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女的玄学日记》 第1章 吴满 1949 年。 一个叫李东方的男人,站在云雾缭绕的山巅。 往前便是万丈深渊,深渊下白茫茫一片,一双诡异红瞳透出。 而天边云海里红霞滚滚,金光四散。 「那便和人族立下这百年之约……」 「真是便宜你们了桀桀桀……」 深渊天边各传来古老沧桑的回应。 李东方将手中的一本古朴书卷高举:「多谢前辈们。」 霎时,狂风大作,耀眼的光好像从书卷中射出,又像被其吸纳。 一刻钟后,云雾散去,红霞金光,白雾红瞳,恍若幻象。 十月,旭日高升,对人民来说,这是不寻常的一日,亦是崭新的开始。 2008 年 5 月 12 日。 一场引发全国上下揪心的天灾席卷而来。 以川省 w 县 q 县为震中心,引发了一场 8.0 级地震,举国震惊,无数目光和支援,伴随着余震,从四面八方向川省来袭。 那一天,小学生吴满在操场里和同学啜泣哭作一团。 那一天,小学生张玄君立在校园围墙外一人绝望不安。 小学生吴满,最厌下雨天。 雨后的田间小路泥泞,粘在鞋底,越黏越厚;粘在裤脚,一股草腥味儿和洗不净的泥印。 所幸天气越来越热,雨过就是天晴。 昨天母亲节,吴满的妈妈在外地打工,晚上跟她打小灵通,小满哭着要她回来,吴小珍电话里说下周就回,下周就回。 骗人,吴满心知,同样的说辞,骗了她好几次。 好在今天星期一,回学校上课,吴满上周图书室借的那本书还差几十页,心里打定主意,今天赶在放学前把它全看完! 比小女孩脸还大的一本书,有两个手掌叠起来那么厚,写的乱七八糟的啥都有。 什么世界未解之谜百慕大三角啦,地质灾害雪崩海啸啦,反正吴满就爱看这些稀奇古怪的。 中午刚午休完,还要十分钟才上课,其他同学有些还困着趴桌上,有些去上厕所或者在操场打闹。 吴满看了一中午书,就差最后几页,突然好像四周静默一瞬,接着房屋桌凳哗啦啦响。 后知后觉脚下的地在晃,吴满余光里顶上的吊灯也在打秋千。 她大脑一片空白,这种现象不就是刚刚才在书里看过的,才看过的…… 「地震!」 「地震啦!快跑!」 班上个最高的女生突然喊了出来。 画面好像才从停顿按下了开机键,大家争先从教室往外跑。 吴满是五年级,在三楼,昏暗的楼梯里,有镂空的窗户里射进来的阳光。 刺眼,但没有一丝温度。 等身体和其他同学一齐蹲在开阔的操场上,吴满才感受到暖意。 「地震了!怎么办,我爷爷身体不好,他一个人在家怎么办呀!我要回家哇哇哇——」 吴满心里一紧,她婆婆自从几年前中风瘫在床上,用中药调了两年,也只能勉强拄着拐在平地上摩挲走路。 地震了,她在家里别说跑,怕是站都站不稳! 一个两个哭了,霎时班里一坨女生都哭了。 不过到底是五年级的大孩子了,还知道丢人。 吴满反正小声啜泣着,不像隔壁一二年级的鬼哭狼嚎,老师哄都哄不过来。 地动山摇的感觉时不时还在,等吴满被爸爸接回去的时候,她才注意到教学楼和公厕连接的那堵墙,裂开书本那么宽的一条缝。 那个夏天,吴满的妈妈吴小珍真的如电话里所说,从外地回家了。 她再也不是隔壁姨嘴里没妈的孩子,和表弟表妹们住在大人们搭建的临时帐篷里,度过了一个格外闷热漫长又没有作业的快乐暑假。 下河捞鱼,上山抓鸟,地震对于这个川省的偏远小村庄影响不大。 但国家发下来的补助,什么水啊粮啊,家家户户隔三差五都要去村头领。 一天夜里睡得正沉,吴满爸妈突然把她摇醒,给她塞了个枕头,和装了一塑料袋吃的喝的。 「村上通知说地震要把水库摇垮了,我们要连夜转移到梁上,快去叫你弟弟妹妹!」 「那婆婆咋办!她怎么上去啊!」吴满急了。 「我们去找你表叔姨,把她抬上去。」 跟着大人们浩浩荡荡的步伐,吴满和弟弟妹妹们一点都不怕,相反觉得,像春游,真有意思。 就是夜有些黑,连月亮都没有。 不过借着手电筒的光,能在人群里认出同学,这让吴满更兴奋了。 这个山头,下面都是家家户户种的地,秧苗果树玉米,什么都有。 再往上就是坟林,吴满的爷爷,舅爷爷,祖祖们都在上面,每年年后清明还上去烧纸祭拜。 那个水库距离村子还是有些距离,建在半山腰的。大人们商量,只怕水真冲下来,到村里应该也没多高。 家家户户就在一片拔过玉米的土地上停下来,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地。 挨家挨户把带的被褥平铺在地上,吴满婆婆被她爸用学校那种凳子抬上来的。 吴月轩缩着身子坐在那里,夜色里吴满看不清她表情,她婆婆自从中风瘫了,便总是木着脸,不爱说话,只爱种地。 说到种地,那可苦了吴满,吴月轩腿脚不方便,家里两阶门槛,成了她的拦路虎。 她脚只能在平地上摩挲,抬不起来放不下去。 那俩台阶,吴月轩需要从小木凳上坐到地上,再从台阶上缩溜坐着下来。 再由七十斤的吴满,连拉带拽把她婆婆扯到小木凳上,吴月轩再站起来,拄着拐摩挲到家门口的地。 吴满再把小锄头、种子、小木凳给她放到指定的位置。 吴月轩就能顶着太阳在地里锄一个下午了。 吴满以前问过她婆婆,说她来种更快。 吴月轩说:「你去玩你的。」 行吧,但是挑粪灌地的事,她希望她婆婆也能这么说就好了。 还好吴小珍回来了,吴月轩有什么事都让她做,终于很少奴役劲儿小的吴满了。 「去把尿桶倒了。」吴月轩的声音冷不丁的。 「啊,我好困,我白天去吧,或者让我妈去。」吴满赖在被子里,借着夜色皱脸。 「你现在就去。」吴月轩总是说一不二。 爸妈好像都去找他们朋友聊天去了,吴满身边只有睡的像猪似的表弟表妹。 唉,吴满只能顶着难堪的心情,提着那个臭臭的红色大塑料桶,小心走在田盖上。 生怕踩着碎石给谁泼一下,咦~ 这山上又没个厕所,吴满又不好意思随地倒大小便,于是…… 为了文明的倒尿桶,吴满只有往偏僻的崖边走。 一边倒一边心里默念:我是三好学生大队长学习组长兼美术组长,我不是故意的嗷,我婆婆生病了她也没办法嘛,小花小草别生我气嘻嘻…… 倒干净了,味儿挺冲,吴满被打扰困意的心更低沉了,心中止不住暴躁……真烦真烦! 往回走的时候,远处的山坳里,吴满瞥见红蓝色的光,转瞬即逝,还以为眼花了,又看了两眼。 毕竟她对自己视力一直很自信。 那光好像真有,淡淡的,像是一层雾,朦朦胧胧盖住整个山坳。 吴满甚至隐约能听见什么声音,像狗叫?像狼嚎?又好像是山间呼啸的风…… 那山坳似黑洞,吸引了吴满全部注意力,她看的入神,甚至想靠近…… 「那哪家娃儿啊!杵那儿爪子!还不过来!」 吴满回了神,连忙提着桶往回走。 「大半晚上跑那儿去爪子!给你妈老汉说信不信!」 吴满也没看清吼她的人是谁,只面红的提着桶往回走,还要小心桶的角度,别沾着了衣服。 结果回去挨了吴小珍一顿骂。 「你去把尿桶倒了抓子!现在去哪儿找水洗!倒也倒不干净!」 吴满张了张嘴,一旁吴月轩已经歪在凳子上,闭眼睡着了。 吴满怀揣着委屈,缩回铺着被子的地上,石头膈的腰疼背疼,心也疼:又不是自己非要去倒得!为啥都吼她!回来还不如别回来!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吴满已经在帐篷里了。 她追着问怎么回来的? 「水库又没塌,不回来还住山上哇。」吴小珍炒着菜。 她说昨天她把吴满背回来的,没想到女儿重了这么多。 「我爸为啥不背我?」 「他要抬你婆婆。」 「哦。」 等到了开学,好心情还没持续到太久,吴满在去上学的路上,突然左腿膝盖侧边疼,以为又是哪天摔了,没当回事。 走了百来米,还是疼,像是有东西顶着她的肉,要冲出来似的。 吴满跟大路上认识的同学打了个招呼,让同学帮她跟老师带句话。 然后瘸着腿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心里惶恐。 难不成遗传了吴月轩的病,以后也要像她那样走不了路,吃喝拉撒都要别人伺候? 吴妈李父带着吴满跑了城区里好几个医院。 有说要动手术的,有说喝药打针就能好,最后去的公立医院,照了片说是有软骨瘤,要动手术。 可以走医保,能报销。 吴妈李父骑电瓶车带吴满回学校请假的时候,办公室门外几个她耍的好的,趴门口给她招手,比口型问怎么了。 吴满没心情回,背过身把悄悄掉的眼泪擦掉。 怎么了? 她好像要死了! 后来去了医院,吴小珍李术一个劲儿保证,就是她平时零食吃多了,营养过剩,长了个小骨头,切了就没事了! 吴满信了,接着住院后,每天吃吃喝喝,和病房的叔叔阿姨有说有笑。 李术还要上班,吴小珍自从地震回来后,也不去外地打工了。 她每天给吴满煮好吃的带过来,这天吃了中饭,她把东西收拾了要回去。 李术去送她,没去多久,又带着一个阿姨回来了。 这个阿姨吴满见过,李术说是他朋友,阿姨还有个女儿,和吴满差不多大,两人见过两回,一起在树底下看过蚂蚁的交情。 阿姨给吴满带了很多零食,还给她拿了二百块钱,吴满挺高兴的,乐呵呵的,还问姐姐在干嘛,好久没见了。 …… 三天后软骨瘤切除手术成功,麻药过后,吴满昏昏沉沉躺在病床上,只觉得浑身疼的难受。 吴满躺在病床上嚎啕大哭,手上输液的针拔掉了也不知道,她爸李术在旁边按住她,怕弄到伤口。 吴满疼的只会哭,反抗之余好像还给了李术几个大耳巴子。 后来补了一针麻药才消停。 切除的组织经过化验是良性,前前后后住院不到一周,吴满拖着缠了绷带的腿回家休养。 小孩子嘛,身体正在发育,伤口好的快。 何况她放假天天和小伙伴们到处疯跑,身上摔得到处都是伤,卫生纸把血一擦,衣服一放,又是一条好汉。 回学校后,上厕所同学们还非要扶吴满,可把她臊得慌。 上学上了三两天,腿还一瘸一瘸。 到了放假,陪吴小珍逛了个街,直接健步如飞。 神医啊! …… 赶在 08 的年末,吴满爸妈吵架越发凶了。 她记得二三年级的时候,他们就经常吵,家里的玻璃烟灰缸总是换,虽然吴妈李爸都不怎么抽烟。 但每次吵架摔碎了,吴小珍都新买一个回来。 吴满后来怀疑,那玩意儿不叫烟灰缸,叫夫妻吵架号角,要么打响吵架第一炮,要么碎在摔门而去的尾声,化成一个句号。 他们吵离婚,吵完离婚,吵分家产,吵吴满的抚养权。 吴满当时还庆幸,她是个有人要的独生女,她哭着诺诺:「我谁都不跟,我跟我婆婆。」 最后他们还是分开了,吴满跟了她爸李术住二楼,吴小珍和婆婆吴月轩住一楼。 好像也没差,吵架少了,但吴满觉得家人还都爱她。 只是六年级的吴满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她不再爱吵爱闹爱跳,反而更喜欢看书了。 为了积极响应国家震后重建,村上开始登记人口,方便划地和按人口补助。 那一年的尾声,村上家家户户都忙着翻新房子,翻新荒废的田地。 吴满在迷茫中穿梭在家和学校两端,感觉同学朋友和她不再那么亲热,感觉老师也不再那么关怀,感觉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就这样慢慢在新一年的暑热里,迎来了小学毕业,父母的离异,以及婆婆吴月轩给她的一本画册。 吴月轩说这是爷爷李东方生前的东西,一本巴掌大拳头厚的小书,翻开里面是有些褪色的插画,旁边文字记载。 有植物,有动物。 吴满说她见过这本书,小时候翻过,上面有一味苦参,就是那种叶子扁扁能吹响的树的根,它的根挖出来泡水喝能清火解毒。 那是她唯一认出来的植物,还特地跑后山去挖,到现在都记得。 吴月轩说那玩意儿不好喝,挖它做甚么。 那本书前半册的动物都是吴满看动物世界认识的,植物认的不多,所以也翻过几天,结果到了后半本,全是白页。 啥子书? 都没印完就发表? 吴满扔在角落,便没再在意。 第2章 张玄君 等吴满上了初中,才发现班里藏龙卧虎。 以前熟悉的小学同学,只有三个男生和她同班。 吴满语文灵气居多,背诵却差,数学更是马虎。 她们班主任教数学的,吴满觉得班主任看不到自己的闪光点。 全年级四百来人,她考五十名左右,在七十多人的班里算中上。 属于老师不管也很老实的小透明。 吴满小学时的灵动和傲气,被无人在意磨平棱角。 渴望别人的夸赞,却在父母离异仍争吵不断的周末里,抠出时间帮婆婆做些杂活。 她感觉四周有爱,但心却慢慢干涸。吴满的内心有团火在烧,想爆发,但却陷入沉默。 后来她和其中一个小学同学坐到了最后一排,男生用蓝牙传小说给她看。 男频的居多,有都市有玄幻。 右手边的女同桌给她传古言虐身虐心,还有冷冰凝爱语梦翠霜。 前三排有个戴眼镜的姐妹儿更牛,她看实体书,那年史莱克七怪,被班上大半人传阅。 吴满在苦闷里和文字作伴,没有变态,她变异了。 她开始在晚自习结束走读回家的路上,幻想自己是一个会魔法的守村人。 要快拆迁的村庄,那条绕过整个村子的小河上的石桥,便是她守护的目标。 桥是连接村子和外界的媒介,只要守住桥,就能守住村。 就好像也能守住儿时的童真,父母粉饰后的家,房后那片绿油油望不到头的草坪,最爱走河边小路的周末宁静…… 这想法持续数周,直到一次在桥边默默念咒,吴满使出一套自己苦思许久的结印施法动作。 被藏在树后的两个同村男同学跳出来打断,并哈哈取笑之后…… 那晚的沉默,伴随数年。 一直到高中毕业的暑假,二人中的一个男孩子去世。 他去世时,吴满远在京市的亲戚家,来这边见世面外加兼职赚点钱,想在去大学前给自己换部新手机。 在同学群里听闻这个噩耗时,她脑子里第一反应,竟然是小学里的光景。 这个同学最是聪慧,比同龄人启蒙都早,她们还在认音节时,男生已经能被老师请上讲台做示范。 甚至高考,他也是小学三十多人里考的最好的一个。 他前途光明,在假期和家人去就近的山里野炊。 传出来的版本,有说他精神不太好,神神叨叨,被人发现时,飘在一条不足腰深的小河里。 吴满远在千里之外,看着群里跳跃的消息,心里五味杂陈:他们懂什么,我才是认识他那么久的小学同学,尽管多年没什么联系,可是你们又算什么东西!在背后这样肆意讨论他! 吴满退了中学的 □□ 群,翻开了某小说网站。 那是她写的第一篇且已经完结的长篇小说,那位同学在吴满高中忙着期末考断更的时间里,还积极的给她留言。 他说她写的很好,要吴满坚持下去,别放弃…… 吴满翻开日历,看着还剩一个月的暑假,毅然跟老爸说,她要买火车票回川市。 回去的卧铺上,她还摸索着旧手机犹豫不定。 终于,她发消息给了张玄君。 吴满的高中同桌,一个美强惨隐藏大佬。 原本去京市也是为了躲开他,没想到,兜兜转转…… “大哥……江湖救急。” “嗯。” 对面回的很快,就好像预料到一般。 等出了车站,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张玄君迎面走来。 “……我才下车,也没那么急。” “不,很急。”张玄君接过吴满的行李箱。“我提前去看过了,靠近水库,那里阴气很重,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是什么?”吴满跟在他身后,心里感叹,腿可真长啊! “今晚一起去看吧。” “今晚?!”吴满面露菜色。 “嗯。”张玄君言简意赅。 在火车站附近的步行街,吴满请张玄君吃了份凉面酸菜稀饭核桃饼套餐。 “晚上一点我来找你,你先回去睡吧。” “哦……”吴满认床,绿皮火车的卧铺虽然躺累了,人却没怎么睡好。 回家后吴满跟上班的爸、同社区的妈各发了消息,便倒头睡在刚装修好的新家里。 一觉睡到半夜十二点四十,手机闹铃响了,吴满起来穿上衣服扎好头发,蹲在卧室飘窗那里,给张玄君发消息。 楼下轻微的响起“滴滴”声。 张玄君已经到了。 轻手轻脚打开窗子,果然看见楼下一身黑色运动装的张玄君,叉腿揣兜坐在他的黑色宝贝摩托上。 吴满把小书包先扔下去,张玄君敏捷接住,挂在摩托上。接着一个助跑,轻灵的像豹子,顺着一旁的水管,徒手爬到二楼窗子边。 吴满颤颤巍巍爬出窗户,踩在外面脚掌宽的窗沿上,再轻轻关上窗子。 旁边像壁虎的张玄君,搂住少女纤细的腰,臂力惊人,直接把吴满夹在腋下,单手顺着管道往下两步,再轻盈的蹦到地上。 虽然这种惊险动作已经不是第一次,但仍叫吴满胆战心惊。 “走。”张玄君递给吴满一个头盔。 吴满把书包背在胸前,戴上头盔,坐上摩托车,两人轻声消失在夜色里。 村子这些年一直在重建,和吴满小时候记忆中熟稔的村庄已经判若两村。但不得不说,路更宽更阔了。 两人骑车到水库,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四周全是林子,幽暗阴森,夜风下,沙沙作响。 “要先去看第一现场吗。”张玄君问。 吴满抱着胸前小书包,瑟瑟发抖:“是我能看的吗?” 张玄君沉默一瞬,也拿不定主意。 “他是意外还是被?”少女以身冒险就是想知道一下这位老同学的去世真相。 已知信息是,他考上了重本,大好前途。 和家人出来游玩,却离奇一人溺毙在齐腰的水潭里。 可能吴满去问他的家人或者相信科学,更有利于她了解真相。 不过她和这位同学高中不在一个学校,甚至小学初中同班联系也甚少,贸然问家长并不适合晚辈。 且因为高中有了张玄君的参与,为吴满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让她对事物的思考越来越接近玄学思维。 因此下意识想要寻求张玄君的帮助。 “你还记得以前和我讲过地震的时候,你们有一晚住到对面那座山坡上,你起夜看到水库这里好像有红蓝色光芒和听到不知名动物的声音。” 吴满点头,她记得。 她当时以为自己产幻了。 第3章 金船传说 张玄君是 q 县人。 为什么说他是美强惨大佬呢,因为 08 年那场以 w 县 q 县为震中心的地震,同时带走了他的家人和同学…… 张玄君的同学们几乎都在睡梦中,永久沉溺在坍塌的校园废墟里。 而一墙之隔逃学的他,上一秒还和翻墙的好兄弟们有说有笑,下一秒便是地动山摇后的天人永隔。 张玄君父亲是警察,牺牲在了救援中,他的母亲则因急病去世在地震后的第七日。 从小就跟着爷爷生活,对父母别扭的情感,导致青春期的他还没来得及与父母和解,就永失父母的沉重的爱意。 之后他开始接纳爷爷的道家本领,只为了超度 q 县已逝之人的灵魂,让地下的同乡能一一安息。 甚至上学小憩的午休,他还会被梦中,那深埋在泥土缝隙里的哭喊求救声惊醒,一双眼眸红得吓人,要低头来遮掩万千思绪。 …… “想什么呢。”张玄君出声打断吴满。 吴满能说她在想,那只从故事中隐瞒的屎尿大红桶吗? 不,她不是去倒屎尿,她就是去起夜。 “想起你说,那晚的红蓝光和声音其实不是我眼花耳鸣,而是你爷爷弄出来的动静?” 张玄君点点头,拿出一个手电筒,带着吴满往水库走。 顺着杂草丛生的小路,两人路过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水坝的名字,张玄君照了一下石碑后面示意吴满看,那是红色的符咒。 跟着张玄君也见了世面,吴满看出这是用朱砂画的镇压一类的符。 穿过一片林子,虫鸣声在夜色里格外响,视野开阔后,夹在山坳里的水面平静且黝黑。 仿佛湖底有蛰伏的海怪巨兽。 人总是对未知感到恐惧。 “你不怕吗?”吴满拉住张玄君衣摆。 “你怕吗。”张玄君把她往身后藏了藏,挡住水面吹来的夜风。 “我当然怕啊!”她又不是道士,又没经过专业训练!只是个中二的唯心主义而已啊! “习惯就好。”张玄君从吴满的小背包里掏出两张符,夹在两指间,低声念咒,接着朝水面撒去。 只见两道符纸突然自燃,像摇摇欲坠的火蝶,晃晃悠悠飞到湖中心。 “还以为你不想再牵扯这行,没想到画符的功力不退反增。” 吴满一脸自若,心中却忍不住雀跃:懂锤子,老子就是要偷偷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用符纸探查了水库下游,并没有发现张玄君说的异常,他们开始顺着堤坝边缘往上游走。 一边靠近那位同学的第一现场,一边闲聊。 “你知道这个市的传说吗。” “当然知道,从小大人老师都在讲!我还写作文当过题材呢!” G市虽然不是川省最有名气的城市,但亦有独属于自己的特色。 因为盆地地势,造就了周边多山多水的秀丽景色,加上是历史上唯一女皇的故乡,因此衍生出独特的传说故事。 一代女皇武曌祖籍并不在川省,但她的父亲武士浔在本地上任父母官,她也是在此地出生。 那时的 G 市还叫利州,那时的武曌叫武眉娘。 在她还没出生时,利州虽在武士浔的治理下,百姓们能得以温饱,但仍受水患的侵害。 武士浔妻子在孕中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黑龙在嘉陵江中嬉闹玩耍,因此水灾常年不断。 甚至黑龙在梦中贪婪地望着武氏的肚子。 “每年给我十个童男童女,我可保利州年年风调雨顺。” 梦醒来,武氏连忙告知丈夫,武士浔大惊,秉着宁可信其有,于是寻求刚好歇脚在此地的好友帮助,云游的青城山道士张通元。 张通元掐指一算,大叹奇哉。 原来他正是心中不顺,师傅说他有一劫,才特地下山从锦州出发游历周边,正巧来拜会好友。 而劫正应在好友武士浔一家身上。 “武兄,嫂嫂这一子有大气运,那黑龙正是被这气运所吸引,于是出来兴风作浪。” “可有解法?” 张通元掐指又算:“这黑龙依水而生,若杀之,嘉陵江气运也随之枯竭,看来只有镇压之法。” 在张通元的点拨下,武士浔找来能工巧匠,在嘉陵江的陡峭山崖上,凿出大大小小的佛像。 由白龙寺的和尚们念经开光,以此镇住黑龙气势。 “这只能令黑龙胆惧,不足以让它失去本领。还需要特制一艘金船,沉入江底,如此黑龙再翻不出浪来。” 这可让武士浔为难,他为官清廉,掏空家底也凑不出巴掌大金船的十分之一。 是修建石佛的工匠们走漏了风声,百姓才知这些年被嘉陵江淹坏的粮食作物,全是这黑龙捣鬼。 如今听闻父母官自掏腰包为他们镇压妖龙,于是纷纷自发捐款,靠全利州的乡民,凑出了这金船。 也终于在月底,工匠们将金船赶制成功。 九月一日,大晴。 金船被张通元施法放入嘉陵江中,霎时狂风大起,接着乌云蔽日。 几声轰鸣雷响后,黑云散去,霞光满天,人们发现,天边的彩云,化作一只凤凰模样。 而武氏,在一阵阵欢喜里,痛呼一声。 武眉娘也在这一天出生了。 …… “因此为了庆祝这个特别的日子,G 市有一个独属他们自己的节日,叫女儿节。” “这一天,所有人都会放假休息,在嘉陵江组织划龙舟和表演,所有景区也会在这一天,向所有女性免费开放。” “这就是女皇故里,利州女儿节的由来。” 这故事,上学那会儿吴满就在班上讲过一次,作为本区土著,本区著名的景点千佛崖和皇泽寺的故事,她都讲得格外来劲。 兴许口才也好,同学们纵然有听过不同版本,但都对她讲的故事买账。 只有同桌张玄君,在手边安静写试卷,不为所动。 “你讲的那个版本的故事,算是最接近史实的,叫张通元的青城山道士,正是我张家一脉的先祖。” “哇哦~” 难怪张哥曾经对她的故事爱答不理,原来自己就是传说的一部分啊。 “原本按祖先的方法,只要千佛崖屹立不倒,金船永沉江底,黑龙绝无翻身可能。” 他说这话吴满就明白了,因为这个传说还有续集。 当日金船沉入江里,利州乡民大多都是看见的,难保有铤而走险的奸恶之辈。 张通元也想到了这一点,金船只对黑龙有镇压作用,在凡人手里,也只是价值连城的黄白之物罢了。 为了避免金船被有心或无心捞起,间接放出黑龙,于是张通元将金船施法。 只有数清千佛崖上到底有多少座佛像,金船便会自动从江底浮现。 但那千佛崖被白龙寺的和尚们念咒开光,佛像自有灵性。 每每有好事之人尝试去数佛像,总会被打岔或遗忘。 也有意志坚定的,但快要数完后,也会被一阵江风吹过,忘记数到了哪里。 百年过去,利州风调雨顺,金船也慢慢成了传说,千佛崖亦成了文人墨客特来瞻仰的景观。 而又一年,白龙寺收养的小和尚李明,听到了这个传说。 从小聪慧过人的他,为了拯救即将破败的白龙寺,于是打起了这艘金船的主意。 “千佛崖的石像不会多也不会少,怎么会数不明白呢?一定是他们数到后面不想数罢了!” “况且即便传说是真的,一百年过去了,那黑龙肯定早死了。待我把佛像数明白,拿了金船回去重振白龙寺,等以后有钱了,再还回去一艘更大的金船!” 想好就做,小和尚李明走了一天一夜,到了千佛崖,马不停蹄就开始数佛像。 数了第一次,被路过的受伤的老奶奶打断,做完好人好事,果然忘记数到了哪里。 李明不气馁,从头又数,快要成功之时,真有一阵江风吹来,他打了个喷嚏,记忆全无,又忘了! 这下他越发坚信嘉陵江里有金船,他这样数是肯定数不明白的。 李明拍了拍小脑瓜,有办法了! 他拿身上最后的盘缠,去买了香来。 给每个佛像都虔诚的跪拜,并上了一炷香,整整两天,才终于把所有佛像跪完,而香也堪堪用完最后一支。 千佛崖的佛像到底几何,小和尚李明心中有数。 正在他疑惑什么也没发生时,突然狂风而起,吹的他抱紧身边大树。 只见平静的江面突然起了漩涡,越来越大,有什么东西从中升起。 风停了下来,江心稳稳停着一抹金光。 李明大喜,往江边跑去,那金船也缓缓从江中飘了过来,最终停在李明身前。 李明又惊又喜,随即担心传说竟然是真的,那嘉陵江里的黑龙岂不是也是真的? 自己若是拿了船,黑龙还没死该怎么办。 岸边已经三三两两聚了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喊着:金子!真是金的!快拿呀!再不拿就沉了! 不能拿不能拿!拿了黑龙就得出来报仇了! …… “算了,我就拿起来看一下,如果真的有黑龙,我马上就放回去,应该也不迟。” 李明想着,捧起了金船。 嚯,还是实心的! 两三秒过去,无事发生,又过了一会儿,仍是平静。 李明心说果然猜的不错,一百年了,黑龙肯定早死了。 接着抱着金船回身要走。 结果狂风雷鸣大雨,呼啸而来,又急又猛,李明再回头,一个浪打过来,把他卷入水中。 而金船脱手,顺势摔出去。 “谁去把金船捡起来放回去啊!” “那么大的浪去了不是找死吗!” 岸边的人又惊又怕,吵个不停。 忽然一道黑影窜入视线,捡起岸边的金船,一个猛子扎进了江里。 过了好一会儿,又好像过了很久,雨小了,风停了。 那道黑影从江里冒头,背上还驮着个小光头。 “出来了出来了!他们还活着!” 这位游历的壮士恰巧懂一些玄黄之术,险而又险的将黑龙重新镇压。 小和尚李明被救醒后,得到了府衙和群众的一顿批评教育。 但李明的聪明有目共睹,人们因他又想起了被遗忘的白马寺。 白马寺因此波折,香火渐渐好了起来。 而小和尚李明则决定还俗,跟随救命恩人的脚步,去见见世面。 …… “哇,你不会想说这个故事里面,那个会玄黄之术的壮士,也是你祖先之类的吧。” 张玄君点头,吴满揪心。 啊,不是哥们儿……你们张家这一脉和咱G市磕上了啊? 她中二的时候最多想的是当守村魔法少女。 你咋来真的啊,自己是个道士也就算了,还真会些‘魔法’手段,祖上也全是拯救市界的大佬! “张哥您不会也有什么拯救 G 市的 KPI 吧?” 张玄君点头:“刺激吗,憧憬吗,来跟我一起吧。” 吴满在背后给他一个肘击,“说正事吧你!收起你那副传销组织的嘴脸!” “总之,那一次金船虽放了回去,黑龙看上去被重新镇压,但实际上,他分了一缕精魂附身鳞片,躲藏到了大山里暗中蛰伏。” “不会躲得就是这个水库吧,不会那年地震它就是准备出来作妖,结果又被你爷爷阻止,然后你们张家老辈子些又成功拯救一次 G 市吧!” 张玄君点头。 吴满:……你们这样的真大佬,能不能离中二的普通凡人远一点啊!因为真的会羡慕,向而往之啊!!! “那你爷爷是收尾出纰漏了?现在轮到我俩组队拯救 G 市了吗!” 偏偏这个时候张玄君摇头了。 “我昨天就来看了一圈,水库阴气重按理说也正常,但通常是上游水流急,气轻,下游蓄水深,气浊,但这里恰恰相反。” “上游阴气重,而我们刚刚过来的蓄水那里,反而开阔清明,若是白天,还会觉得此地山清水秀,令人神清气爽。” 吴满猜测:“可能是因为你爷爷留在石碑上的镇压符?” 张玄君拉过她的手,继续前进。“我们去上游出事的地方看看。” 吴满内心哀嚎给自己打气:加油吴小满!你是渴望成为魔法少女的守护者,首先要胆子大才行啊! “当初逃出来的黑龙鳞片,已经被我爷爷收回,黑龙的一抹精魂,爷爷念及修行不易,也只是封印在鳞片里。”张玄君一语激起千层浪。 吴满转头震惊指责:“不会就是上学那会儿你挂钥匙链上那个乌漆嘛黑的贝壳片子?” “我没指甲回回撬可乐易拉罐用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