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晋傲秦》 第1章 赐婚 第1章赐婚 盛夏六月,这一天炎热非常; 京城百姓的热情足以与这炎夏媲美,他们早早就涌到皇城东正门往皇宫正大门的笔直大道两旁,占据有利位置,引颈以盼……大道两旁早已布置一新,五彩旌旗招展,使严整的都城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今日却并不是什么节日,大家如此这般,全为迎接一位英雄—— 秦暄,武将世家出身,家族全部男丁均为朝廷效力,担任各等级武官。现任族长是秦暄的叔父秦亮,在兵部任职。这个世代忠良的武将家族真正备受瞩目,是最近三两月内的事情,全系于这位秦暄。 自从三年前,秦暄接任西北重镇“驻马城”的留守将军一职后,就把那个过去战事连连的边城,经营成固若金汤的边防堡垒。军事之外,他还设驿站保护沿途的商道,保护商贸。 经过三年的努力,过去那个僻远荒寥的“驻马城”如今已经成为西北最重要的边境贸易城市。其城市规模,去过那的人都说与内地中等州府的治所不相上下,并且南商北贾、粟特人、月氏人、突厥人、波斯人、大食人,以及这些人带来的各种货物食品,各色玩耍技能,缤纷繁杂,使得城市比内地城市更具特色,人们开始有以到过驻马城为时髦的说法。 然而,这些都与这一次皇帝的专门召见,百姓的夹道欢迎没有直接关系。 此事真正的原因是三月前,另一西北边防重镇下林镇因突厥人袭击告急,朝廷即命就近的秦暄驰救。秦暄从收到命令到驱赶敌人、收复失地前后只用了十五天。而且没有像以往接到类似命令的将军那样趁机向朝廷索要粮草、军饷甚至府兵,只动用了亲自训练的八百骑兵,还自备了粮草。得胜后也丝毫没有为难下林镇的守将,吃了一顿酒菜马上就回到自己的驻地。 下林留守是一名叫李大猷的老将军,可谓见惯各种各样的故意刁难或者肉麻逢迎,被秦暄的磊落行为感动,几乎把他和他的幕僚所知道的所有关于武将的赞美之辞都用上,给朝廷写了一篇长长的奏章,极力赞扬秦暄。 于是,这样一次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十分利落的小战役,就得到了意外隆重的关注:皇帝的圣旨来到了驻马城,宣秦暄将军进京面圣。 秦暄只好把两名副手留在驻马城,只带了十名亲兵,快马回京。 在他看来,不管朝廷是不是大惊小怪,圣旨还是要遵照,京城还是要回一趟的,因为作为族长的叔父之前就频频发来家书,要他得空千万回家一趟。 城门处早有礼部和兵部的官员迎接,要他换上正规的将军服,皇帝即刻就在皇宫正殿接见他。这样的架势倒是秦暄料不到的。当今的皇帝还是十多岁的少年,没有亲政,说“皇帝接见”实质上就是摄政的太后和四王爷接见。 秦暄心高气傲,娃娃皇帝他看不上,擅权的太后和王爷他更看不上。他成为朝廷的将军,为朝廷出力是因为他的出身:他的父辈、祖父辈都是武将,他便生来就是武将。可他认为生为武将是为了保护百姓,不是效忠王室——效忠一个整日只知道玩耍的娃娃皇帝,或者一个咄咄逼人的妇人和一个玩弄权术的男人吗?! 秦暄于是穿戴好整齐的将军袍服,骑着自己的爱马,威风凛凛地向着皇宫而去。 这位年轻将军的气派,让夹道的百姓很是折服,他那刚毅的容貌和沉稳的气度,刹间成了将军这个名词的最佳样板。 秦暄整28岁,正处在男人最堂堂亮亮的年龄,况且他还是出生将门,在男性世界的严酷环境中长大,更比同龄人要显得成熟和严肃,好像在他的生活中,所有事情都必须严阵以待,不容许丝毫疏忽大意。他的相貌算得上是美男子,剑眉下一对星目,目光深沉而锐利,笔挺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似乎没人指望从这张嘴中说出一句软话。 太后坐在高高的御座旁边,眉头微锁着,她的目光露出些忧虑,她在想:这个男人到底会不会笑呢?而御座上的皇帝微微侧着头,这样的动作表示他也正在考虑问题,可他的问题不是问题,因为他已经知道答案:这个人肯定不好玩的。 赏赐已经宣读——主要是从此多了一个名号“威远将军”,而自己也谢恩,怎么还不叫他退下呢?刚才叔父没有到城外去接他,现在倒立在大殿上恭恭敬敬地肃立着是为了哪般呢? ——秦暄一肚子的疑惑。 太后招手示意四王叔上前说话——这位排行第四的先帝的弟弟,是先帝唯一的同母兄弟,从兄长即位起即手握重权。见嫂子叫自己,四王爷就过去听候吩咐。 太后细声说:“四弟,你瞧,你觉得他真可以吗?” 王爷白了太后嫂子一眼,说:“您这是什么话?他,他是带兵的将军,自然就比平常人多一份——不,也许是多几份威严了!” “可你觉得,这么严肃——不,威严的人适合玉儿吗?” 王爷差点就急跺脚了,他故意把声音压得又低又重,说:“太后,事情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您如今说的是什么话!很适合,一切都很适合!您瞧瞧,瞧仔细,如今这一看,真是相貌堂堂的男人,又威武,又气派,这样的女婿怕是找遍全天下再也没有啦?!”激动说了这一通后,王爷又使软的:“而且,您想一想,严肃一点的男子不是正适合公主吗?您再想想,公主已经23了,还整日在宫中与皇上胡闹玩耍,成何体统……” 看到太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王爷马上闭嘴。 王爷是个机灵人,他深知自己所说的话,无论多难听,不但是实话,还是太后自己说过千万遍的话,可母亲听别人这么说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还是会不高兴的。 母亲对女儿,无论多令人头疼的女儿都心存怜爱,可作为叔叔却少了一份这样的慈心,多了一份实在的打算。 王爷知道此时一定要说服太后,眼珠一转,又说:“您疼爱公主,更要顾及皇上,您也瞧见了,有姐姐在宫里陪他玩,公主主意多,有时还能替他撑腰,太傅也不能好好教导皇上。况且,公主迟早要出嫁的,秦家世代忠良,这秦暄不但仪表非凡,还军功显赫,是难得的将才,是百姓和社稷倚赖的栋梁,将公主嫁给他,嫁到这样的忠良之家,实在是……” 说到此处,看着太后的脸色已经转变了,王爷知道太后已经下定决心,就适时闭上嘴巴。 果然,太后微笑着开金口,声音娓娓动听:“哀家居深宫,早闻得秦爱卿大名,前些日子与你叔叔闲谈,知道爱卿尚未娶亲。哀家有一亲女,先帝见爱,封为晋安公主,想匹配与你,不知道秦爱卿意下如何?” 原来——! 秦暄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的惊讶和不知所措。 可他又能够“意下如何”呢? 秦暄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叔父,见他一脸怡然,显然十分赞成这事。在他看来,侄子娶了公主,整个家族就多了一份荣光和显贵。 而且这位公主还不是普通的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姐姐,太后的嫡女。虽然说,这公主本身就……但是,尚公主的意义还是非凡的,武将在外,容易受到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诬陷,特别如秦暄这样有着如旭日东升般前景的年轻武将,若娶了皇帝的亲姐姐,不就如同戴上一面永不失效的免死金牌吗? 秦暄知道既然太后已经开口,就必定无法挽回了,可本能要求他做一做最后的“抵抗”。他于是想用最冰冷的语调打消太后招他做女婿的念头:“臣武夫出生,生性卤莽,又久在行伍中,习性更是粗野愚笨,将公主匹配给臣,实在是辱没金枝玉叶,乞望太后和陛下再三思为妥善!” 听到这位准驸马用如此卑下的言辞来形容自己,显然是极力推辞,太后不禁又犹豫了一下,可正是在对答言语间,她看清楚了秦暄的神态表情,不觉心中一动。 何太后坚定了自己的决心,说:“秦爱卿过谦了,你是国之栋梁,社稷之桢干,绝不会辱没公主。婚姻大事无论贵贱贫富,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哀家与你的叔叔已经议定,由老丞相为大媒,就等将军回京成婚了。” 见势不可挽回了,秦暄心想只得承受了——无论这下降公主是恩是罚,是福还是祸,他作为臣子也只得承受。 “太后如此隆恩,小臣自愧难当;小臣心系边关,只想继续在边关为皇上和太后效命,所以实在不便留在京城。” “爱卿言之有理,驻马城也得有赖将军。哀家虽是一介女流,也明白些事理,女儿虽是溺爱,可也得嫁到别人家里,生儿育女,成为别家的主妇,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女儿既然嫁人,固然是随夫,嫁到你秦家,就是你秦家的人。这样吧,婚礼之后,休整妥当,你就带上公主回驻马城吧!在京城,你们住晋安公主府,到了驻马城,你们住威远将军府,公主就是你的将军夫人。” 这番话一出,不但秦暄无话可说,连王爷和秦亮也大吃一惊,可再想想也是合情合理的。 秦暄只得谢恩,他终于明白,在自己的世界里也绝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那么简单和绝对的。 现在想来,秦暄是真后悔前几年不听叔叔的话,按“肥水不流别人田”的原则,就干脆娶了婶母的侄女为妻,就不会有如今被摊上大名鼎鼎的刁蛮公主这事了——真悔不当初啊! 一般被选上当公主丈夫的倒霉蛋,大多是出生清流名门,还得长得十分斯文俊俏才行,两者秦暄都不占,况且现在皇室的公主还十分稀少,秦暄也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被选上当驸马爷。 从皇宫出来,秦暄的坏心情如何也摆脱不了,真想抗旨直接返回驻马城算了,可男子汉大丈夫也不能不管不顾到这种地步啊! 于是,他还是跟叔叔秦亮一道骑着马回家。 回家的路上就经过他未来的家——这可是一座豪华气派的王府,原是先帝做王子时住的。先帝早早就把这座自己的旧宅赐给嫡女晋安公主,用作公主出嫁后居住。 叔侄俩经过时看到,有工匠在忙碌修缮。太后身边的一名老太监在监工,看到准驸马和准亲家,忙上前搭话献媚,秦亮赶紧殷勤对应,秦暄便越发觉得厌恶,就自顾策马走开了。 “秦大人你看,这王府本来就是京城里数得上的气派,可太后还拨了银子来翻个新,到底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心疼得很呢!” “是,是,是,就是还得让罗公公劳累了。” “这话说不得,说不得!我们这些奴才哪敢说劳累,流血流汗都得笑着脸,只求太后娘娘满意。只是,秦大人,我看秦将军的脸色好像……” “哦,他……他就是这样,纵使有天大的喜事,脸上也都不露喜色。” “您就别骗老奴了,我虽老,也没有糊涂,还能够为太后娘娘办事就说明我并不糊涂嘛。将军的心思我知道,可大人和将军就不必多虑了。晋安公主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有时是贪玩,又任性些,是小孩子的品性,人倒是极好的。再说了,黑脸白脸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高高兴兴的。退一万步说,娶到公主是多大荣光啊,以后子子孙孙就是皇亲国戚了,就请大人多劝慰秦将军吧!” “公公说得极是!这也正是老夫的心里话。公公辛苦了,以后还请公公多担待担待。现在就不妨碍公公了。告辞!” “好,好,好,秦大人请慢走。” 老太监看着秦亮走远了,眼神一变,脸一拉,嘴巴嘀咕道:“你自己倒了大霉,可不关老奴的事,给什么脸色,真是的!将军?呸!看咱们公主怎么摆弄你这个黑面神!” 说完,一扭腰转身进了王府大门。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赐婚 第2章 成婚 第2章成婚 京城百姓间流传着一段“皇姐晋安公主逼婚宋弘翰林”的故事,家喻户晓的程度达到连秦暄这样在外地任职的将军都知道。故事大概是这样的,至于真实的程度则无人担保—— 八年前,晋安公主15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少艾年华,对皇帝的近臣,年轻的翰林宋弘很是钟情。公主自然是习惯了要天上的月亮,别人也不敢说月亮够不着摘下来给她的生活。如今觉得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了,也不懂得矜持,就让太后去说亲。 确实也难怪少年公主心动,宋弘是有名的美男子,貌若潘安,才比宋玉,风流倜傥,早引得京城不少名门淑女对他芳心暗许。无奈这位美男子早就定下亲事,宋家又以守礼清流为荣,先前明里暗里拒绝不少权臣贵戚,如今也没有因为对方是长公主而“变节“”。太后身为国母,也不能勉强已明确定下亲事的男子娶自己的女儿。 见太后出马不成功,晋安公主还不死心,又让弟弟去说。少年的皇帝本来就事事听从姐姐的主意,就三番几次要说服宋弘。 见此态势,宋家怕得罪不起,干脆让儿子装病在家,不久又说要冲喜,就让宋弘把孝期未满的未婚妻迎娶进门。 事情到此,晋安公主和皇帝才作罢。 可这样一来,整个京城就闹得沸沸扬扬的,皇家大大丢了面子,其中觉得最丢颜面的当然是晋安公主。事实上,到了后来,她也已经没有那么渴望嫁给宋弘了,只是娇惯的公主接受不了别人拒绝的事实而已。 京城的百姓津津乐道的是长公主逼婚不成的丑态,和宋弘忠贞不易妻的品德,却不知道在这件糊涂事上,金枝玉叶的公主也成了受害者。此后,婚事就成了晋安公主的“伤疤”,谁都不许在她跟前提起,太后也没有办法,而且作为母亲的太后要为年幼不懂事的儿子监国,确实有太多事务需要操心,没有办法一心一意去解开女儿的心结。 做母亲的也以为时间能冲淡这一切,谁能知道“时间”做事的效率这么低下,如今八年过去了,一提起婚事,公主依然变脸。可是公主到底已经23岁,确确实实已经是老姑娘了——也就是说,太后认为不能够再由着她的性子,不能再把问题交给“时间”去解决,只能亲自逼她“就范”了。 同太后一起作为皇室的长辈,被公主和皇帝这姐弟俩气得不行的摄政王四王爷,当然也得为侄女的婚事操心,一直关注着驸马的人选。 可公主的“恶名”已经传开了,有与公主年龄相当的儿子的官宦世家、名门贵族,反正是自以为有资格与皇室结亲的人家,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赶紧给儿子定亲,实在让王爷头疼。 刚好此时,秦暄显赫的军功让整个朝廷振奋,四王爷回想起秦暄这人,发现他人品相貌、家底学识各方面都不错——这样的人才要是在京城,早就被列入“晋安公主驸马人选”的名单内了。 四王爷向秦亮一问,竟然没有成亲,也没有定亲,王叔大喜过望,马上给太后报喜。 于是,秦暄就被召回,等待他的就是把皇宫里的“存货”公主、大麻烦娶回家供奉着——所有出嫁的公主都是由丈夫和婆家人供奉着的大佛——的命运。 由于这位公主有过这样不光彩的故事,秦暄的不情愿和郁闷就更容易理解了。从回京到大婚这期间大半月,他几乎家门不出,就在家里喝闷酒。家里的其他人都不敢招惹他,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这位可怜的堂兄弟秦暄,为了给整个家族添光彩“捐躯”了。 叔叔秦亮也心虚,远远避开侄子,虽说他是问心无愧,王爷和太后问话总不能说谎,明明没有定亲却说有吧?身为正直忠良的武将世家的家长,怎么能够说谎呢! 感到家里人害怕自己,故意避开自己,秦暄更是觉得难受,每天闷酒喝足了,就在后院舞剑、射箭,这是他的日课,是每位秦家子弟从会走路就开始进行的日课。日课完了又喝酒…… 这样过了十多天,秦暄的心情却意外的开朗起来了,他想到对于这桩躲不开的“祸事”,与其这样生闷气,不如采取“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大方坦然的接受。况且,自己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即使是娶了个远非“贤良淑女”的公主,又有何损失呢?按照太后金口玉言所保证的那样,自己依旧是回驻马城的,对于公主亲近不得,能避则吉罢了。 这样一想,就心绪通畅,心情大好。到了进宫迎亲这天,秦暄已经一扫多日以来的颓气,神清气爽,甚至显得喜气扬扬。 看热闹的百姓,见新郎这样的模样气色,都说他是所有迎亲的驸马中最显喜庆的,还相互传诵着秦将军就是秦将军,真正的将军的气量和胆识,确非一般男子能比。 别人以为娶公主是祸事,大多哭丧着脸;他娶公主,娶的更是恶名远播的晋安公主,还能一脸的坦然,多么令人佩服! 自从15岁那年出丑后,晋安公主就只在内廷胡闹,没有在外廷出现过,因此除宗亲外没有人能够见到她的凤仪,秦暄自然也没有见过这位先帝爱女、皇帝胞姐、晋安长公主的庐山真面目。 传闻她像先帝,可按这样的模糊的说法,也不能够勾画出个实在来。对于婚事,秦暄虽然万分不情愿,可作为一名男子和丈夫,对于妻子的模样不能说毫不关心。他向太后和皇帝行礼后,笔直立在大殿中央,等待新娘的出现。 晋安公主作为太后唯一的女儿、当今皇帝唯一胞姐,出阁的仪仗与皇后的仪仗同等,庄重气派。穿戴华丽喜庆的太监宫女鱼贯而出,在他们的引领下,戴着沉甸甸的皇后礼冠的公主,在大宫女立春的搀扶下姗姗而来。 公主的礼冠上有象征最尊贵地位的十二束金灿灿的花钿。花钿底下则镶满华彩熠熠的各色宝石,以及垂在脸前的珍珠帘子。公主身上的绿色礼服以团花图案的织锦做成,跟秦暄此刻所穿的红色礼服是相配套的,由皇室精心准备。礼服之外,公主还套穿了一件特别的外袍,以轻薄透明的丝绸裁制成型,上面以金线绣了两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又以银线绣了云纹等相关图案,华丽程度和精工程度都让人瞠目结舌。 这件袍子和特制的礼冠,都是太后特意给女儿准备的礼物,想给女儿一份惊喜。公主也是昨日才见到母亲为自己精心准备的这些,可她却高兴不起来,反而心情越发低落。 原来,昨日太后让公主来她的寝宫看这些嫁妆的时候,还没进去就听到母亲跟她的心腹太监的对话—— 太后问:“驸马爷的情况还是那样吗?” 心腹太监回答说:“好多了,近几日已经好多了,不再喝闷酒了,看来是想通了。” “看来是识相的聪明人。” …… 公主心下一个咯噔,才想到自己要嫁的男人,原来是不情愿娶自己的,那么就算是如今“想通”了,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于是,原本还有些憧憬的婚礼和新生活,顿时就在公主心中变得意兴阑珊,一切就都变味了。看到太后精心准备的礼服和礼冠,公主却想到前几年就已经给自己准备好的嫁衣。看来母亲是觉得放了那么久的嫁衣不吉利,才重新给她置办一套。 然后,何太后自然还跟她说了那些母亲通常在婚礼前对女儿说的祝福的话,什么夫妻恩爱,白头偕老,要早生贵子,将来儿孙满堂之类。何太后对自己的女儿还是有些独特之处的,她还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你如今嫁给秦暄,嫁给了这样一位威武的将军,母亲心里是很高兴的。好事多磨,我的女儿,你错过了这么些华年,如今却能实现母亲当年没有实现的心愿。” “母亲当年——当年什么心愿?” “你忘了,我也是将军的女儿,自然是想着以后也嫁给一位将军,像母亲一样无拘无束地在将军府生活。像我这样,从小生活在男人堆里的,哪里会情愿过拘束的宫廷生活啊。” 何太后这些话是晋安公主特别在意的。 公主早知道母亲当年是不情愿进宫的,隐约也听说母亲当时已有钟情之人,因外祖父是天下闻名的国柱将军,家中来往交际的多是将领,想必母亲的心上人也是一位将军。如今母亲说这话,让公主十分确定了。 母亲将那样的心愿寄托予自己原本也没什么,但想到父皇——公主是非常爱父亲的——公主就既感到伤心,又觉得别扭。 秦暄站着,面向着太后和皇帝,只能以眼睛的余光,去看这位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子。就身材而言,在这样金贵而沉重的装扮下,公主显得娇小纤柔。搀扶着公主的大宫女立春,她就比公主高出半个头来。不同于公主的一脸故意的漠然,对秦暄根本不感兴趣的样子,立春一双灵活的大眼睛直楞楞的向秦暄扫来。 避开一片金光闪闪的干扰,透过轻轻晃动的珠帘,秦暄看到公主的脸,清澈的眼睛,小巧精致的鼻子和嘴。让秦暄始料不及的是,公主给人的感觉竟是如此年轻——远比他想象的年轻,比她的实际年龄年轻。 虽然宫廷实在不愿意宣扬,可公主已经年满23岁还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一般女人在23岁时可能已经是两三名孩子的母亲,成为最标准的妇人了。可眼前的公主殿下,在令人侧目的奢华排场和一目了然的金贵傲慢的神态中,却保持着少女般纯净的神采和气质。 秦暄有百步穿杨的本事,眼力自然比常人锐利,他发现公主眼睛微红,小嘴紧闭,脸是素白的,没有搽胭脂,只是唇上搽了口脂。显然这位天之娇女此刻是不痛快的,只是在母亲的逼迫下,在公主大婚这个场合中勉力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秦暄为自己以眼睛余光所观察到的感到吃惊。以亲眼所见为准,秦暄觉得,尽管这位恶名远播的刁蛮公主也许确实奢侈傲慢,却不是印象中逼别人娶自己的娇淫放荡的女子。秦暄顿时觉得自己也不算是太倒霉,他的婚姻还不能断定就此完蛋,就暗暗松了口气。 公主下嫁,以太后为尊,公主和驸马的婚礼中最重要的合卺礼是在皇宫里头,太后跟前完成的。 之后,公主与驸马才向皇帝和王叔行礼。 司礼太监宣读皇帝的圣旨,这道圣旨循例加封秦暄为驸马都尉,秦暄谢恩。然后宣读太后的懿旨,这回主要是针对公主,大概的意思是:希望公主嫁为人妇后,能体贴和扶助丈夫建功立业,做好贤内助;对公婆姑嫂也要有礼数,做一名好媳妇等。 懿旨宣读完毕,公主与驸马再次行礼,拜别太后和宫中诸位太妃,才由礼部官员引领,长长的送嫁和陪嫁的队伍鱼贯而行。皇帝作为新娘的弟弟亲自送至宣华门。 在宣华门前,皇室姐弟依依惜别,15岁的皇帝知道,姐姐出嫁了就意味着自己完全落入母亲、叔叔和那些长着胡子满嘴“社稷为重”的大臣们的手中,不禁伤感十分。 秦暄骑上自己的爱马,引在公主所乘的凤轿前头。公主奢华的仪仗排场,加上驸马威风凛凛的英姿,真是可遇不可求的盛况! 秦暄再一次坦然承受数万官民的热烈目光。一路上,刚才所见公主的模样和神态在秦暄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秦暄开始把自己的婚姻往好的一面去想了。 他觉得自己是男人就应该大量,作为丈夫更是如此。他的母亲是难产而死的,这使他对女性有一种发自肺腑的怜悯,他决心娶妻后要疼爱妻子。如今他娶了公主,公主比一般女子娇惯——好,他就让着她,迁就她。 他娶的这位公主比一般的公主还要娇惯,那他就再退一步,尽力迁就她——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不是吗! ——这是秦暄这位新鲜出炉的当朝驸马,在迎亲路上的想法。 第3章 三朝回门 第3章三朝回门 公主的仪仗队伍如潮水般,涌向修缮一新的晋安公主府去,而不是在两坊之外的秦府。这是让秦暄感到不是滋味的地方:别人娶妻是娶进自己的家,他是把自己“娶”出去了。 这是哪门子的娶妻! 而且,此刻秦府亲眷都得齐集公主府,等候着向公主行拜,而不是吃着欢乐的喜宴。秦暄见自己的家人无论老少男女,都拘束不安、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大堂上,感到说不出来的古怪和反感。他自然会觉得自己的婚礼,不但没有像寻常男子那样给家人带来一份喜庆气氛,反倒是在折磨家人。 晋安公主不慌不忙地坐到摆放在大堂正中的漆金椅子上,立春赶忙帮她整理好衣冠,使公主能够像庙里的金身菩萨一样端坐着接受拜见。秦暄在一旁,只有站立的份,他有机会再次观察公主。 这次他们如此靠近,且没有太多干扰,他觉得公主无疑已经看见他、看到过他,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了,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他这个驸马存在和不存在都一样,对堂堂长公主的她而言,没有丝毫的影响。 首先行礼的自然是秦家的家长秦亮,公主的回礼是点了点头——说是点头,在秦暄看来不过是把眼睛眨了一下罢了。 秦亮正要退下,公主身边的立春忙道:“秦大人,请慢!” 立春俯身对公主耳语了几句,公主抬头望着自己的贴身侍女,才回想起有这番事情,就摆了一下纤白玉手。秦暄猜这个手势大概是“请”的意思,他看见在立春的示意下,一名太监就捧着一个长长的匣子上前。 从匣子的形状猜里面装的大概是军人喜欢和常用的刀剑之类。无论装的是什么,匣子本身就是一件珍宝,上面因应雕刻的花纹镶了多块珍贵的宝石。 “请秦大人收下,这是本宫的薄礼,不成敬意。”——这是公主第一次开金口,声音清脆,却说不上有什么“敬意”在里面。 秦亮领受了礼物,再次行礼道谢;而后是他的夫人,而后是秦暄的另一位叔叔和婶母……如此一个接一个,秦家的长□□女都一一上前给公主行礼,一一领受礼物。 礼物无疑贵重,像秦家这样素简的武将家庭,这样讲究体面的物品甚至连摸都没有摸过,这一切无疑是宫廷,特别是太后的一份厚礼。而且各人都考虑到,都备齐了。 太后作为母亲为女儿考量得十分周全,希望通过这些礼物让秦家人对公主有个好印象,也暗示荣华富贵自然跟着公主进入秦家。可是任性的女儿却把母亲的心意败坏了,她这哪是送礼物的态度,说是施舍还差不多,秦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总算结束了,晋安公主已经是以极度的耐心来维持她的礼貌了,她觉得自己真是尽心尽力了,急不可待地站起来,说:“本宫累了,诸位也请回吧!”然后就在立春的搀扶下,在秦家众人的目送中走进后堂。 经过了这一遭,秦暄之前酝酿起来的乐观情绪已经消耗清光,此刻他只觉得尴尬而且生气,跟进去还是一走了之? 一咬牙正要提步往外走,站在他身边的一位堂叔似乎早早就预备好了,一把就稳稳拉住他,对面站着的秦亮又使眼色又打手势,要他赶紧跟上公主。秦暄也知道自己此时跑掉只能是闹大笑话,还可能给秦家带来不能估量的危机,只能勉强把怒气泻掉,跟上公主的队伍。 到了内室,公主一转身,见到她的驸马,就猜到他在想什么,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可不傻,事实上,在15岁干了那件蠢事后,她变得越来越聪明,只是她那公主的任性和傲慢,妨碍了她做那些大多数人认为是明智的事情,因为在她心中,无疑有与常人不同的另外一套规则。 公主知道驸马是在生气,可她心里也不痛快,母亲觉得将她嫁给这样一位将军是她得到了天大的便宜,为此几乎是喜极而泣的样子。可在她眼中,这男子不过是长得端整挺拔,好像有几分威武的样子,却小气巴巴像小孩,是心胸狭隘的爱生气的男人而已,而且他还居然不情愿娶本公主!?那就真是天下最可恶的男人! 秦暄的目光第一次与公主迎面相碰,愤怒、不满和突然涌起的烦躁使他只想赶快离开这位由金贵的公主行头紧紧包裹的新婚妻子,不等公主开口,他就语气生硬的说:“既然公主觉得累了,就请公主安歇,微臣先行告退!” 这是何道理? 新婚之夜,新郎竟然说要先行告退!? 晋安公主李采玉万万想不到自己还未出招,就先被“将军”了。 宫女太监们也都愣住了,不敢去看公主此刻的神色。可本朝的长公主不能小窥,她也震惊得很,可她马上重新稳住阵脚,微笑起来,故意一字一字,说得特别清脆悦耳:“本公主是觉得累了要休息,可驸马却不能就此告退。本宫有一件事要劳烦驸马爷。本宫夜里睡觉都是有禁军高手在外头守着,这样本宫才觉得安心,才睡得安稳。这里当然不比皇宫,本宫适才来,很觉得不习惯,夜里肯定会睡得不安稳,所以请驸马在外头守着,好让本宫安心睡觉。驸马是堂堂的驻马城威远将军,值夜这点小事当然难不倒秦将军,是吧?” 公主话一出,一室人均惊愕。与秦暄不同的是,宫女太监们吃惊后都不禁“哧哧”的偷笑,只有立春觉得事情又会闹成大笑话,拉了拉公主的手,使眼色要公主收回自己的话。 可话说出去,就不能收回,何况晋安公主根本就不想收回。她没有预先计划这一步,这个想法是一下子冒出来的,冒出来后她就觉得太妙了,看到秦暄五颜六色地变化着的脸,更不禁得意万分。 秦暄的怒火一下子从顶上冲出,然后又要拼命的压下来,再冲上去,又压下来……如此反复,他的脸色时红时白时青时黑……最后,硬着头皮,强压怒火,吐出两个字:“遵——命!” 自然,驸马爷也没有真就站到外头去守夜了,公主胡闹,也还有公主的乳母张妈妈等人,领着太后的懿旨负责监管公主的行为。于是秦暄又被拽扯进公主的寝殿,门就从外头关上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公主府的大门还是敞开着呢!只在公主“三朝回门”的三日内,“晋安公主让秦驸马在房外值夜”的事就已经传遍京城的每个旮旯角落,太后又平白添了一道皱纹。 晋安公主“三朝回门”,宫内摆了家宴,太后把女儿拉到御花园散步——这当然不是单纯的散步。 做母亲的自然是苦口婆心,刚开口说:“我的玉儿啊……”就被公主打断了:“母后,你又听到什么流言了?” “流言就多了。”太后叹了口气,“但我不管那些,就问你,你跟秦驸马相处得如何?” “什么?”公主故意装傻,不想面对。 “以之前嬷嬷所教授的,你们已经是真正的夫妻了吗?” 公主脸不禁一红,母亲果然是问这个吗?李采玉顿时慌张极了——因为事实上没有,不能对母亲说谎,但她本能知道也不能让母亲知道实情。 原来,那晚秦暄虽然被拽回寝室内,俩人被人伺候着更衣,也一同躺在他们的婚床上了。 可这样一闹腾之后,一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可能是确实被婚礼折腾得够累,气呼呼的俩人,直挺挺躺床上不久,居然就真的入睡了,而且一觉到天亮。 基于长期的习惯,公主睡醒睁开眼,与伺候公主起床更衣的人进入寝室基本是同时发生了。这一天早上也是如此,公主睁开眼,就隐约听到有人进来的声响了,正想起身来,便看到秦暄的睡脸近在咫尺,才震惊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渡过了人生中非常重要的“新婚之夜”——而这陌生的男子就是自己的新婚丈夫! 这些都是铁般的事实,只不过此刻在公主心里头的重新认证,让她自己震惊得受不了。 还因为公主是习惯侧睡的,此刻她的手还随意搭在仰身睡的秦暄身上,而更要命的是,她的一条腿伸到秦暄的两腿之间,此刻似乎还触碰到什么奇怪之物! 晋安公主不禁“啊”的一声惊叫,惊慌失措又莫名害羞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越过驸马秦暄的身体,扑到已经走到他们床边的乳母张妈妈的怀里—— “怎么啦,公主——怎么啦?” 张妈妈自然是十分紧张起来,以为公主发生了什么事。但再细看到怀里的公主,一脸红扑扑的可爱样子。再看新鲜出炉的秦驸马——有了公主此番的大动静,此刻他不可能还安然躺着,已经尴尬而痛苦地坐起身,捂住脸,生平第一次,情愿有条地缝就钻进去算了。 这就是晋安公主和秦驸马新婚夜的后续。 总的来说,就是面对着前来伺候晨起的宫女和嬷嬷们的怪异目光,俩人都十分尴尬…… 第二天同样如此,只是秦暄已有心理准备,尴尬就少了一点。 第三天,就是今天——公主新婚“回门”了,可她还如出宫嫁人时一样,是完璧处子。 此刻被母亲问起,公主才想到原来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啊! 原来自己又干了一件傻事!? 时隔八年,自己依然没有进步…… 出人意料的是,见女儿如此慌张,又脸红,还说不出话来,太后却误会俩人已经“成事”了,只是还不太“和谐”。作为过来人,何太后认为那些不和谐都可以慢慢磨合,只要关键的事情已经落实。太后心中的大石就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