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鼠鼠也能得到救赎吗》 第1章 11月12日日记补记 2025年11月12日(补记) 周三 多云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魔幻了,我得记下来,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的,至少能有人知道,这破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倘若您拿到这篇日记的时候我已经失踪多日,那么我大概率是凉透了。 先提前致歉:我有点碎嘴子、啰嗦,还请您多担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在我没几日好活的份上,您就别计较了。 ……不废话了,开始写。 您好,幸会,我是钊茜,手机号是:18*********,身份证号是:**************。工作单位是牌廊街道办事处,我个人档案都在那存着。 死后所有财物都留给家人,就一个要求:浏览器记录务必销毁。哦对,我签了器官捐献,但愿最后能留个全尸吧。 如您所见,我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基层公务员,每天围着公文报表、群众投诉打转,日子平淡如白开水。 向您汇报一下,我这过得不顺的周三。 第一条,工作任务忙奇忙无比。 体制内的工作,周一周五两头轻,大头都挤在中间。 这个周三,从八点半打开电脑的那一刻,大量的文件刷满了屏幕。 审核,打印,送材料。 连轴转,连喝口水的时间都难抽出来,眼花缭乱,右眼皮直跳。 起初我以为是视疲劳,现在想起来,那简直是倒霉的预警信号。 第二条,痛经。 行经第二天,下腹部绞痛,痛感强烈,伴恶心呕吐。 别的没什么好补充的。 第三条,加班。 这条纯属夹带私货吐槽——按理说,基层摸爬滚打这么久,我早该修炼得情绪稳定,但今天实在忍不住,得倒倒苦水。 下班漫漫回家路,坎坷如同《人在囧途》,怨念甚重,特此吐槽几句——我也有脾气。 咱今天也没把您当外人,就事论事。 收了好几天的人员报表,ddl在今天下班之前。 这帮祖宗,打电话挨个催,语气还得客气的很,大家都是打工人,谁也别为难谁。 然而,有极个别社区,硬是拖到了最后一刻才交,我宁可相信他是有什么苦衷吧。 我守在电脑跟前死死地盯着右下角的时间,肚子疼的要命。 包已经收拾好了,我巴不得马上回家。 就等那份文件一过来,我往系统里面一登,然后拔腿就跑,下班溜之大吉。 文件整合后传上了,时间是六点十五,刚准备关电脑,叮咚一声,市局发了个即时文件,紧急程度还不是一般的高。 得,加班吧。抱歉让您看我发牢骚。 好在熬过周三,周末不愁。 第四条,电动车爆胎了。 事故地点在出单位后拐的第三个路口,是个斜坡,拆迁区,照明状况不好。 这车骑了快三年,质量很能抗。爆胎原因应该是这几天昼夜温差大,再加上路况不佳,使本就多年磨损的车胎状态雪上加霜。 入冬了天黑得极早,阴风阵阵,灌脖子里透心凉,激得我打一哆嗦。 本着“能让钱受罪,不让人受罪”的原则,花了三百块钱找货拉拉帮忙拉到修车店。 结果修车师傅已经下班了,今天提不了车。 给我气笑了。 最后打车回家,又花了二十块钱。到小区楼下得七点将近八点多钟了。 这还哪有心情做饭,好在回家前我点了个外卖,也许是倒霉到头了,触发了大保底,膨胀神券居然有十八块钱优惠,买了一份猪肘饭和一杯杨枝甘露,算是今天唯一的慰藉。 钱难挣屎难吃,把自己哄好了才有力气搬砖。 第五条,关键剧情来了,魔幻的开始。 和往常一样,我按了电梯,拿外卖,上楼,换鞋。开门的瞬间,迎面而来的温热气流带着室内的山茶花香氛,治愈了我一天的狼狈。 怎么还有股淡淡的烟味?难不成是暖气打压漏气了? 上周楼下物业就贴了条,说近期供暖打压,水里添加了无害的化学物质,届时会有异味,望各位业主谅解。我琢磨着,大概是卫生间的阀门漏气了,得抽空打电话报个修。 顺带说下我家布局:六十平米的小两居,南北通透,厨房和卧室对着。进门是三米长的玄关,侧边是鞋柜,刚好起到屏风作用,不至于一进屋就一览无余,这点我一直很满意。 玄关和客厅的衔接处有灯开关,我啪的一掌拍了下去,灯亮了。 外卖也啪一下掉在地上了。 我僵在原地,大脑瞬间宕机。 ……? 我还能再倒霉点吗? 沙发上有个人,不,更像具尸体。暗红色的痕迹浸透了米白色沙发套,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根本就不是打压漏气! 救命!我家沙发上有个“死人”!还弄了一沙发血!房东知道了,不得杀了我? 平时工作天天跟人民群众打交道,稀奇古怪的事见得多了,但处理“尸体”这业务,真不在我的工作范畴里。 这小日子一天天过得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我给自己做着心理工作。这份业务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他更适合交给派出所。 这不是电影,也不是动画,没有一跃而上成为英雄的必要。 我不是蝙蝠侠,也不是名侦探柯南,我是个需要帮助的倒霉人民群众,路过打打酱油。 也不必担心被误认为犯罪嫌疑人,白天一整天都在单位,有不在场证明。唯一的麻烦是取证期间我没法回家居住。 只消打个110,其余的事务交给我们单位隔壁就行,公安局法医部都在那。 冰凉的指尖攥着手机,多年的工作经验逼着我冷静——先观察,再组织语言,报警时得准确传递信息,大晚上的,警察同志加班也不容易。 男性,看着不超过四十岁,身高得有一米九,体型匀称偏瘦,留着及腰的长发,乌黑顺滑的,就是浑身蒙着层灰。 最离谱的是,他裹着一套暗银色盔甲,金属表面有明显的撞击凹痕,边缘还沾着泥土和暗红色印记——这盔甲看着特真,绝不是拼多多批发的塑料壳子。 公寓离大学城近,年轻人多,难道是cosplay爱好者?还是兵击社的学生闹自杀?总不能是涉黑火并后,跑我家躲着来了吧? 我正胡思乱想,突然看见他肩膀动了动,紧接着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透着难忍的痛楚。 好家伙,居然还有气! 我俩瞬间都僵住了,空气里除了血腥味和硝烟味,只剩我“咚咚”的心跳声,手心攥得全是汗。 他撑着沙发扶手猛地抬起头,额角凝着一块暗褐色的干血痂,顺着鬓角往下蹭出几道黑红的印记,动作牵扯到伤口,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暗红的血沫子顺着嘴角往下滴,糊得下巴都是,原本就脏得没法看的脸,这下更埋汰了。 “同学,你没事吧?”我赶紧关了手机拨号界面,试探着往前挪了半步——心里却在打鼓:虽然这么想不太厚道,但但愿他家长别过来讹我三万五万的,我这个月绩效还没发呢,可经不起这么造。 谁知他眉头一拧,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猛地抬手挥开我伸过去的手,动作又快又狠,带着股莫名的戾气。 嘴里还吐出一串晦涩难懂的音节,既不像英语,也不像任何我听过的方言或少数民族语言,拗口又古怪。 “嘿,这小脾气!”我被他挥得一个趔趄,又好气又无奈,“现在的青少年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受伤了还不让人碰?好心当成驴肝肺呗。” 我借着灯光仔细打量他:尽管他脸上脏的离谱,这颜值是真能打,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五官精致得像古希腊雕像,肤色冷白皮,看着不太像纯中国人,倒像是混了好几国血统的精灵。 可再配上这一身带伤的盔甲、满脸的血污和警惕的眼神,怎么看都透着股“中二病晚期”的味儿——演戏能演到这份上?连眼神里的狠劲都这么逼真? “你家长在哪啊?知道你私闯民宅吗?”我耐着性子又问了两句,一边说一边比划,指望他能看懂。 结果他只是死死盯着我,眼神里满是戒备,像只被惹毛了的野兽,嘴里偶尔蹦出两个音节,还是听不懂。 得,语言不通实锤了。我掏出手机,点开三个常用的翻译APP,挨个试“自动识别语种”,把话筒凑到他嘴边让他再说一遍。 结果APP不是转圈就是提示“未检测到已知语种”,连小众语种库都翻了个遍,愣是啥也识别不出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真让我赶上穿越这种百年难遇的魔幻剧情了? 他似乎察觉到我没什么恶意,却还是下意识地往腰侧摸去。估计是想摸武器,结果摸了个空,眼神瞬间更警惕了,喉结滚动着,又冒出几句像是警告的话。 谢天谢地!武器没跟着一块穿过来!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要是他真掏出把剑或者别的什么家伙事,我这六十平米小屋可经不起折腾,到时候刚攒的点小钱又赔进去。 ……只是我活了二十六年,天天写公文刷□□,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今天这信仰算是遭了重创,比上个月绩效考核拿B还让我崩溃。 本文中人名、地名均为虚构。 至于迈格林这不死的体质……问就是伊露维塔大乐章的一部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11月12日日记补记 第2章 11月13日 事已如此,先吃饭吧。 肚子饿得咕咕叫,那点惊慌居然被饥困压下去一大半。 中国人的处世哲学大抵如此,天塌下来也得先问一句“吃了没”,吃饱了才有力气解决麻烦。 “先吃饭吧。”我捡起地上的外卖,拍了拍保温袋上的灰,把猪肘饭和杨枝甘露放在茶几上,余光瞥了眼沙发上的“精灵”。 他刚要撑着上半身爬起来,右手似乎是扯着伤了,嘶得一声整个人蜷在靠枕中间,眼神依旧警惕,像只炸了毛的野猫。 我把外卖盒往前一推,语气尽量温和无害,“要不咱先吃点饭?补充点能量,再该干嘛干嘛。” 他盯着外卖盒,眉头皱得更紧了,那眼神跟防贼似的,仿佛我递过去的不是饭,是耗子药。 也是,换谁突然出现在陌生地方,面对个素不相识的人,多少都得提防着点。 我没管他,扯了个凳子坐在一旁,自顾自拆开吸管包装纸,“叭”地往奶茶杯里一戳,手机点开外卖软件,心里盘算着再点一份。 至于眼前这份就当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何况刚才掉地上有点隔应。 刚巧团购群弹出消息,有张满减券快过期了,顺手领了,又点了份麻辣烫,一看小料都是预制的,但防不住它是真便宜。 付款时看着减下去的十二块,心情莫名好了点。 转头一看,那“精灵”正盯着我的手机,眼睛睁得圆圆的,黑沉沉的瞳孔里映着屏幕的光,带着点孩童般的好奇,倒冲淡了几分凶气。 “这个是手机,通讯工具。”我晃了晃手机,结果甩出了摇一摇广告。 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像是怕这玩意儿突然炸了。 唉。这清澈又愚蠢的眼神,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说是大学生都抬举他,搞不好还是哪个古代或者异世界的原始人。 我把手伸向最初那份猪肘饭,拆开盖子,浓郁的肉香瞬间飘了出来——炖得软烂的猪肘裹着酱汁,旁边卧着半个卤蛋,底下是吸饱了汤汁的米饭。 他的喉结明显动了一下,眼神松动了些,可还是没动。 我拿起筷子夹了块猪肘肉,边嚼边说:“放心吧,我要是想害你,犯不着搁外卖里下毒,那点功夫还不够成本价的。 再说了,你私闯民宅,我没报警把你抓起来就不错了,还没跟你算弄脏我沙发套的账呢。” 他似乎没听懂我的话,只是盯着我手里的筷子,眼神里满是迷茫。 我这才反应过来,要是真穿越的,他大概率没见过这玩意儿。 不久,他迟疑着伸出手,跟小刺猬球露爪子似的,拿起一根筷子,笨拙地戳了戳米饭,那姿势跟拿锤子似的,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忍着笑,把外卖盒里配的黑色塑料小勺递给他。 那勺子质量堪忧,软趴趴的,他一捏就弯了,试着往碗里铲米饭,结果勺头直接塌下去,一粒米都没铲起来。 我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的脸瞬间涨红了,狠狠瞪了我一眼,把塑料勺扔在茶几上,那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别气别气。”我摆摆手,起身往厨房走,“我给你找个结实点的。” 晚上的厨房冷冷清清,打开灯,暖黄的光线照亮了灶台和橱柜。 我翻了半天,从碗柜里找出一把长柄不锈钢小勺,沉甸甸的,怎么也不至于被捏弯。 回来时,看见他正盯着我的手机屏幕,手指悬在半空中,想去碰又不敢,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活像在打量什么古董玩器。 “喏,用这个。”我把不锈钢小勺放在他面前,他立刻收回手,重新坐直身体,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我没拆穿他,自顾自刷着手机等新外卖,顺便时不时瞟他一眼。 他确实长得好看,轮廓精致得像精心打磨的玉石,高挺的鼻梁,薄唇紧抿着,嘴角的血迹还没擦干净,添了几分破碎感。 尤其是那双眼睛,黑得纯粹,带着股野性的韧劲,真有点李佩斯演的精灵王那味儿。 就是个子太高了,窝在我那小小的沙发上,显得有些局促。 宽肩窄腰,虽然看着清瘦,但隐约能看出藏在盔甲下的肌肉线条。 倒是让我想起来大学里那些体育生同学,阳光又有力量,就是脑子有时候不太灵光。 新外卖很快就到了,敲门声响起时,他明显绷紧了身体,手又下意识摸向腰间,再次摸了个空才想起武器没带过来,脸色又沉了沉。 “别紧张,是外卖。”我安抚了他一句,起身去开门。 这次点的麻辣烫还冒着热气,香味直扑鼻子。 我可懒得管他了,先照顾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往小凳子上一坐,端着碗大口吃了起来。 饿了一天,此刻觉得这麻辣烫简直是人间美味,就这杨枝甘露灌下去,所有的委屈和烦躁都消散了大半。 或许是香味实在太诱人,也或许是真的饿极了,他盯着面前的猪肘饭看了半天,终于拿起不锈钢小勺,试探着挖了一口米饭送进嘴里,左手拿勺不稳,还差点撒了。 咀嚼了两下,他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没想到这陌生的食物居然这么好吃,接下来的动作就快了许多。 虽然用勺子的姿势依旧笨拙,但吃得很认真,嘴角的血迹都蹭到了脸颊上,看着有点滑稽。 我没打扰他,自顾自吃完了饭,把塑料盒往袋子里一丢,打了个饱嗝。肚子里暖暖的,痛经的坠胀感也缓解了不少。 气氛比刚才缓和多了,不再是剑拔弩张的紧张,倒像是两个陌生人拼桌吃了顿饭,多了点微妙的尴尬。 吃饱喝足,该干正事了。 我看着他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和盔甲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凹痕,又开始感到头大。 这盔甲看着就挺沉,工艺也复杂,上面布满了撞击的痕迹,有些地方变形得厉害,边缘还沾着泥土和暗红色的血迹,一看就经历过殊死搏斗。 真难想象,他是怎么带着这身伤,凭空出现在我家沙发上的。 总不能是在我家沙发上砸的吧,房东的家具可没有这么大威力,前两天我还把厕所门把薅下来一个。 “得处理下你的伤口。”我指了指他肩甲里还在渗血的地方,“不然感染了就麻烦了。” 他动作一顿,警惕地看着我,摇了摇头,嘴里又吐出一串晦涩的音节。 我听不懂,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乐意我碰他。 “我又不会害你。”我有点无奈,“你这伤口看着挺深的,不消毒包扎一下,明天估计就发炎了。再说了,你总不能一直穿着这身盔甲吧?多沉啊。” 我伸手想去碰他的盔甲,他立刻往后一怵,眼神又变得凶狠起来,像是在警告我别靠近。 我叹了口气,心里吐槽:信任这东西咋就这么难呢?我好心好意想帮他,他倒好,防我跟防土匪似的。 “那你自己解盔甲?”我指了指他身上的盔甲,“总不能带着这身玩意儿睡觉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盔甲,又看了看我,犹豫了半天,终于慢慢抬起手,摸索着盔甲的连接处。 看得出来,他对这身盔甲很熟悉,手指在缝隙处轻轻一按,就解开了一个卡扣。 只是他的动作很怪,右手明显没什么力气,抬起来都费劲,肘关节到手腕的位置看着有点不自然,像是受了重伤。 他试图用右手去解左边的卡扣,刚一用力,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更苍白了。 “你右手是不是受伤了?”我皱起眉,仔细打量着他的胳膊,“没法用力?” 他没说话,只是咬着牙,换成左手继续解盔甲,动作比刚才快了些,却依旧透着吃力。 盔甲的部件一个个被卸下,撂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 卸下头盔的那一刻,我还是惊艳了一下——他的头发很长,乌黑发亮,披散在肩膀上,衬得那张脸愈发精致,睫毛又长又密,垂下来时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真是比女孩子还好看。 卸下盔甲后,他里面穿着一件深色的贴身衣物,布料看着很奇特,不是棉也不是麻,摸起来粗糙却很结实。 衣服上沾满了血迹,好几处都被划破了,露出底下的伤口,有擦伤,也有大片淤伤。 最严重的是肩膀上的一道口子,还在慢慢渗血,胳膊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部分皮肤都磨破了,看着触目惊心。 “妈呀,你这是跟人拼命去了吧?”我忍不住惊叹,“这淤伤也太严重了,搞不好还有内伤。” 我想起上次扭到脚买的云南白药喷雾,还剩很多,赶紧去卧室翻了出来。 又怕不够用,打开美团外卖,发现除了能买医用绷带、消炎药,甚至连石膏绷带都有,24小时配送,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好刷医保。火速下单。 “我给你找了点药,先喷喷缓解下?”我晃了晃手里的云南白药喷雾,示意他把胳膊伸过来。 他却往后缩了缩,眼神依旧警惕,显然还是不乐意我碰他。 “你自己来?”我把喷雾递给他,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似乎很懂怎么处理伤口,对着身上的淤伤和破损处,精准地喷了几下,动作熟练得不像我刻板印象里的穿越者。 美团外卖的药很快就送到了,这次敲门声响起时,他只是抬眼看了一下,没有像上次那样身体,警惕性明显降低了些。 我接过药,把医用绷带和消炎药递给他,又找出我痛经吃的布洛芬:“这些你拿着,阿莫西林先吃一片,要是疼得厉害就吃点布洛芬,绷带可以自己缠一下。” 他这次没拒绝,一仰头把药片吞了,又开始处理右臂的伤,咬着牙把绷带缠得紧紧的,一声也没哼,从额角的冷汗能看出来疼得不轻。 一切尘埃落定,伤口处理好了,盔甲也被他拆得七零八落,堆在墙角,像一堆废弃的金属。 他虚脱地瘫在沙发上,头稍微后仰,黑发散开在沙发背上,有些部分被血黏成了一绺一绺的——我看着被糊的更脏的沙发套瞳孔地震——他上下打量着我,像是在评估安全状况。 我内心毫无波动,甚至巴不得把他拖到花洒底下冲他个十遍八遍的。 咳。我说这位……小黑,您能不能高抬一下您的……呃,头? 他没听懂,大学生似的眼睛里少了两分敌意多了一分迷茫。 小黑同学? 他听懂我在叫他了,并察觉到不是什么好词,垮起个小猫批脸。 我无奈地摊手:“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总不能让我硬猜吧。” 他沉默了半天,像是在回忆怎么发音,最后慢慢吐出三个字,音节有些古怪,听着像是“迈格林”。 “迈格林?”我重复了一遍,“是这三个字吗?” 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认。我心里记下这个名字,虽然不确定到底是哪几个字,但总比一直叫他“小黑”或者“精灵”强。 我想问他从哪来,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想问他那些伤口是怎么来的,可看着他那双懵懂又带着伤痛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明显不想说,就算问了,大概率也是鸡同鸭讲,白费功夫。 不问就不问吧,我摊了摊手,拿起手机想看看时间,这一看不要紧,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让我瞬间清醒——凌晨三点半! “卧槽!”我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三点半了!我明早八点半还要上班啊!” 公务员的好处就是作息规律,不用熬夜加班到太晚,可今晚这一出,直接把我的睡眠时间压缩到了五个小时。 我揉了揉太阳穴,心里哀嚎:明天肯定要顶着黑眼圈上班,还得应付一堆报表,想想都头大。 抱怨归抱怨,班还是要上的。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要是我就这么去睡觉了,他万一乱动乱碰,把我家拆了怎么办?或者不小心碰到插座,触电了可就麻烦了。 好在房东的电视坏了没修,插头都拔了,这倒是省了不少事,不然以他那好奇的性子,指不定会把电视砸了研究里面是什么。 “跟我来。”我起身朝卫生间走去,迈格林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站了起来。 他个子是真高,我一米六八的身高,在他面前居然显得有些娇小。 我打开卫生间的灯,指着水龙头:“这个是水龙头,拧一下就有水出来,能洗手、喝水。”我示范着拧开龙头,清水哗啦啦流出来,迈格林的眼睛瞬间亮了,凑上前仔细看着,伸手想去碰水流,又有点犹豫。 “试试。”我鼓励他,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碰到水流的瞬间,像是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然后又试探着伸过去,任由水流从指缝间流过,脸上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我又教他怎么冲马桶,怎么用纸巾,他学得很认真,虽然偶尔会露出迷茫的表情,但都会乖乖照着做。 看着他那副“乡巴佬进城”的样子,我心里的烦躁少了些,多了点莫名的责任感——毕竟是在我家出现的人,总不能真不管他。 “我去睡觉了,你要是渴了、想上厕所,就自己来卫生间。”从衣柜里拽了床太空被,顺手扔给他,“客房没收拾,你今晚就睡沙发吧,别乱碰别的东西,尤其是插座,碰了会触电,很危险。” 我比划了个触电的手势,没指望他能听懂。 迈格林接过被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神里依旧带着点茫然。 打了个哈欠,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关上了卧室的门,躺在床上,听着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不知不觉陷入了睡眠。 总是改来改去不满意,以至于无限拖延和文本混乱冗杂,最后意识到更完才是要义(于是释然地趴下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11月13日 第3章 夺命闹钟和排骨汤 2025年11月13日 周四 晴 “嗡——嗡——嗡——” 闹钟响到第三遍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地醒来。记不得梦了什么,头昏昏沉沉,好像被人爆锤了一顿似的,浑身酸痛。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屏幕,亮起的几个数字让我瞬间清醒: 7:45 真完蛋。 睡大发了,我低骂一声,脑子里轰通一下炸开一串警报,急得我乱糟糟的头发都要连根竖起来。 最近纪律作风抓得严,迟到一次扣绩效、影响评优,这节骨眼上可不能掉链子! 我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拖鞋都顾不上穿,冲到衣柜前胡乱翻找通勤装,扯出衣服的瞬间,整个柜子里的东西哗啦一下往外掉,急忙又用胳膊挡住塞回去。 衬衫扣子扣错了两颗,低头一看,昨天那套工装的袖口和裤脚已经脏得像在工地刮了二里腻子,又慌忙脱下来重换,随后跟个炮弹似的一头扎进卫生间。 洗把脸清醒一下,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得原地起飞,黑眼圈能跟熊猫相提并论,脸色蜡黄憔悴。 唉,人过了青春期,身体就不如以前了,但凡出一点茬子就亚健康,何况我这几天降温懒得动弹全靠外卖过活。 擦了把脸,精神多了,后续步骤还有一堆。冬天护肤必须得有,胶原蛋白流失的快,皱纹可不能多! 听到客厅的动静,我才想起来家里多了个人。 迈格林被我吵起来了,蜷缩在沙发角,手指攥着被子,也不知道发什么呆。 我一露头就看到他一身的灰,顿时又为弄脏的沙发套心梗,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毛巾,打了点温水沾湿,怼到他脸上,“擦擦,抓紧的!” 他懵懵的接过去,我又冲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拽出来一包吐司两包奶,自己拿了点垫垫,剩下的都扔给迈格林。 他这会脸擦干净了,水嫩嫩的是挺好看的,皮肤质量好的堪比大学生,真的好显小啊,怎么上战场抹成这个样…… 得,毛巾不用要了。 嘴里叼着片全麦面包,边嚼边往包里塞东西:工牌、手机、充电宝、钥匙,手指在包里摸索半天,突然顿住——电动车钥匙! 哦对,电动车还在修车店躺着呢! 我差点把嘴里的面包咽呛着,猛咳了两声,拍着胸口顺气。 只能打车了,哪怕花那十几块钱我都心疼的很,这月的预算将近超支,再这么下去,回来得天天吃挂面了。 没时间纠结这些,我抓起包就往门口冲,抓起玄关的外套,换鞋时差点踩空,一路跌跌撞撞蹿出家门。 临走前不忘叮嘱一句,“顾不上你了,我先救救我自己!饿了就吃面包!” 小区门口的出租车不好打,我站在寒风里冻得缩脖子,看着手机上跳动的时间,心里急得冒火。 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坐上车报了单位地址,才松了口气,瘫在座椅上啃剩下的面包。面包放得有点久了,噎得我直皱眉,幸好包里还揣了瓶奶,拆开猛灌了两口。 司机师傅看我这狼狈样,忍不住搭话:“姑娘,上班挺赶啊?年底了,公务员也这么卷?” “可不是嘛,迟到扣绩效,养家糊口不容易。”我苦笑一声,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今天的工作:上午要把昨天没整理完的考核材料补齐,下午开部门例会,还要对接市局的紧急文件,又是被工作填满的一天。 赶到单位时,还差三分钟八点半,我踩着打卡机的最后一秒签了到,长舒一口气。 坐在工位上,打开电脑,第一件事不是处理工作,而是摸出手机点开监控APP——这监控是我入职后攒钱装的。 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耗子来了都得哭着出去,唯一惦记的是那台笔记本电脑,存着不少没写完的公文,我又经常忘记手动存云盘,万一丢了,哭都没地方哭。 没想到现在派上了新用场,能实时盯着家里的“不速之客”。 监控画面里,迈格林又卷着被子睡了。 昨晚教他用基础物品时,他那副懵懂又警惕的样子还在眼前,此刻安静睡着,倒少了几分戾气,多了点易碎的脆弱感。 又查了昨天下午的监控,我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 穿越实锤,就这么华丽丽地砸在我家沙发上了。 不知作何评价。 一整天的工作忙得我脚不沾地,上午对着电脑敲了三个小时公文,手腕都酸了,下午的会议开得人昏昏欲睡,领导在台上念着红头文件,我脑子里却一直在琢磨: 迈格林在家会不会饿?会不会渴?会不会不小心把水龙头拧坏? 监控APP被我偷偷点开了无数次,每次都看到他安安静静地待在客厅,要么坐着发呆,要么偶尔戳戳盔甲上的凹痕,眼神复杂。 还好没搞出什么乱子,我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工作。 下午四点多,肚子开始咕咕叫,我摸鱼打开外卖软件,划了半天又关掉——实在没什么看得上眼的,而且长期吃预制菜也不好。 年底体检报告上一堆小毛病,医生叮嘱要清淡饮食,多吃新鲜蔬菜。 “要不,下班去超市买点菜吧?”我心里盘算着,正好顺便去修车店提电动车,一举两得。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第一个冲出办公室,拒绝了同事约着喝奶茶的邀请,直奔修车店。 修车师傅已经把电动车修好了,轮胎换了新的,还免费给充了气,总共花了八十块。 我骑着电动车,风风火火地赶往家附近的连锁超市,心里已经开始规划晚餐菜单: 清炒时蔬、萝卜排骨汤,再来个番茄炒蛋,清淡又营养,顺便也给迈格林换换口味,总不能让他一直吃外卖。 超市里人来人往,刚好是下班时间,都趁这会补贴生活。 我推着购物车,在蔬菜区认真挑选:青菜要选清脆发绿的,看着新鲜;萝卜得挑表皮光滑、沉甸甸的,炖排骨汤才好喝;番茄要选熟透的,炒出来沙甜多汁。 走到香菜摊前,我顿住了——迈格林会吃香菜吗? 他那精灵似的长相,看着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会不会觉得香菜的味道奇怪?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抓了一小把放进购物车:“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万一他爱吃呢?不爱吃我自己吃,也不浪费。” 除了蔬菜,我还买了一斤排骨、几个鸡蛋、一大盒牛奶,又顺手拿了两盒酸奶。 感谢某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我购买牛奶的质量直线上升,之前一直图便宜买临期商品。 奶这玩意是真贵,鲜奶五块钱一瓶,大盒的相对划算,之前很少买因为自己一个人喝不完,现在有人帮忙分担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路过零食区时,忍不住拿了一包坚果和一袋饼干,万一他半夜饿了,也能垫垫肚子。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这是真把迈格林当来做客的自家表弟表妹了。 思维转换太自然了,自己都没察觉。什么令人感动的菩萨心肠。 推着满满一车食材走向收银台,结账时看着小票上的金额,我心疼地皱了皱眉:“买点菜就花了一百多,这日子过得可真精打细算。” 但话又说回来了,吃得好身体好,少生病,这不钱又省回来了。 临出门的时候,我看了看换季促销的男款衬衫,想起家里那沙发套,果断买了两件,付款时还不忘跟大婶杀价顺了一双袜子。 拎着两大袋东西走出超市,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入冬后的夜晚又冷又黑,街道两旁的路灯早早亮起,暖黄的光线驱散了些许寒意。 我骑着电动车,小心翼翼地往家赶,袋子挂在车把上,随着车身晃动,偶尔传来蔬菜碰撞的声音。 心里一边琢磨着排骨汤要炖多久,一边忍不住想:迈格林看到这些新鲜蔬菜,会不会像看到手机时那样好奇?他会不会用筷子?要不要给他准备套刀叉?还有,他今天在家有没有乖乖喝水?没乱碰插座吧? 越想越觉得好笑,我一个基层公务员,还是母胎单身solo,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在家养一个穿越过来的,可能随时都会把自己刀了的青年男性,还得操心他的饮食起居。 骑到小区楼下,停好电动车,拎着两大袋食材往楼上走。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声亮起,映着我疲惫却又有点期待的身影。 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瞬间,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家里那位“贵客”,又会给我带来什么惊喜(或者惊吓)。 门开了,屋里没开灯,黑漆漆的,只有客厅的窗帘没拉严,透进来一点路灯的光。 空气里没有硝烟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陌生的气息,像是某种草木的清香,带着金属的冷冽。 以及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阴影中亮晶晶的眼睛让我想起小时候家里墙头上的野猫,也是这个样。 “迈格林?”我试探着喊了一声,顺手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暖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客厅,我拎着购物袋的手顿住了,内心翻了个白眼,果不其然,他又蜷到沙发缝里,脸埋在膝盖间,警惕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什么凶神恶煞似的。 “怕什么?我又不吃人。”我又好气又好笑,把袋子放在地上,给他看里面的东西——没有危险品。 “这是给你的。坚果,零食,酸奶,这件衬衣你待会试试合不合适,不合适我再拿去调换。”物品一件件地摆到他面前。 小刺猬又缓缓松了劲,黑沉沉的眼睛看向我,警惕和凶狠淡了几分,更多的是对这些塑料包装里的东西的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往后混熟了绝对是个口嫌体正直系的。 “饿了吧?”我扬了扬手里的购物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今晚不吃外卖了,我给你露一手,炖排骨,怎么样?”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我手里的袋子,喉结动了动,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我心里松了口气,笑着走进厨房,把购物袋放在操作台上:“等着吧,保证让你尝尝什么叫中国美食。” 第4章 茜茜今天不在家 门锁落定的声响彻底消散后,寂静像潮水般涌入房间,漫过迈格林紧绷的神经。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站了许久,指尖的凉意顺着血管蔓延,与四肢百骸残留的剧痛交织,让他晃了晃身形,不得不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 即便如此,他的耳朵还在本能地捕捉任何细微动静,直到确认再无其他声响,那根绷了不知多久的弦,才终于断了。 他昨晚一宿没合眼。 黑暗中,坠落城墙的失重感、砸在白墙上的剧痛、火海的灼热反复重演。 父亲的诅咒像毒蛇般啃噬耳膜,母亲挡刀时的鲜血、图奥得意的脸、伊缀尔疏离的眼神在脑海里轮番轰炸。 从夏日之门庆典的筹备到惨烈的守城战,他早已耗尽了所有精力,支撑他的不过是恨意与不甘。 如今到了这个陌生的、暂时安全的角落,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他的脊背再也撑不住那份刻意维持的挺拔,缓缓滑坐在地,后背贴着墙壁,冰凉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稍稍缓解了身体的灼热。 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再唤不起半分警惕——他太累了,累到连维持戒备的力气都没有。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回那些混乱的片段。 夏日之门的庆典准备,刚多林的街道还飘着花香,他却已被魔苟斯的恐惧缠得喘不过气,只能强颜欢笑。 听着那些“黑鼹家族领主愈发开朗”的议论,他心里只剩冷笑:去死吧,你们根本不知道那深入骨髓的恐惧有多折磨人。 紧接着是守城战的惨烈。 十大家族节节败退,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刚多林的白墙,空气里全是死亡的气息。 他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的精灵倒下,心中毫无怜悯,只有海啸般的残忍的快意。 是的。 他是那个叛徒。 他不后悔这恶行被史册记下,遗臭万年。 哪怕他是国王图尔巩的好大外甥,白公主阿瑞蒂尔的孩子,刚多林黑鼹家族的领主。 他都不在乎。 他是如此的恶毒。 他想要看着他们去死。 他知道自己即将被揪出并处决。 他不在乎拉着整个城池的人给自己垫背。 迈格林恨所有人。 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他的母亲,阿瑞蒂尔,是诺多族的贵族“白公主”,是刚多林国王图尔巩的妹妹不假。 但他的父亲埃欧尔,是一个在密不透风的阴暗森林里搭了个狗窝的黑暗精灵。 埃欧尔设下陷阱,引诱了阿瑞蒂尔,从此她再也不能踏足阳光之下,后来迈格林出生了。 他是个杂种。不折不扣的杂种。 而这恰好是个种族矛盾极度严重的世界。 埃欧尔讨厌诺多族,但他深爱着阿瑞蒂尔,带着毫无保留的恶毒的占有欲。 迈格林不清楚这算不算爱情,他这辈子就没跟爱情扯上半毛钱关系。 但他多少能感觉到母亲对父亲有点爱,但不多。更多的是埃欧尔的独断专行一言堂。 埃欧尔甚至不允许阿瑞蒂尔说她种族的语言,偶尔丈夫不在的时候,她会拉着自己的儿子,讲那些宫廷的往事。 还有她的兄长图尔巩——这位国王只有女儿伊缀尔,继承人位置空缺。 迈格林打起了这个主意,于是他挑唆母亲一起逃跑,去刚多林投奔舅舅。 “呵。”一声低哑的笑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无尽的嘲讽。 他本以为到达刚多林是新生活的开始,却不料这是噩梦的开端: 埃欧尔将他视作所有物,大闹刚多林时的疯狂; 母亲为他挡下致命一刀时,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的触感; 图尔巩当着他的面将埃欧尔推下城墙,父亲那句“你会比我死得更惨”的诅咒; 伊缀尔看他的眼神带着疏离,觉得他阴暗,在父亲行刑时无动于衷——你们还想我怎样?哭天喊地?还是跟着跳下去? 还有图奥——那个轻易闯入刚多林,夺走伊缀尔青睐、图尔巩信任,甚至抢走他继承人资格的人类,最后还亲手将他推下城墙。 真是够了。 他承认,他对伊缀尔有不轨之心,半数是出于她的美丽,半数是出于对继承人位置的觊觎。 “哈……哈哈哈!” 低哑的笑声从喉咙里溢出,带着浓浓的自嘲与恨意,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诡异。 他曾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两次大战战功累累,军功章能挂满一墙,图尔巩待他如己出,继承人之位本该是他的。 可到头来,他不过是个笑话:母亲死了,父亲死了,暗恋的人被抢走,野心成了泡影,最后还成了背叛刚多林的叛徒,死在了自己最恨的人手里,应了父亲的诅咒。 他算计着其他人,他相信其他人也在算计着自己,在这场可笑的宫廷斗争中。 图尔巩视他若己出?不过是看重他身上的诺多血脉,看重他的战功罢了。当图奥出现,当伊缀尔倾心于那个人类,他就成了多余的人。 没有一个人真正把他当人,父亲视他为所有物,母亲的死成了他的“枷锁”,图尔巩的“重视”只不过是权衡的棋子,伊缀尔对他避之不及,图奥夺走了他所有想要的。 魔苟斯的酷刑是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既然如此,破罐子破摔又何妨? 他承诺给魔苟斯作为内应,代价是伊缀尔与她儿子,不是为了权力,只是想让那些忽视他、践踏他的人,也尝尝绝望的滋味。 可真到了跟前,他却没能亲手杀了那个孩子。 随后而来的图奥夺下了他的匕首,拧断了他的胳膊,将他狠狠推下了城墙。 白墙的撞击声还在耳膜回响,一次,两次,三次,剧痛撕裂了身体,最后落入熊熊火海。父亲的诅咒应验了,他死得比埃欧尔还要惨。 “哈……哈哈哈!”低沉的笑声越来越响,带着疯狂与绝望,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抬手抹了一把,指尖沾着湿意,却笑得更凶了。恨,纯粹的恨。 恨魔苟斯,恨图奥,恨伊缀尔,恨图尔巩,恨这个从未对他温柔过的世界。 他不后悔背叛,一点也不。 他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审判。 结果他连死都死不了。 摔下城墙,本该在厉火里化为灰烬,再次睁眼却到了这个鬼地方。 剧痛的残留还在四肢百骸隐隐作祟,可比起心里的荒芜,这点痛根本不值一提。 强烈的疲惫让他懒得再维持警惕,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在房间里慢慢挪动。 路过桌边时,他瞥见女人留下的牛奶和面包,包装怪异得很。 昨晚吃饭的时候只觉得能果腹,此刻再看,那粗糙的口感远不及刚多林的精致糕点,却让他想起儿时时啃过的干硬面包,心底泛起一丝荒谬的对比。 …… 又来了。 童年?对他来说是不存在的。 时间留下的是父母的悲剧,像淬毒的烙印,在他脑海里反复灼烧。 埃欧尔将他视作私产,为了夺回他不惜兵戎相见,得不到就欲除之而后快; 母亲为他挡下那致命一击,弥留之际的模样,他至今记得清晰。 可图尔巩处死埃欧尔时,所有人都看着他,期待他痛哭流涕,期待他表现出“应有的”悲伤。 可他们忘了,他失去的不仅是父亲,还有母亲。 伊缀尔觉得他阴暗,觉得他冷血,可除了面无表情,他还能做什么?哭天喊地就能换回母亲的性命吗?就能让埃欧尔的诅咒消散吗? 别再想了! 别再想了!! 别再想了!!! 他一脚踹在盔甲上,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又让他想起那该死的瘆人的摩擦声,三次砸在白墙上。 他早已坠入谷底。 或许一切不会比这更坏了? 那个傻女人。 眼里的善意不像是演的。 迈格林还是警惕的,就像当年应下魔苟斯的要求那样,此刻接受这个女人的好意,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需要一个地方潜伏,需要恢复力量,需要摸清这个世界的规则。 无论是回去向图奥、向所有背叛他的人复仇,还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重新掌控一切,他都需要时间。 疲惫感再次袭来。 昨夜一宿没合眼的倦怠、守城战以来的不眠不休、坠落城墙时的剧痛,此刻拧成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狠狠按向脆弱的边缘。 他撑着墙壁,缓缓站起身,踉跄着走向沙发。沙发的质地柔软得不可思议,与刚多林的墙砖不同,坐下去的瞬间,身体仿佛被温柔地托住。 他没有躺平,而是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将自己缩在沙发的角落。 这样的姿势能让他稍微安心,即使在睡梦中,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危险。 眼皮终于彻底闭上,脑海里的混乱片段渐渐模糊,只剩下身体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暂时的安宁。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紧绷。眉头微蹙,嘴角还残留着未散的嘲讽与恨意,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抽搐,像是还在承受着坠落的剧痛,或是警惕着未知的危险。 这个背叛了刚多林、被世界抛弃的精灵,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在一张柔软的沙发上,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与戒备,沉入了久违的睡眠。 尽管这睡眠里依旧藏着恐惧与恨意,但至少此刻,他暂时逃离了那些无休止的折磨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