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三寸小神明》 第1章 她说她是小神明 下课铃声就像一捧被人抛出的沙石，在安静的班级泛起了涟漪。讲台上的老师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眼墙上的闹钟，再看向有点躁动的班级，略显无奈地下课。 有反应快的学生已经抱起篮球动身。 “走啊，下节体育课，打篮球去。“ “不去，我要写作业。今晚我要回家玩新款游戏。” “清卿，去接水呀。” “好。” 在学生谈笑间，顶着地中海的班主任走进班:“同学们稍等一下，我占用大家几分钟的下课时间。” 本来应该对班主任占下课的行为怨声四起的同学们，现在却出奇得安静。抱着篮球的蒋莱蹲在刚刚停笔的宋似明座位旁。 他们的目光聚集在班主任身旁，那个有些瘦弱的男生。 “好了，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他会和我们一起度过接下来的高中生活，大家欢迎一下。” 学生们的掌声应声响起。在掌声渐渐平息时，男生有点泛白的嘴唇微启：“你们好，我叫苏衔玉。” 少年的声音不大，但清澈透亮，像一冽清泉，为依旧有些闷热的十月增添了几分凉意。 讲台下有些女生已经发出小声地惊叹，看向男孩的目光也亮了几分。 “哇，他的声音很好听哎，很像我最近在看的动漫里的男主角，而且长得也挺帅的。” 感觉有点饿了的宋如晚一边吃着薯片一边和自己的同桌说悄悄话。 旁边的林清卿也因为自己同桌的夸奖，端详着正走下讲台寻找座位的男生。 的确，苏衔玉的外貌还是很值得细品的。虽五官比不上宋如晚的哥哥宋似明精致，但排布在脸上的位置却恰到好处。 就像一位善于排兵布阵的将军，把自己的每一个兵都用在最合适的位置上。脸庞有些消瘦，但和五官的配合却相得益彰。 本应成为亮点的白皙的皮肤，在此时也只是锦上添花。最吸引人的，还是他的眼睛，像雨后的深夜，幽邃而清明。 “啧啧，你说的还真有点道理。不过与其说帅，不如说美吧？他做女生肯定比做男生更受欢迎。”林清卿给予好评。 在她们说话的功夫，苏衔玉已经走到了座位上。他被老师安排坐在中间，不到一米七五的身高坐在这里正好。 随着班主任离开教室，周围的同学也一窝蜂围住苏衔玉。 “你好呀，我是班里的文艺委员慕沐声，你可以叫我木木。” “同学同学，你是从那里转学过来的呀？”…… 苏衔玉没有面对陌生环境时的害羞，只是面带微笑，用大家刚好能听清的音量一一作答。 也有本来就知道苏衔玉的同学在座位上和朋友讨论着：“我知道他，他是我们村的，从小就在苏城跟着父母上学。” “苏城？那怎么会转来咱们这乡下小学校啊？” “唉，他也挺可怜，据说是他妈妈在暑假去世了，他爸工作忙，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就把他送回老家给他爷爷照顾了。” 又说了几句，两个同学觉得有些兴致缺缺，便结伴出去打球了。 苏衔玉那儿也接近了尾声。 作为班长的蒋莱把苏衔玉带走了，说是班主任让他带新同学熟悉一下校园。一路上，苏衔玉静静地跟着蒋莱，听着他的介绍。 学校并不大，是由附近的几个村联手办的，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学校从小学部到高中部一应俱全，不过高中部和小学初中之间被一条栅栏隔开了。 这里的学生几乎都是从周围几个村过来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学校的基础设施还算不错。 “我看你这么瘦，平时一定没有好好锻炼吃饭，现在正好体育课，要不要去跟我打会篮球。”蒋莱看着身边有点瘦小的男生发出邀请。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好意思我不会打篮球。而且我还有点事，想先回家了，下次有机会的吧。”苏衔玉表情不变，他的微笑像是画在脸上一样。 蒋莱也不强求，道了别后便奔向篮球场。 学校离苏衔玉家不远，老家放学也不像苏城那般晚。苏衔玉没有再回教室拿书，肩上备着落日，向家走去。 苏衔玉现在和爷爷住在老家，家里分前后两栋单层小瓦房，这两间瓦屋从苏衔玉记事起就没什么变化。 前面是厨房和卧室，后面则是一间客厅，向里走去就是卧室，浴室在出客厅的左手边，不大，但东西一应俱全。 两间瓦房由庭院连接，园里有一口井，还有一棵石榴树。 从学校回家会走过一条修在林间的大路，前两年就铺成了水泥路，路两侧偶尔会有通往树林深处的曲径。小时候的苏衔玉最爱和爸爸妈妈在林里野餐。 想起妈妈，苏衔玉的鼻头已经不再会像之前那样发酸。 看着挂在胸前的玉，是妈妈离世前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听说是婚前苏衔玉爸爸送给她的。 只是一块很普通的玉，非要说有什么特别，大概就是它的形状有些像圆润的月牙。 苏衔玉捏住玉轻轻地摩挲着，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一条并不起眼的小路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记得这里是……” 苏衔玉一边回想，一边沿着小路向林子深处走去。走了大概几分钟，夕阳终于落下，但乡下的夜晚并不黑暗，月光与星光接替了阳光，洒在树顶，也落在了苏衔玉的肩头。 他停下了脚步向前看去。一棵至少需要两人合抱的树站在小路的尽头，它比周围的树更高更粗。 最让人奇怪的是它周围大约五米内没有一丝绿色，像被人为清理的一样，刚好形成一个圆形。 苏衔玉知道这并非人为。这棵树从很多年前就是这样，像一个世外高人遗世独立，又或者像一个不合群的人一样孤独乖僻。 或许是苏衔玉有些怀念儿时在树旁玩闹的画面，他向它走去，冒犯独属于它的领域。 就在苏衔玉左脚刚刚踏入那片圆形空地时，一道绿光骤然从一片树叶上射出。 紧接着，旁边的一片树叶也不甘示弱，就这样，片片绿叶发出束束绿光，不一会就爬满了整个树冠。一阵风吹过，光随叶，叶随风，在空中摆动。 眼前的一切超出了苏衔玉的认知。他抬着头，呆呆地立在了原地，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胸前的玉也在发出微光。他不敢前进，也忘记了离开。 没过多久，离地最近的树叶开始慢慢变暗。光芒自下而上传递，像一场接力。 直到最后下方的树叶彻底黯淡无光，树顶的绿光夺目逼人，这场光的接力才有了停下来的意思。 苏衔玉无法再直视，低下头，左手放在头前遮蔽着光。 只一刹那，绿光变得微不可见。他恍惚一会儿后，再次抬头望向树顶。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树上，赫然站着一个女生。 说是站，其实应该是说是漂浮在树的上空。 “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苏衔玉考虑着要不要掉头就跑的时候，树上的女生睁开了眼。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对上，一个恐惧中带着几分漠然，一个平静中透露一丝热烈。 在苏衔玉终于下定决心转身逃跑的时候，树上的人有了动作。 她俯身向下飞来，青色的裙摆随意地飘着，停在了苏衔玉的面前。 苏衔玉也终于看清了树人，姑且算她是人。她的脸上毫无瑕疵，连毛孔都几乎看不到，五官精致到，连世上最好的雕刻师都雕刻不出三分，脸型更是无可挑剔。 不知道苏衔玉抬头看了多久，一阵清凉的触感打断了苏衔玉的欣赏。她伸出右手，轻轻地摩挲着苏衔玉的左脸:“是你唤醒的我？” 她的声音和苏衔玉的相似，都是一样的清冽，不同的是，她的声音中还有几分空灵。明明人就在眼前，声音却像是从远方传来。 苏衔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脸上传来的阵阵清凉倒是让他慢慢冷静了下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要不你就当做没有看到过我？现在天色有点晚，我该回家了。” 苏衔玉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一丝无法忍住的发颤，从中能闻到一点恐惧的味道。 树女停下了正在摩挲的手指:“你在怕我？”她的语气中似乎带着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苏衔玉听错了，却也消除了他的几分恐惧。 “这很难不怕，你正好在太阳落下的时候出现，而且是在这种看不到几个人的森林里面。根据你出现的方式，我很难认为你是人。既然不是人，那……” 苏衔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就自己看过的恐怖漫画和小说而言，这种时候是不能点明的。 按照苏衔玉接受过的九年制义务教育，他也很难接受她不是人，可事实摆在面前。除非是有人设计的，但谁这么无聊会整蛊自己这么一个三好学生。 苏衔玉现在脑子很乱，所以，他放弃了思考，选择静静地看着眼前美丽的有点过分的人。 女生听完他的话微微一顿，将手收回，向后飘去，在离苏衔玉一米左右的位置停下。 “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东西，但我也确实不是人类。我由自然所孕育，人类的情感所滋养，我或许更接近你们人类所说的，妖精。但我并不喜欢这个称呼，所以我喜欢叫自己神明。” 不管苏衔玉震惊的眼神，她继续说道:“我并没有那么强大，我有一些你们所说的神力，但并不全能。我也需要遵守天地法则，尤其是涉及到人类的生死。所以只是一个小神明。” 苏衔玉消化着刚刚听到的一长串话，大致也算是听懂了，心里也在盘算着这件事的荒诞:我是不是应该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看着苏衔玉还在思考的傻样，小神明再次开口:“总而言之，我不会伤害你，你也无需害怕我，懂了么？” 苏衔玉机械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神明继续道:“作为唤醒我的奖励，我可以在我能力范围内，为你实现一个愿望。” 言及至此，苏衔玉也相信了她不会伤害自己，那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心里的恐惧慢慢沉下，他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只是无意间走到了这里，并不是有意唤醒你。实现愿望就不必了，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你不信我？”小神明微微蹙眉。 “我信你，但我确实没有什么想要的。又或者说我太贪心，想要的太多，不知道究竟该选哪一个。所以与其纠结，不如就算了。”苏衔玉微微欠身，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小神明叫住苏衔玉，“既然你暂时没有想要的，那我也不强迫你。七天，如果七天内你有了想要实现的愿望，我还是可以帮你实现，但过时不候。” 苏衔玉转过身应了声好，就沿着来时的路回家了。只留下小神明独自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熟悉的大路，苏衔玉长呼了一口气。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他终究还是打消了去看医生的想法。 没几分钟就到了家门口，爷爷正站在那等着。 “玉儿回来啦，今天回来这么晚，是不是不太熟悉路线？要不明天我去接你？”爷爷想去接书包发现苏衔玉什么都没拿，抬起的手悻悻地放下。 “不用，我已经熟悉了，今天在学校写作业所以晚了点。”苏衔玉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十月的昼夜温差有点大，所以听起来感觉比白天要冷了一些。 “哎，好，熟悉就好。快进屋吃饭吧，菜快凉了。” 苏衔玉边点头边向屋里走着。饭桌上，苏衔玉挑了挑盘里的蔬菜吃，肉则是能避就避。米饭也只是偶尔扒拉一口，但对于这一碗米饭而言，这一口只能算是轻伤。 爷爷看了看，好几次想开口，但终究是忍了下去。饭桌上只有碗筷的碰撞声，连食物的咀嚼声都很轻。爷爷偶尔的开口也被苏衔玉的轻轻点头敷衍。 “我吃完了。”苏衔玉起身回房，想了想，还是停下了脚步，“下次晚回家我会提前告诉你，不用在门口等了。” 房门轻关，老人的叹气声化在了昏黄的灯光里，伛偻的身子似乎又弯了几分。 接下来的一星期，日子又恢复了平常，古树前的事就像一场幻觉，什么也没发生。同学们对苏衔玉的转校生身份也慢慢失去了好奇心。 他们发现，这位长相让男女都有点嫉妒的转校生虽然总是微笑示人，却给人一种疏离感。他会尽可能回答你提出的问题，但他从不主动和别人聊天。 倘若你邀请他去玩，得到的也只有拒绝。他每天似乎除了在座位上学习，就没有什么别的事做。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再会主动约他或向他搭话，曾经向苏衔玉表达过好感的文艺委员木木也慢慢不再围着这位清冷帅哥。 “他真的每天都在座位上学习哎，他的成绩一定非常好。”宋如晚啃着学校门口小卖部的面包，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 “嗯，不过同学都说他从城里来的瞧不起农村人。”林清卿看着时装杂志随意地搭腔。 “会吗？可是他一直是笑着的啊，感觉很有礼貌啊。” “他确实经常笑，但你不觉得他笑的很假么？” “有么？还好吧，你是怎么看出来他在假笑的啊？” “直觉。” “我怎么没有这种直觉。”宋如晚小声嘀咕。 到了周五放学的时候，各个学部的学生就像放生了的鱼儿窜流在人海中。 “爸妈，你们从县城回来啦。” “今晚来我家通宵打新游戏别忘了。” “今天去县城唱歌去，大家都跟家里人说过了吧？” “蛙趣，天气预报说要下雨居然真的下雨了，这次这么准？”…… 突如其来的雨并没有浇散大家对周末到来的兴奋与热情，反而为本来湿热烦闷的空气添了点凉意。有些没有背书包的男生直接在雨中狂奔。 苏衔玉只是撑着一把伞，躲着前方的行人，默默地向家的方向走着。雨天好像一直都是邂逅的代名词，只是现在的苏衔玉还不知道而已。 第2章 小神明雨中窥梦 “今天雨下得太大了，肯定被淋湿了吧。快进屋里来，换件衣服。苏爷爷拿着干毛巾站在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看到苏衔玉回来赶忙把毛巾塞在他的手里。 “嗯。”苏衔玉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屋里走去准备换衣服。 屋外倾泻的雨，就算打伞也没办法彻底挡住，顶多起到一个安慰自己的作用。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苏衔玉突然想到了前几天在树林里遇到的，自称是小神明的女生。 她说会等七天，今天好像是第五天。一阵不知从何说起的担忧在心里冒了个头。 下雨天她应该会去别的地方吧，不过她说她是神明，神明会被雨淋么？居然会产生这些不符合唯物主义的想法，苏衔玉被自己蠢笑了。 “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这两把伞我先拿走了。”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的担忧浮起后就怎么也按不下去。女孩被雨淋湿的画面总是让苏衔玉有点不忍心。 他还是决定趁着衣服没换去找小神明一趟，至少把伞送给她。 “哎，这么大雨干啥去啊？路上注意安全。”苏爷爷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关门声就传来了。“嗐，这孩子。” 按照不大熟悉的路线，苏衔玉在雨里摸索着。他本就不快的走路速度被大雨拽的更慢。平时不经常锻炼的结果现在就体现出来了。 苏衔玉多花了点时间，总算还是走到了那棵树边。看到树前女生的样子，苏衔玉就明白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小神明正靠着树坐着，白皙如玉的手臂环抱住弯起的双腿。头侧放在两腿的膝盖上，双眸合闭，雨声成了她的入眠白噪音。绿色的裙衣随意落在地上，却不沾染一丝浸了水的泥土。 高树已经遮挡了大部分雨水，剩下的漏网之雨好像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存在，都识趣地避开了她。 “神明也会睡觉么？”苏衔玉不禁想。 知道了她不会被雨淋湿，但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苏衔玉还是走了上去。他微微弯腰，为缩成一团的小神明遮着不存在的雨。 苏衔玉看着眼前的小绿团，心里觉得新鲜。为别人打伞不是第一次，为神明打伞倒是头一回。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小神明睁开了眼。刚刚睡醒的双眼并不惺忪，依旧如往常般清亮。一人一神的双目又一次对视上。 苏衔玉这次不再像上次一样害怕，反而感到一丝尴尬，忍不住撇过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空灵的声音打断。 “你想到要许什么愿望了？今天是第五天，还没有逾期。”小神明看着侧过头的苏衔玉淡淡道。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停留在这里的？” “是的，我们约好了，七天内可以为你实现一个愿望，所以七天内我不会走。”小神明点了点头，语气平淡但坚定。 苏衔玉忍不住转过头看向小神明，一点点愧疚攀上了苏衔玉的心头。想了想，他把手里带过来的绿色的伞向小神明递去。 “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这把伞你拿着吧。你应该知道雨伞是什么吧？” 苏衔玉不确定这位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小神明对人类世界的认知有多少。 “我用不上。”小神明自动忽视了最后一句，疑似把她当傻子的提问。“所以你想好你的愿望了么？” “嗯，本来没有的，但现在我想好了。”苏衔玉看着小神明，假装一本正经道:“我希望这场雨能立刻停止，你能做到么？” 似乎是没想到苏衔玉的愿望会是这个，小神明愣了一下，第一次流露出有点呆滞的神情。 但旋即反应了过来，眉眼低垂，抿住双唇，像在思考如何实现这个有点天方夜谭的愿望。 苏衔玉看到她真的在思考，也有点后悔了：她不会能做到吧？ 想到这，苏衔玉连忙打断了她：“如果很难做到的话，那我还有一个愿望。” “什么？”小神明似乎也觉得第一个愿望不太可行，就抬起了头。 “我的第二个愿望就是，”苏衔玉一边说着，一边再次把雨伞递向小神明，“我希望你能收下这把雨伞。” “可以是可以，但为什么？”小神明接过雨伞，头微微向右侧歪了歪，她有些好奇。 “没什么，刚刚脑子里突然就想到了而已。总而言之，你现在已经实现我的愿望了，可以离开了。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我们还能再见。毕竟见到神明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苏衔玉直起了腰，向小神明道了别，沿着小路离开了。小神明看着消失在视线里的男生，又看了眼手里的雨伞，被男孩紧紧握住的地方似乎还留有温度。 “奇怪的人类。”小神明对着雨伞轻声呢喃。 又一次顶着大雨回家，苏衔玉的全身已经湿透了，被苏爷爷赶去洗澡。 洗完澡回房后，书桌上已经放好了一杯热腾腾的姜茶。苏衔玉盯着姜茶上的热气，思绪也随着热气上升，飘摇…… “玉儿，妈妈现在这样都是你爷爷和奶奶害的。所以玉儿一定会站在妈妈这边的对么？” 妈妈蹲下来，捏住刚刚上小学的苏衔玉的肩膀，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小苏衔玉有些吃痛但没有挣开，只是低头看了看被妈妈撕成碎片的奶奶的照片，重重点了点头。 “嗯嗯，我会永远站在妈妈这边。” 刚上一年级的小苏衔玉其实并不懂站在妈妈那边到底应该怎么做，但他想让妈妈开心，所以他会听妈妈的话。 “真是我的好孩子。”妈妈紧紧抱住小苏衔玉，小苏衔玉也紧紧贴在妈妈的肩头，嗅着妈妈的味道。 随着姜茶升腾的热气慢慢消散，苏衔玉也收回了思绪。分几口喝下了姜茶，靠在床上看了会书后，觉得头有点晕，便关了灯，沉沉睡去。 待苏衔玉熟睡后，放在床头的玉，在昏暗的房间里发出淡淡的绿光。 这天夜里，苏衔玉的房间里偶尔会传来几声有点痛苦的呻吟。 如果现在开灯，一定会发现苏衔玉红透的脸颊，用手轻抚他的额头，一定会感受到他灼人的体温。 苏爷爷做的努力在苏衔玉脆弱的身体面前都不值一提。这也不能怪他，身上毕竟湿了太久。 “人类都是这样脆弱的么？” 在黑暗中，一阵若有若无的低语回响在不大的房间里。 应该在树旁的小神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苏衔玉的床边。 她慢慢蹲下，轻轻地贴近苏衔玉的脸。黑暗的大手遮不住小神明眼中闪烁的眸光。 苏衔玉又弯又长的睫毛因为难受而微微颤动。 浓淡相宜的眉毛紧紧蹙起，呼吸声也不像往常的平静，变得粗重深沉。 本就苍白的皮肤显得脸颊上的红晕格外的突出。 “这是作为你送我雨伞的回礼。”小神明向苏衔玉凑近，直到一神一人的额头轻轻相抵，小神明才闭上眼睛。 额头的触碰处发出微不可觉的绿光，悄悄地窜向苏衔玉全身。同时，苏衔玉脸上的红晕也在快速地消退，体温降到了正常温度。 唯独紧蹙的眉头没有展平，反而越来越深。 小神明看着苏衔玉的神情，似乎被传染了，在双眉中间，垄起一座小丘：“怎么回事，烧不是退了么？” 小神明又用手摸了摸苏衔玉的额头:“做噩梦了？” 本着帮人帮到底的原则，小神明再次将额头贴了上去。这次，小神明进入了苏衔玉的梦中。 “妈妈，妈妈，我考了全班第一。这是奖状，老师还额外送了我一颗糖果。” 四年级的小苏衔玉冲到沙发上放下书包，捧着一张比他脸还要大上几分的奖状，眼里闪烁着兴奋和期待的光看向妈妈。 循着目光看去，一个女人坐在窗边看着远方。 她的皮肤像刚刚出窑的羊脂白瓷，凑近细看，一根根血管就像瓷上的细小裂纹，清晰可见。消瘦的脸庞尽显病态，两颊的肉像被挖空，只看得出皮肤紧贴着脸骨。 她的长相和高中的苏衔玉有六七分相似，虽然是农村出身，但哪怕是在苏城这样的大城市，也称得上绝艳的美女。 顺长的头发自然下垂，披过肩头，掠过腰间，白色的连衣裙摆自然垂落在地上，像水面的涟漪向周围散开。胸前微弯的白玉像月牙，在日光下格外的亮眼。 妈妈空洞无神的眼睛并没有因为儿子回家而有所变化，也并不转头看他，只是似有似无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苏衔玉眼底的期待落空，但他并不甘心:“妈妈，我考了第一名，可以要一个奖励么？” 不知过了多久，小苏衔玉的手心已经捏紧出汗了。 就在他准备开口放弃时，窗边的女人转过头来:“找苏墨非要，我没钱。”语气中听不出情绪，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也不明媚，不免让人闻到讽刺的意味。 苏墨非是苏衔玉的父亲，曾经在苏城一家有名的餐厅做厨师。学成以后自己单干，开了一家小规模的饭馆。 他的手艺不错，在加上为人厚道老实，这也为饭馆留住了不少老顾客，生意也算得上蒸蒸日上。 “不是不是，我不是想要买什么。”小苏衔玉急忙摆了摆手，他看不懂什么讽刺，他只知道妈妈难得地笑了，所以妈妈心情好，会答应给自己奖励。 “我只是想和你还有爸爸一起去一次游乐园，可以吗？” 就在女人准备开口的时候，门锁发出转动的声响，是苏墨非回来了。 “爸爸，我考了全班第一，你看。”小苏衔玉看到爸爸回来，一路小跑到门口，像个凯旋的将军，带着赫赫的战功，向国民，向皇帝报喜。 “哎呀，我们家小玉就是棒，太聪明了。我今天提早关门就是回来带你和妈妈一起出去吃大餐的！开不开心？” 苏墨非的脸上虽然有点疲态，但还是调动了脸上所有的肌肉，给儿子一个为他骄傲的神情。 苏墨非的长相并不出众，倒不是那种让人不想多看的类型，但如果躲在人群中，肯定很难会被发现。 唯一说的过去的，或许就是他那双眼睛，像深夜里至澄至澈的湖面，眼底闪烁的光，是湖面反射的月亮。 “爸爸，我不想吃大餐，我想要别的，我刚刚和妈妈说了，我想和你们一起去游乐园玩，行不行？”小苏衔玉还不像长大时那样瘦弱，两侧还有一点婴儿肥，可能是因为伙食很好。 苏爸爸每天上班前都会为小苏衔玉和妈妈亲自下厨，做好的菜就放在冰箱里，中午和晚上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就能吃。肯定不如现做的好吃，但手艺在这，味道自然是差不了。 “好好好，那我们就今天去吃大餐，明天带你和妈妈去游乐园好不好？”苏爸爸揉了揉小苏衔玉小小的脑袋，答应了自己懂事的孩子偶尔的小小愿望。 “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去游乐园了？”冰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为父子脸上的笑容按下了暂停。 苏墨非走向窗边，脸上带着几丝讨好的笑意:“老婆，这咱儿子好不容易考了第一，而且这不是也快过年了嘛。咱们一家也很久没出去玩了，正好去放松放松。放心，就在家附近，不远。” “我说过，别叫我老婆。”女人的语气里透露着嫌恶。 “好好好，珊儿，咱们就带儿子去吧，好么？你看儿子多想去啊。”苏墨非颇有些无奈。他也不在意女人的语气。 “凭什么他想去我就要去？这是你儿子，你自己带他去吧，别叫上我。”妈妈杏眼微瞪，音调也略有拔高。 “你这话什么意思？玉儿是我儿子难道就不是你儿子了？孩子考完试想出去玩而已怎么了？我天天这么忙都能抽空，你又没什么事，怎么就不能陪儿子了？” 苏墨非再也维持不住脸上勉强的笑容，语气也变得强硬。 小苏衔玉闻到了气氛里的火药味，随手将奖状扔在地上，小碎步向沙发跑去。 语气中已经带了几分哭腔:“爸爸妈妈别吵了，我不去了，我不想去了，你们别因为这个吵架。” 苏墨非没有继续说话，林珊儿仿佛没有听到小苏衔玉的劝阻，刚刚苏墨非的话不知是哪句刺中了她的神经，让她尖声道： “儿子？我宁愿没有这个儿子！我现在这样，不就拜你和你的宝贝儿子所赐？”这段话如鹰爪，似利剑，狠狠地扎进小苏衔玉的心里。 “林珊儿！你怎么能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空气中紧绷的弦也因这句话而崩断。 几分钟前父子间的氛围，像午后和煦的春风吹拂金色的海面，泛起阵阵波纹。 现在台风来临，海面卷起千层的浪涛。小苏衔玉只能乘着一叶轻飘飘的孤舟，任风吹雨打，变得满目疮痍…… “原来他经历过这样的事。”小神明心有所感，低头思忖，就在此刻，梦中的画面又变了。 第3章 你的愿望，神明收下 “我回来了妈，你饿不饿，我马上就去做饭。” 刚上初二的苏衔玉和现在长得还是有些区别的，五官更显稚嫩。 “嗯。”林珊儿还是和上一幕一样，似乎岁月并不会在美人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原本就不健康的脸庞越发地消瘦了。 她还是喜欢坐在窗边看向什么都没有的窗外，看着不知道延伸向哪的远方。 苏衔玉似乎已经习惯了母亲的冷漠，自顾自地跟母亲说着学校里的琐事。 他不需要有人回应，说到好笑的地方苏衔玉还会不自主的笑出来。 随着苏墨非的餐馆越做越大，生意也越来越忙。原本他就不常在家，现在更是回来的少。 苏衔玉也忙于学业，父子俩一周都难说几句话。每天的饭菜早就由苏衔玉承担。 苏衔玉嘴上说着，手上也没有闲着。简单地炒了几个菜后，苏衔玉离开了厨房准备叫母亲吃饭。 “妈，吃饭……”苏衔玉刚出厨房，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林珊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妈！妈你怎么了妈？” 苏衔玉的手颤抖着拿出手机，拨通了苏墨非的电话。语气里的焦急与恐惧穿越电子屏幕:“你快回来，妈晕倒了……” …… “苏先生，林小姐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最终诊断是林小姐患有乳腺癌。而且发现的已经比较晚了，你可能得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摘下眼镜，语气有些无奈，有些劝慰，更多的却是平静，或许医生这个职业就是需要做无数次这样的事，像个死神一样，宣判别人的死期。 “乳腺癌……”这个词像晴天霹雳，打在父子俩的心上，“医生，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老婆家里面没有得这个的啊？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苏墨非不愿相信，情绪难以自抑。苏衔玉没有动作，癌症这个词就像一根长钉，把他扎在了椅子上。 “苏先生您先冷静一下，乳腺癌并不是遗传病，有很多种可能的诱因。长期情绪的压抑，负面情绪得不到缓解和释放也是常见的病因之一。” 苏医生略一停顿，继续说道，“刚刚您的妻子醒后，我们有对她进行临床访谈和问卷筛查。我们初步判断，您的夫人有很严重的抑郁倾向，具体的得根据后续的测验和检查……” 苏衔玉觉得这可能是他听到最多病名的一天了。 医院的消毒水味格外刺鼻，冲击苏衔玉不太清醒的大脑。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梦一样，医生和苏墨非之后说的事他都听不太清了。 画面到这里暂停。 “看来这就是他妈妈离世的原因了。这人类倒是……”就在小神明自言自语的时候，画面继续播放。 “儿子，今天是你生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也给你妈准备了一份，到时候你就自己送给她。你妈身体难得好点可以出院，给她送个礼物冲冲喜。”说话的是苏衔玉的父亲苏墨非。 “嗯。”身边的少年点了点头。 距离上一幕只过去了不到两年，苏衔玉的改变却让人惊讶。倒不是外貌上有多大变化，但现在少年眼里的黯淡无光，让人很难联想到那个自言自语到发笑的青春少年。 此时的苏衔玉和现在的他几乎没有区别。 苏爸感受到苏衔玉的变化，也只能微微叹气。 这一年来为了赚钱给妻子治病，苏墨非一直忙于饭馆，和自己儿子的交流越来越少，他也不知道该和苏衔玉说什么。 父子俩沉默了几分钟就走到了家门前，苏衔玉拿着准备送给妈妈的礼物，心里有点忐忑，不知道妈妈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刚一开门，两人打招呼的话还没有说出，一股浓烈且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紧随其后的，是致命的窒息感。 客厅中央，穿着白衣的林珊儿倒在地上。 “妈……？” “老婆！” 苏衔玉手一松，袋子里的礼物掉在了地上。 …… “节哀。” “看开点吧…” 村里的人陆陆续续赶来。 林珊儿的爸妈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她唯一的舅舅人在外地赶不回来。葬礼就由苏墨非和苏衔玉爷爷张罗。 来来往往的人里，最多的，是来道一声节哀便离开。偶尔会有几个来交谈的，也都是说着遗憾，可惜之类的话。 苏墨非也会扯出笑应付着前来参加丧礼的人。 苏衔玉坐在妈妈的骨灰盒前，没有出去面对外人。苏衔玉有些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要自杀，又为什么会选在他15岁生日这一天。 “妈，你就这么恨我么？”苏衔玉摩挲着胸前的白玉，轻声呢喃。 这玉是在整理林珊儿的遗物时找到的。林珊儿将一直随身的白玉包在纸里，纸上写着，“给玉儿。” 林珊儿的字工整好看，下笔却极重，就像是要把纸划破一般。这是她留给世界最后的三个字。 葬礼接近尾声，天空也下起了绵绵细雨，宾客们陆续走完，林珊儿的葬礼就此结束。 她的人生也随着这一场雨谢幕。在这以后，她不会再创造任何新的存在的痕迹，在别人心中留下的记忆也会被一场场雨水带走。 即使是在最爱她的人心里，几年，几十年以后，林珊儿的模样也会渐渐模糊，死亡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苏衔玉离开房间看向院子，苏墨非一个人收拾着葬礼的残局，并不在意纷纷飘落的细雨，脸上一直勉强撑起的笑容已经消失。 他的嘴唇上下翻动，用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苏衔玉径直走向雨中的父亲，他听清了父亲的话，没有表情的脸变得面目狰狞。墨黑的双眼变得猩红，眼角因为撑的太开甚至溢出了淡淡的血丝，牙关咬紧，两侧脸颊的咬肌因发力而隆起。 他站在雨中向父亲咆哮着。即便是在梦里，他也本能的抗拒着回忆起这一段。 小神明听不清苏衔玉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连带着前来劝说的苏爷爷也被苏衔玉的愤怒波及。 雨水因苏衔玉的发泄而沸腾，苏墨非依旧机械的收拾着东西，就像没有感觉到苏衔玉的存在，嘴唇不停地嗡动着。 苏衔玉的愤怒不知是被雨水浇灭，还是被父亲的无视浇灭。他像燃尽后的柴木，黑着脸回到了房里。 他跪坐在妈妈的骨灰盒旁边，从拿到林珊儿死亡报告到葬礼，苏衔玉一滴泪也没流过。 直到现在，他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歇斯底里，双耳发鸣。他想对母亲发问， 如果不愿意爱他，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他做错了什么，才让林珊儿这么恨他？如果他未曾存在，母亲会幸福么？ 他知道没有人能回答，即使林珊儿还活着，也未必能给出苏衔玉想要的答案。 眼泪会流干，心中的悲愤也像海浪一样终会退潮。宣泄完情绪的苏衔玉，此刻反而异常的平静。 他直起身，擦干眼角的泪。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许下自己没来得及许下的生日愿望:“如果真的有神，请让我从未出生。我愿用我的存在，换我母亲的幸福。” 梦到这里便结束了，小神明从苏衔玉的意识中退了出来。 现实里，苏衔玉的眉头已然消下，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小神明看着眼前这个有点瘦弱的人类，把手中的绿色雨伞放到苏衔玉床边的书桌上。 “我无法将你的母亲复活。我也做不到让你未曾出生。”小神明贴近苏衔玉的耳朵轻语。“抱歉，你的愿望，我做不到。” 她转身离开，却在最后，听到苏衔玉的呓语:“既然我已经存在，那我可以幸福么？” 小神明停下了离开的脚步，她没有回头:“可以，这个愿望，我答应了。”她的离开并不像她来的时候那样悄然。 此时，天刚蒙蒙亮，苏衔玉的嘴边挂着一抹微笑，似乎是做了什么美梦。 雨后的清晨比平时要更特别一些。被暴雨洗刷过的晴空和太阳就像刚刚更换的崭新白炽灯，明亮而透彻。 淡淡的土腥味混合着植物的清新扑入口鼻，苏衔玉也比平时起的要更晚一些，再过一会儿都该吃午饭了。 虽然已经坐起了身，但直射的阳光让他不愿意睁开眼，索性伸个懒腰，等到眼睛适应阳光时，才缓缓睁开。 或许是因为刚刚睡醒，脑子还有点懵懵的，他没有想到自己睡觉时已经拉了窗帘，为什么还会有阳光照进。 “想不到你还挺能睡的。”刚睁开眼睛，一抹绿色正站在自己的床尾，熟悉的空灵声随之入耳。 苏衔玉伸懒腰的动作倏地停住，像网络不好时卡顿的手机画面。他睁的越来越大的眼睛，让人反应过来，这并非静止画面。 看着眼前突然停住的人，床尾的小神明不禁地上扬好看的嘴角，心里只觉有趣。 让小神明没想到的是，刚刚还静止不动的苏衔玉又躺了下来，并且拉上了被子，似乎是打算再睡一觉。 “哎，你还睡啊？太阳都这么高了，你们人类都像你这么懒散么？”小神明向苏衔玉的床头走去。 苏衔玉似乎是认命了，重新坐了起来:“我的确是得再睡一觉了，你怎么会在我家？你不是实现完我的愿望，已经离开了么？” 苏衔玉看着眼前大摇大摆出现在自己房里的人，不，应该说是神，总觉得这个世界像个草台班子，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她是谁，苏衔玉现在很想报警。 “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你家？神明是自由的，而且，你昨晚不是说想再见到我么？” 小神明扬起下巴:“还有，我想了想，你的愿望根本不能算是愿望，所以我决定跟着你，等到你提出合理的愿望，实现后我自然会离开。” “我现在的愿望是希望你离开。”苏衔玉不假思索。 “这个愿望不合理。” “那什么样的愿望是合理的，合理的标准是什么？” “我觉得合理的愿望就是合理，我觉得不合理的愿望就是不合理。” “什么？！你……”就在两人说话声越来越大，脸凑的也越来越近时，一阵有点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笃笃笃，“玉儿，你在和谁说话呢？”门外传来爷爷的询问。 “没有，我在晨读。”苏衔玉连忙向小神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答道。 “哦，那你读的差不多就换衣服起床吃饭吧。我今天中午出门有点事，晚饭之前我会回来。午饭我做好了，你饿了就自己热一热。我走了啊。” 听到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苏衔玉松了口气。 再看向小神明，他有些无奈，只得先低头，“我先起床吃饭，吃完饭我们再说。” 小神明也认同的点了点头，依旧盯着苏衔玉，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那个，我知道你是高高在上，心无杂念的神明，但我觉得换衣服是一个比较私密的事，所以……”苏衔玉看向并不准备离开房间的小神明，做着准备解开睡衣纽扣的动作。 小神明不屑，腹诽人类的矫情，下一刻，就消失在了原地。 苏衔玉觉得恍惚，他很难将今天的小神明和昨晚见到的她重合起来，好像自己在梦中还没清醒。 刚入秋，天气还不算凉，衣服也只有薄薄地几件，穿起来很快。 苏衔玉前脚刚出房门，小神明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苏衔玉像受惊的小猫向后猛缩了一下，看清眼前的“人”后才稳住身形:“你现身的时候要不先打声招呼吧，这样突然出现，我的心脏有点受不了。” “我以后会注意的。”小神明摆了摆手。 苏衔玉注意到了“以后”这两个字：她似乎是真的决定跟着我。 心里想着，苏衔玉嘴上也动了起来:“所以你跟着我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不相信你真的是为了帮我实现愿望。这个理由太牵强。” 沉默随着桌上饭菜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看着眼前正纠结着的小神明，苏衔玉也不好再追问下去，率先打破了沉默:“算了，我们刚刚说好的，吃完饭再说，而且我也饿了，走吧。” “话说，你们这种小神明需要吃饭么？”苏衔玉问到。 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单从外表来看，小神明就是一个长的过于好看的普通人类女生而已。 苏衔玉总是会下意识地把她当成一个和自己年龄相差不大的女孩。如果不是那天的画面过于震撼，他确实很难代入小神明这个设定。 “没必要，但可以吃，前提是好吃的话。” 于是，在小神明吃掉了第五碗米饭以后，她终于停下了碗筷，如果不是苏爷爷烧的饭菜够多，那苏衔玉中午就很难吃得上饭了。 “你……”苏衔玉其实从第三碗饭吃完就开始震惊了，但考虑到小神明是否也会像人类一样好面子，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等到小神明放下碗筷，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小神明倒是没他想象那样害臊，但也没了刚刚的理直气壮： “第一次体会吃饭的感觉，还不错，所以一不小心没有控制住。我是不是吃的太多了，不好意思啊……” 苏衔玉倒是没她想象的那么小气:“没事，米饭和菜还有很多，反正我吃的不多，你尽管吃就是了。” “你何止是吃的不多，你是吃的太少了。”可能是给她吃美了，小神明说话的语气和脸上的神情变得丰富起来，连手上也连比带划的有了动作。 “我看你吃饭的时候只挑蔬菜吃，肉的话，除了鸡肉别的碰都不碰。为什么啊？我的口味和你们人类是差不多的，这些饭菜应该是很好吃的。” 苏衔玉看着面前的几盘菜，愣了神，小神明觉得他的视线已经透过菜，在看着别的什么。 良久，他才淡淡开口:“也不是，只是习惯了。” 小神明还想说什么，被苏衔玉无情打断了:“既然吃完了，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为什么想要跟着我？” 第4章 神说，她叫玉红豆 苏衔玉并不讨厌小神明，正相反，从他第一次见到小神明起，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只是初次见面时的气氛不太对劲，苏衔玉当时所有的情绪都被恐惧压一头，所以并没有察觉。 直到回家以后，心底的异样才攀上来。苏衔玉细细评味，一个词浮现出来——熟悉。 没错，就是熟悉。周一那天晚上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可苏衔玉总觉得已经和她认识很久。 虽然之后的一周没有再见，这种感觉又被压了下去，但昨晚送完雨伞以后，这种感觉再次袭来，并且越来越强烈。 对于小神明的不请自来，苏衔玉疑惑却不抗拒。他只是需要小神明一个合理的理由，对于未知，他还是没什么安全感。早上反应那么大单纯是被吓到了。 小神明也没有再回避:“我们去你唤醒我的地方吧，我会在那里把一切都告诉你。” 苏衔玉没有拒绝，反正也不远，全当饭后消食了。 等苏衔玉收拾好碗筷后，一人一神就一前一后的走着。各有各的心思，也都没有什么话说，没多久便到了熟悉的古树旁。 小神明转头看向苏衔玉，调笑道:“我还记得你当时很怕我。” 苏衔玉偏过头，没有接话，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点丢人。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是因为要为你完成愿望而要跟着你的。” 小神明不再开玩笑，表情逐渐认真，苏衔玉也看向她:“被你唤醒以后，我没有受到约束，这棵树对我没有任何束缚。我的确自由，但我也同样迷茫了。” 说到这里，小神明神情不太自然，但很快恢复:“人间太大，我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所以我想到了你。你唤醒了我，也知道了我是谁，所以我想通过你，体验人类的生活。 我为我早上的态度向你道歉，但我也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作为交换，每个月我可以用神力为你实现一个合理的愿望，这是神明的誓言，我绝不会违背。” 小神明没有和苏衔玉说实话。她的意识里，人类似乎很介意自己的**暴露这件事，尤其是那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小神明也就没有说出关于梦的事，更没提他梦话许下的愿望。 这段话倒也不全是假话，关于体验人类生活，小神明也想过，不过现在也只是顺带。 苏衔玉听着，用手托住下巴，像在思考什么，直到最后一句话，苏衔玉忍不住笑出了声：“合理？和早上一样，合不合理由你决定？” 小神明克制住自己转身就走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了十个字:“合天地法则，循万物常理。” 苏衔玉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小神明认为他在考虑，没有催他。 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即使是神明也是如此。虽然没过去多久，但小神明还是忍不住想知道苏衔玉在想什么。 “你有名字么？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小神明吧，总觉得怪怪的。 你刚刚说的我答应了。我在想有没有什么适合你的名字，要不然，就叫你月绿素吧？” 苏衔玉抢先打破了沉默，他觉得他再不说话，眼前这位小神明就要用点小手段了。 小神明的反应让苏衔玉很满意，她从疑惑，到窃喜，再到嫌弃，全程只用了三秒。 “首先感谢你的同意，其次你取的这名字也太难听了吧？你有没有一点点的取名审美？”原来名字太难听，连神明也受不了。 “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你其实是人类。你说话的方式和我想象中的神明不太一样。”苏衔玉自动无视她的吐槽，反问了一嘴。 “见面的时候我说过，我是吸收人类的情绪诞生得，我的情感比你想象的丰富。更何况我也不算什么神，我只是一个小神明而已。” 苏衔玉不去计较小神明的咬文嚼字。他觉得自己今天答应得很草率，他也不知道这是对是错，不过，来都来了。 “其实我还是有些疑问，你究竟如何诞生？你拥有多少记忆？为什么你刚被唤醒没多久却对人类的这么多都很了解……” 苏衔玉平时好奇心并不重，但对这种超自然现象没有人能忍住不问。 确定了合作关系，苏衔玉的话也难得的变多了起来，他嘴唇一天的运动量也就这点了。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小神明就捂住苏衔玉的嘴巴，直截打断他:“这些事，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实在是太难听了，重新想一个。” 苏衔玉压下了自己的疑问，低吟了一会，问到:“你想要什么样的名字，或者你先说你想要姓什么。” “姓？嗯……就姓玉吧。” “玉？玉佩的玉？” “嗯。你胸口的那块玉很让我在意，正好你的名字里也有玉，就姓玉吧。” 苏衔玉听到她提到妈妈送给自己的玉时有些发怔。 “那名呢？你想要什么样的？” “简单好读的吧，名字于我而言只是一个称谓而已，好记就行。” 苏衔玉忍不住腹诽:刚刚还嫌弃我取的名难听。 像是想到什么，小神明又接一句。 “对了，今天的午饭里放的那个红色的豆子，那个是叫红豆对吧？” “嗯，对，怎么了？”苏衔玉都小神明突如其来的一句问的摸不着头脑。 “味道不错，而且还算好看。红豆，就叫我红豆吧，玉红豆，简单好记。”小神明似乎对自己的名字很满意。 苏衔玉心里并不觉得这个名字比自己一开始取的要好听多少。但只要小神明，现在应该叫玉红豆，她喜欢，那就是好名字。 “好，那你在人间的名字就是玉红豆了。” “不错，玉红豆。” 一人一神初步达成合作，他们不知道自己今天做的决定会对未来产生多少影响。 谁又能知道以后的事情呢，玉红豆不能，苏衔玉就更不用说了。先回家再说吧，总会知道的。 秋风从他们刚刚停留的路过。 高傲的古树第一次摘下自己的一片绿叶为秋风献礼，但秋风拒绝了。它将树叶扔在了古树的脚下，这是千百年来第一次。古树怕了，他向秋风低头…… 走到门口，苏衔玉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想好怎么跟我爷爷解释你的存在了么？” “先不告诉你，等他回来后你就知道了。”红豆神秘兮兮的看着苏衔玉。 苏衔玉没追问，神明有神明的道理。俩人在苏衔玉的房间里打发着悠闲但也有点无聊的午后时光。 说是共处一室，其实两个人也只是各做各的事。 苏衔玉靠在床上看书，红豆则在不算大的房间里四处晃悠，东摸摸苏衔玉的书架，西看看苏衔玉的衣橱。 觉得无聊了，就看着正在看书的苏衔玉。 苏衔玉偶尔也看看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小神明，毕竟是第一次有人和他共享私人领域，难免有些不自在。 苏衔玉本就不算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既然红豆说了关于她会慢慢告诉他，那么他也不会特地追问。 “要不然，我们一起看电视吧。”就这么各自“忙碌”了一个小时以后，苏衔玉放下书，对着盘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玉红豆说。 “电视？就是那个黑色的盒子么？原来那个就是电视。” 玉红豆饶有兴趣地看着苏衔玉床头的不算大的智能电视。 “你知道什么是电视？看来你对人类生活的了解比我想象的要多。”苏衔玉也有些惊讶，倒也省去了解释的功夫。 “人类世界的很多东西我都知道，但我并不是很清楚他们到底长什么样，也不太明确他们的作用，就比如这个。” 小神明指着电视解释到，“而且你们人类的科技发展的太快了，各种东西层出不穷，也不是什么我都了解的。” 苏衔玉不置可否，在红豆说话的过程中，他已经找到了遥控器，打开了挂在自己床对面的墙壁上的电视。 电视机里传来午后重播剧的声音，一般都是一些恋爱主题的电视剧。偶尔也会有一些经典老剧，比如大家耳熟能详的宫廷剧。 苏衔玉并不怎么感兴趣，但在他的余光中，红豆原本盘着的腿不知道何时放下，身体也微微前倾，一双明亮闪烁的杏眼好像又睁大了点。 苏衔玉觉得有点好笑，好吧，这还是一个喜欢看电视的小神明。 似乎是椅子离电视有点远，在加上从侧面看电视，画面有些失真，红豆索性站到了苏衔玉的床边，但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过电视。 苏衔玉发现了她的动作，便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留下了一个不小的空位：“你可以躺上来靠在床上看。不过如果你介……” 苏衔玉的话还没有说完，玉红豆就直接飘到了床上，学着苏衔玉的姿势靠在床头。 还好当初买的是双人床的尺寸。苏衔玉有点庆幸。 这时他才发现玉红豆没有穿过鞋子。她原来一直都是光着脚行走，但她好像并不会沾染人世间的尘土泥沙。 即使她的脚一直裸露在外，行走在或雨后，或晴朗的泥路上，却依旧洁净无暇。 苏衔玉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盯着看太久了，有点病态白的脸上泛起了一点红晕，他匆匆收回视线，用余光瞥了一眼红豆。 好在电视剧吸引了玉红豆的注意力，她并没有发现苏衔玉刚刚的行为。 青春期小男生对异性难免有些好奇和懵懂，苏衔玉算最矜持的那一批。 只是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往哪看，索性和红豆一样一起看电视。 随着指针的嘀嗒声，苏衔玉的尴尬融化在时间里。他和玉红豆一起沉浸在没什么营养，但的确好吃的午后肥皂剧中。 昨晚充足的睡眠，让本来就没有午睡习惯的苏衔玉比以往更精神。 反而是根本无需睡觉的玉红豆看起来有点困倦。 也许是昨晚入梦的原因。随着电视剧片尾曲的进行，玉红豆也慢慢合眼，身子倒依旧笔直，不像电视剧里一样靠在旁边苏衔玉的肩上。 苏衔玉不明白为什么神明需要睡觉，但，她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苏衔玉顺手抄起手边没看完的书，提拿书页的动作很小心，怕扰醒了身边的红豆。 太阳被时钟催促着落下，明媚的日光也慢慢暗淡，属于秋天的一丝凉意也悄然而至。 苏衔玉正准备给自己盖上被子，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和接踵而至的敲门声打断了苏衔玉的动作。 “玉儿，我回来了，你在睡午觉么？你爸给你寄了一个东西，我刚刚顺路拿回来了，我进去给你。”门外传来苏爷爷的声音。 苏衔玉刚准备回应，突然想起来身边还躺着玉红豆。 苏爷爷可不管她是什么小神明还是真神明，他只能看到自己孙子和一个陌生的同龄女生共处一室。 苏衔玉赶忙阻止:“等一下！”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停住，被下压到一半的门把手也回到水平。 “怎么了？” “没事，我在换衣服，现在开门太冷了，等我穿好衣服得。” 苏爷爷不疑有他，应了一声就静静等着。 苏衔玉正想将玉红豆摇醒，一低头就对上玉红豆的明眸，眼神里透出浓浓的调笑意味。 苏衔玉假装没看见:“我爷爷回来了，被他看到有个陌生女生在我房间不太好，你要不然先离开一下，等他出去你再回来。” “不用，你直接让你爷爷进来就行。” 苏衔玉回想起中午玉红豆神秘兮兮的样子，最终还是选择不相信科学。 “我穿好了。” 苏爷爷进门后，看到苏衔玉身边的玉红豆，只愣了一秒，神情便再次恢复自然： “在家穿睡衣就行，不用换衣服。红豆也在呐。” 又看向一旁原本有点紧张，现在满是疑惑的苏衔玉： “这是你爸给你买的新款的手机，这样以后你出去玩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个消息就行。 你和红豆研究吧，你们年轻人会这些，我也不懂。我去做晚饭了，好了我叫你们。” 苏爷爷说完，想了想，还是附在苏衔玉的耳边，用只有他们小声说到: “那个，虽然红豆是你的表妹，但毕竟她还是个女生，下次换衣服的时候还是得避着点人。” 苏爷爷说完，也不管苏衔玉此时的表情有多么古怪，起身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刚刚回过神的苏衔玉和周身发着淡淡绿光的玉红豆。 第5章 神明教你营养均衡 关门的声音刚刚落下，苏衔玉就忍不住开口:“这什么情况，你什么时候变成我表妹了？” “我刚刚用了一点点神力，改变了一部分你爷爷关于我的认知。 简单来说，就是现在在你爷爷眼里，我就只是你们的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女儿，算是你的表妹，一个普通的人类。 你放心，这样的改变对身体不会有任何的影响，我可以用我的神格起誓。”小神明知道人类对未知的恐惧，补充了最后一句。 苏衔玉倒是没想那么多，不吝自己的惊讶，感叹小神明的伟力。 “这也太神奇了，只要发发光就能改变一个人的认知。不过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不干脆找一个合适的家庭，改变他们的认知，融入他们呢？”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但被我否决了，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有两个。 一个是这样做会有些无聊。站在我的视角来看，这样的生活就只是在演戏，用你们人类的话来形容，就是像在过家家。 另一个则是因为这对于那家人而言很不公平。 他们所有人对于我是什么存在毫不知情，对于我的能力也并不了解，而我就这样利用了他们，这样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我会受到天谴。” 苏衔玉发现了，当提到天谴这两个字，小神明身体微微颤抖了两下，第一次从她脸上读到了类似恐惧的情感。 苏衔玉表示理解，:“原来是这样，所以你选择了我。因为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拥有……神力，在你发动时我可以察觉。就像今天这样？” “没错。” “这算监督么？” “自然。” “这也是合作的一部分？” “可以这么说。” 苏衔玉挑了挑眉，心里也算是通透了。 “好，我不会约束你使用神力做任何事，但是我希望你每次使用神力后都可以告诉我，好么？” 小神明自然没理由拒绝，但她也同样好奇:“你们人类不是对未知的东西会本能地恐惧么，你不害怕我使用神力？” “害怕又能怎么办，我说不许你就不用了？” “可以。” 这次轮到苏衔玉懵了，但他转而微笑，“不用了，我不会约束你，你是自由的。” “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我相信你，我相信神明不会伤害人类。” “那我们拉钩吧，我知道，你们人类会用这种办法做约定。” 说着，小神明伸出右手小指。她的手指指节分明，关节处几乎没有褶皱，即使是最短的小指，也白皙修长。 苏衔玉没想到这个她也会，没有迟疑，同样伸出右手小指向小神明的小指勾去。 “好，那以后还得多多仰仗你了，表妹。”苏衔玉紧了紧小拇指，勾着玉红豆的小指微微晃动。 “没问题，表哥。”玉红豆也在苏衔玉的手指停下后，模仿刚刚苏衔玉的动作，俩人的手指越勾越紧。 直到苏爷爷喊两人开饭的声音传来，二人才松开。吃饭很重要，现在的玉红豆是这么觉得的。 随着天气转凉，令人生厌的蚊子也终于彻底消失。 但世人都知道，这只是它的一次短暂蛰伏而已，来年的夏季他将卷土重来。 好在现在是安宁的，苏衔玉一家的饭桌也从防蚊纱门的屋里搬到了屋外。 刚刚隐去身形的太阳依旧散发着余晖，堪堪抵挡着夜晚的侵蚀。 苏爷爷把饭菜端到了庭院里，废弃水井的井盖上。 虽然只是把中午还剩下的饭菜热了热，但红豆还是吃了很多。 苏爷爷也止不住地夸她:“哎呀红豆这么爱吃爷爷做的饭，看来我的手艺依旧不减当年啊。 好孩子，爱吃就多吃点，喜欢吃什么告诉我，下次爷爷给你做。” 苏爷爷以前是给村里各户红白喜事烧大锅饭的。大家都很认可苏爷爷的手艺，即使现在，偶尔也会请苏爷爷去掌勺或是现场指点一下。 苏墨非选择做厨师，也算是子承父业吧。 看到玉红豆吃的这么香，苏爷爷一整个晚饭时的笑容都没停下过，对于厨师而言，这算是最好地称赞了。 看着眼前一口一个“谢谢爷爷”的玉红豆，苏衔玉感觉很是陌生:融入地还挺快。 就这样吃完了两碗饭的玉红豆看着还在挑挑拣拣，连半碗饭都没吃完的苏衔玉眉头紧锁。 等到苏爷爷吃完离桌后，玉红豆点了点苏衔玉的额头。 “你中午说，你是习惯了不吃这些肉？” 苏衔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你其实可以吃，只是不喜欢，不愿意，不习惯吃，对不对。” 苏衔玉依旧点了点头。 “好。” 小神明放下筷子，伸出右手向苏衔玉的额头摸去，苏衔玉没有躲，就这样让她的手心贴上。 “你闭上眼。” 苏衔玉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 “好了，睁开吧。” 随着光线重新落在视网膜上，眼前原本各式各样的肉都变成了苏衔玉平时吃的蔬菜，而原本应该装着蔬菜的碟子则变成了鸡肉。 “这是怎么做到的？”苏衔玉表情不算丰富的脸上难得得露出不可思议。 “你尝尝看。”小神明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的小期待难以自抑。 苏衔玉挑起筷子，夹了一些自己常吃的蔬菜，味道和口感并没有什么不同？又尝了块鸡肉，也和往常一样。 “所以你是把肉都变成了蔬菜，又把蔬菜变成了鸡肉？”苏衔玉微微挑眉，赞叹小神明的神迹。 “不是，我是让你以为肉变成了蔬菜，蔬菜变成了鸡肉。” 这下苏衔玉倒是懵了，好像没有听懂这段绕口令似的解释。 “也就是说，其实你现在吃的蔬菜还是那些肉，只不过我影响了你的五感，让你以为他们是你常吃的蔬菜。” 小神明拿起筷子，夹起几片蔬菜，又夹起几块鸡肉，向苏衔玉详细解释到。 “中午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营养结构太不均衡。我刚刚简单探查了一下你的身体，怎么说呢，很不健康，也怪不得你那么容易发烧……” “发烧？”苏衔玉抓住了这个词，小神明也很快反应。 “我是说你体质太差，以后很容易发烧或者小病不断。” 苏衔玉也没有反驳，这是事实。小时候苏衔玉身体还不错，但从初中开始，他就不爱吃饭也不怎么锻炼，身体也就越来越差。 “好了，你别打断我，我还没说完呢。” “您继续。”苏衔玉用手做出在嘴上拉拉链的样子。 “所以，其实你刚刚吃的蔬菜本质上还是肉。只是在你看来，这些肉的外形和口感变成了蔬菜。 这样的好处是，它们提供的营养价值还是肉的营养，而你也很乐意吃。 这样一来，你的饮食结构就从，多菜少肉，变成了适量的肉和菜。” 小神明说的越多，语气中的小骄傲就越是藏不住。 苏衔玉觉得，今天不好好夸夸她的用心与机智会很难收场。 “谢谢你，这么为我考虑。跟你合作好像还不赖。”苏衔玉的确有点感动。 他知道自己的挑食其实大多是源于心里的抗拒。小神明没有强迫自己吃不爱吃的东西，而是以顺从苏衔玉的挑食下手。 当然了这对于没有神力的普通人而言，也很难从这方面下手解决。但他依旧感激。 “不用谢啦，毕竟是我提出的合作，总得给你一点好处和甜头嘛。”小神明摆了摆手，表示小事而已。 “还是感谢，以后有我能帮上忙的也可以告诉我。” “别以后了，现在就有。” “嗯？” 红豆双手捧起饭碗，递到苏衔玉的面前:“再来一碗。” 女孩脸上带着一点狡黠的笑容，与刚挂上天空的月亮相互辉映。 与之相比，点缀夜空的星星都逊色了几分，其中有几颗避之不及。 撞进了女孩的眼里，犹如投到了平静的潭面，泛起的涟漪延伸到了苏衔玉的心里。 “真小气，刚刚还说愿意帮忙的，现在连盛碗饭都不乐意。” 看着眼前迟迟没有动作的苏衔玉，红豆撇了撇嘴，忍不住小声嘀咕。 苏衔玉回过神来，接下了缓缓收回的碗，“没有不情愿，我只是有点被你的大食量震慑住了。”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 “不是我饭量大，是你吃的太少，面对这么好吃的饭菜才只吃这么一碗。没品味。” “是是是，我没品味，我去给你盛饭了，神明大人。” 苏衔玉感觉自己像在和小孩吵架，觉得好笑，起身给红豆盛饭去了。 最后，红豆在第三碗的时候结束了晚饭。主要是菜都被吃光了，而苏衔玉也难得地吃完了一整碗的饭。 苏爷爷收拾碗筷的时候，老脸上的褶子都笑出来了。 吃饱喝足的二人回到了房间，苏衔玉躺在床上，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问题，像被针扎了一样，从床上蹦起: “等一下，你今天晚上睡哪儿？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和床。” “我不需要睡觉，我可以回树下。” “可是这样有点像在欺负你。说好让你体验人类生活的，哪有人会半夜不睡觉待在树底下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 苏衔玉被噎住了，他没有。 “好吧，今天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明天我跟爷爷提一下给你做张床。” 说话间，爷爷已经抱着一床新被子进屋了，言语中略有歉意: “不好意思啊红豆，我刚刚托人给你订了张床，但可能得明天才能到，今天估计得委屈你睡玉儿的床了。” “那我呢？” “玉儿就打地铺吧？红豆毕竟算是客人。我给你弄了很多被子，垫在身下也不会硬的。” 苏衔玉没有拒绝？即使他理性上知道红豆不是普通人，但情感上，他还是不太允许自己睡床，让玉红豆睡地铺。 红豆向苏爷爷道谢，还主动接过被子，苏爷爷连连夸她懂事。 又拿了几床被子，打好地铺。苏爷爷叮嘱两人早点休息以后就离开了房间。 一人一神面面相觑，苏衔玉脸上带着一丝尴尬。 “你不是说没有办法么？” “那个，我这不是忘记了还有打地铺这一招么。” “呵呵，我怀疑你是怕我抢你的床。” “没有，真是忘了，好些年没有打过地铺了。” 红豆眯起眼睛，紧紧盯着因为心虚已经撇过头去的苏衔玉。她放过了他，拿起苏爷爷带回来的新手机。 “这就是你们人类发明的手机？真是厉害，这个东西似乎能做到很多连我都无法做到的事。” 红豆摆弄着手上黑色的小小铁块。 “嗯，不过我不需要。” 看着这个苏墨非送来的手机，苏衔玉并不领情，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既然你不需要，那就给我吧？我早就想知道用手机是种什么感觉了。” 红豆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眼睛一刻也不愿离开手中的黑色小玩意儿，即便她不知道该怎么用。 苏衔玉知道她一定会想要，也没打算拒绝:“送给你么……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没问题，你说。”红豆完全被手机迷住了，没有思考就立刻回哒。 “你之前说你每个月会为我实现一个愿望，我想增加一个，每个月两个愿望，只要你答应，手机就是你的了。” “可以，成交。” 苏衔玉倒是没想到红豆会答应的这么快，这让他很没有成就感。 其实每个月几个愿望对他而言根本无所谓，他本来就没什么想要的。 之前他说想要的太多不知道怎么选，只是托词而已。 旁边的红豆翻来覆去地拨弄手机，像只小猫在用爪子拨弄毛线球。 苏衔玉看不下去了原始小神明这么浪费现代科技产物:“到床上来吧，我教你怎么用。” 玉红豆乖巧的坐在床上。 从开机，到拨打电话，到播放视频，苏衔玉一遍一遍地演练，教学。 他觉得红豆有时像年幼懵懂无知的孩子，提出一些让苏衔玉啼笑皆非的问题。 有时候又像历经沧桑但弄不明白现代科技的老头子，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上一根筋，反复出错。 不过总得来说，玉红豆的学习能力还算不错，几遍下来，对手机的熟练程度还算看得过去了。 最值得夸奖的就是打开视频软件的熟练度尤其的高。 令苏衔玉意外的是，玉红豆会使用拼音键盘打字，虽然并不熟练，但汉语拼音的逻辑她都知道。 这让苏衔玉对她的印象从幼儿园小朋友，提高到了小学生。 “好了，手机的基本功能你大概都知道了。有一些平时用不上的，等用到了我再告诉你。你可以自己玩儿了，有不明白的可以叫我，我暂时还不睡。” 说完，苏衔玉就拿了本书爬到地铺上，准备看会书再睡觉。 玉红豆也没有打扰他，一个人靠在床头，她操作时的确有点笨拙，进步却也是肉眼可见的。 苏衔玉看着正霸占自己床的网瘾少女，笑容悄无声息的爬上嘴角。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苏衔玉的心里种下，最后会结出怎样的果实？那就得看他用什么样的肥料施肥。 爱与恨都会让种子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