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城没有童话》 第1章 到达 车驶出隧道,刺目的阳光瞬间涌入,导航语音适时响起:“您已驶出泸定隧道,前方即将进入泸定大渡河大桥。距离康定市预计还有46分钟车程,沿雅叶高速继续行驶,请注意桥面横风,保持安全车速。” 叶存蹊听见导航转头望向车窗外,下意识眯起眼。泸定大桥如赤色巨龙横跨大渡河,桥身鲜艳的红与两岸山水相映,构成一幅震撼人心的画面。 此刻正值七月中旬,天气晴好。站在桥上极目远眺,巍峨山峦似巨人般矗立,洁白的云絮如灵动薄纱,缠绕在山腰、漫入山谷,宛如山与云在深情相拥,营造出一种空灵缥缈的意境。 车仿佛行驶在天地之间,壮阔的山河美景令人心醉,连拂面的风都带着诗意。 “呃——”一声压抑的呜咽将叶存蹊的思绪拉回车内。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周瑞,只见好友眉头紧皱,脸色发白,正大口喘着粗气,整个人显得十分难受。 “还好吗?”叶存蹊边拍着他的背,边拿过车门侧的一瓶新水递给他。周瑞颤抖着接过抱在怀里,头无力地往后一靠:“谢了存蹊,我现在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的……” “还晕啊?你小子这么脆的吗?”周驰从后视镜瞥了表弟一眼。 周瑞艰难地扯动嘴角:“哥,你也没说二郎山隧道这么长啊……我脑袋里现在还全是乱飞的光斑。”他想起那4.2公里的黑暗长廊,顶灯在高速行驶中化作流动的光刃,生生把视网膜刺得生疼。 “过了这桥,前面还有一串隧道,再撑撑。”周驰的声音混着发动机轰鸣传来。 周瑞望向车窗外“川藏第一桥”的石碑,又无力地闭上眼:“我恨每一个不晕车的人……” “我说你小子,啥都准备得挺全,咋就把晕车药这事儿落下了?” 周瑞听见,看了一下车窗外连绵的高山峡谷,山上植被茂密,一片翠绿。纵向的沟壑诉说着山脉的古老历史,给人一种深邃、悠远的感觉。 “我哪知道这三四个小时的车程这么晕,太多隧道了。我甚至欣赏不了窗外的风……” 还没说完,车就驶进下一个隧道了,周瑞马上闭眼不说了。不然看见隧道里五光十色的灯迅速的划过,就像掉进了会移动的万花筒,连闭眼都能看见那些光斑在眼皮子底下乱窜,感觉喉间随时会突然涌上酸意。 周瑞现在想也不敢想了,紧紧抱着怀里的矿泉水,又差点想吐了。 叶存蹊看见周瑞视死如归的闭眼养生,转过头继续看着窗外。连续的隧道,在黑暗中交替闪现的光影,看久了确实让人有点晕。叶存蹊也干脆闭眼休息会儿。 几天前,叶存蹊还在为考研做着前期准备,下学期就大四了。大三阶段他已经进入专业核心课程学习,对理论深度和实践要求都较高,所以叶存蹊大三时的时间安排得很紧张。室友兼同系同学的周瑞看他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便提出暑假一起去川西旅行放松。 说来也巧,周瑞的表哥周驰是一位旅游爱好者,一直关注着旅游相关的论坛和社交媒体群组。在临近暑假的一天,他在一个知名旅游论坛上看到望舒集团康定酒店发布的活动信息。酒店为了试业宣传,举办了一场线上抽奖活动,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填写一份关于旅游偏好的调查问卷,就有机会参与抽奖。 这个活动在各大社交媒体和旅游平台上进行了广泛宣传,吸引了很多游客的关注。奖品是用户支付少量定金,限时入住酒店豪华套房一晚,还包含三餐和酒店内的特色体验项目。周驰当时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填写了问卷并参与了抽奖,结果没想到运气爆棚,竟然真的中奖了。 于是周驰就把这好消息告诉了表弟周瑞,周瑞就一起邀请了叶存蹊。 叶存蹊回想了一下当时对周瑞的回答……哦,是“我考虑一下吧。” 结果暑假放假的第二天,本来准备收拾行李回家的他,就被周瑞拉上了车。周瑞当时是这么说的:“还考虑什么啊,现在就出发!我表哥把路线都规划好了。反正等大四忙起来,不是备考考研就是找实习,哪儿还有时间去玩啊,现在不去更待何时!” 于是这场说走就走的三人小团队旅行,就这么出发了。 只是周瑞大概低估了自己的晕车程度。在成都,交通基本都是地铁公交,方便又快捷,他坐着也从不晕。可这趟三四个小时的车程,还没开到一小时,他就开始大口喘气。 不过他一路晕得厉害,胃疼伴着头晕,额头上全是冷汗,硬是撑了三个小时到现在。叶存蹊睁眼看了眼身旁的周瑞,状态还是不太好,心里觉得他能扛到这儿,也是很有毅力了。 当不知第几个隧道的出口终于在前方亮起光斑时,周瑞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只是机械地大口呼吸。叶存蹊望着车窗外飞逝的山峦,忽然发现植被愈发葱郁,山形也不再是之前压抑的轮廓。 周驰单手扶着方向盘轻笑:“过了最后这个隧道,康定的太阳就来接咱们了。”话音刚落,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入,远处大渡河波光粼粼,康定城错落有致的藏式建筑已在视野中若隐若现。 周瑞勉力抬头,看着天边那抹纯净的蓝,喃喃道:“终于不用在黑暗里打转了……” 叶存蹊看着车刚碾进康定城门,便能一眼撞见康藏地区独有的鲜活与苍茫交融的气息。入城道路顺着山势延展,一侧是大渡河支流奔腾,水花撞在岩石上溅起碎银,另一侧藏式风格建筑错落,绛红、明黄的色彩在阳光下格外夺目,经幡在风里簌簌作响。 远处山峦裹着薄云,像是大地与天空在拥抱,城里飘着糌粑香、酥油茶香,穿着藏袍的姑娘笑着走过,发梢银饰晃出细碎光,连空气里都飘着情歌的余韵,让刚抵达的人,瞬间陷进康定又野又温柔的怀抱里。 驶入康定,转过藏式碉楼错落的街角,望舒酒店便撞进视野。赭红色石墙嵌着大片通透玻璃,藏地纹样以鎏金线条复刻在檐边,像把雪山日光都收进建筑肌理。 车刚停稳,周瑞就急着打开车门:“不行了,空气!快让我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叶存蹊也跟着下了车,看到后备箱升起,走过去帮周驰一起拎行李。 “谢了啊小叶,这个里面是帐篷、睡袋那些,今天暂时不用,今天晚上在这家酒店睡一晚。”周驰指了一下靠里的两大黑袋,伸手提起前面的行李箱,放到地上,立起来杵在叶存蹊前面:“给,把你的行李箱推上就行。” 叶存蹊应了一声:“驰哥,把周瑞的也给我吧,他应该还没缓过来,我帮他一起推进去。” 周驰把周瑞和自己的行李也都拿下来,转头看了一眼他表弟,见周瑞还在大口呼吸空气,朝着周瑞那边笑了一声:“周瑞,还没缓过来啊?还晕吗?” 叶存蹊推着两个行李,看见周瑞走了过来,脸上还有点白,不过比在车上那会儿好多了。 “呼……好多了。”周瑞接过叶存蹊手上自己的行李。 “谢了存蹊。” “没事,等会儿到酒店里面,你再休息会儿。” 他们跟着周驰进了酒店,虽然一开始对这个价格能享受到的服务质量有所怀疑,但当他们踏入酒店的那一刻,就被酒店的豪华和精致所震撼了。 酒店内部的装修跟外观的不一样,外观采用的是康定这边藏式风格建筑,内部却是现代高奢的风格。 进入大堂,挑高十米的空间里,悬浮式水晶灯如银河倾泻,光线掠过地面温润的土耳其米黄石材拼花,上面还是细节的康定星空图纹路,映得整面落地窗外的康定山景愈发清透。 接待台是一整块切割的墨色大理石,嵌入的智能屏泛着幽蓝微光,身着极简剪裁制服的前台们,手腕轻扬便能为宾客启动全智能入住流程。空气里浮动着定制的[折多山晨雾]香氛,还加了雪松与康定本地木兰的冷调融合,高级又暗藏着本地气息。 “你们去沙发那儿休息会儿,我去办理入住。”周驰看了眼接待台排着队的游客,朝休息区那边抬了下头,直接往前走去了接待台等队。 叶存蹊和周瑞推着行李走到休息区,周瑞松开行李把手,直接大仰八叉的瘫在就近的沙发上。 叶存蹊也跟着坐下,靠在沙发上揉着发酸的肩膀,目光被头顶悬浮的水晶灯吸引。那些晶莹的灯珠排列成星河模样,倒映在落地窗的康定山景上。 身旁的周瑞却没心思欣赏,还在大口喘着粗气平复晕车的不适,随口说道:“哎,我哥说这酒店好像是望舒集团‘东方美学在地化’在川西的新实验性项目。跟成都那家贵得离谱的望舒还是连锁的。” 叶存蹊听周瑞说了后,微微点头:“听着倒是有点儿意思,结合当地景色来做酒店?” “谁知道呢。”周瑞揉了揉太阳穴,坐直了点,终于缓过来一点儿了,语气里都带着点八卦意味了,“要我说,望舒这是在搞‘高原高奢试验’吧,也可能是想把‘东方生活美学’植入高原。成都那家会员制都排到明年了,这里却这么接地气。估计老板这次来川西试业,就是想把川西的雪山经幡这些东西,跟他们那套‘东方美学’绑在一起,抢占高端旅游的坑位。” 说到这儿,周瑞朝叶存蹊眨眨眼:“不过我觉得这倒是跟开盲盒一样,支付少量定金血赚啊。成都那家我搜过,住一晚能抵我一个月生活费了,普通人想都别想。我哥这波真的是运气爆棚了!” 叶存蹊闻言,抬头又环视了一圈酒店。酒店的设计融入藏式碉楼元素、高级香氛、本地非遗手作体验等,大厅的屏幕上也放着酒店介绍: 望舒从不做‘游客生意’,川西康定的“地域特殊性”恰恰是望舒集团试业逻辑的最佳支撑,康定的“雪山藏地的独特文化与风景”是其“东方美学在地化”的理想样本。这次的新试业与往不同,集团的年轻分支管理人主动申请了这次“文化试验项目”,把高原风景和现代奢华结合起来做新的创新尝试。 这种“地域文化独家性”比单纯的“游客流量”更符合望舒集团的调性。 “听说房间里的配置挺讲究,有藏式壁炉,加湿器还带松萝香薰。等会儿就上去试试这里的智能入住系统。”周瑞已经有点儿为等会儿入住房间的兴奋了。 叶存蹊应了一声,就从兜里拿出手机,准备再给奶奶打电话报个平安。本来一放假就准备回家的,结果直接被周瑞拉上了车,当时只匆匆忙忙的给奶奶发了个语音过去。 电话靠在耳边响了几下铃声,接通了。 “喂,乖孙啊,还在路上吗?”老人年迈慈爱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显然是已经听了叶存蹊的语音了。 “没有奶奶,已经到了。” “那就好,要注意安全,好好玩啊。” “奶奶,我放假没有回去,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老人笑着念叨着:“哎呦,乖孙不用担心奶奶,你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和朋友去玩,就好好的玩嘛。” 叶存蹊听着奶奶的话,也不再说什么,又闲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准备再看看考研资料,身旁沙发突然陷下,坐了人。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是个男生,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应该也是来川西旅游的吧。 第2章 茉莉香 男生是深棕偏黑的中短发,发梢微卷不凌乱,显然经过细心打理,却又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松弛感,像一件匠心独运却又不着痕迹的艺术品一样。他斜倚在沙发上,姿态松弛,手里也正拿着手机打电话,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膝盖。 “嗯……我昨天就到了,小叔你人呢?不来接我就算了,今天也没见着人影。”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磁性,嘴角挂着一抹无奈的笑,语气里满是熟稔的调侃。 叶存蹊没有听别人打电话的习惯,往周瑞旁边又挪了一点,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哎呀,大外甥,你叔我刚开店,忙得脚不沾地,给忘了哈哈。你在酒店大厅等会儿,我半小时就到啊!”手机那头的人笑嘻嘻地打趣,男生正听得有点无语,一缕清淡的香气忽然飘进鼻尖。 ……是花香?他微微挑眉,下意识转头,发现香气是从旁边的叶存蹊身上飘来的。 “嗯?这是什么花香?”男生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叶存蹊转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挂了电话,身体微微侧过来,手肘搭在沙发扶手上,自然地向他靠近了些。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不经意的试探。 凑近了听,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清晰。青年特有的微磁混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像被午后阳光晒过的丝绒,软乎乎地落在耳边。 叶存蹊不习惯跟陌生人靠太近,下意识想往周瑞那边挪,却又不好拒绝对方的问题,只能轻声礼貌道:“茉莉花。” “哦~这味道很特别啊,是哪个牌的香水?还是……手工调的?”男生看着他白净柔和的侧脸,眼尾微微上扬,忍不住继续发问。 叶存蹊指尖一顿,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白色纱包,递到他面前,轻声说:“这个。” 网纱透薄,里面的茉莉花还带着水汽,新鲜得像是刚从枝头摘下。清甜的香味慢慢漫开,两人之间的一小方天地,已然被花香轻轻裹住。 “不是香水,是我奶奶包的。”叶存蹊本想说“家里人包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反正只是陌生人,多说一句也无妨。 男生眼睛瞬间亮了亮,指尖轻轻碰了碰纱包,声音里满是惊喜:“这个看起来很别致啊。我可以拍一张发ins吗?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种手工纱包的茉莉很有感觉,想分享一下。” 叶存蹊看着他张扬明媚的笑容,靠近了才发现,他轮廓分明,眼尾带着点天然的上扬弧度,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浅而矜贵,像被阳光晒得慵懒的猫。他沉默了两秒,轻轻点头答应了。 男生立刻划开手机相机,找了几个角度拍了照,满意地打开ins编辑,一边操作一边随口唠嗑:“谢啦。看你年纪应该比我小点吧?我刚毕业,你还在上大学吗?大几了?” 叶存蹊没料到他拍完照还会继续搭话,一时有些无措,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周瑞已经抢先接话了:“我们大三的。” 叶存蹊没料到他拍完照还会继续搭话,一时有些犹豫,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有必要聊这些吗?他心里刚掠过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周瑞已经抢先接话了:“我们大三的。” 叶存蹊悄悄松了口气。周瑞向来是社牛,有他在就不会冷场,这大概就是成都人骨子里的热情。反观自己,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不像在成都长大的小孩。毕竟面对不熟的人,总习惯下意识地保持距离,连开口都要在心里犹豫半天。 周瑞的晕车症状已经彻底缓过来了,转头看见叶存蹊旁边坐着的帅哥,立刻来了兴致,主动凑了过来。 “大三的?你们是一起来的吗?”男生听见回答,虽然不是面前这个男孩说的,但他也能自然地接下去聊。 “对啊,我们是室友,约着一起来川西旅行的。哥们儿你长得也太帅了吧,气质绝了,又慵懒又随性!你叫什么名字啊?交个朋友呗!”周瑞眼睛亮晶晶的,语气里满是兴奋。 “裴闻誉,所闻的闻,荣誉的誉。”男生笑着伸出手,语气自然,“你呢?” “周瑞,祥瑞的瑞!”周瑞连忙伸手跟他握了握,正准备把叶存蹊也拉进话题,裴闻誉却先他一步,转头看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叶存蹊,嘴角含着笑,眼神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轻声问道:“那这位同学呢?” “……叶存蹊。”叶存蹊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 “希望的希?”裴闻誉挑眉追问。 “不是,蹊径的蹊。” “哦~叶存蹊。”裴闻誉重复了一遍,故意拖长了调子,眼底藏着点笑意,“挺好听的。” 叶存蹊没再接话,也没在意他刚才差点叫错的字。反正只是萍水相逢,以后大概率也不会有交集,叫什么都无所谓。 裴闻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点温热的重量,叶存蹊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瞥见周驰正朝这边走来,立刻松了口气。 “房间办好了,我们上去吧。”周驰走到他们面前,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叶存蹊旁边的裴闻誉,笑着问道:“哎,这位是?你们新认识的朋友?” “对啊哥!刚认识的,帅吧!”周瑞笑着凑到周驰身边,语气里藏不住兴奋。 “你好,我叫裴闻誉。”裴闻誉站起身,礼貌地伸出手,笑容爽朗。 “你好你好,我叫周驰。”周驰伸手跟他握了握,笑着说,“你也住这家酒店?真巧。” “对,真巧。”裴闻誉也笑了笑,语气轻松。 周驰看了看手表,拍了下手说:“得,我们刚办好入住,得先上去放行李,先走一步了啊。” “没事,你们先忙。”裴闻誉摆了摆手。 周驰笑着挥了挥手,转身招呼着叶存蹊和周瑞:“走吧,上去了。” 周驰三人推上行李,穿过大堂左拐到候梯厅。候梯厅是长方形的,两边各有三道梯门。三人进入电梯后,电梯里的小电视正循环播放着康定和甘孜的旅游景点介绍,中间还穿插着几句酒店广告。 叶存蹊盯着屏幕上的木格措风景看得出神,直到周瑞用手肘碰了碰他,才反应过来已经到楼层了。 他们入住的是豪华三人间套房,在26楼的高层,刷卡推开门,全景落地窗框住的一幅壮丽画卷瞬间撞入眼帘。折多山的雪顶与康定城的烟火奇妙同框,远处的经幡在风里猎猎作响,连阳光都带着高原特有的澄澈。 房间里是现代高奢与藏地元素的完美融合:智能调光玻璃一键切换雾化模式,浴缸旁的恒温酒柜里陈放着波尔多红酒与甘孜青稞原浆;床品是埃及长绒棉,触感丝滑得像掠过康定河的晨雾。 最贴心的是床头的藏香盒。酒店为到来的游客们精心准备的格桑花与柏香的混调,闻着就让人心里平静下来,枕着它入眠,连梦都沾着高原的气息与诗意。 望舒最独特的,是将现代科技的便利与高原的辽阔完美地悄然织在一起。 “哇塞!不愧是高奢酒店啊!这装修,这布置,也太细节了吧!果然贵有贵的道理哈。”周瑞一进房里就扫视了一圈,再一次被望舒的独特惊叹到了。 “可不是嘛。看来网上的评价是真的,确实物超所值。能在房里看风景,而且听说餐厅也好吃。”周驰已经把行李箱打开,心情愉悦地开始整理起来,“好了,你们也简单收拾一下,等会儿我们就去酒店餐厅吃午饭,下午按计划去木格措。” “好嘞!”周瑞磨磨蹭蹭到叶存蹊旁边,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开小差,“蹊啊,你也觉得这家酒店绝了对吧?而且还能碰到帅哥,就比如刚刚那个。” 叶存蹊看了眼朝自己挤眉弄眼的周瑞,轻轻“嗯”了一声。酒店确实很好,但对他来说,只要能住就行,他对这些奢华的布置并没有太多要求。 至于裴闻誉……长得帅是真的,但也只是个不熟的陌生人,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交集,更别说交朋友了,叶存蹊对自己的性格还是很了解的。 他低下头继续整理行李,落地窗外,延绵的雪线褪去了金色,只剩下一片纯净的白,像一幅安静的画。 三人在餐厅吃过午饭后,按照周驰的计划,准备下午去木格措玩,晚上再去折多山看日落。刚走到酒店门口,就看见了裴闻誉。对方正在和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说着话。男人穿着休闲西装,看起来气质干练又不失亲和。 周瑞手比脑子快,立刻朝裴闻誉挥了挥手。裴闻誉抬头,看见他们时眼睛亮了亮,快步朝这边走来,目光先落在叶存蹊身上,又转向周瑞:“你们要出去吗?” “对啊!我们准备去木格措玩儿,完了再去折多山看日落。我哥做的攻略,说折多山的日落超级绝!”周瑞热情地解释道。 “日落?”裴闻誉挑下挑眉,想起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单反相机,眼睛里闪过一丝兴趣。他拿起单反顺手晃了晃,笑容随性明媚,语气轻松又带着点期待,“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我还没怎么看过国内的雪山日落,想拍几张照片。” “当然可以啊!一起去呗!”周瑞立刻答应下来。 “哎呀,好啊!”这时,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也跟了过来,笑着对他们说,“方便让我外甥跟你们一起去吗?我是这家酒店的老板,我叫裴冠清。”他递过来一张烫金名片,周驰接过一看,上面印着“望舒酒店(康定店)总经理裴冠清”。 “实在不好意思,我最近太忙了。他昨天就来了,说是来旅游的,结果到今天,我这都还没抽出时间来。”裴冠清有些歉意地说,“你们要是不介意,这趟的费用我来出,就当是感谢你们带我外甥玩。” “你们看怎么样?”说完,裴冠清又期待的看着他们。 “裴老板太客气了。”周驰连忙摆手,爽快笑道,“不用这么麻烦,我们自己有车,带上这位小帅哥一起就行,人多也热闹。” “那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裴冠清笑着道谢,转头对裴闻誉说,“你跟他们好好玩,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小叔。”裴闻誉摘下领口别着的墨镜,轻甩镜腿戴上,动作行云流水,帅得毫不费力,“我们现在出发吗?” “走走走!”周驰带头朝停车区走去,“我们车就停在那边。” 四人上车时,周驰以周瑞晕车的理由,让周瑞坐在了前面的副驾。周瑞原本还想反驳,却被周驰的一句“你自己上午都晕成啥样了,心里没点儿数?”给堵了回去。 周瑞想起自己上午的惨状,魂儿都快飘到天边外了,只能乖乖闭上嘴,挪到了副驾。最后是叶存蹊和裴闻誉一起坐在了后座,刚系好安全带,前排的周瑞就自动开启了聊天模式。 “哎,哥们,你先前说你已经毕业了,是比我们大一届对吧?” 裴闻誉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轻点了一下膝盖,有些不确定地“嗯……算是吧?”,顿了顿才补充道,“我刚从国外留学回来,跟国内学制不太一样。” “嘶——还是个海归啊。”周驰一边看着导航确认路线,一边也加入聊天。 “那你在哪儿留学啊?英国美国?本科还是研究生?”周瑞听到裴闻誉是留学生,更感兴趣了,转头扒着座椅靠背追问。 “英国,研究生。”裴闻誉语气平淡的回答着周瑞的问题,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目光却不自觉地转向叶存蹊。他正靠在车窗上,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侧脸线条柔和,连睫毛都透着点安静的味道。 “对了哥们,你叫裴闻誉对吧?那我叫你誉哥可以吗?” “可以啊,叫什么都行。” “诶誉哥,你是什么时候去的英国啊?学的什么专业?那边的生活怎么样?”周瑞就这样热情的把一连串问题抛了过来。 “17岁去的预科,读的经济学。其实跟国内差别挺大的,那边的生活更安静,节奏也慢。”裴闻誉收回目光,认真地回应周瑞,“每个国家的文化和教育体系都不一样,那边更侧重逻辑和实践,比如会让我们分析不同国家的市场案例,不像国内更偏理论。” 他说着,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小孩怎么这么安静啊?全程都不插话,就乖乖看风景,跟个小闷葫芦似的……连耳根都泛着点浅粉,也太乖了。 “啊,这样啊。那还好玩吗?”周瑞追着问,语气里满是对异国生活的好奇。 “说不上好不好玩,”裴闻誉语气平淡地应着周瑞,心思却早已不在对话上,“就是换个环境生活几年,见得多了,就觉得每种生活方式都有自己的道理。” 说完,他又忍不住侧过头,视线飘向叶存蹊,看着对方安静的侧脸,阳光落在他发梢,泛着淡淡的金光。不过这样安安静静的,倒也挺耐看。 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的脸上,把他的皮肤衬得更白了,连发丝都带着点金色的光晕,看得人心里软软的,忍不住想靠近一点。 裴闻誉心里有点痒痒的,想跟他说句话,可他看起来那么专注,要是突然跟他说话,会不会吓他一跳?毕竟他看起来好像有点怕生…… 还是算了,再等等吧。 总能找到机会跟他多说几句话的。 车稳稳地驶离市区,叶存蹊靠在车窗上,静静望着沿途的风光。远景是连绵的雪山,白云好似被风揉碎的棉絮,轻轻贴在山腰。近景是路边的格桑花,粉白、艳紫的花瓣迎着风,在阳光下抖出细碎的光,像撒了一路的彩色星星。 风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带着高原特有的清冽,混着一点淡淡的茉莉花香,悄悄漫进了车厢里。 第3章 落日停在折多山 车抵木格措,景区外围的藏族村落依山而建,青瓦石墙间飘着糌粑香,身着藏袍的村民往来其间,独特的民俗风情扑面而来。 四人检票进入康定情歌风景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刻着深红色“木格措”三字的石碑,字体苍劲,宛如隐匿于川西群山间的绿野仙踪。 作为四季皆美的4A级景区,夏季的木格措尤为宜人,气候凉爽,是天然的避暑胜地。此时景区内森林郁郁葱葱,湖水在阳光的折射下呈现出从浅绿到深碧的渐变色彩,波光粼粼,美轮美奂。 现在正值旅游旺季,放眼望去,湖畔木栈道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我靠,这么多人?!”周瑞眼睛瞪得溜圆,拽着周驰的胳膊追问:“哥,这得逛到猴年马月啊?还能赶上折多山的日落吗?” “放心,看着人多,其实都是沿湖走一圈,很快就逛完了。”周驰拍拍他的肩,语气笃定:“日落肯定能看上,不能白来一趟啊。等会儿跟紧点儿,别走散了啊。” 四人随着人流涌上湖畔木栈道,叶存蹊刚站稳,就感觉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他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里,高挺的鼻梁下,唇线清晰,笑容随性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温柔。 “这里人太多了,我们搭着肩走,别跟丢了。”裴闻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一手轻轻揽住叶存蹊的肩膀,另一只手虚护在他腰侧,替他挡开拥挤的人群,两人慢慢往前挪动。 就这样跟着人流走了二十多分钟,几人终于走到了最外围的观景台。 视野豁然开朗。站在湖边远眺,连绵的雪山倒映在澄澈的湖水中,山水相映,宛如一幅天然的山水画卷。 裴闻誉摘下墨镜,别在领口,望着眼前的美景,忍不住举起颈间的单反,连续按下快门。 满意的看着照片,正调着参数,周瑞拱了过来,肩膀轻撞撞他:“唉,誉哥,拍了些啥啊,看你一直举着相机,给哥们我看看呗。” “喏。”裴闻誉把相机移到周瑞面前,周瑞低头,单反里,不需要额外滤镜,木格措湖犹如一块碧绿的宝石,镶嵌在群山之中,湖水清澈见底,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裴闻誉按着按键,照片一张接一张滑过,周瑞:“哇塞,技术可以啊誉哥,都可以去当摄影了。这设备看起来很好啊,是哪款相机?” “徕卡Q2,便携款,平时挂在身上方便。”裴闻誉随口说着,指尖轻轻摩挲着相机机身,“技术一般,就是喜欢随手拍点风景和日常。” “我靠,徕卡的?”周瑞眼睛一瞪,咂舌道,“当我没问,这玩意儿能抵我好几个月生活费了。”说着他又凑近看了看相机,笑着调侃:“果然大佬都是设备和技术双在线啊。” 周瑞看完照片便跑去另一边看风景,裴闻誉收好相机,正想找叶存蹊,却发现身边早已没了人影。他目光一扫,很快在十几米外的湖畔边找到了那个清瘦的身影。 裴闻誉放轻脚步,小心避开人群,慢慢走下木栈道。走近些才发现,叶存蹊正专注地望着湖对岸的峡谷,整个人静得宛若一幅被时光遗忘的画。 那是杜鹃峡。一条长达八公里的绚丽峡谷,溪涧奔流,飞珠溅玉;两岸原始杜鹃林正值花期,千姿百态的花朵将峡谷装点得如诗如画。 叶存蹊举起手机,对着远方的峡谷拍了几张,又走到旁边的杜鹃花丛前,蹲下身,对着一朵盛放的粉杜鹃细细对焦,神情专注又温柔,像是在为谁记录下这片刻的美好。 裴闻誉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没有靠近。他下意识地举起单反,镜头缓缓移动,穿过稀疏的人群,最终稳稳地框住了叶存蹊的背影。 男孩微微侧着头,露出一小片干净的侧脸,目光投向远方,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孤独,又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自由。裴闻誉屏住呼吸,轻轻按下快门。 一张,又一张。 他拍叶存蹊仰头望峡谷的样子,拍他蹲在花丛中专注拍照的样子,甚至拍他被风吹起的发梢。照片里的人在拍风景,而他,在拍风景里的人。 裴闻誉放下相机,指尖还残留着按快门的触感。他忽然愣住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镜头里全是这个人? 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看不见就会下意识寻找。叶存蹊身上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引力,让他无法移开视线,却又说不清那是什么。 是他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吗?可那不过是普通的花而已。 裴闻誉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有些茫然,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木格措除了以自然风光闻名,还藏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这里流传着许多古老动人的传说,其中扎西与卓玛的爱情故事最为著名,为这片山水增添了几分浪漫与神秘,让人在欣赏美景时,仿佛能触摸到岁月的痕迹。 玩得差不多时,四人慢悠悠往回走。周驰看了眼手机,16:43,说道:“走吧,该出发去折多山了。现在人多,提前一小时到观景台才能占到好位置。” 四人回到停车区,驱车前往折多山观景台。 上车后安静了好一会儿,裴闻誉终于下定决心,要开启一个他斟酌了半天的话题。不能太刻意,也不能太无聊,得刚好能让那个安静的小孩愿意接话。 他刚转过头,话到嘴边,却看见叶存蹊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眉头微蹙,侧脸在窗外掠过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有点……沉郁。 裴闻誉心里咯噔一下。他不知道叶存蹊在想什么,但莫名地就想知道。 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平时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更不会主动凑上去找话题。可面对叶存蹊,他却总忍不住想靠近,想打破那份沉默。 是因为他身上的茉莉花香?还是因为他安静得像一幅画?或者……是因为自己还没见过他笑? 那股莫名的冲动又涌了上来,和刚才下意识举起相机拍他时一模一样。 裴闻誉没再犹豫,身体先于理智行动。他往叶存蹊身边挪了挪,一只手撑在后座靠背上,微微低下头,凑近了些,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试探的笑意: “小蹊同学,怎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啊?” 叶存蹊的视线没离开手机屏幕,只是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然后轻声说:“没什么。” 裴闻誉忍不住往他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他知道这样不礼貌,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原以为叶存蹊在玩游戏,没想到屏幕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公式,一道傅里叶变换的推导题占满了整页,关键步骤还用荧光笔做了标记,顶端标题栏赫然写着【2028年全国硕士研究生招生考试数学一真题】。 裴闻誉挑了挑眉,忽然凑近叶存蹊耳边,压低声音轻笑:“原来小蹊同学在……若有所思傅里叶?” 前排的周瑞本来昏昏欲睡,一听“傅里叶”三个字,像被踩了电门似的猛地惊醒,头“哐当”一声撞在车顶,揉着脑袋嚷嚷:“什么?傅里叶?!存蹊你疯了?出来玩还卷这个?!” 前排的周瑞本来昏昏欲睡,快要靠在椅背上睡着,结果“傅里叶”三个字一飘进耳朵,他猛地一激灵,瞬间坐直了身子,嚷嚷道:“什么?什么傅里叶?!” “没什么,”裴闻誉忍着笑解释,“我们小蹊同学只是在看考研资料上的一道傅里叶变换题。” 叶存蹊终于抬起头,看了裴闻誉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无奈,还有点被打扰的疏离,却没说什么。 裴闻誉却毫不在意,反而对着他温柔地笑了笑。 “我靠!叶存蹊你可以啊!说好的出来玩不卷呢?你这是要偷偷卷死我啊!”周瑞彻底清醒了,扒着后座靠背冲他喊。 叶存蹊无奈:“没有……就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周瑞撇撇嘴,故意逗他,“行吧行吧,学霸的世界我不懂。原谅你了,谁让你是我们班第一呢。” 裴闻誉趁机凑得更近了些,语气带着点调侃:“小蹊同学,出来旅行就该好好放松,感受大自然,一心二用可不好哦~” 叶存蹊瞥了他一眼,这人刚才还故意逗周瑞,此刻倒像个说教的长辈。他没多说,只是低声应了句:“嗯,知道了。”说着退出页面,熄了屏,往车窗边靠了靠,转头望向窗外飞逝的风景。 裴闻誉刚抓住个聊天的机会,结果叶存蹊又把注意力转向了窗外。他在心里暗骂一声:“靠!又错过了!”没办法,只能闭眼后仰靠在座椅上,暗自琢磨着下一个话题。 车窗外的天色开始褪去刺眼的蓝,恍若被稀释的墨水,一层层晕染成灰调。远处的山脊线被夕阳余晖镀上淡金色的边,云絮低垂,几乎触手可及。 车转过最后一个弯道时,叶存蹊无意识地贴紧了窗玻璃。海拔4298米的标识牌一晃而过,风里带着高原特有的冷冽草香。 “到了。”周驰松开方向盘,指尖在导航屏上轻点两下,“比预计的早二十分钟……正好,现在应该有很多位置,我们去选个观景视角好的。” 四人下车,叶存蹊看到从车窗外到下车后,逐渐开阔的视野。检票进入,往观景台走去,观景台的木质围栏外,经幡被风扯得猎猎作响,俨然一群振翅欲飞的信天翁。 很幸运现在人还不是很多,靠左有一块儿不是很大的空区域,但容纳他们四人足够了。 在这儿,可以看到远处的五色经幡在风中翻卷,发出类似诵经的沙沙声。远处有藏民拴着的牦牛,铃铛随风飘来几声零散的脆响。 四人没走多远,在周围闲逛了会儿,时间慢慢过去。 西边的天空恰似被火焰舔舐过,云层裂开一道金红色的缝隙,落日悬在雪山顶端,将终年不化的积雪染成蜜糖色。光线穿过稀薄的高原空气,在雪坡上投下细密的、刀刻般的阴影,仿佛整座山正在缓慢燃烧。 周围的游客欢呼雀跃,一声接一声的“哇——”,可见这日落余晖的震撼。 裴闻誉举起徕卡,对准了这一幕。他调低曝光补偿,让画面暗部沉下去,只保留雪山轮廓和落日最饱和的橙红。取景框里,经幡的一角被故意纳入构图,在风中虚化成彩色拖影。 他拍山峦的剪影、拍经幡的动态模糊,甚至给一杯随手放在栏杆上的热咖啡拍了俯视角。每张构图里都有三分之一的留白,这是他的小习惯。 大家都在争先恐后拍照感叹,而叶存蹊只是沉默地站在人群边缘。他小时候在老家等过无数次日落,但那些黄昏里只有奶奶喊他吃饭的声音,和空荡荡的田埂上被拉长的影子。此刻的雪山与经幡太辽阔,反而让他手指微微蜷缩,像是不知道要抓住什么。 裴闻誉本打算再拍一张落日特写,在调整镜头焦距,移动镜头时,忽然从取景框里看到了叶存蹊。 裴闻誉想也不想的框住了男孩的背影,那人站在观景台边缘,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山风掀起他后颈的碎发。落日余晖从他侧脸滑过,在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望着远山的样子,仿佛在看一件永远无法属于他的东西。 快门声轻不可闻。 “小蹊,”裴闻誉突然叫他,晃了晃相机,笑的温柔,就像现在的夕阳,“你挡住我拍雪山了哦。” 叶存蹊茫然回头,而裴闻誉已经低头检查刚拍的照片。屏幕上,叶存蹊只占左下角三分之一,其余空间留给雪山与天空,构图完美得像早有计划。他的身影被虚化处理,唯独侧脸的轮廓清晰锐利,仿佛随时会走进更深的暮色里。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阳光在雪山顶端徘徊,似有不舍。经幡停止了摆动,整片高原陷入一种温柔的静默。 裴闻誉靠在观景台边,镜头盖轻轻扣上那台徕卡相机。取景器里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叶存蹊站在观景台边缘的背影,衣角被山风掀起,整个人快要融进那片燃烧的晚霞里。 "落日...停在折多山了。" 叶存蹊无意识地轻喃出声,声音几乎被山风吹散。 "嗯?"身旁传来一声轻笑。 裴闻誉转过头,相机挂在颈间微微晃动,他捕捉到叶存蹊被晚霞描摹的侧脸轮廓,"小蹊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叶存蹊回过神,有些窘迫地移开视线,"就是突然想到的形容,觉得...落日好像为雪山停留了。" 裴闻誉望向远处渐渐暗去的山峦,嘴角噙着笑:"落日为雪山停留...很浪漫的想象。" 他继续整理着相机,语气随意却带着哲思:"世间万物都在相互吸引。潮汐为月亮涨落,极光为磁场起舞..." 山风掠过两人的衣角,裴闻誉看向远处,声音忽然放轻:"有些存在……”,他的目光又落回叶存蹊被晚霞染红的侧脸上,温柔笑道,“就是能让其他事物心甘情愿地停留。" 最后一束光从雪山顶端滑落,渐渐隐入夜色,而某种更为永恒的东西,正在这一刻悄然定格。 回到停车区,四周一辆接一辆回程的车灯亮起,远处的雪山变成一道深蓝色的剪影。公路在暮色中延伸,沥青路面还残留着白日的余温,如同一条通往未知的暗河。 四人上了车,发动机轰鸣声响起时,叶存蹊靠着后座望向窗外,公路碑的反射膜在车灯下闪烁,宛若一串被随手抛下的碎星星。 后视镜里,折多山最后一丝金边也被夜色吞没,而公路前方,康定的灯火刚刚亮起。 四人到酒店时正是吃晚饭的好时候。 康定的夜是流动的。折多河穿城而过,两岸的藏式餐馆亮起暖黄的灯,招牌上汉藏双语交错。周瑞一眼看中一家烟火气十足的烧烤摊,不由分说拖着三人钻了进去。牦牛肉串在铁架上滋滋冒油,香气扑鼻。 隔壁桌几个藏族年轻人正用藏语聊天,偶尔哼起几句《康定情歌》的调子,旋律在夜色里轻轻流淌,充满了康巴风情。 “比伦敦的夜生活有意思。”裴闻誉开了一瓶青稞酒,把杯子推到叶存蹊面前,“小蹊会喝酒吗?要不要来一杯?” “存蹊他会喝,就是容易醉。”周瑞边给自己满上边解释。 “啊~这样啊,那就喝一两杯尝尝味就好了,别多喝。”裴闻誉拿过一个干净的纸杯倒好,放在叶存蹊面前。 “谢谢。”叶存蹊拿起喝了一口,味道有点瑟瑟的,后韵是青稞的清香醇甜。 四人吃到快十二点,回了酒店。 酒店房间的窗户正对跑马山,月光把山脊照成一道银线。裴闻誉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走到桌边,桌上放着取下的相机,一杯温热的酥油茶搁着旁边。 相机屏幕里正是那张偷拍的照片,叶存蹊的侧脸浸在余晖里,而雪山在背后永恒地凝固。 裴闻誉用今天叶存蹊无意识呢喃的话,给那张照片取了个名字: 落日停在折多山。 许多年后,叶存蹊才明白,原来有些光,真的可以停驻一生。 第4章 格底拉姆的邀请函 七点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漫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一片淡金色的方格。远处的雪山被晨光描出隐隐金边,云雾在山腰处流动,宛若一条柔软的哈达。 裴闻誉醒了。他半支着身子,床头嵌着的隐形触控屏语音唤醒“晨起模式”,窗帘自动舒展开。裴闻誉眯眼看向窗外,折多河的水声隐约可闻,早起的藏民已经开始转动经筒,康定的清晨带着酥油茶和冷空气的味道。 下床走到窗前,指尖抵着玻璃,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些。远处的折多河泛着晨光,恰似一条银色的缎带,蜿蜒穿过尚未苏醒的康定城。 他拿起昨晚桌上放的徕卡,随手拍下窗外的雪山,构图里留的三分之一空白,像是为谁预留的位置。 26楼,叶存蹊和周瑞他们住的房间里,闹钟刚响到第二声就被按掉。 “再睡五分钟……”周瑞含糊地嘟囔着,翻了个身。 叶存蹊没应声,轻手轻脚地起身去浴室。再出来时看见周瑞被周驰拽下床,“我靠!哥!” “起了,今天要早点走,你看看小叶,再看看你。” “哎呀,好好好,起了起了。”周瑞扒拉两下被睡炸的头发下床,还茫然的看了圈房间“哎,我衣服呢?” “在我手里,来拿。”周驰翻了个白眼,“昨天叫你收拾好,不听。” 周瑞站在房间中央,听这话清醒了几分,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指控他的人,手指向自己那勉强算得上“收拾过”的行李。 “这怎么叫没收拾?!” T恤是叠了的,虽然叠得像块儿抹布;裤子也卷了,卷成一团塞在箱子侧边;洗漱用品甚至分装了,只是盖子没拧紧,牙膏从缝隙里挤出一条小尾巴。 “我明明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他理直气壮,甚至有点骄傲。 而叶存蹊拎起他“叠好”的,一边袖子还倔强地支棱在外面,像只张牙舞爪的螃蟹的上衣,递给了周瑞。 周驰无语:“是啊,三下五除二……结果除得稀烂。” “……”周瑞无言以对,拿着衣服去了浴室。 等周瑞终于好了,才出门下楼去餐厅。 清晨的酒店大堂,光线通透,周驰去退房,周瑞和叶存蹊在沙发区坐等。周瑞刷着手机,抬头无聊的瞄了一圈,正巧看见裴闻誉转过候梯厅,出现在大堂。 周瑞朝他招了招手。裴闻誉瞥见,抬手随意挥了挥,手里捏着一杯美式,杯沿口还冒着热气。 他单手插兜朝这边走来,步伐松散却仿佛自带一股不经意的气场。 上身一件浅灰色棉质衬衫,领口微敞,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手腕上一块简约的金属腕表,表盘在晨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外面套了一件薄款的深灰色针织开衫,抵御清晨的微凉。下身是卡其色休闲裤,剪裁利落,裤脚自然垂落在一双干净的白色运动鞋上。 领口挂着一副黑色方框墨镜,镜腿上的金属logo若隐若现,不是昨天那款了。脖子上一条极细的Tiffany银链,在锁骨处晃出一点细碎的光。 裴闻誉的头发被高原清晨的微风拂得有些蓬松,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却透着一股不费力的清爽感。 走近时,在他们对面沙发坐下,唇角挂着温柔的弧度,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他们,最后停在叶存蹊脸上,嗓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早啊,昨晚睡得怎么样?” 周瑞:“非常好啊!那个香薰太助眠了!” 裴闻誉笑着说:“那就好,哎对了,怎么没看见驰哥呢?” “那儿呢。”周瑞指了指前台,“在退房。” “退房?”裴闻誉愣了一下,才看见堆在沙发旁的行李箱,喉结滚了一下,“你们……要走了吗?” “啊,对啊,我们要去下一个地方了,我哥做的攻略老有意思了!”周瑞兴奋道。 裴闻誉听了喉咙突然有点发紧,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撑着刚刚的微笑,尽量不崩塌:“……这样啊。” 裴闻誉放下咖啡,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解屏,点开微信: Pei:叔!小叔!你人呢?在哪?! 清:在会议室啊,怎么了? Pei:帮个忙,不追究我过来度假你没陪我了。 清:哦?行啊,你说。 Pei:叶存蹊他们现在在退房,准备走了。 清:怎么?舍不得?以前认识陌生人也没见你这么上心啊。(喝茶.jpg) Pei:…… Pei:别管,他们马上要走了。 Pei:周瑞他哥退完房过来了! 清:懂了!下电梯了。 裴闻誉看着消息,只希望他小叔能快点出现在他们面前。 周驰退完房,往这边走,看见表弟他们正和沙发对面的人聊天,以为是又交上朋友了。没办法,他表弟真的有点太社牛了。周驰过去,准备提醒他们可以走了,转头一看坐在沙发对面的人。好嘛,原来是裴闻誉,换了一身衣服,随意的打扮像精心搭配过一样。 “吼!小裴,今天这么帅啊,我以为我弟又交哪个朋友了,哈哈哈。” 裴闻誉干笑两下,现在没什么心情去享受他的夸赞:“驰哥,周瑞说你们……要走了,能问一嘴,是去哪吗?” “哦,这个啊,去格底拉姆,我们这次就是来自驾游甘孜的。”周驰边说边催促周瑞他们提行李了,“康定是第一个目的地,我们马上要启程去下一个了。” 自驾游…… 裴闻誉当然知道这个旅行方式。他在ins上看过那些公路片般的照片:星空下的帐篷、盘山公路上的敞篷车、随手停在路边就能下车拍照的自由感。 但从小环游世界的他,还从没体验过。 他的旅行向来是头等舱直达,私人导游安排好一切,连“迷路”都是一种奢侈。可此刻,看着叶存蹊弯腰拎起背包时露出的一截白皙后颈,他突然觉得—— 或许“计划之外”的旅程,也会很有意思。 “哟,这么热闹啊?”一道清朗的嗓音从大堂传来。裴闻誉的小叔叔裴冠清单手插兜晃过来,身上还穿着私人订制的西装,袖口卷起,露出小臂上若隐若现的青筋。他笑眯眯地拍了拍周驰的肩:“退房还顺利吧?” 周驰爽朗的点头:“顺利啊,感觉裴老板的优惠。” “客气什么。”裴冠清目光扫过一旁的行李箱,突然叹气,“哎,其实有件事想麻烦你们……”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过来。 裴冠清一把勾住裴闻誉的脖子,像拎猫崽似的把他往前带了带:“我这大外甥,刚回来,他妈就非塞我这儿来度假。结果你们也看到了,”他指了指前台排长龙的队伍,“旺季太忙,根本没空带他玩。” 裴闻誉配合地垂下眼睫,嘴角抿出一点“乖巧但失落”的弧度。 “你们是自驾游吗?”裴冠清眨眨眼,“能不能捎上他?这小子虽然看着金贵,但绝对不添乱。” 周瑞立刻举手:“我同意!人多热闹!” 叶存蹊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裴闻誉,那人正用指尖摩挲着咖啡杯壁,一副“我无所谓但你们决定就好”的样子,可绷紧的指节却暴露了紧张。 裴冠清趁热打铁:“费用全包!车我给你们换辆改装过的陆地巡洋舰,帐篷用Snow Peak的,晚餐直接报销……” 周驰也爽快:“裴老板,你这是让我们给你带娃啊?成呗,四人一起,多个照应。” “那太好了!”裴冠清大笑,拍拍裴闻誉,“快去收拾东西啊,别让人等着。”完了又推着周驰去看车。 “收到。”裴闻誉嘴角先是一瞬间没压住,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但很快又收敛成惯常的慵懒笑意,只是眼尾微微弯着,盛满一小撮阳光。睫毛也在晨光里轻轻颤动,似蝴蝶抖开翅膀,眼底浮起一层浅淡的碎光。这是他极少展露的、不带任何社交礼仪修饰的开心。 声线依然带着他特有的、仿佛刚睡醒的慵懒,但尾音比平时轻快地上扬,忽然靠近叶存蹊,低头轻声:“小蹊,从现在起,就请多多关照了。” “嗯。”叶存蹊还是不习惯跟人靠这么近,拉开一点距离,左耳有点微微痒,拿手揉了揉。 周瑞才从兴奋之际中回过神:“哎,你两说什么悄悄话呢。走走走,裴哥你住哪层哪间,我们一起去帮你收拾行李!” 周瑞推着两人往电梯走:“快快快,时间紧迫,我等不及要出发了!” 叶存蹊无奈,裴闻誉笑着领两人进电梯:“好,我也很期待这次旅行。” 到达34楼,进了房间。裴闻誉的房间比他们那间宽敞更多,落地窗外是雪山的全景,晨光斜斜地落进来,照在床尾两个打开的行李箱上。 周瑞一进门就吹了声口哨:“哇哦!裴哥,你这房间视野也太好了吧!” 裴闻誉倚在桌边,手里还拿着那杯美式,唇角微扬:“还行吧。” 叶存蹊扫了一眼行李箱,里面已经整齐地叠了几件衣服。米白的薄毛衣、深灰的运动裤、藏青的冲锋衣、还有两件轻薄羽绒外套,都是低调但一眼能看出质感的单品。 旁边放着一个小型收纳包,露出里面几个不同型号的挂脖相机和几副不同款式的墨镜,角落的洗漱包里一整套旅行装洗漱品也都装好了,只是拉链还没拉上。 “你东西都收好了?”周瑞探头看了看,“我还以为能帮你收拾呢。” “自驾游而已,又不是搬家。”裴闻誉轻笑,“况且昨天玩了一天回来,衣服都没怎么拿出来,也省得再整理了。” 周瑞好奇地拿起一台相机:“这相机好酷!路上能借我拍几张吗?” “随便用。”裴闻誉漫不经心地应着,视线却落在叶存蹊身上。 叶存蹊见洗漱包拉链没拉好,便顺手蹲下身帮忙,指尖刚碰到拉链头,就触到旁边一瓶BYREDO的香水,瓶身冰凉。他抬眸,正好对上裴闻誉的目光。 “怎么了?”他问。 裴闻誉顿了顿,嗓音懒洋洋的:“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你昨晚睡得好吗?” 周瑞正把玩着相机,闻言随口接话:“啊?昨晚睡得好啊——”话刚说完,他才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挠挠头看向裴闻誉:“你不是问过了吗?” 裴闻誉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摩挲着咖啡杯沿:“哦?可能是刚才看小蹊没说话,怕他没睡好,多问一句。” 半小时后,裴闻誉套了件皮质绒款夹克,戴着墨镜坐进崭新的越野车后座。车门关上的瞬间,裴闻誉唇角终于压不住地翘了起来。他侧头看向窗外,手指在膝上轻轻敲了两下,像在给心里的雀跃打节拍。 “驰哥,”他突然向前倾身,手臂搭在副驾座椅背上,嗓音里浸着明晃晃的笑意,“这车改装得不错啊……百公里加速几秒?” 周驰从后视镜瞥他一眼,笑道:“怎么,裴少爷要亲自试试?” “哪能啊。”裴闻誉笑着靠回座椅,风从没关严的车窗缝轻轻溜进,带起一缕微翘的发梢,“就是突然觉得——” 他目光掠过旁边的叶存蹊,那人正低头研究着什么,睫毛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自驾游比我想象的……”他顿了顿,找到一个恰如其分的词,“更有意思。” 尾音轻飘飘地上扬,晃悠悠地泄露了真实情绪。 叶存蹊在一旁翻看周驰规划的攻略路线图,忽然听见身旁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嚓”。 转头,他看到裴闻誉正用手机偷拍窗外的雪山,嘴角翘起一个孩子气的弧度。 原来所谓“环游世界”的大少爷,也会为一片未经安排的云而心动。 而裴闻誉像借这场旅行,向自己发出邀请:邀请自己放下精致的外壳,在“自驾游”这种充满不确定性的自由里,跟着这群陌生人,去体验一场属于自己的、鲜活又自由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