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热可可》 第1章 初雪 今天不吃盐/文 晋江文学城首发 “有人说,我守护生命的终点,你守护生命的进程。 我们本该是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 直到那个雪夜,你递来一杯热可可, 笨拙地,试图温暖整个冬天。 ——姜雪” - 深夜十一点。路灯的光晕在漫天飞雪里晕开,像冻僵的星子揉碎了撒下来。风卷着雪粒子抽在脸上,带着针尖的寒意。 姜雪裹紧厚重的白色羽绒服,领子拉得高高的,几乎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她背着那个看起来过分专业的深灰色背包,步履很快,踩在刚落下的新雪上,发出咯吱的轻响。 街角垃圾桶旁的灌木丛下,蜷着一小团模糊的白。姜雪脚步顿住,呼吸凝滞了一瞬,随即加快步伐走过去。 是一只被撞的小白猫,体型不大,侧躺在冰冷的路沿石上,身下洇开一小片暗红。雪花落在它脏污的绒毛上,又迅速被体温融化,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它的胸腔微弱地起伏,每一次都伴随着细小、痛苦的抽气声。 姜雪立刻蹲下,放下背包。拉开拉链的动作迅速却稳定。她先取出一双一次性医用手套戴上,冰冷的乳胶贴合指尖。然后拿出消毒喷雾,对着自己的手套和周围空气喷了几下,清冽的酒精味短暂盖过了风雪的气息。接着是柔软的吸水纱布,一小瓶生理盐水。 她屏住呼吸,凑近小猫。指尖极轻地贴在它细细的脖颈侧面,几乎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她小心地翻开它的眼睑,瞳孔已经散大,对微弱的路灯光线毫无反应。她又用指腹极轻地按压小猫的胸廓和腹部,能感觉到骨骼断裂的异常和腹腔内明显的不规则肿胀。每一次微弱的抽气都让它小小的身体痛苦地痉挛一下。 没有希望了。姜雪心里一沉,那点微弱的生命之火,正在被剧痛和创伤迅速吞噬,连维持基本的呼吸都成了酷刑。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用浸湿了生理盐水的纱布,一点点擦拭它口鼻周围凝结的血污和污泥。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生怕加重一丝它的痛苦。指腹下的绒毛湿漉漉的,带着濒死的凉意。 “没事了,不疼了…”她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风吹散,像在哄一个即将入睡的孩子,“好好睡吧…乖…” 擦干净口鼻,她打开背包深处一个保温性能极好的小箱子,里面铺着厚实的柔软垫子和一次性吸水垫。她轻轻托起小猫冰冷僵硬的身体,将它放进去。箱底预热的暖宝宝散发着微弱而恒定的热量。她又拿出一个密封的小小安/乐/药/剂/瓶和配套的注射器,动作稳定而熟练。 雪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分不清是雪水还是别的什么。她拔掉注射器的保护帽,针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了一下。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踩碎了雪地的寂静。 “喂!你在干什么?!” 一声低喝,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一种被激怒的急切。 姜雪的手猛地一抖,针尖差点偏离。她抬起头。 路灯的光斜斜打下来,勾勒出一个高大的男性轮廓。他穿着深色的长款羽绒服,拉链敞着,露出里面深色的毛衣。眉眼间是浓重的倦色,眼下带着熬夜的乌青,但这丝毫无损他五官的英俊,反而添了几分凌厉。此刻,那双深邃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她手里的注射器和箱子里的猫,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和怒火,像两簇被寒风吹得跳跃的火焰。 姜雪的心脏在羽绒服下重重地撞了一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用一层看不见的冰壳将自己瞬间包裹起来,隔绝了对方灼人的视线和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 她收回目光,低头继续完成手上的动作,将药剂缓缓注入。小猫最后一丝微弱的抽搐平息了。 她盖上箱子,扣好卡扣,这才重新站起身,抱起那个冰冷的“小棺材”。声音透过围巾传出来,语气平缓,听不出情绪:“它在路上,很痛苦,我让它体面地走。” “体面?”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嘲讽,在空旷寂静的雪夜里格外刺耳。他往前逼近一步,羽绒服的衣角扫过姜雪的背包,“把它装进这个冷冰冰的盒子就是体面?你管这叫体面?!” 他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目光扫过姜雪那张过分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波澜的脸,又落在那个隔绝了生命的箱子上。风雪似乎都因他的怒气凝滞了一瞬。 姜雪的手指在箱子冰冷的金属外壳上蜷缩了一下。 解释?对一个在深冬雪夜里、带着一身疲惫和先入为主怒火的人解释? 她只觉得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压下来,比这漫天风雪更冷。她不想浪费力气,更不想在这冰天雪地里和一个陌生人展开一场注定徒劳的争辩。 “随你怎么想。”她丢下这句话,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只是语速快了一点。她抱着箱子,侧身绕过他,径直走入纷纷扬扬的雪幕里,白色的背影很快被飞舞的雪花吞噬。 陆言煦站在原地,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他看着地上那滩被稀释了的、几乎快要被新雪覆盖的暗红血迹,一股无处发泄的烦躁猛地窜上来。他狠狠踢了一脚路边的积雪,雪块飞溅起来,又簌簌落下。 “操!”他低骂一声,抬手用力搓了把脸,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 姜雪抱着箱子回到阳光花园小区3栋1102室。楼道里的感应灯应声而亮,驱散了门前的黑暗,却带不来多少暖意。她单手开了门锁,反手关上厚重的防盗门,隔绝了外面呼啸的风雪声。屋内暖气开得足,瞬间包裹上来,带着一种与外界隔绝的安静。 她没有开大灯,只按亮了玄关一盏小小的壁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她将那个小小的箱子轻轻放在阳台一个避风的角落。那里铺着干净的软垫。她没有立刻打开箱子,只是点燃了一盏小小的电子蜡烛,橘黄色的仿真火焰无声地跳跃着。又拿出一个干净的瓷碟,倒上一些猫粮,放在蜡烛旁边。 做完这些,她才脱下厚重的羽绒服,挂好。冷气似乎渗进了骨头缝里,她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双手,她一遍遍地搓洗,指尖在消毒液的刺激下微微发红,带着轻微的刺痛。水流声在寂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洗了很久,她才关掉水龙头。湿漉漉的双手在擦手巾上仔细擦干,指腹捻过柔软的棉布纹理。 她走到客厅角落的工作台前坐下。桌上有些凌乱,散落着几团不同颜色的羊毛、几根戳针、还有半成品的羊毛毡小猫。电脑屏幕是休眠状态。她晃了晃鼠标,屏幕亮起,壁纸是一片宁静的森林雪景。 点开浏览器,登录。账号名:“雪落无声”。 首页置顶是一张刚刚上传的图片:一只纯白的羊毛毡小猫,湛蓝的玻璃眼珠纯净得不染尘埃。配文只有简单的一句: “雪夜里的天使,愿你在喵星奔跑如风,再无苦痛。[月亮]” 几乎是刚发出去,下面就有了几条评论。 “抱抱雪大,又送走一个小可怜吗?” “雪大的手好巧,小猫做得真像,它一定很幸福。” “每次看到雪大的文字,就觉得离别也没那么冷了。” 姜雪移动鼠标,在每一条评论后面,点了一个小小的爱心符号回复。没有打字。 做完这一切,她关掉电脑屏幕。房间再次陷入昏暗,只有阳台那盏电子蜡烛微弱的光晕,透过玻璃门,在客厅地板上投下模糊跳动的影子。 她走到沙发前,没有坐下,只是抱着膝盖,蜷缩在柔软的地毯上。下巴搁在膝盖上,侧头看着窗外。 大雪还在下,无声无息。密集的雪片被路灯的光柱切割成无数飞舞的银屑。玻璃窗隔绝了寒意,也隔绝了声音,只留下一个被雪包裹的、寂静无声的世界。 那个男人带着怒气的脸,那双写满质疑和愤怒的眼睛,毫无预兆地在她脑海里闪现了一下。清晰得让她心头微微一刺。 她轻轻叹了口气。微弱的叹息声在温暖的空气里打了个转,很快消散了。 最终,她站起身,赤脚踩过微凉的地板,走进卧室。咔哒一声,按灭了床头那盏暖黄色的小台灯。 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 十二楼,1202室。 陆言煦甩掉沾满雪水的靴子,带着一身寒气走进客厅。他没开灯,径直走到厨房,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冷水狠狠泼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他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 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往下淌,滴落在毛衣领口。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城市被雪模糊的万家灯火,像无数只疲惫的眼睛。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刺眼。他划开相册,手指停顿片刻,点开一个名为“毛孩子”的文件夹。 最新一张照片跳出来。 昏黄的路灯下,一只雪白的小猫蹲在灌木丛边,正歪着头看向镜头,湛蓝的眼睛像两块纯净的冰晶。照片右下角显示着拍摄时间:昨晚十点零五分。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拇指摩挲着冰冷的屏幕。小猫的眼神干净又懵懂。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堵在心口,混杂着疲惫、无力,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恼。那个陌生女人冷静到近乎冷漠的脸,那个冰冷的箱子,还有那句“随你怎么想”……画面和声音反复在脑海里冲撞。 他烦躁地把手机丢到沙发上,屏幕朝下,盖住了那只小猫纯净的眼睛。 黑暗中,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沉甸甸的浊气。 “操。” 窗外的雪下得更紧了,密密匝匝,仿佛要将他心头那股无名火也一并埋葬。可那双在雪夜里过分平静、甚至显得有些冷漠的眼睛,却固执地留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冬天到啦,宝们不来杯‘热可可’暖暖手吗?(??▽`????) 社恐宠物殡葬师 × 痞帅急诊科医生。 从雪夜误会到彼此治愈,关于生命、尊重与爱的温暖故事。 放心食用,暖心小甜饼,入股不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初雪 第2章 黑咖啡 姜雪是在一阵持续不断的仿佛要钻进她脑髓深处的电钻声中惊醒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又急促地擂动,一下下撞击着肋骨。她猛地睁开眼,卧室厚重的窗帘缝隙里,透出的还是灰蒙蒙的微光。床头闹钟显示:清晨六点零三分。 她有轻微的神经衰弱,睡眠本就浅得像一层薄冰。这冰,此刻被那尖利、单调、极具穿透力的噪音反复凿击,碎成了渣。 她用被子捂住头,试图隔绝那无孔不入的声波。没用。那声音像有生命,顽固地钻进来,在她紧绷的太阳穴上跳舞。忍了十分钟,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烦躁像野草,在她疲惫的身体里疯长。 终于忍到极限。 她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冷意让她打了个激灵,但压不住心头那股邪火。她胡乱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厚绒睡袍裹紧,腰带系得死紧,然后一把拉开卧室门。 噪音瞬间放大了数倍,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源头清晰无比——楼上。 怒火烧掉了最后一丝犹豫。她甚至没换鞋,穿着拖鞋就冲出了1102室的门。 楼道里新刷的白墙反射着惨淡的晨光。她几步冲上十二楼,停在1202室门口。那恼人的电钻声源清晰地炸开在门后。她深吸一口气,压着火,抬手用力敲了三下。 门很快被拉开一阵凉风卷着细小的灰尘颗粒扑面而来,还混杂着新鲜木屑和金属切割后的微焦气味。 陆言煦站在门后。他穿着件洗得发灰的旧T恤,深色运动裤,脸上沾着几道灰黑的污迹,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像是被手胡乱抓过。他手里还拎着个冲击钻,另一手扶着门框,看见门外裹着睡袍、头发微乱、脸色因缺乏睡眠和怒气而显得格外苍白的姜雪,愣了一下,随即眉梢习惯性地向上挑了一下,那双带着点熬夜后红血丝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意外。 “是你?”他问,声音带着刚使过力气的沙哑。 姜雪的目光扫过他手里的工具,视线落回他那张沾着灰却依然难掩英俊的脸上,火气更旺。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但语气里的质问压不住:“先生,现在是清晨六点。您的装修噪音严重扰民了。” 睡眠不足让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陆言煦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动作间又有细细的灰尘簌簌落下。 “不好意思啊,”他语速挺快,带着点自知理亏的无奈,“刚搬来,柜子有点问题,得加固一下。我上班来不及才……”他试图解释生活的不易和时间的紧迫。 姜雪没等他说完,直接打断,声音清晰而冷:“法律规定的是‘生活噪声’豁免时段,不包括装修电钻这种持续性高噪音。而且,”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屋内隐约可见的混乱,“这声音已经响了一个小时,需要持续这么久吗?” 她站在那里,睡袍下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寒冷和愤怒让她脸色有些发白,眼神却清亮锐利,直直地盯着陆言煦。他个子很高,此刻却微微佝偻着,像一只因扰民被抓了现行的大型犬,脸上灰扑扑的,对比鲜明。 两人在门口对峙着,清晨的寒意丝丝缕缕钻进衣袖。陆言煦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辩解什么。 就在这尴尬僵持的瞬间,一阵突兀刺耳的铃声撕破了凝滞的空气——是陆言煦放在旁边鞋柜上的手机。 他眼神瞬间变了。那种带着一丝困倦和被打扰的烦躁瞬间消失无踪,像是被这铃声硬生生抹去。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表情立刻绷紧,只剩下全然的专注和凝重。 “喂?”他接起电话,声音低沉而紧绷,“说……什么情况?”他侧身背对着姜雪,仿佛门口的人和之前的争执都不存在了。楼道里只剩下他清晰而快速的声音,“……血氧持续下降?多少?……保持气道通畅,建立第二条静脉通路,我十五分钟内到!维持住,等我!” 电话挂断得干脆利落。 陆言煦猛地转身,甚至没看姜雪,语速飞快地说:“医院紧急手术,抱歉!这就停了!”最后一个字音未落,他已经大步冲回房间深处。 姜雪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给他让出通道。她站在门口,看着他迅速扯下沾灰的T恤,露出线条紧实的肩背,精准地从沙发靠背上捞起一件深色毛衣套上,又从玄关挂钩上扯下长款羽绒服和车钥匙。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刚才那个挠头、试图讲理、甚至有点狼狈的男人消失了。此刻的陆言煦,眼神锐利,周身凝聚着一股沉重的压力,所有的精力和意志都集中在那个即将奔赴的未知战场。 他甚至没有再看姜雪一眼,一阵风似的掠过她身边,羽绒服的衣角擦过她的手臂,带起一阵冷风。脚步声急促地消失在楼梯间,留下被骤然关上的门洞和一片死寂。 姜雪独自站在1202门口,被那股瞬间转换的气场和遗留的消毒水气息裹挟着。原本积攒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只留下一种被强行拽离情绪的错愕。楼道里只剩下未散的灰尘气味和她自己突兀的心跳声。那句卡在喉咙里的抗议,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疲惫的轻微叹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她拢紧睡袍,有些茫然地转身,按了电梯下行键。身后的电钻声果然彻底停了,世界重新陷入一种过于安静的沉闷。 回到1102室,厚重的防盗门隔绝了外界。她靠在门板上,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屋子里残留的噪音余韵似乎还在耳边嗡嗡作响,但更清晰的是陆言煦接电话时那冷峻得陌生语气和眼神。 她走到厨房,倒了杯冷水,一口气灌下去。冰凉的水流滑过喉咙,稍微浇熄了一点心头的燥意,但那份因为被打断而悬置的憋闷感却挥之不去。 整个上午,姜雪都有些心神不宁。 中午过后,窗外依旧灰蒙蒙的,雪停了,但寒意似乎更重了。姜雪需要补充制作羊毛毡的专用细羊毛和染色剂。她换好外出的厚毛衣和长外套,戴上围巾,打开1102的门。 关门时,手刚搭上冰冷的金属门把手,指腹却触碰到了另一个不属于门把的、带着温热触感的圆柱体。 她低头一看。 门把手上挂着一杯星巴克的热美式咖啡。深棕色的纸杯,白色的杯盖,侧面贴着一张小小的黄色便利贴。 便利贴上写着一行字。那字写得很大气,笔画间带着一股干脆利落的劲头,龙飞凤舞几乎要破纸而出: 【赔罪。陆(1202)】 姜雪的手指停在半空。冷空气从楼道灌进来,吹拂着她的发梢。她看着那张纸条,又看看那杯咖啡。 赔罪?为了早上的噪音?还是为了雪夜的误解?或者,两者皆有? 指尖下的杯壁传来温暖的热度,源源不断,在冬日冰冷的门把手上显得格外突兀。这温度透过薄薄的手套,固执地熨帖着她的皮肤。她踌躇了大约十秒钟。 扔掉?显得自己太过斤斤计较。 接受?又觉得别扭,甚至带着点被随意打发的不甘。 最终,她还是伸手取下了那杯咖啡。热咖啡沉甸甸的,隔着纸杯传递来的暖意,像一个小小的暖炉捂在她微凉的手心里。她把它带回了家,放在玄关的矮柜上,像一个烫手又不好处理的证物。 采购完东西回来,那杯咖啡还放在那里。姜雪换了鞋,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它身上。她走过去,揭开杯盖。一股浓郁、苦涩、不加修饰的咖啡烘焙香气立刻冲进鼻腔,带着坚果和一丝焦感,霸道地驱散了屋里的清冷气息。 她迟疑地凑近,喝了一小口。 滚烫的液体滑入口腔,瞬间在舌尖炸开一片极致的苦。没有任何缓冲,没有任何修饰,纯粹而浓烈的黑咖啡味道蛮横地攻城略地。姜雪猝不及防,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这味道和她平时偶尔喝点拿铁或卡布奇诺完全不同,苦得像浓缩的药汁,毫无回甘的余地。 “啧。”她忍不住轻咂了一下嘴,赶紧把杯子拿远些。眉头还紧紧拧着,舌尖残留着那股霸道又陌生的苦涩感。所以那句“赔罪”,是认真的,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嘲讽?就像这咖啡一样,纯粹到不留情面? 她把咖啡杯端到客厅角落的工作台旁。桌上散落着柔软的各色羊毛和几根细长的戳针。她坐下来,拿起一团乳白色的细羊毛和一根针,开始专注地戳刺、塑形,试图用指尖熟悉的触感和单调重复的动作,驱散心头盘旋的烦躁和困惑。 就在她刚找到一点节奏时,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发出短促的提示音。是“阳光花园3栋邻里互助群”的消息提醒。 姜雪很少在群里发言,大部分时候只是被动地接收着各种团购信息和寻物启事。她本不想理会,但手指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熟悉的绿色图标。 群消息立刻跳出来。 头像是一个穿着白大褂卡通形象的陆言煦,在群里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 【陆言煦】:@所有人非常抱歉各位邻居!今早因个人搬家收尾工作,六点左右在1202室使用了冲击钻,产生的噪音严重影响了大家休息,尤其是楼下邻居。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一定严格遵守社区装修时间规定!再次致歉!陆言煦。 消息发出去没两分钟,底下就接了好几层楼。 最活跃的“开心果李姐”秒回。 【开心果李姐】(头像是一大束向日葵):哎呀小陆医生太客气啦!谁家搬家没点动静,理解理解![拥抱][拥抱] 救死扶伤辛苦了! 【程序员小刘】(头像是一行代码图案):陆医生客气了,没事没事![龇牙笑] 【506王阿姨】(头像一朵牡丹花):小陆医生有心了,工作要紧,我们都没放心上哈![玫瑰花] 群里顿时热闹起来,安慰的、表示理解的、趁机打趣的信息一连串地刷过屏幕。 姜雪默默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那个在雪夜里咄咄逼人、清晨又制造恼人噪音的男人,此刻在群里坦荡认错,收获了一众邻里善意的包容。他坦然地承认了错误,坦然地面对了自己的“考虑不周”。 她放下手里的羊毛毡戳针,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滑动。工作台一角,那杯星巴克热美式安静地立在那里,白色的杯盖上已经凝结了一层细小的水珠,正悄然滑落。 杯身传递出的微温,固执地停留在她刚刚触碰过的地方。 姜雪拿起杯子,又抿了一口。 那股汹涌澎湃的苦涩感再次席卷了味蕾。但这一次,在最初的冲击之后,她似乎咂摸出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东西——一种被深埋在这纯粹苦涩之下的、难以分辨的轮廓。 像某种无法言说的道歉,又像某种笨拙的尝试。 很苦。但至少……是热的。就像那个匆忙消失在楼梯间,却会在群里郑重道歉的背影一样,矛盾,却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温度。 陆医生的第一次道歉:一杯苦到皱眉的黑咖啡。 那么问题来了,第二次道歉会是什么呢? (提示:一个巨大的快递箱正在路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黑咖啡 第3章 快递箱 冬日的寒风在窗外呼啸,将最后几片顽固的梧桐叶也一并卷走。下午三点多,连日阴沉的天空终于吝啬地透出一丝阳光,在姜雪工作室的窗台上投下一小块暖黄的光斑。 她刚完成一只羊毛毡小兔的耳朵,正用细针做最后的塑形调整。这只圆滚滚的垂耳兔是为一个即将过生日的女孩定制的,据说是要送给生病住院的闺蜜。姜雪做得很用心,每一针都带着祝福。 就在她准备给兔子点缀鼻子的粉色时,门铃响了。 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工作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姜雪放下工具,纤细的手指在米白色的羊毛上轻轻拂过,带走几根松散的纤维。她起身时,顺手理了理有些皱的居家服衣摆。 透过猫眼,她看到一个穿着某快递公司制服的年轻小哥,正低头核对着手里的单据,嘴里呵出白气。 “您好,姜雪女士的快递。”小哥见她开门,立刻递过来一个电子签收板,“麻烦签收一下。” 姜雪的目光越过他,落在门口那个沉甸甸的硬纸箱上。箱子看起来不小,侧面印着某个汽车品牌的logo。她微微蹙眉——最近她并没有购买任何大件物品。 “请问这是什么商品?”她谨慎地问。 “不清楚啊,”小哥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单子上写的就是您的名字和地址。” 姜雪接过签收板,仔细核对屏幕上的信息。收件人确实写着“姜雪”,电话号码也是她的,地址分毫不差。她犹豫着,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停顿。 “能打开验货吗?”她问,“我确认一下是不是我买的东西。” “可以的,您验货后再签收。”小哥爽快地答应。 姜雪找来美工刀,小心地划开封箱胶带。打开箱子的瞬间,她愣住了。 里面是整套崭新的汽车修理工具。各种尺寸的扳手、套筒、螺丝刀头整齐地嵌在定制的泡沫模具里,还有几件她不认识但看起来专业性极强的仪器。冰冷的金属气息混合着新塑料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不是她的东西。 她立刻意识到可能是快递单打印错误。凑近仔细查看箱体上的纸质面单,终于在收件人一栏发现了端倪——“姜雪”两个字旁边,还有一个被打印模糊的“陆”字若隐若现。而电话号码的最后一位数字,确实有重新打印的痕迹,可能是系统识别错误。 又是1202。姜雪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与这位邻居产生交集了。 她重新封好箱子,在签收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快递小哥帮忙把箱子推进玄关,带起一阵冷风,然后匆匆离去。 关上门,姜雪看着这个横在玄关中央的大家伙,感到一阵无奈。这些冰冷的工具与她这个充满柔软羊毛和温暖烛光的家格格不入。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她很少主动发言的“阳光花园3栋邻里互助群”。上一次群消息还停留在昨天陆言煦为搬家噪音道歉后,邻居们的热情回复上。 姜雪拍了张工具箱的照片,特意将快递单上模糊的信息也拍了进去,然后编辑消息: 【姜雪(1102)】:@陆言煦(1202)陆先生,有您的快递误送到我这儿了(1102)。面单信息有误,已代为签收。照片如下。[图片] 她点了发送,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回工作台。重新拿起那团米白色的羊毛和细针,指尖用力,针尖精准地刺入纤维深处。她试图用专注来忽略即将到来的社交涟漪。 然而手机屏幕还是很快亮起,提示灯无声地闪烁着蓝光。 姜雪的手指顿住,抬眼看去。 【陆言煦(1202)】:@姜雪(1102)姜小姐,看来我们的东西很有缘,总爱往你那儿跑啊。[龇牙笑]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头像飞快地跳出来。 【开心果李姐】:哎呦![瞪大眼睛] 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小陆医生,你这新邻居是专门替你收快递的吧?[捂嘴笑] 【程序员小刘】:陆医生,工具都齐了!下次车打不着火或者电脑死机,就靠你这套新装备救命了哈![抱拳][龇牙笑] 群里瞬间像被投进石子的水面,热闹起来。 【506王阿姨】:小年轻就是容易弄错号码,没事没事!小姜心细,还专门拍照提醒。[玫瑰花] 【1304老张头】:小陆医生,改天帮我看看我那老电驴刹车片行不?[憨笑] 【开心果李姐】:就是就是!远亲不如近邻嘛!小陆医生记得请小姜吃饭感谢人家![坏笑] 一条条信息飞快地刷过屏幕,带着各种表情符号和善意的调侃。姜雪看着那些跳动的文字,一股熟悉的无所适从感涌上来。指尖捻着羊毛,柔软的纤维被捏得有些变形。 她不喜欢成为话题中心,尤其还是这种带着点暧昧暗示的调侃。社恐的本能让她想立刻关掉手机,彻底屏蔽这喧嚣。 这时,微信通讯录那里亮起了一个小红点,显示有一个新的朋友请求。头像是一片向阳的向日葵花田,昵称:张阿姨(3栋管家)。 姜雪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通过。 几乎是立刻,一条语音消息就发了过来。姜雪调低音量,点开播放,一个热情爽朗、带着点本地口音的中年女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小姜啊!我是咱们3号楼的管家张阿姨!哎呀,群里看到了,又是快递弄错了是吧?别往心里去啊!小陆医生那人,阿姨跟你说,人是顶顶好的!市医院急诊科的骨干呢,救死扶伤,本事大着!就是刚搬来,工作又忙得脚不沾地,好多事没理顺,加上他那张嘴啊,有时候是贫了点,爱开个玩笑,可绝对没坏心眼儿的!你们楼上楼下的邻居,以后日子长着呢,多担待,多沟通哈!有啥事随时找阿姨!” 张阿姨的声音像冬日里的一杯热茶,语速快,但透着真诚的暖意。她的话,不着痕迹地解释了陆言煦的职业背景,也像一只温和的手,轻轻拂去了姜雪心头因群聊蒙上的一层薄霜。 姜雪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打字回复: 【姜雪】:好的,谢谢张阿姨。箱子我先放在玄关,等陆先生方便时来取。 发送。 做完这些,她放下手机,无声地舒了口气。走到玄关,看着那个敞开的箱子。里面的工具安静地躺着,在从窗外透进来的稀薄日光下闪着冷调的光。 她弯下腰,双手用力,将沉重的箱子推到门外一个不挡路的靠墙角落。动作小心,避免工具碰撞发出噪音。推箱子时,她注意到泡沫模具里每一个工具都卡得恰到好处,显然是精心设计过的收纳系统。这个邻居,似乎是个做事很条理的人。 然后,她找来一张淡黄色的便签纸和一支黑色的签字笔。在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下: 「已开箱验视,物品完好。 姜雪」 字迹清秀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她撕下便签背面的胶条,仔细地贴在箱子侧面最显眼的位置,确保不会脱落。 做完这一切,她才直起身,回到屋内,靠在冰凉的门板上。门外楼道里的感应灯早已熄灭,只有门缝底下透进一丝走廊的微光。屋内很安静,只有工作台旁电子蜡烛模拟火苗跳动的轻微电流声。 她闭上眼,门板的凉意透过薄薄的居家服渗进来。脑海里那些关于大学时期因为不善交际而被误解的不愉快记忆,被张阿姨温暖的声音和眼前这张承载着她责任心的小便签,驱散了不少。 她睁开眼,走回工作台前,重新拿起那团米白色的羊毛和戳针。阳光已经悄悄挪移,光斑从窗台跳到了她的工作台上,为未完成的小兔子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这一次,指尖的动作恢复了平稳和专注。细针起落间,兔子的脸庞渐渐变得生动起来。 - 晚上十点二十三分。 陆言煦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走出电梯。十二楼的楼道感应灯应声而亮,在他脚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连续两台急诊手术,中间只啃了一个冷掉的三明治,此刻胃里空得发慌,喉咙也干得冒烟。白大褂下的手术服还带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只想尽快冲个热水澡,然后倒在床上。 他习惯性地摸出钥匙准备开1202的门,手指刚碰到冰冷的金属,忽然顿住。 快递。 白天手术间隙在群里瞥见的消息,还有那张工具箱的照片,在极度疲惫和高压工作后,只在他脑子里短暂停留了一瞬就被抛诸脑后。现在,它们清晰地浮现出来。 工具箱还在1102。 他捏了捏眉心,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按了下行键。电梯很快来了,空无一人。他走进去,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看着数字从12跳到11。电梯里的广告灯箱发出嗡嗡的电流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十一楼的楼道灯也亮了,光线比十二楼的似乎更柔和一些。 他走到1102门口。 那个硬纸箱果然静静地立在门边的墙角,位置放得恰到好处,既不会妨碍开门,也不会挡着通道。箱子已经被重新仔细地封好,侧面一张淡黄色的便签纸在楼道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他蹲下身,膝盖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便签上的字迹映入眼帘。清秀,工整,看得出书写者的认真: 「已开箱验视,物品完好。 姜雪」 每一个笔画都清晰有力,透着一丝不苟的态度。 陆言煦看着这张便签,看了好几秒。白天手术室里紧绷的神经、抢救时高度集中的精神、还有此刻身体叫嚣着的疲惫,似乎都被这张小小的纸片轻轻熨帖了一下。 他几乎能想象出姜雪写下这几个字时的样子——微微蹙着眉,眼神专注,像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工作。那个在雪夜里看起来冷冰冰的女孩,原来有着这样细腻的一面。 一丝极淡的笑意,不受控制地爬上了他疲惫的嘴角。很浅,几乎看不出来,但确实存在。 他伸出手,指尖小心地避开字迹,轻轻揭下那张便签,折叠好,放进了羽绒服的内侧口袋,贴胸的位置。 然后,他才弯下腰,双手用力,抱起了那个沉甸甸的工具箱。 箱子的重量压得他手臂一沉,但心里某个角落,却奇异地轻松了一点点。这套工具是他特意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若是丢了,确实麻烦。 “真是个……”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几乎听不见,“……认真的姑娘。” 他抱着箱子,转身走向电梯。感应灯在他身后渐次熄灭,只有1102门缝下透出的那一线暖光,在他离去的身影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认真的女孩,连写张便签都透着可爱。 那么,接下来会是什么,让陆医生再次发现小雪“看似冷漠”下的温柔呢? (提示:冻干猫粮已就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快递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