豆,费力撕开黑暗。大火早已熄灭,留下冻人又甜腻的焦油味。匆匆瞥了一眼四号车厢的狼藉,五人转身换门,穿过完全碳化的二号车厢。 随着深入,焦糊味愈发呛人。一号的隔断早已面目全非,铁门坍缩成焦黑的骨架,只剩半个门框倔强地立着。褚方知高举烛台,光线在驾驶室破碎的玻璃上折射点点,隐约映出外界黢黑的山石轮廓。 林桓筝横臂拦住往前莽的张彪,只等褚方知回头。 折返回四号车厢,蔡承宣突然腿一软,“哐当”撞上铁门,这声惊得众人屏息。回看他冷汗顺着下颌滴落,牙齿发出不断咬合的声响:“我,我不行……” 褚方知打开三号车厢,留下的人七手八脚把蔡承宣塞回座位。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死寂和塞满鼻腔的焦烟,褚方知再次握住门把:“继续?” 沉默代替回答。 他特意看向林桓筝,后者虽然眼里写着担忧,但还是轻轻点头。 再度开门,这里的烧毁程度与二号车厢相似。直至穿过烧穿的门洞,黑暗仿佛失去边界,难以名状的恐怖扑面而来。 遏制过的喘息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就连昨天被林桓筝坑过、远远瞥过一眼的张彪,此刻小腿肚子也在转筋。 摇曳的烛光给焦尸们镀上蜡质,高度碳化的人形保持着临终姿态。它们紧贴着最里侧一面焦黑的铁皮,层层叠叠作俯首跪伏状。 五人看到在最外层,一具尸体跪姿怪异。它身体朝内,头颅却扭向餐车方向,一条手臂向前伸出,五指成爪,像是在奋力抓取什么,又像在无声地指着餐车。 周曼文攥紧衣角,走近几步观察,越看越是心惊。那些整齐的焦尸太安详了,既不像被活活烧死的挣扎状,也不像窒息而亡的痛苦样——它们死因成谜,透着说不出的邪门。 林桓筝拄着烛火凑近最外层的尸体。 是“她”吗? 周曼文轻手轻脚走到这具特殊的焦尸前,确定,这是唯一被活活烧死的。她先指指这具尸体,又指指自己带来的蜡烛。 褚方知目光焊在那面焦黑的铁皮上。 “有小刀吗?”他低声问张彪。 张彪被这声唤回了神,魂不守舍摸出一把c级弯刀。林桓筝注意到褚方知的举动,眼疾手快把刀截胡,口型无声示意:“我来。” 这绝对是个让人san值狂掉的活。被林桓筝触碰到的焦尸脆得像酥皮,簌簌碎成一地炭灰。林桓筝踩着尸骸碎片,硬生生挤到最里层,一刀一刀刮开铁皮。表层的黑灰迅速剥落,原先挂着窗帘的位置,隐约露出了暗红色的纹路。 那铁皮厚度不正常。 林桓筝手稳得惊人,不断清理。褚方不知何时也踩着尸骸挤进来,举着蜡烛给他打光。最终,一个复杂的邪教法阵模糊显现。林桓筝迟疑了一瞬,掏出一瓶红酒泼了上去。殷红的液体顺着纹路下浅浅的凹槽流淌,直到倒空三瓶,才勉强填满整个图案。 正是书上出现过的符号。 林桓筝记下符号,和褚方知沿着原路一起退回之前的门洞处。 等等!哪还有什么烧穿的门洞? 不知何时,场景已然改变,眼前是一扇陈旧的木门。 褚方知不觉中咬唇环顾四周,活人只剩林桓筝一个。那些已经不能算人的东西,正在上演一场默剧。 他看不见它们的脸。 最先登场的是一道半透明流体般的人影,它在餐车的门前徘徊许久,久得像个来回反复的机器。褚方知手中的怀表指针滴答流转,显示这“果冻精”足足耗了半小时,才缓缓把门关上。 彼时,五号厢里尚无他人。 时间不紧不慢地爬。许久,熟悉的震动回来了。褚方知本能要躲头顶掉落的铁皮,却被林桓筝一把薅住,强硬地塞到离那阵法符样最远的墙角旮旯里。 “幻境。”林桓筝比出口型。 震动加剧,人群仓促涌入五号车厢。这些人原本自然站立,直到墙壁上的红光骤然亮起,他们忽而似被集体操控,以一种极其拥挤且整齐的姿态跪下,前一人的脚抵着后一人的膝盖,一排排,由内向外蔓延,双手交叉抚胸,头颅低垂。 红光似活了的血管,沿着法阵纹路一圈圈亮起,刺得人眼眶火辣辣的疼。褚方知眯了眯眼,盯着最初那道半透明的人影——祂此刻站在人群外围,不为所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死寂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击声。褚方知起初以为是自己的心跳,但很快发现那声音比心跳来得更激烈,夹杂着野兽般的哭嚎,那哭嚎分明是孩童的嗓音! 有个孩子在砸门!那让人绝望的嚎叫,从头到尾、自始至终,只来自一人。 人影终于动了,它飞速默念着什么,随后跪下,双臂前伸。刹那间热浪席卷,红光暴起,温度骤然攀升至难以忍受的程度。 林桓筝以不可抗拒的姿势把褚方知压在三角区,隔绝了热浪。而那人影再也没碰过身后餐车的门。 孩子的哭喊渐渐哑了,祂呛咳呜咽,微弱下去。 “以黑塔之域与不灭圣火的名义,此躯所立之地,即是汝等坟茔!” 林桓筝放开褚方知,执起十字架高唤咒语,他脸上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憋涨得通红。而那略显无措的语气,配着中二病晚期的台词以及极为契合的装扮,显得格外滑稽。 褚方知不合时宜地笑出声,笑着笑着,却感觉脸上湿漉漉的。怎么了这是?他仓促抹了把脸,发觉自己难以理解。 另一边,张彪因等不到两人,带着周曼文先行一步。 张彪费力推开除三号厢外第一扇尚且完整的门——其碳化程度超过八成,在他碰触之下,外层的焦木大块皲裂,手上立时沾满了乌黑。 情况和昨夜别无二致。二人取走仅剩的一瓶红酒,在车厢内展开地毯式搜索。桌底、角落、任何可能藏人的缝隙,全部翻遍。没有珍珠,也没有新的线索。之后坐在沙发上,静候着队友。 褚方知和林桓筝从幻境中出来,先后步入餐车。 “命挺硬啊?”张彪没好气地刺了林桓筝一句。虽然嘴上不饶人,他还是等了一个钟头,还算有点良心。 殿后的林桓筝合上门,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又折返回去抚上那扇门,一顿摸索。 “整啥幺蛾子?”张彪伸着脖子问。 “重量不对。”林桓筝上手搓掉碳化的渣渣,用小刀凿了几下,撬下一块黑物,捻在指尖搓了搓,“木头包的铁门,里面塞了东西。”昨晚光顾着耍帅,又因力量属性太高,居然把这个细节给疏忽了。 “等我一下。” 林桓筝快步返回五号车厢,从碳化处捅刀,剖开烧裂的铁皮,刮出灰白粉末,凑近闻了闻,眉心拧得更紧。由于暂时无法辨认这是什么,只能继续刮取更多样本,小心存入系统背包。 待他忙完,四人穿过走廊,墙壁上烟熏的痕迹逐渐浅显,小队终于来到卧铺车厢前。 张彪拉上周曼文后撤两步,林桓筝和褚方知上前推门——门被什么紧紧抵着,发出垂死的呻吟,随着门缝在蛮力下逐渐扩大,干裂的唇瓣露出一角。 有人! 门猛地合上。 “开吗?”林桓筝扭头看向褚方知,眼神询问。 褚方知望着临时队伍里唯一的新人。周曼文甩开张彪的手,看起来比张彪还要镇定。 褚方知回身点点头。林桓筝手臂肌肉贲起,再次发力……这次却毫无阻力,他猝不及防跌了进去。 紧迫感瞬间消散,门开了。 眼前景象正如蔡承宣先前描述。海量行李叠成了厚墙,却有一股穿堂风嗖嗖吹过,带着午夜特有的湿冷,不断拍到众人脸上。 四人搬开层层杂物,清出狭窄通道,赫然发现通往外界的铁门竟是敞开的。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一怔。随着清理速度加快,走廊两侧渐渐垒起行李。最终,他们在下层床铺发现一具盖着被子的尸体。 周曼文上前检查。 褚方知早她一步:“小孩是饿死的?” “嗯。”周曼文拉高被子,遮上干尸枯槁的脸,她转头看向远处的林桓筝。 林桓筝站在敞开的铁门边,烛光照亮他身前的小片区域,大半身影隐没在黑暗里。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传来:“撤吧。”《 》 17、中古专列16 愿望 “我知道boss的愿望了。”解释完一路的经历,林桓筝似乎累极,坐姿却死撑着规规矩矩,僵硬得如负千斤,“四天期限是给我们三个晚上的机会——阻止邪祭、阻止大火,救出祭品,尤其是那个小孩。” 这副强撑的模样让褚方知皱眉。他扫过林桓筝紧绷的侧脸:“前半部分我同意,但‘小孩在女人眼里是否已经被救出去’这点存疑。明天我去交涉。” 张彪瘫在座椅上,有气无力地摆手:“您二位请便,我这回就不去碍boss的眼了。”虽然他贡献了不少商城道具,但此刻的示好来得太迟。众人沉默以对,态度并未因他这一次的友善而改变。 “门明明开着,那孩子为什么不跑呢?”周曼文从回来起就止不住流泪。这一路最震撼她的不是那些整齐跪伏的焦尸,而是那个明明可以逃生却选择放弃的孩子。 褚方知将遗漏的幻境细节浓缩成三言两语。“抱歉。”周曼文再也忍不住,转身去角落抹眼泪。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众人闻声转头。 张彪手指止不住发痒,狠狠抠着扶手软垫,像是要抠出块血肉来:“那女人留了活路!可那崽子……怪不得!怪不得是那样的蛋糕……我兄弟就是折在这上面的!” 褚方知冷眼旁观。张彪眼中只有愤怒与恐惧,找不到半分悔意——这人仍在逃避错杀玩家的事实。 他放下腿,手指交叉微微倾身:“关于boss的愿望,还有个疑点。你们在后面应该没看清楚,第一次推门时,站在卧铺里的像是小孩……如果有两个boss,两条愿望呢?” 咯吱声停了,张彪接上咆哮:“放屁!d级本怎么可能……” “其实很清楚了,卧铺是独立的时间节点。”褚方知一针见血,“火灾那个时间点,孩子不可能已经变成干尸。”但这又产生了新的问题。 “诶,那小鬼到底想要什么?”刘霁明摘下眼镜小心擦拭仅剩的板块镜片,他手指发着抖,“我儿子去年上初中了,想要的无非是……” “一个解释。”刚当上父亲的钱永声音沙哑,抬手掩住血红的眼眶,“如果真是这样,得让他们见面才行。” “你们想没想过,为什么白天的boss只带了一只猫?”谢远从书里冒出头,给了众人提供了又一个思路,“而且,为什么她能创造那么多幻象,却独独不敢‘造’出那个孩子?” 刚刚走回来的周曼文,站着问:“是因为愧疚吗?” “可能只是一部分原因。”谢远点着下巴道,“若按照褚哥的意思,孩子也成了鬼魂,即便boss不敢面对,孩子也完全可以主动去找她。除非……小孩自己不愿见,或者是被某种力量困住了,无法出现在她面前。” “可以啊谢远。”褚方知挑眉,“要同时解决两个boss,女人那边还好说,关键是那个神出鬼没的孩子。我倒是想到个损招……”他忽而收住话头,“暂时保密。” 林桓筝闻言眸光微动。能被褚方知称为损招的,必定不是什么温和的手段。他识趣地没有追问,转而看向完全藏不住心事的谢远。 果然,谢远立刻举起书:“哥,我都看完了!” “不错嘛小老弟!”林桓筝突兀换了副热络语气。这一路他算是看明白了,褚方知还在记仇,倒不如先拉拢他看重的谢远。他凑近问,“看出什么了吗?” 谢远耳尖微红,翻到折角处:“后半段记载过的救国火祭,和我们遇到的情况几乎一样!” “救国?用献祭民众来救国?”褚方知急问,“那驱魔祷文呢?” “其实那根本不是驱魔。”这半天谢远已经将书研究透彻了,“就是镇压因为祭祀冤死的人……是镇压冤魂的咒文。” 手握神父剧本的林桓筝倒吸一口凉气,这和扮演刽子手又有什么区别?他不自在得看向褚方知,正好对方目光转来:“要不换个身份?” “哎?你怎么能随便换身份?”张彪发现了盲点。 林桓筝一秒变脸,十分爽利地往后一靠,眉宇尽显风流恣意:“我哥太久没下本,忘了规矩。”他斜睨张彪,冷笑一声,“倒是你,一个才到五关的菜鸟,哪儿吃的熊心豹胆在这里指手画脚?” 张彪被怼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你们去哪儿不好?偏来新人本搞什么?”这不是存心给人添堵吗?副本难度被硬生生拔高,害他折了兄弟不说,现在还多出个boss……真是越想越窝火。 林桓筝懒洋洋地翘起腿,鞋头再度蹦到褚方知裤脚:“我们积分花不完,来副本度假,顺手捞几个萌新,你有意见?” 积分花不完……来度假…… 这话简直狂妄到没边了。 张彪“咕嘟”一声,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他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后知后觉地庆幸——幸好当初抢请柬时没碰上这两座煞神。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褚方知狠狠踢了林桓筝一脚,林桓筝一个激灵,坐直身子:“这事翻篇!”他僵硬地转向谢远,“继续说你的发现。” 都搅局成这样了还能继续吗?气氛早就变了。所有新人眼睛发亮地盯着他俩,活像饿死鬼见着了肥肉,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更糟的是,连谢远都被传染了。 “哥哥们——”青年绽开足够讨好的笑容,眨巴着一双狗狗眼,“能给个好友位吗?” 这狗里狗气的样子看得褚方知拳头都硬了。好小子,进本才练的演技,转眼就用到他们头上。他莫名窝火,脚下发力,狠狠碾着林桓筝的皮靴。 这俩活宝,真是卧龙凤雏,一个比一个能演,都抖得一手好机灵,他心累得只想叹气。 “可以吗?我也想要好友位!” “大佬带带我!” “我绝对听话!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七嘴八舌的哀求声中,林桓筝碎发掩着青筋,吐出最冷漠的话:“谢远的号我记了,半个月内过第二关,别自个儿玩死了。” 言外之意,其他人免谈。 霎时间,数道怨毒的目光齐刷刷射向张彪:都是你这个蠢货得罪了大佬! 一人欢喜数人愁,得了恩准的谢远,眼睛晶亮地盘算起之后的事情:“那过图后我去哪儿找褚哥?” 林桓筝挑眉:“怎么?就不想找我?” 谢远条件反射差点缩脖子,忽然脑子一转:“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这话极大程度地取悦了林桓筝。他嘴角刚扬起,就瞥见褚方知越来越黑的脸色,赶紧把话题拽回正道:“到时候发你坐标。那书还有什么发现?晚报也给我看看。” 褚方知向来不会对认真的人发火。谢远继续讲解,林桓筝埋头翻着报纸,总算拯救了自己水生火热的脚。 谢远哗啦啦翻动书页,将众人注意力拉回:“全书分为四个部分,创世篇的神还算正常。但中后段开始出现瘟疫、战争、灾祸,这些都被包装成‘神罚’,进而鼓吹自我摧残和献祭才是虔诚的表现。”他停顿下来,双眼在书页间来回翻扫。 “这种邪教能传下来?”王勇心直口快直接插嘴,“那些人没长脑子吗?” “别急。”谢远不紧不慢地读道,“他们相信,为背负世间罪恶而死,可以偿还自身乃至人类所有的恶。并在不久的将来,灵魂得以归来新生。”这句教义太长,一口气读下来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喝水。 “背负罪恶而死,就能偿还所有的恶?”不知谁重复了一句。 褚方知若有所思:“但我们看到的乘客都是被迫的,除了那个女人。” 谢远应道:“那都是些替罪羔羊。国家、宗教、家族……这些本该是人们的精神寄托和归属,在这个故事里却被当成了转嫁责任和罪恶的工具。又或许,他们背后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推手。” “这种鬼话也有人信?”方明辰低声咒骂了句。那可是近百条鲜活的生命,却在一场无妄之灾中黯然陨落。 “至少boss信了。”林桓筝放下报纸,声音因疲惫带着抑制不住的倦意,“方知哥,看这个。早晚的报有大篇幅的内容重合,除了这一块,标题和内容都有变化。”他说着翻到最后一页,“早报说是凯旋,晚报却变成哀悼。这场仗打了十三年。” 又是人祸,包了神皮的人祸。褚方知重新思考着副本背景,不由叹息:“有邪神作祟,战争只会愈演愈烈。” “好在早报的存在说明不用我们拯救boss的世界观,只要破解——”林桓筝正要继续,蔡承宣突然拍腿而起,“那明天不用查乘客了吧?管那些鬼玩意儿是谁派来的!” “是啊,车厢里乱走实在危险。”周曼文说,“不如集中查一号车厢?那些有钱人肯定知道内幕。” 赵玮苦笑:“我试过卖烟,他们戒备心太强。”谢远闻言点头,他清晰记得那个变态老匹夫阴狠的眼神。 “都是些boss的造物,问不出什么。”褚方知抚摸着圣经凹凸不平的烫金皮面,“我更在意明晚——五号厢为什么一开始完全没人,他们后来才一窝蜂跑进来,是不是之前有什么集会?”《 》 18、中古专列17 图章 提到五号厢,林桓筝忽然想起收集到的粉末。他小心取出,用系统提供的包装纸裹住,点燃,丢在地上。 火舌瞬间腾势卷过纸面,又骤然熄灭。林桓筝收起剩余的粉末,地上残留着垫了粉末的那小块纸片。 林桓筝倏地起身:“你们继续。” 褚方知一把按住他手臂跟着起身:“我和你一起。” “用不了几分钟。”林桓筝已经迈出六步,指尖几乎触到门板。 褚方知直接横挡在门前,寸步不让。 林桓筝盯着褚方知的脸,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出点什么。但褚方知坦然迎着他的目光,他没能瞧出端倪,拿捏不准对方是否还在生气,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吞吐:“我不搞事的……” “要么别去,要么一起去。”褚方知晃了晃手里的打火机,“我掌灯。” 话都说到这份上,林桓筝只能妥协。 “都先别去了。”谢远追上来一把拽住两人,“马上就到3点33了。”挂钟正常走动后,他们早把这茬忘了,幸好谢远还记得。不得不说谢小狗有些时候还是挺顶用的。 钟摆声如同死神倒提着钝刀,反复磨锯着玩家们紧绷的神经。午夜三点半,灯光蓦地暗下来,众人屏息等待三分钟,异象依旧是从3:33准点开始。依旧是每三次钟声为一组,响彻七轮才停下。 灯光重新亮起。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这次,就连褚方知也没了思路。他下意识摸向怀里的请柬,上面也没有任何更新。 “这个邪教也相信七是轮回之数。但三声一组……”谢远盯着自己的手指比划,“重点会不会在这个‘三’上?” 蔡承宣一个激灵:“七和三?会不会是图章?你们等我一下!”他从粗布公文包里翻出一张信纸,纸上排着整齐的蝌蚪字和突兀的一个蓝色章,“我的身份是教会派出的家庭教师。这纸原先是叠好了夹在书里的,你们看这个!” 印泥勾勒出精细的图案:外缘是完美的圆环,七芒星贴合着边界,形状中央又添两笔,不注意还发现不了正中的倒三角。 七和三这就都有了,只是这也太过牵强。“那书里提到过这个吗?”蔡承宣头朝谢远问。 “那么厚的书……”谢远苦笑着摇头,“还好,法阵图案的章节都很集中,我再找找。” 林桓筝按住谢远翻书的手:“等会一起。墙上那个法阵你没亲眼见到,我也需要翻翻。” “啊——这个!” 王勇恍惚了一下焦急起来,忙不迭抖开一张色调阴郁的画,在右下角不起眼处,赫然是相似的标记:“这画混在我的身份道具里,风格和其它的完全不一样……” 众人围上来一顿研究,褚方知和林桓筝都没看出个所以然。王勇只得又收起来。 “等等!”站在最外层的刘霁明有些不确定道,“老王,你把画倒过来试试!” 当标记转到左上角时,金色的线条突然构成一只诡谲的全知之眼。原本混沌的黑色色块也顿时有了意义,它们分别是远山、尖顶教堂、屋舍等等建筑的影子,而图案中心的三角的底边恰好与画面中央那条猩红的带状物平行延伸,像一条血色之路。 “这是……铁轨?”周曼文指着问。 “应该是吧?”王勇手沿着血路绵延的方向,停在画面角落那团名状难辨的浓墨前,“这个会不会也是山?” 他不说还没人看出来,这么一说,大家都往这个点上想,谢远猛地合掌:“这张难道是地图?” 地图发现只带来了片刻振奋。他们也无法离开列车,再详尽的解读也是毫无意义。 比起这个,系统为何把这张格格不入的图放进画家角色的包里?为何教师的包里也有张突兀的信件?,这些不该出现的物品被刻意安排,就像某种入场凭证? 褚方知的视线在信纸与画作间来回游移,他感觉自己已经接近真相,但一切完全基于猜测,毫无证据。这个念头让他后背发凉,这一切环环相扣,比起线索更像是陷阱。 然而不蹚这一遭,就不会有更多进展。褚方知最终还是迈出了极为违心的一步:“蔡兄弟,明晚能借信纸一用么?” 蔡承宣受宠若惊:“大佬你随便用。” “明晚?哥又要去做什么?”林桓筝止不住地蹙眉,“你想被洗脑?” 这又预判了想法,面对这个时而疯癫时而敏锐的同伴,褚方知罕见地语塞。林桓筝却已转向王勇:“老王,你画借我。” “哦好……”王勇下意识答应,递到一半突然缩手,“欸?你要这个没用的地图干什么?” 林桓筝抬眸间眼神飘雪:“殉情。” 这玩笑来得突然,一群人支支吾吾,王勇差点把画团吧扔出去:“好,啊!啥?这画会死人啊?” 褚方知额角青筋一跳,凌厉的眼刀甩过去,转头对新人们解释:“是有点危险。” 谢远见两个便宜哥的进度离自己越来越远,怕被丢下,也顾不上害怕两人愈发怪异的气场,急忙插话:“带我一个吧?我卖报混进去。” 褚方知略一沉吟:“可以试试,不一定能进。明天先把图案对应的内容找找,看看有没有说法。”交代完毕,他转向林桓筝,后者偏头避开锋芒,碎发下的侧脸艳绝。 “时间不等人,不是我想玩命,你要明白。”褚方知顾及对方面子,又说得极重。别人或许感觉不出,但他相信林桓筝能明白——又去一晚,他们耗不起任何等待,哪怕只是一个假设。 或许林桓筝有特殊之处,可以无视规则强行破关,但这些并非褚方知所求。 林桓筝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成拳。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竟下意识将当年那个所向披靡的榜首,当成了需要保护的弱者。是他的过度担忧,正悄然侵蚀、妄图抹杀对方的锋芒。 心里一阵酸楚。林桓筝眼瞳幽处蒙了层雾气,却用着依旧干净的声线转移着话题:“哥,快四点了,还去收集吗?” “去。”褚方知看向其他人,“都去休息吧。” 一路无言,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女尸空洞的眼眶仿佛一直在注视着他们。仔细搜刮了填充物,又重新走过每一节车厢。那些可怖、可悲、震撼的画面,再次霸道地涌入记忆。 林桓筝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像道沉默守候的影子。直到洗手间的水声响起,他才终于开口:“对不起。” 水流冲刷着褚方知手上残留的粉末,他的声音混在水声里,平淡得如同叙说着他人的事:“我知道,上次是我太自负才会死。” “那不是你的错!”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林桓筝声音抖得厉害,好似在哀求,“你说得对,谢远确实比我适合。我保证不会再妨碍你,只要让我跟着,做什么都行……哥,别丢下我。” 水声停了。褚方知甩干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会丢下你,别有负担。”既然已经决定带上这个焦虑又狂躁的“病人”,就该承担一些风险,他早做好了准备。 回到三车厢,临近五点,玩家们已经横七竖八地睡了,林桓筝放轻手脚又想拐去窗边。看着这人不知哪来的稀奇毛病,褚方知微微叹气,拽住他命令道:“睡沙发。” 这一夜林桓筝睡得极为规矩,却也极沉。待他醒来,已是下午两点,身侧整齐地垒着两片黑面包和一瓶水。 这个时间,褚方知已经出去了。 褚方知是中午醒的,昨夜众人又全都忙到四点后,这会醒着的玩家不多,谢远是其中一个。为了不打扰还在补觉的同伴,他们约去洗手间碰头。 冷水拍在脸上,褚方知望向镜中的自己——脸颊瘦削,眼下泛黑,嘴唇干裂,活像个久病的痨鬼。他笑了笑,这副模样正好。 老头的尸体如他们所料刷新了,赵玮卖烟时又见到了“活生生”的老头,报纸也未更新更多信息,那女人谢远也依旧没能碰上。 新人们今日的主要任务是“关于孩子”,这是褚方知睡梦中的冥想成果:女人再愧疚,不敢相见,也会抵不过思念。这种执念一定会渗透进幻境。 分工很快敲定:有孩子的玩家去聊孩子的事情套话;没孩子的,就去散播末节车厢发现孩子的流言。而最危险的部分——“鬼孩子的故事”,则由褚方知亲自上阵。 半小时后,一个惊慌失措的疯子从卧铺车厢冲出来。褚方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脸色活像见了索命恶鬼:“有鬼!这里有鬼!一个小孩鬼!” “先生请冷静,本次列车不接待儿童乘客。”比安保和乘客们的尖叫反应更快的,是提着裙子奔跑而来的乘务员。 “就在那儿!在那儿,你看不到吗?”褚方知蜷缩着身体,浑身发抖,手指死死指向空荡荡的门框,“他过来了……你别拦我!”他一把推开靠近的女人,声音陡然拔高,“他在喊妈妈?谁是这孩子的母亲?!”《 》 19、中古专列18 故事 骚动在车厢内蔓延,看热闹的乘客们迅速将褚方知和乘务员层层叠叠围在中心。 “先生,请您冷静!”乘务员的声音已经带上了警告的意味。 褚方知蓦地抱着头蹲下:“他说好饿,他说妈妈不要他了……”他的声音逐渐变成呓语,“还说自己死在卧铺……” “这趟列车根本不可能有小孩!” “等等——”周曼文从人群中探出头,声音恰到好处地颤抖着,“是不是……很瘦,十三四岁的样子?我昨晚也梦到……” 王勇趁机挤到前排,粗着嗓门喊道:“我也看见个找妈妈的孩子!就在刚才……哎对!大姐你记得不?我还问过你!” “天啊,真有孩子死了?”被点名的女乘客捂住嘴。 “哪个妈这么粗心啊!”藏在人群中的谢远叫道。 “这哪是粗心?根本就是弃养!”戴单片眼镜的男乘客冷笑。 “人渣!”王勇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人渣!”女乘客立即附和。 这两个字像魔咒在人群中扩散,乘客们机械地重复着,很快变成了声势浩大的声讨。他们的面容在喊叫声中逐渐模糊,最终只剩一张张嘴唇不断开合。 褚方知缓缓站直身子,不卑不亢看向一臂之隔的乘务员,“还要继续演吗?” 在场的玩家们瞳孔一缩。 乘务员的制服正在融化,露出里面熟悉的黑色丧服。女鬼惨白的脸从领口浮现,嘴唇变得猩红如血:“不怕我杀了你?” “愿望。”褚方知轻吐两个字。 女人哑口。 “我们找到了你的孩子。”褚方知转身,“想知道真相,就跟上。” 人群自觉让出一条路。 “哥!”用完早午饭的林桓筝向突然出现在门外的褚方知打招呼,但见他面无表情地走向角落。新人们鱼贯跟进,却都默契地留了条门缝。 林桓筝正要起身询问谢远,一阵阴风灌入车厢,黑衣女人飘了进来。 “没想到你能进来。”褚方知靠在窗边。 “你发出了邀请。他……还好吗?” “你觉着他活下来没?”褚方知把问题轻巧地丢回去。 黑纱低垂,女人不言。 “猫是他的替代品,你就没想过他知道后会怎样吗?” “只要他活着……”空气凝固了两分钟。女人焦躁地飘到半空,“他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出事了,你说啊!” “午夜,你能自由活动吗?”褚方知话锋一转。 “可以,但我很久没出去了。” “去过卧铺吗?” “他不是该在——”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你说什么?他没逃出去?” “他没走。”褚方知语气冷峻,“也没吃。” 黑纱骤然暴涨,女人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姿势,脊椎竟折成直角逼到褚方知眼前:“你骗我!” 新人们早就惊恐地捂住嘴,刚醒来的张彪一个抽气直接惨叫出声。 “你清楚的。”寒气犹如冰霜砸在脸上,褚方知语气仍然稳如磐石,“他若不在,单凭你的幻境,我们如何发现?” 这就是事实。 话未说完,两行血泪涌出,在黑纱帽的遮掩下本不显眼,但是他们此刻离得太近,褚方知甚至能看清她每根颤抖的睫毛:“他到底怎么了!” “退后!”冷喝下,一张方片十死死抵在女鬼咽喉处,虽然已非人类,s级道具仍能让鬼怪的灵魂经受不住地犯憷。持着卡牌的手指修长有力——是林桓筝。 女鬼被迫后撤,黑纱翻飞间终于看清来人。 “再退!”林桓筝厉喝。 在众人呆滞的注视下,不可一世的boss竟真的又飘远几步。这场景简直倒反天罡。 褚方知就近坐下,右腿随意地搭在左膝上:“现在,想清楚了再回答,午夜你能进卧铺吗?” 女人重重颔首。 “好,下个零点来这里。”褚方知又问,“晚上的集会,你知道多少?” “传教我阻止不了,我尝试过很多次都失败了。”女人垂着头,忽的浑身抖着癫狂地笑起来,待笑声停止,她抬头时血泪已尽,“你以为我不想结束吗?” “那你当初为何同意?他们许诺了什么?” 黑纱掀起一角:“他们?你连这都知道?” 褚方知沉声:“我们能救你的儿子和那些人。” “凭什么信你们?” “因为你别无选择。”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boss竟真的开始娓娓道来。只是她讲述的故事,与褚方知的推测出现了微妙的出入…… 这条铁路修建于战争前,是塞湾镇通往主城的重要枢纽,也是女人的丈夫主持修建的。随着战争局势的恶化,小镇十室九空,留下为数不多的老弱病残,也就在这时,国都教会的人找上夫妻俩,带来了所谓的“国祭”计划。 因着黑崖隧道特有的险峻地理,教会在山洞布置了大量的魔纹法阵以及火药,又将荣耀号列车五号厢提前刻好能量转换的法阵,遵照教经所言,意图将整列车的人命转化为“国运”。 “我们提前在餐车门夹层填满阻燃物,外面包着木皮……”黑纱下传来女人压抑的啜泣,“那天太乱了,我们没发现孩子偷偷跟上了车。教会的人混在乘客里,我找不到机会,只有在集会开始后,他爸去了驾驶室,我只好……只好引他去卧铺,哄睡了,锁住餐车的门——” 褚方知抬眸打断:“混进来有多少人?你能控制多少幻境?” “不清楚。系统强制的部分我动不了,祭典相关的场景也是。” “系统”这个词再度从女人口中出现,褚方知眼色一凛:“有信物吗?怎么联系你?” “珍珠。” “系统造物?” “是的,你们……人不是我杀的。”女人欲言又止,只是简短地回应,“七颗召唤我,少一颗都不行。” 褚方知暗自思忖着故事里的漏洞,就在这时,余光瞥见林桓筝在一旁张了张口。 车厢又陷入了沉默。 褚方知耐心地等待了好一会,始终未等到回应。他逐渐不耐烦,挥手示意女人离开。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随着鬼神的离开而消散,众人如释重负。 “桓筝,出来。”褚方知决定不再拖下去。 镜面映出两人苍白的脸。 “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是我多虑了。” 褚方知盯着镜中男人垂目的倩影:“因为觉得我能想到?” 林桓筝点了点头。 褚方知胸腔震颤极有威势地笑了声,像是想到什么,又缓缓摇头:“要是所有事都让我想,那没几年我得变地中海了。” 林桓筝小声:“你不会的,秃头主要靠遗传……” “是是是,我还得感谢祖上没留这基因。”褚方知嘴角笑意尚在,却没有半分流淌到眼里去,他声音冷了下来,“今晚什么情况?从坐那儿我就发现你不对劲,话也少,这到底又怎么了?” “我社恐。”林桓筝别过脸,一句话就把人堵死了。 褚方知认命似的吐出口长气,片刻后,换了个问题:“这个游戏,能弄到药吗?” 对方倏地抬头,眼睛在他身上急切搜寻:“你感冒了?胃疼了?” “都没,你先回答我。” “玩家组织有些自制药,系统商城只提供跌打损伤药,不过一般受伤都是熬到家园空间用积分修复。在副本里受重伤则需要玩家的后期天赋治疗或者用积分兑换治疗道具,现在我们积分还不够。” “嗯。脑子能治吗?”褚方知打断他。 林桓筝惶然间咬到了舌头,神态有瞬间地凝固,含糊不清道:“脑子?” “焦虑症之类的。” 林桓筝美目瞪得大了一圈,声音也跟着拔高了一大节:“你焦虑?” 褚方知道:“不是我,别多想。” 闻者眉心处隆起一个小丘,几番纠缠后又平复下来:“是谢远吗?新人焦虑正常,过三个本基本都能适应。” 褚方知不语,大有得不到答案不罢休的意思。 林桓筝只得应道:“精神方面的问题,玩家组织估计有这类的药,我没了解过所以没法给你确切答复。还有个办法便是努力通关,进了神域这些毛病都会治好,你的幸运e也是。” “神域在几关,治好了还会复发吗?” 这个问题可就太有意思了,进了神域的当年没几十号人,代号全在榜单上,褚方知又没恢复记忆。林桓筝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崩溃道:“我没病!” 这声大得可不像没病的样子,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褚方知明白,很多病人讳疾忌医,往往不愿承认自己有病,尤其还是这种难以启齿、难以自知的精神疾病。他本没想让对方察觉,既然对方态度强硬,只得念头急转亡羊补牢:“我就随便问问,没有特指谁,那治好了之后还会复发吗?” “不是,我真没病!”林桓筝急得跳脚,“进过神域都不算人了,哪儿来的复发!” 可他删号重来的不是?《 》 20、中古专列19 集会 褚方知望着眼前人,忽然觉得无论是神还是人,从云端跌落凡尘的落差都足以让人发疯。他抬手轻拍对方肩膀,语气刻意放松:“你现在这样生气的样子,可比刚才鲜活多了。” “还不是因为你总不理我!”林桓筝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又习惯性地用了往日的口吻,在第一轮副本里被逗弄的记忆涌上来。 “我什么时候没理你?” “不算这次,你最后一次主动叫我是什么时候?” 失策了,正常人跟不上精神病人的脑回路,褚方知心里暗叹。 见他不答,林桓筝从鼻子里轻哼一声。他脸上带着几分嗔怒,在洗手间的灯光下竟有另有一番秀色。 “是我疏忽了。”褚方知没什么诚意地认错,“有什么想法和问题不要藏着憋着,那些人靠不住,你再不说,我真猜不透。” “所以还是我最靠谱?” 林桓筝表面上还是一副低落的样子,但抓住了歪掉的重点,嘴角压不住了。褚方知顺着他的话:“嗯,你最行。要是少拦着我点就更好了。” 林桓筝:“我不会再拦你。下午我研究研究法阵,晚上一起去。” 提到法阵,褚方知念头一转:“那女人的话,你觉得有几分真?” 林桓筝拧着眉尖:“就算救出这些人,悲剧已经发生了。” “嗯,其他都不重要,关键在于孩子的死。”褚方知沉吟道,“活祭在这个副本里类似能量转换,我总觉着小鬼找到后,女鬼留有后手,会和我们翻脸。” “那我重点查查这类法阵。” “系统和副本boss间是雇佣关系吗?” “雇佣?可以这么说吧,系统提供维持副本的能量。” “那法阵的能量来源也是系统?” 林桓筝摩挲着手背:“这个副本还涉及邪神这个第三方力量,虽然大概率不会现身。”褚方知若有所思。 林桓筝拍拍他:“下午没什么事,有空多睡会,我先进去了。” 谢远惊讶地看到他林哥出去一趟,回来脸上就带了笑容。“遇到什么好事了?”忍不住问。 林桓筝没回答,径直在谢远身边坐下,长腿一伸:“小弟弟,继续看书。”他长手指指点点,“重点找能量转化的法阵,特别是活人献祭给亡灵的那种。” 谢远自动检索到“小弟弟”三个字,条件反射地刚要发作,但很快被下面的内容吸引,将脏话放进嘴里一滚咽下去,“活人献祭给亡灵?哥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林桓筝伸手搭上他肩头,“方知交代的,下午我陪你一起找。” 谢远顿时僵着脖子不得动弹。这位哥的手臂看似随意,却重若千钧,压得人不得不缩成一团皱巴巴的狗狗饼。 褚方知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兄友弟恭”的场景。他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转身又出去了。 于是谢远受了大罪——林桓筝时不时就凑过来一起看,艳鬼面近在咫尺,呼吸全喷在他耳畔;更可怕的是,这位哥看高兴了还会揉他脑袋,手劲大得仿佛在擀面,简直是谋杀。 等到日影西斜,两人看完。谢远生无可恋地瘫在座位上,比打了一下午的篮球还累。 —————— 褚方知在卧铺靠门的木板床上睡了个安稳觉,直到林桓筝来寻他时方醒。他起身抖抖衣服上的褶皱,就着对方递来的黑面包咬了一口。 “这会八点一刻,集会刚开始,来得及。”林桓筝说,“地点在一号厢,老王换上了乘警服,小蔡在四号厢盯梢,周曼文也换好衣服了,加上谢远,我们五个混进去。”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谢远被两个仆人拦在门外,就连王勇和周曼文两个“乘务人员”也被呵止进入。只有手持信纸和画作的褚方知二人如愿进了门。 右侧的仆人多看了林桓筝一眼。 一号厢没点铜灯,昏暗的空间里飘着动物油脂的甜香,信徒们全都托着一小只白色的蜡烛,烛光堪堪能让旁人看清脸。 褚方知和林桓筝的身高有些鹤立鸡群,只得寻了人群边缘的站定,他们刚安顿下来,就有人递来蜡烛。 原本黯淡的烛芯到了褚方知手里,腾地窜起半寸嘶嘶地燃烧起来,本是足够突兀的。但当林桓筝将他自己的那只蜡烛托在掌心,那烛光不仅是半寸了,竟燃起明亮的纯白之色,将他胸前的十字架照得锃亮。这异象引得周围信徒纷纷侧目。 林桓筝默默往旁边挪了挪脚,和褚方知隔开了四个身位。 简易木台上的老人倏然停止布道,浑浊的眼球于黑暗中径直锁定了林桓筝:“神父,上前来。” 银面具侍者不由分说地架住林桓筝,将他带到最前排。老头在他身上逡巡,侍者将他往前推了一步。林桓筝这才看清,眼前这位戴着高帽的老头,正是昨日被他揍成肉泥的那个流氓。结合女鬼中午透露的信息,显然眼下这个才是真身。 林桓筝暗自庆幸谢远被拦在了外面。老头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第九圣典第七章,神父可还记得?” 林桓筝背脊一僵。这感觉就像被教授当堂抽考。幸好下午刚研读完那本邪典,他流畅地背诵起来,甚至还加入了自己的理解。老头满意地点头,又接连抛出几个刁钻的问题。 另一边,褚方知被人群挡在后方。仅凭声音他认出了老头,思绪却飘向了更深处—— 老头在集会中能充当主讲,其地位绝对不低,女鬼却在幻境中给他按了个变态形象,这足以看出女鬼对教会有着根深蒂固的怨念,这和女鬼讲述的故事里,夫妻俩对教会的中立态度明显矛盾。 思及至此,褚方知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故事里的丈夫呢? “胡子很特别的中年人。”想起谢远的描述,他在烛光中艰难搜寻着。据女鬼所言,男人将会在集会众人失控后,跑去驾驶室,或许卧铺的铁闸门就是他打开的。这就又牵扯出一个问题,为什么男人没失控? 未几,一顿让人冗长得让人听不下去的邪教洗脑式宣讲后,“……唯有受洗者,方能得见真神。”老头说完最后一句话总算停下来,两位侍者给站着的每个信徒分发了刚刚被吹得天生有地上无的“神露”。 褚方知本想着将其顺着袖口倒入地面,可东西到手又忽然灵机一动,液体顺着袖口倒入了系统背包。其实这也是受了林桓筝昨晚刮粉末的启发,他本不抱有期望,一试之下居然成功了,不禁为站在老怪物眼皮底下的林桓筝松了口气。 背包里现在多出了一个透明瓶装的液体。意识聚焦点开,还附带了个四字说明——“未知液体(待备注)”。 挪开意识,移除界面,褚方知内心默默计数,余光扫过服下药水的信徒们。待数到六百下时,他们脸上逐渐浮现出痴迷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乐幻境。褚方知机械地模仿着他们的表情,嘴角扯出夸张的弧度,眼睛却始终盯着驾驶室那扇铁门。 时间在粘稠的压抑中流逝,铁门纹丝不动,无人进,亦无人出。 “丈夫真的存在吗?”这个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如果不存在,卧铺的门是谁开的?女人为何要编造谎言?她与系统的交易仅仅是为了维持副本能量吗?系统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肩负着众人性命,不得不谨慎筹谋。这一想思绪就容易跑远,只得强制停止发散。褚方知恍惚觉着,如若孑然一身落入此境,倒也不必如此瞻前顾后、殚精竭虑,活得不像自己。 活得不像自己的还有一人。 这人站在最前排,笑容已然僵硬,可惜老头没饮“神露”,浑浊的老眼就这么直勾勾地舔着他的脸,犹如附骨之疽,由不得他有一丝放松。 “好想刀人。”念头在林桓筝脑海中疯狂滋长,他忍得指尖发颤。 开门之人仍未现身。 由于无法确认时间,不安感缠绕上来。两人八点半进入车厢,经过老头的说教、“神露”的饮用仪式和药效发作,现在肯定过了九点。 这意味着撞击和大火迫在眉睫。 老头却丝毫没有逃跑的迹象,似乎只是一个矜矜业业的npc。 此刻,车厢里所有人都褪去了狂喜,包括摘下面具的侍者,他们的表情如同熟睡的婴儿般恬静。这种神态对心思缜密的成年男子来说太难模仿,褚方知果断放弃,透过人群缝隙观察那死死盯着林桓筝的老头。 这是双怎样的眼睛呢?褚方知回想起报纸上的人物图,他们的眼神冰冷诡谲、直击灵魂,却也比不上老头此时的三分眼力。 他既非活人,也非死者,他比褚方知之前见到的“老头”更加空洞,诡异得甚至带着点神性。那双小得反常的眼睛里散发着全知全能的压迫感,与丑陋的尊容极不相称。整个豪华车厢仿佛都挤满了这双眼睛,又被头顶的镜子,将这恐怖的注视无限放大。 褚方知自知无法在这无处不在的审视下坚持太久。 这双眼睛是何时变化的?他不清楚。但林桓筝硬生生扛住了这种压迫——就在两分钟前因表情不符掉了马后,他登时进入和老头大眼瞪小眼的对峙,双方都在等待着对方先露出破绽。只是玩家处在绝对的劣势,再这样僵持下去,悲剧必将重演。《 》 21、中古专列20 压力 林桓筝不再等待。 顶着老头黏腻视线,他试探性向前一步。老头身体纹丝不动,唯有眼珠机械转动,骇人目光如影随形。他心一横,借着站位优势忽而窜出,三步并两步冲到铁门前,一把拉开。 “神父大人,请回到车厢,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两个穿着乘务员制服的怪物转过头——脸,是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只一眼就令人san值狂掉。 幻境主人在情急之下,总算补上了“没有驾驶员”的bug。 但这也太五毛特效了吧? 林桓筝懒得吐槽:“距离黑崖隧道还有多久?” “两分钟。请不要干扰我们工作。”声音从右侧传来。 “上下的门停车后才能开吗?”林桓筝针锋夺秒。 “是的,请不要影响我们工作!”对方腾地起身。 “抱歉。” 林桓筝扭头就走,挤进人群,无视老头骤然狰狞的面色,一把攥住褚方知的手腕,拽起就跑! 两人在昏暗车厢中夺路狂奔,沿途“砰!砰!砰!”将身后厢门一扇扇甩上。 巨响接踵! 就在车厢剧烈摇晃的电光火石间,褚方知被猛地拽进安全区,后背狠狠撞上铁皮,烛火摇曳中,他对上林桓筝近在咫尺的视线。 —————— 褚方知急剧喘息,烛光勾勒出他颈侧的淡青血管,逐渐泛起血色。 “还好吗?”同样经历了玩命的半分钟,林桓筝依旧靓丽,只是头发凌乱了些,一点大喘气都没有,却是格外从容。 褚方知摆了摆手,一时说不出话。 谢远拄着蜡烛凑近,小声念叨:“剧烈跑步后应该走两步缓缓,突然停下,对心脏不好。” “就是啊大佬,你这喘得也太夸张了,平时得多锻炼!”王勇的大嗓门吵得褚方知太阳穴突突直跳,整张脸涨得通红。 铁皮、木屑、死尸噼里啪啦砸落的声响都堵不住这两人该死的嘴。 林桓筝一步横跨,不着痕迹隔开两人,拧开瓶盖将水递过去:“哥,先缓一下,待会儿再说。”微顿,声音放低,“驾驶室有发现。”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褚方知双目倏地亮起,呼吸还未平复,就已哑着嗓子开口:“说。” 林桓筝唇角微弯,又迅速压平,仿佛那瞬间的柔和只是烛光晃出的错觉:“那女的,确实骗了我们。” 焦糊味渐渐弥漫开来。 “乘务员说,车门必须停车后才能开,然而——”他指着脚下,“这辆车撞毁前没停过。” 列车始终全速疾驰,行驶至碰撞那刻才戛然而止,车头随即爆炸损毁,根本不存在时间来开启通往外界的门。 “丈夫”这个在女人故事里出现的人物,也是虚构的。 蔡承宣在另一个墙角接过话:“所以是门没开,小孩饿死在车厢?可车窗不是破了吗?也能爬出去啊?” 周曼文却抛出另一个疑问:“那我们去的时候,铁门为什么是开着的?” 问题一出,众人皆怔。 褚方知点了点头,显然与她想到了一处。 林桓筝像是心疼他耗费心神,抢先一步开口,声音带着斩断乱麻的冷:“门开不开,都不影响小孩饿死,因为他根本没想活。”他周身气场骤寒,“门开着不过是女人的执念。她自欺欺人,觉得门开着,孩子就多一线生机。” “可她心里清楚,孩子早就死了。”褚方知深深看了林桓筝一眼,声音沉得压人:“我犯了致命错误。这个副本从头到尾,只有一个boss。”他错误地判断了形势,甚至自作主张地邀请了唯一的boss。 男孩“灵魂”那惊悚的一瞥,不过是女鬼精心设计的幻象。 门外,骇人的嘶吼趋于死寂。在无限黑暗中,林桓筝看见一道孤独飘渺的虚影,眼中闪过不忍:“别太苛责自己,你又不是神。” 百炼成神。纵使你曾触及神祇之境,此刻,也只是凡人。 谢远试图打破凝重,强作轻松:“少了个boss不是好事吗?少了份危险,该高兴……” 太天真。所有人都明白褚方知话中含义。方向,完全错了。与boss约定的时限仅剩两小时。绝望如潮水蔓延,非几句安慰可填平。唯一生路,是在这有限时间里,另寻他法。 每个人的大脑都在高速运转。第三天了,该发现的线索理应已经尽数浮现。快想!一定还有什么被忽略了! 褚方知心中雪亮:女人为何对教会恨之入骨。 谢远曾提书上“归来新生”一词,本该带来希望与救赎。可孩子最终也成了献祭品,灵魂既未归来,也未新生。女人自然将怒火倾泻于教会。这日复一日、染尽怨念的火祭,何尝不是对神权的极致嘲弄。 她固执拒绝孩子已死的事实,却也不编造他活着的谎言。她妄想借副本之力,以异端邪术,复活那个无辜的孩子。 “珍珠!”褚方知骤然厉喝,“把珍珠毁了,不能给她!” “可那是隐藏任务啊!”张彪情绪激动地叫嚷。主任务希望渺茫,连隐藏任务也要放弃? “你再好好看看。”还有时间,褚方知给他时间。 【隐藏任务:寻回莎莉夫人遗失的七颗珍珠】 任务说明中,从未提及将珍珠交给boss。众人如梦初醒。“寻回”二字,欺骗性太强。 时间不等人。 林桓筝当机立断:“都进队,直接提交任务。” 在场所有人,包括一向不受待见的张彪,都被拉进队伍。林桓筝接过褚方知移交的队长权限,操作行云流水,七颗珍珠瞬间消失。 隐藏任务进度显示(1/1),任务完成。 谢远心有余悸擦着冷汗:“这样做,是不是就少了个活祭条件?” 褚方知与林桓筝皆未答,他们心中同样没底。 boss复活孩子的愿望注定落空。难道副本就此终结?褚方知凝视铁壁,目光似已穿透时空,触及悲剧源头。 过了许久,他缓缓开口:“法阵幻境里的小孩,和现在这个时间线的小孩……会不会有一个是真实存在的?” “你是说……”林桓筝微微一怔,“现在出去?” 褚方知看着他,点头。 “一起。”林桓筝没再多言,脚步已下意识向褚方知靠近半步。 谢远连忙拦住:“还没到两小时吧哥?你看看怀表。” 这一提,褚方知才想起未换衣物。他迅速换上1888年侦探套装,掏出怀表,时间还未到晚上十点。 “不等了。”恢复本来面貌的褚方知英气逼人,精神稍复便看向谢远,语气调侃:“谢远,要不要一起去练练胆?” 林桓筝目光落在褚方知侧脸,随即移开,也跟着帮腔:“机会难得。去不去,谢远?” 谢远一脸为难,手摇出残影:“不,不了吧哥……外面都是火,你们就靠那点粉末冲出去?” 王勇见状,掏出他的钵:“用我的道具吧!关键时刻能护你们三秒!谢谢大佬带我过副本!” 张彪阴阳怪气嗤笑:“这种破烂,怎么入得了大佬的眼。” 却见褚方知神色如常地接过铜钵,郑重收进包裹。新人们一个接一个献出唯一道具,褚方知来者不拒,全数收下。张彪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你们的心意,会完完整整带回来。”褚方知语气笃定,“一件,都不会少。” 王勇扯着破锣嗓子吼:“大佬!道具该用就用,千万别省啊!” 褚方知淡然颔首:“我们会成功。” 大火肆虐后的一小时,两人踩着发烫的金属地板重返车厢,所到之处尽是漆黑残骸,剩下的零星火苗,在阻燃物的掩盖下挣扎几下,偃旗息鼓。人肉和骨头烧灼的气味散发着焦糊奇香,比前一晚浓烈千百倍,邪恶地直钻脑髓,令灵魂为之战栗。 女人的骨骼尚未完全炭化,残留着火焰的颜色,褚方知捏起一小把粉末,弹落于那些暗红之上,为她灭尽余火。 林桓筝动作敏捷地抢先一步,用靴尖试探性地踢了踢包木的铁门,又裹上事先扯下的衣料,小心上手触碰。铁门七八十度的温度,即使裹着布料,摸久了还是烫手。 褚方知推开他,对着铁门毫不犹豫泼了四瓶冷水,蒸汽升腾间,温度总算降到可以触碰的程度。 这时他们同时注意到,门锁根本不存在。 女人又一次说了谎。 褚方知心中酸涩翻涌。那个孩子,在意识到被母亲抛弃后万念俱灰,竟连尝试推门的勇气都已丧失。 林桓筝用力推开沉重的厢门。烛光穿透黑暗,照亮餐车角落那个蜷缩的身影。 褚方知反手推合门,将地狱与人间彻底割裂。 桌上的红烛被林桓筝尽数收集,堆于东南角餐桌,一一点燃。温暖烛光跳跃,驱散角落的阴森寒意。 两人站定于小小的身影前,意外地面面相觑。死去多年的孩童维持着生前样貌,与活人无异,胸口甚至有着微弱起伏。 褚方知深吸一口浊气,硬着头皮上前两步,单膝跪地,使视线与孩子齐平:“小朋友?”《 》 22、中古专列21 代价 “小朋友,你妈妈让我们来接你。” 这谎撒得褚方知自己都硌应,活像个拐孩子的怪蜀黍。好在那孩子虽在发抖,没有做出任何抗拒动作。褚方知扯了扯嘴角调动脸部的肌肉,僵硬了半晌,最终放弃。话虽如此,那表情分明写着“你必须跟我们走”。林桓筝看在眼里,心中更生喜欢:哥连骗小孩都这么笨拙,又要命地认真。 孩子仍把脸埋在胳膊里没动静,褚方知更局促了。 “骗子!”经历了漫长等待,孩子猛地抬头,炸雷般吼叫。金色乱发下,小脸被烟灰糊得一团糟,泪水冲出几道原本的肤色,鼻头通红,“妈咪不要我了!大人都是骗子!骗子!呜……” 变声期的童音本就沙哑,被烟熏过后更加刺耳。加上孩子情绪激动,话都含混不清。褚方知愣了愣,起身时差点绊着,转身几步又顺了拐,抓起桌上的瓷杯涮掉烟熏的污垢,倒满一杯水递过去:“你妈妈一直在找你,你白天是不是睡在——” “哪有白天!”小手穿过杯壁,又穿过了水面。孩子盯着突然透明的手背,挂着鼻涕呆住,“每次睁眼都是黑的,黑的……” “我们白天见到她了。”林桓筝接过话头,替不忍心的同伴问出最残忍的问题,“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妈咪不要我了。”小孩抽回手,揪着乱发,“别的都不记得了。” 褚方知端着水杯直起身:“她只是被困在了别的地方。” 小孩睁大眼:“她有危险?” “嗯。”林桓筝应着扫过孩子磨破的袖口,“你身上有没有充满回忆的物品?有些物件能牵着记忆走回去,就像——”他突然顿住,盯住那截泛着冷光的腕骨。 破布料下,乌青的手腕上缠着两圈珠链。“这是她的,”孩子说,“睡醒就在我手上了。” 出于角度原因,褚方知看不真切,倾身问他:“能摘下来吗?” “我试试。”小孩笨拙地摆弄手链,可就在取下的瞬间,他凭空消失了。 褚方知盯着地上那串七颗珍珠的链子,眼角狠狠一抽。 好家伙,阴魂不散,珍珠的事情还没完! 已知副本提示5存疑道具,请用红酒充分浸泡6莎莉夫人厌恶红酒。终极问题摆在眼前——这串珍珠,泡还是不泡? “要不是破卡牌贵得要命,哪用纠结!”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林桓筝最是忿忿,手握bug级道具却因代价高昂只能干瞪眼。 褚方知清楚记得那道具“用多了脑子会出问题”,压根没考虑。他稍作迟疑,便弯腰去捡。明明他更近,那手链却先一步落入林桓筝手中。对方捏着珠链,瞥见他僵在半空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欠扁的弧度,快赶上新月了。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敏捷高,确实值得林桓筝得意。 褚方知瞪了他好几秒才收回手,喉结微动:“你碰了,没问题?” “担心我?” “没,”褚方知偏过头,拍打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只是在想,你这体格万一被吸成人干,我得倒多少红酒才能把你泡回来。”他转身,“走了。” 林桓筝看着他的背影,指尖收拢,将珠链紧紧握住。 秉承“雁过拔毛、来都来了”的原则,两人默契地将今日份阻燃粉也搜刮干净。 这趟,收益颇丰。 —————— “你们怎么去这么久!” 门刚推开,谢远就像颗炮弹直撞进来。他目标本是褚方知,却被林桓筝侧身半步不着痕迹地挡下。谢远一头撞进坚实胸膛,嗷嗷哭着,鼻涕眼泪全蹭在漆黑教袍上。他抬头对上林桓筝写满无奈的眼神,打了个响亮的嗝,哭声戛然而止。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褚方知默默别过头,肩线松了松。 “情况怎么样?”铁门关上后,所有人都挤在门口,只给两人留出勉强站脚的空间。 褚方知沉默着取出收集的道具,一件件物归原主。 “啊这……”王勇手抖得连小钵都接不稳。 道具分发完,林桓筝缓缓摊开手掌。众人倒吸凉气——他掌心躺着那串眼熟的珍珠手链。 组队共享下,物品说明浮现: 【lenore女士的珍珠手链:泛着温柔光泽的手链,里面栖息着一个小小的灵魂。】 “卧槽!”不知谁先爆粗。张彪喉结滚动,惊疑不定:“难道……是他?” 褚方知颔首。 又一声尖叫响起,场面彻底失控。没人敢对风暴中心的两位不敬,于是还没搞清状况的谢远,转眼被兴奋的众人七手八脚抛向车顶。 得亏车厢恢复原状,谢远才全须全尾活下来。 林桓筝看向眉宇间难掩疲惫的男人:“你看起来快到极限了。” “接下来交给你。”褚方知揉着太阳穴,“拿到孩子魂魄,女人必定发难。威胁不成再用那本书,说到底不过是个亡魂。”他目光转向窗外,忽然想起:“如果当初你没选这个角色,副本要怎么继续?” “你总算没把这个问题留到回安全区。”林桓筝唇角微扬,“副本自有安排。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再不济,系统会把线索换个位置。” “比如那个老头?” “嗯。” “这就是系统中,它承担的角色?” “不可说。”林桓筝望向窗外飘散的雾气,“很快会知道,别急。” —————— 整整三天,在这个宛如牢笼的小世界里玩家们靠干面包和凉水充饥。在临别之际,众人围坐以水代酒,勉强算作践行。男人们忆起这次胆寒经历,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挂钟滴答声与愈见鼓动的心跳交织,副本已近尾声。 这一次,褚方知依旧选了角落的位置。不同的是,林桓筝就在他身侧,背后则坐着执拗却手脚打颤的谢远。其他人按吩咐,全挤在对角线的最远处。确认所有人心绪稍安,林桓筝打开了厢门。 距离零点还有十五分钟,女鬼提前而至。 她依旧穿着丧服,身形如浓烟飘忽,进门直奔褚方知:“可以走了吗?” “不必演戏,我们不去。” “什么?”女鬼怒不可遏,身体遽然化为人形火焰,火舌怒吼,“去不去由不得你们!” 图穷匕见!林桓筝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翻出驱邪祷文,仅念出前半句便压制住狂暴。 刹那间,车厢所有玻璃爆裂、灯光熄灭,只剩下女鬼化身的火焰,热腾腾地炫亮空间。 “就这点本事?”褚方知撒粉如撒盐,从容至极,将火焰控于安全范围。 女鬼左奔右突,被粉冲得嘶嘶作响:“少废话,跟我走!” “走什么?你要的人就在我这里。”谢远看不见褚方知的神情,但听出话里的威胁,这让他鼓起勇气多看了一眼——那火人似乎也不那么可怖了。 火焰中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不可能!我找了他一百年,你们凭什么?” 褚方知这才知道线索里的百年并非虚指。他沉声质问:“21时17分到23时17分,之间的两小时,你在哪里?” “系统空间。” 竟是这番答复?褚方知重复:“系统空间?”他眼底寒芒如星坠落,紧锁跳动的火焰,“这就奇了,你与系统有何恩怨,它要这样害你?” “你说什么?!”火焰轰然窜上天花板,焦油味裹挟灰烬溢散,犹如女人崩塌的情绪,“说清楚!” “你以为只有你在等这一百年?”褚方知冷笑,“那两小时里,你儿子每天都在餐车!” 火焰骤然熄灭。再次现身时,女鬼换了身质朴的打扮,她脸上未施粉黛,满目痛苦焦灼,看上去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母亲:“这就是我找不到他的原因?” 然而玩家们看不见她的样子,他们刚刚失去光源。 黑暗侵吞着残存烛影。谢远哆哆嗦嗦举烛挪到林桓筝身旁,微光勉强照亮女人青白的下颌。 “准备好了吗?”林桓筝的声音响起,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让你见他。” 女人用力点头。 “鉴于你多次欺骗,”褚方知的右手按在林桓筝捧着的圣经上,“我们要四倍积分,全员s级通关评定。” “我没有评分权限!”女人声音发颤,“两倍积分已是极限!再多这副本就维持不下去了!我等了一百年,求求你们,这次真的不会骗你们了!” 林桓筝指尖轻点虚空,白纸黑字浮现:“两倍积分,立字为据。”他不紧不慢传递合同内容,同时,全队接到系统提示。 珠链从取出的刹那迸发光芒,拖着流萤轨迹飞向女人,男孩身形在烛影中渐渐凝实。 ———————— 面前的巨幅投影正播着副本结局。 “我们……这就出来了?”上一秒还在惊叹珠链大变活人的神迹,下一秒已经坐在了小马扎上,也难怪王哥音调起伏得掰成了好几节。他掐掐自己的脸,“嘶——疼疼疼!”《 》 23、中古专列22 真相 “我们真的出来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任务成功了?!” “不签合同,想屁吃呢。”林桓筝那双无处安放的长腿一蹬,离了小马扎站起身,衣摆带起一阵风,掠过褚方知身侧。 方明辰抢先两步追问道:“大佬,意思是签合同才是关键?我们不是完成任务自动弹出的?” “任务确实完成了。”张彪瓮声瓮气地确认,他刚查完进度。 “快看!那车又烧起来了!”周曼文声音陡然拔高,成功将所有人的视线拽回屏幕,“这个结局,你们早算到了?” 议论纷纷间,褚方知也撑着地面爬起来——倒霉如他,连小马扎的待遇都没有,刚才一直席地而坐。他掸了掸裤子,视线下意识先寻到熟悉的身影,才转向旁边坐得端正的谢远:“谢远,你怎么看?” 谢远没让他失望:“复活需要灵魂和祭品,我们帮她找回了灵魂,但祭品就是我们自己。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离开。” “亏我还一直可怜她!”不知谁愤然出声,瞬间点燃众人情绪。 “她可没你们想的那么单纯。”林桓筝遥望着幕布里投身火海的女人,声音冷了几分,“你们忘了故事里的‘丈夫’。” “那个全程神隐的男人?”王哥瞪大眼,“提他干嘛?” “女人美化了故事起因。谢远,你怎么看?”林桓筝侧头,目光有意扫过褚方知。 这俩人这次共享了个元芳。 谢远老实低头:“……” 褚方知明白,这年轻人仍在抗拒残酷的真相。 “那我说了。”林桓筝接过话头,语气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嘲弄,“故事开端,女人的丈夫,去、打、仗、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恍然大悟的“哦~”。林桓筝对此颇为受用,眉梢微挑,走到褚方知身边,拿对方挡视线。 谢远却仍在挣扎:“不是吧……” 褚方知不置可否,只是陈述一个问题:“在那个通信闭塞的年代,镇长的话无非于金科玉律,既然她早就知道教会的计划,自己也无法阻止,为什么不通知小镇居民,任由他们登上这辆死亡专列?” “再往深了想,”林桓筝默契地接过话头,“那些人是受了谁的邀请上车的?女人自己为什么在车上?谢远,你是真没怀疑过吗?”这番阴谋论推测,竟与褚方知的想法不谋而合。 众人闻言,脊背窜上一股恶寒。 “竟真是这样……”谢远苦笑,“我还是不愿相信,她修那门,只为自己逃命。” “人之常情,刀子不扎自己身上不知道疼。”褚方知暗叹,“那天她确实犹豫了很久。是孩子的呼唤,唤醒了她最后良知,才会选择用如此惨烈的方式,在门内赎罪。” “这算罪有应得,还是可怜人,真不好说。”听着蔡承宣的感叹,众人心中五味杂陈。 —————— 十分钟倒计时结束,强光刺得褚方知闭上眼。 再睁眼,已置身于柔和的光晕中。灵动的金丝在空中飞梭,汇聚成恢宏神秘的网状空间。 一道白光落下,凝成一只圆滚滚的胖猫。让褚方知始料未及的是—— “我艹,褚大壮?!” 声音因激动发颤,手指下意识伸出,几乎怀疑视觉出了毛病。怎么可能这么像?形态、动作,甚至连那鄙夷众生的眼神,都和记忆中的肥猫一模一样。 铲屎官绝不会认错自己的猫!这分明就是褚大壮! 但也绝无可能。 褚方知这么想着,目光瞟向猫咪不可言说的部位。两颗圆滚滚毛球坠着。他稍稍松了口气。 确实不是褚大壮。绝育手术,是他亲自陪着去的。 可随即褚方知反应过来,这八年来家中的一切,本就是虚拟幻象。意识到这点,褚方知嘴角抽搐一下,又陷入自我封闭的沉寂。 【尊贵的正式玩家,编号0999号智能助手为您提供一对一专属服务。当前形象是根据您潜意识最渴望见到的生物生成的,请确认锁定该形象,或更换其他形象】 肥猫有着仿真的男童音,口吐人言。 原来这就是系统提及的个性化服务。褚方知想起先前的不愉快。当然,现在不愉快都没了。既然是一对一服务自己的猫,作为主人,他很满意。 “锁定形象。”他迫不及待伸手,想薅把油光水滑的皮毛,“能摸吗?” 【已锁定形象】 肥猫灵巧后跳,抬爪严肃制止:“请勿非礼系统员工。” 这意思是混熟就能摸?想到日后能与这只自家猫朝夕相处,褚方知压不住笑意,仿佛预见了美好的未来。 职业病发作,他脱口问:“你们有kpi吗?” “当然,宿主。0999号连续36个月蝉联优秀员工。”猫猫挺起毛茸茸的胸脯,脸上看不出表情,但褚方知就是知道它在骄傲。见这憨态,他弯眼追问:“之前那个冷冰冰的系统,有工号吗?” “宿主指新人引导系统?它直属高层,不在大名单。” “好家伙,原来是个天龙人,怪不得那么横。”褚方知内心白眼,迅速调整心态,决定先搞定眼前这只。 “话说,你们这个优秀员工是怎么评的?” “根据玩家投诉率排名。系统绝对公平公正,杜绝任何暗箱操作。”0999一本正经,但不停抖动的胡须像在暗示什么。 褚方知眼中精光一闪,开始迂回善诱:“要是我能时不时撸个猫,心情好了,投诉念头自然就少了……” “系统会核实每一条投诉真实性。”0999反应迅速,显然低估了宿主脸皮厚度。 “规矩是死的,猫是活的嘛。万一我手滑点错投诉按钮?”褚方知笑得人畜无害。 “您在威胁我。”0999终于认清主人真面目。 某人为了撸猫脸厚如城墙,还一副“我为你好”的模样:“这哪是威胁?是双赢。你好好辅助我通关,我心情舒畅,你工作轻松,对吧?” 听着这番歪理,0999连敬语都省了,气呼呼问:“你到底想怎样?” “我也不贪心,”褚方知装模作样地思考,“现在不熟,一天撸三次,每次十分钟,增进感情。”那就半小时了,比平时一个月都长,这买卖血赚——养猫养得如此卑微,真是黑奴本奴,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驳回!为了统身健康,一天最多一次,5分钟!”猫咪身体紧绷,尾巴“啪!啪!”重重拍打虚拟平面。 “成交。”褚方知爽快答应,内心已经在盘算日后该如何得寸进尺。他若无其事转移话题:“现在该工作了?” 【宿主当前积分2938点,达到初级家园开放权限和旅馆开放权限,初级家园原价2000积分,当前迎新活动限时5折,机不可失!家园每日食宿另需100积分。旅馆每日住宿100积分,请选择住宿方式。】 积分这里,因签合同时林桓筝耍了手文字游戏,本该均分的主线积分,实际每人到手双倍,即2000点。那女鬼的空间,算是彻底寄了。隐藏任务褚方知另拿1000点,现在手头非常富裕。 他毫不犹豫:“家园。” 猫咪眯着眼睛欣赏褚方知的决定,这个动作让原本就盘的脸更圆了。 【请选择住址】 粉色肉垫在屏幕上轻点,展开一张巨大的全息地图。只见外围区域被绿色光圈标记得密密麻麻,都是可供选择的宅基地。 “有什么推荐吗?”褚方知强忍着不去看那团晃来晃去的毛屁股。 “根据您的喜好得出,这几处更适合……”0999转身,伸出一根毛毛的短爪,圈点了三个地方,它们都位于地图左上的绿色区域,靠近水源。 褚方知目光却总忍不住往那两颗毛茸茸的猫蛋蛋上飘。不过他很快回过神,左手按住右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地图。 其中一个位置旁有片湖泊,周围房屋稀疏,格外安静。他眼前一亮,仿佛已看见自己每日醒来面对湖光水色,远离人群喧嚣,过上神仙日子…… 有积分,这游戏体验直接拉满。 “就这个。”他果断拍板。 【已为您选择传送地点,请确认房型】 褚方知选了带巨大落地窗的房型,与他之前的家多了一处共同点。 【欢迎入住,已为您扣除1000积分,根据剩余积分,您可在19天内选择进入副本,建议预留时间准备】 40平的小窝前后折腾了一小时,才有了家的模样。 地面覆上深灰毛毡地毯,柔软猫爪走在上面,不会冷不会痛。褚方知想加个落地书柜,被0999无情驳回——初级家园不提供书籍、影像及数码制品的购买界面。褚方知最终只在卧室角落塞个大衣柜,至少不用再对着屏幕一键换装,找回几分活着的触感。 小床靠窗,窗外是无垠的天空和宁静的湖泊。另一侧三层猫爬架上,树洞形状的猫窝里,0999蜷成一团,短短的毛腿压在肚子下,呼噜声轻得像微风拂过。 很快,呼噜声断了,褚方知把睡得正香的0999捋进怀里,阖上眼。《 》 24、家园篇(1) 醒来已是暮色四合。褚方知饿得脚酸腿软,刚蜷起身子就对上了一双神气活现的金眸。他下意识伸手想揉,迎面挨了一记不留情面的喵喵拳。 0999显然醒了有一阵,浑身的毛不知怎的炸成了团团,看来又肥了一圈。褚方知甩了甩发红的手,想起自家佛爷似的褚大壮——若是那位爷也能开口人言,怕是会比这位还嚣张。 至于一串代码哪来的起床气? 或许……都不想上班? 他把这奇怪但合理的想法甩出脑海,起身走进盥洗室,这才注意到置物架上空空如也。回身看到0999跟在身后挎着劈脸解释,为了激励低级玩家下副本,初级家园不提供洗浴用品。 不给就不给吧。 某直男只是无所谓地耸肩,俯身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抹了把脸完事,全然不顾水痕沿着下颌线滴滴答答湿了衣领。 接着来到饭桌前,桌面光屏随着视线移动,罗列出几样食材。0999团在桌沿上甩甩尾巴,继续幸灾乐祸:“只供应基础食材哦~” 饿得眼冒绿光的人终于睨了那猪猫一眼,挥手划开空间,硬是在小小的客厅里塞了开放式厨房。十分钟后热雾蒸腾,一碗没有牛肉的牛肉粉出锅,褚方知端着海碗靠在料理台边埋头开吃,连汤底都没留下。 收拾很是方便,直到晃进淋浴间,又出了问题——这破地方只有让心飞扬的冷水。褚方知磨着腮帮子,低骂系统做事不地道。 …… 【您有一条好友消息,请问是否查收。】0999的声音再次响起。 “读。”褚方知忙着吹头发。 空中传来林桓筝有气无力的声音:“哥,我快饿死了,你有地方住吗?” 不知这货又作了什么妖,听着挺惨。褚方知手上动作一顿,实在想不通,林桓筝副本参与度不低,积分都去哪儿了? “你在哪儿?”他关掉吹风机,睡袍带子随意一系,领口松垮地敞着。 “刚被旅馆赶出来……” 褚方知两步跨到客厅,随口问猫:“怎样接人进来?” 0999扒着猫抓板磨爪子,闻声不情不愿地在虚空中划拉两下,飘来一串荧光数字。 片刻后,林桓筝立在门外的雾气里,褚方知开门放他进来。 林桓筝一进门,眼神就黏在对方身上,从上到下迅速扫了一遍,耳根突然红了。又慌忙移开视线,轻车熟路窝进小小的豆袋沙发,脑袋一点一点,强撑眼皮,警惕地扫了眼墙角放小汽车猫抓板的位置。 “我剩下440积分了……” 褚方知送上一杯热茶,抱臂倚在窗边,等待他的表演。 “旅馆一天100积分!每顿饭50还限量!根本吃不饱呜呜呜……”林桓筝那么大个子,竟假嚎起来,一边嚎还一边从臂弯里偷瞄褚方知的脸色,眼尾那抹红不知是困是累,是真是假。 ——总不会是吃破产的吧? 褚方知抡抡胳膊,转了转脖子,明明只是放松筋骨的随意动作,林桓筝却倏然坐直噤声。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味道,愣是让人咂摸出做贼心虚的意味。这小子绝对藏事儿了。褚方知看破不说破,只问:“你结算多少分?” “三千……”林桓筝声音低下去,脑袋埋进膝盖里,只露出一个发旋。 那不是和我一样?怎么四十八小时就败光了?褚方知更疑惑了。 “扣除30生存点,食物消耗30点,刀了npc被罚了2000主线白干,剩下的……在黑旅馆饿得不行花了不少,刚坐传送又100……” 这款特大号美人缩在小豆袋里掰手指,数字越报越乱,越算越糊涂,最后自己先晕了,茫然眨着眼睛。 “停停停。”林桓筝算得迷糊,褚方知听得头疼,及时打断转向墙角:“0999,多个人吃饭怎么算?” 猫抓板的车窗里挤出颗圆润的猫猫头,林桓筝眼睛一亮,但马上又湿漉漉可怜怜地看向褚方知,像只等待投喂的大型犬。 “玩家家园的食物是不限量的,每人每日100点餐标。宿主,您可以给他开放访客权限。”0999道。 没等褚方知点头,林桓筝完全没有做客的自觉,自行爬起来麻溜地滚到餐桌前,坐得端端正正。“饿死我了。”他嘟囔的同时,手里抄起一双筷子。 褚方知扶额:这叫社恐?他能把“社恐”俩字倒过来糊我脸上!!! “没什么好东西,全开放吧。”褚方知踢开拖鞋,七八步走到厨房,煮了满满一锅老坛酸菜面,还豪气地磕进了四个不要积分的鸡蛋。 林桓筝吃饱喝足,美美冲了个冷水澡,香喷喷擦着头发出来时,客厅已经变了样。 不大的橘棕色沙发取代了小豆袋。褚方知倚在上面,跷起腿,指尖捏着粗陶制的茶杯啜饮。落地窗旁多了一张铺着厚毛软垫的贵妃椅,0999忙活着躺下弓身,不知疲倦地舔毛。之前碍事的猫抓板被收进了卧室,一盏宜家风的落地灯贴窗而立,照得室内暖意融融。 “地方小,今晚你睡床我睡外面,别动我东西。”褚方知通知林桓筝后,转头一想,喉结随着话音轻滚,“算了,我也没东西,你随意。系统每天扣一百,你三天就得下副本,到时候我也一起去。” 林桓筝放下半干的毛巾,视线飞快掠过他睡袍下线条优美的小腿,又再次不经意扫过那大方裸出的胸肌,喉头不自然地紧了,急忙垂眼打量茶几上的另一杯茶,拿起来装模作样地吹气。 褚方知瞥向窗外:“时间还早,聊聊游戏?” 0999在一旁舔毛舔累了,似睡非睡,毛脸压得变了形。 林桓筝端着水杯蹭到褚方知身边坐下,他挨得有点近,又不敢太近,保持着一个相当微妙的距离:“哥,你相信因果吗?” “呼呼——呼呼——”肥猫粉粉的鼻子埋进尾巴里,打起了呼噜。 褚方知被这空泛的开场白狠狠噎了一口,思索好了才注视着人答道:“若是指蝴蝶效应那种虚无缥缈的猜想,我不信,我只认能被证实的逻辑链。” 对这个答案林桓筝毫不意外,又立刻接上正题:“不是指这个。以前车祸进游戏的人,通关后本该本来该消除记忆躺病床,顶多轻伤脑震荡。但是——”他话音一顿,往褚方知那边凑近了一点点,“撞人的车有问题,肇事者多半也是玩家。” “本该”两字被咬得极重,褚方知瞬间领会话中深意——游戏通关的真正结局并非张彪向新人们描述的那样。然而“但是”也转折得生硬,他的意思是…… 褚方知移开视线试图捋顺:“撞人的车有问题,指八年前?撞人者是玩家,被撞的如果是……最早那批?”他谨慎地指代自己,视线转回林桓筝脸上。 林桓筝颔首着点到即止,线索在此断裂。 “要是这么说,你怎会……?”褚方知想问林桓筝如何知晓外界情况,这在逻辑上说不通,但林桓筝一个手势止住了疑问。 他瞄了眼0999,声音压得更低:“游戏目的、一些组织……现在还不能说,以后你自当明白。我只是劝你别信系统,也别依赖道具。” “这点我同意。”褚方知看着这活生生的反面教材,再次感叹人是疯了点,好歹是美的。惋惜着点头,“那些死在游戏里的人呢?” 林桓筝道:“传送回现实时间点,失去游戏记忆,多数当场死亡,植物人也会即刻脑死亡。” “多数?”褚方知抓住关键词,“少数呢?” “我不能确定。情况复杂……嗯……可能活着也没完全活着。”林桓筝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那瞬间的黯然让他一阵心慌。 指向自己:“我是这种?” 林桓筝闭了闭眼,嗓音干涩:“哥……换个问题吧。” 理智压过冲动,褚方知暂时将“什么是完全活着”搁置,转而提出刚刚最大的悖论:“既然无论死活,回到现实都会失去发声的机会,你为什么能知道这些?” “我是特例中的特例,游戏里应该没有第二个,哥的情况也是例外。” “例外?”游戏bug?还是人为?! 林桓筝闭嘴,以右手食指中指和左手比了个穿梭的动作,系统一时不知该不该罚他。 褚方知心里有数了。之前提过泡泡里只有两条鱼,他果断换话题,身体顺势靠回沙发:“我们有公会吗?” “有,等第三关过了,中级家园会联网开启论坛和公会。我之前……”林桓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苦笑着摇头,“算了,系统不让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下面的副本会有公会来捞人,咱俩没必要掺和。” 又是不能说,听他说话真费劲。褚方知瞥了眼0999压下烦躁:“你的助手呢?怎么不放出来?” “假的终究是假的。”林桓筝在脑域里欣赏着仙气飘飘的褚方知拟态,面不改色道,“没必要放。” 0066:呵,继续装。 褚方知盯着睡得香软的0999,觉得这话一派胡言,但也没再问,毕竟现在不算熟稔。 之后话题转回正事,对方字斟句酌,挑着游戏允许透露的部分,将通关要点细细剖析了一遍。 到了晚些时候,林桓筝竟一反懒散,主动下厨端出一盆色香味俱全的麻辣小龙虾。这手艺让褚方知惊艳不已,没想到对方顶着一张不食烟火的脸,竟藏着一手好菜。 双方落座后,默契地想配些冰啤酒。可惜初级家园只供基础物资,总不能现场酿酒。褚方知正犯愁,林桓筝眯眼一笑,摸出瓶做菜用的二锅头。 玻璃瓶噹地磕在桌面上,褚方知也跟着失笑。应酬场上喝遍各类名酒,倒是头回对着麻辣配高度白酒。而看林桓筝如此熟稔的起瓶动作,显然是个惯犯。 接下来二锅头对吹,小龙虾剥壳。从游戏秘辛聊到现实趣事,两人越聊越投机,直至深夜方休,相见恨晚。 林桓筝喝得脸上顶出两团酡红,整个人瘫在沙发上,一双瑞凤眼迷离飘渺着,水润的眸光全黏在褚方知身上。人应是醉糊涂了,还不忘拖着调子感叹:“啊~这才叫生活!” 0999隔着布料在他腹肌上踩奶,喉头的呼噜震天响。 “去床上睡。”褚方知看看沙发上没处安放的长腿,决定把醉鬼弄进卧室。弯腰刚把15斤的猪猫搬开,就听林桓筝又在哼哼唧唧道:“不要嗯……嗝。这儿……哥……好……嗯……” 浓烈的酒气随嗝声漫开。 褚方知认命地长叹一声,蹲下身给林桓筝脱鞋袜。可这醉鬼软成一滩还不配合,两脚胡乱踢腾,小腿不可避免地蹭过他手臂和胸口。直到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才把那碍事的鞋袜除去。 “哥……唔嚒嚒……方知……”林桓筝呓语着,手指在空中抓了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