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太监有点渣》 第1章 深宫夜宴惊变 中秋佳节,一轮圆月高悬于天,正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 青砖瓦墙,在宫殿的另一偏僻之处。 一个身着浅灰色太监服的小少年正提着食盒往北五所赶,不远处的另一座宫殿却歌舞升平,不时炸起的烟花,伴随着弦乐声远远地传入耳中,衬得北五所愈发冷清。 小少年抬头看了看月亮,脸颊洒满月光而显得有些苍白,心中略略估算了下时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因常年营养不良而显得身材削瘦,明明已经十四岁了,个子却比同龄人要矮上一截。 清秀的面庞并不打眼,连带着没有长开的五官都只能称得上是看得过眼,一双黑眸沉静如水,显得有些沉默木讷。 “周公公。”小少年提着食盒来到了一处寂静无人的小院中,这里是专门供给一些快退休的老太监和终身未受到皇帝宠幸妃子的住所,形同冷宫。 透着纸糊的灵柩依稀可见里面泛着点烛火的光亮。 房中的周公公并未歇下,听到外头小少年的声音,咳嗽了几下,声音苍老又带着几分阴柔:“合欢?快进来吧,门没锁。” 被称作合欢的少年得到应允,这才推开了房门。 李合欢不动声色地扫视了房中的布局,屋中有些陈陋,不过墙角一些生活用品胡乱地堆砌着,侧边一张木床,中间摆着一张小木桌子,幽暗的烛火被风带的有些明灭不定。 而周公公依旧是跛着一条腿,发福的身子闲闲懒懒地靠在床旁。 李合欢垂下眼,将食盒放在桌上,依次取出里头的饭菜摆放好。 “娘娘可是早就歇下了?”周公公有些阴柔的声音带着些笑意。 周公公口中的娘娘是李合欢的主子,静嫔,殷静娴,人如其名,生的静婉,平日里喜好清静,只可惜体弱多病,入宫多年不受宠,膝下只有一个过继来的同样不受宠的四皇子。 “静嫔娘娘前些日子生了场风寒,中秋宴未去,今日早早就歇下了。”李合欢回答的一板一眼,入宫转眼已经四年,时光已经抹去了他的童心稚气,现在的他,不过也只是困在深宫里的不起眼的小太监。 周公公笑的眼皮子都起了褶皱,一只带着老茧的手冷不丁抓上李合欢的袖子,后者只是动作顿了一顿。 “那四皇子呢?是不是参加中秋宴会去了?”周公公用粗糙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李合欢默默抽回了手,一边给桌上的茶杯斟满了茶,“是,陛下心里还是有四皇子的。” 周公公眯了眯眼,看着眼前递到跟头的茶杯,并没有接,只笑意更甚:“今日换班,知道你来陪我这老头子过中秋,这杯子里的可不是茶。” 李合欢原本无波澜的眸子此时微颤,立刻明白了什么,他将手里的酒再次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少年纤瘦的腰身几乎是十分诚意地鞠躬:“请师傅安,敬师傅一杯,祝师傅中秋康乐!” 即使一身太监装扮,但难掩少年眉目之间的清秀,此时低眉顺眼,态度谦和。 看着眼前人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懂事乖巧模样,周公公心里愈发满意,这才乐呵呵地接过了酒杯,呷了口:“还记得你当初入宫的时候,跟其他人就是不一样,也不枉师傅苦心栽培你。” “多谢师傅栽培,感谢这四年来师傅的照拂。”这话说的一番真心实意,入宫之后周公公便一眼相中了李合欢,认做徒弟,主子不受宠,下人的日子也过得艰难,也多亏了周公公不时的帮助。 “快,跟师傅客气什么?来,到师傅身边坐下,今夜我们谈谈心。”周公公说着拍了拍身旁的床榻,圆润的脸颊堆着肉笑了起来,苍老的皮肤皱巴巴的眯起一条条纹路来。 看似温和的语气其实不容置疑。 李合欢没有明白师傅的意思,略显拘谨地挪了挪位置,下一瞬,苍老的手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李合欢单薄的身形猛然撞到了周公公的膝盖上。 随后便被一把按坐在床榻上。 “师傅……这……”少年拧紧了眉头,黑眸有了些许波动,三分错愕,七分不解。 周公公此时一双精明的绿豆眼弯了弯弧度,上下打量着李合欢,一身洗的发白的太监服,但打理的很干净,腰间一条黑色的细腰带为了方便干活而束得紧紧的,少年纤细的腰身一览无余。 大概是外面吹了冷风,挺翘的鼻头微红,眉毛浅而舒淡,一双清澈的眼睛往日里总是温和的,显得有些憨态可掬,薄唇微抿泛出一点血色来,更显得清秀了。 “你和那些人都不一样,在宫里的这四年里,师傅从未说过亏待你,”周公公的气息陡然变重,像是什么郑重宣誓一般,“合欢,你知道的,我待你和待其他人不一样。” “合欢知晓,定当涌泉相报!”李合欢点了点头,目光坚定。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有些事情还不着急报答。”却突然话风一转,压低了声音,“不如我们也学学风流?” 周公公浑浊的眼眸里闪烁着贪婪和**的光芒。 说罢,一双手箍住了面前少年的衣领,俯身向前:“深宫寂寞,不如你也来陪陪我?” 周公公常年干活的力气可不小,李合欢一时没有挣脱,他怒不可遏地睁大双眼,身子极力地向后脱去:“不可以!” “师傅——周公公,于理不合!我待您敬重,内心视您为恩公,怎可如此荒唐?!”小少年因为震惊而愤怒地按住那双苍老的手,面庞染上一丝红晕,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看到眼前油腻的面孔淫/笑着扑倒过来,李合欢一阵心惊肉跳,来不及反应身子便重重后仰,泛着霉味和酒气扑鼻而来,顾不及背后的疼痛,奋力挣扎。 周公公即使瘸了一条腿,肥硕的身躯依旧不容小觑,“静嫔不受宠,再说了,你以为一个小太监的话,真会有人为你出头吗?你不如从了我,左右二三十年后,我的钱都是你的!” “宫中明令禁止对食!且我李合欢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有辱家风的事!”小少年被死死的掐住了咽喉,几乎是涨红了脸,从喉咙里嘶吼出。 周公公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满脸横肉都随着大笑而舒展皱纹,出声讽刺道:“有辱家风?那你爹妈知道你入宫当了太监吗?” 闻言,李合欢停滞了一息,随即喉咙里带着铁锈味,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哦——你已经不是官宦子弟了,你爹妈早就死了,现在你只是一个太监,在皇宫里蝼蚁一般的存在!谁能再为你撑腰?那个病殃殃的静嫔吗,还是说不受宠的四皇子?” 李合欢双目通红,死死地盯着他,指节用力,仿佛要狠狠的扣入血肉之中。 “我看上你,是给你脸。还记得你刚入宫那会儿的情形吗?”周公公得意地舔了舔嘴唇,一只手犹如毒蛇一般划过李合欢的耳垂,接着就是毫不犹豫的一巴掌,“贱人!刚入宫的时候装什么清高?以为自己出生是小少爷,进宫了还是少爷吗?”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过后,李合欢被打得偏过头去,白皙的皮肤上清晰地留有鲜艳的巴掌印,被打得口角出血。 李合欢咽了一口带着腥甜味的唾沫,眼神头一次的露出了杀意,像是暴露獠牙的狼崽。 无论怎么羞辱他都行,但万不该旧事重提,甚至侮辱父母,想起已经过世的双亲,他的目光如炬,死死定在周公公的脸上,抬起膝盖,毫不留情地就是重重一顶。 不等周公公反应,奋力抬头一口咬住他的耳朵,周公公哀嚎一叫,被踹到地上,捂着耳朵处,鲜血从指缝间流出,他大概是想不到一向温和脾气的李合欢居然如发了疯的野犬,一只粗短的手指停在半空颤颤巍巍指向李合欢:“你疯了不成?!” 李合欢连忙从床上爬起,嘴角溢出血迹——他居然咬下了一片耳廓! “之前敬你一声师傅,原是看错了眼,从今以后我们再无瓜葛。”李合欢一把擦过嘴角的鲜红血迹,神色决然。 “兔崽子!咬伤了人就想再无瓜葛?”周公公从地上爬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想要抓住李合欢,“看你老子今天晚上怎么收拾你!” 李合欢见状连忙侧身躲过,一把推开门,径直跑了出去。 周公公的腿虽然有些跛但还是追在后面叫骂着。 刚刚一番挣扎耗费了不少体力,李合欢仍旧不敢松懈,这一片区域他并不熟悉,地形更是复杂,犹如迷宫一般,绕过了一片宫墙还能听到周公公恶毒的叫骂,中秋节庆大多看守都被派到了宴会那边,而这里偏僻,形同冷宫无异。 听到那一重一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合欢在一个高墙死角处猛然停住,眼下真的无路可走! 身后传来几声熟悉的笑声:“兔崽子,让我抓住,今晚你不死也得扒层皮!倘若一开始你就乖乖躺下,就不会有当下这一遭了!” 听着周公公自鸣得意的狂妄,绝望之中内心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恨。李合欢咬了咬牙,暗自捏紧了拳头,猛然转身! “你休想!我宁可鱼死网破!”月光下,少年目光愤然,乌黑的眸子闪过一丝雪白的光亮。 油腻的面孔注意到少年此时束手无措,心里的得意愈发嚣张,他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想要伸出手将少年折翼在手心。 李合欢不等周公公反应,将握在手心里的石块狠狠抬起,下一瞬,拳头大的石头粘着血液滚落,周公公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趁着这个空档,李合欢飞快闪身跑了出去,身后传来苍老的哀嚎:“小合欢!合欢!师傅知道错了,真要命了!” 难道自己真的杀人了?! 他惊讶地瞳孔一缩,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身后再没了动静。 一时心跳重得可怕,如衙门前的登闻鼓般,被含有冤屈的人重重敲下。 求大人们一个收藏[求你了]俺会努力更新的[捂脸偷看] 李合欢是万人迷总受哦~可以看看简介阅读指南,以免踩到雷点,感谢阅读[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深宫夜宴惊变 第2章 宫道拦车惊鸿 人命胜过天,即使周公公再十恶不赦,也不该死于他手。 李合欢紧抿着唇,握紧了拳。 宫内行凶杀人,可是死罪。 犹豫再三,李合欢一咬牙,还是选择掉头回去看看情况。 淡薄的月光将地上的身影笼罩起来,如同给死人披上了一层白布。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李合欢呆愣在原地。 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杀了人,一时惊恐地颤抖了起来,面色惨白如纸,他蹲下身,手指微微颤抖地探向鼻息——竟全然没有一丝气息! 巨大的罪恶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李合欢惊恐万分,猛然瘫倒在地,喃喃自语道:“我居然,杀人了……” 按照宫规,宫内行凶杀人者,死刑! 周公公的尸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目紧闭,额角还流着血——流出来的血液不知不觉浸润了他的衣角,月光下,一抹刺眼的猩红! 仿佛无声的控诉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逝了,李合欢一把揪起衣角拼命擦拭着,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一点杀人的罪孽,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侵蚀了全身。 “他活该!”一道声音从心底升起。 “他欺负你,侮辱你的双亲!他该死!”这个念头邪恶中带着一丝解脱。 李合欢喘着粗气,感觉脸颊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划过,黏糊糊的,他拼命用手擦拭,双手却沾染上更腥臭的东西。 腥甜的铁锈味猛地钻进鼻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偏过头,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无尽的恐惧和恶心。 “冷静…冷静下来!你不能死在这里!”他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尖锐的疼痛让他混沌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环顾四周,冷宫破败的殿宇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幢幢鬼影,荒草在夜风中簌簌作响,更添几分阴森 李合欢一瞬间哀莫大于心死,目光只得落在那口被荒草半掩的枯井上。 井口黑黢黢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选择。 “对…对…枯井…”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扔下去…扔下去就没人知道了…没人会去那下面找…”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肺腑,强迫自己行动起来。 他蹲下身,双手颤抖着伸向周公公的身体。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拖拽。周公公的衣衫在地上摩擦,额角流出的血在拖行路径上留下断续的、暗红的痕迹。 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常年缺少营养根本无法轻易拖动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 李合欢感觉自己不是在拖动一具尸体,而是在拖拽着整个地狱的重量。 他不敢看周公公那张在月光下显得青白扭曲的脸,只是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井口。 终于到了井边。井沿冰凉粗糙。 他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费力地将周公公的身体扶起,上半身靠在井沿上。井底深不见底,只有一股陈腐的泥土和枯叶的气息扑面而来。 “下去吧…下去…”李合欢闭上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一推! 下一刻却出现了骇人的一幕! 一只冰冷、粘腻,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鼻血腥和土腥味的手猛地抓住了李合欢的脚踝! 冰冷刺骨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瞬间刺穿了李合欢的皮肤,直抵骨髓! “啊——!!!”李合欢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拽,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像从地狱归来的恶鬼,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李合欢的脚踝! 那张被血泥糊满的脸上,扭曲出一个极其诡异、怨毒到极致的表情。 阴鸷的瞳孔似乎锁定了李合欢,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仿佛骨头摩擦的怪响:“贱人!” 什么,周公公根本没死?! 李合欢拼命挣脱,情急之下居然连鞋子都踹飞出去了,脚踝上,那冰冷粘腻的触感和被大力抓握的剧痛,如同烙印般清晰。 受了伤的周公公刚才只是因为失血而造成短暂性的昏厥,看似可怖的伤口却并没有伤及要害。 李合欢喘着粗气,方才的巨大恐惧和杀人的罪过感在此刻都减轻了不少,倘若他真的失手将周公公打死,那必定按照宫规一命偿一命。 眼下还是先离开此地为妙,往后也再不做纠缠! 李合欢下定了决心,连蹬掉的鞋子也不管了,头也不回就跑了出去。 周公公见状,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暗自咬牙,目光怨毒地盯着李合欢离开的背影。 谁知道这小子疯起来,居然敢毁尸灭迹?! 李合欢这下子头也不回地跑了,再也不敢稍作停留。 北五所偏僻,这一下居然迷了路,他用衣袖擦了擦额间的汗,却是一刻不敢停息,沿着小道一直走。 他身上沾有血迹,若是被来往的侍卫巡查发现必定免不了被审问,只能走小路了。 这边僻静,道路旁的矮屋早已荒废许久,半个人影子都见不到,更别说光亮了,只能就着月光摸索着。 忽然,极远处的天空又绽放出一轮烟花盛宴。 李合欢心下一紧,估摸着中秋宴到了末尾,再不及时赶回去,恐怕要让四皇子着急了。 心里这样想着,脚步越发急促。 晚风瑟瑟,双足**着行至地面,足底早已被砂石磨得泛红,传来一阵阵锥心之痛,他咬着牙忍耐。 沿着那条小道一直走到尽头,隐隐约约透出几分光亮来。 李合欢松了口气,接着便听到了马车行驶的声音,连忙躲到暗处小心观察。 只见宫道上,一辆灰色的马车款款而来,两匹马一车夫,外观并不显眼,只是马车上挂着一番旗帜,上面写了代表家族姓的字! 竟是“殷”字?! 京城内只有几家殷姓士族,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静嫔的娘家,从前威震天下的镇国将军府。 而中秋宴是有规格限制的,只邀请四品以上的官员家族和王氏公亲。 而恰好,镇国将军府也是唯一殷姓符合标准的! 李合欢宛如看到了救星一般,激动的咽了咽唾沫,看准时机,等待马车过来的时候,一把冲了出去! “吁!!!”马蹄重重踏在地面上掀起浮尘,发出一声嘶鸣。 驾车的车夫,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扬起马鞭,严厉喝道:“不要命了?居然敢拦马车!” 李合欢急忙跪地,道:“请大人安,无意冲撞马车,实在是有事相求大人!” 马车隔着帘子,透着月光隐隐绰绰的勾勒出一道身影来。 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地用食指和中指挑开了幕帘,在月光的照耀下,如美玉一般细腻白净。 “你可知,冲撞官员是什么罪名?” 马车内的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带着少年特有的灵润感,似新焙的龙井茶倒入白瓷盏的声响,清透中沁出微暖。 李合欢顿时起了一身冷汗,忙磕了三个头,道:“奴才在静安居当差,主子是静嫔娘娘,实在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这才不得已冲撞了大人。” “————”马车内的人沉默了一阵。 这样的沉默让人不安,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在心头喘不过气。 “奴才所言非虚,方才是见马车旗帜上带有‘殷’姓,所以斗胆拦下马车,还望大人见谅。”李合欢颤抖的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带着兰花暗纹的袍子下摆悠悠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遮住了大部分光亮,李合欢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看…… 世上竟有如此神仙般的人物,一袭蓝袍,清秀飘逸,纤细莹白的手握着折扇,虚掩住了面孔,只一双漂亮的眼睛带着笑意,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眉目如画。 心脏忽然漏了一拍。 他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磕磕绊绊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叫什么名字?”神仙般的小公子再次开了口,眼睛弯了弯。 “奴才,李合欢。” “既然如此,是表姐的人,”手中折扇一合,露出了一张极为精致的面孔,眉眼含笑若江南拂柳,“你且先起来罢。” 那只漂亮修长的手递到了跟前,将人虚扶了起来。 听到这“表姐”称呼,李合欢这也才明了眼前人的来历,竟是镇国将军家的公子! 只晓得殷将军早年战死沙场,将军夫人乃是当朝先长公主,将军死后,殷家大公子尚在边疆长大,而小公子则跟随母亲入道清修,不问世事。 若从年龄上推断,眼前这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应当是大公子——殷秉书! “说罢,何事让你如此狼狈?”殷秉书上下打量了李合欢颇为狼狈的模样。 凌乱的发丝,才巴掌大的脸清晰印着巴掌印,唇角还可怜兮兮的挂着一丝血迹,衣衫褴褛,一双赤足被磨得发红,也不知有没有流血,这模样煞是可怜。 李合欢一想到方才发生的耻辱,他抿了抿唇,心中忐忑不安,只得别扭开口:“是宫中有公公强迫奴才对食……奴才不愿,一番缠斗下不小心伤了人,索性未发生人命,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又迷了路。” “但宫中对食是死罪,打架斗殴杖责,且你更不愿意让静嫔娘娘引火上身,如此万幸。”小公子颇为善解人意地解释。 李合欢忙不跌点头,又对上他的眼睛,无半分轻蔑之色。 “哎,刚回京就遇上这样的事,想必也是天意,”殷秉书轻轻叹息,摇了摇折扇,转身扔下一句话,“跟我过来。” 一件外衫递了过来,李合欢接过。 “马车内有随身带的衣服,你且换上,”那双漂亮的眸子轻轻转动,“至于鞋子嘛……” 视线落在了驾马的车夫上,笑道:“让他把鞋子给你穿,应该会大些,特殊时期多多担待。” 车夫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截了当地脱了鞋子。 “多谢大人相助,合欢感激不尽!”正要下跪,折扇立马挡在身前,将其拦了下来。 “不言谢,表姐的人就是我的人。”殷秉书潇洒地上了马车,语气温润,“沿着宫道一直走罢,顺带告诉表姐,不肖弟弟明日叨扰。” 语音落下,车夫扬起马鞭,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捂脸偷看]合欢(战损版)可怜兮兮的出现了,嬷欲大发[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宫道拦车惊鸿 第3章 孤城缱绻君臣 马车渐渐出了宫门。 “公子,方才那小太监的话,真的可信吗?”车夫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疑惑,“倘若那太监做的是什么偷鸡摸狗的事,那公子岂不是惹得麻烦。” 马车内的少年听及此,微微一笑:“别担心,昨日才回京,连表姐都不知,应该无人会害我们。” “可是公子,我们刚从边疆回来,京城早就变了一番天地,确实不应该做些不利己的事。”车夫拧了拧眉头。 “嗯,在理,可本公子总是如此心善,”手中折扇刷刷飞舞,少年温声安抚道,“莫要将人心想的这样坏,倘若真是表姐的宫人,帮了就帮了。如若不是,那外衫只是寻常的料子,鞋子是你的,查不着出处。” 车夫无奈悠悠地叹了口气。 “明日再入宫与表姐一见便明了了,先回府吧,算上来都有四年未曾回京了。”少年声音里带着几分伤感之情。 车夫也沉默了,他十分明白自家公子的处境,才十六岁,孤身一人,便要担负起将军府的责任来。 少年垂眸,纤长羽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浓浓的阴影,是说不尽的冷寂。 自从父亲去世后,殷家便渐渐没落。兵权被收回,母亲与小弟远在他乡,入道清修。而他先前被父亲托付到边疆战友,只是年岁见长,也应该回京城成家立业了。 可是,这热闹繁华的京城真的适合他吗? ………… 马蹄有节奏地敲击地面,离身后的皇宫越来越远…… 李合欢目送马车远去,默默换上了手中的衣物,料子极是普通,套在身上略显宽大了些,带着皂角的香气,闻着让人无比安心,而鞋子更是宽大无比,走路只能小心些。 于是沿着宫道,慢吞吞的回了宫,所幸一路上并没有侍卫在意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 静安居。 李合欢推开门就看见室内点着一盏暖黄的小灯,一张熟悉的小人儿正靠在桌面上昏昏欲睡,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极为可爱,长长的睫毛合拢着像一对黑蝴蝶翅膀,活像个瓷娃娃。 李合欢忍不住轻笑,动作轻柔的关上门,小心上前将瓷娃娃抱起。 怀里的人儿却豁然睁开了眼,眼眸中带着些朦胧的睡意,像只被惊醒的小鹿,他看清来人便乖乖顺从地窝在李合欢怀里。 “困了怎么不早些上床睡觉?”李合欢将瓷娃娃轻柔放在床上。 “砚儿在等你呀,阿欢。”说着撒娇似的蹭了蹭李合欢的手掌,小奶音带着无限眷恋。 听到这个称呼李合欢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先不说年龄差距,就算是尊卑有别也不敢让主子如此亲密的称呼,尽管他纠正多次,而某奶团子依旧我行我素。 “四殿下,以后困了自己想睡就睡,不用等奴才,知道吗?”李合欢将手抽开。 景砚回眨了眨眼睛,哦了声,又指向李合欢,问:“你身上的衣服从何处得来?” 李合欢一怔,没想到他竟如此敏锐,连穿的衣服有不同都注意到了,无奈笑笑:“出了些意外,是一位……” 脑海中忽然闪过那位神仙般小公子,一身蓝袍,飘然若仙。 “一位公子好心出手相助,原先的衣袍脏了。” 景砚回正要追问是什么事情,却见李合欢一脸复杂。 “不过主子不用担心,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主子先歇下吧,奴才先去更衣。” 这明摆着就是不想告诉他了,景砚回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他虽然很渴望知道关于李合欢的一切,但是不想做让李合欢不开心的事。 “那你先去梳洗一下吧,”景砚回指了指屏风后面的浴桶,“小蝶姐姐留了热水。” 李合欢依言,只是换下来的衣袍该如何处理呢? 是留下还是还给那个人?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的摩擦布料,上面还有若有似无的皂角香气。 总之……先放着吧。 磨蹭了一会,最后将规规矩矩的折好,放在了衣柜最底下。 梳洗完之后出来,而某只奶团子正乖乖巧巧的缩在被窝里,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他。 “今晚要不要一起睡?” 李合欢失笑,上前将小人儿的被褥理了理,趁手捏了一把小脸:“你都十二岁了,睡觉还要人陪?羞不羞?” “哼,小时候不都是一起睡的吗?”景砚回稚气十足。 自从第一次相遇后,这只小奶团子就总是向他撒娇,或许是小孩子天性如此,李合欢只是一味宠溺。 他打心眼里疼爱这个几乎是一手拉扯大的孩子,而景砚回也极为亲近他,亦兄亦友的模糊感将两人的尊卑之分不知丢到天边何处去了。 “我只是觉得,身边空落落的不习惯。”清脆的声音落寞下来,“中秋宴,静嫔娘娘没去,你也不在,只有小蝶姐姐陪我,父皇只顾上和皇兄皇后娘娘说话,其他哥哥姐姐也不搭理我,都说中秋家宴,可是砚儿没有体会到半分家的味道……” 李合欢只感觉心脏被大手一把揪了起来。 偏偏景砚回还要继续捅刀子:“你知道的,砚儿无母,如今虽然有了静嫔娘娘,却不似生母亲热。而有父似无父……在这深宫里,砚儿只有你是全心全意待我了……” 李合欢顿时心疼的不行,也不管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论了,抛开了尊卑礼教,连忙搂住了景砚回,让小奶团子在怀里抽抽嗒嗒。 “好好好,同寝同寝,真是个小哭包,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爱哭?”李合欢掀开一侧被子躺下。 四皇子又往他怀里靠了靠,一副乖巧的团子模样。 “对了,我今晚见到了……应该称呼为表舅舅?”四皇子想了想其中关系,“他是个很年轻的舅舅,好像叫,殷秉书?” 李合欢心脏似乎快了一跳,忙问:“今晚可曾打过照面?” 四皇子点头:“他被父皇夸赞了几句年少将才,有先镇国将军之风,貌似先长公主,好像是昨日刚回京,念其车马劳顿先许退下了。” “那他有与你说过什么吗?” “不曾,当时离的远,未曾有过交涉。” 想了想,补充:“他生的好看,眉眼与静嫔娘娘有些相像。” 确实风华无双,李合欢脑中回想起来那一袭蓝袍的模样,忍俊不禁。 看到李合欢露出温和的笑,小奶团子轻轻捏捏他的手,轻哼一声:“你笑什么?” “没有,我没笑。”李合欢一本正经。 “撒谎,你分明笑了!”他不满似地用额头顶了顶李合欢的脸,小声道,“我长大以后也会很好看的!” “什么?” “没什么!” “那行了,早些睡吧,我去将烛熄了。” 室内唯一的光源消失了。 唯一地月华。 其实四皇子刚刚的低语他也不曾错过,闭上眼晴,怀里多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呼吸有节奏地扫过耳朵,也不知是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让人疲倦,渐渐地两个相互依偎的人儿都入眠了。 李合欢睁眼,春光明媚,树下有几个小宫人手里正拿着馒头围着,一众人不知在哄笑什么,叽叽喳喳的,他好奇地走了过去。 人群里,一个瘦弱得不成样子的小孩正为了一个馒头而在地上打滚,泥巴污了他的脸颊,一头长发沾着草屑,他丝毫不在意,双眼紧盯着宫人手中的馒头。 他太饿了,一天只有一顿饭,还常常是些冷的,为此他浑然不在乎宫人的戏弄,只要有吃食,他什么都可以做! 见此,李合欢蹙眉,他认出来这是谁了,宫中最不受宠的四皇子——景砚回。 其母只是个身份低微的江南浣衣女,意外受宠幸而诞下皇子,后郁郁而终。 现只剩四皇子一人独居,无人照料,生母郁终,生父不宠,当真可怜。 围闹的宫人笑够了,便随手将馒头一掷,雪白的馒头落地,众人一笑而散,只留下一脸凝重的李合欢。 他看着小小的人儿欢喜笑着从地上捡起馒头,小心翼翼地吹了吹上面的草屑,他正要上前制止,小人儿却一脸惊恐万分,快速地将馒头塞进嘴里,吃得狼吞虎咽,生怕被抢了一般。 李合欢无比心酸,又不好上前,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飞速咽下,甚至来不及细嚼,好一阵呛咳,李合欢还是不忍心,轻轻拍拍他瘦弱的脊背:“慢些咽,没有人会跟你抢的。” “四皇子殿下?”李合欢语调柔和。 “嗯?”许久未听到有人这样叫他了,不禁一怔,才低低应声。 李合欢抬手擦拭掉他唇角的泥,问道:“有嬷嬷宫女侍奉殿下么?” 小人儿想了想总是偷懒不给他送饭的宫女,对他呼来喝去的嬷嬷顿时眼睛蓄满雾气,却倔强地咬唇点头。 见状,李合欢又心软了,这可是个坏毛病。他分明自身处境艰难,却常牵挂他人苦难。 四皇子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总是带有一些防备,渐渐变得熟悉了对他总是过分的亲密。 瘦小的身躯像一只羸弱的猫,乌黑的长发几乎要拖到地上,包裹着身躯,像一个漂亮的瓷娃娃。 总是一个人在宫殿里等着,从白天等到黑夜,直到那个人推开门,他就会光裸着双脚嗒嗒地跑过去。 天气好的时候,李合欢会给他洗头,长发及腰浓密的头发第一次有人这么细心的为他打理。 后来,被李合欢的主子撞见了——静嫔娘娘,宫里的另一个不受宠的妃子。 她可怜这个小孩在深宫里活的这么苦,那双迷雾朦胧的眼睛充满怜爱,于是入宫多年的静嫔娘娘,破天荒的主动见了皇帝。 皇帝皱了皱眉,终于从记忆深处想到了还有这么一个孩子,于是大手一挥将四皇子过继给了她。 砚儿突然出现[捂脸偷看]特别喜欢私下不动声色撒娇,合欢不语,只是一味的宠溺[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孤城缱绻君臣 第4章 芙蓉如玉映深宫 景砚回睁眼,天光大亮。 脑中一些浮现梦境,青稚的脸色都难看了几分。 此时,李合欢端着一盆洗漱水进入房中,问道:“睡得可好?” “唔,不大好,梦到了儿时。”景砚回奶团子的脸顿时皱巴巴,他俏皮地搂住李合欢的腰。 李合欢无奈由他抱了一会儿,用哄孩子的语气:“都过去了,砚儿是最乖巧听话的孩子了,乖,今日早些起床,稍后去同娘娘用膳。” 李合欢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今日要见一位客人。” 景砚回已经猜到是谁了,干脆挑明问道:“是表舅舅吧?” “嗯,毕竟娘娘与殷公子多年未见,”他睫毛低垂,声音不自觉变得柔和起来,“该起了,殿下。” …… 洗漱完李合欢牵着四皇子的手入了内厅,主桌上正端坐着静嫔娘娘,她是极美的女子,一双剪水秋瞳,气质若兰,端庄柔婉,只是身弱而面颊苍白,今日却少见的带着几分喜色。 “娘娘安康,儿子给娘娘请安。”四皇子主动松开手,规矩地行了一礼。 静嫔轻柔地挥了挥手,脸上泛着柔和的笑意,开口道:“砚儿不必多礼,先来用早膳吧,之后本宫带你去见你大表舅。” “是。”四皇子乖巧应声。 静安居在宫中一向是不起眼的地方,主子静嫔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见得皇上一次,也无法成为失去生母的四皇子背后的依靠。 所以在饮食起居上,宫人心知肚明的敷衍,而静嫔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这些明里暗里的克扣只当做没发生,浑然不在意,这才导致如今日子过得勉强。 娘娘的贴身婢女小蝶也怨过自家主子的不争不抢,但是静嫔始终是平淡如水的态度。 后宫子嗣一向薄弱,尤其是皇子,而后宫妃子却众多,其中分为两大派,皇后与皇上年少情深相伴,与其育有大皇子与长公主,而贵妃娘娘生性骄纵,母族势力强大,诞下三皇子。 多年来,皇后与贵妃的明争暗斗也罢,自家娘娘从来未曾放过心上,也从未主动争宠。 李合欢暗自叹息,这样也好,不陷入权势的争斗之中,日子过得清苦些反倒是自在。 这才用过早膳,皇上跟前的大太监李德就过来宣旨,上次见到这个大太监是什么时候来着? 李合欢随着零星的几个人跪在后面,暗自想到,大概一年前是静嫔娘娘将四皇子过继膝下的时候吧? “咱家可要恭喜娘娘了,请随咱家来吧,殷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大太监纤细尖利的嗓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贴身婢女小蝶移步上前,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绣着蝴蝶的荷包塞入大太监手中,喜道:“多谢公公了!” 大太监李德脸上笑容不变,暗自掂了一下手中荷包重量,眸中迅速闪过一丝鄙夷。 “那随咱家走吧。” 静嫔娘娘拉过四皇子的小手,小蝶飞快凑到李合欢的身旁,说着咬耳朵的小话:“那钱可是娘娘好不容易攒的,你瞧那大太监的表情没?真是狗眼看人低!” 李合欢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小声些,这些话可不要到处乱说。” 少女眨了眨眼睛,拉下他的手,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御花园中,远远的就看见亭子中站着一道纤长的人影。 那人身着月白云纹锦袍,并未佩戴过多饰物,仅腰间一枚水色极佳的翡翠坠子随着他轻微的动作晃动。 他背对着众人,似乎正凝神望着亭外一株开得正盛的木芙蓉,身姿挺拔如松,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花色娇媚,君子如兰。 领路的大太监快走几步,尖细的嗓音打破了亭周的清静:“殷公子,静嫔娘娘和四皇子殿下到了。” 亭中之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李合欢下意识地抬眸望去,心中不由微微一怔。 昨晚月色皎洁之下,他如月下仙人,神仙般飘逸的人物。 而今日晞大亮,他完完整整的露出一张极为年轻的容颜,甚至堪称昳丽无双,气质清雅,不像是从小在边疆长大的,更像是京城中世家捧在手心中的贵公子。 乍一看,眉眼与静嫔娘娘那温柔似水、带着病气的柔美略微相似。 静嫔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怀念,又似是怅然,但她很快便掩饰过去,唇角挽起一如既往的柔和笑意,轻轻推了推身前的孩子:“砚儿,快去见过你表舅舅。” 景砚回仰着小脸,昨夜只是简单的打个照面,而这一回才是正式的见面。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他松开静嫔的手,上前两步,依着宫规像模像样地拱手行礼,稚声稚气却清晰地道:“砚回见过表舅舅。” 他勾唇,目光落在这位名义上的表外甥身上。 半晌,他才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听不出多少情绪:“四殿下不必多礼。” 视线越过四皇子的头顶,看向静嫔,他笑:“静嫔娘娘,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静嫔走上前,眼中水光微漾,声音轻柔得几乎要化在风里:“……一别经年,确是很久了。家里……一切都好么?” “回京路途中,探望过母亲与小弟,”殷秉书目光微垂,“母亲身体安康,小弟也在用功读书,母亲说我回到京城,倒也不至于让表姐一人孤零零的留在宫里受寂寞了。” 一句话足以让她感到动容,常年没有来往的书信,甚至连亲人之间一句简单的问候都做不到,她入宫多年而蹉跎年华,无数个夜晚面对寂静的小轩窗独自垂泪。 一滴清浅的泪顺着脸庞滑落,静嫔身体微颤,景砚回连忙牵住了娘娘的手,关切喊道:“娘娘……” 殷秉书倏然出手,指尖落在半空蜷曲,而后收回:“表姐,你……身体可安好?” 静嫔如风中拂柳的身段,身上是极素的衣裳,发如黑木却只零星簪点银玉,面苍如纸,唇色泛白,连份位都多年无长,想来日子并不好过。 小蝶心疼地扶娘娘落坐,忍不住开口:“娘娘一向身弱,平日里进食又少,宫中份例还时常克扣……” “咳咳……小蝶!”静嫔美目一扫,小蝶这才一脸素色止了话头。 李合欢忙瞧向一旁的大太监李德,见其面上无常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身体将养着倒也还好,先前有砚儿膝下尽孝,身边又有小蝶合欢二人贴心服侍,往后秉书你留在京城,”静嫔神色微动,继续道,“这日子过得也算是有盼头些了。” 提到了耳熟的名字,殷秉书这才正式的将目光扫了过来,李合欢只觉得心跳如擂鼓,两人的视线交汇上。 殷秉书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双目微亮道:“多谢你们照料表姐。” 这一笑让他顿觉花园中的木芙蓉都失了颜色,恍惚间又让他想起昨晚那双纤细莹白的手,扇面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带着笑意。 见并未提及昨晚的事情,李合欢心里又是欣喜,又是酸涩。 他不自觉扬笑道:“不言谢,都是做奴才应尽的本分,怎么好承公子一声谢。” 应该是我向你道一声谢谢才对。 他心中暗道。 殷秉书何等聪慧的人,听此只得淡然点头。 昨晚之事难以启齿,不便开口,所有的感激都在不言之中。 “我带了些礼物过来,不知道合不合心意?”殷秉书主动岔开话题,从一旁放置已久的盒子中,取出两本保存完好的书籍。 “这是名家所著的塞北诗集,里面记录了边疆风光,沙漠戈壁,绝版已久。”殷秉书将书籍递给静嫔。 静嫔眸光一亮,似乎颇为惊喜,讶道:“这本不是……秉书,你还真是个妥帖的性子,孤本的书能保存成这样,表姐真的很喜欢。” 殷秉书忽然又从中取出一个细长的锦盒,盒身是深色的紫檀木,仅以银丝嵌出简单的云纹,样式古朴大气。 “一点薄礼,望殿下不弃。” 他并未假手他人,而是亲自弯腰,将紫檀木盒递到景砚回面前,高度恰好能让小皇子轻松接过。 景砚回在静嫔欣慰的目光下接过,脆生生道:“多谢表舅舅。” 双手取下紫檀木盒,一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条做工精致的金锁坠! “如此厚重的大礼,这砚回都惶恐了。”即便是再早慧仿得静嫔端庄持重模样的孩童,此时见此大礼仍旧是止不住孩子气的欣喜。 “收下吧,砚儿,”静嫔抬手用指尖捧起那沉甸甸的金锁坠,“你跟在本宫身边已有一年之久,本宫却未曾送过你什么礼物,心有所愧。” “娘娘……”景砚回睁着双大眼,怔怔地看着静嫔的动作。 她心细如发地将金锁坠戴在他的脖颈上,金属微凉的触感让景砚回忍不住战栗,阳光下,那金锁坠泛着金亮的光辉,细看下,竟还刻着“平安”二字。 再后来屏退众人,李合欢同小蝶立在不远处看着亭子中的三人说了些体已话。 结束时,静嫔已然哭红了眼,小蝶心疼的搀扶住她,静嫔勉强扯唇笑笑,望向那少年,语调涩然:“你既心中已有决断,若有所难,表姐自当全力相助。” 秋色研艳,人胜芙蓉,只见少年一躬身,长袍随风舞动,少年清越如玉的声音被秋风卷散:“秉书自当竭尽全力。” 秉书出场(白天版)[眼镜][眼镜]求收藏啊~~宝子们(气泡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芙蓉如玉映深宫 第5章 圣眷忽至祸福 入了晌午,这不久才见过一面的大太监竟然再次踏入了静安居的门槛。 不同于今日早晨的高高在上,而是极为老练地挂上一副谄媚的笑容,他浮尘一甩,纤细雪白的毛须纷纷落下,清嗓道:“静嫔娘娘无需多礼,是陛下特传口谕:‘静嫔性婉质柔,克谨持躬。朕心甚慰。今夜戌时三刻,朕将驾临静安宫,尔需悉心准备,不得怠慢。’” 语毕,那脸上的谄笑几乎要溢出油来,身子微向前倾,透出十分的亲近与讨好:“哎哟,我的娘娘,您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呐!” 静嫔本已依礼微微屈膝,闻此言直起身,恍若平地惊雷,似乎被这个消息冲昏了头脑,只觉得耳畔嗡鸣,心跳骤然失序。 小蝶丫头顿时喜不自胜就差高兴的跳起来:“娘娘,咱们终于苦尽甘来了!” 李合欢却紧抿住唇,心头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事情发展,绝不会像表面上简单,为何平日里无宠的静嫔娘娘会在今早与殷公子见过后被召见宠幸? 二者之间是否有关联?他再次用眼神打量这位御前大太监,见其仍然是一副谄笑。 静嫔强自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再次深深屈膝下去,声音更柔,却稳住了没有一丝颤抖:“臣妾……谢陛下隆恩。定当谨遵圣谕。” 大太监虚虚一扶:“娘娘快快请起!这等喜事,真是静安居的造化。咱家这就回去向陛下复命,娘娘您……您好生准备着。” 他话尾拖得意味深长。 说罢,又是拂尘一甩,这一次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子热络劲儿,躬身退了几步,才转身领着几个小内侍,脚步轻快地去了。 宫门缓缓合上,方才将那外界灼人的视线与喧嚣彻底隔绝。 静嫔却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午后的阳光依旧安静,可她却觉得浑身都有些发冷。 小蝶还在欢喜自家主子即将受宠之中,李合欢也开始惶惶不安,他抬眼瞟向宫门,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却无法抹平他心中的阴翳,仿佛命运中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推动着他走向惶恐未知的将来。 “娘娘!”小蝶扑上前来搀扶,声音里是压不住的狂喜与慌乱,“陛下……陛下晚上要来!戌时三刻!这、这……” 静嫔就着她的手缓过神来,目光扫过这经年清冷素简的宫室——略显旧色的帷幔,案几上寻常的瓷器,以及窗外那几竿疏竹。 这里的一切,都与“圣驾临幸”四个字格格不入。 恩宠如潮,来得如此汹涌突然,几乎要将人淹没。 是福是祸,此刻尚且难料。 静嫔缓缓走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年轻却苍白的脸。 模样明明与从前别无二致,却从身到心都宛如被挖空了一般。 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冰凉的镜面。 镜中人,拂柳姿,黛玉面,也冷然映出她那双充满愁绪的眸。 戌时三刻。 不再是孤枕独眠,而是静夜君恩。 她近乎平静木讷的木偶人似地任由小蝶为她漱洗,比着玉簪银簪在发际间试戴,小女孩家的天真欣喜叽叽喳喳地说了些什么,她讷然垂眸。 逃不开的命么? “咳咳——”突如其来的喉间腥甜,她细眉一蹙,在小蝶愕然的慌张中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血染红了素白的衣裙,开出了一朵朵绚烂刺眼的血色之花,这血不是鲜红色的,而仿佛沉疴旧疾落下来的旧伤,污浊而腥臭。 “娘娘!”小蝶一把丢开簪子,手忙脚乱的掏出手帕去擦拭她唇边的血,声音是止不住的惊恐,她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娘娘会突然吐血? 静嫔却笑了,夺舍一般,她笑得凄美又残忍,唇沾血色,面颊染上苍白的红晕,她极为平淡的道:“别担心,小丫头,本宫这病来的巧。” 巧?什么巧? 小蝶惊恐抬头,脸上还粘着未干透的泪痕,声音颤抖:“娘娘,您可千万别吓奴婢!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那双同样苍白的手死死捉住了她,目光坚定道:“不用!” “可是娘娘……”小丫头已然泪眼婆娑。 “咳,你去把我梳妆台里头的那盒药拿过来。” 药?对了,娘娘常吃的那些药丸一定有用! 小蝶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从那柜子最里头找出一方小盒子,毫不起眼的盒子,一打开却放着几颗圆滚滚的小药丸。 她以前只当这是调养身体的药,却没想到自家娘娘需赖此为生! 一壶热茶混合着散发苦味的药丸,静嫔平静的接过,吞下,面色无常,仿佛世上任何苦的药对她来说都不过寻常。 “记住,此事切不可声张。”一道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却莫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终究还是到了戌时三刻,全宫中虽然只有零散的几个宫人但还齐齐整整地准备迎接圣驾。 静嫔娘娘难得换了身粉色宫装,而非往常的素白,显得我见犹怜了几分,垂首静侯着,牵着四皇子的小手,而四皇子对于这个亲生父亲并没有多少记忆,但年纪小还是无法轻易藏匿对拥有血缘关系的父亲的紧张感。 李合欢扫了一眼,对上那圆似葡萄的双瞳忍不住心软,用浅笑安抚他的情绪。 一旁的小蝶丫头却是满脸愁绪,明明响午最开心的人就属她了,这时却摆出一副无可恋的苦脸来。 “小蝶,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他轻拍了一下小蝶的肩膀。 小蝶这才如梦初醒般转移了思绪,小姑娘低下头,嗫嚅道:“想到第一次见皇上有些紧张吧。” 话音刚落还不等他说什么,门口便响起了一阵簇拥的脚步声。 这章字数比较少[可怜][可怜]下次加更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圣眷忽至祸福 第6章 皇恩道是有情 大太监尖利的嗓音划破夜晚的寂静。 “陛下驾到——!” 唱喏声落,李合欢终是得见这位天下共主的真容。 垂首的刹那,目光飞快掠过:龙袍下摆的暗纹随步履流转,金线绣就的五爪龙鳞在月光下泛着冷冽光泽,腰间玉带钩是整块暖玉雕成的游龙。 天子周身裹挟着不怒自威的气场,静嫔早已敛衽躬身,声音柔顺得无半分波澜:“臣妾恭迎陛下,陛下圣安。” “起来吧。”男人的嗓音浑厚如钟,满是帝王的威严,却又隐隐透着几分难掩的倦意。 直到这声落,殿外众人方才敢缓缓直起身来。 景砚回怯怯抬头,去打量这个记忆中极少出现的亲生父亲。 外貌俊朗,一双龙眸却含着几分傲人和寡淡,不怒自威。视线扫过极薄的唇,他忽然想到曾经听过宫里的老人说,嘴唇薄的人最是薄情…… 就在景砚回这恍神的刹那,那道淡漠的目光竟不经意地扫了过来,堪堪与他偷觑的视线撞个正着,景砚回吓得浑身一僵,慌忙垂下眼睫,心脏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这是……砚回?”天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确认一个许久未碰、几乎遗忘的物件。 静嫔忙微微侧身,应道:“回陛下,正是皇儿砚回,还不快给父皇行礼。”她的话语轻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催促。 景砚回这才如梦初醒,依着宫规,撩起衣摆,规规矩矩地跪拜下去,声音因紧张而带着细微的颤音:“儿臣……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 他如今也不过才年十二,即便再学着端庄稳重,在天子威仪的审视之下也忍不住惶恐起来。 李合欢的心瞬间提起,生怕四皇子会惹得帝王不悦。 头顶上方沉默了片刻。 那沉默短暂,于景砚回却漫长如年。 他能闻到龙涎香清冷馥郁的气息,混合着夜晚的微凉,沉沉地压下来。 “起来吧。长高了些。” 终于,天子的声音再次落下,如平常人家的父亲一般和蔼地抚摸孩子的脑袋。 一时间,众人的心情纷纷安定下来。 在景砚回不动声色的打量帝王模样的时候,这位帝王同样用审视的目光扫过这个从未认真上心的孩子。 帝王脑海中闪过一抹江南浣衣女的风采,他这才发现,这孩子居然与他的亲生母亲长得十分相似,雪白细腻的皮肤,五官却极为精致秀气,眉宇间的沉稳与年岁不符,小大人似的行礼。 静嫔温婉地引着皇帝入内奉茶。景砚回怔怔站在原地,指尖微微发凉,心口却是热的。 他偷偷用余光瞥去,只看到那抹明黄的挺拔背影,和光晕下微微闪烁的龙纹。 两人坐了一会儿,静嫔沏上一壶茶,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 帝王抬手接过,只是那股劣质的茶香在鼻尖过了一道,并未入口中。 他忍不住蹙起眉,问道:“内务府前些日子不是刚送了一些上好的雨前龙井吗?” 静嫔手里攥紧了帕子,低眉顺眼地回话:“臣妾平日里喝惯了这茶,万万没有想到怠慢了皇上,臣妾罪该万死。” 说罢,竟做势要下跪。 一双手稳稳的扶住了她瘦削单薄的臂膀,阻止她的动作:“是朕怠慢了你,从前你在将军府是如何千娇百宠的闺中小姐,如今入宫后,竟让宫中刁奴克扣物资。” 帝王从刚进门就发现房中屋内布置清雅简单,而这茶也是前些茶进贡的旧茶,味道早已发苦。 只是,这些事情他当真不知道吗? 帝王深沉的眉眼愈发深邃,薄唇微微勾起,道:“明日让小德子往你这宫中添置些东西,若是受了委屈,也大可来找朕为你出头。” 静嫔顺势起身,指尖在帝王掌心一触即离,带着微微的凉意。她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声音依旧是温顺:“皇上日理万机,臣妾宫中这些琐碎小事,怎敢劳烦圣心。内务府的份例……想必是近日事忙,一时疏忽了。” 她这话说得轻巧,将显而易见的苛待说成了疏忽,反而更显出一种隐忍的委屈。 帝王目光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颊,最后落在那壶仍旧散发着苦涩气息的茶上。他并未追问,只是淡淡道:“疏忽一次是情有可原,若次次疏忽,便是失职。朕的话,你记着便是。” 静嫔这才微微抬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臣妾……谢皇上恩典。” 她的谢恩里听不出多少欣喜,反倒像是一层薄薄的纱,将真实的情绪遮掩得严严实实。 帝王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又浮现出来。她不像其他妃嫔,得了恩典便迫不及待地谢恩邀宠,她更像是……在完成一个不得不完成的礼节。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只听得见窗外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静嫔重新执起茶壶,为那只未动的茶杯续上些许热水,水汽氤氲,模糊了她清丽的眉眼:“皇上若不喜这茶,臣妾去换一盏清水来?” “不必了。”帝王抬手制止,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敲击了两下,忽然问道,“朕记得,静嫔似乎颇通棋艺?” 静嫔执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平稳,将茶壶轻轻放下:“昔年闲来无事时,臣妾自学过一些皮毛,不敢说‘通’字。” “皮毛也好,精深也罢,陪朕手谈一局如何?”帝王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他需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看似平静的局面,也需要一个更自然的理由,在这略显寒酸的宫室里多待片刻。 静嫔沉默一瞬,终是躬身:“臣妾棋艺粗陋,只怕会扫了皇上的雅兴。若皇上不弃,臣妾自当奉陪。” 她转身走向内室,取来一副略显陈旧的棋盘和两盒棋子,动作不疾不徐。摆放棋盘时,她的衣袖无意间拂过棋盘一角,那里有一道细微的划痕,像是旧日印记。 帝王的目光在那划痕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执起黑子。 棋局初开,静嫔落子谨慎,步步为营,完全是防守的姿态,仿佛真如她所说,只是略懂皮毛。帝王则攻势凌厉,黑子如龙,很快便占据了优势。 静嫔的白子看似散落无力,却几次巧妙地化解了他的杀招。她的棋风与她的人一般,表面温顺守拙,内里却藏着绵里藏针的韧劲。 静嫔也曾教过宫内众人棋艺,小蝶性情跳跃只看得一知半解,而合欢和四皇子却与静嫔学了个五六分,因此将这局势看的一清二楚,他们缺乏对帝王了解,生怕帝王被拂了面子而不高兴,忍不住屏息凝神。 帝王落子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抬起眼,深深看向对面低眉敛目的女子。 烛光下,她专注棋盘的侧脸线条柔和,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疏离。 “静嫔这棋,下得可不像只是皮毛。”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探究。 静嫔执白子的手停在半空,闻言,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她抬起眼,迎上帝王深邃的目光,唇边漾开一抹极淡、几乎看不清的笑意:“是皇上……承让了。” 廊间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这嘈杂的声响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和僵局。 小宫女惶恐的跪伏在地上。 帝王随手扔下棋子,黑色莹润的棋子掷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揉了揉眉心,有些不悦的抬头看向来者,语气沉着:“是贵妃让你来的?” “是,陛下,贵妃娘娘说……”那小宫女抬头,小心翼翼观察这帝王的神情,“晚饭后,忽然头痛不适,于是便让奴婢来请陛下去看看娘娘。” 小蝶听此忍不住恼火,李合欢连忙拉住她的手,用眼神暗示别冲动。 静嫔安静垂眸,如同旁观者一般。 景砚回则是在一旁屏息凝神。 帝王轻哧一笑,语气里多了几分明显的宠溺,道:“朕就是太惯着贵妃了,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都来找朕,难道朕比太医的医术还有用吗?” 众人顿时心思复杂。 后宫之中贵妃娘娘一向得宠,甚至恃宠而骄,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派宫人来劫宠!借口都是如此的拙劣不已,在所有人眼里几乎等同于挑衅,而处于风暴漩涡中的自家娘娘还是一副平静自若的模样,众人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 “既然如此,那陛下不如去看看贵妃姐姐。”静嫔语出惊人,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见得上皇帝一面,如今好不容易熬到苦尽甘来的时候,却要将这份宠爱拱手让人。 连一向人精儿似的李德都有些琢磨不透这位娘娘了。 帝王眼神闪过一丝诧异,却打太极道:“看到后宫如此祥和,朕心可慰,罢了罢了,今日不如去看望贵妃吧。” 如此顺水推舟,所有人都以为是静嫔不争不抢,人淡如菊,又是如此可怜,家中势力衰败比不上贵妃娘娘,连宠爱都不敢与其争。 帝王起驾,行至门槛前却止住步伐,李合欢还以为是帝王迟疑了,这件事有了转机,却不料帝王一袭龙袍转身,目光沉沉穿过桌面上未下完的棋盘,淡笑道:“朕记得四皇子年满十二,到了读书识字的年纪,等来年开春入‘长青学宫’吧,静嫔教子有功,赏赐金银百两。” 这不是一句客套的安抚,而是一个明确的承诺,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静嫔依旧保持着恭送的姿势,眉眼低顺,仿佛帝王留下的只是一句寻常嘱咐,而非一道打破后宫平衡的惊雷。 想要伪装成有文化的读书人,结果发现标题还是太难起了,晕倒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皇恩道是有情 第7章 翠蛾轻敛意沉吟 “娘娘,这是为何?”小蝶俏生生的脸憋得通红,待皇帝一走便又气又急地问。 景砚回抿唇,他年纪虽小,但也知道此次机会难得,万万没料到静嫔的反应和举动。 如此,可不是沦为满宫的笑柄,旁的人会如何议论她? 李合欢同样不解地蹙眉。 在众人的目光下,静嫔却幡然叹息,缓缓落坐,眸光落在桌面上那陈旧的棋盘上,指尖小心翼翼轻拂棋盘角那道细微的伤隙:“你们都认为我做错了么?” 众人皆是一阵默然,心中更多的是不解而不是埋怨她的选择。 “这一切都并非我所愿,从入宫开始,我就不是我了,”女子垂眸,淡淡一笑,说不尽的苍凉悲绪,“我不求得帝王宠爱,更只愿……与心上人相伴白首不分离。” 东隅已逝,故人已往,泪空垂沾襟,夜辗转难眠,未晞独照镜,深宫情枉全。 “娘娘……”景砚回上前握住她微凉的指尖,“砚儿不想娘娘伤心,尊重娘娘的决定。” “小蝶也是,只要娘娘活得自在,什么宠爱不宠爱咱们不管了,过好自个儿的生活好了!”小蝶性格向来直白些。 李合欢沉默着点头,表示赞同,他和小蝶从来不是攀慕权势的人,不然也不会一直跟着静嫔娘娘不争不抢的过日子。 静嫔勾唇浅笑,抚摸着四皇子的脑袋,温柔道:“我不求天子恩宠,却不想让砚儿沉寂下去,至少,砚儿以后也能得到重视。” “方才你父王说的,年后将让你进入长青学宫学习,这是好事。以后你也能跟着大皇子们一起学习了。” 四皇子其实是极聪明的孩子,乖巧持重,从来没有越举过,十二岁正是同龄人调皮的年纪,他却压制自己的天性,表现出十分的听话懂事。 他此刻泪眼朦胧地点头:“砚儿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从前在宫中宛如隐形人一般的静嫔缘何突然受到皇帝恩泽呢? 李合欢猜测——应当是镇国将军府的大公子殷秉书回京,即便镇国将军亡故,镇国将军夫人可是皇帝的姐姐,静嫔虽然只是镇国将军府的旁系小姐却是两者之间的纽带,殷秉书回来之后静嫔也算娘家有人了。 如今镇国将军府渐渐衰落,今晚的这份所谓的“荣宠”不过是象征性的做势罢了。 让所有人知道,这位帝王不是负心薄情之人,镇国将军为国征战多年,那就将仅存的遗孤小姐接入宫中,锦衣玉食。 至于回京之后的大公子殷秉书应当会有别的奖赏亦或补偿。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一场明面上的交易。 而帝王才是那位掌权者,像是今晚没有下完的棋局,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喊停,随手将棋子丢弃,不在乎这场棋局因谁而起,缘谁而终。 “今夜你们都先下去休息吧,我有些乏了,”静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面带疲倦。 众人皆应是,默然离开。 只有小蝶一脸欲言又止。 李合欢贴心合上房门,带着四皇子回房。 小蝶咬着唇,心中忐忑着问:“娘娘,您的身子还撑得住吗?那药……” 静嫔哂笑:“小蝶,我的身体自己知晓,苟延残喘个几年应该是没问题的。” “娘娘!”小蝶眼眶顿时红了,“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您要看着四殿下长大成人,以后还要为殿下指亲抱孙子呢!” “你这傻丫头,砚儿还小,你说这话好像时间一眨眼就过了一样。”静嫔露出一抹轻松的笑,似乎被小蝶的话逗乐了,“行了,你也先下去休息吧。” “娘娘,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嗯,药我待会儿吃,不用太担心。”得到了静嫔的答复,小蝶这才扭扭捏捏的退下了。 一下子安静下来,耳边再没有人絮絮叨叨。 静嫔疲倦的视线静静地落在那盘未下完的棋局上—— 白棋已显颓势,而黑棋可进可退。 被帝王随意投掷出去的那一枚孤零零的待在棋盘最角落的地方。 她垂眸,拈起那枚黑棋,温润的触感,是她在深宫中摩挲了无数遍的旧物,只是这一次,指腹清晰地烙上了那道不易察觉的裂痕。 沉寂,在宫闱深处无声地堆积,不知是多少个夜晚。 一声叹息摇曳开来,比夜露更轻。 素腕微抬,欲擎起那杯冷透的旧年茶,却只惊动了满殿寂寥。 更漏声,湿重地、艰难地穿透一重又一重宫门,濡湿了这片无边的夜。 长夜未央,她,早已是无眠的局中人。 这章字少些,现在我们上课都要收手机了,没时间码字[求你了]后面可能要调整一下更新时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翠蛾轻敛意沉吟 第8章 送菊毁钗 “娘娘!你快看呐!” 小蝶一改昨日的愁容,满脸兴奋,竟忘了规矩,轻轻坠着静嫔的衣袖,一副娇蛮小女儿姿态。 一箱又一箱的货物,被几个小太监一起搬进来,每一个都沉甸甸的。 “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好东西呢!”小蝶的眸子滴溜溜地转,鲜活地像只小麻雀。 静嫔微微一笑:“等你到了出宫的年纪,我自会为你准备嫁妆,由得你挑选罢。” 小蝶的脸霎时红得像染了胭脂色般,脚下一跺:“娘娘又拿奴婢取笑!” 一时间宫内气氛热络。 “奴才请静嫔娘娘安。” 又是昨日的那个大太监,李德。 换做从前想都不敢想,短短两天竟然能见到御前大太监四面。 李德也是从宫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多年,早已是修炼得人精似的,摸清楚了深宫的规则,眼下见沉寂多年的静嫔得了皇帝赏赐,便换了一副油滑乐呵的面孔。 “娘娘,陛下的恩赏都在这儿了。宫里的规矩,有了恩宠,更需体面。往后若有什么短缺,您只管吩咐奴才。” “哪敢劳烦公公,左右不过是些小事罢了。”静嫔浅浅勾唇,语气平缓又温和。 他躬身上前,声音滑润似蜜:“不劳烦,不劳烦!娘娘您的事情怎么能叫小事呢?若是娘娘不方便,不如奴才多给您宫里安排些洒扫下人?不然这平日里可多冷清啊!” 静嫔扫过静安居零星的几个宫人,却还是微笑:“公公客气了,本宫身子弱,耳边听不得嘈杂,这几个跟着的早已成习惯。” 这是再直白不过的拒绝了。 李德眼皮抽了抽,只得应好。 原本他想着做个顺水人情,往后若是静嫔真的获了皇宠,他还可以多条路子,但没想到静嫔性格如此冷淡。 如此便自觉扫兴地退下了。 送来的赏赐居然有整整十箱! 等他们一走,小蝶就迫不及待的一个个打开来瞧。 前三箱都是黄金银两,剩下的有珠宝首饰,珍品玉器,还有一箱进贡的茶叶。 “天啊!娘娘,我们也是富起来了!!”小蝶兴奋的两眼冒光,仿佛被这些银钱珠宝砸晕了脑袋。 静嫔挥手安排下去:“这些银两先搬到书房里,这些珠宝首饰,小蝶,你来挑一部分。” 仿佛这些珍宝在她眼里不过只是过眼的尘埃,就如此轻飘飘的处理了。 “娘娘!”小蝶又惊又喜,不好意思地扭捏道,“娘娘待奴婢太好了,只是这未免太过贵重……” 静嫔从箱子中拾起只红宝石镶着的蝴蝶钗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娇俏喜人。 “那本宫替你挑,这个适合你。”说罢,几乎是不容拒绝的,素手持钗,将那只钗子轻轻戴在了小蝶的发髻上。 小蝶顿时双颊绯红,那钗子雕刻的蝴蝶活灵活现,仿佛在发髻间飞舞。 “真好看,”静嫔唇角含着温润的笑,眼眸慈怀,像是透过眼前的少女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禀告娘娘,贵妃娘娘宫里来人了——”李合欢快步走过来,目光触及地上的箱子和珠宝怔了一怔,随即便挪开目光,“是贵妃的贴身侍女,说带了赔礼。” 小蝶笑容一僵,方才热络的气氛荡然无存,似乎都被这个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娘娘……”小蝶有些不满的嘟嘴巴,“昨夜贵妃娘娘请了皇上去她宫中,今个就派人来假惺惺的道歉了!” 静嫔无奈叹了口气,道:“来都来了,让她进来吧。” 李合欢见静嫔态度宽和便去将人带了进来。 只见一个一等宫女打扮的女子,趾高气扬的走了进来,只是模样有些眼熟…… 似乎,是昨夜来请皇帝的那名宫女。 众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 那宫女全无在皇帝面前的瑟缩,而是高高扬起下巴,满脸傲气道:“昨夜我家贵妃娘娘身体偶感不适,特意请了陛下前去探望。原本是无可厚非的事,但我家娘娘心地善良,今日便让我来送些赔礼,补偿静嫔。” 说罢,她抬手击掌。 后面便鱼贯而入一队侍女,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人人手中均抱着一盆菊花。 黄色浓艳至极,个个开得灿烂茂盛。 静嫔挂在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僵硬住了,却极快的调整好,她含笑无害地问:“贵妃娘娘这是何意?” 领头的宫女见此,挑衅一笑,有几分得意之色:“并无他意,权当补偿,这些菊花是今年新培育的品种,本来呢只有皇后和贵妃娘娘的宫里有,但我家娘娘见过的好东西太多了,便想着给静嫔过过眼。 “‘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开得正好,颇有古诗词里的那份秋韵。”静嫔随手摘下一朵菊花,放入鼻下轻嗅,旋即露出一抹温和的笑,“那便多谢贵妃娘娘的好意了,这些菊花本宫很喜欢。” 那宫女没料到静嫔会是这般云淡风轻的反应,仿佛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脸上的得意不由得凝住了。 她眼珠子一溜,忽然瞥到了小蝶头上戴的钗子,下一秒一个箭步上来,十分粗暴地拔下钗子。 这动作牵扯的头皮一痛,小蝶连忙捂住脑袋,却没有抵挡住粗暴的动作。 “这蝴蝶钗子不错,”那宫女高高扬起手中的钗子,下一秒,手指松开——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支精致的蝴蝶钗子应声落地,碎成了几段。她故作惊讶地掩唇:"哎呀,手滑了。" 小蝶看着地上碎裂的钗子,眼圈顿时红了:“我的钗子!” “真是抱歉呀,不知怎的便落了下来,真是太可惜了。”宫女几乎要掩饰不住眼神的得意。 静嫔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她缓缓起身,走到那宫女面前,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这是何意?" 宫女被静嫔的气势慑住,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却仍强撑着道:"不过是个奴婢的钗子……" "跪下。" “一个奴婢戴的玩意儿罢了,静嫔可是要为了一个奴婢而降罚吗?”宫女目光讥诮,言语是止不住的刻薄,“钗子我们宫多得是,为了这样的一个货色就想骑到我们贵妃娘娘头上?” “再说一遍,跪下!”静嫔面色一凛,重复了刚才的话,“此乃御赐之物,你故意毁坏,可知何罪?” 李合欢知道静嫔是怒了,素日沉静稳重的女子此时目光如炬,那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能凝成实质。 那宫女听到"御赐"二字,脸色瞬间惨白,方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满眼的惊恐。 "不...不可能..."她声音发颤,"这怎么可能是御赐..." 静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冰冷:“内务府均有记载,这些器物乃是陛下今日所赐,由李德公公派人送过来,一问便知。” 她微微俯身,拾起地上断裂的钗子,指尖轻轻抚过那只破碎的蝴蝶翅膀。 "毁坏御赐之物,按宫规,当杖责三十,逐出宫去。"静嫔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盘,"你今日之举,是觉得贵妃娘娘能护得住你,还是觉得本宫...不敢动你?" 殿内一片死寂,只听得见那宫女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日踢到的,不是一块软棉花,而是一块冰冷的铁板。 不是说静嫔寡淡无争么?那方才那一个眼神仿佛可以洞穿心灵,尖锐极了!但一想到自己背后有贵妃娘娘做靠山,心里稍稍多了几分底气。 “静嫔娘娘,您可要想好了,奴婢不要紧,但奴婢的身后可是倚仗贵妃娘娘!”她努力地挺直腰板,冷笑着。 静嫔充耳未闻,她直起身,将那断钗轻轻放在小蝶手中,对着门外沉声道:“来人,将她押去慎刑司。就说——”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狗仗人势的宫女,缓缓道:“贵妃宫中人,藐视皇恩,故意损毁御赐之物,请按宫规严惩。” 更新——哎这一章咱家娘娘也是气势大开了,静嫔(护短版)[猫头] 合欢:(默默为娘娘点赞) 小蝶:(星星眼) 标题太难起了[化了]本来想写《贵妃的挑衅》但是这个也太通俗了,我又不是一个啥文化人,嗯估计以后要为起标题头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送菊毁钗 第9章 小狐狸的猜测 巡回的侍卫听到动静冲了进来。 那宫女见静嫔动了真格,瞬间面如土色,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她紧紧抓住静嫔的衣角,哀求不断:“静嫔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万万没想到那竟然是御赐之物!” 静嫔双眉低垂,微微后撤一步,躲开了她的手。 一字一顿重复道:“请按宫规严惩。” 侍卫一左一右将那宫女拖了下去。 而剩余的宫人则是连忙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生怕一起被责罚。 “祸不及众,你们退下去吧,”方才气势凌人如寒冰的静嫔面色暂缓,并没有责罚其他人的意思。 听此,那些宫女们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 方才人声嘈杂的庭院,顷刻间静得可怕。 小蝶眼泪卡在眼眶里,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碎掉的钗子。 她心想:是不是自己又闯祸了? 李合欢也不禁咽了咽口水,不敢多言。 方才还勉强挺直背脊的静嫔,身形几不可见地晃了一下,好像被抽干了浑身的气力。 李合欢见状连忙过来搀扶住静嫔。 而指尖那朵金黄的花瓣已被无意识地揉搓得残破不堪,沾染上些许汁液,留下淡淡的痕迹。 静嫔松开手,任由那残破的花瓣飘落在地。她再抬眼时,眸中的脆弱已被尽数压下,只余一片沉静的深潭。 “娘娘……”李合欢欲言难止,紧皱着眉头,却又不知如何说出口。 静嫔唇角勾起冷然的弧度,视线扫过台阶下那一排娇艳热烈的菊花。 “贵妃想借此羞辱本宫,若是宠爱也罢,本宫毫不在意,可若是想要伤害宫里的人,本宫拼了命也会护住你们的。”静嫔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李合欢搀扶着她的手背,指尖还残留着菊花汁液的凉意。 “娘娘,”小蝶哇呜一声便扑了上来,紧紧挽住了静嫔的另一只手,泪珠滚落,“别人欺负小蝶不要紧的,可是小蝶不想成为娘娘的软肋把柄。” “娘娘,那如今……我们可是得罪了贵妃?”李合欢语气凝重,“贵妃性格强势,怕是此事要成为一桩纠葛了。” “是啊,那我们可怎么办呀?!”小蝶一听心里慌的更厉害。 “从前我以为,只要自己不主动陷入后宫争斗之中,如今看来,我不向山来,山自来,”静嫔苦笑着,声音却柔和而舒缓,“莫怕,我好歹也是镇国将军府的人,有这层关系在,贵妃是万万伤不了我的。” …… 当夜,静安居灯火摇曳。 “小殿下,该休息了。”李合欢端着刚泡好的茶放在桌子上。 坐在书案上埋头苦读的小团子,听到动静抬头,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颊鼓了鼓,认真道:“我不能让娘娘失望,一定要好好读书!” “可是都看了一天了,也该让眼睛休息一下。”李合欢笑着揉了揉四皇子的耳垂,肉嘟嘟的,泛着点微微的凉意,手感还挺好。 “唉——这可是阿欢的要求,可不是砚儿要偷懒哦!”景砚回扬了扬下巴,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狡黠。 “是是是,我最坏了,”李合欢抬手合起书本,将刚泡好的茶端了过来,“像小殿下这种乖孩子,我最喜欢欺负了。” 一双杏圆眼带着笑意眯成了月牙儿,少年清秀的面容笑起来竟能看到一个不深不浅的酒窝。 “好香的茶呀!”景砚回双手端起茶杯,凑在鼻尖下嗅了嗅。 “这是陛下所赐,娘娘将这茶叶分了些过来。”李合欢答。 “御赐的东西啊?看来很珍贵呢,阿欢先来尝一尝。”景砚回举起茶杯小心凑在李合欢的唇边。 茶水冒着芬芳的热气,微热的烟雾带着茶香沾上唇角,还没入口,心就酥甜了一半。 李合欢微微低头,小心张开唇,呷了一口,却只觉得唇齿留香,他抬头,满眼真诚地笑了笑:“我不大会品茶,但很香很甜,我很喜欢。” 景砚回满意地笑了,像只得意的小狐狸。 “阿欢喜欢,那我就喜欢!”四皇子脆生生的说,随后就着方才的杯子也学着李合欢装模作样地呷了一口茶。 他摇头晃脑,发出一声喟叹:“嗯……啜苦咽甘。” 李合欢忍不住笑,问:“什么时候学的,竟也拿出来摆弄了?” 小狐狸骄傲昂头,道:“《茶经》之道罢。” 四皇子刚开始由李合欢教一些简单的字句,但这孩子天赋极佳,读过一遍的古诗词便能通背下来。现在已不是他当初能教的那个孩子了。如今琴棋书画,皆是静嫔亲自教导。 “对了,我先前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响动,发生了何事?”景砚回放下茶杯,忽然问道。 李合欢心头一颤:没想到这小狐狸耳朵这么灵。 他试图搪塞过去。 看着小殿下天真又执拗的眼神,李合欢移错开视线。 “哦,早上么?”李合欢重新将空了的茶盏加满,自然而然的切过宫女的挑衅一事,避重就轻道,“是贵妃娘娘派人送了些菊来,邀娘娘共赏。” “送菊?御花园里不都是吗,怎么连这都要送?”景砚回疑惑地蹙眉。 李合欢轻轻咳了两声,轻描淡写道:“不是一般的菊花,好像是什么新品种吧?” “那贵妃为什么要送花过来?”景砚回又问。 眼前的小团子一脸天真无邪,李合欢默默心想: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再次试图搪塞过去。 “应该是为了昨晚的事吧。”景砚回稚嫩的嗓音已抢先一步开口,一语中的,“是什么借口?赔礼还是……羞辱?” 李合欢呼吸一窒,所有准备好的安抚与隐瞒,在这句话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望着那双早已看透一切的眼睛,对视三息后败下阵来,最终只能化作声掺杂着复杂情绪的叹息:“小殿下,猜对了可是没有奖励的。” “啪——” 一盏贡窑瓷杯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碎瓷混着茶水四溅。 殿内宫人顿时齐刷刷跪倒,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恼了主坐上的女子。 周贵妃一身正红蹙金鸾凤宫装,裙摆如流淌的鲜血,迤逦在地。 秾丽得如同盛开到极致的牡丹,雍容华贵,气焰逼人。 大宫女瑾心沉稳地挥手屏退众人,上前轻声劝慰:“娘娘息怒,为了那种人不值当。” 周贵妃抚着胸口,纤长的护甲因用力而微微弯曲,冷笑道:“好,好一个静嫔!本宫赏花是给她脸面,她倒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瑾心垂首:“娘娘说得是。静嫔入宫多年,无宠无势,平日里看着最是安分不过……如今看来,竟是仗着那点微末的倚仗,藏了一身反骨。” “倚仗?”周贵妃像是被这个词猛地刺了一下,护甲“咔”地一声敲在紫檀小几上,“皇上不过昨日去她那儿看了一眼,赏了点东西,她就忘了自己是谁了?一个靠着装清高、扮可怜才能引得皇上垂怜的贱人,也配在本宫面前摆谱?!” 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再开口时语气狠厉:“不过一个落魄将军府的表小姐算得了什么?本宫的父亲可是堂堂丞相,她给本宫提鞋都不配!” 怒气当头,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清越的嗓音打破了满室低压: “何事又惹母妃动怒了?” 瑾心抬头,入目而来的是三皇子,景绣君。 景绣君生得与其母如出一辙的华丽浓艳,带着被富贵娇养出的精致与倦怠,少年双手背后,缓缓踱步而来。 周贵妃美目一扫,见是他,怒气稍缓,更添了几分委屈与不忿:“那个静嫔不识好歹,还伤了本宫的人,这不是明摆着打本宫的脸吗?” 景绣君绕过满地狼藉,随意地在一旁的紫檀木椅上坐下,姿态慵懒地支起下巴,“这都多少次了,但父皇最宠爱的不还是母妃您吗?何必因为一个无宠的宫妃大发雷霆呢?” 他肤色极白,唇色却总是异常红润,笑起时细长的眼晴微微上挑,慵懒地掀起眼皮,像只养尊处优惯了的猫。 周贵妃被自家儿子这番话说得极为受用,心头火气散了大半,却仍撇了撇嘴:“就你嘴甜!可这口气,让本宫如何咽得下去?” “那静嫔不是护短么,不如从她宫人下手,挫挫她的锐气。”景绣君唇角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深了些,细长的眼中流转过一丝冷然的光泽。 瑾心看到那一抹笑意,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之前因为得罪贵妃而落得个下场凄惨的妃嫔,现在看着三皇子漫不经心的笑靥仿佛看一条盘踞在暗处的毒蛇。 “只是……”他话音微顿,指尖轻轻敲击扶手,“听闻,静嫔娘家有位公子前日回京了。父皇对镇国将军府,总该有所表示。” 他抬眼,目光里含着一丝玩味,“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动她,未免太过刻意了。” “还是绣君思虑周全,”周贵妃忍不住夸赞,“那这件事情就安排给你了,母妃可不想让贱人嚣张。” 景绣君眉头一挑,随口说两句竟多了个任务?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行吧,儿子‘奉命行事’。”他语调懒散。 “小心行事,注意分寸。”周贵妃低声警告道。 “哦,放心吧,儿子会小心的,”他听出话中有话来,忍不住低低地笑,“这次不会弄出人命来,小惩大戒即可。” 有3个人锋芒毕露[化了] 好累啊申请签约没过,搞得这两天心情忐忑~ 砚儿外号继小团子后又加2,感觉叫小殿下好宠溺啊~合欢你就宠吧,长大了还要哄~ (我吃绿茶狐狸塑[猫头][猫头]萌这一块/.) 前几天忙,今天加1k字补上,绣殿下与周贵妃出场了~此男是华丽阴湿小狗(有隐藏感情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小狐狸的猜测 第10章 关于婚姻大事(小记)[番外] 太监是没有根的东西,在宫里面哪怕是找了宫女对食,也是低人一等的存在。 李合欢想,宫女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放出宫,到时候再寻个知心贴己的人嫁了,可是太监却不一样,说男人不是男人,女人也不是女人…… 倘若一切都没有发生,他或许也会欢欢喜喜的期许新娘子,性子文静些的在家相夫教子,便让人满意的不得了;如若是活泼好动的女子倒也是欢喜;哪怕是性格泼辣的女子,倒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如此想着,不管是配了谁,他都会欢天喜地一番。 只可惜命运弄人,不待他于男女之情懵懂开窍,就已经变成了男不男,女不女的太监。 以至于后来,景砚回语气中带有七分调侃地问他在感情之事上有何打算时,李合欢先是惊讶,再是内敛一笑,苦哈哈:“就眼下这副残躯败体,怕是没有人愿意跟我,也不想拖累一个好姑娘了不是。” “是感情之事,且先不论姻缘。”景砚回一双清秀的眉毛拧了起来,面色竟有几分认真。 这一句话瞬间让李合欢脑子里闪过人影,但也就是瞬间而已。 他不自觉地加重语气:“感情是你情我愿的事,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就能达成的。” “……”景砚回默然,突然哑了声,心里那一层模模糊糊的窗户纸仿佛在此刻被人用细小的银针扎了个洞。 “现在说这些话,不妥,”意识到方才说话有些重了,李合欢缓和下语气,盯着那张苍白俊秀的脸默默叹气,“突然想到一件趣事,陛下可想一闻?” 景砚回眸光动了动,木头人似的哦了声。 这便是默认了。 李合欢抬头看向窗外,目光幽深,不知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唇角,才缓缓开口:“我幼时,曾有一玩伴,年岁估摸着比我大上一两岁吧。自幼性格调皮顽劣,刚开始总喜欢苍蝇似的围着我转,赶也赶不走。” “哦,然后呢?” 见景砚回终于肯搭腔,合欢笑容更深:“他曾说要娶我。” “咳咳咳咳——” “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无妨,茶叶呛到了。” 李合欢一边给皇帝顺毛抚背一边续着方才的话题:“如此是个大乌龙,只因为幼时不辨男女,那小子将我误认为妹子,这才口出狂言,扬言要娶我为妻。” 景砚回一挑眉,“哦,只怕时过境迁,这人早就娶了别的妹子了吧。” “若是还有联系,他娶妻,我必当送上一份厚礼。”李合欢脑海中浮一个胖乎乎的小奶娃子的面孔,虎头虎脑的,总是趴在窗边看他,再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来,甚是可爱,就是性格顽劣了些——不知道如今故人如何? “阿啾~”某位新晋探花郎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十分自恋道,“莫不是有人在想念本公子?” 时间线在砚儿登基之后——(目前不算正文) 关于婚姻大事(小记) 李合欢:[眼镜] 景砚回:[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关于婚姻大事(小记) 第11章 花枝欲动秋风寒 中秋宫宴的丝竹余音尚在耳畔,京城的西山围场却已旌旗招展,蹄声如雷。皇家仪仗旌旗蔽日,甲胄与兵器在秋阳下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秋风掠过原野带着干爽的草木清香,拂过面颊时,已带了些许利刃般的凉意,阳光明亮而清澈,流泻下来,将草尖上的露珠照得颗颗璀璨如金芒。 圣驾移驻于此,一场彰显国威、较量勇力的秋狝大典,即将拉开序幕—— “吁——”马蹄扬起,掀起一阵灰尘,一匹雪白的马驹伏着少年悠闲散着步。 李合欢早已加了秋衣,套着层粗麻的灰色外衫此时被秋老虎一咬顿觉得骨头缝都透着凉意,从口中呼出来的气几乎快凝成实质,他搓了搓手臂,企图带些温热来,在明媚的阳光下眯着眼,朝着不远处喊道:“小殿下,起风了,快回来加衣!” 毛发雪白的小马驹正在草坪上悠闲吃草,鲜红的马鞍上小少年一身劲装,长长的头发扎成高马尾,墨染色的发尖随着马儿的动作一颤一颤地坠落在腰后。 这是他第一次骑马,并不是高大威猛的千里马或者是战马,而是一匹小马驹,尽管如此,他仍旧兴奋不已,雪白的皮肤染上薄红,听到合欢的叫唤依依不舍地拉着缰绳回去。 “李合欢?名字倒有趣,只是恐怕接下来的事,就让你哭鼻子了呢。” 景绣君勒马而立,眯眼感受着这过于明媚刺眼的阳光。这天气好得令他生厌,仿佛世间所有阴私算计,都要在这秋光下曝露无遗。 “三哥,这样巧。”景砚回勒住马向景绣君问好,他固然明白贵妃对静嫔的不满却不会把这份讨厌转移到别人身上。 景绣君一袭紫衣,领口处用金黄的绣线绣着栩栩如生的牡丹,在阳光下泛起细密的光泽,少年皮肤苍白如雪,唇色生艳,他淡淡一笑,盯着景砚回道:“今年的秋猎想必会更加热闹。” “哦?三哥何出此言?”景砚回一派天真无辜的表情,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倒映着孩童的天真,似乎是听不懂人心满腹算计的调侃。 “从前都是父皇或皇姐拔得头筹,今年却知晓你家那位年少英才的表舅舅回京了,在边疆长大,想必此次定会让我们见识镇国将军府的威名了。”少年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浮起的笑却不真诚。 “……”景砚回一时哑然,他对这个名义上的表舅舅除了两面之缘外却并不了解,只是颇有好感,对于三皇子说的话半真半掺假地带过,“三哥言之在理,待下若是碰见表舅舅了定会告之三哥对他如此期盼。” 景绣君:“……” 眼见景砚回的话缝里都透着敷衍,偏偏一幅天真懵懂的模样,瞧着让人心里恼火。 “驾!”一阵急驰的马蹄音踏破了尴尬气氛。 大皇子勒紧缰绳,骏马前蹄扬起,他稳坐马背,身形后仰,带着一股沙场的利落劲儿。“三弟四弟,在说什么呢?” 两人同时望见来者。 “大哥好。” “大哥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截然不同的是语气反差,一个稚声稚气却带着一本正经,一个仿佛把三个字放在嘴里过了蜜油般透着懒散。 大皇子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他一向不喜欢这个妖娆做作的三弟,其中掺杂一些皇后与贵妃的明争暗斗,更多的是对这个人的不喜。 他性格直率,不喜欢太多弯弯绕绕,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顶天立地,而不是生得一幅小白脸模样,装柔弱。 “好好说话,别带坏小孩子!”大皇子瞪了一眼景绣君,后者无所谓地耸肩,只向大皇子身后张望。 “皇姐呢?怎地不见皇姐?”景绣君问。 大皇子“啧”了声,话中带着几分酸味儿:“你这么关心她干什么?” 一向伶牙俐齿的少年顿了下,随即轻笑:“关心一下姐姐,没什么问题吧?” 又不是你亲姐,还叫的这么亲热?大皇子莫名觉得牙根有些发酸,景绣君一脸的理所应当,真是和他母妃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讨人嫌。 “在帐梳洗,稍后便到。”他语气不咸不淡,视线落在景砚回那匹通体雪白的矮脚马驹上,对比自己这匹高头大马,不由哈哈大笑,“四弟,你就骑着这没断奶的马儿上场围猎?” 景砚回腼腆地低下头,伸出手轻轻抚摸马儿的鬓毛,轻声道:“这是砚儿第一次骑马,对于我来说,只需要选择适合的就好。” “也是,”大皇子笑了一下,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这个素来不起眼的弟弟,从鼻孔里不明所以地哼笑一声,“小孩子不适合上场,还是坐到帐篷里喝喝茶算了。” 景砚回微笑着,表现地十分乖巧,他温顺地低下头,道:“谢大皇兄关心,砚儿知晓了。” 一旁的景绣君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地瞥了二人一眼。 “四弟也太过无趣,没意思。”他摆摆手,紫衣在秋风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我先走了。” 大皇子也收起了笑:“行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好,大皇兄、三皇兄稍后再见。” 回应他的是马蹄掀起的尘土,景砚回牵着那匹温顺的小白马,他脸上那温顺的笑意一点点淡去,最终化作唇边一缕极淡的、看不清情绪的弧度,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小殿下。” 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景砚回回头,只见李合欢不知何时已静立在他身后。 少年一身利落的灰色骑装,衬得身姿如修竹,手里捧着件玄色的斗篷。 “阿欢!”景砚回眼睛一亮,那点微不可查的落寞瞬间被驱散,转眼又变回了那只灵动的小狐狸。 “风大了,添件衣裳吧。”李合欢上前,将斗篷为他系好,动作自然熟练。 目光扫过远处消失的烟尘,又落回景砚回脸上,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问: “……受委屈了?” 只这一句,景砚回一直挺直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松了,他垂眸,轻轻顺着动作靠在李合欢的臂弯中,微不可闻的哼了声,像是委屈又像是撒娇。 一匹通体乌黑、神骏异常的俊马正不疾不徐地踏来。 马上的少年身姿挺拔,一袭修身灰袍在猎猎秋风中翻飞,与他身下浓墨般的骏马形成一种一浅一浓的色彩,仿佛踏墨而行。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影,唯有腰间一枚羊脂白玉佩,如它主人般温润光华而内敛。 或许阳光还是有些刺眼,李合欢似有所感,抬起头。 恰逢马上的少年也正垂眸看来。 那双眼睛深似墨,带着些清浅的笑意,让人不禁想起江南的一场朦胧雨。 四目相对的刹那,李合欢顿觉得心头毫无征兆地一跳,熟悉的心悸感。 景砚回感受到李合欢动作的停顿,轻轻抽开怀抱,抬头,问:“阿欢,怎么了?” 李合欢没有接话,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指尖却微微发颤。 景砚回似有所感般转身,那沉浑的蹄声仿佛敲在心跳的间隙。 他望着那马上少年,澄澈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审度:“是……表舅舅?” “四殿下,”殷秉书驾马至前,缰绳一勒,那匹神骏的黑马便稳稳停住,少年翻身下马,动作利落,目光清淡地落在景砚回身上,微微颔首,“殿下安,巧遇。” 随即,他的视线便滑向一旁的李合欢,仿佛只是随意一扫,却又在触及对方低垂的眼睫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景砚回向前站了一步,白皙的小脸带着纯真的笑,道:“表舅舅也来了,方才三哥还说起你呢。” 殷秉书道:“哦?三皇子殿下可有什么指示?” “是,三哥说你出身将门,这次秋猎定会展现武将之威。”景砚回仰着头,如实回答。 那双眼如此沉静,无骄无傲,他只是笑,礼数周全却疏离,道:“多谢三皇子殿下抬爱了,只是这几天都未曾活动,久疏骑射,若稍后献丑,还望诸位可要多多见谅。” “只怕是表舅舅言重了,”景砚回一本正经,声音稚气却清晰,“我们都相信你。” “我们?”殷秉书失笑,眸底总算浮现几分温和,“殿下既将秉书视作自己人,便不必总唤‘表舅舅’这般生分,称我名字即可。” 景砚回眨了眨眼,将那陌生的称谓在唇齿间无声地咀嚼片刻,才仰起脸,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轻声唤道:“那……秉书哥哥?” “好。”阳光下,少年展颜一笑,轻轻应下。 景砚回无声地松了一口气,眼前清雅而疏离的少年并不像表面上那样难以亲近,恰恰相反,那幅清清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才像是伪装。 ………… 李合欢从营帐中走了出来。 树影婆娑下,高大健壮的黑色马儿在草坪吃着草,似乎在享受着秋日阳光,尾巴悠闲地左右扫拂着。 而马旁,那袭灰袍身影背对于他,修长挺拔,墨发扎成高马尾,如墨色流泉倾泻而下,衬得一段脖颈白皙修长。 李合欢倏然止住了脚步。 秋风掠过,几缕未束紧的墨发拂过少年锐利的侧颜,他浑不在意地信手拨开,高束的马尾在身后划出一道利落的弧,为那份过于清冷的俊美,添上些许漫不经心的风流意味。 李合欢下意识垂下眼,喉结轻轻滚动。他飞快地理了理衣袍的褶皱,这才深吸一口气,举步上前。 声音出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殷公子……” 砚儿:我知道被哥哥们排挤是我的命运[可怜][可怜] 合欢:(心疼)[抱抱][抱抱] 秉书:(骑马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花枝欲动秋风寒 第12章 危险来临 “殷公子……” 那人应声回首,映入眼帘的是少年眼角眉梢轻轻扬起,像是一瞬间的惊诧,随后轻轻地笑起来,还是李合欢记忆中的熟悉的眉眼如画。 李合欢下意识捂住了心脏的位置,他错开视线,耳尖薄红,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是奴才,您还记得吗?” 殷秉书盯着他,“当然记得,你,叫李合欢,对吧?” 那三个字在他的唇舌之间过渡,竟变得异常动听,也不禁让人心神荡漾。 李合欢十分不争气地点头,一向沉稳内敛的模样丢到天边去了,他拼命抑制住嘴角上扬的冲动,语气又惊又喜:“是是,没想到公子还记得我。” “不必如此客气,本公子如今也才十六岁,倒也未到健忘的地步吧。”殷秉书轻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 李合欢喉咙一噎,这下脸也红了。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他微微垂下头,低喃道。 “你是表姐的宫人,又是四殿下的近侍,那……对我也不必如此战战兢兢,”殷秉书嘴角含笑,似乎是被他赧然的模样逗乐了,“我说过,表姐的人就是我的人。” 听到这句话,耳根灼热感不减反增,李合欢感觉自己好像被这秋老虎吓破了胆,不仅耳根子发烫,这下连心口都开始猛跳了。 “奴才还没有正式向您道谢呢,”李合欢抬头飞快扫了一眼眼前人,又迅速低下,手指微蜷,“上次的事,多谢了……” “啪——”肩膀上落下一阵不轻不重的力重,李合欢惊得睫羽一颤,抬眸却直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里。殷秉书瞧着他,额间的碎发被风吹起,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颊边,带起一阵微痒的战栗。 距离竟然如此近,李合欢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而那双眼睛仿佛带有神秘的魔力般,鬼使神差地李合欢与他对视了,眼明正似琉璃瓶,澄澈清亮,此刻却幽深得像漩涡,恰恰好好地将他仓皇模样囚于其中,不得脱身。 “我像是什么吃人的精怪吗?”少年微微垂下头,马尾辫垂落在胸前,蓝色的发带与发丝交缠,双眸微眯,快速抽回手,狡黠地像一只干了坏事的猫,“不然,你为何这般怕我?” 李合欢思绪骤然回笼,他看着眼前之人清雅俊朗的模样,活生生的莲花美玉成了精,心中暗道:好险,差点被美色所惑。 “上次那件外衫,奴才已经洗干净了,”李合欢深呼吸,感受到冷空气进入身体大脑这才清楚了些,他正色道,“只是今日未曾带出宫,那下次——” “不必还了。”殷秉书截过话头。 若不是李合欢主动提起他早就忘了这档的事了,左右不过一件外衣罢了,再者他有些素喜洁净,旁人穿过的,他断不会再上身了。 那匹俊马大概是吃饱了草,惬意地一偏头,打了个带着青草气息的响鼻,湿漉漉的鼻头毫无预兆地贴上了李合欢的肩颈。 李合欢吓了一大跳,马儿的鼻子湿湿润润的,在他的脖颈间嗅来嗅去,带起一阵细密的痒意。 “好痒。”他蹙眉,身体紧绷着,一动也不敢动。 “好马儿,它这是喜欢你呢。”殷秉书见状,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缓声道。 “喜欢?”李合欢听到这两个字眼便不觉得抗拒了。 “是呀,它喜欢你,所以亲近你。你可以摸摸它。”殷秉书抬手做了个示范。 马儿在他的掌下似乎十分受用,惬意地甩甩尾巴。 “好马儿,你可千万不要怕。”李合欢轻轻抬起了手,马儿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那澄澈的瞳仁里清晰地映出他紧张又期待的模样。它的耳朵警觉地微微转动了一下,但并未躲闪。 他的指尖终于轻轻落在了马儿的脸颊上。 触手是温暖而光滑的皮毛,带着生命蓬勃的热度。马儿从鼻腔里发出一种安抚般的、低沉的咕噜声,甚至主动将脑袋往他手心蹭了蹭。 李合欢先是一愣,随即,一种被信任的喜悦涌上心头。他眼角弯起,终于放松地笑了起来,大胆地又摸了摸。 “它……它真的让我碰了。” “你会骑马吗?”殷秉书看着他,问。 “啊?”李合欢坦诚摇头,“不会。” “这马儿亲近你,你不如骑上它去溜达溜达。” 话音刚落,那马儿好像听懂了似的,极通人性地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像是在邀请。 李合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可是,我不会……” “你可以试试,别怕,很简单的。”殷秉书眉眼弯弯,道,“我牵着马,你骑上去,要是掉下来,我接住你。” “那我,试试?”他半是犹豫道。 “我牵着马,你别担心。” 李合欢鬼使神差地点头了,这下只能硬着头皮上马。 一双纤细修长的手递了过来,他犹豫着还是握住,掌心相贴,少年的体温顿时亲近起来,他也感觉有些热,分不清是谁的温度更灼人。 助力上马,万幸马儿也是十分配合,温顺地低下头,视野一下拔高,李合欢深呼吸,感觉拂面而来的秋风都比寻常要凉爽些。 “成功了?”他讪然抽回手,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一时不知该放在何处了。 殷秉书松开了手:“你牵着缰绳。上马就已经成功了一大步。” 李合欢依言,却还是有些紧张,不安地夹紧了马腹,殷秉书轻轻拍了拍马的背部,道:“不要紧张。” 李合欢微微垂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从他的视角看,视野很开阔了,马儿旁的少年都比他要低一个头呢,乌黑的墨发遮住了脖颈,能看到少年白皙清雅的脸庞,最为夺目的是嫣红的,宛若涂朱的唇,他讪讪移开目光。 “走吧,”殷秉书牵着一动,马儿便听话地迈开步子。 身体随着马背轻轻摇晃,一种新奇而愉悦的感觉取代了先前的恐惧紧张。李合欢忽然就明白了,为何景砚回骑了一次马后,便总是念念不忘。 ………… “皇兄,走这么快干嘛?等等我呀。” 身后传来少年矫揉造作的声音,大皇子眉头狠狠一跳,不情愿地勒住了缰绳,回头看,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哎呀,这不是想和皇兄一起热热身吗?”景绣君骑着马,靠了过来。 “一起热身?”他狐疑地看向这个他一向不喜的弟弟,不相信景绣君肚子里有什么好主意。 “对呀,围猎之前呢可不得先热热身嘛?”紫衣少年说得娇俏,细长的眼睛弯起,眼尾像带了钩子。 “所以,你想干什么?”大皇子不想再与他卖关子了。 景绣君轻轻勾唇,“想与皇兄切磋切磋,这山林里的动物可不少,不如一起去先讨个彩头。” 大皇子扫过细胳膊细腿的景绣君,发出一声嗤笑:“你?” 想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为了维持表面的兄弟友谊,大皇子将这句嘲笑的话咽回肚子里。 “咳,也行吧,”大皇子咳了一声,“输了可不要哭哭啼啼啊!省得到时候贵妃又给我们找麻烦!” “驾——”紫衣少年一扬马鞭,胯下骏马如离弦之箭般飞快冲了出去。 大皇子也不甘示弱,驾马追了上去。 二人来到深林之处,路途中有几只兔子出没,大皇子不屑出箭,景绣君便也未出手。 “吁——”大皇子突然停了马。 “怎么了皇兄?” “别吵!”大皇子忽然面色警觉,严厉喝道。 景绣君讪讪地闭了嘴。 忽然感觉到地面传来巨物的脚步声,混合着粗重的喘息,两人同时对视一眼。 直到一只浑身褐色的巨型野猪从草丛里冲出! 只见那野猪壮如一座黑褐色的小山,浑身鬃毛根根倒竖如钢针,沾满了黑黄的泥垢,最慑人的是它唇边翻出的一对獠牙,不敢想象,若是这畜生咬到人,那人还有没有生还的可能? 大皇子眸光一凝,利落地抽箭搭弓,箭簇稳稳地对准了那只野猪。 那畜生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来人,从鼻腔里喷出带着腥气的白沫。它用蹄子暴躁地刨着地,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将人狠狠撕咬! “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出,但堪堪擦过那畜生的皮毛。那野猪发出一声轰鸣,未曾选择与他们正面硬刚,而是外强中干地撒起猪蹄子跑路。 “你?!”大皇子转过头来狠狠地盯着景绣君,“为何突然放箭!” 景绣君手持长弓,满脸无辜地看着他,眼底却漾开一抹得逞的笑意:“皇兄息怒,这野猪是我们兄弟二人同时看到的,那自然是谁先杀了它谁才是胜者。” “都怪你!这畜生被吓跑了!”大皇子一咬牙,丢下一句话便追了上去。 景绣君望着他疾驰而去的背影,脸上那抹娇俏无辜瞬间褪去,化作一片冰冷的玩味。 大皇子伏低身子,紧贴马颈,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他全神贯注追赶野猪,冰冷的秋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颊也不曾在意。就在他再次抽箭搭弓,试图寻找瞄准的间隙时,座下骏马的前蹄猛地踩入一个土坑,整个马身剧烈地向前一倾! “该死!”手一松那箭簇便发了出去,他低骂一声。 心头火起,一股不服输的悍勇直冲头顶。他猛地一夹马腹,不惜马力再次加速。 一箭不成,就两箭,看着畜生能躲过几次?! 大皇子边夹紧马腹边弯弓搭箭,一发、两发、三发—— “嗖——!” 这一箭,裹挟着他所有的憋闷、怒火与志在必得,破空而去! 速度快得几乎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先发一章试试水,晚一点修改一下大概补字到3000左右,感谢超市里帮我预收的小妹妹[可怜] 二编:已加字,今天3号又可以申请签约了,又是一条好汉!!![撒花][撒花] 来写个没营养小段子 前期:“我有洁癖,非必要情况下,别靠近我。” 后期:“这是合欢的衣服吗?嗯…帮他洗一下吧,好香,带着他的味道,嗯,很快就还给他,”(学习中)“嘶,不小心把合租室友的衣服弄破了该怎么挽救?在线等,挺急的。” 完结之后大概会写几个if线,比如《男寝修罗场》《学校不允许早恋啊喂》等,想看的宝子可以期待一下[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危险来临 第13章 失忆 就在那支含怒射出的箭矢即将命中野猪的刹那,侧方的灌木猛地一阵晃动—— 一匹通体发黑的马驮着一个人,竟毫无征兆地闯入了他的箭道! “不好!!” 大皇子瞳孔骤缩,脑中一片空白。他想要收箭,却为时已晚。 “噗嗤!” 利刃切入皮肉的闷响,如此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猝不及防地。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原本温顺的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惊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长嘶,猛地 “倏然人立而起”! 李合欢只觉得身体一轻,缰绳瞬间脱手,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快滚下,世界在他眼中瞬间颠倒、翻滚,只剩下耳畔呼啸的风声和眼前急速放大的地面。 他下意识地紧闭双眼,一片心惊! ……要死了吗? 然而,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未传来。 就在他坠地的电光石火间,一道灰色的身影已如惊鸿般掠至!一股强大的力量 “稳稳地” 揽住他的腰背,另一只手护住他的头颈,将他 “死死地” 按进一个带着清冷气息的怀抱里。 两人从山林间快速滚落,心惊未平,李合欢怔怔地被殷秉书紧搂在怀中,他用自己的脊背承受了绝大部分力道,痛苦地蹙眉,却护着他,艰难道:“别怕,我接住你了。” 大皇子的吼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呼啸的风声和少年的心跳音,稳稳的落在他的耳边。 天旋地转,不知滚了多远陡峭的山坡,每一次碰撞都几乎要震散他的骨架,就在他以为这酷刑般的颠簸将要终结时—— 两人被山脚下的溪流席卷,尚未来得及反应,冰冷的河水就已经淹没了他的口腔。 溪流湍急,冰冷的河水像无数根细针,刺透他的衣袍,直扎骨髓。 他徒劳无功地张开手,而那个温暖的怀抱却早已被湍急的水流冲散,四肢在刺骨的寒水中迅速变得僵硬、沉重起来,意识被冰冷的黑暗彻底吞没。 ………… 河岸边。 李合欢缓缓睁开眼睛,不知昏迷了多久,入目阳光依旧明媚到刺眼,他缓缓地呼吸着,庆幸着劫后余生。 身上的衣衫吸饱了水,贴在身上格外沉重,他费力地举起被溪水泡的发白的手掌,若不是身上这些疼痛伤口还在,仿佛刚才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只是一场噩梦。 不对,那殷秉书呢?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他方才这么护着我,身上有伤口,万一他不会水怎么办? “……咳!咳咳!”他猛地侧过头,呕出几口混着沙石的冷水,肺里火辣辣地疼,此刻却管不了那么多了,李合欢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前行,声音因恐惧而变得嘶哑不堪,却用尽全力呼喊出声: “殷公子——!” “殷秉书——!你在哪里!?” 就在他几近绝望,目光涣散地扫过下游河面时—— 一道顺水漂浮的灰影,猛地抓住了他全部的视线! 那道身影是如此熟悉,此刻却毫无生气地半沉半浮,任由湍急的河水推搡着,乌黑的长发如水草般缠绕在苍白的脸颊,背部的衣袍被划开了几道口子,洇出的血迹在水中缓缓晕开,生死不明。 是殷秉书! 李合欢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浑身颤抖,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比水还要冰冷刺骨上千倍! 他忘了浑身剧痛,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他不能死! “殷秉书——!” 他发出一声近乎泣血的嘶喊,用尽全身力气连滚带爬地冲向河边。 河水再次漫过他的小腿、腰腹,他却感觉不到半分寒意,眼中只有那道漂浮在水面的身影。 水流湍急,几次险些将他带倒。他死死盯着目标,几乎是扑了过去,手臂奋力一捞—— 抓住了! 抓住了他湿透冰冷的衣袍! 用尽全身力气,他手脚并用地将人往岸边拖拽。 口腔弥漫着血腥味,他还是咬着牙不肯松手,当他自己也筋疲力尽之时,可每后退一步,心里都生升一丝渺茫的希望。 终于,他将殷秉书拖上了岸边的浅滩。 他不敢想象如此清雅的公子被如此刺骨的水流夺去生命该怎么办! 脑海中不可抑制的出现那一道眉眼含笑若江南拂柳的眼睛,神仙般的人物,冲他道:“不言谢,表姐的人就是我的人。” 李合欢瘫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眼泪和水珠混杂在一起,分不清是谁更多些。 殷秉书双目紧闭,长睫湿漉漉地垂着,脸上毫无血色,连嘴唇都泛着青白。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对方的鼻息—— 一片死寂之时,紧张到只剩下心跳声! …… …… 指尖感受到一丝微弱却温热的气流。 “还活着……”李合欢几乎庆幸地要哭出来,他小心翼翼地让殷秉书枕在自己膝上,轻拍他的脸颊,“殷公子,醒醒,快醒醒!” 昏迷中的人眉头紧蹙,李合欢看着他苍白的脸,想起坠落时他毫不犹豫的保护,一种混合着感激、愧疚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在心底蔓延开来。 李合欢狼狈地跪坐在地上,将殷秉书的头安置在膝盖上,用手拍打着他的胸口,企图让他清醒过来。 “我求求你,醒过来吧,我求你了……” 差一点被周公公强迫的时候,他没有哭;被其他宫人排挤的时候,也不曾落泪,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如天上明月般的人为了他昏迷不醒,无法抑制鼻头的酸涩感,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他沙哑这声声哀求。 “若是一命换一命,那我也心甘情愿。只求神仙大发慈悲,救救他!” …… 或许是他的祈祷真的上达天听,又或许是殷秉书本身命不该绝。 在他泪眼模糊之际,手下按压的胸膛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咳……咳咳咳!”那长而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艰难地、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细缝。 李合欢近乎狂喜,扶着他的肩膀,道:“你终于醒了!” 殷秉书朦朦胧胧的睁开眼,耳畔有一道声音猛然扬起,他的大脑一片混沌,而眼前——一片漆黑。 “……”殷秉书张着口唇微微喘息,却不曾言语,好似只提线木偶般,没有任何回应。 李合欢顿时一惊,将手伸到他眼前摆了摆,而那人木讷讷地,竟没有任何反应。 那双含着江南雨的眸子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只留下漂亮的没有灵魂的壳子。 喉咙发涩,李合欢抓住他的手,手骨纤长而冰冷,问道:“殷公子,你……是不是看不清东西了?”他说得艰难,好像也受了同样的苦楚。 “我?”殷秉书眨了眨眼,纤长羽睫沾着水渍,湿漉漉地沾在眼角,像泪珠。面色苍白,他动了动唇,嘶哑开口问,“我是谁?” 一句话如惊天霹雳,李合欢蓦然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 他不仅失明了,还失忆了? 眼前人,灰袍吸足了水紧贴在身上,乌发早已被水打散,发梢还淌着水珠,狼狈不堪而面无血色,双目空洞,玉做的手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攥着他不放。 那模样,褪去了所有清冷疏离,只剩下全然的无措与脆弱。 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股脑钻进大脑,李合欢喘着粗气,反握住那双手,放轻声音,道:“你是殷秉书,镇国将军府的长公子,你现在暂时安全,这一切都是一场意外事故,别怕,我会带你回家。” 他眼前一片漆黑,听觉便变得异常敏锐,那道轻缓的少年音并不耳熟,却意外地令人心安,他顿了顿,抬手抚摸上了那人的脸,冷冷的,带着些软肉,他看不见,而那人身体僵硬一瞬却不曾躲开,纵由着他的动作,抚过脸颊,唇角,眉梢。 他声音沙哑而迷茫,问:“那你······是谁?” 指尖下的一片软肉微微张开,骨骼震动,一字一顿,清晰地回应:“李合欢,我的名字。” 昨天刚申请的,结果今天又被杀了,3杀了都[化了]谁能救救我[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失忆 第14章 长公主 “快点!他们就在前面!” 李合欢抬头,看见不远处浩浩荡荡来了十几人。 为首的正是方才的大皇子和三皇子。 他心念一动,连忙将殷秉书扶起来,向人群招手。 “可有伤着?”三皇子面容一副焦灼的样子,快行上前。 李合欢看向殷秉书,后者勉强撑起身子,却抓住他的手腕不肯松,眼神空洞,却透出警惕来。 他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殷秉书的手背,以示安慰,压低声音:“是三皇子问话。” 殷秉书长睫颤了颤,寻到声音的方向,嗫然着苍白的嘴唇道:“多谢三皇子的关心,在下目不能视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怎会如此?!”大皇子着急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像是在急切证明什么,“你——” “皇兄快放手!”三皇子上前阻拦,一副关切的模样,“人家是伤患病人,不可动手。” “若不是你提出提前进场,那怎会——”大皇子怒目而视。 “事情既已发生,不管怎样,先让太医诊治了再说。” “哼,巧言令色!”大皇子甩开袖子,拂开他的手。 这下,那力道才松懈了。 “多谢各位关心。”殷秉书微微颔首。 “快宣太医来!” 殷秉书已经分不清是谁在说话,觉得耳中一片嗡鸣,而目不可视,仿若雨中浮萍无可依。这时,一双温暖的手贴盖住了他的手背,不算细腻的皮肤带着些薄茧,轻柔而有力量。 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些,那只手掌牵引着他,缓缓向前,也不知为何,他内心竟然会毫无保留的选择相信身边的那个人,这是令他自己都感觉诧异的。 …… “先去营帐中换身干净的衣服。”景绣君道,一旁的侍从将两身准备好的衣服放在托盘上,李合欢点头道谢。 随后一阵脚步声便消失了,隔着纱布,耳边传来朦胧的谈话声,他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 “多谢你。”殷秉书露出苍白的面孔,小心翼翼地抽回手。 李合欢想要露出一个笑,唇边却十分僵硬,他苦涩地抿着唇,突然想起来殷秉书眼一下看不见,低低道:“需要奴才为您更衣吗?” 殷秉书脸上露出一抹愕然,随后道:“不必了,我自己应该可以。” “…………”李合欢讷然张口,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垂下头含糊地嗯了声,“那我去屏风后换衣,你若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好。” “……” 隔着屏风,空气安静得只传来布料摩擦的沙沙声,李合欢先换好了衣服,在屏风后等着,过了半晌,里头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 “公子,可有什么不适?”李合欢心头一紧。 “嗯……并无大碍,许是被衣带缠住了。” 里头的人传来轻柔的声音,像是有些赧然。 “那让奴才帮您?”李合欢有些忐忑地问,脱口而出后却又觉得有些不妥,只好解释,“并非冒犯之意。” “……”里头安静了片刻,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无奈的叹息: “那只好麻烦你了。” 李合欢半低着头走了进去,眼前的少年穿着松松垮垮的内衣,领口处漏了一片雪白的肌肤,可以看见脖颈清晰的血管,再往下就是披在肩头的外衫,针脚处的线头朝外……显然是穿反了,而腰带却在腰间缠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结…… 他勉强压下唇角的弧度,上前帮殷秉书整理,而后者虽然看不见,却牢牢闭上了眼睛。 殷秉书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热,自懂事启蒙以后便没有人这么近身伺候了,而且还是换衣服,他轻轻咬住唇,强迫自己接受身上被他人摆弄的感觉,那人动作轻柔致极,小心翼翼的动作却让他依然有些不自在。 将内衣重新系好,腰间多了一股重力,腰部敏感的软肉仿佛一带而过,有些似有若无的痒感。 “这腰带,打了死结。”李合欢尽量低头不去看他的表情,磕磕绊绊地解释道。 “嗯,好。”殷秉书侧过脸。 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于是两人互相沉默着,直到将衣服重新整理完,李合欢这才轻轻退开距离,彼此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衣服已经整理好了,”李合欢顺手又将他的头发挽了起来,“好了。” 殷秉书漂亮而空洞的眼睛眨了眨,苍白的唇角浮出笑意,道:“多谢。” “可以让他们进来了,”殷秉书站定身子,淡声道。 营帐外的太医听到了吩咐,一行人鱼贯而入。 李合欢一眼便瞧见了景砚回,小团子满脸写着紧张,一看见他便拥上来,急切地拉住他的手,问:“听说你受伤了?伤在哪?这才一会不见,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 李合欢轻轻抿了抿唇,拍了拍小殿下的肩膀,安慰道:“多谢小殿下关心,奴才并无大碍。” 随后他的视线投向一旁的少年,压低声音,“是殷公子出手救了我。” 正当景砚回想要询问其中缘由,二人又是如何纠葛时,诊脉的太医开口了:“是头部受到了创击,导致的暂时性失明,恐怕对颅脑也会有所影响。” “严重吗?可以医治吗?”李合欢陡然拧眉相问。 那白胡子太医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样,切脉后略略深思,并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先问:“公子除了眼部无法视物以外,还有其他的影响?” “医者面前无所瞒,在下……”殷秉书犹豫了一下,“除了无法视,现如今不明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闻言,景砚回也震惊了,“秉书哥哥,你是说你失忆了?” “嗯,的确。”他自从问出第一个问题后,便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太医眉头成了深深的沟壑,他捋了一把胡子,长叹息:“失忆加上失明,若只是失明那便是头部遭受了撞击,调养后可能会有所好转;可若是失忆了,那便麻烦了。” “那应当如何治疗?”殷秉书面色沉重。 “应当好好调理,撞击头部造成的颅内积血应配合针灸,加上活血、益气安神的方子,剩下的就全看天意了。” “什么?!失忆了?”大皇子走进来,也不知听到了多少,身旁跟着三皇子,和另一位身着黄色劲装的女子。 那女子气度高贵,眉眼尽是冷艳之色,她用眼神瞟了一眼大皇子,开口道:“瞎嚷嚷什么,还不都是你闯出来的祸事!” 众人都沉默了,李合欢也猜出来了眼前这名气度非凡的女子是谁,普天之下敢对大皇子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妙龄女子能有几个? 恐怕只有大皇子的亲姐姐,皇帝的第一个孩子,皇后的嫡长女——景罗衣。 “皇姐,勿恼,当心气坏了身子。”三皇子十分贴心地在一旁安慰劝说,上挑的眼角像带了钩子,而长公主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他,随后发出一声冷哼。 三皇子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不情不愿地退在了一边。 “参见长公主,”殷秉书听到如此的称呼也猜出了这女子的身份,站起身想要行李,而长公主却制止了他的动作。 “不必多礼,今日之事是本宫这蠢弟弟犯下的错事,还望殷公子见谅,医药费用由本宫百倍偿还,”长公主一顿,话峰一转,“只是今日秋猎,不好再生事端。这件事情由我们私下处理,就不必告到父皇耳中可好?” 虽是疑问,却无形中带着天家威严。 众人皆是沉默了,李合欢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却心里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荒凉感。他看向那个被众人视线聚焦的少年,苍白、脆弱,目不能视,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已忘却。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这件事情的中心人物,期待他有所反应。 落魄的将军府,失忆的嫡长公子,会做何反应? 是愤怒亦或是妥协? “……”殷秉书在众人的视线下沉默着,那双漂亮却空洞的眼睛没有任何的色彩,却仿佛可以洞穿人心。 他微微抬起头,与长公主的方位看去,苍白的面色浮起一丝淡然的微笑,缓声道:“那长公主认为应当如何处理?” 长公主冷艳的眉眼一凝,没有想到他竟然把问题抛了回来,但见眼前人虽然处于弱势,气场却毫不怯懦,她对于这种有骨气的人还是比较欣赏的。 语气没有了方才的威压,她凝声道:“是先皇弟误伤,本宫会让他向你道歉,等到秋猎后再正式登门拜访,毕竟今日父皇也会出席,不好让父皇忧心,该赔的礼十倍百倍。可好?” 如此,也算是各退一步了。 大皇子忍不住抱怨:“皇姐,我可是天子血脉,皇天贵胄,怎可轻易向他人低头道歉?” “闭嘴!”长公主一记眼刀横扫,“难道你忘了,殷公子的母亲是陛下的亲姐姐,我们的嫡亲姑母,论起辈分,他是你我的表兄,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李合欢终于明白,殷秉书身上那份与生俱来的清贵与从容气魄从何而来,他不仅是权臣之后,更是当今圣上的亲外甥。 其身份之特殊,远非寻常勋贵可比。 大皇子如同被扼住了喉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不情不愿地上前揖了一礼:“抱歉,殷公子,今日之事是我误伤了你,还请你务要见谅,之后我会如皇姐所说,备厚礼登门拜访。” 一直沉默的殷秉书却忽然轻轻笑了。空洞的眼中看不出情绪,只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却疏离:“大皇子也是无心之举,言重了,长公主殿下思虑周全,处置公允。” 他话锋微转,抬手疲惫地按了按额角,声音愈发轻缓,“在下如今这般模样,实在不宜面圣,恐惊扰天颜。” “那我这边让人护送你回将军府,派太医随行入府。”长公主了然地安排下去。 李合欢默默地盯着少年单薄离去的背影,内心情绪复杂,而一旁的景砚回垂眸,他年纪小,却心思细腻,经过他方才的观察,合欢对这个他名义上的表舅舅表现的过于关切了…… 他想问为什么合欢会和殷秉书一起出事,又是为什么会在一起,可是种种疑惑使他心中忐忑不已,他担忧合欢与殷秉书有什么牵扯,又害怕合欢对他的关注分散给了别人。 那滋味仿佛打翻了一瓮陈年梅子醋,酸涩的汁液浸得脏腑都皱缩起来。 “在想什么?” 猝不及防,一到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不知何时周围的人已经散去,景砚回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却笑的很勉强,“我在想秉书哥哥的病症,连太医都感到棘手,也不知该不该同娘娘说。” “……”两人对视一眼,李合欢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自责:“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与殷公子攀谈,央他教我骑马,若不是我贪图玩乐,也不会害他救我而滚下山崖,如今害得他失明失忆,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景砚回讪然,心里想的是万幸合欢没有性命之忧,嘴上道:“阿欢莫要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秉书哥哥他……吉人天相,既已渡过生死大劫,日后又有太医悉心诊治,定会否极泰来的。” 他嘴上说着漂亮话,小手却在袖中悄悄攥紧了。那份说不出口的私心,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的心底。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关心秉书哥哥能否康复。 ——他只关心,他的阿欢,会不会因此离他越来越远。 …… 过了半晌,李合欢扯了扯僵硬的唇角,这才低低嗯了一声。 前两天刚申请,结果又被驳回了[爆哭]俺不中了 二编:俺真的喜欢美攻,合欢本来脾气就好,就算生气了看着这张漂亮的脸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三编:加补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长公主 第15章 入将军府 一天下来的秋猎,李合欢全然没有心思观看,只知道最后的胜者是长公主,那个高贵冷艳的公主,他恍恍惚惚地熬过了一天,终于等到了晚上。 静安居。 “什么?秉书出事了?!”静嫔面色惨白,震惊地猛地站起身,纤薄的身形如秋风残叶般摇摇欲坠,小蝶一把扶着静嫔。 静嫔却拂开她,径直抓住李合欢的臂膀,面露急色,声音颤抖:“这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巧?” “娘娘,勿急,长公主已经派了太医随府,相信殷公子一定会有所好转的。” “是啊,娘娘,你的身子可不能忧思过虑,殷公子他吉人自有天相。” “可是我还是不放心,”静嫔颤抖着嘴唇,眼尾通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望向李合欢,问,“你可愿入将军府,服侍秉书?” 景砚回一惊,连忙开口:“娘娘,您要将阿欢调出宫去?!” “我愿意——”李合欢毫不犹豫,眼神坚定地回答。 “阿欢?” “好孩子,如今这个情况让我做表姐的,如何能放心的下?”静嫔内心稍稍安定下来,“宫妃无诏不得出宫,砚儿还小,而小蝶还是个姑娘家,眼下只有你一个人选了。” “是,合欢理解娘娘。”李合欢垂眸,“且这件事情,合欢有责任,若是无法看到殷公子痊愈,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安心。” 景砚回咬牙,小心翼翼地扯住他的袖子,再抬眼时,眼神满是泪光与不舍,道:“那……阿欢,何时会回来?” 这……他犹豫着,其实他的内心也没有答案,倘若是殷秉书一辈子失明失忆,那就是废人一个了,从光风霁月的嫡长公子坠落泥潭,成为了一个瞎子,他会恨自己一辈子的,思及此,他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李合欢只定声道:“待殷公子痊愈,我便回来。” 那如果,殷秉书一辈子就这样了呢?那我是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你? 景砚回咬牙,却不敢将这句话说出来,眼眶的眼泪已经蓄满,他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泪来。 抓住袖子的手,指尖用力到发白,颤抖,最后还是松懈了力道,无力,滑落。 “好,砚儿等你。”小团子垂下头,眼睛憋的通红,低低嚷嚷地说,却仿佛说的是生命的誓言,一字一句,极重。 …… “我离开之后,小殿下一定要听从静嫔娘娘的话,要好好照顾自己,读书辛苦不要忘记休息,知道吗?”临行之前,李合欢还在一个劲的叮嘱景砚回,这里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只他一手养大的小团子,也是他们第一次长时间的分别。 景砚回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他前半夜一直难以入眠,央着求着和合欢共床,后半夜又是做了梦魇,想到他七老八十了,而李合欢还在宫外,两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再见面,吓得他汗透了一身衣裳。 虽然内心早已有所准备,可真正面临分别之时,他依旧满心不舍,景砚回上前搂住了李合欢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臂弯里,瓮声瓮气:“你也是,想我的时候,记得写信。” “好,会的。” “过年了,要回来看我们。” “好。” “……我舍不得你,阿欢。”小团子声音哽咽,直白地暴露了心声。 李合欢同时心里也升起一股子酸涩感,却温柔地摸了摸景砚回对小脑袋,轻声哄道:“你想我的时候,我也在想你。” “骗人,我时时刻刻念着你,牵挂着你,所以你想我的次数,一定没有我多。”小团子不满地哼唧了两声。 李合欢只当是童言无忌,并没有放在心上,随口答应:“那以后我也时常记挂着你,把你放在心口上,这下可以满意了?” “这还差不多,你是我的阿欢,”小团子抬起脸,白嫩嫩的小脸蛋上还挂着泪珠,蝴蝶翅膀般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他忽然踮起脚尖,在李合欢的脸颊上吧唧一口。 脸上传来濡湿的感觉,软软的,带着点属于孩童的体香,猝不及防。 “这算什么?”他错愕,失笑。 “这是盖章,哼。”小狐狸洋洋得意。 …… 将军府。 李合欢依旧穿着那身洗的发白的常服,背着个单薄的包袱,站在街道前踌躇不定。 他抬头,入眼帘的是一扇灰扑扑的大门,在寸土寸金,遍地权贵的京城中,这座院子算不得豪华,若不是门匾上明晃晃的写着“镇国将军府”,他一定会怀疑是走错了地方。 再次确认一遍,上前抬手敲门。 “叩——”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他这才发现,原来这扇门原本不是灰色的,只是外面的红漆掉落了,被岁月侵蚀这才成了不伦不类的灰。 门被打开之后,露出一张有过一面之缘的脸——那天晚上的马夫。 显然那位马夫也认出来了他,上下扫视一眼,便直白问道:“你有何事?” 李合欢犹豫了一下,还是向他说明来意。 “哦,我知道了,那你在门口等一下,我去通传。”那马夫面无表情。 李合欢咧了咧嘴角,刚想道谢,大门再次吱呀一声关了,他连忙后退一步,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鼻尖。 约摸着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扇紧闭的大门终于再次打开。 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 马夫侧过身去,道:“公子说让你进去见他。” “好,多谢……马夫大哥?”李合欢差点咬到舌头,马夫对这个称呼似乎并无意见,只是简单的哦了一声,随后便没了动静。 “那请问,殷公子在何处?”李合欢见眼前人并无多余动作,于是犹豫开口道。 “啧,你顺着这条路直走就是厢房了。”马夫啧了一声,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换做是其他人啧一声,脸上若非不耐烦以外,必定还会有别的神情,而马夫这人倒是神奇,好像从生下来就只会板着脸。 “好,多谢大哥,”李合欢为了表示尊重省去了两个字,眼神闪动着。 “干嘛?” “问一个唐突的问题。” “啥?” “大哥,为什么不为我带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问一问。” “我负责看门,走不开。” 李合欢内心狐疑,问:“你不是马夫吗?” “哦,马夫是我的名字。” “……打扰了,告辞。” 李合欢背着小包袱,从进门之后便沿着方才指的那条路线走,他这才发现,顶着镇国将军府名号的府邸内里平平无奇,甚至因长期无人打理而显得有些杂乱,庭院的草长得很高,树枝没有得到修剪而肆意生长,歪七扭八地遮住了部分阳光。 他继续走着,沿途中竟无一人。 小庭院中,青石板路缝隙里长着青绿的小草,极为瞩目的是一座亭子,十分古朴,而亭中,有一人。 少年墨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丝丝缕缕,日影斑驳的照耀下,骨节分明的手支撑着额头,眼睫垂下,在眼眶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 少年像是听到了动静,睫毛微颤,漂亮而空洞的眼睛对准了他的位置,明知道他看不见,可是李合欢的心里仍然荡漾了一瞬。 少年微微一笑,不知怎的,竟生出了几分风情。 “是表姐让你来的?”殷秉书浅浅一笑,语气温和的像溪水。 “是,”李合欢下意识的回答,“不是,是我自己也想来。” 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眼前少年明显的愣住了,他自己也忍不住羞愧地低下头,莫名觉得脸上发热。 “也没有赶走客人的道理,只是来的不凑巧,厢房只暂时收拾出来了一间。”殷秉书道。 “一间?一间便足够了。” “你要是住了,那老夫住哪?”一截颇有些耳熟的声音插入进来。 李合欢转头一看,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负手信步而来,正是昨天的那位太医。 “失敬,大人。”李合欢连忙作揖,“一时忘了这事,并非有意争抢。” “哼,”老者眯起眼,仔细打量这他,“小后辈,也算是知道尊老爱幼。” “刘太医,你别吓着他了。”殷秉书忍不住开口。 “人老了,睡眠浅,让这小子睡别的地方去。”刘太医长得一副德高望重的样子,说话倒是挺会端架子的。 李合欢心里嘀咕着,表面上还是说,“随意安排一处即可,我来并非为客,奉静嫔娘娘之任,照料公子的衣食住行。” 其实我一直喜欢偏轻松搞笑一点的文风,但是由于是第一次写文,所以下笔比较谨慎,又总是想端着架子装的很有文化人的样子,之前从章名绞尽脑汁想要附庸风雅,到文头和文尾堆砌词藻,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屎盆子边镶金[化了] 打算从这之后开始文风调整一下,能不能签约另看吧,段评已开可捉虫~[撒花] 二编补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入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