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湿哥绿茶修炼史》 第1章 哥哥好 高二刚结束,独来独往的陈最突然被塞了一个妹妹。 “这就是小最吧?”女人憨笑着,一把拽过身边瘦弱的女孩,“来青青,叫哥哥。” 十五岁的黎青柔声道:“哥哥好。” 旁边男人也催促陈最喊妹妹,他蹙眉,后退了两步:“走开,别把病气过给我。” 气氛冰冻,男人气得抬脚要踹,他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转身便走。 黎青暗暗喘口气,明白以后在新家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眼前的女人和男人是她的亲妈和后爸,听说后爸在医院工作,家境很不错,早些年死了妻子一直没有再娶。 来到陈家前一晚,黎母千叮咛万嘱咐:“不准惹事听到没?妈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嫌弃你的,你知不知道你坏我多少事!还有,改改你结巴的毛病,别让人嫌弃。” 被数落了一晚上的黎青带着黑眼圈,怯生生地望着陈家别墅,脑海里循环着黎母的声音,一定要和继兄搞好关系。 * “来,青青,这个房间喜不喜欢?”陈父没有胡子,看着比较年轻。房间换了粉白墙纸,床换成某奢侈品牌新推出的公主床,里里外外收拾得十分粉嫩。 并不是很喜欢粉色的黎青点头:“喜欢,谢谢陈叔叔。” 她满脑子都是不能惹事,不能让陈叔叔讨厌自己。黎母在一旁很满意她的表现,不忘提陈最想表现一下:“小最喜欢吃什么?晚上我来做饭吧。” “他啊,不用管他,”陈父皱眉,“他太挑剔了。” 两个长辈上楼说话去了,剩黎青一个人打开行李箱,默默收拾。 房间其实挺大,比以前住的地方好,还有一个窗边露台,可以坐在上面晒太阳。她很开心有了一张漂亮的长书桌,以前只能用小桌板在床上写字。 窗帘微微拂动,她太瘦了,坐在地板上,竖起来的两个行李箱直接将她全部遮住。 她很享受被隐藏起来的感觉,很舒服,不用与人交流,嘴里情不自禁哼起歌来。 行李少得可怜,最多的是中药饮片,几个铁盒叮铃哐啷,黎青撑着地面站起,猛然发现陈最斜倚着门框,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那个眼神过于空洞,没什么情绪,只是长久地停留在她身上。 男孩可能是不常出门,皮肤白得可怕,白衬衫上面松了两颗纽扣,宽松的家居裤到脚踝,而白皙的脚踝与黑色拖鞋对比鲜明,色彩过于威压,让她一时失语。 明明穿着拖鞋,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黎青紧张地忘记呼吸,直到窒息感传来才惊觉。 “黎?” 她立马把练习过很多遍的话流畅无阻地说出:“哥哥好,我叫黎青。” 无人应答。 黎青尴尬地拽了拽裙子,这已经是她最好的衣服了,不过材质连陈最的家居服都比不上。 她硬着头皮重复:“我,我叫黎青。” “我知道。” 他知道? 陈最的声音跟人一样冷,冻得黎青打了个寒颤,她想起自己还没吃药。 她低声询问:“那个,哥哥,请问……” “别叫我哥哥。” “好的……我想请问一下有水吗?” 陈最又盯了一会儿,慢慢转身离开了。 留下黎青在原地抓耳挠腮,犹豫要不要去找陈叔叔,但妈妈说了,不允许她在陈叔叔面前提病和药,会惹人嫌弃。 她叹口气,去把娃娃摆到露台上晒晒太阳。 * 阳光很舒服,黎青不自觉地也坐到上面,伸直双腿,裙摆如花瓣散开。 地板吱呀一声,她回头,陈最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手里握着一杯水,玻璃杯反射出他的眼睛。 黎青吓得一个用力站了起来,变成俯视视角,从她的角度看去,陈最显得单薄。 黎母说陈最很早没了妈妈,看陈叔叔的样子估计不会和陈最聊天谈心,没有妈妈的日子黎青不敢想。 也许是陈最给她倒了水,她受宠若惊,把陈最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淡忘了,开心道:“谢谢。” 然后,陈最当着她的面,抬起手,喉结滚动,将整杯水一饮而尽。 ……黎青感到一阵心塞,伴随着懊悔,为刚刚同情陈最的自己懊悔。 喝完水,陈最扭头示意桌上,她顺着视线看去,发现桌上多了一个水壶。 这意思是要她自己去倒? 黎青小心地下来,走到桌边,没发现杯子,眼神求助身后的人。 陈最走出卧室,黎青连忙紧跟,随他到二楼中间的客厅,桌上倒扣着干净的玻璃杯。 他脚步没有停留,径直走向最里面的房间,进去后关上了门。黎青拿起玻璃杯,心想那个房间应该是陈最的卧室。 回到房间,她摸摸水壶,里面是热水。 撕开几包中药饮片,黎青冲泡好,一鼓作气饮尽。 刚喝完黎母陈叔正好进来,见到水壶,黎母急得上前推了推她:“真是,怎么能随便拿东西。” 黎青无措地垂下眉眼:“对不起。” “都怪我,忘了给青青倒水喝,青青是喝药呢吧?怪我怪我。” 提到药,黎母又剜了一眼黎青。 药袋扔进垃圾桶,洗好的玻璃杯上黏着水珠,透过一抹白,转瞬即逝。 * 到了晚饭时间,黎母温柔地敲门:“小最啊,吃饭啦。” 过了一会儿,屋里扔出两个字:“不饿。” “多少吃点嘛,阿姨做好久呢,你尝尝看好不好吃,不喜欢吃阿姨再重新做。” 黎青坐在方桌边,和陈叔两人相顾无言。 不知黎母劝说了多久,在陈叔准备起身去砸门前一秒,房门打开了。 睡眼惺忪的陈最走出来,衬衫有些皱了,不耐烦写满整张脸,吓得黎青低头不敢看。 “什么样子!”陈叔张嘴便是呵斥,黎青头埋得更低了。 主人公没什么反应,坐下后用筷子碰碰面前的菜,直接放下:“不吃。” 黎母屁股还没碰到椅子,忙不迭地问:“你想吃什么?我重新给你做。” “别给他做!惯的!” 今天一整天,陈最没有给他这个父亲一点面子,陈叔已经忍无可忍了。 黎青察觉到陈叔脸色异常,起身给他夹菜:“叔叔,我妈妈做糖醋小排很好吃的,你尝尝。” “谢谢青青。”陈叔缓口气,刚要夹,旁边传来嗤笑,以及椅子滑动的声响。 不用想,肯定是陈最要走。 陈叔一把抓起碗摔过去,力气之大,碗砸到桌角直接炸成几瓣和无数小碎片,直奔陈最。 离得最近的是黎青,她反应很快,扑到陈最身上,下意识用力抱紧对方的腰身。 “小心。” 碎片堪堪划过陈最的脸,留下浅浅一道血痕,把他无瑕的脸划出个裂缝。 黎青去挡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包括陈最。 他低头,被吓到的黎青紧紧抱住他,还没缓过来。 小心?陈最的眼睛黑洞洞的,像颗没有温度的黑色玻璃珠。 他笑容温和:“你搞错了小心的对象。” 黎青哪顾得上思考这句话,只要陈最不讨厌她,她就算帮到妈妈了。 眼看黎青挡住了,黎母扒拉陈叔,焦急不已:“哎呀干什么呀,别打孩子。小最,你们俩没事吧?” 黎青回答:“我没事。” 茶几上的假花动动枝叶,艳红的影子后面是苍白的嘴唇。 陈最好像改了主意,坐下后开始夹菜,黎母大喜过望,又不敢帮他夹菜,一边和陈叔搭话安抚,一边不断给坐在陈最旁边的黎青使眼色。 “小最下半年要上高三了吧?压力大,青青考得不错,跟你一个学校,请你多多指教啊。” 没有回答。 冷气笼罩全身,黎青克制住抖动,犹豫地夹了块糖醋小排,试探往前伸了伸。 陈最没有反应。 很好,黎青的手继续往前挪,悄咪咪地放到陈最的餐盘里。 陈最动作停滞,仿佛游戏卡顿,没有一丝晃动。 “……” 他夹起来,不知在想什么。 黎青压力过大,感觉四周气味明显,她身上的药味,黎母的廉价香水,陈叔身上的消毒水味,以及,陈最身上一股很淡的洗衣粉味道。 她说不清为什么会闻到,但她明白陈最再不吃那块糖醋小排,她真的会心梗而死。 小腿隐隐约约传来刺痛,黎青瞄到一点红色,没有作声。 陈最看够了,终于吃进嘴,让她心落了地。 第一顿晚饭吃得心惊胆战,好在有惊无险。 * 夏夜的风无比燥热,黎青没有开空调,在露台上趴着,仰头看星星。 倒也不是她有多风雅,实在是热得睡不着。空调她不敢开,怕妈妈说。 娃娃是只兔子,是动漫里的同款,但她这只做工一般,隔壁大姨心疼她那么小要去医院,用旧衣服做了送她解闷的。 长这么大,她只有一个手工兔子玩偶。身上睡衣没什么花样,白白的花边也是大姨缝上去的。 白色……黎青想到了陈最的脸。 一个颜色。 她不喜欢陈最,想到会发冷,浓浓的不适感。 这种人肯定不适合做亲人,黎青打定主意,在现在的家待三年,然后考上远方的大学,之后再也不回来。 她肆意畅想着未来,兔子在月光下发出浅灰色的光晕。 小伤口密密麻麻的痛痒,黎青忍了一会儿,奈何太热,越来越不舒服,那股劲过不去,只能起身打算去卫生间清洗一下。 父母的房间在三楼,二楼只有她和陈最,而陈最房间在最里面,黎青算算应该不会吵到他,鼓起勇气打开房门。 “啊!” 叫声短促,戛然而止,黎青惶恐的脸上是一只白瓷瘦削的手,像大白蜘蛛,蜿蜒而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哥哥好 第2章 开学季 原来是陈最。 黎青扒开捂住她嘴的手:“怎,怎么了?” 陈最没说话,把手中的药瓶和棉签扔到她怀里,一声不吭地走了。 “诶?”黎青万万没想到陈最居然会送药来,不可思议地目送他进屋关门,半天都没有反应。 清洗时黎青尽量轻手轻脚,伤口不大,等她洗完却多了一脑门汗。 走出卫生间,一股凉风袭来,她打了个喷嚏,感觉身体轻松多了。 一夜平静。 * 黎青连续两个晚上没睡好,已经精疲力尽,黑眼圈愈发严重。 虽然是暑假,但陈叔黎母还是要上班的,俩人是同一个单位,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出门前给两个孩子留了饭,天气炎热他们中午不打算回家。 也就是说,从早上七点半到晚上五点半,这十个小时里家里只剩黎青和陈最。 陈最压根没出过房门,黎青犹豫地端起甜豆浆,想去给陈最送早饭又怕他不领情。左思右想,黎青决定不为难自己,把自己那份早饭拿回房间,反正陈最饿了肯定会出来的。 终于有了私人领地,她在书桌上一边看书一边吃早饭,心里默默祈祷时间静止。 她没有手机,书是她唯一的消遣,可惜早被翻烂了。 “如果有高一的书让我预习一下,就好了。”她嘟囔着,脑海里闪过一个人。 陈最肯定有高一的书。 不过,黎青没有勇气去敲那扇门。她揉揉兔子,算着时间,等太阳往上走。 * 日头正盛,晒得院子里的花草蔫蔫的,没了气息。 黎青热好饭菜,挨个摆好在桌上,但陈最依旧没有出过房门。 思想斗争了一会儿,她蹲下身面对茶几上的假花,神情严肃:“……小花,如果你觉得我要去叫他吃饭的话,麻烦你做个鲤鱼打挺加后空翻吧。” 花无动于衷。 “太好了!那我就不去叫他了!”黎青唰地蹦起,激动地转了个圈,恰好与楼梯上的陈最对上视线。 他的眼白很干净,眼球黑得突兀,宛如冷冽早霜下埋藏的鹅卵石。 突然出现的陈最一句话没说,却把黎青吓得跌回沙发,小小的一团。 他换了件白色的衣服,看着好像要出门。 “那个……” 陈最扫了黎青一眼,脚步拐向餐桌。 后者不敢多言,重新起身跟在后面,两人相安无事地吃了一顿午饭。 * 日子淡如水,黎青没想到明明在同一个家里,但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她很高兴,过完高中三年她就自由了,以后的日子大不了她勤工俭学,总有出路。现在妈妈叔叔忙得顾不上她,陈最不搭理她,日子就更好过了。 不过,在家里总感觉怪怪的,像是有人在看。黎青没在意,每天乐得自在,一张纸折成纸鹤,拆了折成青蛙,叠错了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又停下,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她继续自娱自乐,权当是自己太敏感。 难得美好的暑假转瞬即逝,很快就是开学季,她考上了漓南高中,也是陈最的学校。 上学前几天,黎母带她去置办了新的学习用品,陈叔见到难得下楼吃饭的陈最,立马疾言厉色地要求:“到了学校要照顾妹妹知道吗?青青啊,要是有什么问题,就去高三部找陈最。” 黎青哪敢,弱弱地看了眼陈最,对方看都没看她,直接走了。 陈叔见状又骂了几句,黎母让黎青去睡觉,明天要早起。她乖顺地点头,默默上楼。 “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不爱说话,嗐。” 父母的絮叨渐渐消失在背后,黎青在心底叹息,一抬头发现陈最在房门口站着。 “有事吗?额哥,哥哥。” 靠墙的陈最视线移到她身上:“在学校里不准喊我哥哥,不准来找我,不准跟我说话。” 黎青强颜欢笑:“好的我知道了。” 话没说完,门已经啪地关上了,引起楼下不满的怒吼。 住了一个暑假,黎青早习惯陈最甩门,她不在乎,但对即将来临的开学无比紧张。 由于生病的原因,她经常休学,很少去学校,,平常黎母也不让她出门,孤独久了要去热闹的地方,难免畏惧。 黎青睡眠浅,心里有事,好不容易睡着,又因蝉鸣惊醒。醒醒睡睡折腾半宿,总算是挨到了天亮。 她扎好马尾,摸到脑袋上有鼓起的包,嫌不够整齐,拆开重新扎。 等她扎出满意的发型下楼,便撞上等候多时的陈最。漓南高中的校服是普通的淡蓝,陈最穿得很随意,露出里面的白T。 穿上同样的衣服才发现陈最并不弱小,身形比黎青大了不止一倍。 脚还未落到地面,陈最转身:“别再让我等你。” 等她?黎青瞬间紧张起来,人还没反应过来,话已经脱口而出:“对不起!” 这句话不知哪里有问题,陈最停下看了她一眼。 也没有看很久,陈最盯了她几秒,好像懒得做表情:“蠢货。” 幸亏黎母经常这么骂,搞得她已经免疫了。 黎青闷闷地回答:“哦。” “青青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来吃饭!”黎母一嗓子把她喊回现实。 早饭很简单,陈叔今天专门请了假,准备开车送他们去学校,让黎青感激不已。 “哼。”陈最鼻腔轻轻发出一个音节,没人在意。 * 八月末的太阳虽然不如盛夏,但依旧晒得人发丝里黏满汗液。空气干燥,硬是把树皮弄得更加斑驳。 “你一天天呆在屋子里不知道摸什么蛆子!一点精神气都没有!让你去学校还要请!瞧瞧你的头发你的衣服,是这么穿的吗!早饭也磨磨蹭蹭,爱吃不吃你!” 听着陈父对陈最的数落,黎青才知道学校安排高三提早开学,可陈最不愿意去,把老师电话拉黑直接失联。 黎青偷偷去看陈最的侧脸,发现他戴了耳机,根本没听陈父说什么。 什么时候自己也敢这样对待不想听的话就好了,黎青想了一路。 学校不算很远,校门口很多学生和家长,堵了长长一条,陈父不方便开进去,在距离五百米的地方将他们俩放下车。 “谢谢叔叔,叔叔拜拜,您路上小心。” 瞧着乖巧道别的黎青,骂了一路的陈父终于得到心理安慰,差点哭出来,还是女儿好。 等她说完再见,陈最早已远去。 * 随着人群走进学校,即将面对新学校新班级新同学,黎青担忧中夹杂着期待,运气好的话,或许她会拥有第一个长久的好朋友。 小时候黎母不允许她出去玩,常常说她:“又得病怎么办?我没有闲钱!” 黎青听话,从来只在家里看邻家姐姐的旧书打发时间。她到现在还记得读的第一本言情群像小说,里头主角一行人打天下,英姿飒爽的女主成了她的童年女神。 那个女主的名字她记忆深刻,叫柳—— “小心!” 走神的黎青感觉到股强劲,未等她反应,整个人天旋地转。 那股力量将她推到后面,而来人脚步错开,身体侧转,抬腿,顷刻间黎青只看到一个球飞了出去。 她懵懵地抬起头,一样的蓝色校服上垂着缕头发,虽然不是很明显,但黎青还是看出来隐隐约约的红色。 她听见小声的惊呼:“好帅啊……”从四面八方传来。 而对方揽住她,对球砸过来的方向大吼:“小心点!才开学第一天,大早上的踢什么球!高三了不起吗!” 这个女生身高起码一米七五,瘦弱的黎青被她这么一抱,差点消失不见。 真的是好帅的女生啊……被迷住的黎青埋在她怀里,脑子一热回抱住她:“你!好帅!” “哈?” 女生愣了一秒:“哦,谢谢你。” 风送来男生满不在乎的道歉,太阳往上走,阳光逐渐刺眼。 后知后觉不对,黎青松开手,努力不结巴:“抱歉抱歉,刚刚谢谢你!那个我叫黎青,是高一六班的。” “我也是高一六班,我叫柳澍。” “柳树?” “是澍,这么写。”柳澍扯过黎青的手,在她手心一笔一画写出了自己的名字。 黎青呆呆地盯着柳澍,一丝惊喜爬上面庞。 两人往教学楼走,期间黎青的嘴一直没停过。 “柳澍你怎么知道,他们是高三的啊?” “高三的臂章跟我们不一样。” “柳澍柳澍,你为什么有头发,是红色有的是黑色?你生病了吗?” “这叫挑染。” “柳澍柳澍你头发散啦,我帮你扎上去!” “这是法式刘海,很流行的,”柳澍晃晃松垮的丸子头,“你也不要问我为什么不把头发扎好,现在流行慵懒风。” “哦。”没有手机的黎青完全与时代脱节,陷入缄默。 “黎青。” “啊?”黎青转过脸,刘海微微晃动。 柳澍认真地打量黎青:“不过你说的也不错,我妈老让我露出额头大大方方的。” 说着,她解开发绳,把前面的头发一鼓作气撸上去扎在一起,变成了清爽的马尾。 柳澍从怀里掏出镜子照了照,不甚满意:“奇怪了,怎么感觉跟你不一样?好像没你那么漂亮。” 黎青倒是很喜欢,有了柳澍,她往教室走的脚步更加轻快。 * 教室门敞开,她们同步踏入,学生们三三两两凑成几堆,正热情讨论着暑假生活,剩第一二排有几个空位。 柳澍一屁股坐下,顺势拉黎青坐在她旁边。有热情的女生来搭话,黎青却没了刚刚抱紧柳澍的勇气,全程躲在柳澍身后。 一番交流下来,她连人家的名字也没记住。 “喂。” 黎青吓一跳,扭头去看,是个戴着眼镜个头较矮的男生,嗓门不大:“你好同学,我是代理班长白诗,老师说需要每个同学签字。” “白痴?” “是白诗!” 吓得黎青双手合十连连道歉,根本不敢再看对方。 现在来一个人都能吓她一跳,那句对柳澍的好帅貌似用尽了她积攒的勇气,班主任发言没听进去多少,只听班主任好像姓刘还是牛,排座位的时候她也没能和柳澍坐一起。 柳澍个子高,坐最后一排,她坐在中间区域,同桌恰好是那个班长。 班长看着是好人,黎青稍稍放松,前桌的女生转过来和她聊热播的偶像剧男主,结果黎青一问三不知。 “那你平常做什么?” “看书,我没有手机,也不看电视。” 女生嘟囔:“有点无趣了吧。” 收拾报告的班长抽空附和:“我都知道这个男主。” 黎青思考了一下:“明天!” 女生和班长齐齐懵住:“什么明天?” * 报道不是正式开学,放学比较早,但高三放学比高一晚,黎青和柳澍分别后,站在校门口,一阵茫然。 叔叔妈妈竟然都忘了告诉她怎么回家! 第3章 憋屈 保安的目光让黎青十分畏惧,即使对方毫无恶意。 在保安要走过来的前一秒,黎青跑开了。 她一路跑到早上与陈叔告别的地方,才停下脚步喘息。 “唉。” 天色渐晚,黎青仰头去看残存的橙色云朵,焦虑随之而来。 她开始后悔早上没有看看车窗外面,说不定能凭着记忆返回。 叔叔妈妈会忘记告诉她回家的路,那会不会忘记来接自己呢?黎青紧张地原地跑跳,以此缓解心中的焦虑。 * “你在做什么蠢事。” 一道冷淡带着嫌弃的声音传入耳中,黎青猛地回头,如蒙大赦:“哥!” 陈最脸上多了份不悦:“说了不准喊我哥哥。” 他径直掠过黎青,往公交站台走去。几乎是算准的时间,106号公交车正好开来。 黎青紧紧跟着,生怕陈最抛下她。 陈最扔进去两个钢镚,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剩黎青和司机面面相觑。 “嗯额请问我,可以坐,霸王车吗?” 司机疑惑:“你说呢?” “啊啊啊哥……陈最,你能借我,两块钱吗?” 坐在后排的陈最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副耳机,慢悠悠地戴上了。 很显然他并不打算帮忙,黎青气得冒烟,偏偏还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乘客的视线慢慢聚集到黎青身上,窃窃私语,或许说的不是她,可黎青觉得都在讨论她。 司机不可能等,无奈之下,黎青只能转身,准备下车。 谁知一个大妈挤上来,满脸庆幸:“哎呀赶上了!来,就一张五块的钱了,没硬币。” “那个小姑娘没带钱,你正好给她付了吧。” 大妈瞧瞧眼前窘迫的小姑娘,爽快答应,边笑边推黎青去座位上。 “谢谢阿姨,我会还,还你钱的。”黎青用力揉搓衣角,眼眶一酸。 “哭什么呀孩子,不就两块钱嘛。” 黎青吸吸鼻子:“我没哭。” 她确实是没哭,可涨红的脸颊和泛光的泪眼已经预示她要哭了。 陈最真讨厌。她抹抹脸,把眼泪憋了回去。 这次她牢牢记住路过的站台,到第十二站陈最起身,按了下车铃。 天黑透了,陈叔黎母今晚全部留在医院不回家,黎青埋头进了家门,一言不发地上楼。 头一次,她在陈最前面关上门。 “臭陈最!你等我,”黎青顿了顿,小发雷霆,“你等我搬出去的!” * 开学第一天没有作业,课本她也没有带回来,因为今天,她还有件事要做。 家里除了陈最没有其他人,黎青小心翼翼地下楼,看了眼钟,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 “柳澍好像说是七点半,嗯第几台来着……” 电视闪了几下,出现一张帅气的脸。 黎青哇地一声叫出来,是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以前怕浪费电看不了多久电视,看也是动画片,更别提在电视面前喊叫了。 她直接忘记坐下,沉浸其中。 “你吵死了,关掉。” 陈最的声音让人心情一下落入谷底,黎青忍住不爽,仰头瞬间换了副表情,对二楼的陈最双手合十:“对不起,我后面会小声的,不会打扰你了,能不能别关?” “不能。” “求你求你求你!我真的很想看这个!同学们都看过,就我没看过,对不起,拜托你了!”黎青又想哭了。 陈最没说话,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电视里男主说话吸引了黎青注意,她莫名觉得陈最有点像这个男主。 她今天第二次不过脑子脱口而出:“哥你跟他长得好像。” 话一出口,两人同时愣住。 二楼没开灯,陈最的身形敛在阴影里,是乌蒙的灰白色,像白天鹅的倒影。 黎青后知后觉她的话有歧义,如果说陈最长得像那个男演员的话,那她刚刚激动大叫岂不是…… 难怪陈最的表情如此奇怪。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最没理她,自顾自回屋了。 黎青赶紧喊了句:“我会小声的。” 更奇怪了,说得好像她要继续为男主尖叫。 * 电视剧每晚播两集,趁广告时间黎青煮了碗泡面,当然也给陈最也煮了碗,毕竟住别人的家用别人的锅,饿着别人儿子说不过去。 “我真是个好人啊。”感叹完自己善良后,广告还有八分钟,她端起泡面上楼。 敲门不敢太大声,黎青双手捧着碗,用脚尖轻轻踢门。 一分一秒过去,陈最迟迟不来开门,碗烫得她想摸耳垂,脚尖不自觉地加力。 门突然开了,黎青没收住,一脚踢在陈最腿上。 “我!对不起!” 惊吓中泼出了点泡面汤,滴落在两人中间。 陈最没有穿鞋,像是从床上下来。 没有想象中的发怒,他接过泡面:“你不用这样。” “我怕你饿,”黎青蹲下身擦地,“今晚叔叔妈妈不回家。” 陈最皱眉:“以后不用了,麻烦。” 黎青没回答,看完电视就回房间了,睡前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男主角的脸。 第二天早上陈最脸色没有第一天难看。 * 开学第一天,老师们都很和善,黎青几乎是非常愉快地度过了上课时间。 中午柳澍喊她去食堂,身边还跟了个女生一起。 女生气血很足,不像黎青苍白,脸上是健康的红晕:“你好我叫李添乐!” “我叫,黎青。” “黎青?”李添乐仔细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好好听啊。” 李添乐释放的善意让黎青松了口气,她看了昨晚的偶像剧,有了共同话题。 三人嘻嘻哈哈往前走,孤独惯了的黎青十分享受这样的时间。 食堂人多,饭菜散发热气,可她总感觉有股凉意,若有若无,围绕在她身边。 她回头环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正好柳澍说了句恶搞台词,李添乐接上,三人齐齐放声大笑。 笑得肚子疼,黎青揉揉肚子,感觉那股凉意更强烈了。 * 放学时,她知道怎么回家就不紧张了,慢慢在校园里逛了一会儿才出校门,走到公交站台的那段路不长,她还有空欣赏晚霞。 “啊好漂亮的天啊……”黎青用手比了个镜头,框住天空,下移时发现镜头里多了一个人影。 她快步跑过去,书包一颠一颠,马尾飞起来:“哥,不是,陈最你怎么这么早就放学了?” 陈最没有看她:“我申请了免上晚自习。” “哎?那我也可以申请吗?老师说我们明天开始上晚自习。” “成绩达到要求,家长去说。” 黎青努努嘴,感觉不太可行,不过她喜欢跟大家呆在一起,上晚自习也不错。 蜻蜓低飞,撞到了她的腿,吸引了女孩的注意。106路还没来,他们彼此不对视不说话,气氛尴尬。 黎青很爱说话,即使她有点结巴,但只要身边有人她就想说话。 她绞尽脑汁,终于硬扯出一个话题。 “我们要军训七天。” …… “你很白,有防晒霜推荐吗?” …… “你应该没有可以推荐的,今天晚上叔叔妈妈也不回来,我换个口味泡面煮,你吃吗?” …… “不说话就是吃啦!我做的面条绝对劲道,上吊都没问题。” 陈最嘴皮动了动:“你不是煮泡面吗?” “你在听我说话啊,我寻思你不听,瞎吹牛呢。 ” 陈最:…… 多余理她。 * 106路姗姗来迟,车上一个乘客都没有。陈最直往后座走,黎青犹豫几秒,坐在了最前面的位置。 两人之间隔了长长一道,静谧无声。 “哎呀差点又赶不上!” 随着爽朗的笑声传来,黎青赶紧起身:“阿姨!还你钱!” 大妈很快认出来她:“哎呀你记着呢,就两块钱用不着,哈哈真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 黎青嘿嘿笑了,转身时看到陈最偏开头,没有多想。 大妈一个劲儿地夸黎青是好孩子,长得漂亮可惜太瘦了,说了一路,恨不得把黎青领回家喂胖,到站还不忘对她说:“有空来阿姨家玩,搁这站下车,阿姨家就在这旁边。” “啊啊好的,我记住了。”黎青招架不住大妈的热情,同时心里又很开心。 原来被人夸奖是如此美好的事。黎青下车的时候嘴角依旧上扬,心情好的不得了,如果不是陈最脸太臭,她肯定要笑出声。 如果她多夸夸陈最,陈最会不会也开心一点?陈最开心的话,陈叔叔肯定会高兴吧,那妈妈也会高兴,家和万事兴! 黎青悄摸看了看陈最,看他面无表情地打开门,面无表情地上楼……干什么都面无表情。 陈最开心了,她的日子就能更好过一点!黎青已经梦想到她和陈最和平共处的日子。 怀揣着对未来日子的美好幻想,她煮了两碗方便面,顺带做了两个溏心蛋。 这次陈最主动下楼,没有等黎青端上去。他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好是那部言情剧。 “哦我的小玫瑰,我爱你,一如既往~” “我也是!达令~” 陈最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偏偏黎青好像深受感动,虽然没看多少剧情但不耽误她哭,端出泡面后跑到沙发上小声问。 “哥你看,他是不是跟你长得很像?” 一阵沉默,陈最直接去了餐桌。 泡面上的蛋白里透黄,一看就是常做,非常熟练。他坐下,盯着泡面盯了好一会儿,等黎青出声提醒面要坨了,他才慢慢拿起筷子吃起来。 黎青吃饭很快,是黎母从小对她的要求。她吃完半碗,发现陈最碗里的面只受了点皮外伤。 如果不是蛋被咬了两口,她以为陈最根本没吃。 黎青咬咬筷子:“不好吃吗?” “没。” 陈最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点面送进嘴里,嘴闲着也不肯对黎青多说一个字。 “那好吃吗?” “嗯。” 又安静了,黎青此刻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吃力不讨好。 面黏在一起,她不太开心地戳着剩下的面,捣开的鸡蛋黄裹住面条,电视的声音在空档的房子里回响。 “还不错。” 陈最说。 别拽,小陈,后边都是你做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憋屈 第4章 离他远点 “明明是很好吃!” 陈最也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蹬鼻子上脸。 一整天下来,黎青都非常开心。 当然,人也不能太开心。 第一天的作业难不到哪去,她常年自学,习惯性往后多学一点。 陈叔为了表达父爱,在开学前给她买了一堆教辅,黎青本以为有教辅帮忙,她还能继续自学,现在看来,高中果然是不太一样。 如果再因为身体原因休学,就会真的考不上大学。 兔子在床上静静等待主人的入睡,但过了很久很久,主人依旧没有上床。 * 第二天一早,连续两个晚上没回家的父母疲惫地推开门,发现孩子们已经上学去了。 屋子里整整齐齐,洗好的碗筷摆在桌面上,黎母看到有两个洗好的碗,心下很满意。 “这样就可以放心了。” 陈叔满意地点点头:“是啊,可以放心地上班了。” “接下来几天可都回不来了。” …… 军训分批次,不过黎青没能参加军训。 身体原因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参加过军训,这次本以为身体好点了可以参加,但黎母坚决不允许她冒险。 “天热,你在家里呆着。” 其实黎青也没有很想参加,但被人强行做好决定的感觉,着实不怎么好。 她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赶回家的黎母收拾好东西,又匆匆离去,临关门前,对还未动弹的黎青说:“我会给老师发医院证明,其他的你不用管,观训报告去电脑上抄一份交给老师。” “哦。” 关上门,一地灰暗。 不用在大热天军训是好事,不该伤心。她叹口气,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在静谧中愣了一会儿,直到外头响起汽车路过的鸣笛声,她才回神,转身。 陈最就在身后。 “!” 黎青吓得脚底一滑,整个人往后仰倒,重重摔在地上。 见她摔倒,陈最蹲下身,空洞的眼神替换成不明的情绪。他的手抬起,在黎青恐惧的目光中,落到了黎青头上。 准确来说,是头发上。 很轻的力道,像是猫咪克制不住对毛球的好奇,伸手拨弄。 “你为什么不反抗?”陈最的声音也轻轻的。 黎青以为他说的是摸头:“你是哥哥啊。” “……不是,”陈最没有拿开手,反而加了点力道,“为什么不反抗你妈妈?你明明不开心。为什么,不反抗?” 黎青垂眸:“因为她,是妈妈。” 长久的沉默后,陈最松开了手。 * 晚饭两人没有再吃泡面。 得知这两天都是黎青给陈最煮的泡面,陈叔大发雷霆:“你是哥哥!又不是没给你钱!你不能带妹妹出去下馆子吗?” 于是,今天晚上黎青去外面饭馆吃了一份炒饭。 陈最懒得出门,黎青乐得一个人,吃完饭还兴致勃勃地转了一圈,给陈最带了份饭。 去敲门的时候他没开门,黎青想了想,弱弱地喊了一嗓子:“我放门口了,你记得吃。” 屋内还是没有动静。 黎青没有再理,下楼去看电视剧,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大结局。 后来听说军训整个班只有她没去,军训时走读生也得住校,柳澍会不会有其他更好的朋友?其他女生会不会也……黎青满脑子都是同学已经处好抱团不要她的恐惧。尽管她去了也不一定有什么改变。 但,真的没用吗? 黎青抱着灰兔子,辗转反侧。 露水在太阳初升时蒸发,仿佛从没有出现过。 * 漓南高中的军训在七天后落下帷幕。 “小黎——” 匆忙赶去教室的黎青转脸,怀里扑进一个短发女生。 “怎么了乐乐?” 李添乐抓着豆沙包,递给黎青一瓶牛奶:“小黎,下个周末来我家好吗?我过生日,我妈说让我请几个同学过去玩。” “啊?不好吧。” 从来没有人邀请黎青去家里玩,而且开学不过两三个星期,她自认为没有熟到那个地步。 “有什么不好的?”李添乐没懂黎青的话,她抓住黎青的胳膊用力摇晃,“去吧小黎,我家就我一个人老无聊了。” 黎青咬咬唇:“那,柳澍去不去?” “当然会请她啊!” 李添乐神秘兮兮地搂过黎青:“你知道吗?柳澍会柔道哦。” 柔道?黎青瞬间想起:“是不是那个电视剧!” “对!那个女主!”说到女主两个字时李添乐因为激动咬到舌头,气短了一截。 两人异口同声:“超级帅!” 这么说起来,黎青回忆起初见柳澍,好像就是用侧踢替她挡住了砸过来的球。 她忍不住继续赞叹:“真的好帅啊!” “你。” 短短一个字,黎青猛地回头,是个校服徽章。 她抬起头,陈最的脸映入眼帘,眉心紧蹙。 “陈,最?”黎青结巴起来,整个人被陈最笼罩。 陈最很显然有话要说,但他忍住了,黎青可以清楚看见陈最绷直的下巴。 “挡路。” 李添乐忙给黎青拉开,陈最走了过去,她感觉,陈最似乎用余光撇了她一眼。 “什么人啊还翻我白眼,面喂狗了。”黎青暗骂。 折腾一番,预备铃猝不及防响了。 两人狂奔,身后传来值日生的喊声:“走廊禁止奔跑!” * 生日会的事一说,柳澍爽快地答应了,李添乐又问了周围一圈,除了一个女生要去补习班,其他的人都说可以。 第一次去朋友家做客,而且是过生日,应该要带点礼物去,可是送什么比较好呢? “啊?礼物?” 白诗疑惑。 黎青满脸期待:“是呀班长,你觉得,什么礼物比较好呢?” 班长严肃地扶扶眼镜:“黎青同学,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什么礼物,为同学做事是我的荣幸……” 黎青直着的背慢慢弯了下去。 问班长是一个大错特错的决定。 问柳澍,说准备送一个口红;问其他人,化妆品镜梳套装毛绒玩具各种各样。 “你预算多少?”柳澍问。 黎青思考后给了个区间:“两万以下。” “哦哟?”柳澍惊。 “十块左右。” “……” 黎母平常不给零花钱,最近不在家,会给她一两百吃饭钱,但她不能乱花;压岁钱全在黎母那,她拿不到。 这把黎青愁得,细黑的眉毛揪在一起。 下晚自习后,她难得没有直接回家,跟柳澍去了学校不远处的精品店。 门上贴着看不懂的韩文,柳澍轻车熟路地进去,拿起摆在门口的手链:“老板有什么新货吗?” “有有有,新到的水晶手链,还有水晶戒指,水晶现在很流行的,”老板热情推销新品,不忘递给黎青一个廉价托盘,“小姑娘面生啊,第一次来给你打折!送人什么的水晶很拿得出手!” 黎青抚摸着手上的紫水晶,好奇地举起来对光看,是不是好东西没看出来,但她看清了上面的标签——零售价199。 她火速放下,老板一个劲儿地推销,甚至走到柜台外面来,黎青不好意思拒绝,整个人僵在那。 对水晶不感兴趣的柳澍扒开老板:“送同学没必要这么贵的。” 往里走是一排漂亮文具,上面贴满了看不懂的外国文字,黎青没见过这么精致的便签本,爱不释手。 一个本子应该是买得起的。 她拿起本子,不经意间瞥见了后面的价格。 * 吱呀——在柜台坐着的老板往门口望去,注意力被进来的瘦高男生吸引。 黎青沉浸在对价格的震惊中,她左看右看,都看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便签本可以卖到25块钱,还没她巴掌大!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眼熟的手出现在视线内,拿走了她抓着的本子。 可能是价格对她有点冲击,黎青懵懵地眨眨眼,才说出对方的名字:“陈最?” 陈最好像不太开心:“没给你买本子?” “不是,是想给同学,买生日礼物。” “哦,”陈最很不耐烦地举起手上的东西,“这本?要就去结账。” 黎青赶紧伸手想抢回来:“不行,我钱不够。” 但陈最没给她机会。 逛完一圈的柳澍拿来一个本子问黎青好不好看,但怎么问黎青都没反应。 四周喧闹,黎青的脑子已经宕机了。 因为她看见陈最在帮她付钱。 陈最,在帮她,付钱! 黎青彻底傻了,世界末日居然不说一声就来了!她还没活够!难道是昨天晚上那碗面有毒吗?陈最怎么会帮她付钱!不对,陈最怎么会出现在这!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明显,陈最罕见地走过来解释一嘴:“面钱,我不欠你人情。” “哦哦。”黎青机械回答。 等她回答完才想起来柳澍在旁边,果不其然,柳澍一脸雷劈的表情:“小黎他谁啊?” 陈最懒得回答,转身走了,黎青急忙跟柳澍说了再见,追着陈最一前一后出了店。 陈最的脚步不快,黎青很快追到他身边,十分着急:“我没有说,你是我哥哥,我没说。” “知道。” 黎青咬咬唇:“可是,我明天要,怎么,跟她解释呢?” 鞋子摩擦地面,路过的孩子热衷于如此,刺耳的声音惹得陈最不悦。 所以他不喜欢出门。 “你是结巴?” “不是的,之前没人跟我说话落下的毛病,不影响我,正常交流……”黎青越说声音越低,“你别嫌弃我。” “我?嫌弃你?”陈最好像听到了笑话,整个人往旁边侧了侧。 黎青不明陈最的反应。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 第二天,柳澍让她离陈最远点。 “你不知道吧,陈最克人,听说他妈妈就是被他克死的。” 第5章 物理大题 “什么?”黎青不信鬼神更不信克母这种说法。 柳澍倾身与她耳语:“我认识陈最的同班同学,他跟我说的,陈最就是这样的人,之前打架斗殴还记过了。” “虽然但是,你怎么认识他的同班同学的呀?” 柳澍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他在追我。” 黎青还想再问,哪知预备铃响了。 “快走啦去操场吧,今天体育课要跑八百。”李添乐一嗓子整个教室都听见了,瞬间哀嚎遍野。 * 去操场的路上,黎青走得慢,像在想事情:“哎你刚刚说,陈最是怎么样的人?” 一路走来,柳澍跟好几个别班同学打招呼,抽空回答她:“小梨子你没加校园墙吗?” 黎青摇头:“我没有。” “好吧,之前校园墙有人捞过陈最的,底下一长串的都是说陈最性格古怪,还有个匿名帖,说他出生就把妈妈克死了,离他远点。”柳澍出于担心,声音稍微大了点。 “哎?”黎青震惊地停下脚步,似是没想到陈最会被人这么说。 不过,陈最看着确实不像有朋友的样子,难怪不出门呢。 她正这么想着,嘴里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忽然,四处张望的柳澍站定,感受到身边人在拉扯,黎青也抬起头。 天气已经转凉了,天雾蒙蒙阴沉沉的,不小心踩到落下的银杏果,沾上一身臭气。 而不远处的樟树下,站着陈最。 他的校服难得穿的规矩,柔顺的黑发扎到了眼睛,在常绿的樟树下,柔和了些许。 他觉得挺没劲的,所有人都这样说,脸上无所谓,身体没有动。 没劲。 * “陈最!”黎青看见他的瞬间,脸上扬起笑容,把不能在学校叫陈最的承诺抛之脑后。 被叫到的男生好像没想到会有人叫他,表情罕见地僵住了。 黎青不担心柳澍会乱说,她开心的喊声就是在告诉柳澍,她不觉得别人说的对。 无论如何,对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说克母,是非常过分的事情,黎青不喜欢陈最的脾气,但也不愿意这么说陈最。 哪知,陈最眉心拧起,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的黎青几乎是立刻明白他生气了。 是在气自己违反承诺了吗?黎青有点害怕,她只是担心陈最听到刚刚的话,单纯想表达自己没有相信那些话而已。 察觉不对的柳澍先走一步,剩她和陈最两个人在樟树下,气氛静得可怕。 鼻腔充斥着银杏果烂掉的味道,陈最感觉胃很不舒服。 “你同情我?” “啊?”出乎黎青意料的问题,她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 但陈最好像真的很生气。 他们单独呆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不过每次陈最情绪起伏时黎青都在场,听他和陈叔两个人争吵,大多数都是陈叔在输出,陈最坐在那没反应。 看久了,黎青就看出来,陈最在烦躁或生气的时候,他会握拳,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 现在就是这样。 他生气了。黎青想。 “我没有……” “你有。” “我只是不觉得那是你的问题。” “你故意在你朋友面前喊我,是想凸显你的善良吗?”陈最的半张脸被树影遮住,说出的话比天气还凉。 …… 黎青眼眶红了。 人在委屈的时候,脑子里想的不仅仅只有眼前的事,她想起陈最说她蠢货,想起陈最嫌弃她的病气,想起公交车上,陈最连一个冷漠的眼神都懒得施舍。 她好生气。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就算我真的同情你,那也是我……好心,”黎青发现自己连句完整的辩解都说不出,鼻腔有了涕泪的酸楚,“请你不要,太过分,你不对那些说话过分的人生气,对我生气,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是黎青第一次为自己辩解。 她说完,感觉陈最的嘴角轻微动了动。 跑八百时黎青获批回教室,她委屈地摸着包好的书皮,伏在桌面上休息。 后门处的影子停留许久,在下课铃响之前离开了。 * 到了晚自习,黑板上写着今天的作业,黎青做得力不从心,白诗做得很快,唰唰写完一张卷子,把她搞得更急切了。 不好意思问白诗,她哗啦哗啦地翻着课本,企图召唤出爱因斯坦华罗庚高斯来帮助她。 实在想不出解题思路,黎青翻开笔记本开始抄单词。 埋头用功的时间过得很快,等她回过神已经抄满了一页。 她想到陈最,陈最不上晚自习,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附近? 恰好柳澍说过的话在脑海里浮现:“他打架斗殴还被记过了。” 打架斗殴……黎青瑟缩地收拾桌面,感觉今晚回去要被打了。 她内心祈祷叔叔妈妈今晚回家,又想到陈最真要打她估计叔叔妈妈在也没用,心里不禁悲凉起来。 或许柳澍说得对,她应该离陈最远点。 今天不喊陈最不就没这些事了。 黎青习惯性把错揽到自己身上,胡思乱想的她在晚自习剩下的时间里也没解开最后那道物理大题。 今天的106号车一个人都没有,开学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坐空无一人的公交车,很像电视剧里的鬼车。 外面亮起霓虹灯,车内只有微弱的光亮,司机时不时的咳嗽声总能惊到她。 好吓人,想回家。黎青缩在座椅上,努力回忆刚刚抄过的单词,企图忽略恐怖的氛围。 一声惊雷,在司机烦躁的呼吸中,大雨瓢泼而至。 光影投在椅背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可怖的怪物,伴随若有若无的雷声,吓得她紧闭双眼。 正好播报响起:“香樟路到了。” 黎青猛地睁眼往下跑,只想快点离开。 雨来得急去得也急,等她下车时,天空剩下丝线般的细雨。 * “哇 !”她突然的尖叫,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你吵死了。” 陈最撑伞站在路牌旁,细密的雨丝从前穿插到后,他像个提线木偶在中间。 而黎青满眼惊恐,脑海里冒出几个大字:要被杀了! 因着两边的香樟树,陈最满眼都是绿,绿得发黑发潮,眼前女孩抱着书包,雨很快打湿了刘海。 即便如此,女孩也没有走到他的伞下来。 伞递过去的瞬间,他有些迷茫。 陈最不明白。明明都是父母不爱,明明他们都很不幸,为什么黎青一个人也能笑得那么开心,没有任何活物,一张纸就能让她笑半天。 陈最不明白。明明黎青说话结巴,怎么还是那么爱说话,无论什么时候路过黎青的房门口,总能听见她和兔子的对话。 陈最真的不明白,明明他们是一样的人,为什么生活天差地别。 黎青刚上学就有了朋友,他自始至终孤身一人,蜷缩在黑暗的房间里,睡得昏昏沉沉不愿醒来。 一个结巴,一个病秧子,一个不怎么与人沟通的社交白痴,活得比他明朗自在。 陈最有点不甘心。 但黎青说的对,对她发火没什么了不起的。 * 见黎青抖着手接过伞,陈最转身走进雨幕。 “哎你,你怎么办?” 他继续往前走。 黎青小跑勉强追上,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吃不吃饭?” 雨声渐小,陈最低头盯着拽他的手,若有所思。 “或者,面也行。”黎青声音太小,幸好雨声更小了点。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附近一家面馆里,相顾无言。 老板端来两份麻辣牛肉面,笑吟吟地开口问:“同学吗?” 黎青咧嘴笑起来:“不是的,他也住这附近。” 老板闻言仔细端详陈最的脸,但毫无印象。 黎青怕尴尬,转移话题:“老板娘身体怎么样了啊?” “好多了嘞,劳你挂心啊。” 待老板离开,黎青对陈最解释道:“老板娘生病了,前几天来吃的时候老板还愁容满面呢,今天就笑呵呵的,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老板娘人可好了,会多放好多牛肉呢……” 陈最想不通她吃个饭,为什么会想要知道这些。 面馆很小,只能坐四桌人,褪色的照片挂在正中央,下面贴着手写的菜单,除了些许雨声和厨房的沸腾声,室内只有女生在说话。 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黎青端起塑料杯喝水,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原谅陈最。 但是陈最来接自己,算不算给了台阶?她如果不依不饶,让妈妈知道了,肯定会说自己无理取闹吧。可是她真的很生气…… 想着想着,黎青失落起来。 * 坐在对面的陈最眼睁睁看着她蔫了,捏捏杯子,终于憋出一句:“然后呢?” “嗯?什么然后?” “你刚刚说的。” 黎青眨眼,兴奋的情绪从头灌到脚,发丝一瞬间有了活力:“你听我讲话啦。” “嗯。”牛肉面的汤底鲜香,陈最尝了一口,脸红到脖子根。 “你脸红啦陈最。” “辣。” 陈最吃饭慢条斯理,跟他吃饭多了之后,黎青才明白他不是装优雅,他是真的吃饭慢。 面很烫,黎青满足地放下筷子,而陈最刚吃了一小半。 黎青也搞不明白,面稀里呼噜不就吞下去了,为什么要吃这么久。 等陈最吃完还有一会儿,她想了想,从书包里拿出最后一道物理大题,此题折磨了她整个晚自习,不搞定今晚注定难眠。 “额……诶你知道我们物理老师吗?” 黎青的脑回路陈最跟不上,很快他就被迫知道了物理老师是个地中海,生日电话结婚纪念日等内部消息。 “拿来。” 话说一半的黎青懵了:“拿什么?” 慢慢擦嘴的陈最丢开垃圾,直接伸手将她的作业本拽来,提笔唰唰写了几个公式。 “你?”黎青震惊。 “我。” “你你你!” 陈最手中顿笔,抬眼看向她:“我我我。” 第6章 晕倒 雨停了,第二天是个阴天,天气预报说未来两天有雨。 漓南高中比其他高中要松一些,不会强制补课,高一高二小星期是星期六下午放到星期天中午,大星期是双休,星期天来上晚自习。高三则只有星期天中午两个小时休息时间。 这周是大星期,按道理陈最现在应该去上课了,但黎青瞧瞧他紧闭的房门,再看看鞋柜上的鞋子,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 到中午的时候,黎青放学回家,找出一个电饭煲,准备煮粥,加了刚刚买回来的红枣和冰糖。 粥煮好的比想象中快,电饭煲很新,貌似买来没有用过。 她犹豫地走到陈最房门口,手指屈起又放下,纠结无果,最终还是敲响了门。 屋内毫无动静。 “不在吗?”黎青疑惑地趴在门上,又拍了拍。 这回她把耳朵仔细贴紧,里头有细微的窸窣声,很快消失,里面又恢复了安静。 黎青有点害怕陈最,也不敢再敲,嘀嘀咕咕地回房间喝药。 * 泡好的中药饮片散发着窒息的味道,她一鼓作气喝下去,苦得兔子都蔫了几分。 不过香甜软糯的红枣粥使黎青心情大好,公式背得黏黏糊糊,吐出的音节并不完整,像是因愉悦发出的哼唱。 “咳咳。” 很细微的咳嗽声,从门口传来的。 听到声音的黎青起身开门,发现是陈最扶着墙准备下楼。 “你没去上课吗?”她疑惑。 陈最没理她,自顾自往楼下挪。陈家是栋小别墅,楼梯拐了个弯,陈最还剩三四个台阶才能到中间的大台阶。 “你……” 话还没说完,陈最突然身子一歪,整个人往下摔去,黎青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他滚了三四个台阶。 黎青吓坏了:“陈最!” 等跑到陈最身边,黎青伸手去拉才发现他浑身滚烫,在发高烧。 “陈最?陈最!” 无论她怎么喊,陈最依旧双眼紧闭着,面色苍白。 眼看陈最没有任何反应,她吓哭起来,摸摸陈最烧裂的嘴唇,意识到事情已经非常严重。 实在是害怕,黎青一边哭一边尝试扶陈最起来。 陈最到底比她高比她壮,她用尽力气也没能让失去力气的陈最起来,眼泪不争气地全滴在了陈最身上。 “呜呜你别死啊……”黎青哪见过别人晕倒,她只在医院看见过不省人事的人被推进去,再推出来就盖上了白布。 要是陈最死在家里了,黎母不得把她也打死,陈叔又会怎么看她怎么对待她,肯定会把她赶出家门的……日子根本没法过了。黎青越想越害怕,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眼泪聚在眼眶里,晶莹,欲滴。 她撑起吓瘫的身体,跌跌撞撞跑进陈最的房间,在地上看见了陈最扔那的手机。 “陈最!” 陈最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他。 他眼睛动了动,努力睁开一条缝,是在熟悉的、空无一人的家里。 没有人。 他又要闭上眼睛。 “陈最!陈最!你手机密码是多少!快醒醒告诉我啊!” 雪白的袜子在视线内晃悠,紧接着出现一张满是泪水的脸,止不住地抽噎。 “你别死啊……跟我说说话啊……陈最……” 哭声若隐若现,一声声黏满恐惧的陈最在他脑子里回荡。 “哥哥呜呜你别死哥哥……” 黎青跪在陈最身边,正打算使用紧急拨号时,手腕覆上一只手。 从那双修长的手往后看,陈最死死撑着自己,用微弱的力气发出声音:“别,别打。” “你,你,”黎青手顿住,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你……” “我没事。” 陈最一口咬定没事,汗水浸湿了纯棉睡衣,连解开扣子的力气都没有。 他借黎青的力终于勉强站起,眼前泛起大片大片的白,闪过无数陈父辱骂的画面,不由自主地握紧能触碰到的唯一热源。 缓过神,他眼前定格的是一双雪白的袜子,边缘绣着绒绒的梨子。 * 黎青将他扶回房间,在陈最房间门口找到了刚刚跑丢的拖鞋。 陈最躺回床上,不去看黎青的泪眼,努力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只是有点发烧,药在电视下面的抽屉里。” 可能因为虚弱,话落在耳里轻飘飘的。 等黎青手忙脚乱地把药拿来,陈最只剩下低低的喘息。 他的脸色愈发白,嘴唇已经完全干裂。黎青把顺手拿来的盒子拆开,掏出温度计,凑近紧闭双眼的陈最:“量下体温吧。” 生怕他睡过去,黎青轻拍陈最的被子:“哥?你先别睡。” 陈最眉心一动,眼睛却没能睁开。 他想看清对方的容貌,想看清第一次降临于他身上的关心,想看清是不是梦一场,想看清妹妹脸上欲坠未坠的泪珠。 急喘几下,陈最终于顺出口气,缓缓睁开眼。 女孩抱着闹钟,一秒不差地起身从他嘴里抽走了体温计,发出浅浅的惊呼,随后投来担忧的目光。成片的泛白中,唯有女孩的长发和眼睛是黑色的。发丝随着奔跑的幅度轻微晃动,一下一下,地板发出沉重的闷响。 一切都是虚幻的,缥缈的。 黎青是真实的。 摸在额头上温热的手,一缕洗衣液的香气,乌亮的眼睛,最后,是有着甜腻气味的粥,顺着涩疼的喉管往下滑,落到胃里,温暖踏实。 她不是特别漂亮的长相,陈最读过妈妈留下的一本书,里面说女主美得惊人,像一轮骤从海里跳出来的太阳。 黎青没有女主那样美,但陈最觉得,黎青很符合这句描述。像太阳一样,光芒刺得他眼睛发疼。 * 陈最曾幻想过妈妈。 他在照片里窥见妈妈年轻的面容,与他并不相似,妈妈脸圆,透着健康的红晕。照片里妈妈正在打排球,定格在她起跳的瞬间,飞扬的发丝飘在妈妈身后,无比生动。 如果妈妈还在,大概会像隔壁阿姨那样,黄昏时分做上一些家常菜,他推开门就能看见妈妈的背影;夜幕降临时坐到他身边,为他打开一盏灯,陪伴他写作业。 而他也会努力学习,不让妈妈生气费神,他会帮忙打扫家务,在完成后扑到妈妈怀里,小小地撒个娇。 不会发生的。这些永远不会发生。 * 察觉陈最病情加重,黎青给他换了条湿毛巾,抱着书来到陈最房间里,打算今天就呆在这。 陈最的房间比她想象中还要简单。 深蓝色的窗帘遮住了所有光线,墙壁光秃秃的,没有贴任何的海报或贴纸,黎青以前的出租屋里好歹会贴几张别人送的贴纸。 地板上有几件干净的衣物,除此之外无论是桌椅还是衣柜,似乎都保持着刚入住时的模样,连才住了几个月的黎青卧室,都有兔子玩偶点缀。 黎青一直觉得房间里很不舒服,但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 现在明白了,这里没有人味。 按道理来说,陈最从出生就住在这个家,房间里的东西怎会如此少?一个玩具也没有,那陈最整天不出门,难道只是睡觉? 她四处张望,发现地板上放着几本书和陈最的手机。 意识到陈最还能玩手机,黎青也不心疼了,她可没手机玩。 书散落在旁,她好奇陈最看什么教辅,毕竟陈最在给她讲题时,解题思路比她的教辅还要通俗易懂。 地板硬邦邦的,她起身时没注意踩在陈最的外套上,不小心滑了一跤,直接跌坐回陈最的衣服里。 她小声懊恼:“倒霉。” 重新起来时,黎青注意到陈最的衣服和她的衣服不是一个味道。 难不成陈最嫌弃她到这个地步,连洗衣液都不想用同一种。 “唉。”黎青为自己叹了口气。 她蹲在地上捡起陈最的书,全部摆好后随手翻开最上面的本子,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不过,上面写着很多“为什么”“讨厌”“开心”之类的字眼,光“为什么”就写满了两三页。 她心生奇怪,又往后翻了点。 基本上都不是完整的句子,像是随笔写的,没有逻辑,并不连贯。 * “你在干什么。” 床上的人突然发出声音,黎青手抖,书掉下去砸在脚背,痛得她嗷一嗓子。 “……”陈最盯着她的眼角,那里冒出点泪花。 黎青自知理亏,连忙跑到床边转移话题:“你好点了吗?要不要喝水?我看你嘴巴起皮了,多喝点开水吧。” 等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陈最才回:“你好吵。” 黎青本来在开心自己没结巴,闻言垂下头,霏霏不绝的雨声掩盖了她的心绪。 杯子里的水很快见底,陈最放下杯子时手稍微往外伸了伸,露出手臂上几块非常明显的淤青。 “哎呀,发紫了。”黎青见状下意识要给他找药,转身的瞬间,被他一把拽住手腕。 似是没想到陈最的举动,黎青疑惑地顿在原地。 “不用了。” 陈最缩回手,视线在房间里打转。自从陈父吵架砸了他的房间后,这里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拒绝任何人踏入他的房间,但陈父发火时总会强行进入。 既然如此,那就当个随时会搬走的旅馆住。 他这样做后,陈父反而不进来了。 没有人愿意踏足这个毫无人味的地方,他也封闭起来,不欢迎任何人。 “你出去吧。” 陈最说完,黎青没能及时明白他的意思,为了让他赶快好起来,黎青出去买了一份原汤牛肉面。 * 天已然发黄,雨还在下,光线却并不暗。雨光透过窗户,洒在家里各个角落。除了陈最的房间。 回来时黎青记着陈最生病没有力气,干脆没敲门:“我看你不太想喝粥,给你打包啦,感觉没有在店里的好吃,等你病好了,我们再去店里吃牛肉面。” T恤被雨淋湿了衣角,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忘了对方不是她的灰兔子。 谢谢两个字在陈最嘴里拐了个弯,说出口时已经变成冰冷烦躁的话:“用不着可怜我。” 第7章 同学家 黎青有一瞬呆滞。 辛苦半天,换来的就是这么句话。 可她刚要怼,眼前浮现黎母的脸。黎母手上满是辛苦的老茧,她愣在原地,最后咬咬牙,一言不发地走了。 面条在塑料盒里散发热气,盒子附上水雾,在陈最的目光中,变成水珠落下。 * 黎青一把擦去眼泪,气得把剩下的粥全喝了,这才舒心不少,果然甜的能让人心情愉快。 如果人有味道,陈最一定是最苦最辣最咸的。 她果然很不喜欢陈最。 晚上陈叔黎母回家,黎青告诉他们陈最发烧不肯去医院,自己喂他吃了药。陈叔没多大反应,对黎青说了句辛苦,反倒是黎母急得不行,想上去看看,当然还是拒之门外。 这些都与黎青无关,她眷恋地看了眼黎母的背影,默默回房背单词。 接下来一个星期,她尽量避开陈最,降低存在感。 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想避开,她反而总能偶遇陈最。楼梯间、器材室、操场、校门口,仿佛无处不在。 甚至在她坐在操场边发呆时,回过神突然发现陈最站在不远处的香樟下面,盯着她瞧,眼神倦怠,让人怀疑是不是在发呆。 无论什么时候见到陈最,一定是沉默的。 她想装没看见,奈何有点难,因为陈最向她走过来了。 黎青:! 救命啊不要过来啊我不生气了啊啊别杀我!她在心里向上天双手合十,求来个人救她,谁都行…… “黎青啊。” 黎青闻声抬头,如蒙大赦:“刘老师。” 不远处,陈最刹住了脚步。 刘勇是黎青的班主任,长得很有辨识度,才三十出头,秃的只剩一圈头发,在风中肆意飘扬。 开学以来,刘勇对黎青的关注度很高,黎青妈妈说过黎青心脏不好,不能剧烈运动避免情绪起伏,他特怕出什么事。 “体育课很无聊吧?” “没有,还好。” “还习惯吗?” 黎青察觉出刘勇的没话找话,很快意识到刘勇是来开导她的。 开学没多久,柳澍就说过,班主任是一个特别爱找学生喝茶且啰嗦的人,人送外号“刘姥姥”。 “嗯,习惯的,”黎青含糊道,“食堂很好吃。” 这下换刘姥姥愣了:“啊哈哈哈哈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孩子。” 黎青点头应和,毕竟黎母不怎么夸她,几次夸她都是好养活。 “不像我儿子,非要蹭教师食堂,不然不吃,饿死他得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出去了危害社会……食堂重油重盐的,你可以吃吗?” “有不那么咸的。”黎青说得委婉,刘姥姥真的名副其实,说了一大堆食物搭配和食堂难吃,要不是教导主任溜达路过,恐怕要说到物种起源。 陈最吃饭貌似也很淡口,黎青不免想起,自从他们开始一起吃饭,有的时候心情好,她怼陈最两句对方不会生气,任她喋喋不休说个没完,可能是有吃人嘴软的意识。 余光里,陈最已经离开了。 她也不知道陈最刚刚到底要做什么。 * 星期六上午考的物理试卷发下来了,刚拿到卷子,柳澍怒拍同桌,在座位上哀嚎。 李添乐中规中矩,她不偏科,各科成绩都在中游,见成绩在预期之内心情很不错,大课间时请周围人吃零食。 等她兴冲冲地来找黎青,却发现黎青整个人瘫在桌面上,像融化的雪糕。 “怎么了小黎?没考好?” 黎青有气无力地举起卷子,上面鲜红的数字刺痛了她的眼:“喂喂喂,物理84有什么好萎靡的?快点起来吃零食。” “不是啊,”黎青爬起来,把一个打叉的地方怼到李添乐面前,“这道大题我,我做过!前一天晚上,刚做!” 明明陈最才教过的,不到二十四小时,她直接把公式都记错了。 她真是,太笨了。 李添乐不懂黎青的懊恼,挠挠她的手心:“你没有忘记这周末的事吧?” “没有。”黎青立马露出笑容,毕竟是第一次去朋友家玩,从定下来的那一刻就开始期待。 * 一晃到了周五,大星期是双休,意味着黎青可以放松两天。 放学时她刚要走,李添乐跑来拦住她和柳澍,可怜兮兮地央求:“明天上午就来陪我嘛好不好,其他人都晚上才有空,我家里没有其他人了,我好无聊。” 柳澍随手戴上崭新的羊绒围巾:“不要,我要睡觉。” “来嘛来嘛,我们一起写作业。” 柳澍不为所动,李添乐只好把目光转向黎青:“小黎——” “啊,我,我。”好不容易到大星期,黎青也很想睡懒觉,可是…… “好,好吧。” “耶小黎你最好了!” 瞧着李添乐欢呼雀跃的模样,黎青笑了笑,搓搓冰凉的手,没注意柳澍投来的目光。 天气已经彻底凉透了,星期五的公交车上人很多,挤得黎青脚不沾地。 她摸摸脖子,光秃秃的,寒意从领口窜进。她小声呵口气,意识到该多穿一件了。 自从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跟陈最说过话。陈最也没有找过她,两人在同一屋檐下,恢复到初见时的冷漠疏离。 他们本身也不熟,但今晚得说一声明天出门的事。黎青想着,推开了门。 屋内烟雾缭绕,恍若仙境。 “着火了吗!” 黎青捂着狂跳的心脏后退一步,反应过来后,她犹豫几秒,冲进屋里大喊:“陈最!” “陈最你人呢!陈——” “闭嘴。” 蒙蒙雾气中出现一个人影,轮廓透着湿润。听到熟悉的声音,黎青总算放下心。 陈最难得露出不自然的表情:“我只是想煮粥。” “煮粥?你是煮粥还是做大炮。”黎青小跑进屋,立马开窗通风,去厨房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事才安下心。 难得,陈最被她呛住了,没有吱声。 “粥在哪?” 陈最没说话,眼神瞥向桌上。 黎青随着他的目光一同转向桌子,光洁的盘子里摆着一滩黑状物。 黎青:…… 气氛尴尬安静,开窗后烟雾很快散去,徒留淡淡的烧焦气味,在彼此之间流窜。 黎青弯腰研究桌上的不明物体,焦味也开始散了个干净。 陈最嗅到一股甜甜的香气,他从未在家中闻到过。他不住地去看发呆的黎青,脚步情不自禁往前挪动,直到黎青身后。 终于,他找到了香味的来源。 “哇!”黎青再次吓到,下意识退开,结果砰地撞到坚硬的桌角,疼得龇牙咧嘴。 发尾扫过他的胸膛,转瞬即逝。 ……香气消失了,陈最若有所思地看向逃回房间的黎青,抬手摸了摸胸口。 他没有直接上楼,而是去卫生间转了一圈,找到了两瓶不一样的洗衣液,还有一袋洗衣粉。 有瓶洗衣液是黎母买的,他不想用,宁愿用之前超市送的洗衣粉,反正味道都差不多。 鬼使神差的,他蹲下身,把洗衣液全部打开来闻了闻。 不一样。都不是那个味道。 * 并不知道陈最在做什么的黎青忙着写作业,她要抓紧写完大部分明天才能好好玩。 “对了,还没有告诉陈最明天出去的事呢。”黎青想到陈最的表情,起到一半的身体又坐了回去。 不说没事吧?陈最看着不太想知道她的事,应该不会在意自己在不在家吧。 黎青这么想着,撕了张便利贴,唰唰写了几句话。 第二天一早,她便起床收拾房间,吃了黎母留在冰箱里的面包,然后去等公交。 李添乐的家在市中心,黎青记着小区名字,提前查好了路线,规规矩矩地坐在公交车后排闭目养神。 车程不算长,但黎青竟然真的睡着了,还做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梦,睡得很累。 到站时她还浑浑噩噩的。 高档小区的保安也十分尽责,直接给无卡可刷的黎青拦在了外面。 “我来朋友家。” “那你打个电话。” 黎青窘迫地拉拉裙摆:“我没有手机。” 保安上下扫视着眼前的女孩,看着没成年,白裙长到脚踝,宽大的开衫毛衣罩在人身上,更加孱弱,鞋子虽然有点旧但刷得干干净净,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肩膀上,确实不像坏人。 他叹口气:“那你告诉我是哪户,我去给户主打个电话。” 黎青面对陌生人声如蚊呐:“4单元……502。” “好,你等等吧。”保安说着进了保安室,应该是去打电话。 剩黎青在风中站着。她气血亏虚,只稍微站了一会儿便觉头晕,不由自主蹲了下去。 好黑好多小星星,黎青心里念叨着,想站起,手往旁边的路障上撑。 “哎?”这手感不像路障,软的,暖的,是…… 黎青缓了过来,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个人脸。 她居然抓的是人家的手! 惊恐的黎青忙往后退了好几步,疯狂道歉,一紧张又结巴起来:“对对对对不起。” “我我我我没事。”男生学她说话结果把自己逗笑了,皮肤上是打完篮球的汗水,笑容大大的,黑亮的眼珠紧紧黏住她。 像牛肉面馆老板家的小狗,黎青想。每次见到自己,那只小狗总会凑上来,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她根本招架不住。 黎青被人学结巴更窘迫了,心情不算好,低头默默等待对方过去。 然而,一双手将她拉到路边:“小心,别站路中间。” “好,谢,谢谢。” 男生实在是没见过这么怕人的,意识到手上温热的触感是女孩的皮肤,赶忙松开,尴尬地转移话题:“你怎么不进去啊?” 这话应该是自己想问的吧,黎青抬眼看了看他,又很快低下去:“我等朋友。” “好吧好吧。” 男生只能往里走,在刷卡机前刚要刷,里面的保安瞧见他急忙叫道:“哎嘉乐!” 男生停下脚步:“怎么了叔?” 保安推开窗,指了指黎青的位置:“那个小姑娘说是找四单元502的,不正好你家吗?我打你家电话没人接啊。” 男生略带惊喜地回头:“你是来找李添乐的?” 黎青迟疑:“嗯,你是?” “我是她哥,”男生大步一跨,走到黎青面前,“你好,我叫李嘉乐。” “你你好。” 说话间,李嘉乐为黎青刷了卡,领着她往家走。 高档小区绿化很好,虽然是秋天但也搞了不少花来,常青树绿油油的,黎青很喜欢,多看了几眼。 “哈喽?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突然凑过来的脸吓了黎青一跳,结结巴巴地道歉,请他再说一遍。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啊?” “黎,青。” “哪两个字?” “黎明的黎,青鸟的青。” 李嘉乐感叹:“好美的名字。” “谢谢。” 无论李嘉乐说什么,黎青都只回一两个字,她不太习惯和异性/交流。 李添乐的家跟陈家的别墅不一样,大但摆满了各种可爱的玩意,李嘉乐解释平常这个房子只有他和李添乐住,这些都是李添乐的东西。 “抱歉我妹妹好像没起床,你先坐一会儿吧,我去敲门。” 黎青点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那个让自己早来又晾着自己的人起床。 她并没有抱怨什么,或许李添乐只是忘记了,忘记了她早上会来。 她莫名想起柳澍来,她第一次见柳澍时,柳澍帅得像她童年看的小说女主,会柔道,敢吼高三生,染头发会化妆,成绩不错,家境也好……柳澍她为什么会跟自己做朋友呢? * 此刻,陈家别墅里。 陈最站在黎青房间门口,眉心紧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同学家 第8章 19:23 头发杂乱的李添乐打着哈欠走出来,双手合十:“对不起啊小黎,我忘记了……” 忘记了吗? 李添乐让黎青早点来,自己忘记了,把她晾在门口进不来,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她要刷卡呢?李添乐睡着了不接电话,如果没有遇到李嘉乐,她现在还得在门口等着。 旁人的视线总是让黎青想要逃跑,这一切李添乐并不知道。 黎青的咽下茶水,摇摇头:“没事。” “你会生气吗?” 她顿了顿,再次摇头。 李添乐好像放松了:“那我去洗漱一下,你再等等我哦。” 没等黎青继续说什么,李添乐重新进屋,端着一盘黄色水果的李嘉乐刚好看见,对她歉意地笑笑。 那盘黄色的像果肉的东西,应该是水果吧,黎青有些疑惑,为什么味道如此难闻。 “吃吧小黎妹妹。” 黎青应声,羞涩地去伸手拿了边上的一小块。 进口很软糯,没有那么难吃,但她吃不惯,不太喜欢。 “怎么样?添乐最喜欢吃了。”李嘉乐边说边坐到黎青对面的沙发上,拧开汽水瓶盖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半。 “……还可以。” “你不喜欢吃榴莲吗?” 黎青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原来这个水果叫榴莲啊,从前在图鉴上看过。 “不不是很喜欢。” “这样啊。”李嘉乐闻言准备去找其他水果,吓得黎青连连摆手。 她硬着头皮说:“我以前没吃过,不太习惯,现在吃感觉也,也挺好吃的,不用麻烦了……” “哎你没吃过榴莲吗?”李添乐揉搓着被水打湿的刘海,脸上敷着一张面膜,表情讶异。 黎青声音低低的:“嗯,以前生病,妈妈什么都不让吃。” “现在还有人没吃过榴莲吗?不会吧。” 李添乐嘟囔着撕去面膜,满意地看着自己光滑的皮肤,突发奇想问黎青要不要也来贴一张。 黎青拗不过,被拉进了卧室。 “哇。”她发出小声的惊叹。 这完全是她梦想中的卧室。淡蓝白纱窗帘,漂亮宽敞的公主床,梳妆镜旁边还有个小型衣帽间,里面有各式各样精美的衣服,整整齐齐地装在防尘袋里挂着。 黎青咬唇,暗暗想:以后我也要努力工作赚钱,给自己治病,再建一个这样漂亮的房间,待在里面不用害怕任何人打扰。 面膜很凉,她不太习惯,李添乐拿走她的作业开始抄,让黎青去看电视。 她不知道看什么,随意调了一个动画片。 “你怎么这么幼稚啊,还看这个,我给你调一个。” 遥控器被夺走,黎青也不气恼,安静地拨弄自己的手提袋,里面是那本25块钱的便签本。 电视很快开始播放最近新出的夜间泡沫剧,李添乐不断地插嘴:“你知道后面这个男主说什么了吗?他说别装了,然后把女主一个人扔在医院里。” 黎青皱眉:“那快分手啊。” “分什么分,不要拆我的男女主哇!” “可是她被欺负了……” “你不懂,这叫虐恋情深。” 黎青没辙了,只能继续往下看。 整个一下午,她被迫跟着看完了男女主的爱恨情仇。其实也没仇恨,男主对女主千锤百虐,女主压根不恨,从头到尾都是爱爱爱。 爱是什么呢?在结尾男女主深情拥吻时,黎青端详着那滴幸福的泪水,认真思考,爱便是如此吗? 她思考不出答案,柳澍她们快到了,李添乐拽着她下楼。 刚走到电梯,李嘉乐从后面追上来:“祖宗!赶紧把外套穿上,多冷啊,别感冒了。” “哎呀知道了,你好啰嗦啊李嘉乐。” “叫哥,没大没小的。” 兄妹俩互骂了两句,气氛融洽温暖。 黎青心情说不上多好,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不过可以见到柳澍,她有点开心。 穿着黑红夹克的柳澍嚼着泡泡糖,一眼望见垂眸走神的黎青,随意地和李添乐打完招呼,便走到她身边。 同学来了七八个,对于黎青来说人已经很多了,她从未拥有过这么多朋友。 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应该提前送礼物,如今得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如此廉价的礼物。 没记错的话,柳澍是送化妆品,其他人也是,都比她的便签本要好……而且便签本还是陈最帮忙买的,不然她只能送手工了。 “生日快乐!” 双层蛋糕上插着漂亮的焰火蜡烛,在昏暗中,十五岁的黎青艳羡地瞧着这一幕。 果然,其他人送的礼物都十分精致,有的甚至是礼盒包装,打上了漂亮的缎带蝴蝶结。 眼看大家挨个送上了礼物,黎青手心的汗越积越多,下意识往柳澍那边靠了靠,那是整场唯一可以让她稍微心安的地方。 最后,只剩下她和柳澍。 “我零花钱用完了,”柳澍说,“送你个笔,抱歉啊。” “没事没事,心意最重要。”李添乐笑眯眯地收下了。 黎青眼睛唰得亮了,紧随其后把便签本递过去:“乐乐生日快乐。” 李添乐手覆上来的那一秒格外漫长,起码黎青觉得时间好像过了一节课。 “哇!好漂亮的便签本!谢谢你啊小黎。” 呼……她长舒一口气。 * 指针滑向七,陈最愈发焦躁。 他头一次感到不安,偌大的房子里剩他一个人,没开灯,静悄悄的,和之前无数个日夜一样。 没有了女孩絮絮叨叨的声音,更安静了。 他走到女孩的房间门口,女孩出门前大概是想透透风,打开了窗户。 风呜呜吹起窗帘,萧瑟的场景惹得陈最不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揉了揉兔子劣质的毛,不舒服。 “叮铃铃——” 是闹钟。 现在已经19:23了。 而黎青出门时间,是7:23。 陈最看了眼灰兔子,转身也出了门。 * “九点回去有点晚,我八点半走,还能赶上末班车。” 黎青委婉地拒绝了李添乐让她留宿的请求,表示妈妈会着急的。 实际上妈妈今晚并不回家,甚至不知道她出门了。 “再玩会嘛……” 柳澍摆摆手:“不行,你不知道最近出了个变态吗?经常跟踪女学生,我们学校就有人被跟踪了,最近大家都早早回家呢。” 一番话把黎青脸都吓白了,她小声问:“跟踪?” “对啊,可能是拐卖,也可能是纯变态,拐卖的话,掏心掏肝,断手断脚,去做乞丐,都有可能。” * 听到警察闲聊的陈最脸色瞬间难看,声音如坠寒窖:“十二个小时未归不能找吗?” “对,得二十四小时才行。” “可是十二个小时了。” “请你不要着急,我们真的没办法,必须满二十四小时才可以开始搜寻。” 陈最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好像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罕见地无措起来。 黎青那个蠢货,一言不发出门,没有手机根本联系不上,谁知道是出去玩还是离家出走。 不会是因为上个星期的事情,一直生气到现在吧? 陈最用力甩甩手,发泄内心的不安。 不算担心。她要是出事,完蛋的是自己。陈最难得想了很多,脸色阴沉起来。 警察不帮忙,他要去哪里找黎青。 麻烦死了。到底去哪了。 * 在李添乐的央求下,众人硬是多呆了一会儿。 “快九点了,我送你回去吧,”柳澍摸摸黎青留长的刘海,“你这样太危险了。” 黎青下意识觉得不妥:“我没事的,你快点回家,那样,安全。” “我送你。”“不不不不用。” “我送吧。” 两人齐齐看向声音来源,愣是忘了答话。 黎青磕磕巴巴地拒绝:“不太好吧。” “没事,”李嘉乐满眼笑意,眼角有颗小小的泪痣,“我有小电瓶可以送你哦,可载人的。” 话已至此,柳澍也不推脱了,催促黎青答应,毕竟有电瓶车就不用等公交了。 “……嗯好。” 李嘉乐笑容更大了,眼睛圆润明亮,兴奋地领着黎青下楼。 电瓶车不大,黎青坐在后座,犹豫要不要扶,思索再三把手放下,端端正正,在小电瓶上二人中间居然能空出一个不小的距离。 “你小心点,别摔了,可以扶我肩膀。”李嘉乐提醒道。 黎青没有和异性同坐过电瓶车,非常尴尬,不敢靠近,又远离不了,她不敢碰李嘉乐的身体,总感觉皮肤发烫。 她揪住对方的外套,表示这样就可以了。 李嘉乐没说什么,拧动把手,充满电的电瓶车起步超快,黎青稳住身体,手拽得更紧了。 “抱歉抱歉,我开慢点。”李嘉乐说着,车速果然慢了下来。 街上人不多,除了汽笛声,就是路边灌木丛里野猫的叫声。 黎青刚松口气,哪知李嘉乐貌似很想说话,一直跟她东拉西扯。 “我妹在学校咋样?” “好。” “那你呢?” “还可以。” “你跟我妹玩得好吗?” “嗯,乐乐人挺好的。” “哈,乐乐,”李嘉乐嗤笑,“我也是乐乐。” “啊……”黎青不知回什么,恢复沉默。 李嘉乐自顾自聊他们家的琐事,以往黎青是很爱聊天的,但跟初次见面的人,她有点畏惧。 “我送你到哪啊?” “前面那个路口吧,剩下的,我自己走就好,谢谢你,乐乐哥哥。” 月亮泛着冷白的光,像古老的银币。 “不客气,跟添乐一样喊我哥就成。”李嘉乐停下,转头对黎青微笑。 许是快到家了,黎青整个人放松下来,心情愉悦地答应了:“好!谢谢哥哥!” 李嘉乐接过头盔,本想看黎青走回家里再离开,奈何黎青说家就在前面,非要目送他走再回家。 拗不过,李嘉乐感觉没什么危险,放心走了,跟黎青说了再见,调转方向后吐槽这骤降的温度真是要命。 说来也怪,离开那个地方后又好像没那么冷了。 “哥哥再见。” 等李嘉乐消失在视线内,黎青才转身,丝毫没注意到路灯投射下出现的第二个人影。 谢谢哥哥。哥哥再见。 哥哥—— 这两个字不断环绕,在黑夜中来回冲撞,直至重重砸到陈最的心口。 第9章 他一定是有病 陈最感觉胸腔被撕开来了,风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最后冲上大脑。 “你去哪了!” 他感到太阳穴发麻,高烧反复三天的身体比平常更脆弱,那天气走黎青后,他后面根本懒得吃药,全靠喝水硬抗,能好真是命硬。 身体好冷,灰白的脸色隐藏在夜幕中,陈最忍住长时间奔跑带来的不适,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到底,去,哪,了?” 黎青吓愣了,瞬间结巴起来,第一句就哽住了。 光秃的树梢上掠过只鸟,从哪来回哪去。 陈最觉得自己很好笑。 他不想要妹妹。 但法律上来说,黎青就是他的妹妹,拒绝也改变不了事实。 他曾拒绝任何人踏足独属于他的地方,排斥一切自以为是的人,讨厌妄图将他拽出“深渊”的人。 他们根本就不懂,只有那个黑暗的房间里,他才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里面的东西都是死物,是永远不会对他恶语相向永远不会背叛他的,那里是他心安的地方,哪怕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只想要一个地方。 但父亲蛮横无理地闯进来,和其他亲人一样,告诉他,拒绝没有用。 你的拒绝没人在乎,毫无用处。 他们拆了他建起的堡垒,毁了他的自信。在日复一日的叹息和辱骂中,他放弃了,不再抵抗。 谁想进就进吧,无所谓了。 能活就活,不能活就去死。 有什么重要的呢?连他自己的生命都不重要。 突然塞给他一个身娇体弱的妹妹,什么也不会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妹妹,他一个活到哪算哪的废人,怎么养得好? 妹妹自己喝药,不哭不闹,仿佛习惯了。妹妹娴熟地给他煮面,喂他喝药,每次都会敲门,不会擅自闯入他的地方。 渐渐的,他没有那么排斥黎青了。 但,黎青笑着对别人喊哥哥。从未这样对他。 为什么,对我不是这样的笑容呢? 我不是,你的哥哥吗? 才几个月,我才当你的哥哥几个月! * 陈最阴着脸,情绪翻腾,眼神落在黎青颤抖的身体上,思绪一下抽离。 黎青在怕他。 力气消失了,连同怒意,全部消失殆尽。 他想自己应该是累了,毕竟除了体育中考的时候跑步,其他时间他都缩在角落里不愿意动弹。 他想知道那个男的是谁,但他不想再问了。 “对对对不起,我去朋友家,给她过生日了,”黎青吓得要哭,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早上我怕,打扰你睡觉,我有留,留便利贴在你房门口的。” 便利贴?门口? 陈最一大早就听见她的动静了,也听到她靠近自己房间的声音,陈最误以为她是不敢敲门,原来是来贴便利贴。 到头来,是自己没事找事。 “我留了,便利贴。”声音又轻又抖,那声吼真的把黎青吓坏了。 …… 陈最表情淡漠,浑身软绵绵的,缓缓往空无一人的家走去,身影被月光拖得很长。 在他转过去的刹那,黎青注意到了陈最的衣摆,上面是刮下来的灌木丛枝叶,浅浅一道脏污,是陈最找她的证明。 陈最来找自己了?黎青惊讶地抬眸,冷冽的风刮去,剩不知如何是好的心。 她突然快步上前,蹦蹦跳跳地喊:“哥!谢谢你来接我回家!” 陈最脚步未停,却也没有嘴硬说不是。 双方都心知肚明不是来接,而是真真切切找了很久。 “幸好你来,剩下的这段路我还有点害怕呢。” 陈最无言,这点路走几步就到了,有什么害怕的,骗人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 “……嗯。” “我们快回家吧!哥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给你煮面吃吧。” “我自己煮。” “啊?我们家又要着火了吗?” “……” 黎青抢先一步跨进家里,按下灯的开关,屋里瞬间亮堂。 “我教你做吧。” 陈最脱下外套,不想说话。 虽如此,最后还是一起挤在厨房里煮了两碗面。 面汤很烫,陈最面无表情地咽下,为自己不久前的行为感到匪夷所思。 自己好像变得奇怪了。 * 又是雨。 陈最早上一睁眼就浑身疼,烦得想吐,他咳嗽着,恨不得吐口血出来。 早上黎青没起床,到中午才睡眼惺忪地下楼,看到陈最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眼睛瞪得溜圆:“你?” 陈最抬眼,一眼给黎青剩下的话给吓回去了:“哥早上好。” 她知道陈最不会搭理她,没有傻等陈最跟她说早上好,而是随手拿过沙发上的外套准备出门。 “你又要去哪?”陈最条件反射问出口后,耳朵瞬间红了。 他不该问的。 “我去买午饭呀,你吃吗?” “你说呢?” 黎青心里大喊谁知道,表面上还是畏畏缩缩的:“那你想吃什么?” “……不知道,”陈最居然起身,慢慢走到她身边,“我也去。” “!” 困意烟消云散,黎青有一点死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最看傻子的眼神将她从恐惧中拉回现实,犹豫几秒,拿了两把伞,她可不想和陈最用同一把伞。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撑着伞小步向前。 最近多雨,空气里有一股茶垢的味道。 有草,有木,混着水汽,泡发直到烂掉,变成茶垢的气味。 万物泡发了,人的心也胀胀的。黎青仰头去看雨,身后跟着的陈最注视了一会儿,也抬头去看。 一切都黏腻腻的,仿佛压在一床半潮的旧棉被里,喘不过气来。 一滴雨恰好落在陈最脸上。那双如古井般的眼睛毫无情绪,只动了动嘴角,被余光观察他的人注意到了。 “你不喜欢雨天吗?” 他一时无话。 过了很久,久到已经吃完午饭往回走,久到雨停了又下,久到黎青快忘了这个问题,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嗯。” 一声轻飘飘的嗯,却在心海撞出片片涟漪。 * 午饭是在店里吃的,本来想打包回去,但雨下大了,黎青试探性询问:“堂食可以吗?” 陈最环顾小店,走到最里面的位置坐下,黎青放下心也跟了进去。 这里是黎青乱转的时候找到的,是个老奶奶做的家常菜,几块钱一大盘,黎青很喜欢吃,因为她觉得味道和以前邻居阿姨做的很像。 小店比面馆还要小,奶奶怕吃饭的人觉得冷,把桌椅都挪到里面,锅炉靠在门口,寒风吹到里屋时,只剩下热气和饭香。 “这个这个,对了我还要米饭!” “好好,大碗的对吧,”老奶奶和蔼地点头,转头看向陈最,皱纹慢慢散开,“你呢孩子?” 后者偏开头:“我不要米饭。” “不吃米饭吃不饱,你长身体。” “不用。” 一个劝一个拒,黎青抿着热水,突然想起李嘉乐,那天他打球回来,好像瞄见了他的肌肉,很强壮的样子。 黎青想着想着,开口打破僵局:“哥……额那个,陈最,你得多吃点才行,乐乐哥哥也是高三,比你壮多啦。” …… 陈最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 “小碗。” 黎青疑惑,什么时候陈最这么好说话了?之前说的话她还没忘呢,总感觉陈最下一秒又要说出气死人的话。 * 雨水里有淡淡的草腥味,黎青喜欢闻,但陈最一直在咳嗽,她也不敢在外耽搁。 路过药店,黎青想去买点药,陈最不肯,很固执:“用不着。” “可是你咳一个星期了。” “不用!” 陈最声音稍微大了点,雨水溅到黑裤子上,形成不明显的水渍,整个人乌蒙灰白。 而黎青今天穿了一件淡粉色的厚外套,是陈叔给她买的礼物,额间碎发沾上水汽,秀气的脸上写满了迷蒙无措。 在黑白灰的世界里,她纯净得突兀。 陈最感到一阵心慌,许是看她的表情太过伤心,头次有了一丁点后悔的情绪。 “我等雨停就好了。”他说。 等雨停,等晴天,世界不再阴沉,自己的病就会好了。 * 回到家,黎青踩着软拖鞋往楼上跑,啪塔啪塔,楼梯上还回荡着余音,她的身影就又出现了。 陈最慢吞吞挪到沙发边,准备倒水喝,黎青手里握着什么东西,跑到他面前问:“哥,有剪刀吗?” 他抬手指向黎青身后的柜子,黎青顺着看过去,耳旁的碎发拂过他的手指。 “!” 一股触电般的酥麻通往全身,惊得陈最瞬间缩回手。 他迅速瞟了几眼,发现黎青盘腿坐到地板上,拿着块洗得发白的手帕左右端详,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拿起剪刀开始修剪,完全忽略了身边的人。 看黎青这么认真,陈最猛烈地咳起来,瘫软在沙发上,薄薄的脊背颤抖着,好不容易停住,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做什么?” 黎青太过认真,以至于没有发觉这不是平常陈最会说的话。她神秘地捂住,冲陈最眨眨眼:“礼物。” 礼物?给谁的?是其他哥哥吗? 陈最憋着一肚子话,什么也没说,伸手抓了本书做样子。 沉浸做手工的黎青毫无察觉,往手帕里吭哧吭哧塞东西,慢慢将它裹大起来。 沙包吗?那么大一个。 现在谁还丢沙包。幼稚。 那个男的喜欢扔沙包?老大不小了,扔什么沙包,不如扔铅球。扔铁饼。扔标枪。 扔足球扔篮球……为什么要扔沙包! * 陈最越来越烦,丝毫没注意书已经掉在沙发上,手随意搭在腿间,乱想使他烦躁不安,最终没忍住,用力踢了一脚花盆架。 咣当一声,黎青惊恐回头:“怎么了!” “不小心。” “哦哦。” 黎青坐回去,继续忙活着手中的东西。雨淅淅沥沥下得没完没了,搅得陈最更加心烦意乱。 在他快忍不了的时候,突然,膝盖边缘扶上一只细白的手。 黎青笑:“哥,送你!” 他现在想要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他一定是有病 第10章 晴天娃娃 黎青举起的另一只手里落下个白白圆圆的小东西,左右晃荡着,露出黑笔画的笑脸,笔油洇开在几乎看不出来的青色里。 那是个扫去阴霾的晴天娃娃。 陈最愣愣地张开手,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份礼物,轻轻落在自己的掌心。 无依无靠的心,安定下来。 没等他憋出什么感谢的话,眼尖的黎青瞄到了落在沙发上的书,上面偌大的四个字——家常菜谱。 “你要学做菜?”因为太过惊奇,黎青语气上扬,差点破音。 才注意到的陈最一把将晴天娃娃揣进口袋,面无表情地上楼回房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黎青自言自语:“是不是该买个灭火器?没钱哎……可以赊账吗?命重要哎,要不给叔叔打个电话吧?” * 妈妈她们已经两个星期没回来了,她们太忙,又是新婚,干脆住在医院宿舍,下班去约会,有夜班就一起上。 陈父会给黎青一点生活费,不多但足够她吃饭了,她也乐得没人管,除了陈最阴晴不定,其他都非常完美! 但乐极生悲,今晚父母就回家来了。 推开门,陈父直接吓呆在门口。 这个系着围裙一本正经端盘子出来的人是谁?绝对不是他儿子。 那盘子里的是碳化物是什么?绝对不是蛋炒饭。 “你站门口干嘛?”黎母推推他,跨进屋子,手提包还没来得及放下,整个人也呆住了。 两人脑海里只有一个问题:这男的谁啊? 黎青小跑到门口:“妈,叔叔,欢迎回家!” “……青青,那个是?” “是哥哥啊,妈妈你不认识了吗?” “认识,是认识,但……哎你刚刚叫什么?” 黎青明白父母在震惊什么,不久前她也是这个反应,在陈最居然要做蛋炒饭的消息中震惊到语无伦次。 陈最只问了她一句:“其他人也做吗?” 没明白意思的黎青回答:“不用吧,其他人爸爸妈妈在家呀,应该用不着做饭吧。” “嗯。” 然后陈最就淡淡地吐出一句差点吓死她的话:“我做饭。” 黎青差点哭了,她想上大学,想离开家,想买房子装修一个漂亮的房间,她不想死啊! “对不起,我不应该,不应该多管您闲事,我错了,我,不应该多嘴,我保证,再也不喊你哥哥了,你,别做了行不行……”黎青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趴在沙发上,结结巴巴说得缓慢。 那模样看得陈最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 或许真的做错了,到现在还没有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黎青瞧陈最站那若有所思,心里倍感憋屈,嘟囔:“怎么还带恩将仇报的。” “你,说什么?” “啊?我,我怕你辛苦,我做吧。” “我说我做,很难听懂吗?” 刚说完这句话,陈最发现黎青迅速蔫了,整个人垮下去。他不懂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但黎青开心和不开心非常明显,不开心的时候空气都是闷的。 没等他做出反应,黎青先一步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好的哥……陈……嗯,你做吧。” 太尴尬了,她居然忘了陈最是个多不好说话的人,这么一想,她把前两次陈最说的话都记起来了,果然还是得敬而远之。 * 在父母回来前,家里就是这样诡异的气氛。 陈父脸色缓和不少,对黎青更是喜爱:“好孩子好孩子,陈最肯定不会做这些,一定是你教的吧。” “不不不,哥哥他……”黎青下意识把夸奖推到陈最头上,开口想夸陈最,很温柔?不对吧。人很好?谁信…… 最后她只蹦出来一句:“哥哥他,很厉害。” 屋里的陈最顿了顿,把蛋炒饭从垃圾桶上空撤回。 便宜他了。陈最瞥了眼陈父,重新端着饭走到餐桌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黎青。 黎青懵懵地站在黎母身边,闻着淡淡的消毒水,心莫名踏实。 无奈,陈最主动开口:“过来。” 陈父黎母投来疑惑的眼神,黎青如芒刺背:“啊?” “过来,吃饭。” 黎青欲哭无泪,望着桌上两盘黑色物体,慢吞吞地往前挪。而陈最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好像好了起来,居然对陈父笑了:“抱歉,只做了两份。” 笑容三分满意七分挑衅,黎青觉得他应该多笑笑,一笑世界都祥和了,简直是太平盛世。 话说,他说得好像谁想吃。到底谁说想吃了?到底谁想吃这种东西。 吃一口陈最的蛋炒饭,黎青恶心到后半夜还睡不着。 第二天她浑浑噩噩地来到学校,发现李添乐也半死不活地跟她打招呼。 “怎么了?” “就在刚刚,”李添乐仿佛没气了,“宣布了期中考试的日期。” 期中考试,是升入高中后第一场大型考试,漓南高中的班级分ABCD四个等级,1班2班3班是A等,4班5班6班7班是B等,黎青就是B等班。 在班会课上,班主任顶着地中海一脸严肃地强调:“还有半个多月,你们要严阵以待!大家不比A班的差,要努力啊。” 李添乐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黎青。 还有半个多月啊…… * 晚上回家后,黎青鼓起勇气用座机给黎母打了个电话。 电话嘟了一会儿:“喂?” “喂妈妈,”黎青语气轻快,“你今天,晚上,回家吗?” “啊不回,我今晚值班,你跟小最自己出去吃吧。”黎母很忙,电话那头传出呼叫铃声。 黎青揪着电话线,心和电话线一样杂乱:“嗯,妈妈,我们期中考试,定好日子了。” “哦哦。” “在11月6号和7号。” “哦哦,你好好准备,”黎母匆匆忙忙地要挂电话,“这几天妈妈不回去了,你们照顾好自己哈,妈妈查房去了。” 那边没等她回应就挂断了。 嘟嘟的忙音传来,黎青迟迟没有把听筒放回去。 二楼的影子一动不动,随着她痛苦的呼吸而跟着胸口起伏。 * 连续好几天,黎青都无精打采,具体表现为说话频率低了。 “小梨子,最近,几天,听不到你结巴,的说话方式,还有点,不习惯。”柳澍学着黎青的语气,边笑边说。 “哈哈。” 没了。 黎青只短短笑了两声,然后就没了!柳澍警铃大作,黎青居然只说了两个字。 “怎么了小梨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面对柳澍关切的眼神,黎青感动地捂住脸颊:“不是,谢谢你。” 讲台上的白诗催促交作业,柳澍抓起习题册,精准抛到白诗的位置上,没人再打扰,她剥了颗水果糖塞到黎青嘴里。 黎青皱眉:“我不爱吃,榴莲。” “好好好,你吐出来,我给你个苹果味的。” 吐完榴莲糖的黎青愣了愣,似是惊讶自己就这么表达了想法,柳澍没有嫌她麻烦,也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她心一下软了,黏糊糊地拉丝:“呜呜柳澍,我,我生日在7号,期中考试,那天。” ……柳澍噗嗤笑了。 “哈哈哈哈哈小梨子你好倒霉呀。” 黎青知道自己倒霉,她不伤心这个,但剩下的那个原因,她不想告诉柳澍。 知道了原因,柳澍揉搓着黎青因沮丧而扁下去的脸颊,哄道:“小梨子,我有游乐园的票哦,考完试你想跟我一起出去玩吗?” “哎?游乐园?” “嗯,新开的那家,听说里边的酸萝卜鸭腿很好吃哦,你陪我去吧,好不好?” 黎青没吃过酸萝卜鸭腿,懵懵地看着柳澍,表情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由阴转晴。 “啊!柳澍我爱你!” 这份喜悦冲淡了妈妈不在意的悲伤,黎青回到家时脸上还挂着浓浓的笑意。 * 家里没开灯,估计陈最在自己房间。她把昨晚买的饭热了一遍,自从上次陈父回家后,发现陈最有了惊人的改变,乐得合不拢嘴,大手一挥给了黎青不少生活费,说弥补她一个人生活的辛苦。 于是,有钱的黎青昨晚去老奶奶那点了四个炒菜外加一大碗米饭,全是她一个人吃。 剩菜格外的香,在锅里滋滋冒油,黎青心情很好地开始哼歌,突然,楼上传来几声隐隐约约的咳嗽。 这让黎青想起陈最可能还没吃饭,差点给忘了。她熄了火,轻巧地跳上台阶。 屋里的人支起耳朵,听到声音停在门口,但很久没有下一步动作,只能加重咳嗽音量。 “咳咳!” 他不会咳出血来吧?黎青趴到之前贴上便利贴的位置,犹豫地敲敲门,迅速站好。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陈最半张脸隐秘在昏暗中,他人生中绝大部分时刻都是这样,在空无一人的家里,如同鬼魅一样生活着。 “吃,吃饭吗?” 光线将他切割成两半,一半被人看到,一半被他隐藏。 “嗯。” 他答应了,缓缓走出没开灯的房间,主动露出另一半身体。 脚踩在楼梯上的声音沉闷,并不是黎青刚刚上楼那样欢快。 陈最慢慢地走着,期待那样的脚步声出现。 可黎青再也没笑一次。 其实笑了,不过不是对他,是对着那盆假花。 挂在床头的晴天娃娃在手指间翻转,一次一次,不断捻揉,直到天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晴天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