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仔》 第1章 港铁国中 中国·香港中西区半山M道,香港银铁国际中学。 雁鸣浒今天必须要去入学了,新学校开学第一天,尽管姨妈还很担心,但是日子总要过去,一味沉湎只会变得更痛苦。 雁鸣浒从不觉得自己懦弱和低能,况且妹妹也需要他做出榜样,所以早上在姨妈和表哥的关心下,他吃了比之前多很多的早餐,背上表姐专门买的书包,自己搭地铁去学校报道新学期。 走得蛮昂扬的,也没有让姨妈送,雁鸣浒说这条上学的路线他查过好几次,已经记熟,何况有手机,姨妈放心去上班吧。姨妈只好温柔地答应,却还是立刻拿起包,跟着去坐地铁上班。 出了姨妈家不远处就是地铁,只需要换乘一次,在五十分钟之内他一定会到学校门口。刷了卡,在楼梯口分开,雁鸣浒一路挤过匆匆的人群,等再挤上地铁便开始玩手机,假装他不知道,姨妈在后面跟着,没上去公司的那条线。 入学的一切事宜由姨妈和表姐处理完毕,校服早就买好,雁鸣浒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今天穿的新校服还有淡淡的香水味,兜里装着表哥给的港币,他可以大胆地去就是。 新校服很好看,是西装制的,胸前还要别自己的铭牌,表姐说上下学可以穿校服,但是出去玩或者怎样,就不要穿,这边是这样默认的规则,跟内地不一样,雁鸣浒谨记着。今天第一日开学,地铁上好多学生,挺多不一样的校服,但雁鸣浒没看到和他一样的。可能香港人太多了,很难遇上吧。 全扣起扣子有一点窒息感,雁鸣浒松了两颗,衬衫衣领狂放地张着,露出里面穿的黑色背心,叮啷挂着一颗从小戴到大的狗牙,是深红色的穿绳,并着两边各两颗金珠,非常显眼特别。 到了学校,他按姨妈说的找教室,找到教学楼先坐电梯上五楼,五楼左边廊第一间就是他的班级教室。他没来看过学校,但随着大流也很容易知道哪栋是教学楼,离电梯十米时,正好电梯到达,已经有人进去,他加快速度冲上前,顺利搭上电梯。 门关上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整个空间就站了五个人,空得很,可是其他人刚才没上来,难道电梯不能坐?以前,他们学校的电梯就不允许除了教职工以外的人坐,雁鸣浒想,算了已经坐了不管了。楼层已经被摁了,也是五楼,他静静等待。 楼层到达,门一开,他就率先走了出去,不费什么事就找到班级。他是A1班。哄哄闹闹地学生,都叽咕着刚刚过去的暑假,进进出出地窜班和聊天。 转班生一般要等班主任来带进门,认识同学们,安排座位。雁鸣浒现在进去也没地方坐,便站在走廊眺望风景,一动不动。有些人已经注意到他这个新面孔,自来熟的靠近问:“新同学?” 雁鸣浒转过身,礼貌地点点头,并不开口说话。以为他是害羞或者作为转班生的切情,所以不说话吧,众人也就没有多说,嘻嘻哈哈地告诉他可以先进来。 雁鸣浒还是只点点头,“谢谢,我等班主任。” “你不会说粤语?”他们用粤语对他说的,没想到这个新来的不会说粤语,他们顿时更好奇了。 雁鸣浒微微点头,转回去看远方的高楼了。几人看他实在冷淡,只能散了。他是很瘦很瘦的身材,肩旁平直,男生款西装外套衣领是有双折菱角的,不似女生款的圆润,但他穿着很英气,毫不违和。 只是有些大,衣袖盖过了手背,双腿笔直,裤管松松荡荡。一般没有女生穿男装,所以他出现的时候,特异的装扮早就引起注意。 等进入班级,做自我介绍的时候,雁鸣浒的“大陆来的新同学好似男人婆”名声已经传遍。 “哇哦,好个性啊,新同学!”有人先起哄。 接着开始有人说他的外貌。“好靓啊,新同学!”“新同学你好!”“张绅士,新同学是哪里的人啊?” 雁鸣浒眼眉很深邃,是少数民族长相,正面看鼻梁并不高,但是侧面却显出非常精致且翘的弧度,双眼皮很深,睁眼的时候睫毛翘起来,像眼线一样投下阴影。双眼有些无神,而且配上平直的嘴角,莫名给人一种做什么都很不屑的感觉。眉毛长势是英眉,很浓密。总之,相当特别,特别的好看。 哪怕坐在最后一排的几个男生都在嘻嘻哈哈说评他的样貌,说他是“牙套靓妹”,公公鸭嗓一样的声音。 雁鸣浒只说自己是内地转学来的,请大家多多关照,还是用普通话说的,说完便问张老师要坐哪儿,有点冷淡。对于当面叫班主任“外号”,雁鸣浒有点诧异,但想到这里学风开放,可能很正常,只是他叫不出口,而且还是第一天上学。 张本看出来他有点拘谨,想到他能在中五才插班进来,又可以穿着男生装校服来报道,背后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呢,挺聪明地不多讲,很配合他平淡的自我介绍,让他暂时坐最后一排的空位。 雁鸣浒走下来的时候,引起了每一排男女生的回头,因为好奇。 但并不是太好奇他,而是好奇最后一排唯一一个空位上,他的准同桌——闻嬴,到底让不让他坐。 毕竟,在A1班一年了,闻嬴就没有过同桌,刚好的单数的班级,他霸了最后一对靠窗课桌坐了整整一年,也没挪过窝。 但雁鸣浒不知道,他新来的,腿又长,几大步就走到了自己的课桌前。 同桌男生整齐地穿着校服,本来在写东西,突然停下来,眉眼稍抬:“看什么?” 不是很爽的质问,所有人稀稀落落地转回去,又时不时回头。很正常,人都有好奇心,雁鸣浒没在意。 “张绅士,怎么给我们阿嬴安排新同桌啊,他最厌烦别人打扰他做题哦。”有个男生讲话。 很像找茬,但雁鸣浒就连头都没回,自顾自地摘书包。 张本敲敲台面,让大家好好听课,结束了这场好奇地窥探,又朝那个男生说“乱讲什么,人家新同学很安静”,这相当于释放出明确态度,闻嬴得让雁鸣浒坐。 闻嬴没回应,这回手上的笔都没停。 雁鸣浒坐好,发现这个空位的书桌并不空,放了很多的书,倒不乱,只是雁鸣浒很好奇,不是开学第一天吗,为什么他们每一个人都有新课本。难道这里的学生也要上暑期?他坐下来之后也没怎么动,随便掏出本子和笔,先听课了。 旁边男生很安静,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顾写着自己的卷子。 雁鸣浒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也没有书,只好在本子上东画西画。第一天叫他听课,他也听不下个什么。 奇异的氛围萦绕在初见的新同桌之间,但竟然挺和谐,两个人都在唰唰动笔,只是一个利落答题,一个东画西画。过了一会,前桌的女生转过来,给了雁鸣浒他的课本,轻声说:“这个给你。” 是普通话说的,雁鸣浒愣了一下,说谢谢。前桌有点小激动地点点头,转过去。 稀里糊涂地听了两节课,大课间雁鸣浒才跟着班长去教务处领书本,他们果然都提前学了,班主任教的物理,刚才雁鸣浒分明发现他不按照课本讲,都是讲拓展题,他跟不上。 这让雁鸣浒有点烦闷,谁知刚下楼,班长就说要尿尿,着急忙慌地给他指了方向,自己跑去厕所。 雁鸣浒站在楼前有点迷茫地回头,刚才都没看清他往哪指的。又有点热,把外套脱了拿在手上,撸起衣袖,随便按照班长指的大概方向走了。 楼上。 江天翼咋咋呼呼地奔走,招呼好哥们看新同学,不为别的,是因为“闻嬴这个毛仔竟然让他坐下了,哈哈哈哈哈……只有这样靓女才得啊!” 朱鹭鹭可烦死了,“真是谢谢你乱讲,是因为没其他空位好吗?”朱鹭鹭喜欢闻嬴年级皆知,自动为闻嬴解释,生怕别人误会一点。 从班级出来的几个人靠在栏杆上,在江天翼的指示下,看到大跨步穿过小操场,完全走偏了的女生。 周数斯拿起别在衣领的眼镜戴上,正好看清雁鸣浒消失的背影,看不出什么。闻嬴无聊地说“发癫。” 应扶泽也看不出什么,只想去打球。上节课睡觉被老师粤英双语骂了,他现在烦得黑文,只想发泄一下。 雁鸣浒最后还是找到了教务处,因为他见到人就问了,也不是什么傻子,大课间没过半,他就抱着一摞书原路返回。 又开始搬第二趟,还有一些是免费的学校定制笔记本,好像没人领一样,那个老师一直塞给他好多,他看着不错,通通接受。这回上课铃响了,每个人都急匆匆地返回教室。身后传来拍打篮球的声音,雁鸣浒加快脚步。却突然被偏离而来的篮球击中了手部,本子脱手,啪啪地散落一地。 “哎!不好意思啦!”江天翼跑上前捡篮球,倒是有礼貌地说不好意思,却不帮忙捡书,其他几个人脚步也不作停留,江天翼捡完篮球也跟了上去。徒留雁鸣浒和一地散本子,铃声停止。 非常贱。雁鸣浒皱眉,撇了一眼狼藉,嘴角抿得平直,起了一股火。又不能不捡,憋着火捡着捡着,身后伸来了一只手,帮他扶了一下,又替他拿了一半。 “同学,你没事吧?”来人是个男生,问道。 雁鸣浒摇摇头,“谢谢。” 晚到五分钟的雁鸣浒被批评了,因他是新同学又是第一天去搬书,好歹没批几句。老师用粤语叽里咕噜几句,全班同学笑起来。雁鸣浒更不爽了。 接下来的课也不听,因为手腕痛也画不了画,他在发呆。还要假装认真,时不时动动笔,但本子上除了杂乱的线条,什么也没有。 下了课,他就一声不吭地将同桌的书原封不动地放回他的桌面,连带着桌兜里的。没有丢在地上,雁鸣浒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好脾气。闻嬴被他的动作打断了思路,笔一丢就出去了。 几个女生小心翼翼地跟雁鸣浒搭话,像是有点担心,雁鸣浒笑了笑。 受伤的手腕在最后一节课开始红肿,雁鸣浒用一张湿纸巾覆着,衣袖卷高到手臂,就这么凉着,实在拿不来笔。 终于放了课,可以午休,江天翼过来最后一排溜达,才发现了自己闯的祸,但他最多也就多说几遍“对不起”了,还是用粤语说的,这些富家子弟是这样的,没有过低声的时刻。雁鸣浒冷漠地想,头也不抬,说“没关系。”傻戳一个。 就是因为这事,雁鸣浒给江天翼的差评烙到初印象里,后来一直看不爽他,江天翼还总琢磨到底为什么自己不招待见呢。殊不知,雁鸣浒记仇,记上了,你不赔三倍,他不消的。 雁鸣浒蔫了一下午,上了个卫生间回来,发现他桌上多了一管什么药,不知道谁放的,他闻了闻了,嫌臭,没涂。闻嬴此时偏头看了一眼,极轻,未曾被察觉又转了回去。 雁鸣浒在一天之内,被几乎全班女生申请加为好友,人缘很好的样子,也被班长拉进班群,一个真群,和另一个假群。但刚进私群,他就屏蔽了。 雁鸣浒跟新同桌相处没一点不恰的地方,但也好不到哪儿去。闻嬴不说话,他更是冷得很,两人自己做自己的事,气氛特别冷淡。 乱七八糟的一天过去,雁鸣浒急匆匆就要离开学校,还不知道自己只来了一天,托几个嘴多港仔的福,半个学校都知道了A1班转来一位内地新同学,靓女!更重要的是什么?成了闻嬴的同桌! 那可是全校有盛名的帅哥,有钱、聪明!多少小女生喜欢他,情报层层传递,不消半天都知道了雁鸣浒这么个人,艳福不浅、荣幸之至地做了闻嬴同桌。 不过站在漩涡中心的人不知道,全都不知道,能在几天时间内搞懂香港学制,学校的毕业学分要求,雁鸣浒就阿弥陀佛了,根本没多余的注意力去分给其他事。 表姐和表哥比他大很多,也是内地上的学,没法给他一些过来人的建议,姨妈特地了解,给他讲过,但他听得稀里糊涂,也说懂了,其实寄希望于开学了问班主任。 开学一个星期后,雁鸣浒才兵荒马乱地理好自己的事情,他有几个必要的社义学分要修,已经搞懂了,只等机会完成。根据香港DSE考试的要求,他要选科,跟内地有所不同,可以选自己擅长的,或者是要报的专业要求的相关学科就行,不是粗暴的文理之分。 不过雁鸣浒以前是学理的,表姐和姨妈就为他选的传统理科,所以才来A1班,还好,他比比划划地在本子上记,但学业考会比选科要求的多几门,他还要再学。再学,只能去中四班级旁听,要不就自学和家教,不然没法完成考试要求。 在这里,雁鸣浒是中学五年级,相当于内地高二,其实他已经读过高二了,现在等于是复读。然而即使多一年基础,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很弱,听不懂这边的课,尤其是英语课,简直让人沮丧。 那个第一天给雁鸣浒递书的女生叫做钟先先,他也是插班生,不过他比雁鸣浒早一年,所以给雁鸣浒说了很多自己对于插班的经验。雁鸣浒很谢谢他,是以最先跟他成为朋友。 雁鸣浒在最后一排,占据最好的观察位置,他不可避免地开始观察整个班级的生态,再加上钟先先的解释,真叫他观察出很多事情。 比如,首先,班级人数好少,竟然只有三十二人,怪不得英语课那么难捱,雁鸣浒总逃不过被点名对话,拢共就这些人,钟先先说全年级不过三百人。 再比如,钟先先好像跟其他人很不熟一样,除了同桌和两个女生,和雁鸣浒自己,没看到他怎么和别人说话的。这很好猜,他可能因为不会粤语自愿或非自愿地被忽视了,所以喜欢跟雁鸣浒说话,因为能听懂而且身份又相同。这倒不需要解释。 第三,班级里很明显分成了三派,分派依据雁鸣浒有所猜测,应该是身份。果不其然,钟先先没过几天就忍不住问他是不是资助生,雁鸣浒据此猜测资助生自成一派,其他大多数家境是中产的,自己玩。 最后,他同桌这种,又是一派,有钱有势的混混。他好像是这个班里的那种聪明至极不受管教的“老大”,不管哪派,好像都有点怕他,而且不管哪个老师,都不怎么管他不听课的事情。 那个用篮球打雁鸣浒的,叫江天翼,聒噪得很,而且喜欢欺负他人。每个人好像都很怕以他们为首的小团体,对于被叫跑腿、打扫卫生和肆意辱骂之类的事,那些人没人反驳过,没人不顺从。 但他们从不会欺负资助生,至少明面上,雁鸣浒没观察到。他把这些都东记西记到自己的本子上。 雁鸣浒就这样在枯燥的学习课程中,寻找日常观察人性的点滴,和恢复了自己的中学生活。 刷不会新卷子,讲不明白英文对话的新中学生活。 关于学校和班级,因为香港叫法是中一到中六,选课制度和上课方式等等一切都跟内地极大不同,为了剧情发展,戏剧效果和人物关系互动等等,我在这里杂糅了很多规则,比如说公布成绩,请不要较真,看得懂就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港铁国中 第2章 倒数 雁鸣浒第一天整齐地去学校,傍晚头发散乱地回家了。也没学什么,就是觉得很累,晚饭多吃了大半碗,然后冲完凉,神奇地倒头就睡。连姨妈都来不及问,第一天的学校生活是怎么样的,只能把他的书包重新整好,又多放了钱,才放心。 第二周,随着雁鸣浒观察得越多,他就越烦某些人。对没错,说的就是那个叫江天翼的,和卢之羽、梅庆文那几个人。 特别是江天翼总来后排这儿,也不是找闻嬴说话,而是一帮人聚在一起,吵吵闹闹,令人烦躁。还以为雁鸣浒内地来的听不懂,便说些语速飞快的粤语,时不时地□□傻笑。 全部一帮傻吊。雁鸣浒一般就会戴耳机放音乐,屏蔽掉吵闹,忍着烦躁做自己的事情。 这天课间,江天翼一如既往来到后排,不知道讲了什么笑话,把储物柜拍得啪啪响。雁鸣浒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这回还有隔壁班的几个人。 也许这回没有伪装好,就在雁鸣浒转过头的时候,没说过几句话的同桌闻嬴,生生看着他。 猛地对视上,雁鸣浒稍微有点反应不及,好像是第一次如此正面地看到他同桌的脸,右眉毛比左眉毛高,眼角真飞,眼珠子挺黑的,雁鸣浒看够了,摸摸眼皮,彻底转身。 他作为新同学,对后排那几个看起来就不是好人的好奇也是应该,雁鸣浒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被发现鄙视同学,便坦然自若地看起书来。 “你物理卷还不写么?” 闻嬴拿着本书,在找页,虽然低着头没看别人,但雁鸣浒立刻就听懂了,这给他说的。好像有这么个事,他撇开画本,开始掏桌兜,找出那张才写了2个选择题的卷子,看起题来。 “你还有两个钟。” 雁鸣浒没反应过来,接话:“什么意思?” “午休我就收。” 喔是了,闻嬴是物理“飞贼”,管收发物理作业的。一般老师们并不说什么时候收作业,全是各科代表说了算。闻嬴是收得最快最凶的,被说像植物大战僵尸的飞贼僵尸。就连跟他好的江天翼都不放过,说收就要收。 雁鸣浒已经忘记第二次了,没交上作业蛮难看的,又是新同学,他不想再被点名,可是,他皱着眉头“质问”:“为什么啊?这个才发的。” “下节课在后天上午而已。”雁鸣浒有一点大声。 闻嬴歪头看了他一眼,不看课表,发下物理作业后6到24小时之内不定时收,这是他一贯作风。但是新同学好像要挑战规则,明明上次已经领教过了。 “8选,5空,3大题,只有最后的那题,需要点计算量,你要写到几时?” 闻嬴书都不翻了,指节有节奏地敲打书背,似好奇,似疑惑,更似嘲弄,转过来说道。 “今明两天都没有物理课了,不能明天收吗?”雁鸣浒拧起眉毛。 “不会写,就交白卷啊。”闻嬴无所谓地说。 雁鸣浒立刻想到抄写**,可是钟钟先先不在,他视线在教室转了一圈,没看到人,手上已经开始BDA地选完选择题了。一边写,一边深呼吸,好像被闻嬴气得不轻一样。 “哈,这题选D啊!怎么搞的,我都知道唉。”江天翼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了,正好看见雁鸣浒在乱写,马上凑热闹,指着一道说。 又趁机讲闻嬴的破规矩:“你也真是,你不能迟点收哦,你看看,新同学都被你害得。” 雁鸣浒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直接划掉错误答案,干净利落地画“D”。剩下的题也不问,江天翼看他真是有意思得很。 “哎,阿鸣,怎么会转来我们学校呢?你连粤语也不会说,会习惯?谁把你弄进来的?”江天翼真的蛮好奇,因为,“看你成绩这样差,也不像奖金生。” 雁鸣浒对他叫自己的称呼感到不适:“你直接‘喂’‘喂’地叫我,我OK的。我正常转进来,难道这里不收转学生?” 江天翼就笑了:“我看也不像啊。” 闻嬴突然出声:“站好。自己多重不懂?” 江天翼本来靠在闻嬴身上的,闻言站直了,不过还是把手搭在他肩上。被打岔,他一下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反正指着雁鸣浒的卷子说:“明天再收算啦,我替阿鸣谢你。” 然而江天翼的浑话是没有作用的,午休铃响,闻嬴还是出声收卷,大家自动把试卷往前递,放到第一桌,等着闻嬴拿走。 雁鸣浒大题抄钟钟先先的,反正也是写完了,慢悠悠收拾书包。出门的时候,碰上交完卷子回来的闻嬴和江天翼几人,在走廊上就开始喷烟。 雁鸣浒目不斜视地路过。 高二休学,他本来就落了半个多学期的课程,现在又是转到新学校,粤英双语教学,课程规划根本与以前完全不同,雁鸣浒听得极度混乱,特别费劲,索性自学。 越自学越跟不上,越跟不上越心浮气躁,雁鸣浒太心烦,发呆的时间渐渐增多。 老师在上头讲得唾沫横飞,他在下面埋头,东画西画。跟闻嬴,像参加不抬头比赛一样,谁都一眼不往讲台看。 还没等学好什么,第一次小测就来了。雁鸣浒的成绩惨烈异常。 香港学生从小学开始,就依据选读的学校决定走什么教育体系了。港铁国中是DSE派系,这里的学生都是要参加DSE考试的。而像雁鸣浒这样中五过来插班的学生,几乎没见过,即使内地学生选择考DSE,这个时候也会选择去专门机构,来学校已经太晚了。他怎么来的,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 香港学校都很开放,电子产品不限制学生使用,只是上课除了学校发的平板电脑,自己的不能用。雁鸣浒凭着这点,自己查了不少资料恶补英语,但还是收效甚微。 在港铁国中,每次的成绩最先发在班级群,隐去姓名和部分学号,大家可以用自己的平板看自己的。不过整个年级就二百来个人,谁的号谁的分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里的科目有些内地根本不会接触,分科也完全是不一样的制度,除了四门主科,每个人要选修自己想学的,成绩是这样出的:没有综合排名,一科一表,只有当科选修的分数和排名。 雁鸣浒和钟先先上完洗手间回来,发现班级气氛怪异,每个人都看了好几眼雁鸣浒。都半个月过去,他到底还有什么可好奇的,真是不懂。 两分钟后,打开小测成绩的他就懂了。 除了语文好点,英语、数学非常一般,主科通识以及选修的生物和物理更是全面飘红,甚至物理卷面分考了惊人的,19分。在选这门课的人里垫底,跟倒数第二名差了将近三十分。 DSE是按照等级赋分,由高到低是五到一,那么可以这样说,他的等级大概是,几乎不在等级里,因为太低了。 他爸的,国际中学也搞这种打击学生自信心的阴险招数吗?发给家长看看就得了,发什么全班,全年级?雁鸣浒眉毛挑得极高,钟钟先先见到了他认识对方一月以来,最生动的表情。 不知道怎么安慰,钟钟先先说:“鸣浒,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考很低分,慢慢学会就好啦。别气馁!” 雁鸣浒冷静地滑到前面去看物理和生物最高分,分别是满分一百和九十七。牛的。 “哇哇,新同学,搞什么啊?倒数第一?”江天翼一向最吵,跑过来很欠扁地直接说道。 真的是震惊的,连他都能考及格,他竟然物理考19分?答题卡用圆珠笔写的吧!而且这里可是band1(最好等级)的学校,他这么差生怎么进来的? 就连闻嬴也抬起来头,转过来看他,卷子都不写了。张绅士抓逃课的热闹,都没见他这么三八地去看。 雁鸣浒:“呵呵……是的,自学就这水平了。”他还笑了笑,觉得有意思得紧。 “但是他国文等级5**哎,卷面年段第一!” “哇真是唉,张绅士要哭死了,他的物理考19分哈哈哈哈……” “哈哈哈,我念书以来没见这样的,19分!” 看他没什么难过的样子,班级里传来一些笑声和议论。雁鸣浒不甚在意,看完随便把iPad一丢,跟钟钟先先说:“没事,还好。” 主要是姨妈不会骂他的,所以他不担心,反正他新来的啊,考差点很正常。而且再两次小测后,他保证不考垫底。他很平淡地想,假装不知道这学校比较吊,这年级也就二百多人,不考垫底还真挺难。 江天翼自来熟,别人只在远远笑,他倒好,过来一屁股坐上雁鸣浒的桌子,跟他搭话,说的粤语,早前他说势必要让雁鸣浒学会说粤语。 “你干嘛啊,听不懂课吗?” 雁鸣浒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反正就是不说话。 他这样不理人,江天翼就不是很舒服的,他自觉长得很帅,好多女仔都喜欢他样貌,没有他搭不上话的,但他发现偏偏这个内地牙套妹仔就不喜欢理他。 他换了普通话问:“你做什么不理我哇?你这样,交不到朋友喔。” 雁鸣浒隔着书本推他大腿:“别坐上来。很晃。” 便又开始画画,江天翼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不走,反身坐在前桌上,趴着看雁鸣浒画画。 评价道:“你手好好看。画什么呢?要不要我给你补补课?” 他得意地说:“不用感激。” 雁鸣浒铅笔戳断了,被他不要脸的样子逗得轻笑了一声,随即不咸不淡地说:“不要。倒数第七。” “切,那也比你厉害。”江天翼对看顺眼的人总是多几分耐心,眼前的人嘲笑他,他也没觉得怎样,在他又要叽叽喳喳的时候,闻嬴很是嫌弃地让他滚远点。 雁鸣浒得到了教语文的Ms多少喜爱,就获得了理科老师的多少明嘲暗讽。他也不管,因为他们都说的英文,听不懂,画画累了就打开班级群看谁的名字好听特别。然后发现很多都挺特别的,能在这所国际中学念书的小孩,哪个家里没点文化,能起什么平庸的名么。 雁鸣浒常常就是这么过的,但今天第一次小测成绩出分,他多少有点蔫吧,好容易挨到放学的点,立刻收拾书包,大跨步走出教室。迎面与个男生相撞了一下,他点了点头道歉:“对不起。”然后头也不抬地走了。 男装校服挂在骨瘦的身躯上,裤脚拖地,帆布鞋白净,眉头轻皱,嘴角抿直,酷得不行。应扶泽回头看了一眼走远的人,发现他的头发绑得好随便,尾辫炸扬。 “鸣浒,等等我呀!” 雁鸣浒都冲下了四楼,楼道传来一声叫喊,他闻言又立住身躯,不回头地冲钟钟先先摇手。“快来。” 他们一起往大门走,雁鸣浒跟钟先先说:“这个学校好像挺大的,不都说香港寸土寸金吗,它这么有实力,能占这么大块地呢。” 钟钟先先靠得很近,挨着他,一直点头:“是挺大的,不过也不算大,是因为学校人少,就感觉大。你知道吗?我以前的学校三个年级有四千多个人呢,这里六个年级只有一千多人喔。” 雁鸣浒想想,太对了,人很少,是显得安静些。他问:“你坐几号线啊?” 他们走到了门口,私家车成排成队等着,路口稍微有些拥挤,学生三三两两走出来,或坐进车里或继续往前。学校下午四点半就放课了,追求成绩的要去补习机构,想玩乐的就去玩乐,学生们的课外活动很丰富。像钟钟先先,雁鸣浒知道他要去补习的。 果然,钟钟先先说:“我要去补习,九龙湾那儿。” 他很可惜:“唉,我还想和你一起去逛街呢,我知道有一家糖水冰室,特别好吃的。” 雁鸣浒觉得也可以逛逛街,就说:“下次或者周末。我都有空的。” “真的啊,好啊好啊!不过,你爸爸妈妈不要你补习吗?” 雁鸣浒笑笑:“不要。我比较自由。” 他们往下走,这段是坡路,走着走着,前面一直站在路口的两个少女拦住了他们,准确地说,是拦住了雁鸣浒。 “喂,闻嬴同桌?帮我件事,帮我这个。Thank you!” 其中一个齐刘海卷发的女孩儿递给雁鸣浒一个小小的精美的礼物袋,要他转交闻嬴。拎着礼物袋的手很白皙,美甲又尖又长,上面的钻特别闪。 雁鸣浒打眼一看,他穿的是小坡跟皮鞋,化着精致的妆面,打扮活脱脱《继承者》里刘Rachel的模样,也是很好看的一个富家千金。 就是态度也是奇差,请人帮忙有股指使强迫的意味,雁鸣浒对女孩子还是挺有耐心的,摇摇头好声拒绝:“你可以自己交给他。我们不熟。” 他还是说的普通话,那个女孩儿却不管,说:“我知道啦,不是谁都可以和他做朋友的咯。我只是要你帮我放到他书桌,不要你做什么。” 雁鸣浒不再好声好气,干脆地说:“不。他会骂人。” 说完拉着钟钟先先要绕过去,没想到对面不依不饶的,不让他走。正拉扯间,一帮人呼啦啦从上面走下来,雁鸣浒被撞了下,踉跄一步,又有什么东西摔在他脚边,他当即不爽地回头。 闻嬴、江天翼、一二三四五六好几个人挤挤囔囔地走下来,人行道就这么宽,正好堵一块了,好像是有个不长眼的把他撞了。他看过去时,那个同学却又缩瑟着。 江天翼一看是熟人,马上就凑过来,问:“在这里做什么啊,新同学?” 雁鸣浒看他一眼,不理,反而撇头点点闻嬴那方向,对着“Rachel”说:“你现在可以自己给他了。” 很大声,确保当事人能够听见。“Rachel”却娇羞地望了好几眼也不敢给,和自己好友相互推了几下。 江天翼眼神转一圈,立刻明白好兄弟来了桃花运呢,哈哈一笑:“阿嬴,有人钟意你哦,要给你情书唉。” 闻嬴回了句:“你不走,我先走了。” 有人起哄:“日日都有人表白我们嬴仔啦,他魅力好大嘛!喂,你是哪个班的?” “呼,好靓喔!” 雁鸣浒很无语,只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递给稍后几步,正被挟持着的那个男同学,那人慌忙地接过去塞进裤兜里,唯唯诺诺地说“谢谢”。雁鸣浒没应,皱着眉头看了这帮人好几眼。便去找角落里一直冲他摇头的钟钟先先,一起快步走了。 在地铁上,两人站在车厢连接处,靠着车壁聊天。钟钟先先张望几眼,没看到同校同学,才小声地对雁鸣浒说:“你不要管他们的事情啦,我刚才好怕!” 雁鸣浒问:“他们是会欺负人的吗?” 钟钟先先心有余悸地点头:“嗯嗯,一般得罪他们就会被欺负。” 雁鸣浒不懂,问:“怎么才叫得罪?” 他们拽得跟雁鸣浒老家每个村头都有的土狗帮似的,成群结队,凶神恶煞,走过之地一片狗骚,还有谁敢得罪他们? “呃,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他们叫的话要应,叫做事也要做,还有不可以和老师打他们小报告……” 雁鸣浒说:“哦,烂仔啊。” 钟钟先先纠结地说:“也不算吧。他们叫人去买水,会给钱,叫倒垃圾也会给。如果拒绝才会被骂。一般被打的话,可能就是骂他们了。” 雁鸣浒点点头,那就是烂仔。 钟钟先先又说:“我给你讲讲我们班的情况吧,班里有十一个奖金生,他们成绩很好,是学校特招进来提高升学率的,每个班级都有这样的学生,类推一下,大概整个学校有三分之一人数,很多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需要通过减免学费来减轻家里负担。” “再就是为高昂学费买单的中产家庭的孩子,人数最多,成绩有好有坏,比如说我咯。”钟钟先先不好意思地再低了一点声音,说:“我爸爸找关系,花了几十万呢,择校费每年又是十几万,唉,我功课还不好。” 雁鸣浒摇摇头:“很好了,我才是不好。” 还要倒数第一安慰中等水平,钟钟先先也觉得说这个话题不好,轻松一笑:“嗯,都不好。” “还有,极少数富豪人家的小孩。”他神秘地凑近雁鸣浒,说:“整个学校就几个人,闻嬴和江天翼就是,他们家里的资产是香港前十几的那种。” 雁鸣浒挑眉不语,这么吊? 钟钟先先继续输出:“闻嬴,刚才他旁边那个很帅很帅的混血儿,叫应扶泽,戴黑框眼镜的高个子,叫周数斯,还有江天翼,他们四个人最最夸张,都有保镖的,刚才你有看到吗?对面马路有两个穿黑短袖的人,那是他们的保镖之一。这个学校的校董会都是他们家族里的人,可以说,这个学校就是他们家的一点产业。” “原来如此。我说那个江天翼怎么拽得要死。”雁鸣浒应和道,“像上官瑞谦似的。” 钟钟先先咯咯地笑,问:“上官瑞谦?” 雁鸣浒也笑:“一起来看流星雨。” “哈哈哈……” 其实雁鸣浒没太大感觉,因为与他一贯的生活隔阂厚重,他也没兴趣知道他们的事情。但他不会扫钟钟先先的兴,就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超捧场的。 雁鸣浒听得多,说得少。两刻钟后,地铁播报了,这一站钟钟先先要下,雁鸣浒就跟他告别。 “路上小心。拜拜! “嗯嗯!有空我再给你说说别的,拜拜!” 等门一开,钟钟先先特高兴地蹦下去,一直挥手再见。 雁鸣浒也跟他挥手,但等列车发动起来,看不到人了,他肩膀一下就松了,掏出耳机来听歌。 上学真的好累。坐地铁也累。聊天也累。 第3章 兼职 雁鸣浒戴着牙套,国产自锁的那种,说话有点含糊,因此其实他话少,是因为能不说就不说,不然磨嘴。不过一般别人不找他,他也就安静待着不说话,干什么都一个人。 一个人上卫生间,一个人去食堂,一个人去买水。别的女生或多或少结伴行动,除非他正好要做什么事的时候钟先先想加入,否则他就一个人,从不发起邀请,别人也无法邀请他。 姨妈问他,哝哝要交朋友多点,他只说有呀,实际独来独往。 港铁国中有课后培优班,不过都是自愿报名,张绅士看了雁鸣浒的成绩单,第二天就把他叫到办公室谈了一整个大课间,问他未来志愿等等,直白地说,他这个成绩最好报名,或者跟家里商量去补习机构,否则他上不了大学,即使国文很厉害。 雁鸣浒嗯嗯啊啊地点头,阳奉阴违地答应,却仍旧不去报名。班里没有几个同学上培优课,雁鸣浒也不想去,他从来的第一天开始,就是跑得最快的那一个。 这里放学早还不住宿,时间那么多,跟内地高中有天差地别的管理方式,他正觉得自由可贵,想干大把事情呢,才不去补课。 他没两天就在附近找到一个奶吧兼职,是晚上六点到十点的时段。时薪少得可怜,除去晚饭和通勤,剩一半多点,但他乐此不疲去做。放了课去咖啡厅写一个小时作业,然后就直接去兼职,夜晚十一点多才回家。 很快,有同班同学偶遇了他,做兼职的事情也就全部传遍。不过仍旧是每天放学就跑,雁鸣浒现在不在意这个。 可是总有同校女生找他,要递礼物、情书给闻嬴,让他做中间人,就连给江天翼的也有,因为江天翼跟他说话也很多,总是来后排晃。他们都以为他和人家熟,搞得他要多费一倍口水去拒绝。 做了快一个月,被过度的打扰,雁鸣浒就不做了,觉得离学校太近还是麻烦。老板娘虽然很恶,一直讲他不放,但还是爽快地结清了工资,就凭雁鸣浒兼职的时候,傍晚的流水都高了几百,也应该好聚好散。 今日又是放课时间,这回雁鸣浒没再很快就跑出去了。江天翼过来找闻嬴的时候,闻嬴还没写完,他就等着,看见雁鸣浒还在座位,挺诧异,讲他:“今日竟然不跑先?被炒鱿鱼了?” 雁鸣浒正对付一道电磁物理,对着答案他也只看得懂第一小问,头昏脑涨的,被打扰到,他一下子就烦了,说:“托你这个衰嗨的福!” 是一句脏话,虽然雁鸣浒说得不大声也音调平平,但也许是没被这样骂过,江天翼都懵了一瞬。他堂堂港铁国中的带派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潇洒不羁和善友爱,谁敢这么说过他是“衰嗨”? 等他回过神来,就感到惊奇,还有生气,讲:“我叼,你讲什么?”跟他有个毛的关系啊? 雁鸣浒抬眼撇他一眼,就不继续说了。江天翼就摔他书,不让他继续写,还想从他嘴里撬出话来,想听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衰嗨”,反正脸色不是很好。 这个牙套妹真是冷情又独,来班里这么久,一个朋友也不交,每次跟他说话,爱答不理就算了,今天还敢骂人哎,这么清高来这儿插班干嘛? 他正待说话,闻嬴此刻却撂下笔,率先起身,催他走人:“走了。” 他点点雁鸣浒桌面,讲他:“哼,敢骂我?明日要你好看。”然后丁零当啷地撞歪雁鸣浒课桌,走了。 雁鸣浒这时才低头暗骂一声,冲动了。 周六傍晚。 清风拂过蓝海,红霞漫过天际。 维港的摩天楼群渐渐亮起霓灯,黄昏中楼影绰约,海蓝水面斑斓浮动,人潮在流涌着,空气中都好似漂浮纸醉金迷的香氛,令人头脑发热。 雁鸣浒却不像漫步的游客和居民一样,或多或少停下来看一看美丽的晚霞。他跨步走在梳士巴利道上,不断走进各式装潢的店,去询问是否需要兼职。 大部分的店经理都会给他一个面试机会,但是当听到他的年龄之后,都回答他面试结果过后通知,他知道那是委婉的拒绝。 不过他并不气馁,这里有太多酒吧,还有餐厅、会场,他一家一家问,总会成功的。他脚步不停,接着走进了一家好像是酒吧的店,名字叫BS。 “你十六岁?”戴着无框眼镜的店经理打量眼前的女仔,讲:“没成年喔,这样可能不行。” 进门表明来意后,接待在耳麦里帮他叫了经理,他们在员工通道交谈,舒缓的音乐因为员工的偶尔进出从门后传来。雁鸣浒立得直直的,身背挺拔地接受面试。 店经理没有完全回绝,代表还有戏。雁鸣浒于是用粤语回道:“我会说粤语,沟通没问题。十六岁已经可以兼职,请给我一个机会,我很机灵。” 那经理一直看雁鸣浒的脸,他落落大方地回视,这种酒吧通常面试不会太严格,个人形象和沟通能力,一般就是考量的主要因素。也就是做服务员,好看、听得懂话机灵就行了,规则什么的,进去会再培训。 所以雁鸣浒就让他看,没什么紧张、发怵之类的情绪。 表现挺好的,店经理点点头,问了几个问题:“在那里读书呀?想做什么?waitress?doorwe?你可以做自己的主?” 他正要回答,通往店外的另一个门打开,垂铃一响,雁鸣浒不由自主被声音吸引回头看。 眼睛望进一位明艳的女人正推门而进,温柔棕的长发打着卷,穿着统一制式的店服西装,将他身材服帖地包裹,身影曲线曼妙。走过雁鸣浒身旁的时候,随风飘动的长发有一缕轻轻略过他的下巴,好香,有点痒。 雁鸣浒就这样没礼貌地从他进门开始,看他走到身旁,说“麻烦”,然后侧身让半寸,再迷瞪看他走过去。和这个漂亮姐姐还对视了一下,雁鸣浒被他美貌震慑,眨巴了下眼睛,才回答。 “在香港银铁中学,想做调酒师学徒,我家里人知道的。” 还没回过神,一时竟忘记用粤语说,于是他又重复一遍。 “港铁?功课还挺好喔。不做waitress,要做bartender啊?”他推了下眼睛,双手抱胸,思考了下,好像觉得雁鸣浒在开玩笑。 雁鸣浒问:“不可以吗?难道有好严格的要求?” 也许是这个店经理很年轻,不像之前面试过的那些,都是中年人,这个没那么市侩轻视,雁鸣浒就大胆争取,多问一些。 “是啊,你要做waitress,是我说了算,但是bartender学徒……你要自己找师傅的。” 他摇摇头,解释一句,也不为雁鸣浒不懂规矩而不耐烦。 香港餐饮服务业人员一向以暴躁待客闻名于内地游客,雁鸣浒刚才就遭过几次呵斥,对比来看,这个店经理好得不得了。 他正要再说,手机却响了,他看了来电冲雁鸣浒打了个手势,去一旁接了。没几分钟就回来,告诉他:“waitress可以做,bartender呢,我帮你问下。” 雁鸣浒于是掏出手机,点开whatsapp名片,上道地说:“谢谢。经理,可不可以加个好友?多谢帮我沟通!” 经理掏出手机扫了一下,又讲:“你不是香港人哇?广东人?口音有点点不同。” 雁鸣浒看成功加上了,冲他一笑:“嗯,我是大陆来的。” 店经理夸他一句:“粤语讲得不错。等我两分钟。”打了个响指,走了。 几分钟后,他打开门冲雁鸣浒弯弯手掌,把他带到店吧台,让他坐着等,只说师傅等会面试他,就飘走了,背影宽肩窄腰,很像个男模。 雁鸣浒坐在高脚凳上,视线却流连不止。 这家酒吧是刚才他面试过的所有里,最大的一家,也是位置最顶的,他坐在这,不但可以将此刻维港的蓝调风光尽收眼底,而且感觉窗外的海面离得很近,仿佛伸手可触,视野绝佳。 装潢也很有意思,刚才没来得及细看,从店门到室内,软装以玻璃制品为主,桌椅、吧台,就连沙发也是,以不锈钢为主体做大块玻璃镶嵌,搭配棉质的靠枕座垫,既冰冷又柔软,处处无不显示其主人与众不同的格调。 楼层很高,只有两层,但竟然在中央搭了部室内直梯,是三面钢化玻璃的,巨大而显眼。直梯前还配了两名西装帅哥接待,好像不让人随便上二楼似的,将等级感拉满了。 他尚未打量够,便听见一声“你好”,是个女声,回头一看,竟然是刚才的漂亮姐姐。 “你叫什么名?为什么想做bartender咧?”他声音也很好听。 雁鸣浒眼不错地盯着人家,懵懵地答:“我叫做雁鸣浒,我想学门手艺。” “喔,你可以叫我Ms天,或者Ms姐姐。” Ms天梳起了发,领结也打了起来,跟店里其他服务人员一样的装扮。但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他不一样,他特美,香馨十足的那种美。 Ms天手上做些规整的活,一边交谈,淡淡柔柔的。“我听Severn讲,你是学生哦,做什么啊,家里有困难,很需要钱吗?” 雁鸣浒点点头,说:“Ms天姐姐,我需要一些生活费。” Ms天也点点头,雁鸣浒挺高兴地说:“你愿意做我师傅,是不是啊?我好开心啊,我觉得我两个有缘分哎。” 雁鸣浒点点Ms天手腕骨上的痣,又伸手给他看自己手腕骨上的一颗,两颗痣分别在两人左右手,位置相差无几,是很黑的色痣,都很显眼。 Ms天低头看看,笑了一声:“是哦。” 这个没有实际用处的相像,叫雁鸣浒雀跃不少,Ms天好像也是。他们继续谈了十几分钟,雁鸣浒成功地做人徒子,确定明天开始可以上班。 另外,Ms天给雁鸣浒调了杯果酒,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就当熟悉环境。 这杯蓝色的酒很漂亮,雁鸣浒拍了张照片,才端起来小小地喝了一点。然后就不喝了,他不喜欢喝酒,只是难以抗拒好看的东西。 夜嗨时间未到,人不多,Ms天点了根烟叼在嘴里,手上在擦拭酒杯,偶尔跟雁鸣浒说话。在吧台里还有别的调酒师,看到他们交谈,凑过来一同打趣。 雁鸣浒双手合十,微微颔首,自我介绍讲:“大家可以叫我小卷。我明日就来和Ms天姐姐学调酒,以后我们就是同事啦,多多关照。” 看起来很谦卑开朗的一个女仔。 “你好啊小卷,我是Jasper。”有个长头发的男生给雁鸣浒放上一碟果脯,跟他握了下手,然后撬墙角:“想学调酒啊?跟我学啦,我bartending好过Ms天姐姐哦。” 雁鸣浒笑了一下:“嘿嘿,但是我钟意靓姐姐多过哥哥,不好意思喔。” Ms天接了一句:“我们小卷的意思是,你好一般啦,走开,不要挡路我。” 过来靠在吧台的凑热闹的接待笑得很大声:“哈哈哈哈哈!” Jasper在Ms天后背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向雁鸣浒讲他师傅的坏话:“好恶啊他。” 雁鸣浒笑得摇头晃脑,无条件站在师傅这边:“不是。” 雁鸣浒跟他们东聊西聊许多,好一会后,看着渐渐多起来的年轻人,决定要走了,便向Ms天和其他人道别,Ms天正摇雪杯,还抽出手来,给了个飞吻,讲:“拜。” 太有魅力了,雁鸣浒被哄得晕头转向地走了。连Jasper给的更响的飞吻也没看见。 出门的时候,脑子还未清醒,只顾哼着歌,迎面撞上了个男人,书包和他都被撞个歪倒,却反应迅速地先说:“对不起”才走,心情美美的。 第二日开始,雁鸣浒兼职的地点就换到了尖沙咀,这家名叫BS的酒吧,全称是Bluesea,莫名与它的地理位置很相配,雁鸣浒管它叫“蓝波湾”。 时薪是之前奶吧的三倍,足有一百五港币,时间还是晚上六至十点,周六日延长至十二点,雁鸣浒主动要求的,他想尽快攒下一笔钱。 从此开始,日日放课跑得更快了。兼职的事情姨妈和表姐也知道,第一个星期还要轮流来接他,慢慢雁鸣浒就不让来了,他们看他自己忙碌得有模有样,也就放手了。 雁鸣浒如鱼得水,眉眼都多了几分快意。 第4章 日常 上次被江天翼威胁,最后其实也没怎样,雁鸣浒更加沉默寡言,不让他们抓到话柄。 其他就没有什么了,跟同桌闻嬴偶尔能说上几句话,雁鸣浒问他物理问题。这就真的是托江天翼的福了,之前他看雁鸣浒学得那么费劲,竟然跟闻嬴讲,作为同桌也不知道对新同学互帮互助。 于是有天大课间,闻嬴抬眼看了看雁鸣浒还在较劲课上张绅士讲过的力学大题,忽然就问他:“哪里不会?” 雁鸣浒虽然人很寡言,但该争取好处的时候,也不轴,听说闻嬴可是物理天赋极高,老是考第一,想必问他比问张绅士好使,他就问了。 不过简直让人更丧气,整整八行的物理题,他用六句话就给他讲完了,哪个能听懂?反正雁鸣浒不懂。 闻嬴讲完,没听见反馈,他的同桌出现了半分钟诡异的沉默,就见人说:“谢谢。” 然后就当着他的面,把答案抄上去一算了之。 闻嬴:“……” 如此浪费他的时间,竟然没有一点心虚,还有,就这么笨?他都讲了要点了还不懂? 雁鸣浒忙别的作业,再没看见闻嬴面上的语塞,不然多少还是有点心虚的。 再后来,就可以偶尔对话了,雁鸣浒会主动问问题,但通常只问一遍,在对方说完远远低于题目长度的话语之后道谢,如果听得懂就自己写一遍,听不懂就抄答案。频率大概三次里有两次听不懂。 闻嬴一般看他听完的行为判断他懂没懂,如果又开始抄答案,或者去写写画画,那就是不懂。但他没给人讲过题,除了上课老师,也没人问过他问题,他不知道怎么讲清楚,人也不说怎么不懂。再者,他们可以是比较亲密讲题的关系了吗,显然不是,于是也没有多说。 雁鸣浒在国文课上写数学,在数学课上写物理,在物理课上写生物,在生物课上发呆画画,反正每节课都有事情干。只有英语课,全英文授课,英语老师钟爱人物对话,谁也别想逃,就连闻嬴被点名,也要站起来说几句。 雁鸣浒特别痛苦这个课,因为他是哑巴英语的典型代表,只会阅读不会表达,而且口音是平平的中式音,最开始几乎被全班笑话过,现在好很多了,不是口语好很多,而是他们听多了,不笑了。 今天大课间过后又是英语,雁鸣浒心如死灰地丢了笔,戴耳机趴桌子上发呆,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又闭起来眼睛。每次英语课前,他都得来这么一遭。 闻嬴大概从半个月之前开始,发现自己总无意识地看旁边这人。 他的头发总是随便对折翻卷扎起来,但竟然不乱,还挺好看,碎发散着,露出白皙的脖颈。对每一个女孩子总是温柔地凝视,那双三角白的无神眼睛,在笑起来的时候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深邃而宁静。感觉笑着看狗都深情,而且笑起来会露出牙套。 也许是这种牙齿需要修理的破绽,让他少了很多攻击性。虽然他笑的时候很少,但闻嬴作为同桌,全能看到。 更多的时候是面无表情,却在任何一个女生跟他讲话的时候,温热地回答。然后对每一个男生,非常蔑视。尽管掩饰得很好,但闻嬴就是莫名地如此感觉。这一发现,还是因为江天翼的表现,闻嬴最先发现雁鸣浒鄙视的人就是他好哥们。 闻嬴看了一会,把最后一道题答案写完,想了想直接把卷子收起来了。 雁鸣浒在年级出名的几点,有穿男装,内地靓妹,是闻嬴同桌,还有一点是他的成绩,连续几次小测国文年段第一。不管题难还是易,他不会下九十,很吊的成绩。 于是不少人问他国文问题,通常他只回答女生的,男的问就说不懂,感觉这样写比较对。在班里口碑因此好坏参半。好在他根本没空在乎别人看法,天天放课就跑,闻嬴看他校园生活还算滋润。 又一次,雁鸣浒拿着铅笔在描画,物理卷子就垫在他手下,手还真是好看,细细白白的,不过瘦得可怖。 “哪里不懂?”他问,第二次破了天荒了。 雁鸣浒:“谢谢,题目不懂。” 闻嬴再一次无话可说。 对于闻嬴这种物理考满百的人,告诉他看不懂已经学过的物理题目,就离谱得像告诉他中国人读不懂国文题目。 他转了两下笔,忍不住讲:“怎么会呢?” 雁鸣浒看他一眼,慵懒地说:“怎么不会?算了,我自己再看看。” 懒得跟他解释虽然课本有定理,有例题,但他就是不懂在一大坨磁场电场里放个小球,问这个小球飘来飘去有什么意思。还是慢慢学吧,雁鸣浒用手梳了把头发,手腕摆摆,不让闻嬴讲了。 同桌之间多么平常稀松的对话,对于有心人而言却是平地炸弹,朱鹭鹭的怒火快要压不住,把本子重重甩到桌面,极不高兴地走了。但除了他同桌,谁都没注意到。 闻嬴从不给人讲题的,从中一升到中五,他问过多少次。现在居然给新来的内地妹讲,讲讲讲,有什么好讲的。 因为跟闻嬴说了几句话,而被厕所围堵,让雁鸣浒感到荒谬。眼前的几个女生大肆评说他的穿着,或威胁或不怀好意地说些可笑的话,让人百分的厌烦。 “哎,闻嬴竟然给你讲题,你怎么做到的?”为首的人说,有点港音的普通话,一手卷着头发丝。长腿暴露在外,身材火辣。好像是中六的,雁鸣浒觉得这个女生比朱鹭鹭,总来刺他几句的那个国语课代表家境应该更好,否则不会比他还嚣张。难为他,竟然肯说普通话。 他刚出隔间,还没洗手,真的非常难受。 “穿男人衫,真是好个性哦。”几个人嘻哈地说。 “人家内地来的嘛,听说他们校服都是运动装,丑得黑纹。” 雁鸣浒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三角白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在上课铃响的时候,把人狠狠推开,去洗了把手,不耐烦地走了。身后传了几声气急败坏的骂声。 以上情况是拜闻嬴的赐,只要雁鸣浒出了教室,就会被人在各种地方指指点点的,但也托他的福,坐在座位上,没有一个人敢来眼前烦他。除了江天翼那几个,非常聒噪傻叉。 雁鸣浒很容易烦躁的,只是很会装,明明想要赶人,还要换个角度:“闻嬴出去了,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江天翼奇怪:“哎?干嘛,他要出就出去咯,谁知道他做什么去。”现在班里只要有人跟雁鸣浒讲话,就会不自觉地粤语普通话参半,未免他听不懂。 “我的意思是你很吵,能走开吗?”雁鸣浒尽量平和地说,笔头敲敲本子,“我想写作业。” 江天翼对美女最有耐心了,虽然喜欢姣软的,但有话直说的,他也欣赏。所以上次雁鸣浒骂他,他过了那天竟然也不气,还从别人那里知道,他那个奶吧兼职丢掉是因为总有别的女仔去找他,就有点莫名的耐心。 他走开之前,讲:“得得,是该写点作业,考得差过我去……”末了,又再说:“不懂的就问阿嬴咯,他肯做同桌,也会给你讲题的嘛。” 雁鸣浒听了前一句,眼前一黑,他物理从年段倒一的宝座下来了,但仍然是全班倒一,而江天翼也是倒数,即便如此也有两个五分以上等级,他只有一个国文,靠。 想到姨妈花了很多钱才让他入学,雁鸣浒冷静地想,他会好好学习的,也会好好吃饭。 除非必要,比如尿尿,雁鸣浒不再离开他的座位一次,就连每天两瓶的三得利茶都不再买了,也不多喝水,避免多尿。 就这么变得更像个孤僻小孩,特别冷。虽然他自己不这么觉得,但钟先先总是这么认为。 好在钟先先比较活泼主动,看来是真的特别想与雁鸣浒产生友情共鸣,他在这里插班一年多,真的很孤独和无聊,已经将新来的雁鸣浒视为同类。 特别是,雁鸣浒的家境,看起来就和他不差多少,就特愿意跟他玩儿,想建立自己的小圈子。雁鸣浒无可无不可,反正钟先先话痨的样子他不反感。 今日周四,是雁鸣浒固定周休的日子,不需要去酒吧兼职,他就没着急走,想写完半张数学试卷。钟先先今日也请假不去补习,很雀跃地等着雁鸣浒写完,他们要一起去中环逛逛,吃冰沙。 雁鸣浒定了个计时器,跟钟先先说:“再半个小时就好。” 钟先先“嗯嗯”点头,跑出去上厕所买水。 闻嬴也没走,拿着手机在打游戏。整个班级稀稀落落还有几个人,都是在自习的同学,很安静。 雁鸣浒眉头轻皱,正刷刷地列式计算,一大堆数据代入,最后他算出来个七十二分之三十一根号十一。 他笔尖都气歪了,小声说:“靠。”然后不管三八二十四地也往空里填,正要嘲笑自己一声,填这个答案正确的概率还没有填1大。 却突然“嘭”的一声,从后门传来巨大的响声,把在场的每个人都吓了一跳。 雁鸣浒回头。所有人都在回头。 看样子有个男生被人大力推了一把,摔到了门上。那个男生是本班的,雁鸣浒对他的印象是总跟女生玩儿,很好看的一个男生,是温柔风格打扮的那种。他被甩到门上,看起来很疼,捂着自己肩膀靠在墙上吸气,脚边是他散乱的书包。 门后面紧跟而来的果不其然是江天翼他们,四五个人,看热闹的为主,有个圆寸男站在最前,用粤语不停地骂着,不堪入耳。 那个男生低着头沉默不语,缓过劲来他想去捡地上的书包,没想到圆寸男还不打算放过他,脚一勾,把书包踢更远,直直朝着雁鸣浒划过来。 挨打的男生视线跟着移动,转过头来,雁鸣浒看到他的左半边脸都是红的,下巴有一块是青的,趄趔往书包这儿走,好似因为自己狼狈的样子被别人全看了,而感到难堪,但仍尽力维持,没有哭泣和求饶,想让自己体面一些。 第5章 混乱 那双眼睛,是湿湿圆圆的鹿眼,长睫毛,带着倔,清凌凌对上雁鸣浒。 他身形就动了,往前一步拾起那个LV包,并着地上零零碎碎的化妆品和文具。 朗夏看着他收拾完,说:“谢谢你,给我吧。” 他伸手要拿包,雁鸣浒就给他了。 江天翼几个本来在笑嘻嘻的,一下就收住,看着这边,圆寸男一时也没说话,但看他样子不打算放过别人。主要是他们在收拾人的时候,不会有不长眼的,敢打断和多管闲事,这是已经成为共识的。 雁鸣浒这一动作,他们就冷了脸,想看他到底怎么回事。 “江天翼,你们为什么打别人?” 雁鸣浒很直接,他第一次叫江天翼,叫他名字,问得特别认真,而且有种挺着这个挨打男生的意味。 江天翼就有点回答不上来,这个新同学平常可不愿意搭理他,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才会叫他,而且带着质询,还有隐隐的鄙夷,根本就与他无关的事情。 他又鄙视自己,江天翼想到这点,就拽起来,手往口袋里一插,讲:“做什么?” 又问:“朗夏,是我打你?”威胁十足。 朗夏没回答,沉默着,这更加肯定了雁鸣浒心中所想,他表情本来还有所克制,现在直接嘲讽地看着他们,甚至,回过头同样嘲讽地看了一眼闻嬴。 那眼神**裸在说:你们这帮只会欺负他人的低种。 这无异于宣战。 “叼!” 圆寸男当即将一把椅子踢过来,雁鸣浒反应极快地出腿挡开,“哐当”一声倒在地上,虽然踢开了椅子,但他力量跟那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身形也被反冲得一晃,还要靠朗夏稳一把。 眼看事态升级,朗夏不愿他被自己连累,把他拉到身后,喘着气,讲:“你不要管了吧,我没事的。” 雁鸣浒已经都不听了,他决定捡起那些散落在地的物品的时候,就代表着他今日的态度,坚决地要参与这场纷争。 全班几个闷丁都在看他们对峙,实在是很明显输赢的两方,有人不忍心地皱眉,也有人纯当作热闹看,表情幸灾乐祸。 敌不动我不动,雁鸣浒就站在朗夏身前。 圆寸男嘲笑朗夏死细胆仔,指着让他自己滚出来。 但雁鸣浒不让动,他抓着朗夏的手臂,眼神凌厉,大有狠干一场的意思。 江天翼因为刚才明显怪罪于他的话,也不出声,就在那儿看,想看这个女仔好好吃点苦头才行,什么事情都敢管。 门外的一个人冲着闻嬴叫了一声,闻嬴没回答,江天翼反倒叫起来:“喂,这就走了?没结束哇。” “没意思。” 那几个人骚动起来,好像要就此了之。 但雁鸣浒还在高度警戒,防止对面这个叼毛突然发难。走神和放松警惕,是打架的最大忌讳。 果不其然,他猛地冲上来,想扬手扇一耳光。雁鸣浒反应一等一地快,他用力将朗夏推开的同时自己往下一躲,就像玩和平精英遇敌无处躲避就立刻蹲下射击那样,让圆寸男的巴掌落了空。 雁鸣浒却没打算放过他,双腿绷直暴起使力,用手肘狠击圆寸男腹部,将比他高一个头的人弄倒了。 食饭要热,打架要趁!他直接捞起自己的椅子抬高,想狠狠砸下去! 嘴唇都在用力抿直,狠厉的表情惊诧众人,这一下,若是砸在肋骨,少不了要断两根的! 然而,手却被蛮力生生捏住了,是闻嬴。 他很显然是被吓了一大跳的,讲:“定住!” 雁鸣浒反身回抢,却抢不过他,他双手好像铁钳,死死钳住自己的双手,表情却好像根本没使劲。雁鸣浒喘了几口气,实在争不过,就放了手。 掌心都抡红了,没能砸下去,很是让人遗憾。 这反转更加惊呆了每一位,江天翼那帮人也不走了,纷纷靠近。 江天翼:“我叼,你都真牛逼。” 圆寸男挣扎从地上爬起来,有人对他说:“废物啊你?” 雁鸣浒此时一对七,还是不怕,表情太蔑视,这本就令人不爽,又因为打不过一个瘦得像竿一样的女仔,圆寸男简直气死,还想动手,却被闻嬴拦住。 闻嬴一个眼神,他不敢再动,愤恨地盯着雁鸣浒。闻嬴转过来,对雁鸣浒说:“你以后别多管闲事。” 不知道是不是警告,雁鸣浒无心分析,嘴上也要嬴,回他:“你才是!”很为自己没能把败类的肋骨砸断而怪罪。 闻嬴皱眉又好笑,他还没见过这么,这么没势力但拽的人。 雁鸣浒直直看着他,他三角眼白此时明显得吓人,很凶。 “你们为什么打他?” 闻嬴被这眼神刺了一下,想说什么,抢不过江天翼,只见他急道:“你知道他做什么了吗?你别管啦!” 朗夏还在旁边地上,刚爬起来。 雁鸣浒问:“他抢了你们谁的女朋友?” 没人说话,江天翼说:“不是。” “那骂了你们?不帮你们做事?” 江天翼也不说话了,那就是都没有,都不是那些事。 雁鸣浒突然冲着戴眼镜的高个子,钟先先评价为“温柔韩式学长”般的人说:“不至于吧?” 他眼神像柄利剑,直直看着人。如果可以的话,周数斯觉得他一定会刺死自己,捅个对穿那种。 没听到对面回答,雁鸣浒眼里的看低又浓了几分,再一次说:“要至于到这个地步?” 这个话内里隐含的意思,有种你知我知的感觉。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都去看周数斯。周数斯张了张嘴,也是惊异于他的洞察,本想说些什么,到底没张嘴。 朗夏心头一惊,他上前拉住雁鸣浒的手臂,想让他不要再讲。 江天翼叫道:“哟,你都知道哇?” 他真的最吵,什么都插一嘴,但此刻没人鸟他,雁鸣浒说完这两句就不说了,他不是个拿别人伤心事乱讲的人,班里除了这帮人,还有其他同学,他很知道分寸,拍怕朗夏的手,回了自己座位收拾书包。 钟先先从买水回来,就抖着身子地站在雁鸣浒和朗夏身后,给予眼神和气势支持,虽然很孱弱,此刻也去拎起自己的书包。他们是三个就像被鬣狗群围剿的三只豹猫,虽然力单,好歹是食肉动物,有自己的硬气。 收拾好后,圆寸男和其他两人不见踪影,只剩下四个人,雁鸣浒记起来,这就是钟先先说的那四个少爷。 三人往外走,雁鸣浒故意落了一步,最后对着周数斯说:“如果他没有对你施与行动、言语上的任何程度的打扰,就别这么下贱,别这么对他。” 说得很低:“他的喜欢,没有像你们吐的二手烟一样,散布整个公共场合,令人作呕吧?” 江天翼只觉得他还真是不怕死,都笑了:“嘿,你讲什么?我叼!” 雁鸣浒没再给一个眼神,大步离开了。身形又瘦又直,气场尖锐,背影漂亮。 江天翼转头看自己的兄弟们:“我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啧啧,好劲啊他。瘦得像细筷,竟然能把百八十斤的人顶翻!” 他一抚掌,又叫起来:“哎,不对啊,他怎会知道的?” 周数斯刚才没机会讲话,也不知道讲什么,那个女仔真的对他很是生气,也真是够勇,明明比人矮三寸,气场却吊得不行,谁都敢骂。不过他更是不太爽,直接拉过雁鸣浒的椅子坐下,说道:“不知道,他对人讲的吧。” 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朗夏,只见闻嬴哼笑一声,讲:“他聪明得黑纹,看出来的。有人刚才望你好几眼,藏都藏不住。” 江天翼不死心问:“那怎么弄?以后还要不要搞他了?” 进来就坐在闻嬴椅子上的应扶泽,此时看了一眼周数斯,说道:“还嫌事不乱?叫甘卓他们别再闹。” 江天翼点了根烟,讲:“得得,怕了他了,我看他单挑常卓都能嬴,怎么好会打架的?” 烟雾缭绕,周数斯想到雁鸣浒的话,笑得不行,“别抽啦,令人作呕哦。” 都笑,江天翼被烟呛了口,闷声咳嗽起来,说:“叼。” 那边三人打车直奔中环逛街吃晚饭,本来是两个女生的约定,朗夏也说想要加入。好像因为刚刚同仇敌忾过,雁鸣浒不排斥,遂询问钟先先,他也觉得可以,三个人就一起了。 朗夏是香港本地仔,比较熟悉环境,带他们去吃地道小吃。 一人一碗猪肠粉,走在街头,手上还拎着不少,有菠萝包和凉茶,都是朗夏买的单。雁鸣浒瞅了几眼他全身,上万的衣服和鞋,根本没阻止,买了就吃。 他们逛中古店和服饰店,就慢慢的,喜欢的要看个够,不喜欢的再点评个够。朗夏特别定,一直很有耐心,还参与讨论,他对这些女孩喜欢的东西也颇有见地,本身自己就打扮得很秀气。 三人氛围竟然奇异地融洽,不像第一次约着逛街,反倒像相处已久的老友。 雁鸣浒很随便的,他就没问过朗夏“无不无聊”,也没有客气,有时看到什么衣服觉得适合他,还往他身上比一比。 末了,逛累了,去冰室吃晚饭。 钟先先跟雁鸣浒坐一块,朗夏把他们今晚的两大袋战利品放自己旁边,然后点单。 终于可以歇歇,钟先先捶捶累坏的腿,说:“我要大杯红豆冰沙!” “OK。”朗夏答应,又问雁鸣浒:“你呢,主食要什么呀?” “跟你一样就行,饮水要冰的。”雁鸣浒抽着纸巾擦桌子,说道。 朗夏就把看顺眼的全点了,摆了一桌子。 一歇下来,钟先先就忍不住想聊点八卦了,他主要想听朗夏的,今天下午那场打架让他记忆犹新,于是问:“朗夏,你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雁鸣浒和朗夏正捏薯饼吃,不约而同一顿,雁鸣浒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正看自己。 “你不想说,就不说。”雁鸣浒继续咬了一大块,含糊地说。揭人痛处实在卑鄙,又难看,况且未必就熟到那种程度,还是不聊的好。 朗夏吸吸鼻子,吃了一口薯饼。他鼻子秀气又好看,左脸上的红痕都消了,就是下巴那块青还在,并且越发明显。实在是有点可怜。 他小脸都皱在一起了,说:“是有一点。” 朗夏的样貌跟江天翼是一挂的,是秀气型,但气质截然不同,江天翼是邪恶小子。朗夏就很柔,很讨女仔喜欢,这么一张脸表现出委屈来,钟先先也感觉自己问错了,说:“对不起。我不问啦,吃东西吃东西。” 但朗夏却继续说:“就是,我为什么被他们欺负,是因为他们觉得我喜欢周数斯,是很招麻烦的事。他们看我不顺眼,想教训我。” 钟先先长大了嘴巴,他的意面从叉子上滑落。雁鸣浒没想到他敢说,捏着薯饼都不咬了。 朗夏主要是为了雁鸣浒说的,想跟他解释,他不是惹麻烦的人,今天帮他出头也不是错付的事。 朗夏从雁鸣浒来班里就开始注意他,事实上,没人能不注意他,气质独特的新同学。 今天的意外没想过能得到他的帮助,反而因为被看见而难堪。没想到,他真的好勇猛,这简直是绝佳的交朋友的机会。加上这半天的相处,从心底感到喜欢他,喜欢他的做事风格,喜欢和他玩。 于是就说了,是以一种出卖信息换取信任的行为。他说完,就低着头,像是等待宣判。 雁鸣浒说:“懂了。我好聪明,竟然没猜错。” 钟先先惊呼:“你怎么会知道啊?” 雁鸣浒食指放到嘴巴,示意他小声,说:“那个周数斯一直看他。”雁鸣浒点了一下朗夏,又说:“江天翼那个傻**一直在那里故弄玄虚,说什么恶心的话。本来我以为你是喜欢江天翼,因为他反应最大,但觉得应该不会这么没品,那个劳改犯一样的寸头,就更没品了,所以应该是周数斯。” “他们那种人,的确是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视别人为另类,然后自诩正义地作妖。” 雁鸣浒总结:“全是贱男春!” 朗夏眼睛瞪得圆圆的,发着亮,内心好激动,对雁鸣浒全肯定,说:“嗯嗯。讲的对!” “那,你觉得我,恶心吗?” 雁鸣浒摇摇头:“不。因为我看**。就算我不看,我应该也不。” 他笑了下,笑容清甜:“我是个好人。” 他平常都很少笑的,这个笑容把牙套全露出来,显得他特别真实和俏皮,钟先先和朗夏都跟着笑,被他感染了。 钟先先重新吃起意面,换了个话题缓和气氛,说:“鸣浒,你怎么超会打架的!你推开朗夏,肘击那个光头的时候,帅死了!” “对,我被你推得吓一跳哎。”朗夏心有余悸地说,“等反应过来,他都倒在地上了呢!” 雁鸣浒的心情就很好,他平常就喜欢软软的人和事,听到他们夸自己,也有点吹牛的意思,说:“我文武双全!” “哈哈哈是的呢!” 不过,钟先先又担忧地说:“唉,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此言一出,朗夏的眼睛里的光都熄灭了,也不笑了,沉默不语。 雁鸣浒却轻松地说:“不怕,风水轮流转。先对线,对不过大不了再认怂,都不丢人的。我们又不是没理的烂仔。” 不知有几分是真的轻松,但无疑给朗夏一剂强心剂,他们两个是真正的一条战线的人了。有照应一定好过单身。 他说:“嗯!喜欢吃什么?再点哦,我请客!” 在冰室从八点待到打烊,他们聊好多,又加了好友和号码。在地铁口分别,朗夏要给雁鸣浒打车,但他说不需要,就先送走了钟先先,他们两个坐地铁。 雁鸣浒知道朗夏今晚强烈的想与他交友的心情,但他不是很好奇这情谊从何而起,反正决定帮他的时候,都没想这么多,估计是因为感动,毕竟,敢与江天翼那帮人对着干,真的是很需要勇气的事情,他感动也是非常正常的。 雁鸣浒煞有介事地在脑内分析。 在地铁换乘站分开之前,雁鸣浒指指他下巴,说:“回去自己煮只蛋揉一揉,不然好几天都很丑。” 朗夏认真点头,看着他大跨步走了,平肩瘦腰,长发飘飘,背影好看。 加了好友,朗夏从当晚就开始给雁鸣浒发消息,全是学习资料,信誓旦旦地说要帮雁鸣浒搞学习。 他成绩也就中等,雁鸣浒没好意思打击他,岔开了话题,问他照片里桌面上的手办在哪儿买的。 东聊西聊,竟也聊了很多,雁鸣浒到点睡觉,还顺手给他打了个“晚安”。 从第二天起,围在雁鸣浒身边的人,除了一个钟先先,又多了个朗夏。 雁鸣浒来港铁国高第二个月末,新朋友再加一。 第6章 入秋和信件 一旦适应重复的生活,时间就会过得飞快。 转眼雁鸣浒已经来到港铁国高半个学期,也就是说,他已经吃了半个学期的校门不远处的鲜烫牛河和食堂的烫菜心。 午休是一个半小时自由活动时间,以供学生食午和休息。雁鸣浒照例推迟十分钟才往食堂走,照例去站在八号餐台点菜心,然后看心情配个别的菜。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几回身边总有钟先先和朗夏一起行动。他们这个三人小团体,一个活泼,一个温和,一个寡言,蛮融洽的。 打架那一天开始,雁鸣浒跟同桌的关系再次回到了冰点,他不再主动问题目,划清了楚河汉界。这种改变渗透进每一处,拉开一厘米缝隙的桌子,不帮忙传递的卷子……与这帮太子党有关的任何事情,都成为雁鸣浒反感的点。 他们仨却没被找过麻烦,不知道是不是有哪位少爷发了话,总之,雁鸣浒感到些许满意。因着这件事发生在放课后,目击者又少,而且规模可能司空见惯,所以在班里也没掀起什么风浪,他仨活得挺好,值得高兴。 就是雁鸣浒的成绩就还是那样,朗夏教他,也就能教点英语,其他的完全不行。于是他们两个没事就凑堆,找资料进行学渣互救。 第三次大测考,也是期中考,雁鸣浒实现自己的诺言,虽然无人可知的,物理进了年段倒数三十名内,可喜可贺! 物理和数学凭自己无一可突破,于是只能学点英语和背点生物,雁鸣浒喜欢在自习的时候听歌,国际中学就是爽,没人管电子产品,耳机一带,冷酷自在。 班里座位一月一换,之前雁鸣浒觉得坐最后一排很爽,现在看闻嬴不爽,就不太想坐最后一排了,主要是不想跟他坐。可是下一次换座位还有三周呢,他只能委屈自己先这么着,倒是朗夏,跟雁鸣浒前座的女生调了位置,跑他前面来了,钟先先在靠近前门那块。 于是课间讲小话就很多。雁鸣浒这人就是,自己认定接纳的朋友,耐心给得足足的,脾气也好,朗夏不管对他说一句多么废的话,他也会认真听一耳朵。 对朗夏给予他的照顾、好处照单全收,朗夏的PS机,超贵的耳机,都用得很顺手。 前面一个月过去发了第一笔工资,终于攒了一点钱,第二次小测成绩物理前进了九名,卡册画满了三十张,每天很累,但进步肉眼可见。 这个月唯一糟心的一件事情是他的铭牌和钥匙串不见了,两个东西是扣在一起的,完全没印象丢在哪里,最有可能就是那天在BS被撞到,可是他第二天去问,保洁阿姐说没有这个失物,他焦虑了几天才好。 “钟先先?” 大课间雁鸣浒要去上卫生间,路过楼梯的时候听见了骚动,他并不好奇,正要穿过人群,却听见熟悉的声音。 是被强制告白的钟先先。 不知哪个班的男生,在扎堆起哄,他的朋友不知所措,被围在转角中间动弹不得。雁鸣浒冷笑,围观的人群,错误的场景,看起来低档的男人,潦草的表白,谁他爹的会答应? 他拨开人群,拥走了自己的小伙伴。被落了面子的男生飙着粤骂,听者无不发出嬉笑,只有钟先先白了脸。 雁鸣浒169cm的身高,气势很盛,在骂声最大的时候突然停下,三角白的眼睛直直盯着那男的,手里还抓着钟先先的手臂,像是天降的护花使者,对战丑陋的普男。 他拍拍钟先先的手臂,回身,将男生上下扫视,比了一个枪的手势点点自己的太阳穴,音量提高:“所以你真的觉得自己很帅是吗?我说各种意义上的。帅到随便告白就一定会被答应?“ 场面瞬间安静,所有人目光集中在他。 雁鸣浒然后轻甩外套边沿,稍息站姿,抓了把头发后,漫不经心地双手插兜,轻轻拗起肩膀,抬起下巴,下颌线清晰,颈项优美,表情戏谑地看着。他的衬衣收进裤子里,领带不系,垂在胸前,扣子不扣,露出黑色半高领衣。长腿笔直,细腰薄胯。 帅女插裤兜耍帅,即使是刻意的,也当真是帅得不得了。 雁鸣浒特意抓头发,比手势是为了露露他好看的手。做这一套动作的意味不言而喻:由头到尾,还没我帅的丑东西。 开始稀稀落落地有人发出笑声。他在这些笑声中再次轻点头颅,像是确认他的回答。然后并不等待他的回答,一个普通的男人,不值得任何的关注,更不要说有情绪波动。转身扶着钟先先的肩膀走了。 朗夏从班里跑出来,着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雁鸣浒说:“没事了。就是瞎凑热闹的一群人。” 这一幕被楼梯之上的闻嬴几人尽收眼底,江天翼“啧啧”几声,“黑纹,新同学麻烦大了,那个好像是吴家的。但是他是真靓哦,跟闻嬴耍帅的样子有得一拼,哈哈哈,就是太瘦,我钟意胸大点的……” 闻嬴:“癫仔,我什么时候耍过帅。” 还有人讲他:“痴线……” “呐,你现在不就在耍?装什么酷!还单手插兜!”江天翼叫着。 闻嬴默默地把手抽出来,给了江天翼后背一巴掌。 雁鸣浒把人送回教室,又去上厕所,不上厕所真的不行。 人群散尽,雁鸣浒还是厌烦,入了秋,微微湿冷的空气真的很窒息。他匆匆走来,又匆匆走过。 因着这事,钟先先和他情谊更近,雁鸣浒通过他交到别的朋友,不再那样孤僻地行动,和朗夏也成了真的好朋友。又也许是兼职赚了钱,也许是进步的正向反馈,也许是别的看不见的好事,总之雁鸣浒柔和了一点。 本学期的体育课,雁鸣浒是没得上的,因为每个学期末要选修,上学期他还没转来没选上。所以,每周三下午是中五A班的体育课时段,大家都去上自己的课,他留在教室里自习。偶尔会有些同学在半途偷溜回来,翻看漫画,玩手机之类的,躲课。 今天也是一样,大家在上课铃响之前陆陆续续结伴离开教室。朗夏唉声叹气地先走,钟先先拎着小提琴也要走,突然他问:“你要写作业嘛?要不要跟我去体育馆?” 总是看题好累,也要有点课外活动啊。 雁鸣浒想了想,先问他去了可以做什么,听他说是练习小提琴,马上就抛下笔一起走了,这几题抛物小球、车板乱七八糟的,还是英文版的,快把他看吐了,不想再看。走前把本子摆好,拿上了手机,路过贩卖机的时候,还买了一人一瓶茶。 原来是快要元旦了,钟先先和几个同学一起排练小提琴曲目,都是A班的,正好体育课可以打申请去练习,时间上统一方便,就在体育馆。因为雁鸣浒不怎么看群消息,不知道元旦晚会。怎么,港校也喜欢搞元旦晚会哦?他这么问。 钟先先哈哈笑:“是啊是啊,学校都是这样的。你有没有什么才艺?也许可以申报节目呢?可以加2个社义学分呢。”他挺天真。 “没啊,我什么都不会。”雁鸣浒双手一摊。 “不对不对,你会画画、国文超棒!” 雁鸣浒掐下巴作思考状:“那我总不能上去表演诗朗诵吧?小学生节目。” 钟先先笑喷:“哈哈哈哈哈也是啦……” 于是钟先先和朋友们在下面拉琴,他在看台上看。站得笔直,双手搭在栏杆上,轻轻和着拍。他们演奏的是经典动漫四月是你的谎言的主题曲,雁鸣浒不懂小提琴,但他知道这部番,也喜欢这支曲。那是2014年吧,好像。 体育馆很大,也兼做礼堂,在另一边是篮球班,男生们急着打球,并不理会体育老师的教学要求,因为打篮球他们都会,呜啊催着,体育老师只好放人,他们组成队开始打球。只有女生在练习,传球、走步什么的,啪、啪的撞击声传来。 而这边是五位优美的小提琴手,悠扬的琴声随着他们的手部动作起伏响起。很好听,小提琴手很沉浸地表演,而唯一的听众很沉醉,眼带一点微笑,手指尖随着琴声在跳跃。吵闹的声音影响不了他们分毫,就这样互不干涉。 一共只练习了三遍,他们都很会,只是练练合拍。钟先先跑上来跟雁鸣浒坐一块,给他介绍下面的小伙伴,雁鸣浒一一地打招呼。 “你好啊,新同学,我的名字叫于宇,很高兴认识你。” “你们拉得很好听,我叫雁鸣浒。” 新同学并不像传闻那样,难搞,又高冷的,于宁觉得还是眼见为实才好,很高兴和他做朋友。 雁鸣浒和钟先先下去跟他们聊天,元旦晚会后可以放假三天,他们说要去shopping,并且邀请雁鸣浒,香港的美食也很多,让他们尽地主之谊,带他玩。雁鸣浒没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是时候作下一些新约,以盼生活美好。 一大早,雁鸣浒来到教室,等了一会才看到朗夏。他背着个新包,正睡眼惺忪,手里提着两包鲜奶,自从雁鸣浒喝过一次说好喝之后,他就天天带。 雁鸣浒抬手一接他抛过来的鲜奶,问:“朗夏,你知道学校收发室在哪里吗?” “怎么了,你要寄东西吗?我带你去。”朗夏说。 “行,那下课的时候去吧。”昨天有个电话打来说有封信件是他的,听到是老家首府寄来的,雁鸣浒已猜到百分的概率是谁寄来的。 江天翼从后门进来,路过雁鸣浒的时候轻踹了他的椅子一脚,“卷子写完没?要不要给你抄哇?” 雁鸣浒作业抄得凶已经是班里同学的共识了,以前钟先先坐在前桌就抄钟先先的,现在则抄朗夏的。江天翼这么说可不是好心,完全是嘲笑。 “癫仔。”雁鸣浒说,声音一点不控制,也是说给江天翼听的。 江天翼本来要走的,也不走了,回身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座位,大爷似的翘起二郎腿,笑嘻嘻地问:“听说你去酒吧兼职啊?哇,不是吧,这么拼哦,家里没有钱供你吗?” 眼见雁鸣浒不理他,又继续说:“那你到底怎么进来的,又不是奖金生,又没钱,难不成你是……谁的私生子?李家的?霍家的?酒吧兼职来钱多慢啊,找个有钱男朋友咯,下次去上班的时候,看好点钓一个。” 他恍然大悟般直点头,为自己的猜测感到自喜,说些幼稚又刻薄的话。 雁鸣浒用手机啪啪打着字,末了轻轻一甩到桌面,只听见手机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是机翻的粤语:“是的,我是你爹的阿母。快给你老祖我付抚养费。” “你!”江天翼气得破音:“你老母!” “哈哈哈哈哈……”朗夏忍不住笑了,在江天翼凶恶的眼神里又降低声音,憋得困意消散,看江天翼吃瘪真是太爽了。 江天翼还没遇到过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这个雁鸣浒! 只见雁鸣浒收起手机,斜着眼睛看江天翼,声音轻飘飘却杀伤力十足,说:“你能不能减少对我不必要的关注?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很烦你吗?” 当然看得出来,所以才不爽,江天翼其实火大,但觉得输人不输阵,勉强地说:“呵,装逼。进了我们班就要守我们班的规矩,自己不融入集体,还说我?” “这么爱装,滚出我们班啊。” 江天翼嘴里飙着粤骂,听得朗夏都变了脸色,想必是很难听的级别。朗夏正想安慰叫他不要理会,却见雁鸣浒好像听不懂一样,平静地看着他,眼神像看低能儿。朗夏就噤了声。 江天翼骂着骂着,闻嬴这时来到座位,还赶上了最后几句,一副看白痴的样子,问他:“人家听不懂也能说得这么起劲?我真服了你了。” 江天翼一看雁鸣浒确实平静得很,像看什么低档货一样,他更炸了。 “你要挑衅,又讲不过,有意思?”闻嬴拉开椅子坐下,说:“吵死了。” “你做什么帮他?拜托,我才是你兄弟好不好?” 跟雁鸣浒的骂架又转变成了兄弟情坚的争论,江天翼站起来在雁鸣浒头顶开喷,雁鸣浒则在下面翻了个白眼。 闻嬴:“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辛苦我了。白痴。滚回你座位。” “……” 大课间的时候,众人纷纷展开课间活动,江天翼专门吹着口哨过来踢雁鸣浒的桌子,满脸都是故意的。雁鸣浒的本子因此被笔尖划了一长道线,刚才写的笔记瞬间就难看了。 朗夏叫道:“你做什么!” 江天翼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没看一眼就伙同其他人走了,像犯罪分子招摇过街。 雁鸣浒写完最后几个字,对朗夏说:“没事。走吧。” “叼,烦死了。”朗夏仍在愤愤不平,甚至转头去瞪了一眼闻嬴,不过随即又被闻嬴面无表情的的眼神吓了回来。 拿到信件,朗夏好奇地问是谁寄来的,这年头还有人以信件来通讯,实在是不多见。 雁鸣浒说是老家寄来的,随即又说想买礼物寄给老家的妹妹,朗夏立刻以为是妹妹的来信,挺高兴地问:“你妹妹几岁?和你长得像吗?” “挺像的,他今年六年级,你知道香港有什么适合送小女孩的特产吗?” 朗夏说:“迪士尼玩偶?中古相机?周末我们可以去逛街啊,我带你去我以前经常去的中古街!” 雁鸣浒说好,回到教学楼说自己要先去上厕所,让朗夏先回教室去搜索好玩的,周末挨个逛,朗夏不疑有他。 教学楼有漂亮的天台楼顶空间,雁鸣浒看到不少同学上去过,他拿着信件并没去厕所,而是转身上了顶楼。 一封薄薄的泛黄的信件,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没什么文化识字不多的人写的。落款来自新康监狱。 雁鸣浒拿着走上天台的半分钟里就看够了,把他随便放进裤口袋里。他推开玻璃门发现没什么人,视线转圜,一路找了个看起来隐蔽,背后是刚才上来的楼梯间的角落。 天台栏杆不高,不过离楼边还有一米多的距离,想跳楼得翻过去走到边边,雁鸣浒看了一会,他并不想跳楼,所以返回坐在了长椅上。 他呆呆地看着远方的楼群和蓝色的天空,任风吹乱长发,嘴唇冻得发紫,呼吸紊乱。 耳内像有狂风呼啸,以致于没有听清上课铃响一样。雁鸣浒最后惊醒的时候,已经上课了好几分钟,他匆匆起身下楼。 这封信是雁国华从新康监狱寄来的,是雁鸣浒在香港上学以来的第一封。他像以往一样,完全没有拆开看。只是找了个地方等待情绪平复,也许过后会给雁国华往账户里充点钱,也许不会,全看心情。 比起这封至亲之人的寄信,雁鸣浒此刻更想赶快找个理由搪塞老师他为什么迟到,完全没发现他同桌也不在。 “你干嘛去啦?”朗夏小声问,他可不信雁鸣浒说的不舒服上厕所久了点。 “我真的上厕所,就是便秘。”雁鸣浒坐下来,手放在嘴边假装尴尬的说。 “那你现在还好吗?”朗夏担心地说。 雁鸣浒笑笑:“现在没事了。听课吧。真的啊,别让我太尴尬。” 朗夏被雁鸣浒逗笑,这才转过身去。只见闻嬴慢悠悠地出现在门口,打报告。 英文老师佯装生气,没等发作。闻嬴说:“是主任找我,sorry,Ms。” 闻嬴这种另类的刺头很少道歉的,这让Ms非常受用,没讲什么就把他放进来了。 江天翼大声说:“一个二个的,迟到早退,不是好鸟。”闻嬴在路过江天翼的时候把他书合上了,实施报复。 朗夏撇撇嘴,小声说:“区别对待。” 雁鸣浒一笑了之。 第7章 蓝波湾 BS.酒吧。 雁鸣浒总叫它蓝波湾。因为以前的学校附近就有家网吧叫蓝波湾,雁鸣浒还记得,感觉Blue sea 用这个作翻译很贴切。 成功做上调酒师学徒,每每摆弄那些酒杯和酒种,做出斑斓的饮品的时候,雁鸣浒就很开心满足,成就感很高。连月的适应过后,轰鸣炸裂的音乐响在耳边,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摇动身躯,霓灯闪烁,雁鸣浒已丝毫不受影响。 才来不久,只会绝对日落、龙舌兰日出之类的网红酒调,其他时间都是在洗杯子,铲冰块,收拾吧台。作为学徒,都有这么一个过程,他很耐得下心做。 蓝波湾处处奢华,就连员工也看起来很不一般,个个高姿,店员制服是定制的,很好看,有质感。 雁鸣浒在吧台里忙碌,制服衬衫袖子挽起至臂弯,简单洗杯子的动作做得利落干脆,神情认真。 为了便于调酒师们操作,吧台是明亮的,而之外的环境就有点暗,是为了提高顾客体验的氛围感。是以,外面能看清吧台里的人,而吧台里的人要看外面,就不是那么清楚,只有到跟前才可以。 所以雁鸣浒从来不知道,在二楼玻璃栏杆上,常有一人遥望他,在今日呢,又多了好几人。 江天翼伏腰靠在栏杆上,痞笑着,虽然在他的娃娃脸上,这种表情毫无杀伤力,反而让他像个地主家的傻孙子。 “他在这里做几久了?我都不知道,哇,没想到平日那么素都好看的人,化了妆更好看了。” 他直起身一掌拍向应扶泽肩膀,风风火火地讲:“我去逗逗他!” 周数斯只来得及在后面说一句:“别,等下又被叼,你可别气!” 闻嬴喝了口冰柠可乐,哈了口细气,美目轻眯,为江天翼又去自取其辱感到好笑。应扶泽却说:“无不无聊,打扰我店做事。” 李王卓:“就是,江天翼该不会喜欢那个女仔吧,还不许我找他麻烦。” 周数斯扶了扶眼镜,不怀好意地说:“不懂喔,好仔一向喜欢甜妹,现在遇见真爱了也说不定。” 几人都不答,心思各异。 只见江天翼身影出现,直直往雁鸣浒面前走去,先把高脚座上的人赶走,自己一屁股坐下去,抬手挥来挥去的,像那种啊咋的客人,在找麻烦一样。 而雁鸣浒抬眼看到是他,竟也没恼,很专业地递过酒单,还点头示意,好像说了欢迎词。遥遥地看,本来表情是模糊的,闻嬴却莫名能看出他同桌心情还不错。 “喂,尊贵的客人要点单,你会不会待客啊?”江天翼说。 雁鸣浒一本正经地说:“先生,您好,这是酒单,您看要喝什么?” 江天翼一把甩开到旁边,这酒单上有什么他从来不看,他来这里吃喝一直都是游仔安排好的,他伸出两根手指头,“金酒马天尼,干的,两杯。” 雁鸣浒出了单,让他结账,江天翼夸张地笑,说:“真要我结?你不知道这酒吧是谁开的吗?” 天王老子开的,你就是孙悟空也得结。雁鸣浒不说话地看着他,微微笑着,眼睛好像戴了美瞳,很亮。 “江天翼?喝不起就别点!” 就在江天翼被雁鸣浒神采奕奕的眼神吸引住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是朗夏。他知道雁鸣浒在这里兼职,周末都会来晃一晃。 江天翼睨了来人一眼,又是这个朗夏。“你说谁喝不起?你还敢惹我?信不信我让人把你扔出去。” 朗夏翻了个白眼,在昏暗中不明显,他说:“好**哦,不愧是江家二少爷。” “二”字着重咬音,江天翼一下子就面色阴沉,狠狠盯着朗夏,他嘴角勾了一勾,说:“你知道我是江家二少爷,你还真的是不怕死,敢三番五次惹我,不知道你哪个爸爸能保你。” “喂,玩不起啊。你说我就可以,被说就恼?”雁鸣浒说。 “怎么了?”Ms天从一旁走过来。 “这位客人没有付账。”雁鸣浒说。 此时朗夏已经知道江天翼真的生气了,却并不后悔说这句话,只是害怕地接受着,心想大不了再被打一次。 “哦,他的账挂在serven那里就行,他是常客。”Ms天说完,又问江天翼:“今天怎么自己来的?喝什么?” 有旁人在场,江天翼收敛了心情,但脸色还是不太好,没说话。 Ms天见状,问雁鸣浒他点了什么,他来做。没想到江天翼指着雁鸣浒,点名要他做,看起来很难缠。 Ms天疑惑,他不认为自己的温柔徒弟会故意得罪客人,正待询问,那边电梯呼啦啦下来好几个人走过来。 朗夏霸占了一张高脚椅子,雁鸣浒做完江天翼要的酒后,给了他一杯冻柠水。等抬头一看,前面坐满了熟人,他皱着眉头看着来的这些人。 Ms天也不知所以,不过他还是对雁鸣浒介绍,就在他开口之前,只见对面的人对他摇了摇头。Ms天顿了一下,说:“这几位都是熟客。”他想了想,说:“他们的账,以后都可以挂在serven那里。” 雁鸣浒真是没话说,那是隔壁班钟先先总说帅的混血儿,端着酒杯的是闻嬴,都是熟客?怪不得江天翼说那些屁话呢。不过,他在这里上班一个多月,怎么没见过? 在学校之外的场合见到这帮人,没穿校服的感觉真奇怪,不像同学,像陌生人。不过不得不承认,这几个人还真挺帅的,穿得特别人模人样,项链腕表都配齐的,特别是江天翼,竟然戴着黑曜耳钉,完全一个痞子样。 雁鸣浒视线浏览一番,点点头,说:“好的。” 应扶泽说:“给我一杯水。” 惊讶归惊讶,雁鸣浒反应可快,对面说完没两秒就倒好了,还问是否需要冰块,挺专业的,态度也OK。 江天翼又出声:“哼。” 应扶泽说他:“吵什么?刚就叫你别下来。” “别管我。”江天翼朝酒撒气:“做的什么垃圾。难喝。” 雁鸣浒:“……”酒瓶子里倒出来的基酒有什么做法之说?这个癫仔。 江天翼本来点两杯就是要雁鸣浒喝的,想呛一呛他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朗夏,坏他心情,自己喝完两杯,骂了朗夏两句,丧失兴趣般走了。这帮人也跟着走了。 Ms天看看没什么事,就忙去了,雁鸣浒准备继续洗杯子,他看了看朗夏,又看走远的朗夏喜欢的那个男生,问他:“还OK?” 朗夏说:“有什么不OK的,我现在不怕尴尬了。” “那就好。等会下班去吃夜宵。今天比较倒霉,碰见他们。看来我兼职的事情,就是他们传出去的。” 朗夏想说,这个酒吧是应扶泽的,但看见雁鸣浒好像真的不懂,他想了想,可能知道真相会更不好,还是不说了。“好!” 江天翼重重地坐在沙发上,抬手点了支烟,猛抽了两口,还是不顺气。闻嬴见状,感觉不像被雁鸣浒气的,问:“做什么?挨打了?” “谁能打他啊?”有人说。 “那就是吃瘪了?” “肯定是。”又有人说。 “叫你别惹了,行了,别不高兴了,说吧,想怎么玩?要不我把那谁叫来,你不是觉得他漂亮,想看看真人么?”应扶泽说。 江天翼前段时间说最近的一个新星长得很对他胃口,正想约人来着,之前没出来玩的机会,应扶泽还记得。 “不要。你把雁鸣浒叫上来,给我喝,或者把他开了!气死我了。”江天翼赌气地说。 “还有那个朗夏,死鸡仔,竟敢骂我。我非叫他好看。” 众人都看周数斯,周数斯正倒酒,没有任何异常,只说:“看我做什么,我没意见,江少开心就行。” 闻嬴适时控场:“别乱来。没骂够去学校再骂一次,别的可不要搞。否则阿数又要难办。” “对了,记得买喉片糖,骂累了吃两颗。每天看你嘴巴就没闲过。” 应扶泽:“也没赢过。” “哈哈哈哈……”众人喷笑。 “笑屁!” 第二天是周末,雁鸣浒忘记了酒吧的不愉快,跟朗夏去逛街买礼物。 “我爸爸也是开酒吧的,不然你来我们家店算了,免得被江天翼天天找麻烦。”朗夏说。 “不啦,Ms天姐姐对我很好,我才学了一点,不好这么快就不干。”雁鸣浒说。 “虽然我也知道,但总觉得你继续在那里兼职,肯定少不了江天翼的麻烦。” “没事的,他找茬每次都那样,无视就行。”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我就是看他不爽。” “我也。” 他们正看相机,雁鸣浒的手机不离手,总是时不时就看消息。 “怎么了?在等消息啊?你一直在看手机。”朗夏调笑。 “是的,我妹妹今天会发手机,我等他打电话发微信。”雁鸣浒叹了口气,有点焦虑。 朗夏看出来了,带他去奶吧喝奶茶,两人对着玩游戏机,直到雁鸣浒接完电话为止。 朗夏真的挺好的,耐心十足,雁鸣浒打完电话,观察了他一会,直到他抬头:“怎么了?” “没事啊,看看你。” “哦。”朗夏装作害羞的样子,娇娇地问:“那你觉得我帅嘛?” “帅!”雁鸣浒比了个大拇哥。 “哈哈哈哈哈……” 打完电话继续逛街,朗夏给妹妹挑了一个可爱的机械手表,雁鸣浒则买了一台CCD。 过了周末,回校上课的鸡飞狗跳,斗嘴吵架就不说了。雁鸣浒的校园烦躁源头万变不离其宗,不必多说。 不知不觉到了冬季,雁鸣浒是很怕冷的,他穿起了秋裤,每天早上上学还要戴毛线帽子,帽子把他眉额包住,只露出下半张脸,显得更有辨识度,常常鼻尖通红,很是好看。 一早来到教室,班里唧唧喳喳在说什么事,朗夏和钟先先来问雁鸣浒会不会去。 “什么?”雁鸣浒还不知道。 钟先先说:“班长的生日会啊。他发了邀请,在群里,请了全班和隔壁班。” 雁鸣浒这才掏出手机来看,聊天记录很多,他看了好久,才看到昨晚发的。他说:“不去。我要兼职。” 朗夏立刻说:“那我也不去了,很无聊。” 钟先先想去,但他熟人不多,害怕自己落单,只能遗憾地说:“好吧,那我也不去了。” 雁鸣浒看到钟先先失望的神色,有些不忍,但他实在也不愿意改变想法,只好装作看不见了。 班长家境看样子也不差,很会来事,在江天翼和闻嬴进班的时候,特意过来邀请。江天翼不是很看得上,说到时候再看吧,闻嬴简单地点点头,班长不敢再问,好声好气地走了。 江天翼转头就对着雁鸣浒和朗夏说:“谁都邀请,我才不去,拉低我档次。” 雁鸣浒抬手示意朗夏不要接嘴,他自己饶有兴趣地看着江天翼,就心情很好的样子,想看看他还能再说出什么话来,笑死人了这个江天翼。 “没了?好,我知道了。可以回座位了吗?高档的江少。” 雁鸣浒吸了吸口水,他的牙套有点磨嘴,总不自觉蓄口水,只要一说快话就有点含糊,像小朋友。此刻笑着露出一口银牙,非常之可爱,江天翼都愣了。 只见雁鸣浒站起来,伸手把江天翼歪掉一点的羊绒大衣的领子摆正,又替他微微合拢衣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高档江少,请。” 江天翼不怀好意,偏偏雁鸣浒就“顺”着他的意思,这幕一本正经整理衣领显得江天翼特别招笑,连闻嬴都忍不住笑。朗夏因为语调轻快的“高档江少”四个字,笑得人仰马翻。 两个跟班也觉得好笑,但眼见江天翼脸都红了,以为他被气的,都不敢笑,抿着嘴转头。 “痴线!收声吧你,口水都喷出来了。”江天翼一把抄走雁鸣浒的鲜奶,自以为报复般地走了。 “好的,高档……” “闭嘴!再敢叫?”江天翼回身把鲜奶包塞回雁鸣浒的嘴里,被闻嬴打掉了手之后大喊:“打他啊,怎么打我?” 闻嬴说:“幼不幼稚?吵死了。” 十二月的事情有些多,朗夏帮雁鸣浒找了个社义活动来修学分,还要兼职,再加上表姐的工作室成立,雁鸣浒有意在周末去帮忙省人工,他就变得实在很忙。 忙到换座位的时间到了,被换到跟闻嬴同桌的人不愿意,来找雁鸣浒协商,他也没空跟人辩论了,心想好像不换也挺爽的。 国际中学都是小班,不像雁鸣浒在内地读的普高,一个班五十来平,塞下五六十人,满满当当的,转个身都困难,这里一个班只有三十人,教室空间又大,还有每个人自己的储物阁,坐后排也能看清黑板,够爽的。所以闻嬴不想往前的时候,雁鸣浒随他去,坐后排确实很好。 换座位第二天,闻嬴还挺诧异,中午的时候问雁鸣浒:“没换座位?” “没换。因为没人想和你坐,你不知道?”雁鸣浒实话实说。 “那是他们对我有偏见。”闻嬴说。 “我看未必是,你难讲得要死。” 闻嬴夹着笔的指尖一顿,转过了身,认真地问:“比如?” 雁鸣浒习惯性努了一下嘴巴,缓解牙套带来的疼痛,他不会说的,他可不想落人话柄,便假装听不见,开始戴耳机,闭上了眼睛,“啊,午休时间到了。” 朗夏也不换座位,听见雁鸣浒想睡觉,便去拉窗帘,他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只好玩手机。 雁鸣浒前面也适应了不睡午觉,只趴一会的,只是现在天气冷,而他最近实在有点累,所以中午又恢复了午休。 他把毛线帽子拉低盖住了双眼,手全部缩进袖子里,枕在手臂里,安静地睡着。嘴唇微张,露出了一点点牙套,脸颊皮肤薄薄的,能看见毛孔。 闻嬴放下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了。 微冷的温度,朦胧的白噪音,催人入眠。 第8章 邀请朋友 雁鸣浒英语不差,在原来的普高能考一百四,也是个学霸,但在香港学校就完全不够看,这里的小孩都是从小双语,到了中学已经是能做BBC全篇阅读理解,甚至雅思7.5的水平也是很容易考到。 而雁鸣浒还得费劲背很多生僻单词,每次考试中不溜,老师提问也要慢大半拍,才能磕磕绊绊地理解然后再使用简单句式回答,带着中式英语的语病,非常典型地会写会读不会说。 Ms看他是新同学,国文又考第一,总爱提问他,每次正在自己学习或者想事情的雁鸣浒总是因为提问而吓一跳,站起来然后支吾地回答,面上还挺云淡风轻的。 有一次最后他摆烂了,在连续地提问里诚实地说:“sorry,I can’t understand.”前面都回答稀烂,就这句连读说得非常标准。 Ms英文最后睁着大眼睛,好无奈地叹气,伤心一样地说新同学:“不喜欢听我的英文课,难道是我不够靓?” 江天翼带着一票人起哄,夸赞Ms英文靓过王祖贤。然后终于他放过雁鸣浒了,转头点名同桌闻嬴,美其名曰帮助同桌。 闻嬴的一口美音英文流利,语法正确,嗓音好听,站姿放松,回答提问好像家常便饭,叽里咕噜一分钟说完,在Ms一声“Awesome”和朱鹭鹭的小声鼓掌里坐下。 雁鸣浒听得头都晕,只在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完这些课啊,后年大学还有没有得上了?疯了。 雁鸣浒的桌面上常有些可爱的本子和笔,还有在不知哪里买来的中古小玩意,老唱片或者旧杂志海报,查理布朗和snoopy的摆件等等,每隔三四周,他会打包好,寄往内地一次。 闻嬴看到他在课上写过地址,不是故意偷看的,他写得很潇洒,那么大的字又没设防,转一点角度就看到了。 雁鸣浒跟同桌的关系已经发展到,在买三得利的时候可以给他带一瓶,雁鸣浒说这是教作业的学费。虽然很便宜,同学价么。 闻嬴第一次说谢谢,然后像雁鸣浒放物理卷子一样,接过来轻轻放在桌角。雁鸣浒第二次就没给他买,他才反应过来,说放课的时候喝了,雁鸣浒于是才继续给他带。 圣诞节氛围在中学生里是浓厚的,即使是雁鸣浒之前在内地,每个月才放一次周末的寄宿高中,同学们都会在这一天找点乐子。 更何况在这所开放、前沿的国际学校,学生会组织了义卖活动,从下午就开始在操场陆陆续续摆起小摊子,雁鸣浒跟着朗夏和钟先先去捡漏。 “这个怎么样?”钟先先捧着一只小巧的古董钟问。 雁鸣浒说:“好看。” 朗夏则说:“女人街二百块一只。你问问这里多少钱。” 钟先先问了,要五百。 “五百哦?虽然是义卖,也不要这么不讲实吧。” 摆摊的同学说:“质量又不一样的,哪里贵啦?你以为你很懂的吗?切。” 钟先先实在喜欢,但看朗夏的样子,要是买了会被说成冤大头,只好悻悻地放下了。而雁鸣浒的注意力早已被旁边的海鲜吸引了,他来香港之前从没见过大海,这些海产他更是没见过活的。 “这个是什么海星呢?可以当成宠物来养?” 看摊位的同学推了一下眼镜,说:“这是海燕海星。可以养的。这些是珊瑚,这是澳彩茉莉,都是一些常见的观赏类海宠。” “这种养不活的东西,只是色彩斑斓一些,你很喜欢?” 雁鸣浒回头一看,又是江天翼这厮,雁鸣浒挠了挠下巴,说:“是啊,挺喜欢的,我喜欢好看的东西。像你一样。” 雁鸣浒手指了一指江天翼,语气真挚,口吐利刺:“不过幸好这些小玩意不会像你一样嘴多。要是养起来整天哇哇哇的惹人厌,我非得踩死。” 江天翼正因为雁鸣浒夸他好看而略微得意,又听见贬低,正想反唇相讥,雁鸣浒却没给他机会。赶他走开:“去一边去。” 江天翼闪身,还想搭话,雁鸣浒却无视,拿起小网兜,兜了自己想要的一只小海星,还有一丛小珊瑚。摊位里还提供小水箱,买了单,雁鸣浒小心翼翼地拎起自己的小宠,当即就抱着欣赏起来。 朗夏凑过来看,钟先先也是。 “平常喂什么呢?喂鱼食可以吗?”雁鸣浒不忘记问饲养守则,又马上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呃,主食喂新鲜虾肉、海星粮,辅以少量海藻,每周喂食一次。”那个看起来很学霸的同学回答,他看起来有点觉得雁鸣浒笨,没有海宠知识,感觉只是想随便买点好看的,回去不一定会好好养一样。 不过,他还是又递了一张具体养护方法的卡纸给雁鸣浒,“这只海星和珊瑚,要先让他们在小水箱里观察三天左右,确认状态良好再放入主缸。” 雁鸣浒似懂非懂地点头,粗略看着手里的说明:水质与盐度管理、水温控制、喂食与健康监测…… 怎么感觉自己买了两只小麻烦? “好的,谢谢。” “为什么只买一只,它多孤独啊,应该要起码两只,做个伴啊!”江天翼又咋呼。 只见雁鸣浒都不回话,正在捣鼓手机,而钟先先转而有些雀跃地在旁边偷看应扶泽,朗夏则敌意地看着这些人。都各怀心思。 周数斯说不让江天翼去讨嫌,一把搂住他肩膀,想把他带离,没看见人家都不理他吗? “喂,阿鸣,圣诞节我朋友办聚会,邀请你来,你来香港还没有朋友吧?我可以带你交新朋友,你快加我好友。”江天翼反身从周数斯手下挣脱,凑到雁鸣浒面前问。 说的什么屁话?谁没有朋友? “首先,我有朋友。第二,在你跟我的朋友道歉之前,我们是不会成为可以认识新朋友的朋友的关系的。” “所以,不去!” 雁鸣浒两只眉毛动起来,“的的的”冲江天翼说。 “我干嘛要道歉?又不是我的错!”江天翼大声说。 刚才过来的一帮人四下散开,闻嬴正在看水族箱里的东西,朱鹭鹭跟着,应扶泽去前面玩投篮机,虽然不知道怎么有人能想到把几台街机搬进来摆摊的,只有周数斯在这里和江天翼一块。 眼见雁鸣浒说真的,江天翼毫不犹豫地“出卖”兄弟,“罪魁祸首是他,让他道歉。” “喂?”周数斯眯着眼睛好想看不清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事,不是你先欺负人家?我为你出头而已!”江天翼一跺脚,裤头上挂着的链子叮啷地响。 雁鸣浒拎着箱子和朗夏站到一块,想要看他们道不道歉,还催:“不说我就走了。” 周数斯好像被江天翼磨得没办法,还是说了“对不起”,雁鸣浒还是没应,他反应过来又补了名字:“朗夏”。 朗夏在众人的眼神里勉为其难地点头,有点高姿。 雁鸣浒满意了,勾起微笑唇点头,特欠地说:“好的。不过,我还是不去聚会。” “为什么!”江天翼一把抓住雁鸣浒的肩头,为自己被耍感到震惊。 雁鸣浒双手一摊,像看白痴一样:“我要上班咯。” “走吧,夏夏,先先,那边好像有卖零食的,还有游戏机呢,这怎么拉进来的?”雁鸣浒的兴趣转移,打算再次不理江天翼。 我靠?江天翼不理解:“那你请假啊,唉,我可不轻易邀请别人的好吗?那个班少上一天又不会怎样。” “不要。那我不去又不会怎样。”雁鸣浒用逻辑打败逻辑。 那天下午,江天翼就像只跟屁虫一样,抢走了夏夏的位置,一直骚扰雁鸣浒,甚至说出要付给雁鸣浒损失的工钱的这种话,企图让他松口去聚会。 而所有人都看出来,雁鸣浒就是在耍江天翼玩,总是给话头,但一问就是拒绝,不去。然后江天翼就会炸,周数斯还在一旁添油加醋让人心烦。 等零食也吃完了,游戏机也玩了,小零碎也买了,就到雁鸣浒打工的时候了,雁鸣浒终于对江天翼态度好了一点点:“下次吧,还有机会的。” 闻嬴看不下去了,换了个人问,他跟朗夏说:“26号是正菲生日,你没收到邀请?你可以让雁鸣浒一起去。” “喔,原来是这个,小浒又不认识黄正菲,他去干嘛?”朗夏说道。 “圣诞和生日会一起办,阿菲说想去露营咯,人多热闹。好仔想跟雁鸣浒做朋友,你看不出来?让他一起来吧。”最后一句不像商量的口气。 “呵呵,不要,你自己去问。”朗夏还是不买单。 闻嬴眼神正经起来,他最讨厌别人反驳他的话两遍。 正想发作,应扶泽玩够街机,过来问:“怎么了?他不去吗?那其他人也一起不就可以了?” 闻嬴抛给他瓶装水,一边阻止朗夏偷跑,说:“他说要上班。朗夏叫不动他。” “那就算了,以后再说啊。”应扶泽他们总是朋友一大堆,只有别人请他们的份,没有这么请过别人还不给面子的,他就没耐心再去说那么多。 “那你让酒吧歇业一天不就好了,真心想交朋友的话,反正对你来说,那点损失算什么!”朗夏特瞧不上地说。 应扶泽立刻皱起眉头:“我白痴还是你白痴?” 那么大的酒吧无故停业一天,多少麻烦事?这个朗夏真是神经病。 “我来。”他闷头灌了半瓶水,径直走到钟先先面前,邀请他:“圣诞聚会是去露营,你也可以一起来,要来吗?”说完,偏头看了一下雁鸣浒。 果不其然,钟先先根本无法抵抗喜欢男生的邀约,何况圣诞放假,又不用上课,又可以融入同学,钟先先雀跃极了。 可他却也明白,对面根本就是在邀请雁鸣浒,自己只是顺带。所以虽然他很想很想去,但好像雁鸣浒不去的话,这些人就不会让他去了。 雁鸣浒正吃冰淇淋,突然四个人全看过来,他略一想,真的很舍不得一千多的兼职费,又想在乎钟先先的感受。 “那你和夏夏一起?”雁鸣浒想想,还是说道。 钟先先立刻就有些失望起来,转头去看应扶泽,都是他们说了算。 应扶泽只看雁鸣浒,他的意思还是得雁鸣浒拿主意。 这些人有点太贱了,雁鸣浒心想。只好说:“那我打电话给经理调一下班吧。” “好,等你消息。”应扶泽说。 这基本就成了,因为应扶泽转个身就让servern想办法让人顶雁鸣浒的岗,就是他自己上也得办咯。 “靠,我叫你就不去,过分!”江天翼呜呜啊咋的,“把我的冰淇淋还给我!” “呀嚯,是哦,冰淇淋好贵,我还是去上班赚钱还你好了?”雁鸣浒假意说。 “不用!我请了!” 吵闹一下午,雁鸣浒加了好几个好友,定下了明天去露营聚会的时间。 雁鸣浒没露营过,晚上他发消息给朗夏问要带什么,朗夏也不知道,主要是闻嬴他们那边安排,谁知道他们准备什么,不准备什么? 所以这条消息转了一道,朗夏直接转发问了闻嬴。他本意是想闻嬴回答他,他再回答雁鸣浒。 谁知闻嬴这个神经竟然不回朗夏,反而去直接回复了雁鸣浒,告诉他:“换洗的衣物带两天就可以了,其他的露营用品江天翼会买。” 雁鸣浒回:OK。 闻嬴看着消息,心想够冷的,跟朗夏就不是这么说话的呢。 出发是中午过饭点的时候,雁鸣浒要跟朗夏汇合然后再等江天翼那边来接人,雁鸣浒吃过午饭,会犯饭晕,背着自己的书包,什么都不想地跟在朗夏身后,看起来蔫蔫的。 然而等到巴士把他们带到WM酒店,雁鸣浒又生龙活虎起来。江天翼早就在这里,他今天穿着一件薄风衣,很有型,就是看着冻人。 “你好夸张,穿得肥肥的。” 江天翼下来接人,司机等着吩咐,江天翼让他直接走了。 雁鸣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摇粒绒外套,又看看江天翼的,说:“谁夸张,这风衣从哪里偷来的,像大人的。” “我就是大人!”江天翼立立风衣领子,开始耍帅。把钟先先逗得只想笑,朗夏则一把将身上的风衣脱了,他俩竟然穿撞款了。 他们三个跟在江天翼身后,东西往房间一放,先去认识人。场子里已经大都在了,三分之二的,雁鸣浒都不认识。 “随意。”江天翼大手一挥,说:“那些都是朋友,名字就先不用记,总会知道的嘛。” 雁鸣浒只看到了跟钟先先告白的那个人,早知道不来了。 奢华的酒店顶层,香槟自助,无边泳池,侍应生立在一遍等着吩咐,感觉他们有点格格不入,钟先先是很拘谨,这些人都看起来特别张扬,他也鲜少涉足这样的社交场合,朗夏挺自在的,就是不想融入,只想跟在雁鸣浒身边。 雁鸣浒就完全度假的态度,自己到自助餐台拿水,往摇椅里窝着,舒舒服服地晒太阳。 吴昊对于他们的到来显得有点惊讶,过来问他们怎么进来的。钟先先的视线在满场找应扶泽的身影,朗夏跟雁鸣浒说闲话,谁都没理他。 “喂!为什么不应声?” “你有什么事?”雁鸣浒抽了个神,说道。 “没什么事咯,”吴昊笑了一声,“你怎么跟江天翼扯上关系的?” “他来了,要不你自己去问他?”雁鸣浒说。 江天翼刚才离开,现在带着闻嬴几人返回,看见吴昊正跟雁鸣浒说话,立马凑过来。雁鸣浒顺势把这个麻烦丢给他。 “吴昊,雁鸣浒现在是我朋友了,懂吧?”江天翼过来正好听到了,就打发道。 这个吴昊是内地某个市委的儿子,他妈那边也是个企业家,虽能进这个圈,但在江天翼面前不够看,所以态度敷衍。 “朋友?”吴昊了然道。“哦哦,好,翼哥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不介绍介绍?”一个雁鸣浒不认识的人说。 “急什么,这不正要说。”江天翼说:“这是雁鸣浒,我们班新转来的,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 “这是黄正菲,明天他过生日。这是来晋嘉,梁文彧,钱绮多,和仰乔……” 雁鸣浒坐正了听他说话,江天翼就只介绍了这几位,场子里还有其他人,看来不重要。 “你们好,我叫雁鸣浒,鸣叫的鸣,水浒的浒。”雁鸣浒说。 “你好。欢迎你来玩儿。”聚会的主角代所有人招呼。 然后或坐或站,这些人就这样聊起来。雁鸣浒又坐了回去,放松地打量新认识的人,说实话,名字都没记住,只看到了每一位都与众不同的贵气。 朗夏拿了几听气泡水来,悄悄说:“无聊吧?今晚就是喝酒、玩牌、打斯诺克、打游戏……” “这还无聊?”雁鸣浒笑问。 “说什么呢?说出来大家一块听呀。”江天翼好像急切地想要雁鸣浒融入,一看到他们说悄悄话,就要插嘴。 “没说什么,说晚上的活动,不是露营吗?这里是酒店啊。”雁鸣浒不理解。 “哦,露营有的,就在这里。” “啊?”雁鸣浒明显露出失望的神色,他还以为可以去山上搭帐篷,在星空和树丛下过静谧一夜的那种,原来在这里,他换顾一周,天台是特别大,但是,那不还是住酒店吗? “啊什么啊,海景天台露营,不要太爽好不好?” “你想去哪种?”闻嬴问。 “野外那种啊,不然怎么叫露营。”雁鸣浒想当然地说。 “就是就是。”刚才被介绍的其中一个女孩附和。 于是就这个问题说起来,江天翼大叫都怪黄正菲选的地方,没品。 黄正菲头痛地说:“你怎么不说才放一天假,能上哪儿野去呢?痴线。要不叫江叔把直升机飞来,现在就去马鞍山。” “嗨,你好,我是钱绮多。”着大块多彩色斑香奈儿毛衣的女孩过来找雁鸣浒聊天,看着很靓丽,雁鸣浒赏心悦目。 “哪个绮哪个多?” 雁鸣浒有个毛病,他听人名字如果不知道是哪个字,一般十次以内都记不住对方的名。 “绮丽的绮,很多的多。你是内地的哪里的啊?” “哦,钱绮多,你好,我就是沿海省份的。” “……” 气氛渐渐热络,天台风稍大,也不妨碍观赏美景,大家三三两两找伴,开始撩闲。 第9章 圣诞快乐 雁鸣浒下午话多了些,参与了话题,又吃了不少点心,到四点钟困意卷土重来,他便回房间睡觉了。 一觉醒来,天台灯火辉煌,一颗两米高的胖圣诞树被放在了角台,是用彩色泡泡纸做的,很梦幻。底下有一大堆礼物盒子,不知道里面是不是真的有礼物。 天台还做了防风,但是还是能感受到一些,搭建了露天电影幕布,正放着韩剧《鬼怪》。 雁鸣浒忍不住就地驻足观看,凉风吹着他发丝飞扬。 “快来!阿浒!坐着看。”朗夏轻叫了一声。 他们在后面坐着折叠椅,聊天游戏,吃烧烤自助,酒当然是必不可少的,连朗夏手上都拿着一听果啤。 雁鸣浒穿着大一号的外套,裤子也大,盖过了穿着的棉拖鞋,像只肥憨的企鹅,一步一步地挪过来。 过来坐下才发现,挺暖的,原来周围有立式电暖炉,这帮人太会过,真舒服。 江天翼:“睡得真够久的,你是猪啊,吃了就睡?” “你是狗啊?见到我就叫。”雁鸣浒喝冰可乐,爽得直哈气。 “呸!” “呸!” 两人又开始拌嘴,雁鸣浒一边吃,一边看,一边不忘记问:“这个圣诞树怎么搬上来的?好好看。” “好看吗?材料是散的,搬上来再组装。” 雁鸣浒记得他,他叫来晋嘉,跟周数斯一样表面是斯斯文文的人,就是不知道内里怎样。 “好看。礼物盒子呢?是空的么?” 江天翼抢答:“当然不是了。那都是我们送给小菲的礼物,待会要拆的,哦对了,你的礼物呢?” 雁鸣浒吃得面不改色:“我们一起送的不是吗?我不是你的朋友吗?你送就是我送。” “黄正菲,生日快乐。”雁鸣浒转过头,提前送上祝福,笑得真诚。 黄正菲也笑,说:“好,谢谢。” “礼物怎么能一起送?你该不会没准备吧?”江天翼非要捉弄人。“也是,你都没有钱。” 雁鸣浒翻了个白眼给江天翼,很是嫌弃。 闻嬴看着他,从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面,喜怒哀乐画在脸上一样。 闻嬴忍不住说:“别理江天翼,他白痴来的。” 黄正菲附和:“对。” 雁鸣浒于是得意道:“嗯哼。明白,小白痴。” “这放的什么破剧,不切实际的白日幻想水剧。”江天翼不甘地发泄过度旺盛的精力。 钱绮多:“不看滚!” 张妙东:“你这考倒数的水准,看不明白很正常。” 同时响起来两道讨伐的声音,前一道凶恶,后一道蔑视,江天翼不服但不敢反驳地闭嘴了。 应扶泽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第一排就他一个男生。 看江天翼实在无聊,梁文彧提议打牌。不想看剧的都赞成,可是人很多,只能分作三拨儿,各桌玩各桌的。 本来选的是玩规则比较简单的大牌九,为了迁就雁鸣浒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 但江天翼又整幺蛾子,对黄正菲说:“你坐庄。输一局,就开一个你的礼物,赢的人拿走,怎么样?” “不怎么样!那我不亏大了吗?”黄正菲说,“我又不是傻**,怎么可能同意?” 众人纷纷笑起来,有人就说江天翼:“人家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你他妈想白撞?” 有人说:“那我也想在这桌玩!” 江天翼一听,那可不行,以为谁都能跟我打牌的吗?随即又想出个损招,就压果啤杯,谁输谁喝。终极赌注是,谁喝得最多,谁今晚睡天台。 雁鸣浒一看,睡天台挺爽的,本来就说了是露营,要知道临时换地方,他都不来了,况且这算什么惩罚,帐篷看起来就还不错。 但这些少爷可没睡过这么简陋的床,都觉得差,很算惩罚,都说行,便开始玩起来。 雁鸣浒和朗夏他俩算一家,闻嬴说是体谅菜鸟,让他找个伴。钟先先看了一会,还是韩剧和美味的零食更吸引人,便又回去了。 赌注一轮轮加码,只几轮牌,雁鸣浒和朗夏输到要累计喝酒17杯,他不喝,和朗夏一起装聋。 可是黄正菲是主场他不在意,闻嬴也是输家跟着耍滑,只有江天翼指头都要戳上人家的脑门,斤斤计较。 “我一个良好同学,喝什么酒?”雁鸣浒说,“很难喝,我不喝。” 朗夏秒跟:“就是说。能不能学点好的。” 江天翼:“那你们输了就输了?这牌玩得还有什么意思!” 周数斯也要起哄:“就是,太无聊了,没玩过这么无聊的牌。” 雁鸣浒没法了,说:“那你们玩,一般都玩什么?真的赌钱?” 不知想起什么,就像瞬间被冷水浇头,雁鸣浒冷静地说:“那你们玩吧,接下来的我玩不起了。” 朗夏状似无奈:“唉,我们还是去那边吧,这里不适合我们。” 闻嬴坐直了身子说:“没有,平常就像江天翼说的一样,谁嬴谁可以得到礼物。” 不知道闻嬴说的真假,雁鸣浒只是点点头,表示了解了。 “哦哦。” 气氛略微僵硬,雁鸣浒又说:“可是我今天没有准备礼物,那还是你们玩吧。” 闻嬴看了一眼黄正菲,对面妥协,说:“玩吧,拆礼物,我无私奉献。大家玩,我去准备烟火的事情。我申请了批文,在山脚让人准备了,等会放。” 闻嬴:“要不要来点夜宵?” 旁边还在热火喧闹,他们这一桌则安静很多。 “行。我想吃汤河粉。”雁鸣浒明显感兴趣了许多,眼睛都发亮。 整个桌子上的人都莫名其妙地顺应雁鸣浒,可是没有人意识到,除了旁观者。 仰乔从旁边应扶泽和梁文彧那桌过来观摩,短短几分就听见这个雁鸣浒驳了少爷们几次面子。可是没人不快。 有意思。 后来从玩牌九改成了豪华版大富翁。不知道闻嬴从哪里弄来的,但是终于对上了雁鸣浒胃口,他言笑晏晏,整张面庞都是开心。 一边吃着热烫的菜心牛腩汤河,一边争霸四方,誓要破产别人,壮大自己。 十点不到一刻,众人纷纷仰目,夜空中喷薄朵朵绚烂烟花。雁鸣浒看得陶醉,忍不住对着旁边的人说: “圣诞快乐!” 朗夏回答最快:“圣诞快乐!” 烟花炸开的声音很响,但闻嬴还是耳尖地听到了,用正常声音回复:“圣诞快乐。” 雁鸣浒这一晚上的注意力全被夺走了,玩得是真高兴。没怎么和钟先先说过话,回房间之前钟先先说还想继续玩,他也就没多想,这么大个酒店不会不安全。 到后半夜一点,雁鸣浒半睡半醒间,发现旁边的床还是空的,急急忙忙上来天台找。 “雁鸣浒,今,今天晚上就光顾着,自己,自己玩了,跟你说过话?……你当人家是,是,朋友,他当你是,是吗?……他不答应来,来的话,你,你都来不了吧?” 吴昊醉醺醺地在说话,言语间拉拉扯扯,钟先先一步步倒退着。 “不,不就是被江,江天翼看上的人吗?装他妈什么,什么清高,走目中无人,我,我最,最独特那套?……等江天翼搞,搞到了手,还不就是个被包养,包养的。” “你乱说什么!”钟先先反驳道,“真恶心,只会造谣的东西!” 偌大的天台竟然只有他们两个人,雁鸣浒觉得非常奇怪。 吴昊求爱不成,恼羞成怒。 “妈的……叫,叫你出来几次,装得很,应扶泽,叫,叫你就来?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他能喜欢你?也就我他妈……他妈能看上你这种货色了!” 钟先先面色立即变得极为难堪,气得直哆嗦,惨白着脸说不出一个字。 他是被骗来的。酒精蒙蔽了大脑,夜色壮了心胆,他轻信一条短信。 雁鸣浒站在阴影处,都听了个完完全全。 吴昊仍然不肯放过让他在全年级丢脸的雁鸣浒,轻蔑地说道:“你,不会觉得雁鸣浒很独特吧?装的。他跟他姐,一,一个样,只会利用人,人,的婊,婊子而已!” “……他能进我们学校,还,还是A1班,是他表姐,他表姐去勾引,勾引了黄正菲哥哥……不然,凭,凭他那穷样和烂成绩?搞笑!” 黑暗中,雁鸣浒捏紧了手中的巧克力,紧紧地,用力地…… 他慢慢地走过去,离开了阴影处才状似刚刚上来到,一边焦急地询问,一边想带走钟先先。 吴昊已经神志不清,好像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破口大骂的人出现了,反而持续对着钟先先说、继续说极侮辱的话。叫嚣着自己不过是看在江天翼的面子上,否则让雁鸣浒死得难看。 雁鸣浒反身阻挡吴昊,将他推离,钟先先因为雁鸣浒的出现已经乱了神志,生怕他听见了吴昊骂的难听话,丝毫未察觉雁鸣浒正把吴昊推离的方向…… 雁鸣浒阻拦成功,带着钟先先走了,吴昊还在后头骂骂咧咧。 雁鸣浒回过头看了一眼,毫无吝啬地在内心送上祝福:圣诞快乐。低贱的蠢货。 天台有个无边泳池,地下镶嵌式的,边沿无围栏,池里不深,就一米到一米五。因为被包了场,黄正菲说难保有人要冬泳,泳池四周只放了几块小心地滑的牌子,再没别的拦护。 这么个浅水池,吴昊身高超过一米七五,却在水里怎么爬也爬不起来。 噼噼啪啪地水花声在静谧的后夜是那样的响,冷风无孔不入,吸饱水的衣物宛如枷锁,沉重地铐着吴昊。 他渐渐地翻腾不起来了,眼看将要溺毙。 闻嬴和应扶泽跳下去,一左一右将人拎起来,发现他酒气熏天,遭冷水泡了这么久也没消。 两个人把吴昊拖上来,伸手确认他的呼吸,发现还有气,就没管了,应扶泽打酒店前台找人。 应扶泽非常火大,他湿透了,冷得很,拿着手机毫不余力地踢了一脚吴昊这个蠢货。 他俩下去之前,还把手机先留在泳池边,反正大概率死不了那么快,为这么个东西浪费一部手机不值得。 闻嬴则蹲下身给了一巴掌,让吴昊吐吐水,就在要起身时,目光钉在了很近的地方。 他招呼应扶泽:“快看这里,阿林。” “什么?” 应扶泽蹲下来看,只见刚才吴昊摔下去的地方,有一片细小块状的类似泥土的东西,分布不均匀,但是碎的均匀。 闻嬴捻起一点,凑近了,能闻到浓郁的可可味。 “……是黑巧,看样子是被撒下的。” 两个人对视着,都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惊,是震惊到语塞的程度。 闻嬴轻声说:“……阿菲把监控闭了吧?” 应扶泽答:“大概率是。” 闻嬴又问:“……找人把这打扫了吧?” 应扶泽想想,说:“行。” 这个雁鸣浒,干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