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算江山》 第1章 珠算惊鸾 “啪!” 戒尺带着风声,狠狠抽在沈清澜的手背上,瞬间浮起一道红肿的痕。 “蠢货!这般简单的数目也能算错?侯府的米粮真是白养了你这种不长进的东西!”管事的王嬷嬷吊梢着眼,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沈清澜脸上。 沈清澜猛地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压下心头那点凛冽的锋芒,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成为承琊侯府最低等的粗使丫鬟,已经一个月了,原主的记忆零零碎碎,只知家道中落,被亲人发卖,一个月以来,她从最初的震惊到如今的麻木,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制在了这副看似逆来顺受的躯壳之下。 但她的大脑从未停止运转,生存,是当前唯一的要务,她垂着头,声音细弱蚊蚋:“嬷嬷息怒,是清澜笨拙。” 她的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麻纸账册,旁边是算筹,杂乱地摆了一桌,已经三天了,这库房往来的旧账,数额巨大且混乱,几个账房先生算了三天三夜都没理清,如今这苦差事却落到了她们这些粗使丫鬟头上,谁能算清,谁便能得管事青眼,调去轻松些的活儿。 周围的丫鬟们皆屏息凝神,生怕触了霉头,唯有站在沈清澜身旁的夏容,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沈清澜心中冷笑,这账目哪里是算错,分明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贪墨的数额不小,如今想找个替罪羊罢了,她身旁的夏容,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得意,几乎不加掩饰,她方才故意算错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便是要引蛇出洞,看看这潭水到底有多浑。 “息怒?误了侯爷的事,把你们一个个发卖了都抵不了罪过!”王嬷嬷喘着粗气,目光扫过众人,停在了其中一人身上:“我看还有谁?若都像这蠢货一般,今日谁都别想吃饭!” 角落里,一个与沈清澜同期入府,名唤小蝶的丫鬟,急得眼泪在眶里打转,她面前的算筹更是摆得乱七八糟。 沈清澜目光微动,她穿来的这些时日,唯有小蝶多次地伸以援手,就在戒尺又要抬起时,落在小蝶身上时,沈清澜忽然怯生生地开口:“嬷、嬷嬷,奴婢,奴婢或许有个笨法子。” 王嬷嬷斜睨她:“你?方才不是还算错了?夏容可是说你心算最快,我才让你试试,结果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沈清澜心中更加了然夏容在王嬷嬷面前“的举荐”,但面上更显惶恐:“是,奴婢方才心慌,用这算筹总是摆错。”她从袖中摸索出那把其貌不扬的木框算盘,“这是奴婢乡下的土法子,叫、叫珠算,用这个,手稳些,或许能快些。” 这是她穿越过来后,凭借记忆偷偷做的,前世身为精算师,与数据打了一辈子交道,这古老的智慧是她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王嬷嬷将信将疑,众人也投来好奇又鄙夷的目光,乡下来的土法子,也敢拿到侯府显眼? 夏容嗤笑一声:“清澜妹妹,莫要再丢人现眼了。” 沈清澜不理她,只将账册拿到小蝶面前,柔声道:“小蝶姐姐,你念数目,我来打。” 小蝶哽咽着,依言念起:“景和十八年,腊月初七,入库江南绡纱一百八十匹,出库...” 沈清澜垂眸,指尖落在算盘上。 下一刻,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噼啪”声,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骤然在寂静的账房里响起,她的手指纤细,却异常稳定、迅捷,木珠在她指尖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上下翻飞,速度快得几乎带出残影,伴随着小蝶念出的数字,那算盘珠的撞击声节奏分明,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夏容,脸上的讥讽渐渐凝固,王嬷嬷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疑。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小蝶念完了最后一项,沈清澜指尖一顿,最后一声珠响落定,清晰报数:“综上,账面结余应为白银三千七百四十二两八钱,绡纱应余三十匹。而册上所记,银钱亏空五百三十两,绡纱短缺十匹。” 账房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用算筹需摆弄半日的数目,这丫头用一个古怪的木框子,竟在谈笑间便厘清了?还直接算出了亏空? 王嬷嬷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一把抓过那账册,对着沈清澜算出的结果一看,手都有些发抖,这亏空,她心里清楚,是真的!而且这丫头算得一分不差!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王嬷嬷强自镇定,厉声喝道,“定是你这妖物作祟!来人!” 沈清澜心中不显波动,面上却顺从乖巧,泫然欲泣:“嬷嬷明鉴,这不过是乡下人的土法子,奴婢,奴婢只是如实计算。” “好一个‘如实计算’!”一个低沉而充满威压的男声,毫无预兆地从门口传来。 众人骇然回头,只见账房门口,不知何时立着一位身着墨色暗纹锦袍的男子,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如雕,一双凤眼深邃锐利,不怒自威。 来人正是这侯府的主人,承琊侯——萧景和。 王嬷嬷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侯、侯爷!” 满屋丫鬟瞬间跪倒一片,瑟瑟发抖。 沈清澜也随众跪下,心头却是一凛,他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萧景和缓步走入,目光掠过桌上那副小小的珠算,最终落在沈清澜低垂的头顶上。 “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清澜依言抬头,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审视与探究,仿佛能穿透她伪装的顺从。 她强迫自己维持着惊慌与怯懦,眼睫轻颤,像受惊的蝶翼。 萧景和修长的手指拿起那本账册,随意翻到最后一页,扫了一眼那触目惊心的亏空数字,又放下,然后,他拿起了那副珠算。 “珠算?”他掂了掂,木珠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何处学来?” “回、回侯爷,是奴婢家乡的土法子....”沈清澜声音微颤。 “土法子?”萧景和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分辨不出是喜是怒,“能算出连府中老账房都束手无策的数目,能一眼看穿账目亏空的土法子?” 他不再看她,转而看向瘫软在地的王嬷嬷,语气骤然转冷:“拖下去,仔细查问,这侯府的后院,是该好好清一清了。” 说罢,身后两名健仆上前,堵了嘴便将面如死灰的王嬷嬷拖了出去。 账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萧景和的目光重新回到沈清澜身上,那目光深沉,带着权衡与计量。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沈清澜。” “沈清澜。”他缓缓念出她的名字,每个字都仿佛在唇齿间斟酌过,“从今日起,不必再做粗使活儿了。” 他顿了顿,在众人惊惧交加的目光中,下了决断。 “今日起,调到书房外院,负责洒扫。” 命令出乎意料的简单,心里却不停地盘算,沈清澜叩首:“谢侯爷。” 是夜,沈清澜回到通铺,气氛诡异。 “有些人啊,攀高枝的本事倒是厉害,可别,爬得高,摔得惨!”夏容阴阳怪气地说着,将水盆摔得砰砰响。 其他丫鬟大多沉默,或避开沈清澜的目光,或带着隐隐的嫉妒。 唯有小蝶,偷偷将一瓶劣质伤药塞进她手里,小声道:“清澜,你的手,王嬷嬷她...你以后还是小心些,莫要再出头了。” 沈清澜握紧冰凉的药瓶,低声道:“谢谢。”心中却知,从她拿出算盘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去了,但她不后悔。 书房外院的洒扫是个闲差,轻易见不到侯爷,却也如同置身于放大镜下。 沈清澜每日沉默劳作,将庭院廊檐擦拭得一尘不染,力求如同隐形,她能感觉到来自书房内那道锐利的目光,时有时无,如同悬顶之剑。 这日午后,萧景和将一叠厚厚的账册抵到了她的手上,并允她使用书房的外间。 “这些账册,你可‘看看’。”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三日内,给我个说法,随我进书房,你在外间这一处。” 沈清澜怯怯地应了声“是”,待萧景和转入内间,她才坐下轻轻翻开账册。 账目条目繁杂,数字密密麻麻,在旁人看来如同天书,在她眼中却是一条条清晰的数据流,她看得极快,指尖在纸页上轻轻划过,目光所及之处,数字自动在脑海中归类、计算。 突然,她的指尖在一行记录上停住。 那是一笔采购上等徽墨的支出,数额不大,但后面紧接着几笔同类开销,间隔极短,单看无奇,但她目光飞快扫过前面几页,心里默算着这几日侯爷书房平日用墨的损耗速度,不对劲,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眸中的了然。 萧景和在内间,隐约听见外间传来一阵极轻、极脆的“嘀嗒”声,富有节奏,时断时续,如同雨打玉盘,他蹙眉凝神细听,那声音却又停了。 第三天傍晚,沈清澜跪坐在小几前,面前除了账册,还摊着几张废纸和一支炭笔,而她那副随身携带的算盘,也静静放在手边。 萧景和从内间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瘦弱的少女蜷在蒲团上,一手无意识地拨弄着几颗算珠,另一手握着炭笔,专注地在废纸背面画着什么,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也给那副小巧的算盘镀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泽。 “看出什么了?”萧景和在她面前站定,目光扫过那副显然被频繁使用、算珠色泽愈发莹润的算盘。 沈清澜像是被吓了一跳,慌忙将废纸藏到身后,怯生生地抬头:“侯爷。” “拿来。”萧景和伸出手,目光不容置疑。 她犹豫了一下,才怯怯地将那几张纸递了过去。 纸上画着些奇怪的符号和线条,像是孩童的涂鸦,但细看之下,却能发现其中暗藏玄机:一条条箭头指向不同的名字,旁边标注着金额,还有一些用炭笔细密写下的、与算盘档位对应的数字标记。 “这是何意?”萧景和指着那些数字标记问。 “奴婢、奴婢不识字,”她小声解释,手指怯怯地指向算盘,“只能靠着它记数,这个圈是府里的李管事,”她指着一个标注着“木”字的圆圈,“他管的采买项,每季笔墨纸砚的账,用珠算复核后,都比市价高出三成不止,且、且购入频次远超常理。”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在那副算盘上飞快地拨弄了几下,演示着如何发现数量与周期的异常,指尖灵动,算珠发出几声清脆的低鸣。“还有这几处田庄的产出,用九归口诀一算,对不上。” 在她怯生生却条理清晰的讲解,辅以那副算盘直观的“演示”下,一个涉及数位管事、利用采买与田产做假账、侵吞侯府银钱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萧景和看着这些“圈圈线线”,再听着那清脆的算珠声印证着纸上的结论,心中掀起骇浪,他命心腹按图索骥去查证,不过半日,所有证据一一吻合。 风波过后,萧景和再次审视着跪在面前的少女,她依旧是一副怯懦顺从模样,只是手边那副算盘,此刻显得格外醒目。 “你想要什么赏赐?”他问。 沈清澜怯怯地抬头,眼中闪着希冀的光,目光先是快速扫过萧景和书加上那层层她看不懂却心向往之的书卷,然后才落回他脸上,小声道:“奴婢、奴婢想认字。” 这个回答出乎萧景和的意料,他以为她会要金银,或是更好的差事。 “为何?”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又瞥了一眼那算盘,“你已有此利器。” “奴婢、奴婢想看懂账本上记的到底是什么,”她声音更小,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光会算数,不明其意,就像、就像空有算珠,没有口诀,终究是死物,奴婢想以后能更好地为侯爷分忧。” 萧景和凝视她良久,目光在她清秀却坚定的脸庞与那副灵巧的算盘之间流转,忽然笑了。 “好,”他说,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欣赏,“从明日起,我让人教你认字。至于你这算盘和口诀。”他顿了顿,“很好,不必藏拙。” 认字的机会对沈清澜来说,如同久旱逢甘霖,也是她此刻作为一个丫鬟的契机,让这具身体,能够合理的识字认字的机会,她学得极快,不过月余,已经能流畅地阅读账本,这让教她的老账房都啧啧称奇,除此之外,萧景和偶尔会让沈清澜“看”一些账,时间过得充实而又不断地加深着潜在的问题。 这段时日下来,后院的风向彻底变了。 “啊呀,人家现在可是红人,不过就那狐媚样也不可能是咋们的正主子,顶多是个玩物。”流言蜚语如同毒蔓,在丫鬟婆子间疯长。 夏容俨然成了反对沈清澜的领头人,联合其他几个嫉妒的丫鬟,明里暗里地排挤她,不单克扣她的饭食,甚至“不小心”弄湿她刚洗好的衣物。 小蝶想帮她,却往往被夏云厉声喝止,只能投来歉然无奈的目光。 沈清澜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将所有屈辱和冷眼咽下,只在夜深人静时,于通铺角落借着微弱月光,用炭笔在废纸上反复推演整合着各类公式,她需要力量,更需要一个逃离这泥潭的机会。 这日,她正擦拭窗棂,书房内传来萧景和与心腹长随的低语,窗扉微敞,声音隐约可闻。 “漕运旧案,账目糊涂,陛下震怒,户部上下沆瀣一气,急需一把快刀,切入其中,找到破绽,此人需背景干净,无人注意,且足够聪明...” 沈清澜手中动作微滞,心跳莫名加速,却也被屋中人瞧了一眼。 傍晚,她即将下值之际,被侯爷的仆从无声引至书房内间。 萧景和负手立于窗前,暮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孤峭。 “你可知,当初的王嬷嬷,她背后是户部度支司的人?”他开门见山,语气无波。 沈清澜心念电转,低头道:“奴婢不知。” “你坏了他们的财路。”他转身,他目光如炬,“即便此刻在本侯羽翼之下,暗箭亦难防。” 沈清澜沉默,这是警告,也是提醒。 “你那珠算法,于厘清户部积弊,效用几何?” “若账目为真,效率可十倍计,若账目有假...若账目有假,奴婢或可窥见蛛丝马迹。”她谨慎回答,心脏在胸腔中擂鼓。 萧景和凝视她片刻,忽然道:“转过身去。” 沈清澜一怔,依言转身。 “走几步。” 她向前走了几步。 “停下。” 他走近,冰冷的目光如同打量一件器物,仔细审视她的肩宽、背脊线条、步态。 “尚可。”他退开,语气淡漠,“从明日起,你会‘突发恶疾,药石罔效’,移至废弃偏院‘静养’,届时自有嬷嬷教导你该如何言行,半月后,世上再无婢女沈清澜,唯有本侯故交之后,前来投靠的书办‘沈砚’。” 他走到书案前,将一份早已备好的身份文书推过。“这是你新的身契和路引,记住,你来自江南,父母双亡,略通文墨算数,性情孤僻,不喜交际。” 沈清澜看着那决定她命运的文件,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侯爷为何选我?” “今日在书房外你听到了我的谈话,对吗,我信你足够聪明,也足够...无路可走。”萧景和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这是你唯一的生路。” “不过也亦是你能抓住的,最高机遇,成为一名孤臣的准备。” “奴婢...‘沈砚’明白。”沈清澜很明白知道越多,死的越早,但这是一条她期待已久的路。 “重病移居废弃偏院”的消息,如同最后的判决,在后院掀起小小波澜后,迅速归于沉寂。一个卑微丫鬟的生死去留,无人在意,更何况还是让她们讨厌的人。 夏容彻底放下心来,只当沈清澜已是个死人,转而开始争夺新的利益。 小蝶偷偷哭了一场,在沈清澜曾经睡过的铺位下,塞了一小包她舍不得吃的饴糖。 无人知晓,那个“濒死”的丫鬟,正经历着怎样脱胎换骨的锤炼。 第2章 初入户部 半月时光,一位身着青色棉布长衫、身形瘦弱的少年,沉默地跟在承琊侯府长随身后,走进了户部度支司的大门。 他面容普通,脸色略显苍白,眼神低垂,带着几分不合年纪的沉静,与初入官场的局促格格不入,这便是“沈砚”。 这段时日,萧景和派来了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嬷嬷和一个曾混迹三教九流的门客。 老嬷嬷负责改造她的形貌,用特制的、略带青灰色的脂粉均匀涂抹脖颈、手背等裸露处,掩盖女子肌肤的细腻白皙,营造出少年人略带风霜的质感,用细布束胸,模糊身体曲线。 而门客负责教导她言行举止顺带教一些偏门。他教她如何压低声线,使其听起来清亮却不失少年感,如何迈步、拱手、行礼,摒弃女子的柔媚,展现少年的青涩与拘谨,甚至细致到吃饭、喝茶、走路的姿态,都必须从头学起。 “沈公子,记住,您现在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但脊梁要挺直,眼神不能飘忽,也不能过于大胆直视贵人,要有点读书人的清高,又带着点家道中落的落魄和谨慎。”门客一遍遍纠正。 萧景和亲自来看过一次,围着改造后的沈清澜转了两圈,微微颔首:“形似了,神还差些。记住,你现在是‘沈砚’,你的底气来自你的算学本事,而非其他,要谨言慎行,藏拙露巧,接下来我会找人教你必要的礼仪官话,熟悉户部文书,也要熟记一些权贵高官。” 就这样她成了如今的他。 这割裂,既是保护,也是她真正自由的开始。 周永主事接到侯府关照,面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将沈砚引至靠窗一张积满灰尘的桌案前。 “沈书办年少有为,侯爷举荐,必是不凡,这些漕运旧年账册,便劳你费心整理核对了。”周永指着墙角堆砌如山的卷宗,语气温和,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轻蔑与审视,一个侯府塞进来的“关系户”,多半是来混资历的。 “是,周大人。”沈砚低声应道,声音略带沙哑,是刻意模仿的少年音调。 她安顿下来,默默整理桌案,取出那副木框算盘,周围同僚或好奇打量,或窃窃私语,她皆充耳不闻,很快沉浸入数字的世界,指尖拨动,算珠轻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并未引起太多关注,一个算账的少年,在户部并不稀奇。 度支司的日子平静如水,却又暗流汹涌。 沈清澜依旧每日埋首于漕运旧账,珠算声不绝于耳,她刻意放慢了速度,将惊人的计算能力隐藏在看似笨拙的算筹摆弄和时不时的“请教”之下,周永主事见她进展“缓慢”,且态度“谦卑”,最初的警惕稍稍放松,只当是个有点小聪明、但不足为虑的关系户。 同僚们见她孤僻,也乐得不与她打交道。 这日晌后,她抱着几卷核算完毕的账册,欲送往周永值房核对用印,行至廊下,却听见旁边闲置的茶房内传来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响,夹杂着男子那特有的、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声音。 “刘员外郎,你这步棋,可是把自己逼上绝路了。” 她脚步未停,目光却下意识瞥向虚掩的房门缝隙,只见那明男子斜倚在榻上,指尖拈着一枚双陆棋,对面坐着的是度支司一位姓刘的员外郎,额角已见汗。 “陆大人棋艺高超,下官、下官认输。”刘员外郎声音干涩。 陆听舟轻笑,将棋子一抛:“承让,那京郊的三十亩水田,明日我便让人去接收地契。” 沈清澜心头微动,三十亩水田,竟作赌注?,这人她倒知道,却未见过,此人便是户部侍郎陆听舟,朝野上下皆知的“纨绔贪官”,仗着祖荫和圣眷,行事荒唐,贪墨之名昭著,只是没想到,他的“贪”名,果真不虚。 她正欲快步离开,陆听舟却似有所觉,目光转向门口,恰好与她的视线一触,他桃花眼微挑,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沈清澜立刻低头,加快脚步。 就在她与之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低沉带笑的声音,如羽毛般轻轻搔过她的耳膜:“沈主事的新算具,有点意思,改日赌一局?” 沈清澜背脊一僵,脚下未停,只当未闻,抱着账册匆匆离去,心中却不免多想,陆听舟这人看似荒唐不羁,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锐利,像一只盘踞在网中的蜘蛛,安静地等待着猎物,而她,绝不能成为他的猎物。 她将核算好的账目交给周永时,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大人,下官核对时发现,景和元年有一笔漕船修缮款项,与工部存档的物料清单似乎有些微出入,不知是否需与工部复核?” 周永接过账册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笑道:“沈书办果然心细,不过陈年旧账,各部存档难免疏漏,些许小出入,不必惊动工部了,按户部存档为准即可。” “下官明白了。”沈清澜垂眸,周永的反应,证实了她的猜测,这笔账,问题就在这“微末”的出入里,她不再多言,恭敬退下。 夜色如墨,户部衙署静寂无声。 沈清澜并未回侯府,而是悄无声息地潜回了度支司值房,白日里周永的阻拦,让她确信那笔景和元年的款项是关键,工部的物料清单,她必须亲眼看到。 她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深色衣裤,用黑布蒙面,如同暗夜中的幽灵,萧景和派来教导她的那些人,不仅教了她识人以及官场礼仪,也教了些许隐匿身形、撬锁开柜的“偏门”技巧。 档案库的锁并不复杂,她屏息凝神,用特制的细铁丝拨弄片刻,锁芯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 库内充斥着陈年纸墨和灰尘的气息,她凭借白日的记忆,快速找到了景和元年工部移送的相关卷宗,就着窗外透入的惨淡月光,她飞快地翻阅。 找到了!那份漕船修缮的物料核准清单。 与她核算的户部支出账目两相对照,她的心沉了下去,工部核准的物料数量,远比户部实际支出的要少!中间巨大的差额,被一笔“应急采买、特事特办”的模糊批示掩盖了,而批示的印章,属于当时一位已致仕的户部侍郎。 这不是小出入,是贪墨!而且手段相当高明,若非她能将不同部门的档案进行交叉比对,极难发现。 她迅速将关键信息默记于心,正欲将卷宗复位。 “嗤!”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自身后袭来! 沈清澜汗毛倒竖,几乎是本能地向前一扑,就地翻滚,一枚闪着幽蓝寒光的菱形飞镖,擦着她的耳畔钉入她刚才站立位置后的木架,入木三分! 有埋伏! 她不及起身,第二道、第三道破空声接连而至,封住了她左右闪避的空间。对方是要她的命,危急关头,她猛地将手中卷宗向侧方掷出,吸引对方注意力,同时身体向相反方向急滚。 “噗噗!”飞镖尽数没入卷宗之中。 借着这瞬息的机会,沈清澜看清了袭击者,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衣中的身影,如同鬼魅,手中正扣着新一轮飞镖。 她手无寸铁,退路被封,档案库空间狭窄,避无可避! 眼看黑衣人手腕一抖,寒光再现。 “哐当!” 档案库的窗户猛地被人从外面撞开,木屑纷飞中,一道绯色身影速度快得只余残影!只见他衣袖一卷,袭向沈清澜面门的几枚飞镖竟被他尽数收入袖中! “哪来的宵小,敢在户部撒野?”陆听舟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他立于沈清澜身前,依旧是那副松垮官袍,桃花眼却寒光凛冽,锁定着黑衣人。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会是陆听舟!他眼中闪过一丝惊骇,毫不犹豫,转身便欲从门口遁走。 “想走?”陆听舟冷哼一声,也未见他如何动作,手中那几枚刚接住的飞镖已激射而出,直取黑衣人后心要穴! 黑衣人听得身后风声,慌忙闪避,虽避开了要害,肩腿处仍被飞镖划伤,闷哼一声,速度却丝毫不减,撞开门扉,消失在黑暗的廊道中。 陆听舟并未追击,他转身,目光落在刚刚从地上爬起、仍心有余悸的沈清澜身上。 月光透过破窗,照亮她蒙面的黑布,以及那双即便在惊恐中也依旧沉静的眸子。 “啧,沈主事,”陆听舟踱步上前,俯身,几乎与她鼻尖相对,他伸手,轻轻扯下了她的蒙面黑布,露出那张平凡却难掩惊愕的脸,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夜风的凉意,语气玩味,“夜探档案库,你这小书办,当得可真是别致。” 沈清澜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看到了!不仅看到了她夜探档案库,还可能看到了她翻阅的卷宗! 她强自镇定,避开他过于迫近的视线,低声道:“下官、下官只是白日有些疑问未解,想来查证一番。” “查证需要蒙面撬锁?”陆听舟低笑,气息拂过她的额发,“还需要劳动‘影煞’的人亲自来灭口?” 影煞?沈清澜心中一寒,她听门客提过,那是江湖上知名的杀手组织,价格高昂,专接灭口、刺探的脏活。对方为了掩盖这笔旧账,竟不惜雇佣影煞! “下官不知什么影煞。”她咬死不认。 陆听舟也不逼问,直起身,环顾一片狼藉的档案库,目光在那几枚深入木架的飞镖上停留片刻。“看来,你这‘新算具’算出来的东西,扎到某些人的痛处了。”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本被飞镖扎穿的工部卷宗,随手翻了翻,正是景和元年漕船修缮那份。 “工部核准,户部支出,嗯,这差额,够养一支私兵了。”他漫不经心地点评着,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让沈清澜遍体生寒。他只看一眼,便洞悉了关键! “陆大人。”她声音干涩。 陆听舟将卷宗丢给她,桃花眼微眯,看着她:“沈砚,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我现在就去敲响登闻鼓,将今夜之事,连同这卷宗,一并呈报陛下,不过,你猜,是你这个夜闯档案库的小书办先被灭口,还是那些幕后黑手先倒台?” 沈清澜脸色白了白。 “二、”他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跟着本官,把这事,换个法子慢慢玩。” 沈清澜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他眼中没有了平日的戏谑,只有一片冰冷的、属于猎手的幽光,他要她投靠他? “下官是承琊侯举荐。”她试图搬出萧景和。 “萧景和?”陆听舟嗤笑一声,“他把你丢进这狼窝,可没给你配够护身的甲胄,今夜若非本官恰好在隔壁喝酒,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恰好在隔壁喝酒?沈清澜根本不信,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卷宗,指尖冰凉,陆听舟抛出的选择,看似是生路,实则是另一个深渊,萧景和要她做孤臣,做暗处的刀,陆听舟却要她站到明处,成为他棋盘上的子。 就在她心念电转,难以抉择之际,陆听舟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塞入她手中。 那是一枚触手温润的羊脂白玉佩,雕刻着简单的云纹,中间却嵌着一小块不起眼的玄铁,上面刻着一个细小的“舟”字。 “拿着。”他语气不容置疑,“影煞一击不成,未必会罢休,戴着这个,至少在京城,寻常宵小不敢动你。” 他顿了顿,看着她震惊的眼神,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腔调:“别多想,京城的水,深得很,你这小身板,可别先淹死了,本官只是觉得,你这把好算盘,要是就这么折了,怪可惜的。”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从那扇破开的窗户跃出,沈清澜握着那枚犹带他体温的玉佩,站在狼藉的档案库中,心乱如麻。 窗外,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已是三更。 她看着手中的卷宗和玉佩,知道平静的日子,从今夜起,就彻底结束了,而她,必须尽快做出抉择——是继续做萧景和黑暗中无声的刀,还是踏上陆听舟那艘看似更加危险的船,或者,在这两者之间,走出一条只属于她沈清澜的第三条路。 第3章 玉佩惹祸 天光未亮,沈清澜才悄无声息地回到侯府最僻静的一处独立小院中,这是萧景和安排的栖身之所,院门常年落锁,由他的心腹暗中看守,与侯府其他区域完全隔绝,确保“沈清澜”已彻底消失,其“沈砚”的身份滴水不漏。 档案库的惊魂,陆听舟塞来的玉佩,如同冰凉的蛇缠绕在她心头。 她刚换下夜行衣,萧景和的心腹便如同影子般出现在门外,声音毫无起伏:“侯爷书房有请。”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书房密室,烛火摇曳,将萧景和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成一道巨大的、压迫感十足的阴影。 他负手而立,并未回头。 “昨夜,户部档案库很热闹。”他声音平静,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寒意,“一个‘已死之人’,动静却不小。” 沈清澜跪伏在地:“下官,有负侯爷重托,行事不密。” “负托?”萧景和缓缓转身,目光如冰锥刺向她,“本侯让你暗中查探,谁让你自作主张,夜闯档案库,险些将‘沈清澜’这三个字重新暴露于人前!你可知,若让人知道本该病逝的丫鬟竟成了户部书办,会是何等后果?”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雷霆之怒。 沈清澜心头一颤,知道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下官知错。但下官已查到关键,景和元年漕船修缮款项,工部核准与户部支出差额巨大,且有‘影煞’介入灭口,证明此事牵扯极深,绝非寻常贪墨。” 她将默记下的关键数据清晰报出,分毫不差。 萧景和沉默片刻,空气中的压迫感稍减。“影煞,看来,有人是狗急跳墙了。”他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陆听舟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沈清澜早已准备好说辞:“下官不知,陆大人出现得极为巧合,击退了杀手。” “他给了你什么?”萧景和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她的衣衫。 沈清澜知道瞒不过,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那枚羊脂白玉佩,双手呈上:“陆大人给了下官这个,说、可防宵小。” 萧景和接过玉佩,指尖在那玄铁“舟”字上摩挲,眼神晦暗不明,“陆听舟的‘听舟令’他倒是舍得下本钱。”他冷哼一声,将玉佩丢还给她,“既然给了,便留着。 一个‘已死之人’拿着活人的令牌,倒是有点意思,看看他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沈清澜接过玉佩,心中稍安,至少暂时过了萧景和这一关。 “此事既已惊动影煞,说明你查的方向没错,但也意味着你已暴露。”萧景和语气森然,“从今日起,暂停对景和元年账目的明面追查,周永必然会借此由头,将更多无关紧要的杂务推给你。” “下官明白。” “暗中,我要你在三个月内,厘清近五年所有与漕运相关的、经由‘裕丰号’及其关联票号走账的款项,做出完整的流向图谱,需要什么数据,通过密道递条子。”萧景和下达了新的、更艰巨的命令,“记住,你只是本侯的算盘,一个不该存在的‘死人’。算清即可,无需多问,更不可再擅自行动,引人注意!” “是。” 退出密室,沈清澜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萧景和的警告字字诛心,“死人”的身份是保护,也是枷锁。她握紧手中的玉佩,这小小的物件,如今既是护身符,也是烫手山芋,更是萧景和用来试探陆听舟、乃至反向利用的鱼饵。 她,竟成了两个男人博弈棋盘上的一颗“死去”的棋子。 正如萧景和所料,次日沈清澜刚到度支司,周永便一脸“关切”地找来。 “沈书办,听闻昨夜档案库遭了贼?没吓着你吧?”周永打量着她的脸色,“唉,也是司内守卫松懈。这样,那些陈年旧账先放一放,近来各州县夏税收缴在即,文书往来繁杂,正好缺人手整理归档,不如你先帮衬几日?”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将她调离了核心查账工作,塞给了最繁琐、最不出成绩的杂务。 沈清澜面色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感激”:“多谢大人体恤,下官遵命。” 她顺从地搬到了堆放如山公文卷宗的角落,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抄录、整理、归档。算盘被收起,指尖沾染的不再是灵动的算珠,而是浓黑的墨汁与细微的纸屑。 同僚们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亦或是幸灾乐祸,才刚冒头,就被彻底摁了下去,这侯府远亲,看来也不过如此。 陆听舟偶尔会晃悠过来,看到她埋首于文山牍海,也只是挑眉笑了笑,并未再多说什么,那夜档案库的生死交锋与那枚玉佩,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沈清澜乐得如此,她白天扮演着平庸忙碌、与侯府“已故”丫鬟毫无瓜葛的小书办,夜晚回到那处小院中,开启了另一场属于“死者”的无声战争。 通过萧景和提供的秘密渠道,近五年与漕运、裕丰号相关的海量数据,被混在普通的文书档案中,源源不断地送入她的房间。 油灯下,她眸中闪烁着与白日截然不同的锐光,算盘再次响起,速度比以往更快,更急,她不再仅仅复核数字,而是开始构建复杂的数据模型,追踪每一笔可疑资金的源头、中转和最终去向。 她发现,裕丰号就像一个巨大的资金池,不仅吸纳着来自漕运的异常款项,还有各地矿税、盐引甚至部分边境军需采买的资金,也以各种名目汇入,再通过错综复杂的股权关系和地下钱庄,流向几个固定的方向,其中,竟隐约包括几位皇子的外家以及几位以“清流”自居的朝堂重臣。 这已不是简单的贪墨,而是一张庞大到令人心惊的利益输送网络,盘根错节地缠绕在王朝的财政命脉之上! 她感到一阵寒意,萧景和让她查的,究竟是什么?他真的只是想扳倒几个贪官吗? 这夜,她正对着一组异常的资金流向苦思冥想,窗外忽然传来三声极轻微的叩击声,两长一短,是萧景和约定的紧急联络信号。 她心中一凛,迅速收起所有演算纸页,吹熄了灯。 片刻后,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滑入室内,是萧景和身边那个如同影子般的心腹。 “侯爷令,”黑影声音低沉急促,“暂停一切对‘三皇子’一系资金的追查,立刻销毁所有相关记录,明日开始,你抱病请假,暂避风头。” 三皇子?!沈清澜脑中“嗡”的一声,她还没来得及上报,萧景和竟然已经知道了她查到了皇子头上?他是如何得知的? “为何?”她忍不住问。 黑影抬头,露出的半张脸在微弱月光下毫无表情:“侯爷只说,对方警觉了,陛下不喜皇子相争,立刻执行。” 说完,黑影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 沈清澜独自站在黑暗中,手心冰凉,陛下不喜皇子相争,所以,即便证据确凿,也要按下不提?那她这些时日的呕心沥血,算什么?萧景和所谓的“连根拔起”,难道也是有选择、有禁忌的? 她看着桌上那些凝聚了她无数心血的数据模型,第一次对萧景和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她感到自己正坠入一个更深的、充满谎言的迷雾之中,而她这个“已死之人”,似乎知道的太多了。 沈清澜依言称病,告假数日,闭门不出,小院愈发寂静,真正成了被遗忘的角落,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午后,她正在房中默写那些绝不能见光的关键数据,院门外却传来一阵喧哗和钥匙开锁的声响! “这鬼地方多久没开了?管事非说里头可能有野猫做了窝,怕走了水,让咱们进来瞧瞧!”一个粗嘎的男声抱怨道。 沈清澜心中警铃大作,是侯府负责检修外围的杂役!她迅速将桌上所有纸页塞进特制的暗格,刚站起身,院门已被“吱呀”一声推开! 两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杂役走了进来,看到院中站着的沈清澜,吓了一跳。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侯爷的封闭院子里?”年长些的杂役警惕地问道,手按上了腰间的棍子。 沈清澜心念电转,面上镇定:“我乃侯爷请来的客人,暂居于此清修。侯爷难道未曾吩咐过,此院闲人免进?” 那杂役将信将疑:“客人?我等并未接到吩咐,你有何凭证?” 就在这时,年轻些的杂役眼尖,看到了沈清澜因为匆忙起身而微微从腰间滑出的锦囊,以及露出的那一角羊脂白玉!“刘头儿,你看他那玉佩。” 年长杂役目光一凝,那玉佩质地极佳,绝非寻常之物,疑心更重:“拿出来看看!” 沈清澜暗道不好,下意识去护。 年轻杂役却手快,一把将锦囊扯了过去!“好家伙!这么贵的玉!你这....” 话音未落,一个冰冷的声音自院门外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萧景和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面色沉静,目光扫过院内。 两个杂役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地。 年长杂役举起玉佩,颤声道:“侯爷!此人形迹可疑,身藏贵重玉佩,躲在封闭院内.” 萧景和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眼神微动,他缓步走入,拿过玉佩,指尖在那“舟”字上轻轻一点。 院内死寂。 沈清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萧景和却将玉佩递还给她,语气平淡:“此物,是本侯赠与沈先生把玩的。你们,惊扰本侯的贵客了。” 两个杂役面如土色,磕头不止。 “自行去刑房领罚。”萧景和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滚。” 杂役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院内只剩下萧景和与沈清澜。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这玉佩,看来是留不住了。”他顿了顿,“或者说,你该让它发挥点作用了,病好了,就回户部吧。” 说完,他转身离去,仿佛只是顺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清澜握着玉佩,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了然,他是在告诉她,这玉佩带来的“麻烦”,或许正是破局的契机,他默认甚至鼓励她去接触陆听舟。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温润却冰冷的玉佩,一个念头清晰起来,她必须主动去见陆听舟,不是为了投靠,而是为了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