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兴家》
1. 投胎是门技术活
“祖宗保佑,是个男孩,是个男孩!我章家有后了!”
这是恢复意识之后张文听见的第一句话。然后一双说不上粗糙,但绝对不年轻的手小心翼翼的捧起了他,他努力的想要睁开眼,却只感受到滴落在脸上的泪珠,耳边是女人们低沉暗哑,似乎满是悲伤又带着一丝希望的哭声。
那哭声压抑的让人难受,张文自嘲了一下,原来他累死了还会有人伤心吗,不管是谁,他都想要抬起手来安慰一下。
婴儿的手一动,旁边的李婶就立刻说道:“老太太,快别哭了,你看孩子都心疼了,这是在安慰你呢,现在有了孙子,你可得撑起来才行,不然以后他可怎么办?”
这话的作用立竿见影,老太太立刻不哭了,擦把了一下眼泪说道:“可不是,这可是亭儿留下唯一的根,我得给他养大,看着他娶妻生子。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我也要对得起亭儿,对得起他爹,对得起地下的祖宗。”
李婶一看老太太打起精神来,连忙说道:“这就对了,老太太要是不打起劲来,咱家的产业都要让人抢光了,以后咱小少爷还得读书识字,这钱从哪里来?”
老太太抱着孩子双眼一瞪,冷笑道:“哼,想要抢我乖孙的东西,除非我死了。”
张文听的云里雾里,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但这会儿眼皮子却像是千斤重似的,费劲了他吃奶的劲头才终于张开了一些,却只看得见迷迷糊糊的影子。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变成了一个小婴儿,正被人抱在怀中!
“快看,我的乖孙居然就能睁眼了。”老太太惊喜叫道,似乎孩子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老太太距离张文很近,但他依稀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影,确定自己的处境之后,他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他容易吗,从毕业开始就每天努力每天加班,好不容易赚了钱买了房,结果一朝猝死成了婴儿,也不知道遗产便宜了谁。
一听见婴儿的哭声,老太太立刻紧张起来:“这是怎么了,我的宝贝乖孙怎么哭了?”
李婶连忙提醒道:“怕是饿了,送回去让太太喂奶吧。”
看着老太太似乎有些不情愿的样子,李婶心中叹了口气,劝道:“这孩子啊,还是吃自己娘的奶好,将来身体好,长的也快。”
老太太也是一时没收起以前对媳妇的厌恶,听了这话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好歹她也是我孙子的娘,如今我还能给她脸色看吗。”
虽说如此,走进产房之后老太太的脸色还是不好看,撇了一眼桌上一脸紧张的人,小心翼翼的把孩子递给去:“我孙子饿了,快给他喂奶吧。”
跟轻柔的动作截然相反的是老太太硬邦邦的语气,但床上刚刚生产完的年轻妇人不但没有任何的怨怪,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伸手就把孩子接过来,二话不说就解开了衣襟。
张文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啊,那被塞进嘴巴都不就是那啥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就摇头想要吐出来,下一刻却听见老太太带着几分不悦说道:“怎么不吃?是不是你弄痛我乖孙了?”
年轻妇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要哭出来了:“娘,我,我也不知为何……”
意识到自己的挣扎会让这辈子的母亲难过,张文很快就放弃了挣扎,毕竟已经变成了小婴儿,他总不能把自己饿死了去拼一个穿回去的几率吧,再说了,上辈子没爹没娘的,至少这辈子有亲人了啊,听起来似乎还很受宠爱。
到底是孩子,吃饱之后张文就扛不住昏昏沉沉的睡去,有心打探自己的处境奈何身体不给力。
看见孩子吃饱睡了,几个围观的大人倒是松了口气,尤其是那个当妈的,带着几分讨好说道:“娘,孩子睡了,您辛苦劳累了一夜,不如也先回去歇一歇吧。”
老太太是不舍得把孩子留下的,但如今家里头的处境也请不了奶娘,再说了,奶娘的奶能有孩子娘的好吗,想了想,为了乖孙的身体,她硬着嗓子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孩子,别的不用你操心。”说完摸了摸张文的小脸颊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等老太太跟李婶一走,屋子里头的空气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原本战战兢兢的小丫头翠儿也敢说话了:“太好了太太,有了小少爷您可算是熬出头了。”
刚出生的孩子不算好看,看起来像一只红彤彤的猴子,但孙氏的眼中带着慈爱:“是啊,我可算是有儿子了,只可惜相公他没能看到这一天……”
眼看着孙氏就要落泪,翠儿连忙说道:“老爷泉下有知若是知道,恐怕也开心的很,太太,您可不能哭了,到时候哭伤了身子,小少爷谁来带,谁也不比亲娘好啊。”
孙氏虽然还是伤心,到底是没跟以往似的落泪,收了眼泪笑道:“有了这孩子,以后我跟招娣也算是有了依靠,对九泉之下的相公也有了交代。”
翠儿是真心为了这位心软的太太高兴,笑着说道:“可不是吗,瞧我们小少爷长得可真好。”
孙氏笑了笑,刚生了孩子又一番心惊胆战深怕婆婆抱走儿子,这会儿见孩子睡了她的精神头也落了下去,翠儿连忙扶着她躺下:“太太,您睡吧,有我看着小少爷呢。”
熟睡的张文砸吧砸吧嘴巴,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奶味,梦中的他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孤儿出生的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靠着奖学金好不容易读完了大学,那几年他可是真拼啊,什么赚钱做什么,三百六十行几乎跑遍了,最后倒是真给他赚了一大笔。
谁知道没等他好好享受,也没能找到个合心合意的女人生儿育女,他就因为过劳死穿到了这个世界,感情大半辈子都白忙活了。
再一次醒来,张文也顾不得避嫌了,该吃吃该喝喝,反正他现在吃喝拉撒都得人服侍,亏待自己才是大傻子,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他已经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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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实践过这条真理了!
因为张文的良好心态,他成功的在三天内把自己从红猴子吃成了发面馒头,还是特别宣特别白的那种,这一点从老太太姜氏每次看见他亲亲抱抱的频率大大增加可以看得出来。
原本以为穿越到古代,他能体会到一次洗三活动,却不料家里根本没有人提起。
很快的,他就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譬如偶尔孙氏会爱怜的摸着他的脸颊,说:“这眼睛和鼻子长得像相公,好看,只可惜他狠心抛下我母子三人走了,也不知道如今投胎了没有。”
怪不得不做洗三,感情没出生就在守孝了。
又比如其实他还有个亲姐姐,比他大了大约六七岁的样子,看起来总是怯生生的,名字很诚实的叫做招娣,一听就知道当年起名字人的希望。
招娣似乎很喜欢他,每次都是弟弟弟弟的叫着,但每次都趁着老太太不在的时候才来。
家里头爷爷从未出现过,大概也已经过世了,当家作主的人是姜氏,就是一开始抱着他喜极而泣,每日必定要过来看很多眼,叫他心肝宝贝的那位老太太。
对他,姜氏确实是疼到了骨子里头去,但对着媳妇和长孙女却并不如此,重男轻女从章招娣的名字就能看出来。
章家不是大户人家,但能用得起下人,看着日子也还是过得去的。
可有一次张文被抱着在老太太房里头玩耍,却听见姜氏对身边的老人李婶抱怨:“族里头就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自从亭儿死后,他们越发不把三房放在眼里了。”
李婶也时常忧心忡忡:“老爷那时候看病花了一大笔钱,如今家里头入不敷出的,也不知道那点薄产能不能熬到少爷长大成人。”
“可惜太太娘家清贫,还不如咱家,不然还能帮村帮村。”
张文差点没吐出一口奶来,看见大院子的美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感情院子是大,家里头却早已经是个空壳子里,据说他爹死之前治病还欠了不少外债!
原本以为投胎到了富贵人家,这辈子不用为了吃喝拉撒忙碌,临到头却发现一切重启重来,不奋斗恐怕不用长大就得饿肚子!
没等张文忧愁几天,一日只有他跟老太太在屋子里头的时候,老太太姜氏忽然想到了什么,神神秘秘的翻起床垫子,从床里头的夹层拿出一个红色木头的盒子来。
看着那个盒子,姜氏眼中满是怀念,好一会儿才微微叹了口气打了开来。
盒子里头放着一对金镯子,没什么花纹,却很有重量的那种宽面镯子,听镯子发出的碰撞声音就知道是实心的,简直就把值钱两个字写在上头了。
姜氏摸了一会儿,才又放了回去,回头抱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乖孙,笑着说道:“我的乖孙,你可要平平安安的长大,将来跟你爹一样读书考功名,奶奶就是卖了嫁妆也得供着你。”
2. 改嫁
张文心里头担心家庭处境,如今作为婴儿口不能言脚不能行的也毫无办法,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儿,这会儿也是使不出来。
幸亏虽然从老太太到丫鬟都有些许担心,但章家的日子还是暂且过得去的,为了宝贝孙子,姜氏还大方的给厨房加了半两银子的家用,单单给孙氏买鱼催奶的。
孙氏年纪原本也不算大,只是怀孕的时候经历了丧夫故而没养好,这会儿有了儿子日子有了盼头,看着比怀孕的时候更添了几分朝气,至少在鱼汤的滋养下不说容光焕发,但也丰腴了一些,一开始她抱着孩子的时候,张文都觉得硌的慌。
大概是鱼汤催出来的奶水确实是好一些,张文觉得自己的劲道一日比一日好,慢慢的看人看物也清晰起来,他简直恨不得蹦跶几下,庆祝自己终于摆脱了半瞎的处境。
虽然视力恢复了每次吃奶的时候有些尴尬,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他能看清楚这辈子的家人,也能弄清楚家里头的情况到底如何。
婴儿的活动范围有限,不过姜氏和孙氏都是养过孩子的,太阳好的日子每日必是要抱着出去晒一晒,张文对此项活动十分配合,每次走出房间就咿咿呀呀的高兴。
凡是孙子喜欢的,姜氏就没有不说好的,抱着孩子停留在外头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如果不是日头开始毒辣起来,恐怕每天不到吃奶的时候都不把孩子送回去。
章家的房子确实是大,虽然如今只剩下了三个主人,但三进的大院子还有一个后花园,当年是章家老爷子花了大半的家产才置办下来的。
院子也并不缺乏修缮,虽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但即使是后院的花园,如今改成了的菜园子也打理的还算不错,看起来欣欣向荣。
张文可不知道,在他出生之前这片院子差些就荒废了,家里头哪有人有那个心思照看,一直到他落了地,老太太才打起精神来收拾。
这一日姜氏照旧早早的抱了吃完奶的孙子出门,还对儿媳妇说道:“如今你也做完月子了,家里头里里外外都要你照看,乖孙有我照顾你就放心吧。”
姜氏如今也还不到五十,但青年丧夫,中年丧子,让这位老太太看着显得苍老,眉宇之间总是有一道深深的沟壑,一看就不是容易相处的老太太。
虽说她这话还算和颜悦色,但孙氏向来怕自己的厉害婆婆,只是讷讷温顺说道:“是,有娘看着,我哪有不放心的。”
姜氏听了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她方才的话也不是虚言,如今他们家出了看门的哑婆子之外,也就李婶和翠儿两个下人,哑婆子每日起得早,会负责家里头的洒扫,李婶管着灶头上的事情,翠儿年纪小,平时也就是打打下手。
章家也不是大户人家,孙氏以前也是干惯了家事的,她的阵线尤其不错,比如老太太身上的衣裳,去世相公的鞋子,都是她一手打理出来的。
孙氏不怕做活儿,就怕婆婆又逼着她回娘家,听了这话还松了口气。
姜氏抱着乖孙走出门,立刻就露出大大的笑脸来,有时候张文觉得这老太太有变脸的本事儿,功底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乖孙子,想不想看花儿,奶奶带你去看花儿喽。”
张文听着这话都觉得牙酸,不过他深知生存的道理,还是很配合的露出一个无齿笑容,都得老太太更开怀了,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
姜氏抱着他走到菜园子那儿,却见章招娣正带着翠儿在给菜园子浇水呢。
章招娣比孙氏还要怕这位奶奶,见她抱着弟弟进来吓了一跳,低声叫了声奶奶,看着有些手脚无措的样子。
姜氏以前不喜欢这个孙女,关注的也不多,这会儿见她这幅小家子气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觉得孙氏真不会教孩子。
张文眼睛滴溜溜一转,伸出小肉爪子朝着章招娣咿咿呀呀起来。
姜氏被他的动作一打断,倒是没开口骂孙女,也不管他们自顾自带着孩子走到一片花丛旁,说是花丛,其实只是菜花,章家如今也没闲钱种其他的。
看见姜氏没开口骂人,章招娣狠狠的松了口气,抬头朝着他们看去,正巧看见自家弟弟朝着这边露出一个笑容来。
章招娣下意识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觉得有弟弟真好,娘也不用每天哭了,奶奶也不上赶着骂人了,哎,只可惜弟弟出来的太晚了,爹还是死了。
张文还不知道在他姐的心目中自己成了那么有用,这会儿他百无聊赖的看了一会儿菜花,听了老太太不停的说着话儿,一会儿就有些发困了。
姜氏见他眯起了眼睛,连忙也不说话了,小心翼翼的抱着往回走。
章招娣看着俩人的背影,低声说道:“翠儿,我也想要抱抱弟弟。”
翠儿笑了一下,暗道老太太可不准姑娘抱少爷,生怕她年纪小力气不够把人摔了:“这有什么难的,等晚上去太太房间就成了。”
章招娣一听果然高兴起来,连浇水的工作也不觉得烦闷了。
另一头姜氏抱着张文要回房,谁知道半路上就瞧见哑婆子带着一个人往里头走,仔细一看,姜氏眯了眯眼睛,收起脸上的笑容来。
那边的女人显然也看见了姜氏,立刻扯着嗓门儿喊道:“三嫂子,这可真是巧了……”
她的嗓门不是一般儿大,原本有些迷迷糊糊的张文一个哆嗦就要醒过来。
姜氏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压着嗓子骂道:“瞎咧咧什么,没看见孩子要睡了吗?”
来人尴尬的笑了笑,声音倒是放低了:“哎呦,是我没注意,这不是没看清楚吗。”
姜氏也不理她,直接抱着孩子往里头走,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到榻上,这会儿其他人都有事儿,她可不放心让孩子一个人在里屋睡。
等看孩子睡熟了,姜氏才转身说道:“贵嫂子怎么这会儿来了,哎,这个哑婆子也不给上杯茶,你等着,我给你去倒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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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贵嫂子心知她要是有心的话肯定早就端茶倒水了,她本也不是为了这个来的,连忙说道:“三嫂子,不必忙活了,我也不渴。”
姜氏一听,还就真的坐下不起身了:“那行,我也就不穷客气了,你也知道,我们家如今困难的很,哪里还有什么好茶叶,茶叶沫子泡出来的,怕你们还不爱喝”。
贵嫂子听着脸上有些不自在,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才又说道:“三嫂子,当初你说的那事儿,如今还做不做数啊?”
姜氏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你说的哪回事儿?”
贵嫂子一听这话就知道今天这事儿办不成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就是,就是你家媳妇改嫁那事儿,之前你不是说过家里头不养丧家星,要让她回娘家吗?”
当初姜氏还不知道孙氏有孕,在知道儿子死讯的时候可结结实实发了一阵疯,没少揪着孙氏骂丧家星,说家里头不养闲人,还说让她滚回去娘家,以后死活他们章家都不管。
孙氏娘家当年能干出拿了大笔的聘礼,却让女儿光头出门的事儿,就知道并不是疼女儿的人家,如今又是弟媳妇当家,听了这话居然就开始给她找起下家来。
后来孙氏查出有孕,再后来又生了孙子,姜氏虽然深恶她害死了自己儿子,但到底还有几分见识,总不能让孙子的亲娘改嫁吧,以后多难听,他乖孙还得考功名呢!
因此,姜氏再也没有提起这话茬,偏偏还有不知趣的找上门来。
姜氏冷冷一笑,淡淡说道:“贵嫂子这话倒是奇怪,孙氏再不好,那也是我乖孙的亲娘,章家也没艰难到少了她一口吃的,哪能把生了孙子的媳妇赶回家去。”
贵嫂子一听有些着急,要知道孙家那边可是花了半两银子请她上门,说要是能让孙氏归家的话,后头还有半两银子给她。
“三嫂子,您这话对也不对,孙氏虽然是你乖孙的亲娘,但如今孩子都生了,留着难道还能生第二个不成?”贵嫂子意有所指的说道。
“再说了,这亲娘要是不在了,孩子还不是跟您最亲,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话姜氏是心动,但她好歹是念过几年书的人,知道媳妇改嫁的利害关系,将来孩子在学堂里头可是要被人耻笑的!当下冷笑道:“贵嫂子,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呢,生怕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恨不得睡在儿子媳妇中间去,你这样,也怪不得媳妇生不出孙子来。”
一听这话,贵嫂子的脸都青了,也不顾颜面了,喊道:“三嫂子,改嫁这事儿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哼,如今可不是前朝那时候兴那个贞节牌坊,只要亭儿媳妇自己个儿愿意,她娘家不反对,您啊,就是拦着也没用。”
姜氏冷笑了一声,反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亭儿媳妇愿意?”
贵嫂子也拉下脸说道:“我不跟你瞎咧咧,你让亭儿媳妇出来,我倒是要问问她是舒舒服服的改嫁,还是留在这儿守着你这个恶婆婆。”
3. 齐心
贵嫂子的声音不小,一下子就把睡梦中的张文吵醒了,他下意识的咿呀了两下。
姜氏第一时间就听见了乖孙的声音,她皱了眉头,一边轻轻的拍着孩子,一边横眉冷对的看着贵嫂子,半晌才冷笑了一声:“贵嫂子,咱们可是同族,你怎么一门心思帮外人说话。”
贵嫂子微微一愣,心知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脸上露出几分不自在来:“我,我这不是不忍心看着亭儿媳妇守寡吗,她年纪轻轻的,哪里真的能守得住,这会儿不放了她归家,以后这要是闹出什么丑事来,这丢的不也是章家的脸面……”
“呸!”姜氏听的心中恼怒,一口唾了过去,当下骂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哼,你这是觉得我章家门风不好了?我倒是要拽着你去族长那儿说道说道,看看是谁给你的狗胆,居然敢这般污蔑我章家。”
说完这话,姜氏站起身就拽着贵嫂子要往外走,一副不去族长那边说明白就誓不罢休的样子,吓得贵嫂子忍不住的求饶。
别看章家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大族,但祖上也是读书人,只是这些年越发没落了,他们族长一门心思的想要光宗耀祖,最看不得族人拖后腿。
不说别的,当初姜氏发了疯说要赶媳妇回家的时候,族长还出面说过她,无非是希望章家能无犯罪之男,无再嫁之女,赢得一个清白好名声。
如今他要是知道自己鼓动孙氏再嫁,估计自家当家的也得跟着吃排头。
贵嫂子也是个聪明人,听了这话心头一慌,连忙喊道:“三嫂子,别这样,这,我断不是这个意思,哎呦喂,看我这臭嘴就是不会说话,该打该打!”
说着装模作样的拍了拍嘴巴,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心中却把姜氏恨毒了。
姜氏冷笑一声,倒是也真没有想把这事儿闹到族长门前去,见贵嫂子怕了也就歇了手,回头一看,原本躺在榻上睡觉的乖孙已经爬起来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们看。
姜氏生怕吓坏了乖孙子,连忙把他抱起来哄着。
张文靠在姜氏的怀中,已经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感情他还没到百天,就有人上门来让他娘改嫁,这个人似乎还是章家族里头的。
贵嫂子看了张文一眼,觉得这孩子倒是也算粉雕玉琢,只是直勾勾盯着人的眼神慌兮兮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不好。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不然把孙子当作命根子的姜氏还不得跟她拼命?
贵嫂子眼神微微一动,瞧了一眼姜氏,谁还不知道谁啊,当年亭小子还活着的时候,姜氏可没少跟她说媳妇的坏话,话里话外都说孙氏是个狐媚子,百般的看不上眼。
姜氏哄了一会儿孩子,抬头看了一眼贵嫂子,皱眉说道:“你怎么还不走,我们家还在守孝呢,难不成你还要留下来吃饭不成?”
贵嫂子嘴角微微一抽,想到那已经拿到手的银子,到底是又说道:“三嫂子,我就跟你说实话吧,今天这些话不是我要说的,是亭儿媳妇娘家人让我带的,哎,反正他们也不带走咱章家的孩子,你怕什么,再说了,孙氏回家改嫁的话,孙家为了补偿说不定还能给些银钱。”
姜氏也是知道孙家人那个德行,当下冷笑道:“我家虽然日子穷,但也不至于要媳妇的卖身钱,哼,今日不让你死心,恐怕你是赖着不会走了。”
贵嫂子尴尬的笑了一下,但屁股一动不动,显然也是打着这个主意。
姜氏拍了拍孙子的后背,见他虽然不睡了但也不哭不闹,倒是也放心了一些,索性走出门扯着嗓门喊了孙氏一声。
孙氏就在房中做针线活,原本就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但想到婆婆一向不喜欢她管事儿才没有出去,听见喊她的声音连忙走了过来。
孙氏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三个人的眼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不过想法却截然不同。
张文是觉得这辈子的娘亲姿色确实是不错,柳眉大眼樱桃小口,颇有几分美人模样。
姜氏是不满意,看着眼疼,心中也担心将来孙氏守不住。
贵嫂子则是啧啧称奇了,也是孙氏这段时间养的好,虽然脸色还有几分苍白,但因为还在喂奶倒是别有几分味道,也怪不得生过孩子再嫁也有人要。
孙氏不是个胆大的,看见他们齐刷刷的眼神就瑟缩了一下,低眉顺眼的开口问道:“娘,您喊我啥事儿呢,是平安饿了吗?”
平安是孙文的小名,老太太坚持取的,从此可以看出老人的期盼来。
姜氏见她如此倒是满意了几分,指了指贵嫂子说道:“你娘家过来了人,有话要问你。”
贵嫂子被这话说的挺不自在,但还是逮着机会问道:“巧儿,你哥你嫂子让我问问你,如今孩子已经生了,是不是该回家了。”
谁知道这话一出,孙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声音绝对没有任何作假,她膝行了几步抱住姜氏的双腿,哭的十分惨烈:“娘,你,你别赶我回家,我既然嫁给了相公,那生是章家的人,死亦是张家的鬼,我绝对不会离开章家的。”
贵嫂子吓了一跳,还以为孙氏迫于姜氏的淫威不敢说真话,大声插嘴说道:“巧儿,你可想清楚,你哥哥嫂子那是真心诚意的想要接你回去享福,别怕,你要是同意没有人能反对得了,从今往后啊,你再也不用被搓磨,只管当太太就是了。”
孙氏却完全听不进去这话,哭的稀里哗啦:“娘啊,相公尸骨未寒,平安和招娣尚且年幼,您就发发好心留下我吧,我保证会多做事,少吃饭,平安不能没有娘啊。”
姜氏听了一会儿,见孙氏哭的真心实意,倒是对她满意了一些,虽然是个丧门星,倒也还算是个有情有义的:“行了,我怎么会赶走我孙子的娘。”
“哼,这是你娘家的主意,现在我只问问你是怎么想的,你要是打算给亭儿守着,章家也不缺你一口饭吃,你要是想要改嫁,我也绝对不会拦着。”
姜氏抱着孙子,一字一句的问道,似乎全由着孙氏自己做主。
孙氏毫不犹豫,开口就道:“娘,从嫁给相公那一日开始,我就把自己当成了章家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抛下我们的孩子。”
孙氏和地下的相公感情确实是好,就是光为了死去的男人,孙氏也是断断不肯改嫁的。
说完这话,孙氏又转头对贵嫂子说道:“婶子,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这辈子都要守着章家,断然没有抛下孩子改嫁的道理,谁要是逼着我,我宁愿一头碰死,也是要当一个章家鬼。”
贵嫂子唬了一跳,没料到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温温顺顺的孙氏会这般性烈,她虽是贪图银子,但也不敢做出逼人性命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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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忙说道:“我就是传句话,不肯就不肯,哪至于要死要活的,哎,算了,你们家的事我也管不了。”
贵嫂子拍拍屁股走了,留下孙氏哭的双眼红肿的的跪在地上,姜氏看着她神色莫名。
姜氏不心疼,张文却是心疼亲娘的,伸出手就要孙氏抱。
孙氏吓了一跳,见婆婆不反对才把孩子抱在怀中哄起来,张文见她不住的滴泪珠子,忍不住伸手帮她擦了擦,开口咿咿呀呀的表示安慰。
孙氏一看孩子这般懂事,眼泪更是忍不住的往下落。
姜氏最看不得人动不动落泪的样子,不过方才孙氏的一番话让她满意了,这会儿倒是没直接骂人,只是说道:“行啦,以后你就安安心心的留在章家,只要你自己不乐意,谁也带不走你,这点本事,我老婆子还是有的。”
孙氏心中感动,连忙又要跪下道谢,姜氏却道:“咱们娘俩也不用瞎客气,你只要照顾好我的乖孙,以后就是我章家的大功臣。”
孙氏这才露出一个笑容来,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心中更觉得爱的不行:“娘,那我下去给他喂一点吧,这孩子怕事也吓到了,吃一点压压惊也好。”
姜氏点了点头,看着孙氏出了门,这才起身收拾了一番,直接带着李婶就往族长家里头去,这事儿可不能这么忍着,不然别人还以为他们家好欺负呢。
就孙家那些个泥腿子,还不知道有什么下三滥的主意,他们毕竟一家子的孤儿寡母,这时候不找族长什么时候找?
姜氏向来都知道,面子从来没有里子重要,反正她已经当寡妇许多年,哭诉算什么,只要能解决了孙家那档子事情,让孙子平平安安的长大,就是让她哭晕在族长家也是可以的。
那头章家族长一听果然大怒,有人打孙氏的主意,那就是不把他们章家放在眼里头啊。
姜氏一番哭诉解决了孙家,不知道章氏族长是怎么做的,反正这一日之后,孙家的人再也没有上门,就是贵嫂子也安分了一段时间。
姜氏也知道投桃报李,族长既然出了力,她也不吝惜的逢人就夸,恨不得把族长族里跨出一朵花儿来,虽然没有实在的好处,倒是也让出了力的人舒心。
张文原本还想着,他娘毕竟年轻,一直守寡是不是有些不人道,这一日倒是听见孙氏跟翠儿的对话。
他们是背着姜氏说的,翠儿低声说了一句:“太太,我刚回来的时候,贵嫂子拦着我,说,说孙家后面看的人家,似乎是个大户人家呢。”
孙氏冷笑了一声,嗤笑道:“以后你别搭理贵嫂子,哼,不说相公待我好,我是断断不肯改嫁的,就是孙家那些人,根本就靠不住。”
“当年我爹娘还在,他们就敢扣住大部分聘礼,有好事儿他们能想到我?我要是真的归家,恐怕没几日就得被卖了换钱,后半辈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婆婆虽然凶了点,但刀子嘴豆腐心,相公出事那会儿也没动过我一根小手指,我放着章家的稳当日子不过,去孙家找苦吃,那不是傻吗?”孙氏说着,继续开始做伙计,偶尔看一眼自家宝贝儿子,生怕他有半点不舒服。
张文心中感叹了一声,孙氏看着性子柔弱,其实心中自有自己的一番算计,并不是那种完全由着别人说了算的人。
谁好谁坏,其实她看的清清楚楚呢!
4. 姐姐
张文努力的撑起自己的腰,双手使劲权利的往下一推,整个身体终于顺利的翻转过来,躺在了软软的垫子上,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踢踏了几下小腿才觉得舒坦了。
张文翻身翻得辛苦,身边的几个女人却看的开心,尤其是章招娣认不出发出惊呼声:“娘,弟弟会翻身了,你瞧他翻得多少啊。”
孙氏笑了笑,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笑道:“弟弟长大了,所以能干了。”
章招娣依赖的靠在孙氏身边,声音带着几分撒娇:“娘,我好喜欢弟弟,有弟弟可真好。”
孙氏搂着女儿看着儿子,笑问道:“有弟弟哪里好了?”
章招娣想了想,抬头说道:“自从有了弟弟奶奶的脾气都变好了,上次她还对我笑了呢。”
孙氏听着,却越发觉得心酸,她摸了摸女儿的双丫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当年她进门就守孝,出了公公的孝期好容易有了孩子,却是个女儿,可想而知婆婆有多么失望。
相公还在时倒是颇为疼爱唯一的女儿,虽也盼着儿子,到底惦记着亲骨肉。
等相公一去,这孩子却是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头,婆婆向来不重视女孩儿,哪里会对她多家看顾,也幸好如今生了儿子,不然她们母女俩个......
孙氏越想越远,似乎都看见了自己没能生下儿子,婆婆定是要把她跟女儿一道儿赶走,娘家人哪里能让她吃闲饭,那些个能娶她的又能是什么好人?
她越想越怕,一把搂住女儿说道:“招娣,你可得好好照顾弟弟,因为他,我们母女俩才有活路。”
才七岁的章招娣并不一定能完全明白孙氏的话,但至少她知道,自从弟弟出生自己跟娘亲的日子就好过了许多,奶奶再也不骂骂咧咧的,看见她偶尔也能露一个好脸。
这一切都是弟弟带来的,章招娣心想着,走过去小心翼翼的亲了亲张文的脸颊。
张文撇了撇嘴,无奈同意了小萝莉的亲亲,因为他要是避开的话,这家伙绝对又会伤心流泪,抱着孙氏问弟弟是不是讨厌她了。
所以说女人就是麻烦,张文无奈的想着。
章招娣见弟弟只是打了个哈欠没有躲开,高兴的又亲了一口,随后得意洋洋的抬头说道:“娘,弟弟喜欢我,他对着我笑呢。”
孙氏最喜欢看他们姐弟俩个亲近,笑着说道:“那是自然,平安最喜欢招娣了。”
母女俩个说了一会儿话,外头传来姜氏的声音,孙氏连忙起身往外走,看了看床上的儿子嘱咐道:“招娣,你看着弟弟,待会儿翠儿就进来。”
招娣点了点头,说道:“娘,你快去吧,弟弟这儿有我看着呢。”
孙氏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七岁的小姑娘在别家早就帮着带孩子了,只是婆婆心疼孙子,不放心给孩子带罢了。
等孙氏走了,章招娣就爬上床坐在张文身边,笑盈盈的看着他,似乎看什么宝贝似得。
不得不说,章招娣长得十分不错,柳眉杏眼,鼻子虽然不高挺但圆润小巧,嘴巴也是樱桃小口,这会儿还有肉嘟嘟的婴儿肥,扎着两个双丫髻,上头盘着红色的头绳,看着倒是十分喜庆,恐怕长大之后必定是个小美人。
张文砸吧了一下嘴巴,暗道以孙氏和章招娣的模样来看,自己这辈子长得应该也不错,至少不会是歪瓜裂枣吧,虽然是男人,但模样一样很重要,要知道在古代长得丑,那可是连皇帝都看不上你,科举走到最后一步都能被刷下来!
章招娣瞧着他砸吧嘴巴觉得特别看,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张文瞥了她一眼没有动静,章招娣忍不住又捏了一下,还笑着说道:“嘻嘻,软乎乎的,弟弟好软。”
张文拧着眉头,觉得这姑娘太不含蓄了,这是要拔他的虎须啊。
章招娣完全没注意张文的苦恼,趴在他身边嘀嘀咕咕的说个没完没了,等翠儿进来的时候,几乎看见她趴在小少爷的身上,吓得她连忙把人拉开了一些。
“小姐,可不能这样,少爷还小呢,要是压坏了怎么办?”
章招娣撅了撅嘴巴,但她到底不是任性的姑娘,只说道:“我知道呢,没有真压着他。”
翠儿自然也知道,要是真压着的话小少爷还不得哭了,不过就是担心罢了。
章招娣看了看外头,问道:“外面谁来了,我娘呢?”
翠儿看了外头一眼,低声说道:“是太太娘家舅太太来了,我看老太太的脸色不太好。”
章招娣一听,脸色也变了,张文第一次看见小姑娘冷了脸,带着几分不屑说道:“他们又来做什么,难不成还要逼着我娘改嫁,不行,我得去看看。”
翠儿眼疾手快的拽住章招娣,连声说道:“我的小祖宗,这种事情你怎么能去掺和,放心吧,有老太太在呢,谁也带不走你娘。”
平时老太太在章招娣的眼中那就是大恶人,如今听了这话她倒是安心起来,毕竟在小小的人儿眼中,她家奶奶就是再厉害不过的人,只要她不答应,没有人能够带走她娘。
翠儿拦住了章招娣才松了口气,拉着她坐了回去,看了看正在练习翻身的小少爷,笑着说道:“如今有了小少爷,太太和姑娘以后也有靠了。”
章招娣抿了抿嘴角,仔细的看着弟弟,见他好不容易才翻了个身,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可是弟弟还这么小,什么时候才能给娘撑腰啊。”
听见这话,张文一个不稳直接摔到了垫子上,差点没摔了个狗吃屎。
章招娣一看,先是把他翻过身来,又幽幽的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哀怨说道:“弟弟太小了,你看他,现在连翻身都还不会。”
翠儿到底比她大几岁,听了这话噗嗤一笑,说道:“怕什么,小孩子见风长,很快就能长大了,再说了,只要有少爷在,咱太太就能挺直腰杆子。”
翠儿说了,又看了看章招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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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说道:“再说了,还有姑娘在呢,姑娘如今大啦,不也是太太的依靠吗?有你们在,太太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听着这话,章招娣忍不住挺起了小胸膛,矜持的点了点头,头上的红绳随着晃荡起来,“那是,我可是姐姐,我不但会照顾娘亲,还会照顾弟弟。”
“就算是将来我嫁了人,也会照顾他们的。”章招娣认认真真的说道。
章招娣说的认真,张文听的觉得好笑,一个七岁的小姑娘说要嫁人什么的,实在是有些儿戏。不过想想这个年代,说不定十四五岁就嫁人了,倒是也并不离谱?!
感受着姐姐的拳拳爱意,张文也不嫌弃她爱粘人爱唠叨了,虽然话多了点,至少对他这个弟弟是没话说了,简直不能再真心实意了。
等他长大了,也一定要保护好姐姐,张文心中默默的发誓。
但是很快的,张文就认识到在他眼中的小可怜,小白花,在姜氏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小姑娘,其实并不是那么柔弱可欺的人。
这事儿发生他七个月的时候,到底是成年人,他说话快,还不是一般孩子那种无意义的词汇,在六个月已经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了。
为了将来的身体健康,张文并没有急着走,但他已经学会用一个字来让亲人们明白他。
比如想要去院子里头溜达溜达的时候,就说玩;
比如肚子饿的时候,就说吃,
比如讨好姜氏孙氏姐姐的时候,奶,娘,姐,叫的不要太顺溜。
这在张文的眼中是苦逼的婴儿生活,在大人的眼中及时早慧,聪明,乖巧懂事啊!更别说原本在家里头三个女人的眼中,他就是打了金漆的,这会儿更是满口子的夸赞。
章家因为还在守孝,门厅十分冷清,但左邻右舍总还是会来走走,一来是孙氏绣活出众,上门来讨教的人多,二来也是姜氏为人精明,跟邻里的关系倒是还算不错。
最爱上门来的就是隔壁的王氏,王氏有点儿喜欢贪小便宜,常带着小儿子过来,说是串门其实又吃又拿的,若不是她家当家的是个秀才,姜氏肯定不能容她。
王氏的小儿子也学了他娘的样子,看到好吃的直接伸手就拿,这一日瞧见王文口水耷拉的在坑果子,居然冲过来就伸手抢,丝毫没有爱护幼小的意思。
张文空有一颗壮男的心,奈何只有一个婴儿的身体,直接就被推到在地。
原本在孙氏旁边做绣活的章招娣一看弟弟被欺负,扔了绣线跟炮弹似得冲过来,直接把那个比她小了一岁的男孩儿撞到在地,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打起来。
是的,那个人高马大,比章招娣还高了一个头的小男孩就这样被他压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直到旁边傻了眼的王氏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杀猪似得尖叫冲过来解救儿子。
一直到被拉开,章招娣的手中还抓着一把男孩的头发,口中骂道:“让你欺负我弟弟。”
5. 家教
“啊!”男孩儿的尖叫也十分尖利,只见那个男孩趴在地上,原本的童子髻已经乱成一团,扯着嗓门大声苦恼着,看着章招娣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惧怕。
王氏一看宝贝儿子成了这幅模样,顿时心疼的不行,一边扶他起来,一边骂道:“你这小姑娘怎么如此霸道,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
孙氏原本拽着女儿的手,听了这话却露出几分不满,声音却照旧温温柔柔的:“瞧你说的,不过是小孩子的打打闹闹,哪里有到欺负人了。”
她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又说道:“我家招娣是个女娃娃,哪里有什么力气。”
王氏却不是个善罢甘休的脾气,指着儿子的模样怒道:“这还不算欺负人,我家长生的脸都要被抓破了,这招娣从小这么凶,以后可怎么嫁的出去......”
一直冷眼旁观的姜氏一听这话,却冷笑道:“长生他娘,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要说这事儿也是你家长生先做错了,我们平安才多大啊,他就欺负人,这欺软怕硬可要不得。”
张文眼睛一看,立刻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他瘪了瘪嘴,扯着嗓门干嚎起来,一度盖过了那位长生小哥的嗓子。只是到底不真伤心,干打雷不下雨,为了弥补这个缺陷,张文还用粉嘟嘟的手指指着长生小哥:“抢,吃,吃,吃......”
章招娣一听弟弟为自己张目,立刻挺起小身板说道:“他抢了平安的果子,还打了弟弟。”
姜氏孙氏一听这话立刻紧张起来,方才他们只看见自家孩子打人,可没看见混小子打到平安,姜氏更是一把搂住张文,连声问道:“我的乖孙,可有没有被打疼?”
王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她也是个脸皮厚的,干笑了一声说道:“说什么抢不抢的,我们长生是跟平安开玩笑呢,再说了,哪里有打他,不过是稍微碰了一下。”
姜氏这会儿却不依了,冷笑道:“我家招娣也就碰了他一下,怎么就鬼哭狼嚎的?”
大概是姜氏的脸色太凶,长生小哥躲在王氏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袖说道:“娘,我头疼。”
可不得头疼吗,头发都被拽掉了一把,王氏心疼的直滴血,恨不得过去把章招娣的头发也扯下一把来,不过她的理智到底是还在,只是骂道:“这哪里是碰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哪来的母夜叉,再也没见过这么凶的姑娘了。”
姜氏冷哼一声,瞥了她一眼说道:“那是你没见识,招娣不护着自家兄弟,难道胳膊肘往外拐吗?王氏,不是我倚老卖老,只是吧,你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了,不能学孔融让梨,至少也得知道个尊老爱幼吧,我家平安才七个月,也有人忍心抢他一口吃的。”
这话就有点上纲上线了,但谁让姜氏年纪大辈分高呢,她这么说着,王氏也只能听着,只是脸色涨的通红,最后狠狠的瞪了一眼章招娣,一把扯着儿子就往外走,口中嚷嚷道:“这打了人倒是还有理了,哼,以后再不来了。”
姜氏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冷笑道:“谁稀罕,贪小便宜没个够的,每次来开水都要多烧两回,也不知道他们家怎么选的媳妇,这还是秀才娘子呢。”
老太太这话颇有几分羡慕嫉妒恨,谁让她儿子临死也没能考出一个功名来,反倒是隔壁的早早的中了秀,哼,不过娶了个不休口德的婆娘,估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等王氏摔门走了,姜氏才冷笑一声回过头来,仔细检查了确定乖孙没事儿,口中还骂道:“也不知道他们家怎么教的,这还是秀才儿子呢,连寻常人家都不如,这孩子的口中食都要抢,平时难不成连个果子都吃不成?”
孙氏给女儿整理了一下发髻,一边低声说道:“还真说不准,前些日子听人说,他们家秀才相公在外头花销大着呢,原本也没什么家底子,外头看着风光,里头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顿肉,不然长生那么大了,还馋一颗果子?”
穷秀才穷秀才,可不是光叫叫的。
虽说有了功名脸上风光,但其实一般的秀才没啥来钱的路子,外加上还要继续备考花销很大,如果是屡试不中的话可不得拖累一家人。
姜氏一听,果然冷笑起来:“也就是王氏心大,他们家那个,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概是估计还有两个孩子在,姜氏没有多说什么,但分明对那位秀才有几分看不上的意思,不过在外人面前她是万万不会表现出来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隔壁的闲话,姜氏看了一眼已经梳理整齐的孙女,倒是说道:“平时看着大声说话都不会,如今看着倒是个有胆气的,这点像我。”
姜氏说着,还伸手摸了摸章招娣的头发,第一次对她露了个笑脸:“招娣,今天你做的很好,以后要有人敢欺负你弟弟,就使劲的打他,打坏了奶奶扛着。”
章招娣似乎不习惯姜氏的温和,一开始被她摸得有些僵硬,但听见后头的话立刻精神起来,信誓旦旦的说道:“奶奶,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了弟弟。”
姜氏一听,拍着大腿说道:“哎,这才是奶奶的好孙女。”
要是不知道的,看着这会儿姜氏搂着章招娣的模样,估计还得以为平时多要好的祖孙俩呢,只是仔细一看就明白,章招娣整个人都是悬空的,俩人压根不亲密。
孙氏在旁边看着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娘,您还夸她,女孩子家家的还是要文静一些,这要是太粗蛮了,以后怕是不好嫁人。”
结果姜氏对此十分不以为然,冷笑道:“从来都听说柔弱的女子嫁人之后备受折磨的,从来也没停过泼辣到嫁不出去,那些瞎话也就偏偏你们小媳妇小姑娘的。”
说完还拍了拍章招娣的后背,说道:“招娣,拿出今天的气势来,将来就算是出门了,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章招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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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看祖母,又看了看母亲,心底还是偏向于祖母一些,毕竟她今天可是保护了弟弟,祖母都夸她了。连她祖母那么难讨好的人都如此,可见泼辣的好处。
孙氏看了看相亲相爱的祖孙俩,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她却不知道就是自己忍了一肚子的话,才让女儿往泼辣的路上越走越远。
姜氏倒是满意了,以前她常觉得这孙女被孙氏养坏了,兔子胆儿没出息,如今看来到底是他们章家的种,将来说不定还能帮着他乖孙一些。
姜氏越想越觉得如此,招娣可比平安大了七岁,必定是要早早出门的,他们家没有顶梁柱,招娣嫁了人能看顾弟弟一些总也是好的。
其他人并不知道姜氏心里头打着的主意,只是从这一天开始,姜氏对章招娣就好了许多,至少遇到了也能给一个笑脸,好吃的点心也愿意捏一小块给她尝尝鲜,而不是跟以前似得只藏着给宝贝孙子吃。
大概是有了奶奶的夸奖,章招娣对弟弟的保护欲越来越厉害,比如出门的时候不让翠儿动手,硬要自己抱着,比如看见弟弟跌倒恨不得时时刻刻搂着。
再比如吃饭的时候硬是要一勺一勺的喂他,没一勺都要吹一吹生怕烫着。
一开始张文还是十分享受这种亲近的,毕竟他上辈子没亲人,突然出现个百依百顺的姐姐心中还挺美滋滋的,但随着他越来越大,这种无微不至的保护就成了一种困扰。
偶尔他想要去花园锻炼一会儿,章招娣都生怕他会磕着碰着,恨不得时时刻刻的扶着。
偏偏不管是姜氏还是孙氏都分外赞同小姑娘的做法,用姜氏的话说就是,这姑娘知道照顾孩子,懂得疼爱弟弟,是个值得表扬的榜样姐姐。
得到了表扬,章招娣就跟打了鸡血似得,恨不得把弟弟捧在怀中,含在口中,生怕他受到一滴滴的伤害。
过量的姐弟爱让他感受到窒息,作为一个有成年人思维的孩子,他不怕自己被宠坏,但也怕被养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啊?
为此,张文贡献了这辈子第一个叛逆期,他不让人喂饭了!
看着小孩儿颤颤巍巍的举着勺子吃饭,姜氏满眼的担心,连声说道:“乖孙,奶奶喂你好不好?你还小呢,哪能自己吃饭呢?”
孙氏也劝道:“是啊,隔壁长生都四岁了,还让他娘喂饭呢!”
章招娣更是跃跃欲试想要抢走他的勺子:“弟弟,我来喂你好不好?”
张文身体力行的表达了拒绝,他一口一口艰难的往嘴巴里头塞,小孩儿的身体让他手指忍不住颤抖,时不时就要漏掉几颗饭粒,但他每次都能捡起来一点点吃掉。
“寄几吃,长,长大了。”张文含含糊糊的说道。
被人疼爱当然好,但他怕舒坦的日子过多了,前辈子打拼出来吃苦耐劳的精神头都消失了,一屋子的女人都把他当做一辈子的依靠,他可不能长废了!
6. 名字
等张文能够扶着墙走几步的时候,天气已经大冷了,他是二月二龙抬头生日,日子是顶好的,正巧黎明十分落地,当时接生婆婆可是说了满屋子的吉祥话。
只可惜他出生之前亲爹就死了,不管是洗三还是满月百天都没办,家里头两个寡妇,只是门房紧闭的过日子,不说寂冷但也清净。
眼看着进了腊月,地上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姜氏和孙氏都不太让孩子往外跑了,生怕他着了凉生病,实在是这年头孩子的夭折率大的惊人,他们这可是一根独苗苗,真要是有点儿什么事的话婆媳俩个都不用活了。
张文也是个惜命的,这可不是感冒发烧打了针挂个瓶就好的年代了,真要是发烧的话,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为此他十分懂事儿,每次只在被炭火熏得暖洋洋的屋子里头玩耍。
不过他从未丢下锻炼身体的决心,每天必定要活动一番身体的。
看着乖孙甩动着小胳膊小腿,姜氏看的心满意足,笑盈盈的说道:“我家乖孙就是懂事儿,以前多爱出门的人啊,现在也不闹着出去了,这孩子从小就听话,懂得体贴人。”
在姜氏的眼中,恐怕孙子就是无一处不好的,恨不得把他夸到天上去。
偏偏唯二的听众都十分赞同这说话,孙氏说:“可不是吗,从来没看见这么体贴人的,招娣小时候还要闹夜,这孩子只要吃饱了,都是一觉到天亮。”
章招娣也不在意自己被打趣了,笑道:“这是我弟弟,肯定最乖啦。”
祖孙三人达成了一致,倒是看起来和和乐乐,这种围在一个屋子里头做针线说笑的日子,就是当年章明亭还活着的时候也是少有的,毕竟姜氏那时候颇看不上孙氏。
在地上学习走路的张文暗暗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要不是穿越者,上辈子还是吃过半辈子苦头的那种,说不定很快就要被三个女人宠坏了。
姜氏到底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做了一会儿针线就放下了,章招娣还没有学到家,做一会儿就得逗一逗弟弟,看着就知道没用心。
只有孙氏的动作最快,就一会儿功夫就做好了一个荷包,手工精制,上头还特意的绣上了喜鹊登梅的花样子,拿出去卖也能卖上一个不错的价格。
姜氏看了一眼,心中也微微满意,当年她是看不上孙氏那门第的,主要是孙家人也靠不住,他们家原本就是三代单穿,自然想要结一门有力的亲家。
只可惜儿子喜欢,哭着喊着求她,后来她也是看孙氏本人还算利索,这才闭闭眼答应了。
孙氏小心翼翼的放好荷包,打算攒一攒到时候一块儿换银钱。转身又拿出一个络子来,刚打了几下,就想到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姜氏说道:“娘,平安也这么大了,大名您想好了吗,快到年底了,到时候也得上族谱吧。”
这年头并不是生了孩子就会上族谱的,毕竟开祠堂一次成本高,孩子也不一定能立得住,像是一些大家族甚至都是等孩子三岁之后才上。
章家不过是个县城的小家族,往上一共也就四代人,所以每年开祠堂的时候就顺便会把当年出生的孩子都上了族谱,向来也没有那么大讲究。
姜氏一听,倒是也把这事儿放到了心上,一日没上族谱,他们家就不算有男丁,没有男丁,就支撑不起门户来。
老太太心思一转,立刻说道:“这也没多少时间了,得起一个好名字。”
说完这话,她又有几分可惜的说道:“如今王氏也不上门了,他家倒是有个秀才,算是有几分才学,比我们多几分墨水。”
随即她自己想了想,摇头安慰自己道:“也没啥可惜的,品行不好,让他起名也不成。”
孙氏张了张嘴巴,心知自己是没有起名权的,便旁敲侧击的说道:“娘,相公还在的时候倒是起了几个名字,不如你听听看合不合适。”
姜氏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都是哪几个字?”
孙氏自己并不识字,只是她跟章明亭的感情十分好,那时候也有过一段红袖添香的日子,所以倒是也还记得一些,这会儿缓缓道来:“一个是直,取之正直为正,正曲为直。相公希望孩子将来能够成为正直的人。”
姜氏一听,却摇头说道:“世间是是非非,哪有那么明确的是非曲直,难不成以后我乖孙也要变成不知变通的顽固模样,读书虽然好,但要是读成了书呆子,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亭儿当年啊,就是亏在一个直字上了。”
见她不满意,孙氏又道:“还有一个通字,我只记得相公说了一句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不过应是大文豪文章里头有过的。”
姜氏连忙摇头说道:“又是鸡又是犬的,不好听,咱们也不是乡下人家。”
孙氏其实也不太懂大文豪的审美,就她看来乡下的鸡鸭狗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努力回忆了一下,才说道:“倒是还有一个德字,这个字意思应该是好的,好的意思都含在里头了,具体的话怎么说我倒是忘了,好像是有成家立业的意思。”
姜氏想了想,却还是摇头说道:“大房的小孙子就叫阿德,又是同一个辈分的,总不能重了,还有其他的吗,哎,这名字啊,以后可是要跟着平安一辈子的。”
孙氏也觉得头疼了,她也不是读过书的人啊,能记住那么几个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老太太见状,提出自己的意见来:“我倒是觉得敬字不错,亭儿没过世的时候,有一日我听他念书,念到敬贤礼士这几个字,当时就在想啊,若是将来我有四个孙儿,用这四个字排辈分也是顶顶好的,只是可惜了。”
她这般说着,孙氏哪里能够反对,再说她私心里觉得敬字也似乎不错,就点了点头说道:“倒是也可以,不愧是娘,想的名字就是不错。”
姜氏笑了笑,抬头说道:“虽说没什么见识,但到底是多活了纪念,多吃过几碗饭,平安是元字辈,以后就叫元敬吧。”
孙氏立刻笑着捧了老太太的臭脚:“我们家正是因为有娘在,所以日子才过得稳当呢。”
姜氏笑了笑,也没在意媳妇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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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搂住朝着自己走过来的乖孙,笑盈盈的说道:“乖孙,以后你大名就叫元敬,好不好听啊?”
张文对此是满意的,叫章元敬总比叫什么章招娣好吧,跟自家姐姐的名字一对比,他的名字简直是业界良心了。
反正张这个姓氏也是孤儿院给予他的,张文并不眷恋,事实上一开始他以为章家是张家,后来才渐渐知道原来是立早章,不得不说这要是一种缘分。
章招娣在旁边听了,也为自家弟弟高兴,笑着说道:“弟弟的名字可真好听。”
孙氏看了她一眼,又瞄了眼心情正好的婆婆,低声说道:“娘,招娣的大名是不是也改一个,到底是大了,以后出了门总不能也招娣招娣的喊着。”
姜氏听了却混不在意,淡淡说道:“招娣有什么不好的,一听就有福气,再说了,谁家的女娃娃不是随口起的名字,就隔壁他家,爹还是秀才呢,三个女儿一个大丫一个二丫一个三丫,还不如招娣的名字听着好。”
时人多不重视女孩儿,有时候为了方便就是这么混叫着,有时候出门一喊大丫,半条街上的女人都要应一声。
姜氏见孙氏有些不赞同,又说道:“女人有名字又有何用,在家的时候都喊小名,出门就是别人的娘子,以后就是孩子他娘,放着名字自己叫吗?”
孙氏一听也有些泄气,她其实也就是顺口提一句罢了。
倒是张文,刚刚改名为章元敬的小家伙蹦跶起来,抓着姜氏的手说道:“我,我叫。”
姜氏被逗得噗嗤一笑,捏了捏他的脸颊说道:“你可不能叫,招娣是你姐姐,得喊大姐。”
章元敬不同意,他得抓住这个机会帮她大姐摆脱乡土味十足的名字啊,想想大姐嫁了人之后,夫妻俩个行闺房之乐,结果姐夫开口就是一句情意绵绵的招娣,那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想的十分长远的章元敬肯定不能答应。
“名字,好听,姐,姐姐,也好听。”章元敬连忙说道,又拍马屁说道,“奶奶,取的好听。给,姐姐,也取一个。”
姜氏耐心的听着,听了这话先说道:“我家乖孙了不得,这还不到一岁,就能说话了。”
这还是不是单纯的会说话,而是会表达自己的意思,谁家孩子能这么早开窍呢。
姜氏一边高兴,一边毫不犹豫的满足了孙子的愿望,搂着章元敬笑着说道:“既然平安觉得奶奶起的好听,那奶奶就再起一个。”
只可惜给章招娣起名字的时候,姜氏完全没有方才的重视,看了看还算眉清目秀的孙女,几乎是立刻说道:“不如就叫铃兰吧,这名字不常见。”
孙氏一听,第一个表示了赞同:“这名字不错,好听好记,花儿也好看。”
章元敬都没能发表反对意见,章招娣自己就乐滋滋的接受了:“太好了,我也有大名了,铃兰,铃兰,这名字真好听,奶,娘,以后你们都喊我大名吧,一听就跟别人的不一样。”
姜氏孙氏笑着应了,章元敬也笑了笑,他们三个都开心就好。
7. 林二
这一年的腊月特别冷,每次看到外面的积雪家里头女人们都很担心,对于青州来说,这样子的大雪已经十分罕见,就连姜氏也说从未见过。
虽说瑞雪兆丰年,但这年头下了大雪,对于穷人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幸亏到了腊月十五大雪就渐渐停了,太阳再一次出现在天空中,章家从小到大,从老到幼都大大的松了口气,就是章元敬也不喜欢每天每天的被关在家里头不能出去啊。
只可惜雪虽然停了,但化雪的时候更冷,姜氏可不放心他出门,这会儿看的更紧了。
章元敬对此无可奈何,就他现在这行动速度,想要避开一家老小的看管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看在院子里头那几乎圆滚滚的雪人份上,他也就不折腾了。
不紧不慢的日子一直到了除夕,虽然还在守孝不能热闹,但章家里里外外也多了几分喜气,一大清早的,孙氏就把孩子叫了起来,给他穿上了前几日才做好的新衣裳。
小孩子自然是穿大红色的好看,但是一来他爹过世才一年,二来红布也价格昂贵,那等质地不好的倒是便宜,只可惜染色不均看着让人寒碜。
孙氏最后挑选的是一块蓝布,上头裹了月牙白的边儿,衬的章元敬更加的粉雕玉琢。
孙氏看着爱得不行,搂着孩子亲了几口,才舍得带他出门,刚到正堂,姜氏就伸手把孩子搂了过去,笑盈盈的说道:“我家乖孙今日可真精神,原我还觉得你娘浪费功夫,这么一裹边儿看着倒是确有几分别致,就是费工夫了一些。”
孙氏一听,笑着说道:“能废什么功夫,我手脚快,也就是顺手的事情。”
说话间章招娣也来了,她也穿了一身新衣服,不过是青色的底子,用蓝色的裹了边儿,一看就知道也是孙氏的手艺,章招娣显得十分高兴。
姜氏伸手将俩个孩子拉到身前,左看右看,笑着说道:“要说模样,整条街的孩子也没有我们家的出落的好,不说平安,就是招娣也甩他们一大段。”
自从章招娣表现出十分护着弟弟的一面,姜氏老太太也不介意多夸夸她了。
章元敬靠在姜氏的怀中,也笑了起来,没想到自家小姐姐还是个自恋狂呢,听着夸奖的话牙齿都笑得露出来了:“姐姐,好看。”
姜氏一听,忍不住醋道:“就姐姐好看,祖母不好看吗?”
章元敬连忙说道:“祖母也,好看,额额也好看。”果然不管是几岁的女人都很难讨好。
姜氏一听这话才笑了,笑道:“我家乖孙最好看。”说了这话,又抬头看了看孙氏母女,又道,“不愧是你亲生的,看到的都是你们娘俩的好。”
姜氏如今带着的抹额是章招娣亲自绣的,这也是这一年来他们祖孙俩的关系反倒是缓和了,要是往年的话,章招娣不会送,送了姜氏估计也不能带。
孙氏笑着迎合道:“这孩子记性好,不过平安向来最喜欢粘着娘,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
姜氏颇有几分自得,笑了笑说道:“那可不是,也不枉平日里那么疼他。”
平时说到这个话题,姜氏肯定是要搂着章元敬心肝宝贝的喊一会儿,不过这一日她只是略略的说过了几句就罢了,反倒是提起另一个话题:“祭祖要做的事情,你都教了吗?”
提起祭祖的事情,孙氏也显然紧张起来:“该教的我都教了,只是我也从未参加过,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不过平安还小,也不需他做什么吧。”
祭祖从来都是男人的事情,别说孙氏,就是姜氏也从未参加过,能够教孩子的就是听话,跟着大人做之类的话罢了:“无妨,我托了隔壁的林二,让他看顾一些平安。”
孙氏听了这话就放心了,林二也姓章,叫做章明林,只是家中排行第二才有了林二这个称呼,以往跟章明亭的关系十分不错,虽然只是从堂兄弟,但也算是比较近的关系了。
姜氏也搂着章元敬最后嘱咐道:“平安,到时候别害怕,跟着你林二叔就是。”
章元敬自然是不害怕的,相反,他对古代人的祭祀活动十分感兴趣。
章家并不算大家族,不过祭祖看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一直到除夕的正午时分,姜氏和孙氏才亲自把吃过午饭的孩子送到了隔壁,一个壮硕的男人正在门口等着。
章明林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却与一般的章家人长得不太一样,人高马大不说还特别的魁梧,身上腱子肉几乎都要蹦出衣服来。
看见他们三人,章明林当下就哈哈大笑了两声,声音跟打钟似得大声:“三婶子,这就是平安吧,放心吧,有我看着肯定一根毫毛都不会掉。”
姜氏看着更加不放心了,但不放心也没有办法,她不但是女人还是个寡妇,自然是进不了章家的祠堂的,只能小心翼翼的把孩子送到了章明林的手中,口中还得客客气气的说道:“明林你向来是个沉稳的,平安年纪还小,你可得耐心着些。”
章明林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了,抱着孩子在手里头掂量了一下,还笑着说道:“得嘞,三婶子您就放心吧,我带孩子有经验。”
一想到隔壁经常被揍得哇哇大哭的那几个娃娃,姜氏都恨不得把孩子抢回去。
章明林摆了摆手,也没有跟她们再多说什么,直接抱着孩子就走,那健步如飞的模样几乎要跑起来,章元敬不得不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以免自己掉下去。
后头的姜氏看的心惊肉跳,孙氏一边担心一边还得安慰婆婆,忍不住怨怪起来这世道,女人难道就不是章家人了,为什么就进步的祠堂。
无论两个女人如何担心如何腹诽,那头章明林已经抱着章元敬飞快的追上了大部队,这绝对不是夸张的形容词,跟章元敬家三代单穿人丁单薄不同,章明林的老娘十分能生,光他们兄弟就有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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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又都是娶妻生子,光男丁加起来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章明林腿长走得快,三俩步就追上去了,那头他家老大回头一看弟弟抱着小孩儿跑的飞快顿时唬了一跳,连声喊道:“你慢着点,别把人家孩子摔了。”
章明林却已经跑到了他面前,笑道:“哪儿那么胆小。”
章老大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以为都跟咱家的孩子似得,从小被你甩着玩儿,快给我,到时候吓坏了孩子拿你家的去赔。”
章老大也是生气,隔壁家那老太太可是把孙子当做命根子,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谁负责,谁知等他低头一看,却见章明林怀中的孩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但没有丝毫的害怕反倒是看着十分兴奋的模样,一看就是个胆大的。
章明林也看见了,当下哈哈大笑起来:“你看,我说没事儿吧。”
章老大翻了个白眼,倒是没有坚持再把孩子接过去。不过章老大家那群孩子看到被他爹夹着走的小弟弟都投来同情的眼神。
章元敬正无聊着,瞧着那群虎头虎脑的孩子一个个怪模怪样的,忽然露出一个鬼脸来。
那几个孩子显然没料到他会这般,吓得啊的一声叫出来,章明林一听,笑着问道:“你们是不是也走不动了,走不动了爹来抱着你们走?”
那群孩子连忙摇头,纷纷加快脚步朝着祠堂走去,生怕慢一点就被他们爹夹在胳膊肘下面带过去,那实在是太丢脸太没面子了。
正在丢脸的章元敬扒拉住章明林的胳膊,努力让自己舒服一点,看起来不那么丢脸,靠着仅有的语言天赋说道:“叔,叔,高点。”
旁边的章老大听了,倒是惊讶的说道:“这孩子都会说话了,这还没到一岁吧。”
章明林想了想说道:“是没到,好像是二月二生日,不过这是明亭的种,像他聪明。”
被无视的章元敬只好再一次努力表达自己的愿望:“叔,难受,高一点。”
章明林一听,忽然举起孩子来放到了脖子上,吓得章元敬立刻抓住他的头发,又想到这马上要祭祖了弄乱了头发不好看,又开始抓住他的肩膀。
章明林故意蹦跶了两下,见孩子虽然发出惊呼声但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倒是惊奇的说道:“这孩子胆儿还真大,这都不怕。”
章老大被他气的不行,骂道:“知道他会怕你还故意举起来,快把孩子放下来,这都快到祠堂了。”
章明林却不放,振振有词的说道:“平安多可怜,明亭走的早,以后想要骑大马都不行,我跟明亭是兄弟,好歹也带着他儿子一些。”
章老大翻了个白眼,对他强词夺理的话十分无奈:“明亭就算是活着,肯定也不能让儿子骑在脖子上到处乱走,你快把人放下来,听见了没有。”
章明林根本不理他,一边走一边说:“你跟明亭不熟,你不懂他。”
8. 祭祖
章家的祠堂并不算大,他们原本就是战乱年间逃奔过来的,后来决定定居才搭建了祠堂,那时候日子难过,祠堂的规模也就没能扩大,不过章家传承至今也就四代人,就是这么大的祠堂里头也是空荡荡的。
牌位不多,章家的人口倒是不少,零零总总加起来能有百来号人,章明林一家已经似乎旁支末系了,家里头也没有什么出息的人,自然站在比较靠尾巴的位子。
章元敬算起来其实是族长一脉的,但如今他一个小屁孩,自然也没有让让他站到前头去。
他们到的时候不算晚,后头还有不少人姗姗来迟的,章明林的人缘显然十分不错,几乎每个人都能跟他打个招呼说俩句话,连带着章元敬也得到了不少关注。
不过当知道章元敬是章明亭的遗腹子时,大部分人都露出几分惋惜几分怜爱的表情来,甚至有几个摸了摸他的脑袋,硬是塞了一个压岁包。
当然,也有几个人一听他的来历就冷了脸,显然跟他家的关系不太和睦,不过章元敬只是个未满周岁的孩子,他们就算是心中不喜迁怒也没得发作。
章元敬小心翼翼的收好红包,对其中几人的脸色视而不见,倒是章老大奇怪他的乖巧,还说道:“这孩子可真懂事,不哭不闹的,怪不得三婶子放心让他出门。”
原本三婶子提出让这孩子跟着一块儿过来的时候,章老大心里头还觉得老人家胡闹呢,这还没到一岁,亲爹又不在了,万一在祭祖的时候闹起来岂不是难看的很。
不过没想到的是这孩子被教的极好,不但不哭不闹还十分听话,这要是自家孩子的话,他恐怕都要心疼到骨子里去,也怪不得三婶子那么溺爱。
祭祖是大事,章家的人不敢也不会迟到,很快人就齐了,满满当当的挤满了一院子。
站在最前头的族长看了看枝繁叶茂的族人心里头还挺乐呵,人多虽然事情也多,但这证明他们章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啊,在小地方,尤其是像章家这样没有一个撑得住场面人物的家族,就得靠人多才能有一定的话语权。
站在族长章长丰身后的并不是他的亲儿子,而是族内唯一一个考中了举人的书生章明顺,章明顺看着该有四十了,考中举人也已经十多年,至今也没有要中进士的意思。
不过举人的名头在青州已经足够用了,族中大小事情族长都会问他一声,出门遇到县太爷也是会给几分面子的,也算是响当当一个人物了。
人到齐之后,章家众多的男丁纷纷开始上香,章元敬自然不是自己上的,就是他觉得自己没问题也没有人感让他自己个儿来,万一打翻了香炉的话一整年的兆头都不好。
章明林看着不靠谱,带着他一套流程走下来倒也是安安稳稳,大概是比较壮实手臂有劲道,死死的将章元敬锁在怀中动弹不得,他就是想要捣乱也不行。
上完香之后,由族中唯一的举人老爷章明顺开始念祝词,祝词大概是他自己写的,章元敬不是文科生完全没听懂,反正就是一堆的之乎者也歌功颂德。
章元敬不知道这位举人老爷的学识怎么样,不过看周围人的反应大概都是满意的,也是,这年头能考中功名的肚子里头都有墨水。
念完了祝词,后头就是奉献饭羹、奉茶、献帛、献酒、献馔盒、献胙肉、献福辞,这些章元敬其实都不太懂,毕竟到了后世这些习俗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幸亏也不用他做什么,他能不哭不闹的坚持到最后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给祖宗神仙都献完了东西之后,族长亲自拿着祝词送至焚帛处,口中念念有词,一直到祝词被烧的干干净净他才转身过来,宣布这一年的祭祖结束了。
章元敬还以为结束就能走了呢,结果一群人自动自发的排好队,前头的族长并几个族老开始发放祭祖用的猪肉,羊肉,至于牛肉是没有的,这年头吃牛肉不容易,也吃不起。
章明林带着章元敬排在很后面,许久才终于轮到他们,那原本堆得高高的肉山只剩下了最下面一层,族长看见他们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着说道:“这是明亭家的儿子吧,都长这么大了,看着倒是挺机灵的。”
章明林笑了笑,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可不是吗,这么长时间也不哭不闹的。”
族长扫了他一眼,暗道不是你家娃娃你高兴个什么劲,不过他也没把话说出口,反倒是温和的笑了笑,回头找了块特别肥的猪肉递了过来:“乖孩子,给。”
章元敬看着肥腻腻的猪肉,知道族长肯定是偏颇了,要知道这年头猪肉肥的才值钱,主要是乡下人养猪不肯给粮食,一般都是打猪草,吃猪草长大的能有多少肥肉。
物以稀为贵,在都缺肉的年代肥肉肯定比瘦肉受欢迎。
章家还在守孝,自然不能大鱼大肉的,事实上从章元敬落地到现在也没见过家里头吃过一次肉,也就是孙氏还在月子里头的时候常吃鱼,能产奶。
这会儿捧着一大块肉,章元敬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一想到红烧肉的味道就忍不住。
见他这幅垂涎欲滴的模样,族长自觉知道了什么,章家三房如今一个当家的男人都没有,前些年为了章明亭读书花了许多钱,后来又要治病,日子果然过得艰难。
这么想着,族长倒是忘记了姜氏的无理取闹,叹了口气说道:“是个好孩子。”
想了想,族长又拿了一小块猪肉放了上去,随后摆了摆手让他们走了,章明林一边走一边笑哈哈的说道:“族长今日可真大方,这俩块肉忒好,大概是给自家留着的吧。”
章老大瞪了他一眼,低声说道:“别多话,让人听见了让族长难做。”
章家的大部分人倒不是缺这一口肉,但凡是粮食都是精贵的,谁会嫌多呢,要是让人知道族长偏袒总归是不太好的,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给一家子寡妇惹来闲言碎语。
章明林平生最恨那些嚼舌根的,唾了一口说道:“谁敢说,看我不打落他门牙。”
章老大懒得跟这个弟弟计较,只是让其他三个弟弟先带着孩子们回家,自己陪着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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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把章元敬送回去,他实在是怕弟弟不着调又带着孩子出去乱玩。
章家门口,三个女人早就翘首以盼,一看见他们回来,姜氏一马当先迎上来,伸手就要把孩子抱回去,嘴上满口子的感谢,似乎完全没有担心过似得。
章明林松开孩子,瞧着他圆溜溜的眼睛还有些不舍得,笑着捏了一把他的脸颊,说道:“婶子,那我回去了,以后要是有事儿的话您喊我一声就成。”
姜氏也答应了,只是她万万不会让他多上门的,她媳妇到底是年轻怕惹了闲话。
章明林这话却是真心,还说道:“元敬,元宵的时候叔来接你出去玩儿啊。”
章元敬一听眼睛都亮了,伸出自己的小爪子挥挥手:“叔,等你。”
章明林嘿了一声乐呵的不行,摸着脑袋被章老大拉着走了,走的老远还回头说道:“成,咱们说定了,元宵那时候我来接你。”
姜氏摇了摇头,抱着孩子一边往屋子里头走一边说道:“明林都这么大了,还淘气的跟什么似得,这还不如咱家乖孙懂事儿呢。”
孙氏接过儿子手中的肉,倒是惊讶的说道:“怎么这么多?”
章元敬对此十分骄傲:“爷爷,给的。”
姜氏一看就明白过来,笑着说道:“应该是族长照顾我们家,这拜过祖宗的东西好,吃了能保佑咱们家平安健健康康的长大。”
孙氏一听,倒是重视起这几块肉来,当天晚上就剁碎了炖了肉羹,上桌了就往姜氏那边让,姜氏客气了一下也接了,反手就给孙子挖了大大的一勺子,想了想又给孙女也添了一勺,不过分量显而易见的差距甚大,不过章招娣也吃的乐呵呵的并不介意就是了。
姜氏一边分菜,一边问祭祖时候的事情,也得亏了章元敬并不是真的孩子,记性好条理也清楚,不然可回答不了她事无巨细的问题。
姜氏听了啧啧称奇,还说道:“当年老爷还活着的时候,常说章家人少,连祠堂的院子都站不满,如果可就快要站不下了,听说有些大家族里头,不是出息的还不能参加祭祖呢。”
孙氏几个人也听得啧啧称奇,因为家里头没什么主子,这会儿李婶翠儿也跟着一块儿吃饭,逢年过节的显得热闹一些。翠儿忍不住说道:“我还在乡下的时候就遇到过,我们那边三四个村子都同一个祖宗,都要去的话祠堂都站不下了,有些只能站在外头看看罢了。”
李婶也跟着唏嘘:“人多好啊,人多家才旺。”
说了这话,李婶自知食言,下意识的朝着老太太看去,果然姜氏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显然是想到章家其他几房人丁兴旺,他们这一房却只剩下一根独苗苗这事儿。
一看气氛不好,章元敬连忙举起手,将一勺子蛋羹小心翼翼的递到老太太嘴边,口中说道:“奶,吃,好吃,给你吃。”
姜氏一看,哪里还顾得上生气,这一口蛋羹跟仙丹似得,吃的她神清气爽,还得意洋洋的瞄了眼孙氏,笑着说道:“我家乖孙就是孝顺,你也吃,多吃点。”
9. 纳妾
章元敬十分期待元宵节,但他到底是没能出门,不说别的,姜氏第一个就不答应他出门,这年头虽说安稳了,但每年都有拍花子出没,专挑着长得端正的孩子偷,因为这样子的孩子通常能卖出更好的价格来,她想都不敢想孙子万一出事会是什么下场。
另一头章明林家从老到小也不答应,这章元敬虽然懂事儿,但毕竟还是个未满周岁的孩子,如今天还冷,不说拍花子的事情,就是冻着也是不好的。
章明林回去之前被大哥骂了一顿,回去之后被老爹老娘捏着耳朵骂了一顿,回到自己房中还被老婆叨叨了一阵,到底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直到元宵节那一天,章元敬看着眼前的花灯哭笑不得,大概是怕孙子吵闹着要出门,姜氏早早的打发人出去买了花灯,不是那种贵重的,就是最简单的兔儿灯。
看着姜氏带着几分讨好的笑脸,章元敬心中叹了口气,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来:“奶奶,兔兔好看,真好看。”
姜氏一看才放心了,要不是前几日乖孙整天惦记着要出门,她还舍不得买花灯的钱,伸手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笑着说道:“咱平安喜欢就好。”
章招娣乖乖的靠在孙氏旁边,带着几分艳羡看着兔儿灯,忽然想到往年元宵节的时候,爹爹也会给她带花灯,有一次还带着她跟娘亲出去玩儿了。
章招娣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酸,大概是知道大好的日子是不能哭的,她很快忍住了,只是越发往孙氏的怀中靠了靠,低声说道:“娘,我想爹爹了。”
就是简单的一句话差点没把孙氏的眼泪也招下来,看着怀中的女儿,孙氏心中叹了口气,摸了摸头的头发没有说话,心中对亡夫的思念却沸腾起来。
另一头章元敬看了一会儿花灯,忽然看了看另一头的章招娣,姜氏自然是不舍得给她也买一盏灯灯,章元敬便喊道:“姐姐,一起玩儿。”
章招娣不知为何似乎还有些犹豫,孙氏却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笑着说道:“去吧。”
章招娣快步走过去,章元敬已经把花灯放到她的手中:“给姐姐玩儿。”
章招娣下意识的看了看姜氏,见她只是含笑点头才接了过去,两个孩子凑在一起玩耍起花灯来,章招娣还把脑袋里头关于兔子的故事都说了一遍。
姜氏笑了笑,看了一眼孙氏,笑道:“我们家平安是个懂事的,从小就知道照顾姐姐,等他将来长大了,招娣也有个依靠。”
孙氏也笑了一下,又说道:“娘,要叫铃兰,不然她还得闹别扭不高兴呢。”
姜氏扑哧一笑,摇头说道:“行,以后咱们都改口。”
那头的章招娣,不,章铃兰也玩得高兴,把刚才对父亲的思念都忘到了脑后,抬头问道:“奶奶,我可以带弟弟去院子里玩一会儿吗?”
姜氏和孙氏没有反对,只是也一块儿跟着出去了,听着孩子们的笑声,婆媳俩个脸上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丝丝微笑来,章明亭忽然逝去给家庭带来的悲痛似乎也渐渐消失了。
不知是家里头还在守孝还是其他的原因,过年的时候人情往来的并不多,除了章家族内的几乎没有。章家族长那边对他们还算照顾,其他的人家就不行了,姜氏没少对着轻薄的礼物生气,骂他们一个个狗眼看人低。
一直到快要出年关了,这一日天气晴朗,章元敬正跟着章铃兰在院子里头玩耍,忽然大门被敲响了,看门的哑婆子看见了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孔。
这次上门来的人跟章家其他人截然不同,身上穿着的是绸缎,但弓着腰恭敬的模样又不像是多有地位的人,看着满面笑容一脸和气,但眼睛里头挡不住的精明。
姜氏将章元敬搂在怀里,那头孙氏也只是拉着章铃兰不说话,姜氏淡淡的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才问道:“胡管家怎么这时候有空来了?”
胡管家微微一笑,连忙说道:“瞧姑太太说的,咱们俩家是姻亲,老爷可是您嫡亲的外孙,这逢年过节的自然是该有往来的。”
姜氏冷冷一笑,哦了一声:“是吗?去年中秋今年过年也没有见过你家的人,我还以为侄子早就把我这个姑姑忘了呢,还是说你家太太不会管家,送礼都送少了一户?”
胡管家心中暗道不好,口中只能为自家太太开脱:“路途遥远,太太本想着年节的时候一块儿送过来,也丰厚一些,谁知道偏偏遇上了大雪,这才耽搁了。”
这话姜氏是一点儿也不相信的,就她那侄子媳妇自诩出生书香门第,向来看不起他们这些殷勤,侄子姜达外出谋职之前两家就已经冷了下来,更别说在隔壁县任职之后了。
不过她也没有深究这个,毕竟她亲哥亲嫂子都不在了,留下来的侄子原本就隔了一层,更别说侄子媳妇了,不过她还是故意问了一句:“成了,这么说没赶上的洗三,满月,随后的周岁礼,你家太太也一块儿送来了?”
胡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可不是吗,都一块儿送来了,就怕不妥帖。”
姜氏扫了一眼礼单,暗道自家侄子不会是做了贪官吧,这才去了几年出手就这般的大方,她皱了皱眉头,又问了一句:“你家老爷可好?少爷可好。”
胡管家自然连声说好,又开始夸章元敬:“小少爷一看就是个机灵的,哎,老爷常说对不起老太爷,如今离得远也不能给姑太太撑腰。”
提起已经去世的兄长,姜氏倒是叹了口气说道:“可不是吗,可怜我哥哥嫂嫂遇到了大难,一日也没享到儿子的福气,不过他们要是知道达哥儿出息了,必定也是高兴的。”
胡管家又说了许多话,姜氏见他避重就轻的模样微微皱眉,想了想便对孙氏说道:“胡管家远道而来,你去吩咐厨房多准备几道菜。”
孙氏眼神微微一闪,还是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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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拉着女儿出去了,胡管家虽然客气了几句到底没有阻拦。
等孙氏离开之后,姜氏才开口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
胡管家扫了一眼章元敬,大概是觉得他年纪小不碍事儿,才终于说道:“姑太太,太太求您救命,这会儿也只有你能拦着老爷了。”
姜氏笑了一下,反问道:“这话怎么说,达哥儿早已成家立业,哪里会听我的话。”
胡管家又说道:“哎,原本这事儿太太是不想要劳烦姑太太的,只是老爷如今跟着了魔似的想要纳妾,连少爷小姐的脸面也不顾了,太太迫于无奈才只好找到了姑太太。”
原来姜氏的侄子姜达早年也考中了秀才,只是后来一次送他去考举人的途中遇到了劫匪,姜家的老父老母都死在那时候,姜达也大病了一场,等病好守完孝也没有了考功名的心思。姜达心思灵活,很快就某了个小吏的职位,如今一步步做到了临县的主簿的位置。
姜达如今虽然也还是吏,地位却颇有几分不凡,故而当初章家死的只剩下女人,章氏族中虽然有人蠢蠢欲动,到底是不敢欺上门来。
姜氏与这个侄子的关系其实还好,但跟侄媳妇却不太对付,如今一听是这事儿就并不想管,只是淡淡说道:“达哥儿都那么大了,做什么事情心中自有数。”
胡管家是姜达媳妇许氏的亲信,自然不希望许氏落魄,这会儿连忙劝道:“姑太太,老爷若是喜欢,太太也愿意多一个姐妹伺候,只是到底要顾着大少爷大小姐的面子,正经的娶了二房的话,可不是让少爷小姐们难做吗?”
听到这里姜氏也皱了皱眉头,在她的心中侄子姜达可是个精明的人物,要不然也不能爬上主簿的位置,可如今儿子都要娶妻了,怎么忽然闹着娶二房?
她想了一下,又问道:“那姑娘是个什么来路?”
胡管家微微一顿,姜氏眯了眯眼睛,笑道:“你莫要诓骗我,我可是会问达哥儿的。”
原本还想要编排一些的胡管家果然不敢说谎,只能说道:“是,是我们县太爷送的婢女。”
这一听姜氏就明白过来了,姜达不是被美色迷昏了头,而是被权势看花了眼,她微微放心一些,知道这事儿自己说了恐怕也没用,姜达做下的决定,就是当年他爹娘也改变不了的。
看着涕泪齐下的胡管家,姜氏微微叹了口气,自家那位眼睛长在额头上的侄媳妇能对她低头,可见是真的慌了神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行了,你休息俩天,到时候帮我带封信过去。”
说完也不管面露喜色的胡管家,直接抱着章元敬到了后院,看着满园春色,她摸了摸乖孙的头发,叹了口气:“男人啊……”
章元敬不知道自家奶奶感慨什么,姜氏也没让他知道那封信写了什么,胡管家来去匆匆,并未给章家平静的生活带来任何的波澜。
10. 书房
过了龙抬头这一日,吃了孙氏一大早就做好的鸡汤面,章元敬就正式满一周岁了。一岁代表着他有了一定的行动能力,并且可以说整句的话不喘气了。
这段时间章元敬一直在思考自己以后的道路,在古代,家里头没有能够撑住门户的男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而距离他长大还需要许多年。
章家曾经也是富裕过的,这一点从姜氏的话里话外不难听出,但经历了两代家主的早亡,家财早已经消散了大半,如今家中良田加起来也不到五十亩。
五十亩地听起来似乎很多,但其实出息加起来也就够章家平日里的吃穿罢了,这还是因为这些年的收成不错。
若是卖出去的话,五十亩良田倒是值得个近二百两,但这些田地是章家的根,不可动摇。
除此之外,章家最来钱的就是县衙旁边的一处铺子,并未做什么买卖,只是每个月的租金也能有一两银子,要知道章家一家人一个月的家用也差不多就这么多了。
姜氏和孙氏肯定是藏着一些嫁妆的,但恐怕也不多,毕竟当初章明亭死之前看了许久的大夫,家中连良田都卖了五十亩。
估摸清楚之后,章元敬就觉得压力山大,这种吃用一空的处境让他有些焦虑。
大概是上辈子孤儿出生留下的后遗症,手里头没点钱就没有安全感,别的不说,就算是来一场天灾都不知道章家能不能撑过去。
章元敬盘算起来,脑袋里头关于什么琉璃,肥皂,制冰,火药走了一圈儿,最后都被他自己一一划掉,就算他拿出来不被当作妖怪,这种来钱快的路子也不是小老百姓可以留得住的,到时候钱没到手,反倒是误了一家人的性命。
这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破家知府灭家知县,虽说如今看着他们的知县大人还算好,但财帛动人心,但利益价值超越风险度的时候,必定会引来灾难。
章元敬垂头丧地的吐出一口郁气,有路子不能走实在是有些憋屈。
不过很快的,他就抛开了这些心思,只因为从姜氏的口中得知,原来这世界也是有琉璃的,皂角和冰块也常见的很,虽说没有那么精致,但显然不是秘密。
至于火药,呵呵,只知道原理的章元敬还不想自己找死。
再一个,士农工商,读书虽然累,但商人的地位更低。
就用姜氏的话说,他家是有钱,但连绸衣也穿不得,由此可见朝廷对商人对态度。历史上沈万山有钱吧,还不是皇帝一句话想发配就发配,想抄家就抄家,一点顾忌都没有。
至于农工就更罢了,姜氏和孙氏绝对不放心他吃这个苦头,他自己就是愿意也没这份技术,他就算是能成为某一行的大家,那也至少得好几十年后了,等不起!
相比之下,读书似乎成了最好的出路,一来姜氏孙氏一直念叨着让他念书,二来也算是老本行了,上辈子一读就是十几年,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但古时候读书是个花钱的行当,光是纸墨笔砚就是一大笔的支出,更别说去私塾之类的了,章元敬发愁的小脸都皱在了一起,长长的叹了口气。
章铃兰刚好从后院回来,看见弟弟这般连忙问道:“平安,你怎么了,哪儿不开心了?”
章元敬眼睛一动,起身问道:“姐姐,你知道爹爹的书房在哪里吗?”
章明亭也是读书人,只是一直没有考取功名,但他当年置办下来的书却都还在的。
章铃兰一听,笑道:“我当然知道,隔几天还是我进去打扫的呢,不过那可不是好玩儿的地方,要不我带你去后院摘花儿玩吧。”
章元敬却不依,抱住章铃兰的手臂撒娇道:“姐姐,我想看书,你能带我去看看书吗,奶奶说了,会读书的人将来才有出息。”
章铃兰似乎有些犹豫,毕竟那地儿父亲在的时候,可是不许人随便进出的。
章元敬再接再厉的哄道:“姐姐,好姐姐,我保证不捣乱行不行?”
章铃兰向来是挡不住弟弟撒娇的,半大的小姑娘叹了口气,摸了摸弟弟的脑门说道:“那好吧,我带你过去,不过你要保证听我的话,不能随便乱动知道吗?”
章元敬自然满口子的答应了,俩姐弟手拉着手慢慢往前院走,章家的房子是三进的,平时他们都在后面两进活动,以前前院都是章明亭的地盘儿。
不过如今这块儿除了待客,几乎没啥用处了,章铃兰拉着弟弟径直走向东面阳光最好的一间,熟门熟路的从腰间荷包里翻出一把钥匙来。
打开门,屋子里头有一股子常年没有人居住的阴凉,这是经常过来打扫也不能避免的。章铃兰眼中带着几分怀念,一边说道:“平安你看,这就是以前爹爹读书的地方。”
章元敬已经被眼前的书房惊呆了,忍不住惊诧的问道:“爹爹居然有这么多书。”
不怪他惊讶,实在是古时候的书卖的贵,就说入学用的三字经吧,没个一两银子都下不来,古代的书是典型的奢侈品!而现在章明亭的书房内居然摆了满满一架子的书,这绝对是章家比姜氏的私房钱更大的一笔财富。
章铃兰听了,也挺自豪的说道:“可不是吗,爹爹最喜欢书了,以前他还在的时候总能带书回来,那时候隔壁的秀才相公还过来借过呢,哼,他不是个好人,老是借走了就不还了,后来奶奶就说不借给他了。”
章元敬听了也对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秀才不满起来,不过他现在更重视的是眼前的书,看了眼章铃兰,他笑着问道:“姐,我能看看这些书吗,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绝对不会弄坏的,真的,我保证。”
原本还以为要很久才能说服章铃兰,谁知道小姑娘一听不在意的说道:“你看吧,不过可别撕破了,奶奶说了,家里头的书将来都是要给你看的,你要读书考秀才呢,到那时候咱们家也有读书人了,瞧那些人还敢不敢看不起我们。”
感情这些书早就已经是他的预备财产了,章元敬手指发痒,走过去一本本的翻阅起来,这一看就知道他死去的爹怎么能收集到这么多的书了。
翻开书页,里头的笔记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章明亭怕事找了抄书的工作,偷偷的给自己留下了一册字,所以家里头的书才会越积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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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
章元敬是能看繁体字的,只是不太会写,翻看了基本就发现他爹似乎对游记情有独钟,这么多的书里头大部分都是游记,里头书页旁边还写着他自己的注释。
章明亭字迹强劲有力,一看就知道是个有主意的人,偏偏岁月弄人,他没能等到长子出生就死在了伤寒上,从此留下一家子的孤儿寡母。
章元敬搬了个凳子过来,这才能勾到上面的书,与下面几排的游记不同,上面的几乎都是科举要用的四书五经,他稍微翻看了几眼,就知道自家老爹对科举的态度了。
与游记中兴奋的注释不同,这些经书虽然被翻的起了卷,但偶尔的字迹都带着几分厌倦和不经心,由此可见章明亭绝不是个爱仕途的。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从一本本书上看到了这辈子父亲的经历,似乎眼前出现了那个满心想要走遍五湖四海,却因为家庭不得不停留在小小的青州的男人。
大概心知科举才是正经的出路,章明亭才会逼着自己看下去,只是他到底是没能做到。
章元敬微微叹了口气,似乎又看到了上辈子寒窗苦读的自己,那时候他一个孤儿,深深知道读书是他唯一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为此他不惜一切的苦读,死死的抓住这个机会。
他不再翻看下头的游记,如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也是科举,若能得到一二功名,即使是秀才也能跟姜家表舅一般出人头地,照顾家里。
章元敬能静下心思来看书,章铃兰却做不到,她陪着坐了一会儿,索性开始打扫起屋子来,谁知道等她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遍,抬头一看他弟弟还在看书呢。
章铃兰悄悄的走到章元敬身边,探头探脑的看了看书里头的字,结果发现自己一个都不认识,忍不住感叹道:“以前爹爹还教我认过字,可惜我已经都忘啦。”
章元敬被她无声无息的出现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倒是笑着说道:“姐,你想要识字吗,不如我来教你好不好?”
章铃兰哈哈一笑,捏了捏他的脸颊说道:“说什么大话,你都不识字呢,翻了这么久的书也不嫌烦,你看得懂吗?”
章元敬心中咯噔一下,立马意识到他现在还是个一周岁的孩子,压根不会识字,幸亏这会儿只有一个章铃兰在,不然的话恐怕就露馅了。
他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说道:“我现在不会,但很快就能学会啦,等我学会我就来教姐姐一起念书好不好?”
章铃兰却笑着说道:“可别,我不喜欢念书,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打几个络子呢,你看完没有,看完的话我们回去吧,待会儿奶奶要找人了。”
章元敬有些舍不得走,他还没翻完所有的书呢,连三字经都没找到:“姐,我可以再看一会儿吗,就一小会儿,奶奶要是骂人的话我顶着。”
章铃兰看了看他渴望的小眼神,到底是没忍心拒绝,终于还是点头说道:“那好吧,反正有你在呢,奶奶骂谁也不会骂你,问给你搬凳子,到时候你坐在凳子上看吧。”
章元敬也想,但他身高不够,最后只能勉强站在凳子上看书。
11. 读书
章元敬看入了迷,另一头的章铃兰却等的无聊,但她也不敢放下弟弟一个人,索性也搬了个凳子过来,支着脑袋看自家弟弟念书。
没一会儿,章铃兰就坚持不住了,手一倒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章元敬看了她一眼,大人样的摇了摇头,想了想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小姑娘身上,这会儿天气已经变暖了,他穿的多脱了也没事儿,但他姐就这么睡着怕是要着凉。
做完这件事他才又开始梳理起书籍来,看得出来这些书后面被人晒过整理过,只是做这些事的人不识字,所以所有的书顺序都错乱了。
从启蒙用的三百千,到初级读物《弟子规》、《幼学琼林》、《朱子家训》、《千家诗》、《古文观止》,到科举必不可缺的四书五经,章明林居然弄到了齐全的一套书。
虽然大部分都是自己抄写的,自家这位去世的爹爹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了。
最让章元敬感到惊讶的是,里头居然还有一套的《说文解字》,十五卷书完完整整,上头翻阅的痕迹也不少,不知道他爹当年是怎么弄到的。
要知道这可是古代的字典,不是四书五经那种大通货,一般读书人家都没有。
古代的字义和现代的字义差距甚大,章元敬还怕自学过程中问题大,这本字典大出现简直就像是救星,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章元敬留下最基础的三字经,把其他的书都放好了,只把那套说文解字留在了书桌上。
三字经章元敬是读过的,但他毕竟不是中文系的,唯一记得的那就是那几句话,该感谢这个世界只是从宋朝的时候转了弯,科举所用的书籍几乎相差无几。
看着熟悉的人之初性本善,章元敬差点没留下感动的眼泪来,他摸着泛黄的书卷,心中凭空升起一股子豪气来,上辈子他能白手起家,这辈子条件还要好一些,更没理由做不到。
这时候用的文字大部分都是隶书,除了繁简的差距之外,辨识起来倒是不难,章元敬一个字一个字比对着看,倒是慢慢真的看了进去。
等姜氏和孙氏找遍了整栋宅子,终于找到书房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们家乖乖一副大人的模样,小脸绷的紧紧的,认真的看着书,似乎真的能看懂似的。
再仔细一看,章元敬还不是简单的翻书页玩儿,而是翻一下这本,又看一下旁边那本,孙氏瞧着跟当年相公读书的场面有些相似,但随即暗笑起来,他儿子哪儿能真看书啊,这还都不识字呢,再一看在旁边呼呼大睡的女儿,孙氏连忙走了过去。
章元敬已经发现来人了,他并没有慌张,反倒是把桌上的书整整齐齐的收拾好,这才抬头说道:“奶奶,娘,你们来接我放学啦。”
姜氏一把将孩子抱在怀中,笑呵呵的说道:“可不是吗,乖孙今日读了多少书?”
章元敬搂住姜氏的脖子,笑嘻嘻的说道:“我看完一屋子啦,奶奶,平安今年是不是能够去考秀才了,等我考中了就给奶奶买糖吃。”
姜氏一听这话,更是心肝宝贝的不行,搂着孩子说道:“好好好,我家乖孙要有出息啦。”
说完这话,尤嫌不够似的对孙氏说道:“我就说我们家平安是读书的料,抓阄的时候不是一把就抓住了书吗!谁家孩子能跟他似的,这么点大就口齿清晰,这会儿还能看书了,招娣比他大了多少岁,这就在旁边打瞌睡了。”
章招娣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听见这话还反驳了一句:“奶奶,我叫铃兰。”
姜氏不理她,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又说道:“你都多大了还到处睡觉,不知道会着凉吗,快把你弟弟的衣裳还他,要是他着凉了看我不捶你。”
不用章铃兰动手,孙氏已经把衣服递了过来,姜氏一边给孙子穿上,一边忍不住的念叨:“都这么大了,还不如我乖孙懂事儿。”
孙氏怕她骂得女儿不高兴,岔开话题说道:“娘,刚才进来的时候,咱平安看书倒是看的有模有样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能看懂呢。”
虽然是孩童的玩耍,但章元敬确实是看了好久的书,并且没有任何撕书玩的意思,就这一点也是值得表扬的。
姜氏一听果然高兴,也忘记谴责孙女儿不懂事儿了,笑着说道:“可不是吗,这孩子像他爹,一准儿会念书呢,哎,要是明亭还在的话,这会儿就可以教他了。”
提起章明亭,屋子里头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看着姜氏和孙氏的脸色,章元敬连忙说道:“奶奶,平安自己也可以读书,将来光宗耀祖。”
姜氏忍不住亲了口乖孙,笑道:“奶奶的乖孙真是好志气。”
虽然被叉开了话题,但姜氏到底是把章元敬启蒙的事情放到了心底,在她看来自家孙子就没有不好的,在读书上肯定是天赋惊人,听说大户人家的孩子还在吃奶就开始念书了,他们也总不能耽误了孩子。
左思右想了一番,姜氏第二天就收拾了礼物去了隔壁孙秀才的家,孙秀才就是王氏的相公,姜氏时常在家里头腹诽的那位风流秀才。
只是姜氏兴冲冲的去,气呼呼的回来,一进屋就怒骂起来:“那姓孙的什么意思,不过是想让平安跟着他学几天,这还拿架子,也不看看当年他家的书都是从哪来的。”
姜氏气的脸色发白,捂着胸口喘气不已,孙氏一看不好,连忙给她顺了顺气,又温言问道:“娘,这是怎么了,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没去读书的章元敬也用小手给姜氏顺气,一边说道:“奶奶,你可别吓平安。”
姜氏一见孙子这般,倒是没有再发怒,只是一把将他搂在怀中,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人啊,关键当头才看得出来是不是狼心狗肺。”
李婶是知道姜氏去干嘛的,听了这话低声问道:“老太太,孙秀才没答应吗?”
姜氏一听又来气,骂道:“可不是,当年亭儿还在的时候帮过他多少,他倒是全忘了,我一提平安,他就装傻充愣,最后还说自己太忙要备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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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呸,就他这德行,考个一百年也考不中,白白浪费家里头的银钱。”
原来昨晚上姜氏思前想后的,觉得不能耽误了孩子,就想到了隔壁的孙秀才。姜氏自己看不上这个姓孙的,觉得他人品不行,但当年章明亭确实是对孙秀才帮助良多,不说别的,章家的书还有几本在孙家呢。
姜氏琢磨着,这也不是让孙秀才时时刻刻带着章元敬,只是挑着有空的时候教导一番,也是花费不了他多少时候,看着当年的情分孙秀才不该不答应才是。
谁知道她才一提,孙秀才干净利落的回绝了,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这可把姜氏气着了。
章元敬听了,暗叹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却是舍不得他家奶奶去受委屈,连忙说道:“奶奶,我不喜欢孙秀才,也不喜欢秀才娘子,更加不喜欢长生,我才不去。”
姜氏拉着他的手,也跟着骂道:“哼,一家子没良心的,对,以后求着我们也不去。”
孙氏也在旁边劝道:“原本孙秀才要是个品行端正的,两家离得近,平安能过去识得几个字自然是好的,只是娘也知道,这才是个秀才呢,他就恨不得用鼻子看人,外头不知道多少风流债,这样的人,平安若是跟着学了,以后说不定还得被拖累。”
孙氏也是刚知道姜氏过去的事,要是她早知道的话肯定是不会赞同的,主要就是孙秀才的人品堪忧,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惹出什么祸事儿来。
这年头师徒的关系仅次于亲缘,别为了贪一时便宜反倒是害了儿子一生。
姜氏这会儿也沉下心来了,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倒是并不那么生气了,反倒是说道:“可不是,幸好他没答应,不然人家知道乖孙的师傅是这么个人估计还得看不起。”
李婶也说道:“咱族里还有举人老爷呢,谁稀罕他一个秀才。”
这话却是假话,章家虽然有一个举人,但这位平时并不在青州县城,就算是在也轮不到她们来拉关系,不然的话姜氏哪能去孙家。
姜氏摸了摸孩子的头发,说道:“去私塾怕是年纪不够,至于旁人家……”
章明亭已经过世,她们又能认识几个人呢?
孙氏也跟着叹了口气,忽然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娘,左右平安还小,不如先由我来教他,等稍大一些咱们再去私塾便是了。”
“你?”姜氏怀疑的看着她,似乎并不相信的样子。
孙氏捏了捏手心,才说道:“前些年相公教过我一些,我别的不成,记性倒是不错,三字经如今还能背呢,小孩子启蒙不都是读三字经吗,等平安都会背了也就能去私塾了。”
姜氏还是有些怀疑,但目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说道:“那成吧,你就先教教。”
孙氏笑了笑,似乎对自己颇有信心。
章元敬却有些头疼,如果他知道自己表露的天分会让姜氏受气的话,恐怕不会表现的这么早,以家里头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确实是着急了一些。
12. 三字经
孙氏对于教孩子的事情兴致勃勃,姜氏答应之后就兴冲冲的去了一趟书房,把那本三字经带了出来,当天晚上就开始教孩子念起来。
别说,她的记忆能力确实是不错,以前章明亭教的大部分都还记得,倒是免了章元敬好大的麻烦,顺理成章的可以开始“读书”了。
孙氏并不知晓三字经的意思,但她牢记一句话,那就是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每天就抓着孩子一遍遍的读,总觉得读得多了就懂了。
也幸亏章元敬不是真孩子,不然的话这么枯燥的读书生涯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哪能真的配合每天同一句话念上一百遍呢?
跟着自家亲娘学了一段时间,章元敬深刻的认识到他家娘亲其实也是个很固执的人,比如每天只教一句话,即使孩子学完了,会背了,她也绝对不会教第二句,说是循序渐进。
再比如说把女儿也拒在身边,硬是要让他们一块儿读书,章铃兰是真小孩啊,为此常常宁愿逃到姜氏身边去做针线,因为只有在那里孙氏不敢去抓她出来。
短短的三天功夫,章铃兰就从爱粘着娘亲的姑娘变成见了她就跑,由此可见孙氏的威力。章元敬琢磨着这姑娘估计是有阴影了,得了恐学症。
章铃兰对弟弟能够坚持下来表示十分佩服,还说道:“我一听娘读书就头疼。”
孙氏听见这话之后气笑了,点了点女儿的额头说道:“你以为我喜欢教你,笨的都没边了,识得几个字对你难道有坏处不成?”
章铃兰笑嘻嘻的说道:“我也不是不学,只是娘你也太严厉了,我又不考科举去。”
说完,章铃兰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娘,又说道:“爹还在的时候,对我也没有这么严厉。”
孙氏一听,心中就叹了口气,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一瞬间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但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来,最后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章元敬抬起头,忽然开口说道:“姐,识字,看账本。”
章铃兰奇怪的低头看向弟弟,章元敬却板着脸说道:“看不懂会被骗,奶奶说的。”
孙氏一听,心头一动点头说道:“可不是吗,虽然咱们也不是大户人家,但总有几亩地,你要是不识字不会算数,到时候佃户都敢糊弄你。”
小小年纪的章铃兰已经知道银钱的重要性,听了这哈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说道:“那好吧,但是您可不能逼我念那么多遍。”
孙氏只好无可奈何的答应了,一边又不忘记打击她:“这么大人了,还不如你弟弟。”
章铃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盈盈的说道:“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家弟弟。”
自此之后,孙氏果然不太管女儿的学习,只盯着儿子,每天必定是要数着他念了多少遍的,就是章元敬也是不厌其烦,靠着两辈子的耐心才忍了下来。
一开始念书的时候还好,但两三个月过去,《三字经》念到了中段的时候问题就出来了,孙氏的记忆力是不错,但当初章明亭教她也是弄一个红袖添香,显然没怎么正经的上过课。
一开始的内容她记得清清楚楚,但到了后头就开始混乱起来,比如赤道下,温暖极。我中华,在东北。寒燠均,霜露改。右高原,左大海,这俩句,大概是太拗口了,孙氏直接就略过了,大概在她的记忆中是没有这俩句话的。
又有些句子前后调换了位置,别说,听起来确实还是朗朗上口,但这也掩盖不住错误的真相,要是一直这么下去的话恐怕学堂都不用去了。
一开始章元敬还没发现,跟着念了几日,毕竟他也没有背诵过完整版本,这一日对着三字经翻看的时候却发现不对劲了。
章元敬看了看《三字经》,又抬头看了看教学兴趣日益增长的亲娘,到底是打破了宁静的教学生涯。粉嘟嘟的手指按住那一页,章元敬露出疑惑的小眼神:“娘,为什么上面的曰不是这么写的,不都是曰吗,为什么字长得不一样?”
孙氏心中咯噔一声,低头仔细去看,果然,前头一句话是曰黄道,日所躔。曰赤道,当中权,紧跟着按照她的记忆是曰仁义,礼智信。此五常,不容紊,但对比一下字完全是不一样的,书肯定是不会错的,那错误的人只能是自己了!
章元敬再接再厉的问道:“娘,这个是不是读赤,跟上头的这个字一样呢,这个就是读赤。曰黄道,日所躔。曰赤道,当中权。”
“这个读温吧,这里有一句读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
章元敬翻着书前后对照起来,果然就把问题找出来了,甚至还确定了几个字的读音。
一边说着,章元敬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娘,生怕孙氏脆弱的小心脏受不了打击,谁知道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孙氏不但没有伤心难过,反倒是一把将他抱起来,惊喜的叫道:“平安,前面的字,你都认得了吗?”
章元敬不知道该藏拙还是冒充天才,但是很快的,孙氏已经泪流满面起来,吓得他连忙安慰起来:“娘,怎么了,平安错了,对不起。”
孙氏吸了吸鼻子,眼睛红彤彤的:“平安怎么会错,是娘记错了,上天保佑,我家平安确有读书的天分,只希望将来你能光耀门楣,这样九泉之下你爹也能瞑目了。”
之前都夸章元敬懂事聪明,但姜氏和孙氏也知道,这不部分都是他们自家夸的,要知道真正的神通据说七月能语,八月能行,等到周岁已经开始能背书了。
与这些神童相比,章元敬显然逊色了许多,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他特别爱去院子里头玩耍,每次读书满半个时辰就得出去逛一逛才行,这孩子静不下心啊。
章元敬被孙氏搂着哭了一顿,他绝对不会知道自己关爱身体,时时刻刻劳逸结合的读书方式让他奶奶,他娘都觉得孩子没定性,屁股坐不住。
也是,对比那些寒窗苦读,每天鸡鸣起床深夜才入睡,恨不得在书桌前看上十二时辰的书生来,章元敬时不时要出去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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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的态度实在是太悠闲,太淘气了。
最让孙氏着急的是,这孩子倒是听话,让读一百遍就读一百遍,但从来都不会多出哪怕一遍,宁愿跟章铃兰玩翻花绳也不乐多背一会儿书,可见不是真喜欢。
章元敬那个冤枉啊,让他把已经会了东西再读一百遍已经够坑了,陪着姐姐玩耍联络姐弟感情都成了罪证,他还以为自己一直以来表现的十分不错呢。
章元敬看了一眼旁边也傻了眼的亲姐姐,又拍了拍一脸激动的孙氏,他还以为自己一直以来表现的已经够出色了,难道孙氏今天才觉得他是个天才吗?
孙氏已经擦了擦眼泪,笑着说道:“原以为你每次都只是瞎嚷嚷,有口无心,谁知道还对着书记下来了,来,告诉娘,这是什么字?”
每天瞎嚷嚷的口干舌燥的章元敬一个一个念了出来,孙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道:“不错不错,咱们平安果然是用了心的,哎,怕是县太爷家的公子都比不得呢。”
县太爷家的公子就是那个传闻中七个月就能背书的。
等考完了儿子,确定他真的开始认字之后,孙氏又是欢喜又是难过,欢喜的是孩子还是有天分的,虽然有些坐不住没耐性,但到底是年纪还小,以后慢慢改过来就行了。
难过的是她后头的已经记混了,再教下去的话怕是会误了孩子。
孙氏心中犹豫的很,倒是章元敬很想得开,还说道:“娘,我把前面的背熟就够啦,隔壁家的长生哥到现在还背不全呢。”
章铃兰也跟着说道:“是啊,长生可笨啦,整天被他爹揍,上次还对我哭说不想读书呢。”
孙氏一听,冷笑道:“幸好当初没把平安送过去读书,就他爹那样儿,每天能有一个时辰教孩子就不错了,还不好好说话非打即骂的,能教好孩子吗?”
自从孙秀才拒绝了姜氏的要求,两家的关系降到了冰点,王氏也不再过来串门了,但俩家到底是住得近,隔壁有点儿动静他们都知道。
孙秀才今年再一次名落孙山,自己不好好反省不说,反倒是责怪家里头没个安静让他读不了书,又想着让儿子赶紧读书要考取功名,偏偏他还没有耐心教孩子,弄得孙涛的日子生不如死,比几个月前章铃兰的厌学情绪还要严重,据说有一次看见书就晕了。
章元敬也听见过孙涛的哀嚎声,一听就知道被他爹揍了,虽然这位小名长生大名孙涛的家伙也不讨喜,但孙秀才这三天俩头孩子的劲头可不像是能好好教学的。
他点头说道:“娘,你听我背背看,前面是不是都对了?”
孙氏一下子转移了注意力,认认真真的听孩子背书起来,一边却想着要是章元敬能够背熟了前半本书,怎么样也得让他继续学下去,不能浪费了天赋才是。
就这半本的《三字经》章元敬也学了大半年,正在姜氏和孙氏打算收缩一下家用,挤出一点银子来让孩子去学堂的时候,一件事却打乱了她们的计划。
13. 天灾
这一年的冬天热别冷,到了夏天又变得特别的热,雨水也少的可怜,他们青州这一带还略好一些,总归淅淅沥沥的下过几场春雨,听说其他地方开春以来就没下过雨。
一开始并未有人重视,毕竟青州这边风调雨顺的,即使是战乱年代也少有饿死的,谁知道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夏季到来,护城河的水几乎都干涸了。
去年这个时候,章元敬穿着长衫都不觉得热,那时候他还感叹古代没有温室效应,谁知道如今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小肚兜,汗水也止不住的往下落。这样的天气下,就算他有成年人的自制力也实在是没办法念下去。
他这还算好的,因为年纪小也不用出门,所以只穿着肚兜挂空挡就成了,可怜家里头几个女人还得穿戴整齐,最多也就是在屋子里头露出胳膊来。
姜氏年纪大了,热了几天就有些受不了,章元敬一边给她扇扇子,一边劝说道:“奶奶,要不咱家把长袖子裁了吧,这样也能凉快点。”
姜氏享受着凉凉的风,一会儿就舍不得让乖孙受累了,接过来自己慢慢摇着,听了这话有些犹豫的说道:“不太好吧,让人看见总是不好。”
章元敬再接再厉的说道:“咱们就在家里头穿穿,又不出去,说不定别人在家也都这样做呢,再说了,乡下大家不也这样穿吗?”
虽说大兴王朝女人的地位比前朝已经下降了,但也没到严苛的程度,正因为历史拐了个弯,女人也不需要裹小脚,也没到足不出户的程度。
也就是县城里头讲究一些,像是乡下女人还得下地干活,自然不可能都得穿裙子长衫。
章元敬见姜氏似乎要被说动了,又说道:“奶奶,要是你热病了,平安会心疼的。”
姜氏一听,果然动了心思,大概是太热了也没搂着他,只是说道:“成,让你娘找几身旧衣裳裁一裁,到时候咱们在家穿,不过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不然得说我们不讲究。”
很快,家里头从上到下都换上了新式短背心,可以看得出来孙氏和章铃兰还挺不好意思,倒是李婶和翠儿习惯的很,还说穿这样子干活利索多了。
虽然照旧还是热,倒是不比之前堵心了,要章元敬说的话,不仅是短袖,短裤也可以做出来,但这会儿别说是城里头了,就是乡下也不穿这个,姜氏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天太热,章元敬就喜欢去屋子里头坐着乘凉,那里有一颗大大的杏树,足足有七八米高,是当年他爷爷栽下的,这会儿倒是能够阴庇后人。
大概是太热了,杏树也有些没精打采的,不过前些日子结的果子倒是很甜,大概正是因为雨水少的缘故,杏子伤人,姜氏没有许他多吃,一想到那个味道至今还是口舌生津。
章元敬舔了舔嘴角,看了看奄哒哒的杏树,鼓起勇气朝着阳光下的水井走过去。
这还是早晨辰时,走在太阳底下已经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了,章元敬踮起脚尖看了看井口,把章铃兰平时用来打水的小桶扔了下去。
没等他开始打水,后头一声惊呼:“你在干什么!”
章元敬还没回头,章铃兰已经三俩步冲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抱到远一点的地方,才教训到:“平安,我怎么跟你说的,小孩子不能靠近水井知道吗?”
看着气呼呼一脸紧张的姐姐,章元敬心中发暖,也知道自己鲁莽了一些,毕竟真要是被吊下去的话他可能没办法自救,他大声说道:“姐,我错啦。”
章铃兰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捏住他的脸颊说道:“现在知道错啦,刚才怎么不记得。”
章元敬只好说道:“我怕杏树渴死了,想给他浇点水。”
章铃兰虽然还是生气,却走到井边开始打水,一边打水一边说道:“你要打水的话为什么不喊我一声,这可不是小孩子能做的事情,下次再敢犯的话我就告诉奶奶,看你怎么办。”
章元敬只好讨好的说道:“姐,我知道啦,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犯了。”
章铃兰这才放心了一些,只是等了一会儿水桶都没碰到水,她皱了皱眉头往里头瞧了一眼,又放下了一段绳子,好一会儿才拉了一桶水上来。
章家的水井是做了辘轳的,用的又是小水桶,所以打水不算费力气,章铃兰如今虽然才九岁,但也毫不费力的将水桶提了出来。
她一边提着水桶往杏树那边走,一边说道:“咱家院子里头有水井,地下就有水呢,不浇水其实也没事儿,也就是你事儿多。”
章元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问道:“姐,水井里头水变少了吗?”
章铃兰叹了口气,说道:“可不是吗,前俩天还听说镇上有些人家的水井已经不够深,现在已经没水了,喝水都得去其他地方挑水呢。”
青州这地方多水,这也导致镇上大部分人家的水井并不深,如今雨水少了,首先遭罪的就是这部分人家,幸亏镇中心的水井还有水,虽说挑水麻烦了一些倒是也不愁吃。
章家的水井已经算深水井了,这会儿水线也深了不少,所以章铃兰才会这么说。
章元敬皱了皱眉头,这些兆头可不好,两个人浇完水之后,章元敬也没有在树下乘凉的意思了,哒哒哒的跑回屋内,姜氏这会儿正在跟孙氏说话。
看见孙子回来,姜氏招了招手,笑道:“可是日头热了,这满头是汗的。”
章元敬扬起脸来让姜氏帮忙擦了擦汗水,擦完之后孙氏还不忘给他喂一碗水,等灌了一肚子水,他终于有空拒绝章铃兰递过来的果子,开口问道:“奶,天这么热,还不下雨,咱们这地儿会不会缺水呀,你看大杏树都热的不成了。”
姜氏听了哈哈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放心吧,青州这地儿从来也没有旱过,过段时间下场大雨就好啦。”
章元敬看了看外头那万里晴空,问道:“但是什么时候才下雨啊,已经好久没有下雨了。”
姜氏心中也有隐隐约约的担心,但她是青州土生土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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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也没有遇过干旱,对这地界还是带着一种莫名的信心:“夏天都过了一半了,也快了吧。”
章元敬却没有姜氏的信心,他担忧的说道:“奶奶,咱家的田还好吗?”
乡下那五十亩良田可是章家生存的根本,每年的口粮都在那儿呢,章元敬一提起,姜氏就忍不住皱了眉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也不大好。
孙氏这段时间也有几分焦虑,低声问道:“娘,难道是地里头收成不好吗?”
姜氏看了看在场的人,到底也没有瞒着他们,开口解释道:“前些日子佃农来了一趟,说今年雨水少,稻子都不灌浆,恐怕收成不会太好。”
只是那时候她琢磨着,就算是收成不好吧,大概也是就比往年少两层,日子总是过得去。
章元敬听着,警惕心都起来了,连忙说道:“奶奶,收成不好的话,我们会饿肚子吗?”
现代一场天灾都能要人命,更别说古代了,要是万一真的来一场大旱,像他们这种小老百姓就是第一个遭殃的。
姜氏没经历过干旱,但挨饿的滋味她知道啊,当年青州风调雨顺,奈何到处打仗,粮食都被收走了,老百姓的日子可是十分难过。
什么都比不上吃饱肚子,这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老人都明白的道理。
章元敬又问道:“奶奶,我们要不要多买点粮食藏起来,这样大家就不用挨饿啦。”
姜氏的眼神微微一动,不过很快的,她就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儿,恐怕不太好办。”
章元敬也立刻想到,他们一家孤儿寡母的,要买大量粮食的话能做到天衣无缝吗,万一被人知道,一旦真的出现干旱饥荒,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
姜氏显然也是担心这个,人能坏到什么样的程度,姜氏当年可是亲眼看过的。
章元敬眼睛滴溜溜一转,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低声说道:“奶奶,要不我们问问族长伯伯,他说啦,要是有事儿就找他帮忙,肯定会照顾我们的。”
姜氏眼神一动,旁边的孙氏也想到了,说道:“是啊娘,咱先问问族长,这要是真的干旱的话,族里头大家不都得准备粮食,这事儿还得族长起头。”
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准备的话,他们家就显不出来了,到时候也比较安全。
姜氏还有些犹豫,问道:“这要是万一下雨了呢?不是白白浪费了银子吗?”
章元敬却道:“银子没有饭饭重要,奶奶,我不想饿肚子。”
万一没有干旱的话,他们积存下来的粮食确实是卖不上好价格,会亏掉一批,但若是真倒霉遇到了干旱,那可就是救命了。
看着孙子可怜巴巴的样子,姜氏一拍大腿说道:“行,我去问问族长,这事儿能不能做,他那边也得有个主意才是。”
说到底姜氏还是有些不信青州能大旱,琢磨着去听听族长的口风,那位毕竟经的事情多,来消息的路也多,肯定比他们在家瞎想来得好。
14. 藏粮
姜氏匆匆忙忙的去了一趟族长家,回家的时候脸色就镇定了许多,只是紧锁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她把一家子的人都喊道屋内,嘱咐道:“外头的情形确实是不太好,听族长的意思,族里头会一块儿买些粮食,各家要是愿意的就一起买。”
原来族长也是早有准备,如果姜氏不过去的话,说不定过几天那边就来人询问了,只是这事儿全凭自愿,买不买以后带来的后果都得自己扛着。
姜氏扫了一眼几人,低声说道:“这天气没个准,万一干旱的话,咱们家也没有其他的出路,这会儿肯定是要跟着一块儿买粮的。”
孙氏也跟着说道:“是啊,就算是买错了,到时候再卖出去,或者留着自己吃也没什么......”
反而言之,万一青州真的大旱,粮食减产的话,她们手里头就算是有银钱也吃不饱饭,那可比多花费一些银子的后果严重多了。
李婶和翠儿哑婆子都是吃过苦头的,听了这话也纷纷赞同,万一真的要饿肚子,她们当下人的日子岂不是更加难过?
姜氏看了他们一眼,安慰着说道:“你们放心,咱家有一口吃的,也就不会饿着你们,这么多年了,你们的衷心我都看在眼中。”
不说这话是不是真心,反正三个下人都感动异常,李婶更是抹了抹眼泪说道:“老太太,我这一辈子多亏遇到了您。”
姜氏这会儿露出大智慧来,笑得慈祥无比:“何必说这话,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得齐心协力的日子才能过得安稳,你们啊,就是想太多。”
章元敬在旁边看着倒是有些佩服起老太太来,甭管将来如何,章家统共就这么几口人,姜老太太年老体衰,孙氏又是个弱女子,章铃兰未成年,他自己就更别提了。
倒是李婶正值壮年,翠儿如今也差不多十四五岁了,哑婆子虽然不会说话年级也略大一些,但她身体好强壮,家里头的粗活大部分都是她在做。
若是这三人的心都不在章家了,那对于章家来说才是灭顶之灾,姜氏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才在一开始的时候给了下人们承诺,务必把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
果然,有了她的话之后,虽然天气还是那么热,大家期盼的雨一直没有落下来,但李婶三人的脸色都镇定许多,再也没有恍惚的模样了。
除了族里头买的粮食,姜氏还让李婶每次出去买菜都带一些回来,不拘是什么粮食,大米,小米,豆子之类的都可以,凡是能填饱肚子放的久的,每次都稍稍买一些。
李婶也是个机灵的,每次买的种类多但数量少,倒是并不引人注意,隔几天还会换一个地方,把小心翼翼发挥到淋漓尽致。
别小看这每天买回来的粮食,一天天的累积下来,居然堆满了好几大缸,李婶买菜的篮子越来越大,显然一天天上涨的粮价让她有些不安。
章家并没有粮库,姜氏跟孙氏一商量,把最靠后的院子腾了出来藏粮食,这地方僻静不显眼,又是最靠近隔壁章明林家的位置,相比起来十分安全。
看着一日日多起来的粮食,章元敬的心安定了一些,他毕竟只是个孩子,真要是闹起饥荒来的话不说能不能庇护家里头,自己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二话。
狡兔三窟,章元敬想了想,拉着章铃兰在后院的大树下挖了个深坑,当然,主要是他说,章铃兰来做,最后花了三天功夫才挖出一人深浅的大坑来。
章元敬用小坛子装了稻谷,密封好了,密密麻麻的堆了五罐子下去,然后才堆上土。
接下去的几天功夫他都花在了整理这片土地上,每天除去最热的时候都在那边搬搬弄弄,姜氏孙氏看了也不阻止,只让章铃兰看着一些。
几日之后,姜氏兴起过来一瞧,心中倒是大吃一惊,原来还以为孩子闹着玩儿呢,就那么几个坛子的粮食能吃几顿,谁知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收拾的,这地方看起来平平整整的,如果不是早知道的话,她肯定也不能发现下头有粮。
姜氏看的惊奇,拉着乖孙问道:“平安,你这是怎么弄的?”
章元敬想了想,仰着下巴说道:“我就想着不能让人发现了,要是有人进来偷粮食的话,肯定不知道这里有,奶,我厉害吗?”
姜氏满口子夸道:“厉害,奶奶的乖孙最厉害,哎,也是,咱家孤儿寡母的,真到了那时候说不定真有人盯上我们。”
那时候他们把粮食藏在最深处,就是怕这个,但如果贼子胆大的话也能发现那个屋子,姜氏忍不住感慨道:“早知道当年就该做一个地窖,现在连个藏东西的地方都没有。”
其实青州这边地皮湿,并不太适合做地窖,大部分人家都是没有地窖这东西的。
章元敬眼神一动,拉着姜氏的手说道:“奶奶,不能放地窖,那我们可以放梁上啊,贼子进门总不可能带着梯子。”
姜氏听了果然意动,不过随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梁上太明显了,一抬头就能看见,不行,我得想想法子才是。”
章元敬也苦恼起来,藏东西这事情他真的不在行,往地下埋是下下之策,毕竟院子就那么点大,埋下去得密封,动静大了也容易被发现。
等孙氏知道他们的苦恼之后,倒是出了几个主意,其一是放床板底下,这个是许多人家都会这么做的,章家的床是高床,底下放几个罐头不在话下,只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其二是放各种柜子后头,不直接放,偷摸的加一层隔板,不熟悉的人绝不会发现。
姜氏去几个柜子那儿转悠了一圈,觉得这办法可行,不过这夹层还得他们自己装上去才可行,不然这当头请人回来,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章元敬为此十分苦恼,谁知道姜氏双手一拍,直接把哑婆子喊进来,那个平时看起来颤颤巍巍,除了看门就只会傻笑的婆子撩起袖子就开始动手。
几天的功夫,家里头能够改装而不显眼的柜子都被动了一遍,章元敬充分的认识到人不可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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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这个成语,这时候的哑婆子哪有平时的憨厚劲,简直就是家具改装大师。
迎着自家小少爷震惊的小眼神,哑婆子嘿嘿一笑,露出豁口的门牙来。
章元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开口说道:“李婆婆,你好厉害!”
哑婆子也姓李,不过跟李婶不是一家人,听说当年战乱的时候哑婆子被亲人抛下,差点没死在荒郊野外,后来机缘巧合进了章家,这么多年也就没离开过。
哑婆子据说也是生过孩子的,不过如今早已不知自己生的那几个还是不是活着,所以平时最喜欢看着家里头俩孩子笑,似乎看见他们就会开心似得。
看见孩子佩服的小眼神,哑婆子摆了摆手,比了几个手势。
章元敬看着,哑婆子的意思是问他想要什么,他笑着说道:“我想要一把木剑,可以吗?”
哑婆子乐呵了一下,坐下来开始做玩具,没一会儿功夫一把木剑就成型了,她并没有多加花纹,只是简单的磨了磨倒刺,就把剑递给了孩子。
章元敬拿着比划了两下,心中满意的很,“亚婆婆,谢谢你,我很喜欢。”
哑婆子笑了笑,大着胆子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又指了指外头让他出去玩,章元敬摇了摇头,蹲下来说道:“我不出去玩,我想在这里看你做活儿。”
哑婆子皱了皱眉头,指了指地上的碎屑一脸不赞同。
章元敬只好退出去一些,但还是不肯走,哑婆子拿他没办法,只得指了指后头的屋子,章元敬立刻捂着嘴笑起来:“放心吧,奶奶不会知道的。”
哑婆子摇了摇头,见他真的不会靠近才又开始做活了,章元敬发现她的活计虽然又好又快,但并没有那些雕花的噱头,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并不太会。
在古代木匠一般没有女人,哑婆子能有这番手艺恐怕还是偷学来的,技巧上难免有欠缺。
阳光下,老妇人汗如雨下,却专注而认真的雕琢着,每一个嵌都打磨的圆润无比,她似乎很喜欢做这样子的事情,比起看门的时候有朝气许多。
哑婆子是个有故事的女人,章元敬这么想着,也不知道那些丢下她的亲人最后是否活着,他们会不会后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哑婆子从未提起过,是不愿意再想那些事了吗?
大概是这些日子章元敬一直跟着哑婆子做活,姜氏都有些醋味了,这一日忍不住拉住孙子问道:“怎么,如今你就喜欢哑婆婆,不喜欢奶奶了吗?”
章元敬惊呆了,他真不知道这种事情姜氏都会吃醋,连忙说道:“当然不是,我最喜欢的肯定是奶奶啊,不过哑婆婆会好多,看她做活有趣。”
姜氏听了才满意了,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去吧,记得离得远一些,碎屑伤眼睛。”
章元敬提溜着自己的小木剑就出门了,一边暗叹自己将来的媳妇难做,就姜氏这样的,还不得把孙媳妇当做仇人看?不过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媳妇什么的,至少也得十几年后了。
15. 大旱
章元敬没有为自己将来的婆媳问题烦恼多久,一直到秋收到来,青州也没有再下一场雨,听说许多支流已经干涸,就连镇上那口供给喝水的深井也有些不堪重负了。
稻子被晒得干枯发黄,伸手扒拉一下就发出哇啦啦的声音,摊开手掌一看,却都是空壳,偶尔几颗能吃的米粒也干瘪的很。
这时候原本不担心的人也担心起来了,他们不得不承认从他们记忆之中以来,从未经历过干旱的青州经历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
粮价眼看着一日日上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即使有县太爷的政令也无济于事。
这时候跟着族长一脉一块儿购买了粮食的族人难免暗自庆幸,而偶有几个对青州报以极大信任的,如今就是叫苦也没办法,一群人去族长家闹了好多天,最后也只得了少许粮食,那还是族长怕他们闹大了不好才让出来的。
这种日子一直扛到了秋收,青州这边的收成还不到往年的三成,这还算是好的,据说某些地方几乎颗粒无收。
章家的佃农来了一趟青州县,他们租种章家的田地也已经十多年了,这会儿只扛着一个袋子,那个晒得焦黑的老汉满脸的愧疚不安。
“老太太,真的是没法子了,田里头稻子都枯死了,我们没日没夜的担水,最后也就活了这些,今年这要是再不下雨,恐怕连饭都吃不上了。”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男人似乎都要哭出来,一边讷讷说道,“我对不起东家,这老天是要逼死人啊......”
姜氏的心里头也是阵阵发冷,看了看那袋子谷子,又看了看老汉哭诉的脸孔,最后揉了揉眉头说道:“一共有多少粮食?你们自家可够吃?”
老汉脸上闪过一丝赫然,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说道:“村里头断流之后,我们一家子挑水也就救回了三亩地,这三亩地能有往年五层的收成,其他的,哎,不说也罢。”
姜氏心中明白的很,就算是收成再不好,这一袋子谷子也是少了,这佃农无非是看他们没有个顶事的人,先把自家的口粮留下来。
她一开始是愤怒的,随即又叹了口气,死到临头的时候谁还能顾着别人呢?
老汉大概是察觉到她的心思,抹了抹眼泪,拍了自己一巴掌说道:“老太太,我不是东西,可是家里头那么多口人,我,我也得让他们活下去啊。”
章家确实是厚道人家了,但今年收成实在是太差了,若是拿出四成地租来的话,他们家不到冬天就得断粮,连这个年都过不去,所以在家里头婆娘的劝说下,他到底是默认了。
姜氏也是想要狠狠骂他一顿,但骂了人他们也不能这把粮食送过来,或许她也可以求族长出面把粮食收回来,但这样一来不是等于把人逼死?
自认不是个好人的姜老太太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所以也只能暂时忍了这件事:“罢了,我也不是那等狠心的人,只是明年日子好了,欠了的就得还上。”
老汉一听,倒是感激涕零起来,连声说道:“谢谢老太太,明年我一定还上,一定还。”
这也是老汉内心深处的希望,若是明年风调雨顺的话,何愁还不上呢,就算还是缺粮,山里头总也能找到吃的,总归不会饿死的。
等那老汉走了,姜氏叹了口气,让李婶和小翠把那袋子粮食抬出去,虽说不多,但终归也是粮食,如今出去买的话可得费不少银钱。
章元敬伸手拍了拍姜氏的后背,安慰道:“奶奶,你不要太担心。”
姜氏将他搂在怀中,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怕日子会不安稳。”
章元敬也担心啊,他烦透了颠沛的日子,好不容易有了奶奶,有了娘亲,有了姐姐,自然希望日子能够安安稳稳的过下去,谁知道这还没享受两年就遇到了这种事情。
这时候他深恨自己年纪太小,什么忙都帮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慰安慰家人,让他们别为了这件事愁眉不展。
只是等天气慢慢变凉起来,天空中也没下一滴雨,天气凉了,人心却越发的浮躁。
为了镇中喝水的井已经爆发了好几次冲突,有一次还见了血,听见消息的时候一家子人只觉得心惊胆战,无比庆幸家里头的水井还能出水,否则他们连个去挑水的人都没有。
姜氏当机立断的将大门紧闭,除了李婶还时常出去看看能不能买到菜,打探打探消息之外,其余人都老老实实的窝在家里头不再出门。
天气越来越冷,章家的日子却几乎与世隔绝,对于章元敬来说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在此之前姜氏和孙氏也不放心让他出门。
但看着李婶每次回来时候脸上凝重的表情,家里头的气氛还是轻松不起来。
这一日李婶回来的时候脸色尤其难看,关上门就说道:“咱们县城外面有难民了!”
姜氏听了也心中一惊,连忙问道:“怎么会,秋收才刚过去,就算是今年旱了,也不至于到逃难的程度吧。”
这年头逃难可是风险性极高的事情,老百姓最怕的就是流离失所,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离开田地,这才多久,秋收才刚过啊,怎么会有难民!
李婶也是满脸的惊惧,低声说道:“具体我也没打听出来,县太爷暂时拦着那些难民没让进来,不过听说他们那块地去年就旱了,只是离得远无人说起。”
姜氏更是担心了,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多亏了县太爷,这些人要是放进来的话,谁知道他们会做什么呢,不怕讨饭的,就怕有贼人,强人!”
李婶也是说道:“可不是吗,逃难的虽然可怜,但要是都进来的话,咱们县城肯定也不安稳,不过这事儿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咱家也得早做准备。”
一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安危,姜氏就完全没有善心了,难民是可怜,但她连自家都顾不好了,哪有那个能力帮别人,看了看年幼的孙子孙女,一想到当年难民进城的乱象,姜氏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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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睡不好,整天担忧的不行。
一开始章元敬还在可怜外头的人,但是很快的,在姜氏的反应中他就清醒过来,难民可不仅仅是一群可怜人,他们带来的动乱通常是致命的。
如今他还未长大,不许别的,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就能让他们一家遭受灭顶之灾。
家里头章铃兰都感受到这种惶惶不安,这一日还偷偷拉着章元敬说道:“弟弟,万一有贼人进来的话,你就躲在床底下,千万别叫,别出来知道吗?”
章元敬哭笑不得,抱住他家姐姐的手臂说道:“记住啦,姐,你别担心,县太爷不是把人都拦在城外了吗,听说要让他们去修路呢。”
章铃兰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听奶说了,县里头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粮食来,县太爷的主意恐怕是不行。”
要想以工代赈,安定难民,那也得拿出粮食来啊,他们青州不过是个小地方,今年也受了灾,这时候哪里有那么多的粮食,县太爷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不太实际。
俩个孩子不知道的是,县太爷倒是出了个主意,那就是让县城里头的大户人家拿出一些粮食来,之前大家买粮他也是知道的。
只是这个当头粮食就是性命,虽然碍于县太爷的面子他们愿意给出一些,到底是不多,杯水车薪罢了,用来施粥倒是可以,其他的怕是不成。
县太爷也没有那个胆量打开粮仓,最后以工代赈的主意不了了之,他只能一道道的奏折往上递,希望朝廷能早日有办法安置这些难民。
只是没等到朝廷有回复那一日,青州县里头就闹出一个乱子来。
一户住在城北的人家被洗劫了,而犯事的就是先前他们收留的亲戚!
早前难民还没有那么多的时候,县太爷也并没有紧闭城门,一些投亲的都放了进来,后来人越来越多才都安置在了外头的棚户中。
那些人倒是没敢杀人,直接把那户人家绑了扔到了后院,却把屋子里头的东西都搬空了。那一家四口都被塞住了嘴巴,一直到三天后才被发现,已经饿的奄奄一息,如今虽然被救了,但没了粮食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此事一出,原本收留了亲戚的人家都紧张起来,陆续已经听见好几户人家把人赶走,姜氏也紧张起来,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们家的状况,一看就很好下手那种!
更可怕的是,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离这事情发生没几日,哑婆子守夜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声音,她扒着门缝往外看,却赫然看见一只眼睛,当下唬了一跳。
等她再看的时候人已经跑远了,只是这件事让一家人都坐立难安,每到晚上姜氏和孙氏都不敢入睡,生怕有贼人真的闯进来。
孙氏更是偷偷把一些银钱缝在衣服里头,给俩个孩子穿上,想着真到那一步的话也有个退路,只老太太看了看孙子孙女的模样,心中更是害怕,每日必定要让他们睡在自己屋里头才安心一些。
16. 庇护
黑夜中,章元敬是被一声惊呼声吵醒的,他揉了揉眼睛还没起来,很快就听见姜氏的声音:“平安,没事没事,快睡吧。”
章元敬没有挣扎着起来,心中却微微叹了口气,这贼还没出现呢,姜氏和孙氏晚上就睡不安稳,自从知道有人窥探过章家之后,他们每天必定是要惊醒几次的。
第二天一早,章元敬睁眼就看见姜氏憔悴的模样,这样下去不行,他心中暗道。别到时候贼子没来,他奶奶自己把自己吓坏了。
但章家的处境确实堪忧,县太爷严令灾民不可随意进城,这群人也没到杀人放火跟朝廷对着干的程度,偶尔有几个宵小盯着的可不就是章家这样子好打主意的人家?
吃过了简单的早饭,章元敬跑到自家后院,在章铃兰的帮助下搬来一个梯子,让自家姐姐扶着梯子,三俩下就爬了上去。
看见弟弟站的高高的,章铃兰就后悔起来:“平安,要不咱下来吧,这要是摔下来可怎么办,你要干什么告诉姐姐,我来帮你。”
但章元敬没听她的话,探着脑袋往前看,这年头普通人家的院墙并不高,要不怎么形容富贵人家都说高门大户呢。他们家跟隔壁的院子就隔了一条小街,这会儿章元敬站在墙头,往对面一看,那头后院的情景一目了然。
那对面就是章明林的家,两座宅子的格局其实差不多,不过这边人丁稀少,许多屋子都是空着的,那头人丁兴旺,甚至还加盖了几个屋子,看起来杂乱一些。
章元敬一看,大清早的,正巧章明林连带着他家几个娃娃在浇水呢,看那架势应该是一大早就出去挑的水,远远的依稀能看见那头的蔬果长势居然还不错。
“叔!”章元敬扯着嗓子喊道,声音中带着雀跃高兴。
那头章明林一抬头,也没看见有人,抓了抓头发说道:“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叫我。”
“叔,我在这儿呢,看这儿看这儿。”章元敬挥舞着自己的小手表达存在感。
章明林回头一看,嘿,不得了,对面的瓷娃娃上了墙头,他连忙把水瓢放下,三俩步打开后门走出去,没好气的骂道:“你怎么爬上来的,去去去,快下去。”
跟着章明林一块儿出来看热闹的是他的长子,如今已经十二岁的章元冲,小孩儿长得跟章明林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虎头虎脑的说道:“爹,这弟弟厉害会爬墙啦。”
章明林没好气的拍了一下儿子,骂道:“混说什么。”
说完伸手一够,就把章元敬从墙头抱了下来,章元敬哈哈一笑,里头的章铃兰却吓坏了,她就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弟弟就不见了!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平安,你在哪儿?”
外头的章元敬这才想到他姐姐还在里头呢,连忙喊道:“姐,我没事儿。”
章明林摇了摇头,怪不得这孩子能上墙呢,原来里头有人帮忙,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铃兰,没事儿,我是林二叔,平安我抱回去了,待会儿给你们送回去。”
章铃兰也是认识林二的,这会儿抽抽噎噎的打开后门,透过门缝看了看,确定是他之后才微微心安,“那好吧,林二叔,你可得好好抱着我弟弟,可别摔着。”
章明林自然是满口子答应,一手抱着章元敬,一手拉着儿子就回去了,一边还说道:“你们看看,臭小子就是会捣乱,就连平安也是,还是闺女贴心。”
他们一家子五个兄弟,至今生的都是儿子,家里头的萝卜头多的让人心烦,章明林倒是盼起闺女来,只可惜努力了好几年也没看见影子。
章元冲在他爹身边蹦跶着,一会儿抓一下章元敬的脚丫子,一会儿拍拍他的屁股,带着几分看珍奇动物的感觉:“爹,这就是隔壁家的平安啊,长得可真好,比铃兰好看。”
章明林挥了挥手,跟赶苍蝇似的赶走了亲儿子:“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你知道什么叫好看嘛你,别毛手毛脚的,回头弄哭了平安你哄啊?”
章元冲却道:“我哄就我哄,奶奶都说我比你会带孩子,平安就是好看,他脸白白的,眼睛黑黑的,嘴巴红红的,反正就是好看。”
章明林嘿了一声,骂道:“是个人不都长这样?”
章元冲却道:“爹,你就不这样,你脸黑黑的,眼睛黑黑的,嘴巴也是黑黑的,反正全身上下都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煤炭呢。”
章明林被亲儿子气了一回,等踏进家门就又被他大哥逮到了,一看见他怀里头的人就拧起了眉头来:“明林,你从哪儿把平安给抱回来了。”
章明林还没开口呢,章元冲急急忙忙的解释道:“大伯,这是我爹从隔壁墙头摘下来的。”说完他捂着嘴格格笑起来,那头章明树的脸黑了,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弟弟。
章明林没好气的瞪了眼亲儿子,骂道:“瞎说什么呢,我是看见平安趴在墙头,怕他摔下来才把人抱过来,你还是不是的亲儿子?”
章元冲笑嘻嘻的说道:“待会儿我问问我娘去,让她跟你说。”
章明树听的一脸尴尬,没好气的给了一大一小一人一瞪眼:“抱回来就抱回来吧,那边知道不,知道的话就让孩子耍一会儿再回去。”
“知道,铃兰在里头看着呢。”章明林笑着说了一句,也没等他干活,章明树先把院子收拾好了,他就索性抱着孩子往前头去了。
他们家因为男人多,所以家里头的重活累活都是男人干,女人只管做饭洗衣之类的家务活儿就成了。这会儿家里头几个妯娌除了怀孕的那位都在屋子里头做活儿呢。
看见章明林抱着个孩子过来,她媳妇也是吃了一惊,仔细一看才问道:“这不是平安吗,你怎么把这孩子抱过来了?”
章元冲赶在他爹前头回答道:“平安爬到墙头上玩儿呢,多亏爹爹看见才把他抱回来,要不然摔下去可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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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明林媳妇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三婶子家也没人看着孩子吗?”
章元敬一边搂着章明林的脖子不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亲爹俩,一边清脆的回答道:“婶婶,我姐看着我呢,不过我想林二叔啦,就爬上去想找他玩儿。”
林二媳妇一听,倒是惊讶道:“这孩子还不到三岁吧,这口齿倒是伶俐。”
章明林也哈哈大笑起来,因为他个头高声音大外加脾气不好,家里头的孩子都不太爱跟他玩儿,如今一个粉粉嫩嫩的孩子说喜欢他,简直是洗刷了大魔王的冤屈,他掂了掂怀里头的小孩,笑道:“还是平安有良心,这还记得我呢。”
章家的几个媳妇看章元敬长得粉雕玉琢的,心里头也是喜欢,这个说:“这孩子长得好,专挑着他爹娘的好处长。”
那个就说:“也聪明,大概是像了明亭,比我家那几个都要机灵。”
老三媳妇为人最精明,看了看小孩儿的脸色穿戴,倒是笑着说道:“前俩天你们还担心隔壁,你瞧瞧,这孩子的气色好着呢,估计三婶子早有准备,压根没饿着。”
其他人一看果然如此,心中倒是安心了一些,毕竟都是邻居,隔壁真要是饿死了的话他们也不能袖手旁观,不过说真的,他们家人口多有点自顾不暇。
章元敬眼睛一转,说道:“奶奶气色不好,她吓坏啦。”
章明林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了,三婶子出了名的胆子大,还能被吓坏了?”
章元敬就等着这一问呢,咬了咬手指说道:“哑婆婆前俩天发现有人偷看,奶奶就担心有贼人,林二叔,贼人是什么,是不是可坏啦。”
章明林听见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正巧章老大也浇完了水回来,便问道:“有贼人?”
章家几个媳妇也有些吃惊,纷纷说道:“不会吧,咱们这块看着还太平啊。”
章明林倒是有了想法,说道:“怕是有人知道隔壁一屋子女人,打上了他们的主意。”
说完这话,他抬头看了看一直没说话的亲娘,问道:“娘,待会儿我把平安送回去,顺便叫哥几个周围转转吧,咱总不能眼睁睁看人把章家的人欺负了去。”
章老娘哼了一声,挑起眼皮子说道:“问我做什么,你们几个去转转就是了,顺便咱家这边也看看,别让那些胆大妄为的偷了空子。”
章明林一听,倒是笑了起来:“娘,你不跟三婶子争气了?”
章老娘冷笑一声,淡淡说道:“争气归争气,这是俩码字事儿,难道在你眼里头你娘我就是这么不知道轻重的人?”
就算是章明林也不敢说啊,不过想到亲娘和三婶子争气了一辈子,这会儿能放下来殊为不易。他可不知道,当他带着兄弟几个出门之后,他娘转身就对几个媳妇说道:“你们瞧瞧,隔壁那个以前多牛气,哼,现在还不得靠着我儿子,人啊,这都是命。”
17. 巡逻
章明林叫上了四个兄弟,连带着俩个大孩子,七个人浩浩荡荡的就出门了,他这几个兄弟都长得好,人高马大的,即使如今闹了干旱他们家的人一看也精神。
他一手抱着孩子,一边带着人沿路边走边敲打,有看热闹的出门来问:“你们兄弟几个这是要去哪儿呢,别是要打架吧。”
章明林立刻摆了摆手,说道:“这哪儿跟哪儿啊,不是说最近这块儿不太平吗,我哥几个就想着看看,别让外地人把咱们当地人给坑了。”
那家的男人一听,也跟着跑了出来,“是为了这个啊,那我跟你一块儿去。”
最近不安稳大家都知道啊,但要不是章家这种人多的,恐怕还真的不敢随随便便的出门。这会儿瞧着他们人多势众的,原本不敢出门的人也动了心思。
跟着一块儿巡逻看看又不会有什么危险,自家的地儿还是自家人看清楚了才放心。
显然有这种想法的人还挺不少,原本七个人的队伍走到街尾的时候就成了十好几人,有几个脑子灵活的还建议:“咱顺路问问,这要是眼生的人偷偷摸摸的出现,肯定是有问题的。大家也都能理解,这不是为了街坊邻居的身家安全吗。”
街坊们确实都能理解,并且十分配合,这一问还真摸出几个生面孔在附近出没的事情来,原本没当回事的人也紧张起来,甚至还有院子较矮的人家提议组一个巡逻队。
章明林自然不会反对,就半天的功夫,他们这条街就组成了个巡逻队,还分成了两班。
这时候倒是有人注意到他怀里头的男孩,笑嘻嘻的打探:“你怎么出来办事儿还带着个娃娃,也没听说过你家媳妇又生了一个啊。”
章明林哈哈一笑,骂道:“瞎说什么呢,这隔壁家的平安,她们家不是没有成年男丁吗,就把这娃娃借出来使使,免得街坊们觉得她们家不愿意出力。”
章元敬十分配合,虽然还坐在章明林的肩膀上呢,却板着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叔叔,伯伯,我也能帮忙一块儿打坏人,你们别嫌弃我。”
才那么点大的娃娃,扯着嗓子要帮忙的模样还挺逗乐。
这会儿在的大部分都是一家之主,娶妻生子了,看见这样的孩子打心眼里喜欢,就有人去谴责章明林了:“三婶子家里头多难啊,她们家的情况咱还不清楚,如今人也够了,也用不着他们出人,都是邻居,肯定帮忙看着点。”
“是啊,到时候别吓着了孩子,待会儿你赶紧顺路把孩子送回去吧。”
章明林又道:“你们还不知道三婶子的性子,我要是不把这孩子带出来,一来她总觉得亏欠了街坊,二来也是怕大家没给她们家好好巡逻。”
姜氏不肯吃亏,也不肯让别人吃亏的名头是响当当的,章元敬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家林二叔这么说,是怕大家巡逻的时候不顾着她们家呢。
他连忙喊道:“叔叔别嫌弃我,我可以帮忙端茶倒水。”
这话又逗的大家一笑,其中一人说道:“行啦,你让婶子放心吧,漏掉谁家也不会漏掉她们,再说了,有的人家有钱有人,这会儿连个影子都没瞧见呢。”
这话就带着几分不满了,像是那个孙秀才家里头男丁也是好几个,一条街的事情也不出头,在许多人看来简直就是没种,还说是秀才呢,连三岁娃娃都不如。
被章明林抱着回去的时候,章元敬的内心是佩服的,她们家担惊受怕了那么多天的事情,这位林二叔分分钟就解决了,甚至还为未来的安全竖起了围墙。
他搂着林二的脖子,决定要抱紧这条大腿:“林二叔,你可真厉害。”
章明林哈哈一笑,故意将他抛高了一下,一把又接住:“我怎么厉害了?”
章元敬咯咯咯直笑,“就是很厉害,比我奶奶更加厉害。”
章明林显然没觉得比一位老太太厉害有什么值得骄傲,故意说道:“以后叔叔忙着巡逻,你可得给我送茶倒水啊,这可是大家分给你的任务。”
章老大在旁边听的皱眉,刚才在外人面前他给弟弟面子,这会儿忍不住骂道:“混说什么呢,有你这么当叔叔的吗,平安,别听他的,回去就好好待在家里头,以后爬墙头这么危险的事情可不能做,那不是让你奶奶,让你娘担心吗?”
章元敬吐了吐舌头,乖乖说道:“知道了伯伯。”
随后特别双面人的趴在章明林耳边说道:“林二叔,到时候我偷偷给你送茶水,这是咱们的秘密,不让别人知道。”
章明林也是开玩笑,哪里真的要一个孩子给自己千里迢迢的送水,这会儿又是高兴又是好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最近出门不安全,平安还是乖乖待在家里头吧,茶吗,什么时候喝不是喝,等你长大了再给我送就是。”
章元敬也想长大啊,要是长大了,他作为章家唯一的男人就能在外说得上话了,就像今天的事情,三岁的他跟十岁的他说话显然效果不同。
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章元敬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哎,离我长大还要好久。”
章明林噗嗤一笑,拉了拉他的发梢,道:“急什么,小孩儿都见风长,一眨眼的功夫就能长大了,你呀,别心急。”
章元敬却搂着他的脖子说道:“但是我想要快点长大,保护奶奶和娘,还有姐姐。”
这话听的几个大人都心酸,旁边的章元冲更是说道:“哎,平安弟弟还这么小,都不够我一只手打的,这可怎么保护三奶奶三婶子和招娣啊,爹,要不我们帮帮弟弟,不然他这么小肯定会被人狠狠揍的,揍的鼻青脸肿连三奶奶都不认识。”
章明林觉得这儿子不像是自己的种,说话怎么就那么不动听呢,他瞪了儿子一眼,骂道:“滚一边去,哪儿都有你事儿。”
倒是章老大笑话道:“咱冲儿的性子,那不是跟你一模一样吗?”
章明林完全不觉得一样,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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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猴子,滚回家去吧,我送了平安回家也就回去了,哥,你帮我看着点,敢抓猫逗狗的就揍一顿。”
章老大对侄子倒是比对弟弟宽容,笑骂道:“都跟你学的,要揍你自己揍,反正我不揍。”
章明林抱着孩子敲响门的时候,姜氏已经开始着急了,虽然铃兰说乖孙是被是被林二抱走的,但这都多久了也没见着人影。
正当她忍不住要去隔壁要人的时候,章明林总算是把孩子送回来了。
看着章元敬红扑扑的小脸儿,姜氏大大松了口气,伸手就把孩子接了过去,一边客气的说道:“明林啊,家里头孩子不懂事儿,耽误了你一早上的功夫,哎,有下次你直接喊我一声就成了,别搭理他,要不要先进来喝杯茶歇歇力气?”
章明林摆了摆手,笑道:“没事儿,平安懂事儿着呢。”
说完他似乎刚想到似的,提起了刚才巡逻队的事儿:“都是街坊们自己人,到时候晚上有人巡逻,也能防一防,终归大家都安心一些。”
这消息对姜氏来说却是惊喜了,虽然真要是有事的话巡逻队不一定能派上用场,但有那么几个大男人在,那些宵小就退散了大半。
巡逻队对隔壁章家的用处不大,但对她们家来说简直就是救命了。
姜氏忙不迭的说道:“这,这太好了,哎呦喂,多好的事儿啊,咱家虽然没人,但肯定也要出力的,到时候让平安他娘每天做些饼子,也给几个晚上值班的垫垫肚子。”
姜氏打的好主意,一个饼子做小点,加一些杂粮就用不了多少粮食,但人家过来拿饼子,总得往他们家转悠一下吧,到时候也不用怕巡逻队漏了这一块儿。
章明林一下子就想通了关键,笑着说道:“这也成,如今粮食可精贵,仅够了。”
姜氏也笑眯了眼睛,一直把他送出了门口,章元敬还有些依依不舍的挥着胖手:“林二叔,你可要来看我呀,说话不算数就是小狗。”
章明林哈哈一笑,又做了保证才离开了,一边念叨着怎么自家的娃娃就那么不贴心。
姜氏关上门,原本笑着的脸却拉了下来,抱着孩子进了客厅就把他放下了,教训道:“平安,今天为什么爬墙头去了?奶奶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么很危险?”
章元敬心中咯噔一下,立马利索的认错了,还掉了两滴金豆豆,扑到姜氏怀中说道:“奶奶,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啦,吸溜,真的,以后我干啥都先问问奶奶。”
姜氏原本还想说他几句,但瞧着心肝宝贝哭了,哪里还忍得住,连忙放下了原则哄起来:“知道就好,以后可再不能这样了,不然奶奶也得揍你。”
姜氏舍不得揍孙子,但舍得揍孙女啊,章元敬好容易哄好了她,一回房就瞧见章铃兰眼睛红彤彤的,据说还被打了两下屁股,心中顿时愧疚起来。
章铃兰倒并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一门心思的担心弟弟,看见他平安回来就破涕为笑了。
18. 严冬
有了巡逻队的存在,果然他们这条街都安宁了许多,原本探头探脑想要趁机打坏主意的人也消失了,提心吊胆的也都能安心睡一个好觉了。
章家果然每晚都做了大饼子放在门房那儿,平时谁也不稀罕一个饼子,但这当头粮食多精贵,巡逻队的人自然乐意过来,为此也对章家多看顾几分。
姜氏还不放心,让哑婆子仔细观察了几天,见巡逻队每天确实是在检查,这才安心了。
原本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不管是姜氏还是孙氏都有些懒洋洋的,这会儿天气也越发冷了,一家人常常窝在堂屋里头,说说话做做活倒是也不嫌闷。
只有章元敬老想着去隔壁串门抱大腿,一开始姜氏还有些不乐意,后来孙氏瞧着,背着人在她面前说道:“说起来当年相公也没少照顾林二呢,如今他看顾咱平安几分也是应该的,男孩子,总得让他多出去跑跑,不然胆儿小。”
姜氏想了想也觉得是,他们家没男人,铃兰倒也罢了,平安总不能一直不跟其他的男孩儿接触,隔壁家的那几个虽然闹腾,但人品确实是没得挑的,即使她不喜欢隔壁的老太太,对此也是十分认可的,想了想,姜氏到底是答应了。
姜氏松了口,章元敬得了空就往隔壁跑,两家也就是十多步路远,每次姜氏亲自送他出门,看见那边开门放他进去才安心。
一开始隔壁的牛氏老太太是不喜欢他上门的,但挡不住章元敬人好看嘴也甜啊,每天到了这头必定先给老太太问好,有时候还带着自家做的小点心,口口声声说:“我奶惦记着奶奶,让我专程送过来给尝尝,您要是吃的好的话,下次我还带。”
隔壁老太太哪挡得住这种糖衣炮弹,第一天第二天还板着脸,到了第三天就开始勾嘴角了,最近已经开始问今天平安怎么没过来,平安怎么来得晚了,平安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呀,那态度比亲孙子还要亲近几分。
也不怪老太太,他们家的孙子都是放养,一个个跟皮猴子似得,平时没把她闹腾死就不错了,就说吃一个点心,这些孩子就没个够的,哪会跟平安似得,吃一个甜果子都想着她。
老太太还对几个媳妇说道:“你们啊,回头要是能给我生一个平安这样的就好了。”
几个媳妇只能干笑,但就是章明林的媳妇,私底下也说道:“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你看看平安,从出生就没爹多可怜,就显得比别人乖巧懂事许多。”
章明林困得很,听见这话说道:“看来咱家的俩个是懂事不了了,谁让老子还活着。”
他媳妇被气的不行,但最后也无话可说,只得推了他一把睡了。
章元敬可不知道自己快成为隔壁家的小明了,随着天气越来越冷,第一场雪落下来之后,姜氏就不许他再出门了,怕孩子摔着,要怕他冷着。
没过几天,隔壁家的老太太就溜达着过来了,姜氏心中吃惊,很快就明白过来她的来意,心中那个自得啊,倒是客客气气的招待了人家。
等人一走,姜氏就对孙氏说道:“你瞧瞧,隔壁生了一屋子,还不是喜欢咱平安。”
两位老太太的积怨和较劲先不说,这场雪倒是少许的缓解了当地的干旱,至少把雪烧一烧也能喝,倒是不怕渴死了。
只是下了雪城外头那些安置难民用的茅草屋就不那么好用了,听说没几天的功夫就冻死了好几个,县太爷记得头发都花白了,带头从家里捐了棉被出来。
有县太爷带头,下头的富贵人家肯定也要表示一二,这些棉被棉衣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施粥的粥也越来越稀,显示城里头的粮食也开始吃紧,就章元敬知道的,隔壁章明林家现在已经减到了两顿饭,可见大部分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起来。
因为姜氏的未雨绸缪,章家的粮食倒是还充裕,只是不知道明年的光景如何,姜氏也不敢放开了让他们吃,不过一家子的女人胃口也不大就是了。
章元敬无法想象这样的天气下,城外穿不暖吃不饱的难民要怎么挨过去,这也不是现在的他能担心的事情,他只知道隔壁孙家已经上门了好几次。
上门来的人还是王氏,因为孩子闹了不合,后来又有读书那回事儿,王氏已经秀没上门了。这次她一露面,看见的人都吓了一跳,实在是脸色太差了。
面黄肌瘦不说,眉宇之间还带着一股子晦气,进了门也不说话,眼泪先落了下来。
孙氏以前与她的交情还算不错,这会儿也是不忍心,连忙问道:“嫂子这是怎么了?”
王氏只是哭不说话,孙氏还有心安慰几句,旁边的姜氏却不冷不热的说道:“我说王氏,要哭回你自家哭去,有话你就直说,哭哭啼啼的这不是给我们招晦气吗?”
王氏向来是有些怕姜氏的,听了这话也就擦了擦眼泪,带着几分委屈说道:“三婶子,我这要是没办法了,如今世道乱成怎么样了,家里头吃口饭都难,谁知道相公他,他居然还领了一个人回来,说什么可怜,这年头谁不可怜?”
姜氏孙氏好长一段时间没出门,倒是真不知道隔壁发生了这种事情。
王氏满腹委屈,虽然不敢骂孙秀才,却把那个女子里里外外骂了个遍,无非是狐媚子,不要脸之类的话,孙氏连忙把一双儿女打发出去,带着几分不悦说道:“这还有孩子在呢。”
王氏噎了一下,委屈的说道:“我,我这不是没注意吗,这心里头难受都很,真是恨不得死了的好,如今家里头哪里还有我的位置。”
姜氏反问道:“这话跟我们说有啥用,孙秀才要是给我脸面,当初就不会一口回绝了,要跟你公婆说才有用,孙秀才难道还能不听老爹老娘的话不成。”
王氏却抽抽噎噎的说道:“爹娘根本不管,那个小贱人有了身孕,如今身子骨金贵着呢。”
姜氏被她断断续续的话弄的心烦不已,暗道这事儿自家也帮不上忙啊,她总不可能去隔壁为了她王氏出头:“再不济,你就找找娘家,让你兄弟来撑腰呗。”
王氏又扭扭捏捏的不说话,姜氏不耐烦了,直截了当的问道:“你今天到底干嘛来了?”
王氏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说道:“这不是家里头多了一个人,过了年说不定还要生了,家里头的粮食实在是不够吃了,我家长生都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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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好几顿,就想着婶子家还有余粮的话,能不能借一些给我,到时候咱们一定还。”
姜氏一听脸色更冷了,淡淡问道:“是他孙秀才让你来的?”
王氏连忙说道:“怎么会,相公是读书人,哪里顾得了家里头的事情,是我自己的主意。”
姜氏更是看不起她了,骂道:“你个缺心眼,这会儿借了粮食回去,还不是便宜了狐狸精,到时候坏人你都当了,好处一点儿没享到。”
不等王氏反应,姜氏继续说道:“难不成你真打算让狐狸精剩下儿子来,以后跟你家长生分家产,不是我看低了那孩子,长生的脑袋瓜子可不行,到时候孙秀才又是个偏心的,你家长生说不定就要被赶出去讨饭了。”
王氏张了张嘴,原本的三分担心也变成了七分,孙秀才有多偏心,她最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虽说如今长生还是唯一的儿子,但以后谁知道呢。
姜氏再接再厉的说道:“你想啊,这年头谁家粮食不金贵,就是你怀孕的时候也没大鱼大肉的,凭什么现在还得你出来借粮给狐狸精吃?”
王氏心里头原本就是不忿的,听了这话也是犹豫起来,姜氏又给出主意了:“要我说,待会儿你就一路哭回去,逢人问你为啥,你就说家里头的事情,说借不到粮长生也得饿死了,到时候孙家但凡是要面子的,肯定不能再让狐狸精作威作福,逼死了你这个原配。”
姜氏一边骂王氏发傻,一边又说道:“家里头是不是你做饭,你做饭你不会偷偷留一些出来给长生吃?难道孙家爹娘还能亏待了自己的孙子?”
王氏有些犹豫的说道:“那这样的话,爹娘和相公岂不是要挨饿了?”
姜氏骂了一句傻,说道:“你不会多留一些出来,偷偷给你公婆送去?就说你自己没吃省下来的,他们也不能有话说。”
“至于孙秀才,他乐意跟狐狸精同甘共苦,还用得着你心疼?等他吃够了苦头,也就知道还是你好,你一直没饿过他,他哪里知道粮食来之不易,还以为家里头宽裕的很呢。”
王氏被忽悠的晕晕乎乎,觉得这话哪儿哪儿都有道理,一直到被送出门,哭着走了好远,散播了孙家的家丑之后,她才恍然想起自己压根没有借到粮食。
王氏一边骂着姜氏奸诈,一边倒是有些清醒过来,她自己可以忍了狐狸精,但儿子可不能忍了狐狸精的儿子啊,不行,一定要想办法让她滚出去。
孙氏看着王氏被忽悠走,顿时有些佩服的看向他娘,姜氏挑了挑眉头,慢慢的喝了口茶,才骂道:“你也是个笨的,看她哭就不该问,那不是挖了坑等着你跳吗。”
想了想,她又不放心的说道:“这当头,你要是借了王氏,以后其他人来借那是借不借?借了她不借给别人,平白的得罪人,再说了,咱家就那么多的粮食,想借也没有。”
孙氏也从来不是个舍己为人的,听了这话也明白过来,笑道:“娘,你放心吧,我不为自己想还能不为了平安和铃兰想,怎么样也不能饿着两个孩子。”
姜氏瞥了她一眼,这才说道:“你知道就好,就怕你一心软,到时候惹来大麻烦。”
19. 饥饿
这一年的冬天下了许多雪,似乎春夏秋三个季节累积下来的雨水都放到了冬天,老百姓们倒是不怕渴死了,但城外时不时就能冻死个把人。
县太爷显然也很怕闹出乱子来,城门那边的看守更加严格了,到了年关时候已经被不许进出,只有每天施粥的队伍能够放行。
相比起城外的难民,县城内的老百姓要好过许多,虽然经历了一年的干旱,但到底是有瓦遮头,有棉衣棉被可穿,藏着的粮食挤一挤倒是也饿不死。
只要熬过了冬季,等春天万物生长,他们青州这一片地方有的是办法找到能吃的。
等到了腊八,雪停了,却又开始下雨,天气比之前下雪的时候更冷了,姜氏每天就盯着孙子不让他出门,生怕不小心就沾染了风寒。
这会儿家里头李婶也不太出门了,外头的菜贵的要死,他们家哪里吃得起,幸好之前腌了好几桶的腌菜,这会儿倒是可以用来下饭。
平时这么省着点倒也罢了,到了年三十的时候却不能这般寒酸,孙氏亲自带着李婶出了一趟门,回来的时候拎着一个篮子,上头盖着一块布,打开来一看,居然是一块肉和几个鸡蛋,粉粉嫩嫩的颜色简直让人惊喜。
章铃兰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段时间下来已经有些面黄肌瘦,看见肉一下子蹦跶起来,又捂住自己的嘴巴,小心翼翼的说道:“娘,是肉。”
别说章铃兰了,就是章元敬都控制不住的流口水,实在是这段时间除了腌菜就是腌菜,米饭也煮的稀稀薄的,吃的嘴巴里头直发淡。
迎着一双儿女亮晶晶的眼神,孙氏心中也高兴,觉得刚才的大价钱没白花,笑着说道:“就这些,比平时贵了三倍不止,还是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呢。”
姜氏看了看肥肉也觉得满意,点了点头说道:“晚上就煮上,也让孩子们高兴高兴,这一年过得,哎......苦了我的乖孙。”
姜氏是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给自家乖孙,但挡不住年头不要啊,家里头的银钱几乎都用来买了粮食,这只出不进的,就是她也舍不得买肉吃了。
再有一个,这当头肉也不好买,就是买了到时候香味传出去,那让周围的人怎么看,他们孤儿寡母的,这方面不得不注意一些。
不过今天不一样,这大年三十的,家家户户总要想办法弄点好吃的,他们吃点肉也就不那么显眼了,所以姜氏才会答应。
下午的时候,章元敬照旧是跟着章明林去参加祭祖,不过跟去年的庄严不同,今年的祭祖分明带着几分凝重,下面人的脸色也没有去年好看了。
这次章元敬没让章明林抱着,是自己站着参加完祭祖的,只可惜最后也没分到他心心念念的肉,族长脸色有些沉重的每个人分了一升米。
一升米不算多,大约也就是两三斤的样子,敞开肚子吃的话恐怕几顿就没了,但对于已经断粮的人家来说,这要相当于救命口粮了,一时间大家伙的脸色倒是好看了许多。
等从祠堂出来,章明林一把把章元敬抱起来,颠了两下说道:“瘦了。”
章元敬格格一笑,搂住他的脖子说道:“不是瘦了,是抽条了,我奶奶说的。”
章明林只以为他们家也过的难,笑着说道:“你奶奶唬你呢。”说完直接把自己的那升米倒到了章元敬的小袋子里头,又塞进他的怀中。
旁边的章老大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就那么一丁点儿的米也不够他们吃的,还不如给了隔壁,孤儿寡母的确实也可怜,想到当年的章明亭,他也没能反对。
章元敬愣了一下,连忙说道:“林二叔,我家有的吃呢,你看你都瘦啦,这些米还是你带回去吧,我一点儿都不饿,真的。”
只可惜他的童言童语在大人们听来那就是懂事儿,瞧瞧章元敬的脸色,虽然没有面黄肌瘦吧,但一点儿血色都没有,这还是章家唯一的孙子呢,他都这样了,可想而知其他人会怎么样。章明林就说道:“拿着吧,我也不缺这一口吃的。”
章元敬抓紧了袋子,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感动,隔壁家的日子显然也是不好过的,这一点从章明林脸色都没以前好看,几个孩子眼看着都瘦了许多可以看得出来,但家里头这般的艰难了,章明林还是惦记着照顾他们。
回到家中,闻着香喷喷的红烧肉,章元敬也觉得味道不如之前想象的那么好了,吃过晚饭,他偷偷溜进了姜氏的房里头。
老太太一看见他过来,一把搂着问道:“怎么自己个儿过来了?”
章元敬已经习惯被家里头的女人搂着抱着了,也不挣扎,笑着说道:“我想奶奶了,想跟奶奶一块儿守夜。”
姜氏一听自然高兴不已,虽然如今她对孙氏的意见不那么大了,但如果孙子能够更亲近自己,她自然是没有不乐意的。
祖孙俩个亲近了一会儿,章元敬才说道:“奶奶,今天我带回来的米,有一些是隔壁林二叔给我的,我说不要,但他硬是要塞给我。”
姜氏惊讶了一下,随即说道:“林二是个有良心的,不枉当年你爹那么照顾他。”
章元敬不知道自家亲爹是个什么人,但偶尔从林二的只言片语中不难听出来是个人缘好的,他虽然死得早,却给一家人留下了许多善缘。
章元敬叹了口气,一副大人的模样说道:“奶奶,林二叔把米给了我,那他回去会挨饿吗,我今天看见他都觉得瘦了,几个哥哥也瘦了,都跑不动了。”
姜氏皱了皱眉头,想到隔壁那一大家子的人倒是明白过来,还说道:“哼,生了那么多,就算是再多的粮食也不够吃的。”
姜氏跟隔壁老太太的矛盾,一般都是因为子嗣而起,如今看看这边形单影只,看看对面子孙满堂,就知道姜氏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了,这会儿难免有些酸话。
章元敬站起来搂住姜氏的脖子,摇了摇撒娇道:“奶奶,要是林二叔饿肚子的话,是不是就不能保护我们了,他今天抱着我都觉得吃力了呢。”
可怜的林二还不知道他被吃力了,说真的,他就是饿上几顿也不会抱不动孩子。
姜氏皱了皱眉头,大概是知道孙子犯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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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的毛病,她叹了口气,也并不简单粗暴的拒绝,反倒是细细说来:“这个道理之前我与你娘说过,如今再同你说一回,现在谁家日子不难过,除了那些大户人家,人人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当初隔壁也是跟着买了粮食的,说要饿死,这话我是不相信的,挨几天饿倒是有可能。”姜氏自问也不是那种狠心绝情之人,正因为知道这些,所以她才能硬起心肠来,“升米恩斗米仇,隔壁家的情况,咱们借一升米也不顶事儿,难道还得把家搬过去不成?”
“再有一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借给了他们家,那别人家上门来咱们是借还是不借?”姜氏挑了挑眉头,看着孙子若有所思的样子倒是安心一些,他家孙儿虽然年岁小了一些,却是个聪明却又能听得进人话的。
章元敬抿了抿嘴角,靠在姜氏的怀中闷闷不乐的说道:“咱们不能偷偷的给吗?”
姜氏却道:“就隔壁那么多人,五个媳妇子,能瞒得住什么秘密?”
这话真不是诽谤,家里头人多嘴杂,就算是想要保密也是件难事儿。
章元敬想想觉得也是,虽然他心中有些愧疚,觉得自家吃饱穿暖,隔壁林二叔家还挨饿有点儿心里不安,但为了他们家让自家陷入困境,也不是他乐意的。
看着孙儿闷闷不乐的样子,姜氏也是心疼,她摸了摸小孩儿头发,笑着说道:“平安别担心,真到了那一天,奶奶也不是那种死扣死扣之人。”
章元敬听了,到底是没有再坚持,就像姜氏所说的,现在隔壁也没到山穷水尽的程度,犯不着冒着风险去帮忙,毕竟前俩天王氏也没能借走粮食呢。
这一放就是一个月,新年过后,雨雪倒是停了,只是天气依旧很冷,但远没有到万物复苏的时候,正是青黄不接,好年头时也难过的季节。
章元敬倒是被姜氏放出了门,准许他到处走走了而不是一味的关在房中了,他首先去的自然是隔壁,这一进门果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来,章家几个大男人都没出门干活儿,窝在家里头休息呢,看脸色绝对不是惬意的那种。
章明林几个当然不是在家休息,而是躺着节约体力,谁让这时候活儿难找,出门也是浪费功夫,反倒是饿的更快。
就像姜氏猜测的那般,他们家人多,虽说储存的粮食也多,却比隔壁快许多吃完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就开始喝粥,这会儿粥里头都看不见米粒儿了。
女人和孩子还好,他们几个大男人真有些受不了,眼看着气色就差了许多。
难为章明林看见他还露出一个笑脸来,招手说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是不是家里头没吃的了,瞧小脸白的。”
章元敬笑了笑,能不白吗,这都几个月没正经见过太阳了,他抓住章明林往厨房走的大腿,低声说道:“林二叔,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章明林有些奇怪,但还是抱起他往外走,他媳妇看了一眼就皱了眉头,心中忍不住埋怨隔壁不懂事儿,这时候还让小孩儿过来干啥?她家男人也是,没见过这么疼别人孩子的!
20. 送粮
“林二叔,你等我一下。”带着章明林走进自家大门,章元敬在他耳朵边儿说道,咕噜噜跑下来朝着后院跑过去。
章明林哎了一声也没能叫住他,追了两步想想不太妥当,后院还住着明亭媳妇呢,他怎么能随随便便的进去,只能站在前头跟哑婆子大眼瞪小眼。
话说章元敬迈着小腿哒哒哒跑到了后院,很快就找到了在做针线的姜氏,他停下脚步,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这才背着小手走了进去。
姜氏一看就乐呵,每次自家乖孙作出这幅大人模样来的时候,铁定是有啥话要说。
姜氏故意当作不知道,笑呵呵的说道:“平安回来啦,渴不渴,奶奶倒杯水给你喝。”
章元敬摇了摇头,看了看姜氏说道:“奶奶,我有事儿要跟你商量。”
姜氏挑起眉头,笑问道:“啥事儿?你先说了奶奶才能看答不答应。”
章元敬抿了抿嘴角,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说道:“奶奶,之前你说不好借粮,我觉得也对,但是现在时机是不是到了?”
姜氏一听,笑道:“呦,咱平安还知道时机不时机呢,看来三字经没白读。”
章元敬见她顾左右而言他,跺了跺脚说道:“奶奶,我在说正事儿呢!”
姜氏连忙严肃了脸色,说道:“行,你说吧,为什么说时机到了?”
章元敬伸出三根手指,说道:“第一,现在已经快春天了,即使借出去一部分粮食,我们也不会挨饿;第二,隔壁林二叔家已经断粮了,再不借的话也晚了;第三,林二叔一家都是好人,他们不会借了不还,再说了,林二叔一直都很照顾我。”
姜氏听了,倒是仔细的看着自家乖孙,她也是没想到一个还没到三岁的孩子能说出这些话来,这孩子早慧,姜氏这么想着,心中难免有些担忧起来,曾几何时,他爹也是这般的。
看着姜氏神色有些恍惚的模样,章元敬伸手拉了拉姜氏的手,问道:“奶奶,你怎么了?”
姜氏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把孩子拉在身边搂着,摸着他的头发说道:“平安啊,你可得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将来娶妻生子,奶奶还指望看着章家子孙满堂呢。”
章元敬不知道姜氏为何忽然如此,但还是乖巧的答应道:“奶奶,你还年轻着呢。”
姜氏笑了一下,依依不舍的摸着孩子的头发,越看越觉得这孩子长得像他爹,尤其是那双眼睛,看着似乎一模一样,都是一样从小就这般懂事儿。
姜氏心中越发怜爱了一些,章元敬忍不住问道:“奶奶,我的说不对吗?”
姜氏笑了笑,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儿说道:“平安说的都对,咱家的粮食还算充裕,既然要做好人,那也不必借了,就送给隔壁吧。”
“今年的年成若是好,就算是送,隔壁家那婆子也会想着法子还回来,若是不好,他们想还回来也没办法,何必让人为难呢。”再有一个,他们还多亏了何必才这般安稳。
章元敬一听,笑着抱住姜氏的手臂说道:“奶奶,你真是个大好人。”
姜氏哈哈一笑,又故意板着脸说道:“这世道,好人可难当,你看轻轻松松的就送了一批粮食出去,若是年成不好的话,咱们家也得跟着挨饿了。”
章元敬连忙说道:“肯定不能啦,最近不是下了很多雨吗,今年肯定是个丰收年。”
这话姜氏也爱听,她亲自收拾了一袋子的粮食,里头大部分都是杂粮,甚至还有一些番薯什么的充数,但数量确实是不少。
姜氏显然是做不了这种重活的,最后还是哑婆子和李婶一块儿把这袋子粮食抬了出去。
那头章明林一看这袋子就吃惊不已,等知道里头都是粮食,还是姜氏送给自己家的,章明林又是感动又是愧疚,连声说道:“婶子,这些你们自家留着吃吧,我们家有呢。”
自然要做好人,姜氏自然是要做到底的,听了便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家老太太那个精抠的性子,去年能存下多少来?瞧着你的气色都不大好了,可见是饿的。”
“再说了,咱们多少年的邻居来,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家里头真有多余,这才拿出来送你,你不为自己想,也得想想那几个孩子啊,最小的才三岁呢,哪里能扛得住饿,你呀,就别客气了。”
章明林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愣是听出两眼眼泪来,他抹了一把眼睛,说道:“婶子,明亭哥活着的时候就照顾我,如今您也……我林二没别的,就是一腔子力气,以后您家有啥事儿尽管开头,我绝不会有一句推脱,不然就让我不得好死。”
姜氏心中听的满意,章明林可算是个说话算话的,嘴上却说道:“呸呸呸,提什么死,人啊,就是得活着才又希望。我们家平安还这么小,以后要你们照看的地方多的是,到时候你们别嫌弃这孩子不懂事儿烦人就是了。”
章明林这会儿看章明林的眼神更加慈祥了,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平安这么懂事,您就是不说我也得看顾一些。”
两个人并为多话,章明林认认真真的道了谢,出去看了眼确定街上没人,麻溜的背着袋子走了,俩家距离并不远,对章明林来说就是几步的功夫就到家了。
看着章明林利索的劲头,姜氏心中暗叹了口气,自家的孩子虽然也好,但是她们家到底是单薄了一些,明亭没有兄弟姐妹,到了平安这边也只得一个姐姐。隔壁虽然关系远了,但走得近一些也好,将来平安能有个助力。
那头章明林敲开了自家的家门,迎面就是自家媳妇的抱怨:“不就送个孩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三婶子也真是的,这会儿谁家日子都不好过,怎么还让平安到处走,这要是饭点的话咱们能不管饭吗?家里头的孩子都喂不饱……”
“你给我闭嘴!”章明林被她一番抱怨的话弄的火气也上来了。
平时章明林也是个疼媳妇的,他媳妇真没有受过这种气,这会儿一听便委屈的很,连声骂道,“我哪句话说错了,平日里你对平安就比自家儿子亲,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你的种……”
其他的话还好,这话却触了霉头,章明林直接一巴掌扫了过去,看着媳妇不可置信的眼神,他也没有心软,反倒是骂道:“再让我听见这话,我就送你回娘家!”
她媳妇从未见过章明林这般发火,吓得一个哆嗦。
后头听见了这边的动静,章老娘和大儿子过来一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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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眉说道:“怎么还动手了?二儿,咱家可不兴打媳妇的啊。”
说完赶紧去把媳妇扶起来,见她脸没有肿起来才放心了一些,有人安慰了,章二媳妇放开嗓子就哭起来,似乎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章明林皱了皱眉头,心中腻味的要死,暗道平时瞧着自家这个也就是喜欢拈酸吃醋,在妯娌里头喜欢拔尖了一些,谁知道说起话来这般混账。
他这会儿也不给老娘的面子,骂道:“再嚎就滚出去,你还不知道错了是不是?”
比起老娘来,章明树倒是公道一些,他是知道弟弟这性子的,以前也从未见过他打媳妇,今日这般必定是有些缘由的:“好了好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你不是去送平安了吗?”
章明林还未说话,他媳妇已经哭诉起来:“我,我不就是说你太疼平安了吗,这都超过自家儿子了,你做的出来,难道还不许我说说了?”
章明林简直是怒火攻心,指着她骂道:“你是说这些吗,你,你,你……”
他又是气愤,又是没办法把刚才的话说出口来。
章老娘却反应过来,冷着脸放开二媳妇,冷冷说了一句:“你拿着隔壁家的事情说嘴了?”
二媳妇脸色微微一僵,讷讷说道:“娘,我,我这不是一时心直口快吗。”
章老娘脸色不缓,反倒是更加严厉起来:“这叫心直口快吗,这叫不修口德,以后再说那样子的话,不说明林,我也得让你滚回娘家去。”
二媳妇嘴唇哆嗦了一下,心中也恐惧起来,不知道这怎么就糟了一家人的眼了,天知道平时在家的时候,她们婆婆说起姜氏也从来没个好脸色啊,她,她也是觉得孙氏年轻貌美的,自家当家的那么喜欢平安,长期以往会有点不好的事情。
章老娘也是气,她跟隔壁的是不对付,但也知道他们日子难过,不知道流言蜚语会逼死人吗,真到了那个份上的话,她怎么对得起这些年的情分。
章明树眼看着弟媳妇吓到了,叉开话题问道:“你从哪儿搬回来这么一大袋子东西?”
说到这个,章明林更加愧疚了,叹了口气说道:“隔壁婶子给的,说知道我们家断粮了,哎,这婆娘乱说话,我以后还拿什么脸去见婶子。”
章老娘打开袋子一看,见是一袋子的粮食顿时开心起来,拍着大腿说道:“这也就是老邻居了,平时偶有不对付的,也不耽误咱们俩家的交情。”
说归说,章老娘倒是把这次的事情放到了心上,虽然是二媳妇无理取闹,但自家人尚且如此,更别说是其他人家了,这门关系让章明林来走动确实是不太合适。
这一天章家人吃了个饱饭,当晚上章老娘就把二儿子叫过来,嘱咐道:“以后平安来找你没事儿,要是送孩子回去的话,还是让我或者让你大嫂来吧。”
章明林心中还有气,忍不住说道:“娘,我行得正站得直。”
章老娘拍了一下儿子,骂道:“谁说你不直了,只是这人言可畏,既然可以避开为啥不避开?真要有点谣言,你倒是没事儿,隔壁的小媳妇还怎么活?”
章明林想了想,到底是无可奈何的答应了,只是心中愧疚,此后更是待章元敬胜过亲生。
21. 厉害
大概是老天爷觉得百姓们已经受够了辛苦,开春之后雨水再一次丰沛起来,刚开始每次下雨都能听见周围百姓的欢呼声,渐渐的他们又开始习以为常,毕竟,这是多雨的青州。
后院那口深井的水又开始上涨,现在章铃兰不大花力气就能提起水桶来,距离井口实在是太近了,以至于她再三交代弟弟不准靠近。
随着雨水一块儿重来的是春天的生机,去年因为干旱而干枯的山峰,田野,河流,再一次被嫩绿的颜色覆盖,似乎他们一直在这里从未消失过似得。
漫天遍野的绿色带来老百姓的希望,曾经在城门口生怕饿死的难民们不用县太爷赶人,自己就慢慢散开去的,他们有的冒险回乡,有些却去了周围的村子,有山有水的总归饿不死。
难民们一走,青州县的压力大大缓解,县太爷也是松了口气,这要是再这么下去的话他也快撑不住了,幸亏老天爷开眼,到底是没把老百姓逼上绝路。
县城内的气氛都松快了一些,偶尔也有行色匆匆做活的,但也能听见行人们的笑声了。
章家也是大大松了口气,果然就跟姜氏猜测的那般,他们家一借粮食出去,就算隔壁想要隐瞒,没几天的功夫还是漏了一些口风,人太多,不好管。
这消息一传出去,第一个上门的就是王氏,她上次被忽悠了回去,倒是真的按姜氏说的做了,结结实实把孙秀才和狐狸精饿了几顿,一时倒是真制住了那俩个。
可惜就算是如此,翻过了年他们家也断粮了,王氏自己挨饿不要紧,倒是舍不得儿子啊,这才又一次舔着脸上门来了。
姜氏这次倒是没有推脱,直接让孙氏进去拿,一边看了看王氏的气色,笑盈盈的问道:“怎么样,教你的法子还好使吧?”
王氏对姜氏还挺感激,带着几分激动说道:“可不是吗,回去我就按婶子说的做了,一开始相公还怪我,我就按婶子教的那么说,孝字大于天,家里头自然要先可着爹娘吃,余下的我,长生,可也都饿着肚子呢,相公一听,果然也无话可说。”
虽说如此,孙家公婆自然也舍不得让唯一的孙子挨饿,自然会偷偷的喂他,再加上家里头厨房的事情是王氏在管,偷偷摸摸的塞几口也是便利。
想到那个小贱人的模样,王氏还带着几分快意,又有着不自知的咬牙切齿:“哼,自甘下贱的货色,想来我家吃好的喝好的可不成,相公不是觉得她颜色好吗,我就让她吃的最少,干的最多,看看这颜色能够撑得过几时。”
姜氏瞥了她一眼,见王氏眼中闪着凶光,倒是凭良心说了一句:“给人当小的女子,也都是可怜人,你啊,也别太过了。”
要她说,男人才是那个根子,自己看不住男人,没有这一个也有下一个。
王氏冷哼了一声,显然是十分不以为然,等看见孙氏拿着一小口袋的粮食出来倒是热情起来,只是打开一看,见一半都是粗粮顿时又有些不痛快。
姜氏抢在她前头说道:“如今粮食还贵着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到秋收,这些也是我们几个牙缝里头抠出来的,要不是看在几十年邻居的份上,我还真舍不得给你。”
王氏一张脸又青又白的,听了这话也只好道谢:“我还不知道婶子吗,婶子的这份情谊我记着呢,将来必有回报的时候。”
姜氏笑了笑,说道:“我也不指望你回报,大家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最好。”
等王氏走了,孙氏倒是说了一句:“估计还嫌不够呢,真是个贪心不足的。”
姜氏也说道:“就是给了她再多,她也不会觉得够,她啊,就是个笨心肝的。”
孙氏想了想又道:“不过以前倒是没看出来,那孙秀才真不是个东西,王氏虽然小心思多一些,却是一心一意为了他孙家的,他倒是好,闷声不响就带了个人回来。”
姜氏倒是冷笑一声说道:“哼,以前看着就知道不是个好的,对别人没良心,对自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就是祖坟冒了青烟,这才好运气考了个秀才。”
婆媳俩个说了一会儿隔壁的闲话,就又看见哑婆子进来,咿咿呀呀的比起手势来。
姜氏皱了皱眉头,还是说道:“得了,让他在前头等着吧。”
说完看了看孙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你去把平安也叫来,乡下的佃户来了,你们跟我一块儿去见见。”
孙氏一听倒是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的问道:“娘,我出面合适吗?”
姜氏一锤定音:“有什么不合适,你是我章家的当家主母,你不出面谁出面。”
姜氏有自己的考虑,她到底是年纪大了,谁知道能不能活到孙子成年,到时候有一个万一的话,家里头的事情总要有人能够管得住的。
孙氏显然有些忐忑,她在家的时候不受重视,家里头也没有佃户,自然也学不到这些,进了章家之后姜氏并不喜欢她,前几年因为她只生了女儿还有些刻薄,故而这么多年以来,孙氏还真没有碰过管家这事儿,最多也就是自己攒一点私房钱罢了。
姜氏带着忐忑不安的孙氏以及好奇的章元敬到了前院,来的还是去年那个老汉,他看起来更老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精神头看着倒是还成。
一看见他们几位,老汉便有些拘谨的问了安,搓了搓手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姜氏自己坐了,抱着章元敬放到腿上,又让孙氏坐在一边,这才开口问道:“老张啊,这不是春种的时候吗,你怎么这时候上门来了?”
张老汉似乎有些不敢抬头看她的样子,讷讷说道:“哎,这冬天太难过了,东家,家里头的粮食都没了,哪里还有种子哦,我,我这也是没法子了。”
姜氏一听,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冷冷问道:“你们家把种粮都吃没了?”
张老汉一副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地面的样子,用力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口口声声的骂自己:“没办法啊,去年旱了,本来也没啥粮食,我也不能看着家里头的小孙子饿死。”
姜氏却冷笑了一下,反问道:“你怕小孙子饿死,难道就不怕东家饿死?去年没让你交租子,那是看在大旱的份上,不把你们逼上绝路,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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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今年可以种两季,我能答应吗?”
“现在倒好,你空口白牙的说种粮都吃了,那拿什么来种?”
张老汉急的满头大汗,连声说道:“我都说了,不能吃不能吃,但是实在是饿啊......幸亏今年雨水多起来了,要是能种两季的话,收成铁定能成。”
姜氏冷冷反问:“种粮都吃了,你拿什么种?”
张老汉偷偷看了她一眼,讷讷说道:“东家,您能不能先赊一些给我们,老汉我发誓,不用到冬天,秋收之后就能收回来,这一年就算是豁出去老命,也得把粮食给还了。”
姜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仔细的把张老汉看了又看,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开口问道:“老张,你在我们家佃田来种也好多年了吧,我记得平安他爷爷还在的时候就是你了。”
张老汉哎了一声,也说道:“可不是吗,这都快十年了。”
姜氏忽然柳眉竖起,骂道:“十年的功夫,是不是把你的心思养大了?章家如今只剩下那些田,你明知道我们祖孙几个就靠这个吃饭,去年敢昧下佃租,今年还敢来借粮种。”
没等张老汉反应过来,姜氏一口唾沫唾了过去,直接糊了他一脸,骂道:“丧了良心的东西,你不就是欺负我章家无人,是不是想着饿死了我们好占了田地,呸,这冬天你家还敢敞开了吃,这是吃我的血,喝我的肉啊。”
张老汉也没料到姜氏会直接发难,一时之间脸色难看至极,要知道他在家也是一家之主说话响当当的,这会儿去被个娘们指着鼻子骂。
姜氏却全然不顾他脸色难看,继续骂道:“没粮种你还种什么粮,明日我就把田地佃给别人,你真以为除了你家,我就找不到佃户了是不是?”
这年头良田难寻,佃户还不好找,像是章家这样的好东家更是难寻,要知道地主家的佃租一般得五六成,好一点的也得四成,像章家这般只收三成的实属难得。
其实这佃租也是当年老爷子定下的,姜氏心中早有几分不满,更加没料到的是自家仁义,却养出一群狼心狗肺的来,去年是难,但章家族里头没收到租子的也就他们家!
张老汉原本还在恼怒,这会儿听见这话却吓得脸色惨白,连声喊道:“老太太,当年可是老爷子亲口答应租给我们的,这些年我们也算是矜矜业业,去年这不是大旱这才耽误了,您可不能不念一点情分啊。”
姜氏却冷笑道:“情分?你以为我不知道田里头的猫腻,这些年地里头的收成为什么会越来越差,去年是大旱,但青州这边可没断流,你们肯使力气的话也不至于如此!”
“现在你倒是跟我讲情分,我原本还想着,今年若是你乖乖还了粮食,这事儿就过去了,谁料到居然是个贪心不足的,哼,这次若是饶过了你,下次倒霉的就是我章家。”
张老汉还要再为自己开拓,姜氏却已经让哑婆子把人送出去,还说道:“我家是没了男人,但族里头可多的是,去年我不跟你计较你倒是当了福气,这次没别的说头,早早的滚出章家,以后章家的田也用不着你费心思!”
22. 教媳
等张老汉被哑婆子提着扫把赶了出去,姜氏原本怒气冲冲的样子倒是平静了许多,她低头看了看怀里头的乖孙,确定他并没有被吓到才松了口气,这才抬头去看孙氏。
孙氏显然有点蒙,在她进门那会儿章家的田地已经粗给这个张老汉了,以前倒是还有其他几乎人家,只是后来那些都被卖了换银子。
姜氏一瞧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心里头的想法,淡淡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绝情了些?”
孙氏自然不会这么说,虽然如今姜氏对她还好,但前些年的磋磨她可还没全忘:“娘,我怎么会这么想,只是咱家的田地一直都是张老汉种着的,您直接把他赶走了,会不会有些不大好,我倒不怕别的,就担心他们使绊子,让后头的佃户难为。”
姜氏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话,反倒是问起双腿上的乖孙来:“平安,你也是这么想的?”
章元敬倒是有不同的想法,主要是他前辈子在底层混的久,也知道有些人是会得寸进尺的,不说别的,光说去年断租这件事吧,要不是看他们好欺负他张老汉敢?
章元敬想了想,说道:“若是去年那时候,这位老伯伯先跟奶奶商量了再行事,倒是还可以留下,如今看来,留下却是麻烦。再说了,咱们还有族长叔叔呢,他们不敢做鬼。”
若是真的家中无粮,张老汉好声好气的先来跟老太太商量,姜氏不一定就会拒绝,但他直接只带着一袋子稻子过来,显然是吃准了那时候章家也不能把他如何。
再说如今吧,能把种粮都吃了的农户人家也是世间少有,这才一年的干旱,还不是颗粒无收的那种,谁家不是勒紧裤腰带只为了留下种子,来年还能图一个收成。
他们家倒是好,直接敞开了吃,吃完了再来问章家要,难道不是看准了他们心软好欺负,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自古以来都是这般的道理。
章元敬一开始看着张老汉老泪横流的也觉得可怜,但听了他奶奶的话倒是明白过来,谁家不可怜,总不能因为他们可怜,就让章家当冤大头啊。
如果他们家财万贯,姜氏说不定还能抬抬手,但如今一家子靠着那五十亩田地吃饭,姜氏若是松口了,那以后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们下次还能有现在的好运道吗?
姜氏听了觉得满意,摸了摸孩子的头发,抬头看着孙氏说道:“你啊,还没有咱平安懂事儿,咱们怕什么,难道还找不到人种地不成?哼,他们敢做鬼的话,章家自然有本事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姜氏是带着几分狠戾的,她冷笑道:“都说人心异变,当年平安爷爷过世,他还哭着喊着要报答小东家,谁知道亭儿才走了不到三年,他们家就敢如此对我,哼,我倒是要看看,没了章家他们的日子是不是会更好!”
说完这个,姜氏又道:“开春之后,我借粮给隔壁,那是因为到底连着宗,那几个小子平日对平安也多有照顾,有了这一遭以后也不怕他们嫌麻烦,借给王氏,那也是看在邻居十几年的份上,统共也就一小袋杂粮,若是别人,哼!我可没有那等烂好心。”
章元敬听得若有所思,他那个年代别说是邻居了,许多亲戚都鲜少联系,这种邻里之间相处需要注意的点他确实没有姜氏懂。
孙氏还有些犹犹豫豫,好一会儿才问了一句:“娘,咱们是不是不能随意帮人?”
姜氏瞥了她一眼,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只能又细细说道:“你且说说看,往日里,街坊邻居是怎么说我的?”
孙氏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婆婆,姜氏又让她说,她才敢说道:“都说娘为人厉害,也,也有些抠门,终归不是什么好话。”
姜氏又道:“那你觉得,他们这么说我,是好还是坏呢?”
这孙氏是说不出来了,在她看来自然是有几分不好的,谁也不乐意自己有一个厉害抠门的难听名声啊,看看附近几户人家都不太爱跟姜氏打交道就知道了。
姜氏却说道:“要是当人女儿的时候,这个名声自然是不好,一个弄不好就得嫁不出去,但等当了人家媳妇,这个名声却大有用处。如果不是知道我厉害,知道我抠门,亭儿死了之后,咱们家还能清清静静的吗?就说冬日里头,上门来借粮的肯定也不会只有王氏一人。”
就是大伙儿都知道她是个厉害且抠门的老太太,所以敢上门来借粮食的人才少,这要是平日里跟个活菩萨似得好说话,那人家不找你帮忙找谁?
姜氏这会儿心里头是有几分自得的,笑着说道:“往日里跟菩萨似得人物,但凡有一次做的不好的,人家就会说她假好心,装出来的。菩萨,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对此章元敬无比赞同,可不是吧,好人当的久了就成了烂好人,人家有事儿就能想起你,似乎活该你就得帮忙似得,你要是拒绝那就成了你的不对。
倒也不是没有人感激,只是付出和回报恐怕不成比例,当然,自己乐意倒也没人管得着。
孙氏显然第一次听见这样子的话,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起来,姜氏也不再跟她多说,摆了摆手说道:“你下去好好想想吧,想不通就再来问我,不过你且记住,你是个当人娘的,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一双儿女好好算计。”
孙氏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儿子,这才告辞出去了,想必今天的话会让她脱胎换骨。
等她走了,姜氏倒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抱着孙子说道:“哎,谁不乐意做好人呢,做好人轻松啊,只是普通老百姓哪有那个本钱来做好人。”
“我若是不厉害一些,外面那些人可不得欺负我们。”姜氏低声说着,曾几何时,她也有过天真无邪的时候,只是岁月逼着人改变。
章元敬心疼的伸手摸了摸老太太的眼角,认认真真的说道:“奶奶,我会赶快长大,等我长大了,奶奶就不需要这么辛苦了,我会照顾奶奶。”
原本因为这件事有些难过的姜氏一听这话,心也不难受了,腰不酸腿不疼了,搂着乖孙亲了一口,笑着说道:“好好好,我就等着平安长大成人的那一天。”
祖孙俩个就此达成了一致,章元敬倒是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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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起自己未来的道路来,他已经快三周岁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读书也可以,只是问题来了,他们家并没有什么钱。
这年头读书是昂贵的事情,不说笔墨纸砚,光是束脩就得一月二两银子,这还是一般学堂的价格。当然,一年二两的倒是也有,只是那里头只教人识字,不教人读书。
再有一个,去年的年成不好,姜氏孙氏也没心思整这事儿,开学的时候就耽搁了,这会儿进去就得插班,这没关系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章元敬想着自己总不能真的用姜氏的棺材本去读书吧,这读书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家里头现在的情况还真的撑不住消耗。
章元敬可着劲想着办法,这头姜氏第二天果然去了族长家,把这事情前前后后一说。
章氏族长一听也是气愤,到底是他们章家的人,怎么能让乡下的泥腿子欺负了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章家门里没人做主了。
当下也不用姜氏哭求,直接带着人去了一趟城外,三俩下就把事情解决了。
这事儿一出,风声传了出去,周围的邻居果然议论纷纷,虽然也看不上那些乡下人的作风,但嘴巴里头却都说姜氏也太厉害了一些。
就像章明林的老娘,也忍不住对媳妇吐槽:“就她那个脾气,那张老汉还敢弄鬼,可见也是个胆子大的,哼,叫人赶出去也是活该。”
她大媳妇好奇的问:“都说婶子厉害,这些年看着倒是还好啊?”
章老娘却道:“好个屁,当年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章老娘拉着脸不乐意再多说了,只是使唤几个媳妇开始干活,她可不想欠着隔壁的。
另一头,王氏听了也有些心惊胆颤的,她家婆婆更是吓破了胆,拉着王氏偷偷摸摸的说道:“现在粮价听说也降下来了,要不咱去买点粮食,先把隔壁的还了。”
王氏还有些莫名其妙,问道:“娘,婶子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人是厉害,但也是人家犯着她才会如此,咱们好好的为啥要怕。”
王氏婆婆却愁眉苦脸的说道:“你还年轻,那是不知道她以前是什么人,哎,为了几口粮食就跟她脑开实在是不好。”
“她啊,从来就只有占别人便宜的,从来不会吃亏,这次看你拿着粮食回来我就奇怪,这姓姜的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原来都在这儿等着呢,杀鸡儆猴,现在她可不就是杀鸡了。”
王氏心中颇有几分不以为然,她进门的时候就听婆婆说隔壁老太太厉害,但这些年看下来,厉害是厉害,并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所以不太能理解婆婆的恐惧。
她婆婆心中怕啊,似乎看见当年站在她家门口,连着骂了三天三夜的那个女人了。
后来章明亭读书了,姜氏才收敛了一些,如今她儿子也死了,只剩下一个孙子,谁知道会不会又突然发疯,他们家可丢不起那个脸。
王氏婆婆想了想,还是逼着媳妇快点把粮食还了,至于自家,不是也饿不死,就让那个当小的少吃点,反正肚子里头也是个闺女,他们家不稀罕。
23. 投机
春风吹遍了青州,城外头的难民都散去了,朝廷的旨意才终于到达,县太爷依旧还得恭恭敬敬的接过,等打开一看倒是明白为何去年皇帝顾不得青州这块小地方了。
原来去年遭灾的地方覆盖了大兴王朝国土的三分之二,其中三分之一的地区颗粒无收,偏偏湖南那一片还出现了一个大贪官,一时间弄的民不聊生,竟是有人揭竿而起。
冬天的时候青州被大雪封了路,距离那边也还远,所以才没有受到波及。
皇帝老子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想必是震怒无比的,他剥下去的赈灾粮款都进了贪官的口袋,临了弄出了个民乱还得他来收场,一气之下湖南一带的官员掉脑袋的掉脑袋,发配边疆的发配,无甚关联的也被下了狱,彻彻底底的被清扫了一遍。
在那头大震动的情况下,青州还能平平安安的实属难得,县太爷现在也不觉得这地儿偏僻了,狠狠的摸了一头的汗,暗自庆幸当年没去了湖南那地。
朝廷倒是愿意开仓赈灾,不过青州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县太爷想了想没有敞开了放粮,而是下去走访了一番,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发放了一批,只够老板姓度过最艰难的时候。
就是这般,县太爷赵秀德也成了人人夸赞的好官,清官。
章家也收到了一份粮食,还不少,大概是看在她们家都是鳏寡孤独的份上。处理了张老汉,也算是祛除了心头的一件大事儿,章家的日子越发的安稳了。
章元敬并未过多关注县太爷的事儿,对于小小的章家来说,这位大爷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让他注意的是随着春意一块儿过来的另一个消息。
他们青州县上的大户李家李老爷子告老还乡了,要说这李家在青州县也是传说,在几十年前,李家也不过是一户普通人家,或许还不如章家一些。
但挡不住李家老爷子会念书啊,一步步从秀才,举人,考到了进士,甚至一举考进了翰林院,这在当时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虽说李老爷子考中的时候已经年近四十,一辈子蹉跎最后也只得了个正六品的翰林院侍读官职,但在青州县,甚至是茗湖府已经够用了。
如今老爷子已经六十有六,据说身体还不太好,会告老还乡并不奇怪。必定他膝下唯有一个独子,在读书上十分没有天赋,这么多年有李老爷子盯着,最后也只考了个秀才,连举人的门槛儿都没能进去,可见这位的天赋。
李老爷子想的明白,在京城,他们家就什么都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人就遭了灭门大祸,但是回到青州却不同,就算是他退下来了,县太爷也还会给几分面子。
再有一个,这些年他们置办下来的田地也都在青州,住着搭理也是便宜。
李老爷子下了决定,家里头其他人反对也是无用,一行人从京城浩浩荡荡的往青州赶,也幸亏他们出发的早,这才没有遇到了民乱,好容易到了茗湖府,偏偏就遇到大雪封路,又是耽搁了一阵子,这会儿才终于踏进家门。
这次消息传的沸沸扬扬的,则是因为李老爷子回到青州之后,放出风声来说要收徒。
他显然对儿子的天赋不抱希望了,孙子还好,但眼看着天分也是一般,这才起了收徒弟的意思,在古时候,收徒弟和收义子的意思也几乎差不离了。
李老爷子的原话是,无论年纪,无论家境如何,只要心性好,家世清白,是个一心向学的,他看了合眼缘就会收下。
这要求倒是不高,但合眼缘这事儿就难说了,谁知道老爷子喜欢什么样的,闹了一个多月,也没见老爷子松口收下任何一个。
姜氏打听到这事儿的时候还激动了一下,亲自拉着章元敬去了一趟族长家,想让族长带着章元敬去露露面,说不定那位老大人就喜欢了她们家平安呢?
族长一听就笑了,摇头说道:“不是我小气不乐意,李大人收的孩子起码也得七八岁,他如今精神不济,总不能还让他带孩子吧,平安到底是太小了一些。”
姜氏满心失望,忍不住问道:“不是说不管几岁吗,我家平安还会背三字经了呢!”
说完就要让章元敬背诵一遍,族长连忙抬手阻止了她,无奈说道:“弟媳妇,这事儿真的不成,罢了罢了,以后若是平安找不到先生,我帮你就是。”
虽然没能达成目的,但有了族长这句话姜氏也放心了,也就没有逼着他看章元敬表演才艺,只是回到家中还有些介意,忍不住说道:“说到底还是怕那位老大人责怪,哎,怎么就是不相信咱们平安是个好苗子呢?”
好苗子章元敬倒是十分理解,谁家收徒弟收一个还没断奶的啊,族长跟她们家也不算亲近,自然不乐意为了他们去冒风险的。
不过他听多了那位老大人的传说,心中也是仰慕的很,别的不说,这位好歹是考中了进士当过官的,若是能拜师的话对他以后多有助益。
章元敬心中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但眼前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他连中意的老师的面都见不着,等个几年的话黄花菜都凉了。
李老爷子年纪大了,精力必定不足,家里头还有一个孙子,这次怕是最后一次收徒。
若是错过,在青州县他想要再找到如此合适的老师怕是不容易,章元敬暗暗叹了口气,忽然眼睛一亮,开口问道:“奶奶,你能打听到李老先生最近会不会出门吗?”
姜氏奇怪的问道:“青州县城就这么点大,打听起来倒是也不难,只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章元敬微微一笑,靠近她耳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阵,姜氏眼神微动,又忍不住有些担忧起来:“这能成吗,别到时候事情不成,反倒是得罪了人。”
章元敬倒是自信的说道:“奶奶,老大人若是心胸狭隘之人,也不会放出那样子收徒的条件来,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他倒是不至于生气。”
姜氏还是有些犹豫,章元敬倒是劝道:“能成自然最好,不能成也没事儿,谁还能跟个三岁的孩子生气呢?最主要的是,咱们好歹使过劲了,不能成也能死心,不至于心里头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反倒是不安心了。”
听了这话,姜氏倒是也动了心,可不是吗,她家乖孙才三岁,这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结仇倒是肯定不至于的。
姜氏动了心,第二天就出门打听去了,还嘱咐孙氏盯着孙子读书,势必要倒背如流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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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元敬背三字经差点没背的头晕眼花,心中却知道光是会背书可不够,他们青州县文风不旺,所以显得能背书也挺了不起,但那位李老爷子是在京都待过的人,那地方别说是三岁了,许多人家的孩子能说话的时候就得读书了。
他得拿出一样让李老爷子眼前一亮,破格收下他的东西来。
章元敬花了两辈子的力气琢磨着,倒是真让他想出几首诗来,只是他不敢也不愿意借用古人的诗词,自己做出来的就差了几分那个意思。
一直到大半个月后,姜氏才打听到了那位李老爷子的行踪,第二日一大早就跟李婶带着乖孙,在孙氏担忧的眼神中出门了。
一边走姜氏还说道:“读书人的想法就跟咱老百姓不同,这时候还冷着呢,河边有啥好看的,不就是几颗柳树吗,连花儿都还没开。”
李婶抱着章元敬,也在旁边凑趣说道:“可不是吗,每年春天青州河边就许多人,也不知道瞎看个什么,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回家多读几本书呢。”
姜氏又笑道:“不过也幸亏李老爷子喜欢,不然咱们还抓不住机会。”
到了河边,姜氏又有些抓瞎,实在是这河有点长,她也不确定能不能真遇到。
章元敬倒是镇定许多,还说道:“奶奶,你跟李婶就在这边挖野菜吧,要是遇不到李老先生的话,咱们中午也能多一道菜。”
姜氏一听就笑了,刮了刮他的鼻尖儿说道:“小机灵鬼,成,不然干站着也惹眼。”
这时候河边满是野菜,县城里头也常有人过来挖野菜的,她们一边挖野菜一边等人,既不惹眼,到时候也能加一道菜,确实是不错的主意。
章元敬还想蹲下来帮忙,姜氏却怕他弄脏了衣服不好看,让他就在旁边看着,或者帮她们提着篮子就成。
姜氏和李婶动作都十分利索,刷刷刷一会儿就挖了一篮子,也幸亏她们早有准备,不然的话还没有东西装着回去,别说,野菜挺嫩,姜氏挖的也挺开心。
正当姜氏挖的不亦悦乎,几乎要忘记来这里的真实目的的时候,河边忽然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个两鬓斑白的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腰杆子却挺得比年轻人还直。
他身边跟着几个书生模样的人,言语之间不难看出对老爷子多有奉承,只是老爷子一直脸色淡淡的,对他们并不多加关注。
章元敬心中一凛,来了,事情成败与否就看这一遭了。就算是他也忍不住紧张的有些手心发汗,下意识的就站的更加笔挺了。
姜氏更是下意识的放下了野菜,扯着嗓子说了一句:“平安啊,奶奶觉得挖野菜无趣了一些,要不你给奶奶背个诗打发打发时间。”
这话一出,在场的也都是人精儿,那边有个书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似乎十分不屑。
章元敬抿了抿嘴角,深吸了口气念了起来,但他念的并不是三字经,而是自己费尽脑经才写出来的打油诗:
“青江绿波高,
细叶如丝绦,
何人妆杨柳,
春风似剪刀。”
话音刚落,那头李老先生倒是咦了一声,抬头朝着这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