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的生存指南》 第1章 第一章 穿越了?! “这都第三日了,还不能醒过来吗?”耳边传来一个老妇的声音。 “我适才为她把脉,脉象只是虚弱了点,并无大碍啊。”是一个声音略带沙哑的老者的声音。 老妇叹了口气,“这可是仲怀的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可怜了秋霜,为了救她,居然信了那名巫医的话,以命换命……” 话中透着若有若无的冷淡疏离,仿佛这件事跟她没什么关系。 “我的秋霜啊,”适才老者的声音还算有力,此刻似是被戳中伤心处,居然也啜泣了起来。 接着,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房中尤为明显,是个青年男子的声音:“父亲,小妹她又和妹夫吵了一架,说是妹夫养了外室,她似乎还被妹夫给打了……” “够了!”老者似乎是用全身的力气吼出这句话的,连带这后面的话听起来都有些颤抖,“秋霜刚死,她唯一的女儿到现在还没醒过来,秋香两口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和离!” “老夫人,您快看,小姐醒了!”丹莹睁开了眼,是一个站着的中年女子的声音,看起来应该是坐在床边这位老妇人的侍女。 丹莹其实很想说,被那个老伯那么大吼一声,整个房间里都有回音,堪比3D立体环绕,这种闹钟,怎么可能叫不醒她,心差点就跳出来了,幸亏嘴巴闭得紧。 “念安,你终于醒了,”那个坐在床边的老妇人轻轻地摸着她的鬓发,一滴眼泪在从她的眼角落下,最终卡在了眼周的皱纹里,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她有眼泪,站在一旁的老者皱了眉,“怎么不说话?” 老伯,我现在的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您总得等我心情平复一些再开口,不然心真的跳出来了! 坐在床边的老妇人见她没说话,便自动为她解读,“她此次中毒,命悬一线,如今死而复生,也得等她慢慢恢复。”且不说是病来如山倒,就单单数日水米未进,大人都未必熬得住,更遑论小孩子。 “也罢,既然念安醒了过来,那我便去开张方子。”老者点了点头,转身离开,那名适才进来的年轻人不小心挡道了,被他呵斥,“走开,别老拿秋香的事情来烦我,念安的事情就是头等大事。” 那名年轻人赶紧为老者挪出一条道来,他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她,丹莹看得出来,他的眼里除了茫然,还有一丝欢喜,老伯似是忍耐了很久,“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赶快过来研磨!” “哎,好嘞!”他赶紧跑去。 老夫人似乎看得出她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不喜被人打扰,便将房内的众人遣散了,只留了一个七八岁的侍女在一旁。 丹莹确实很累。适才许多人在这房中你一眼他一语的,吵得她脑子就跟兑了水的米糊一样,稠得搅不动,如今才能静下心来,好好地思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努力地回想起,之前的事情,一种绝望从心底油然而生,她确实是死了。但眼下,似乎又活了过来。她悄悄地伸手,往自己的脸上用力一掐,很疼,很真实的疼,那就应该不是梦境。 一直接连几日,丹莹都不说话,因为她觉得,穿越这个事情,只有言情小说里面才会有,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存在。 她首先猜想的是,应该是某个博人眼球的整蛊节目,拉她过来当嘉宾,可她最终不得不承认,似乎并不是这样的,一来,她都没看到房内的摄像头,以及按耐不住的导演,二来,死亡的感觉那么真实,她很确定。 她真的是穿越了。 那么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又是在哪里? 紧接着她又面临一个问题,既然她穿越过来,脑子里只有现代的记忆,原主的记忆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该如何跟这一众人等解释?很明显,他们并不好糊弄。 依据她多年看小说的经验,简单明了的借口——失忆。 这些人看起来像是原主的亲戚,若是强行装下去,肯定会有破绽,倒不如有话直说。 所以,就在那名老妇人发现她接连好几日都不说话之后,担忧地询问时,丹莹糯糯地问了一句,“你是谁?”为何说是糯糯的声音,那是因为她现在好像还是个小孩。 那名老妇人愣了许久,似乎是在想她说的话,疑惑道,“你不记得了?” 丹莹点了点头。 老夫人似乎是不敢相信,“你全都不记得了?” 丹莹点了点头。 一旁的侍女提醒道,“老夫人,您忘了,那个巫医说,死而复生,便是从头再来,会不会……” 老夫人怔怔地看着她,了然地点了点头,“是了,念安能活过来了,忘了就忘了吧,反正她的过去,记起来只会闹心伤心。” 接着,在丹莹的请求下,她有条不紊地说起过往。 眼前的这一位是她的祖母,顾老夫人。她叫顾念安,顾仲怀的独女,母亲叫秋霜,那日过来帮她看诊的嗓门大的老伯,是她的外祖父,秋贵,那个研磨的青年人,是秋荣,她的舅舅。顾仲怀原本是一名武将,后来卷入一场阴谋当中,被处以极刑。官家宽宥,不牵扯家中妇女,于是她的母亲秋霜便带她来到这田庄上,和祖母同住。 原以为自此便可以远离朝堂争斗。没成想,来到田庄不久后,她便中毒了。她的外祖父秋老爷束手无策,还请了不少名医好友过来帮忙看看,结果都没有法子。 家里都备好棺材了。 这时,有一名巫医敲开了田庄的门,说是念安命不该绝,他有个以命换命的法子,要的是秋霜的命。 当时家里的人几乎一致反对。因为这个说法实在是太过荒谬,但秋霜力排众议,同意巫医的做法,她原打算,念安醒不过来,她便不打算活下去,既然如此,何不一试? 只见那巫医用一根木杖轻轻一挥,秋霜就像是被抽了魂魄即刻倒地,但躺在一旁的念安还未醒,众人回过神来打算找巫医算账,却不见人影。 顾念安一直静静地听着。暗叹,这说得跟《聊斋》似的。 秋老爷在听到她失忆之后,也曾来看过,确认脑子里没有淤血,只能接受这个现实,“忘记了也好,家中接连变故。忘记一切,从头再来。” 顾念安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跟她打哑谜,她更好奇,这个顾念安娘子,从前究竟经历了什么?让他们两个生活经验丰富的人都接受不了。 是以,接下来的这几日,为了打发这无聊的养病时光,顾念安找了出现在她面前的所有人来讲述她的过往。一圈下来,她发现,老夫人的贴身丫鬟翠竹的嘴最严,问什么都是“老夫人说娘子尚在病中,这些话可以日后慢慢说。”顾念安都想找个录音机把它录下来了。 秋老爷似乎和她不亲,每日看诊确认人没事之后扭头就走,问什么就是“你现在病着,就该多休息,这些事以后再说”。留下一个不耐烦地背影。 顾念安怀疑:我真的是你家亲戚吗? 更多的消息还得靠贴身丫鬟海棠。 最后得出结论,顾念安,这个年仅五岁的女孩,身上的传奇事迹,居然比她本人林丹莹,一个快三十岁的打工人还多,电视剧都不敢这么写。 她的事迹,居然可以从她刚出生不久之后连老妈都还不会认的时候。 据说当年,顾仲怀是个能见得到官家的大臣。有一日,有个神算子进宫面圣,官家一时兴起,便让他看看顾氏。 那个神算子只看了大伯顾仲远以及父亲顾仲怀,便脱口而出,说顾氏女皆为才女,顾氏的未来都在她们身上。据说后来她的大伯母听到这话时,当即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刚生了个儿子,并为之沾沾自喜。 官家认为如此佳人自然要给要紧的人,有意要为他的好基友司澈的独子司景熹指婚。结果,少年不想小小年纪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当即拒了婚。于是这个婚事便只能作罢。 至于顾氏女的预言,在众人看来,似乎只应验在堂姐顾念瑶身上,据说她天资聪颖,四岁不仅能认得几乎所有的字,还熟背《三字经》等等不少书目,几乎是都城的明星人物。 顾念安则是像点了0.5的倍速,所有的一切,都比常人还慢。学说话学得慢,学认字学得慢,好逸恶劳,性子骄纵,简直一小恶魔,秋荣说,他所有学过的贬义词都可以用在顾念安身上。 这原本只是顾氏内宅里的事情,大家聚在一起没话说时才偶尔提一嘴。后来之所以会演变成都城贵妇圈里面的见人必说的话题,要从司景熹十岁上战场讲起。 英国公司澈是大将军,将门虎子,于是司景熹在拒婚的第二年,便被拉上战场。一开始只是当伙头军,在后方。而后经过历练,司澈便带着他来到前锋。十四岁的第一场战役便打了胜仗,自此就没有败过。为官家解决了心腹大患。 才能有目共睹,加之相貌俊秀,司景熹一时间成为都城所有年轻女子的梦中情郎,她们暗叹幸亏与顾念安的婚事吹了,否则那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加之顾念瑶才女的名头在都城内传开,自此,大家在谈及司景熹和顾念瑶时,总不忘加上顾念安。她成为了反面教材,是众人羡慕嫉妒顾念瑶的唯一慰藉,顾念安就是顾念瑶的污点,更是众人对司景熹曾经的绯闻对象一致地排斥。 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听到了外面的议论,回家之后大发脾气,还将饭桌给掀了(那时候才几岁,居然能掀得动饭桌?确定没人帮她吗),向来拿她当眼珠子疼的顾仲怀,第一次拿起藤条,对着她一顿毒打。 顾念安总算知道,为何大家在看到她安静不闹腾时,不可置信之外还有一丝庆幸,照这么推算,她这个年龄,应该能上房揭瓦了。 “小姐,该喝药了。”海棠将药端了进来。 顾念安看着碗内棕色的液体,感叹,中药或许是千年之后与此时共有的东西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唯一熟悉的东西。 顾念安这几日喝药,海棠都在一旁,看着她拿开汤勺,将中药猛灌下去,眉头不皱,动作连贯。 “小姐,你可真厉害,老夫人喝完药都得吃颗蜜饯,小姐居然不用。” 你是没看到,我从前的同学,喝中药跟喝汤似的,面不改色,甚至津津有味。 顾念安每次喝完药都可以看到海棠瞪大了双眼全是崇拜。她是一个七八岁的姑娘,长得可爱讨喜,话还特别多。据说从前的顾念安为了装成大家闺秀的安静娴熟,不让海棠多说话。如今她为了从海棠嘴里多得些消息,鼓励她多表达自己。海棠便像是被揭开了身上的封印一般,一张嘴根本停不下来,时常听得顾念安喘不过气。 海棠说,大伯母从前来家里来得勤,三句不离顾念瑶,秋霜笑着附和,一齐加入夸顾念瑶的聊天之中。顾念安心高气傲,为此闹了不少脾气。后来便开始学着顾念瑶,学着她穿好看的衣服,戴好看的朱钗,气势凌人,越学脾气越不好。 倒还真是好的不学,学坏的,顾念安想。 秋霜带着她去参加宴会时,她总爱跟在顾念瑶后面,用各种幼稚的办法展现自己的才艺。比如,顾念瑶当众弹奏最擅长的古筝,顾念安不识乐理,却还是抢着以琵琶附和。结果把琵琶的弦给拨断了,乱成一团糟。 被人嘲笑气恼不已,顾念瑶下不来面子,轻声训斥了她几句。顾念安气不过,脸上没面子,就将其推下池塘,还敢做不敢当,只说是旁人冤枉了她。 从此,秋霜便不带她出去宴席了,顾念安没了表现的机会,更是在家里闹翻了天。顾仲怀见其小小年纪动辄就摔坏东西,决心严加管教。只是,家中的事情还没摆平,外面风波又起。很快他便处以极刑,顾念安只得跟着秋霜来到田庄。 来了之后还句句不离顾念瑶,说姐姐为何可以在城中锦衣玉食,她却要来田庄受苦。整日吵吵闹闹,不久后便被下了毒。 全文已完结,大家可以放心观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穿越了?! 第2章 第二章 重操旧业 “可抓到下毒的人了?”这是顾念安最关心的。 海棠皱着眉头,“据说,是庄上的一个老婆婆。” 顾念安坐直了身子,“连老婆婆都不放过我?” 海棠欲言又止,最终在她的催促下回道,“因为你放火烧死了她的孙子。” “我身上还背负这人命!”顾念安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好端端的,我要她孙子的命干嘛呀?” 海棠被她的反应唬住了,愣愣地说,“不是的,事后老夫人下令调查,才发现,原来是老婆婆的儿子在外赌钱欠下债款,债主放火烧的,那老夫人当即就撞墙自尽,她的儿子儿媳也被老夫人赶出去了。” “原来是这样。”顾念安就觉得很神奇,当时她也就五岁,学说话都费了那么长时间,字也不识,看她这样平时也没有人敢逆着她,和谁有深仇大恨呢? 所以,她真的会推顾念瑶下水吗? 小小年纪,就劣迹斑斑。别说是旁人了,就连林丹莹自个儿,遇到这样的熊孩子都绕道走。 这也难怪,海棠一开始还不大敢和自己说话,自己咳嗽一声,海棠就立刻跪下去。把自己吓了一跳。外祖父的表现明显,就连看似宠爱自己的祖母,每日来看她都有点像点卯,不大愿意和自己多说话。 顾念安的起点居然是在地下负四层。现在但凡说话温柔些,都是进一大步了。 大抵是这具身体离出厂时间并不算远,系统不卡顿,顾念安很快便能下床了。 在海棠的陪同下,在这田庄里走了一圈。 冰雪消融,春回大地,田庄的人开始忙起春种。林丹莹从小生活在城市,对于春天的回忆只在街道两旁的异木棉争相盛放,长大之后只知道春季流感高发,工作会忙得不可开交。眼前此景,让她想起语文课本上的插画。 小时候的语文课上,她常常对着课本发呆,想象自己就是画上的人,听潺潺流水声,看花儿竞相绽放,现在都不用想象了,这一切尽在眼前。这是一种遗失的美好,如今在这个错位的时空里重新拾起,将她真切地从上辈子行尸走肉的牛马生活中抽离出来。 顾念安,是上天给予她的另一次机会,她定要好好珍惜。她相信,在遥远的以后,父母也会支持这一决定。 几个壮汉见到她走过,赶紧避到一旁,只能容下三个人的小路,生生为她留下两人半的宽度。 看来,这个顾念安也就比洪水猛兽好一点。 “大哥,年前你射下的那只猛虎的皮,听闻老夫人将其制成袄子送给了顾大娘子呢。”他们自以为压低了声音,顾念安就听不到了。奈何他们本身嗓门大,即便隔了一段距离,顾念安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小声点,别被顾二娘子听去,老夫人也只是偷偷做得送过去,她可没有,要是被她听到了,又该闹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秋老爷原本送了一株上好的灵芝,原是打算给二娘子补身子的,谁知老夫人听闻今日大娘子得了风寒,身子虚弱,在床上躺了好几日,便让人悄悄送了过去。” “可是,顾二娘子刚从生死关头……” “听说是看到她能吃能睡,没什么大碍吧。” “这些话是你从翠竹姑姑那里听来的?” “当然不是,”那个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翠竹姑姑的嘴跟封了蜡似的,是老太太房中的红娘说的。” 再远些,顾念安便听不到了。 海棠说,顾念瑶孝敬祖母,时常写信送到田庄。顾老夫人每次回信,都会送一堆的东西给顾念瑶。那顾念安就好奇了,顾老夫人连一日三餐都没什么荤菜,哪来的钱?海棠叹了口气,这些全是靠陪嫁的庄子赚的钱呀。顾老夫人自己过得清苦,好东西全都紧着顾念瑶了,生怕都城米珠薪桂,委屈了顾念瑶。 而顾念安身上的帕子是初来田庄时,顾老夫人送的那一条。顾念安端详手里捏着的帕子,海棠说,这是用的做衣服的剩下的边角料,这个材质是苎麻布,上面并无任何图案。 “娘子是没看过,老夫人给念瑶娘子送的衣服料子,全是亮花缎。您从前在都城还穿得上,自从来到田庄,就只能穿麻布了。”海棠愤愤不平。 顾念安低头摆弄一下身上的衣服,也还行吧,虽然有几处蓝色已经开始褪色了。 海棠说,老夫人也就在她襁褓时候为她做过一件衣裳,之后就再没有。她的绣工极好,每年为顾念瑶做了不少衣裳。加之顾大夫人一出什么时兴料子,就给宝贝女儿做新衣裳。是以,顾念瑶的出场都是光鲜亮丽。 相比之下,顾念安的衣服就很少,衣柜里只有几件旧衣裳。 难怪顾念安会那么闹腾,小小年纪知道了这些,能不委屈吗? “海棠,我们去祖母的房里吧。”顾念安转过头,发现海棠一脸恐惧,不由笑了,她不会以为自己要大发雷霆吧,“这几日都是祖母来看我,按礼数,我也该到她房里坐坐。” “好……好。”海棠赶紧带路。她还是觉得,娘子会发脾气,估计是打算到老夫人房里再发作。 一进来便看到老夫人似乎在整理东西装箱,里面多是些文房四宝。根据底下人的议论,这些东西还大有来头,只说今日便要给顾大娘子和顾大郎君送去。 “开春了,不知道念瑶有没有衣服可以穿。”顾老夫人担忧道,“念瑶长得好看,一定得用上好的料子,才能配得上她。” 一旁的红娘笑吟吟地原是想要附和什么,在看到顾念安的时候笑容一僵,道:“二娘子的身子好些了,老夫人可要为二娘子做些新的衣裳?” 顾老夫人立刻变了脸色,她摆了摆手:“不用了,她生得不好看,穿太好的衣裳反而将她压下去,反倒是乡下这些苎麻衣适合她……” 顾念安径直走到顾老夫人面前,打断了她的话。顾老夫人脸色不大好,看了一眼带她进来的婢子,那婢子赶紧低下了头,旋即换了副笑容,“念安,你先在屋里等着祖母,祖母很快就来。” 顾念安点了点头,便由翠竹领进去。 顾老夫人的房内装饰并不奢靡。平日里得了的好东西,连看都没看一眼,全都送给顾念瑶了。 翠竹就在一旁站着,顾念安不动,她也不说话,站在那里就跟脚下长了根似的。 顾老夫人确实如她所言,很快就来了,顾念安赶紧起身,“祖母,念安的身子好多了,便过来看看祖母。” 顾老夫人看见顾念安笑得甜美,不由一愣,这丫头居然不闹?拉着她的手到罗汉床坐下,“你身子刚好,纵使天气暖和了,穿得如此单薄,仔细着凉了。”说着又看向一旁的海棠。 海棠屏住呼吸,姑娘唯一一件大氅还没修补好呢。顾老夫人能不能先借一件过来? “祖母,我不冷,刚刚在田庄里走了一圈,晒了许久的太阳,你看看,我的手都是暖和的。”说着将双手搭在她手上,“就是走了大半日,有些渴了。” 不等老夫人开口,翠竹赶紧道,“是婢子的错。”她只想着怕这混世魔王将屋里砸个底朝天,竟忘了给她倒茶。别说是府上的娘子,就连对待外人都不曾如此啊。到底是自己的过失。 “去把我熬得梨汤端过来。”顾老夫人的话中有一丝隐怒。 顾念安似是未察觉般,接着道,“祖母,我想学认字,我想读书,我想跟着外祖父学医。” 老夫人为她舀汤的动作一顿,迫不及待地将碗放下,审视着顾念安,女孩似是并无发怒之意,看来是她想多了,还以为是恼她送给顾念瑶和顾念瑞文房四宝呢。 “当真?”不等顾念安回答,顾老夫人似是怕她反悔,抢着道:“你放心,这些事情都有祖母来安排。”那神情看起来像是中了五百万。 当即有条不紊地吩咐翠竹,请秋老爷过来商议此事。 这情形,倒像怕她跑了。 早知道这么容易,她都不用做这么多铺垫了。 顾老夫人能不动作快些吗?这些年一直劝着这混世魔王念书,结果她死活不肯,好不容易自己想开了,她也松了一口气。据说到现在都有人拿念安的事情嘲笑念瑶和念瑞。 秋老爷的身后跟着秋荣。 秋荣在听到顾念安的决定之后,百思不得其解,她之前不是很鄙视外祖父的身份吗?一时间怀疑是不是传错话了。 秋老爷行医,秋荣开了个医铺,士农工商,医是工,排在第三位,这样的身份,使得秋霜嫁给顾仲怀之后时常被人耻笑。顾念安之前还说,不想要这个外祖父,还因此生生地受了秋霜一巴掌。 再说了,一个女娃娃,读什么书啊?顾家的二娘子,该是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描眉,洗手作羹汤才是。就像秋香,那么厉害,不也照样被谢辰虐待?有什么用? 怎么如今又想学医了?想当大家闺秀,学别的不好吗? 顾老夫人先开口,“亲家公,我是这么打算的,先请个女先生来教念安认字,教她读书,学医这事等过几年之后再说吧。” 秋老爷点了点头,看向顾念安,“你,为何突然想学医术?”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如果我能学好医术,娘亲就不会死了。” 这话就像是一根细针刺痛了秋老爷的心,,秋霜的死,其实与顾念安会不会医术并不关系,秋荣更是明白,郎中如何能医治自己的病?顾念安是将母亲的死怪罪在自己身上。倒是让他们对这个孩子更加怜惜。 秋老爷的眼眶有些红,他强撑地睁大眼,不让眼泪流下来,“可是,学医很苦,很枯燥。你……受不了。” 这事顾念安明白,当初她选择的专业还只是医药相关,大学期末就整得跟高考似的。不然又怎么会有劝人学医,天打雷劈之说。只是,选专业这事,跟未来有很大的干系。她总得有一技之长,日后才能养活自己。经过这几日的考察,此间的医疗水平差,学医,无论是自保还是营生,都是不错的选择。重操旧业应该不难。 顾念安直视秋老爷,磕磕巴巴道,“祖父吃得了这苦,我也能。” 秋老爷怔了怔,他在顾念安的身上,看到了秋霜的倔强。当年她求他教她医术时,也是这般神色。 “好。”秋老爷有些激动,“不过,学得不好,我可是会罚的。” 顾老夫人惊讶于顾念安居然会有这般措辞,倒像是把从前的倔强用对了地方。虽然学习医术没什么前途,但总归她想,便由着了。秋氏是没落的医学世家,祖上出过不少御医,奈何家道中落,被都城的人挤出了宫。医术传到了秋老爷这一代,几乎要断了,秋荣和秋香没得半分真传,秋霜又死了,传给顾念安也好。 若是日后能有所建树,顾念瑶也不会再因为这个被人取笑。 至于顾氏的荣耀,有念瑶和念瑞,就足够了。 女先生隔日就来了。不苟言笑,是顾念安对她的第一印象。也是,老师总得树立威信,才能管教好学生。 桌上早就摆了文房四宝,听海棠说,是昨日下午从县城买来的。 话语中似有不平,顾老夫人送给大房的东西都是好的,却只用这些便宜东西就把顾念安给打发了。 顾念安倒是不以为意,她才刚学习,便宜货弄坏了也不心疼。 一段时间过去,老夫人寻来女先生过问顾念安的功课,女先生答道,“娘子年纪虽小,学东西倒是孜孜不倦,勤学苦练,是我教过的最好的学生。”她敢保证,在县城里都找不到第二个如此刻苦的学生。顾念安给予了她极大地成就感,她打算将自己毕生所学都教授于顾念安。 顾老夫人没反应过来。这位女先生可是方圆十里学识渊博最严格的,却又自视甚高,没人听过她夸的谁。她怀疑,女先生这番话真的是在说顾念安吗? 不过,她倒是听翠竹说,顾念安每天天刚亮就起身在庄子里跑步,然后就背书。早上上课,下午练字,还跟秋老爷借书来看,偶尔还帮忙秋老爷炼制药材,顺带在那里用了晚膳,而后就在秋老爷那里认药材。直到秋老爷再三催促才回房休息。 顾老夫人感觉自己就像踩在羽毛上软绵绵的不真实,面上不露半分,客气道,“女先生谬赞了,也是您教导有方。”且看顾念安能不能坚持下去吧。 第3章 第三章 开始就业 顾念安还真的坚持了下来。 从前,林丹莹自知不是读书的料,尤其是记性特别不好,背书的时候,总是要多费些力气。是以,她的学习策略只有一条,勤能补拙。幸得功夫不负有心人,高考成绩不错,倒是让他们家在亲戚面前扬眉吐气了一番。知识改变命运,林丹莹最是认同不过。 妈妈说得对。女的又如何?女孩子更要自立自强,在外才不会受欺负。优异的高考成绩,更是让那些看不起她,看不起他们家的亲戚瞬间以她为荣,跟街坊邻居朋友亲戚四处炫耀。 来到此间,女子是弱势群体,她更要刻苦学习,才不会被欺负。 后来,顾老夫人开始担心起另一件事,她怕顾念安学得太过拼命,伤了身子。 她原是想买山参给顾念安补身子的,只是秋老爷说,顾念安身子骨强健,食用补药反而不好,食材上多费心即可。就算是应季的时蔬,对身体也好。是以,她便将买来的山参给顾念瑶送去,嘱咐庄上的农户,得空去林子里抓些山鸡野鹿来。秋老爷发现顾念安喜欢吃鱼,嘱咐在城里开铺子的秋荣托人带些活鱼过来。加之秋老爷悉心调理,顾念安对于自身精力的管理,她倒也是平安长大了。 所幸,上天并未将所有的金手指都用在顾念瑶身上,她还是有的。比如,顾念安发现,自己的记忆力虽不及顾念瑶的过目不忘,但看两遍就能记住了,并且不易遗忘。 这脑子,不用来学医真是可惜了。 秋老爷很快就发现她的这一天赋,便开始将一些方歌拿给她学习,顾念安只需拿来抄一遍,就能记住,还能顺带练字。 顾念安认为,读书就该举一反三,融会贯通。是以在课上,经常向女先生提出一些深刻的问题。一开始,女先生有些恼火,但后来似是接受了,不仅回答了,还举了不少例子。 顾念安看得出来,这个女先生教课的时候一板一眼,实则挺看不上那些约束女子的臭规矩,这些从平日的解读中可以看出。 比如,她就不屑于教《女诫》。 “你若是想学,便去让别人教你。”女先生合上课本,收拾东西打算下课。 “女先生教什么,我便学什么。”顾念安表面乖巧,实则内心汹涌澎湃。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她也看不上。 女先生难得愣住了。 顾老夫人时常问起她为何没有教授《女则》《女诫》,她却认为,女子生存本就不易,不该被这些可笑的条条框框拘束住。顾老夫人不以为然,认为这样甚是不妥,女先生一气之下,便在课上对顾念安说了,刚说完就后悔了,这顾念安才多大,哪里懂得这其中的厉害? 女先生叹了口气:“你若不学,日后是做不了大户人家的夫人的。”虽然她极不愿承认,但事实就在那里。那些名门贵族,总是希望找些好拿捏的女子为他们生儿育女。就连寻常人家,都想找个听话的。 这也是她许多年来未曾婚配的原因。只怕背地里还有不少人嘲笑她呢。 说不难受是假的,可她不愿就此屈服。 “看不上就看不上咯。我反倒还看不上他们呢,只会通过这些无稽之谈,来约束女子,可笑至极。女子并不是嫁了个好人家就成功了,她们还有很多条路。” “什么路?” “像我,打算学习医术,救死扶伤。你可别小看,我和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军做的事情是差不多的,他们与敌人浴血奋战,护甲一方,拯救许多人的性命。而我的敌人,是那些难缠的病痛,我要战胜它们,一样可以拯救许多人的性命。我们的职责都是守护,让天下百姓心中安定,听到敌国不再丧胆,听到病痛不再色变。” 女先生怔怔地看着顾念安。她见过不少女子,顾念安的相貌只算得上眉清目秀,其眼里的朝气却让她的容色尤为出彩。女先生觉得,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娃娃。 “你倒是将我平日里教你的东西都记了下来,”女先生自嘲道,“反倒是我这个教的人,却始终看不破。我不如你。” “先生过奖了,您身上还有技艺傍身,肚子里有墨水,而我才刚刚开始,您话说反了。” 其实这个女先生在这个时代的困局之下,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易了。 顾念安的灵魂来自现代,奉行男女平等。即便是结婚了,女人也该有自己的工作,她们的价值不该只体现在家庭上。 当然,她听过女先生的事情。知道其苦恼之处,别说是这个时代,就连她所在的后世,女子晚结婚定然会被三姑六婆催促训斥。想要标新立异,需要付出的代价不小。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只有希望能找一个懂你之人相伴终生。但是首先,自己要努力成为懂自己的人。 女先生只是笑笑,不再说什么。 不过那日下午,顾念安难得对着翻开的书发了一个下午的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在婚事中,主动权不大。女先生说,婚嫁一事,就连公主都不能自己做主,须得官家下旨。顾念安看顾老夫人的意思,应该是想在桂县给她找对象。 不管了,先学习,日后赚点银子傍身。反正自己年岁不大,明日愁来明日愁。 从那之后,顾念安发现自己的课程更丰富了,女先生不仅仅教书本上的之事,还将一些朝堂之事说与她听,不仅如此,还在她面前提到了不少某方面很有作为之人。大有种倾囊相授的意味。 秋老爷见顾念安基础理论学得差不多了,便开始教她把脉看诊。 理论结合事迹,顾念安对于书中知识的理解更加深刻,之后她便开始为田庄的人看病。林丹莹从前学得不是中医,但好歹医药相关,职业的敏锐感还是有的,是以上手也比秋老爷想象中的快了许多。久而久之,在邻里间也小有名气,临近乡里的人都来找顾念安看病。家中有困难者,顾念安不仅不收诊金,有时还同意他们拿别的东西来抵药钱。田庄里的人原本只知道顾二娘子自从上次死里逃生之后性子安静了不少,没想到人也变得善良。 顾念安借此提出,每日下午跟着秋老爷去济世堂去看诊。 这是顾念安第一次来到济世堂。小小的一件铺子,左边是抓药的地方,右边摆着一张掉了漆的木桌和板凳。秋老爷不在,济世堂没了坐堂先生,也就没什么生意。医女茯苓和药童白芷白苏正在打扫,秋荣翘着脚,正在木椅上打瞌睡。鼾声就跟旧时代的蒸汽火车一样,尖锐有节奏。 秋老爷叹了口气,用蒲扇打了他的头,秋荣一个激灵,“爹,你干嘛呢?”被这么叫醒,秋荣在小辈面前失了面子,再加上有点起床气,竟先发制人,“你又没来,没人看病,不睡还能怎么办?” “你倒是有理了,当初让你学医你不肯,现在倒是天天在我耳边吵着,说济世堂就要关门,你倒是让我怎么办?” “那就让白芷,白苏,还有茯苓几个其中一个离开呗。” 此言一出,一旁的三人动作皆是一顿,顾念安听秋老爷说过,他们都是无父无母之人,从前被秋霜收留,在医馆帮忙。把他们赶出去,他们又能去哪里?听到这话,他们怎么能不担心? 秋荣伸了个懒腰,“还能怎么办?若是桂县能有瘟疫就好了,我听闻之前有个地方得了瘟疫,结果当地医馆的生意特别好。” 这话一出口,别说是秋老爷,顾念安都差点去扇他巴掌了,这是什么话?瘟疫是多可怕的事情,被他说得跟闹着玩似的。秋老爷不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一套,只讲究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当即就把蒲扇往他脸上一砸,秋荣跳了起来,脸上青筋暴起,“差点就伤到眼睛了。”说着一边不停地眨着眼睛,生怕眼睛坏了。 眼见秋荣猛地走过来,似是要动手打人,顾念安赶紧挡在前面,“舅舅,这话可不能乱说,被官府听见了,只怕会有罪名。”秋荣这种人,是窝里横,就得用大人物压着,才老实。 秋荣的气势被这么一桶冰水一浇,灭了不少,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转过身去,将原先坐着的椅子踹翻,顾念安这才明白,为何济世堂里面的东西磨损挺厉害的,原来是除了正常使用,还得被当作出气包。 “别管他,念安,来,我给你介绍这济世堂里面的人,”秋老爷朝他们招手,他们便过来,一一介绍名字,“今日起,顾娘子会经常来铺子里帮忙看诊,你们要多帮助她,知道了吗?” “是。”他们三个对这个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制住秋荣的娘子很是敬佩。 原先背对着他们的秋荣转过身来,“爹,你居然要让顾念安在这里帮忙看病?若是医死人怎么办?” 顾念安也认为,谨慎些总不错,“祖父,一开始的话,我看一遍,您再看一遍吧。”待到慢慢的被病人信任,再单飞不迟。 “好。”秋老爷笑着回答她,当他将脸转向秋荣时,脸上笑意全无,“当初让你学医,你不学,我如今年纪大了,体力不济,没办法整日坐在这里,念安愿意过来帮忙,你却还推三阻四,怎么?你是真想让济世堂关门大吉啊?” “可是雇她,不是还要付月钱吗?” “可是她干活啊。”秋老爷都快要被他气死了,“怎么?心疼几个钱?我看啊,钱给他们几个都不心疼,给你最心疼了,整日不干活,坐着占地方,站着挡人家的道。” “好好好,你这么维护这个外人,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能耐。”秋荣恶狠狠道。 顾念安叹了口气,从前家里人也是这般吵吵闹闹,她很不耐烦,现在看秋荣这个炮仗性子,倒是有些怀念。 秋荣这种人,她见过不少。亲戚里面也有,同事里面也有。做事全凭一张嘴,毫无远见,自以为是,结果真正要他帮忙做事的时候,就不见人影了。 顾念安先自己看诊,写了药方,之后一并给秋老爷审核,再拿去抓药。几次之后,秋老爷便放手让她去做,自己在旁休息。 “这个是我远方的表侄女,”开包子铺的王二婶拉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过来,瞧着装扮,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太太,王二婶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上次,我不是拉我女儿给您看嘛,我这个表侄女也是和她一样,成亲三年肚子都还没个动静。” 顾念安点了点头,把完脉道,“先照着这个方子吃药试试看吧,你心气虚,不宜过多劳心劳神。” 王二婶怀疑道,“我这个表侄女,嫁的是个大户人家的嫡长子,金枝玉叶养着,好吃好喝供着,怎么可能?”说着眼神若有若无地还飘向那妇人手腕上的羊脂玉镯。 “那可不一定,若是掌管家权,那么一大家子人,劳心伤神,确实很累的。”王熙凤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小产之后还不好好休息,生生把自给累坏了。是以,顾念安一直告诉自己,做人千万不能像王熙凤一样,因为好面子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面子是虚的,身体才是自己的。 那个妇人眼神一亮,眼中含泪,点了点头。 “管家权好啊,可以管钱。”王二婶拍了拍她的手,“傻孩子。” 你才傻。听红娘说,大户人家里面糊涂账很多,亏损太多掌家人是要被责怪的,少不了用自己的嫁妆贴补上去。 顾念安笑着,“看来这位夫人,是受了不少委屈。窝着气,肝气郁结,更不好了。” “姑妈,我也不怕你笑话,如今掌家权已经给了二房了,”妇人下定决心,“既然大夫这么说,我也不去争取回来,好好养着身子才是要紧。” 那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顾念安笑着点了点头,暗叹,小门小户也不错,人少事少,处理起来也简单。难怪别人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日后自己就在这济世堂经营,权当做是给自己找了份工作,钱财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顾念安的医术渐渐地在桂县有了不小的名气,许多人慕名而来,济世堂的生意也不会像从前一般,全被死对头刘氏医馆给抢了。秋荣看顾念安顺眼了一些,嘴上的抱怨少了一些。 第4章 第四章 顾念安日后的学习任务 然则,顾念安还是发现秋荣经常黑着脸,说什么经营不善。她偷偷去询问白芷,才知道,原来他们铺子的药材是跟是刘氏医馆买的。刘氏医馆瞧见大家都往济世堂挤,便以趁势抬高药价。 “那我们经意不善的时候,他们有没有给我们算便宜点?” 白芷摇了摇头,“刘老爷一个老人家,谈起钱财只会说他多穷多穷,吃不饱穿不暖,秋当家爱面子,就答应了。” “那我们可以跟别人买药材吗?” 白芷摇了摇头,“这附近没有其他的药材商了。” 难道是小县城没什么生意,药材商都往大的地方走了?但是桂县后面的玳山不是有很多的珍稀药材吗?按理说,该有不少人会在山上采药的呀。 罢了,日后再慢慢打听吧。 天气骤变,女先生昨晚便有些低热,今日终是起不来了。顾念安为她把脉开药,还亲自为其煎药。在众人看来这是她孝敬师长,其实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 作为一个医师,她得学会煎药。患者服药之后,还得时时留意她的状况。这是一个绝佳的学习机会。这种机会不常有,只有祖母病了,她才能在下课时侍奉在侧。如今女先生病了,早上没了功课,她更是能全天呆在她的身边。 女先生醒来,看见顾念安端着药碗过来,不禁热泪盈眶,“许多年了,我的父母把我至今未嫁视为耻辱,与我断绝关系。此前病了若是在旁人府上还好,若是在家,便凡事都要自己动手。我记得有一次烧糊涂了,昏睡了好几日,差点被饿死。” “先生快喝吧,先别想那么多了。”顾念安叹了口气,这便是她从前的父母拿来训斥她的话:若是不结婚生子,老了生病时都没人在床前照料。 眼看着女先生喝完药,顾念安问道,“女先生家里没有请婢子吗?”别的不说,按照祖母给她的月钱,买个婢子还能生活得很富裕。 女先生摇了摇头,“我不是桂县人,是因为一些原因来此。这里算是穷乡僻壤,也就只有田庄请了女先生。” 顾念安点了点头,她知道女先生不爱提自己的过往,也不再问下去,扶着女先生躺下,为她盖上被子。 海棠急匆匆地过来,说是前面有个病人在等候。 顾念安赶紧过去,是一个面貌清秀的少年,带着一个昏睡着的小姑娘过来,脸色红扑扑的,看起来像是高热。 少年和小姑娘的穿着不是本地服饰,听海棠说,是一个外族的戏班子来此表演。 顾念安把完脉,便提笔写方子,“这位姑娘是染上时疫了,照着这个方子喝药,就能好全。”女先生也是染上时疫,如今好得七七八八,再加上近来看诊的人不少,积累经验,顾念安胸有成竹。 “多……谢。”少年的官话说得并不流利。 顾念安转身下去抓药,将药递给少年,“煎煮的方法写在上面了,包括诊金三两银子。” 少年面露为难之色。手心里只有二两银子。 顾念安顿了顿,收下了这钱,“罢了,我现在还是学徒,便不收你诊金啦。” 少年缓缓伸手接过顾念安递来的药,“等我……赚了……钱……再还你。” “这事以后再说,先带你妹妹回家,让她喝药要紧。” 少年点了点头,背着妹妹离开了。 海棠在一旁忍了许久,“娘子,你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就这么用完了!”她的声音不小,那少年明显脚步一顿。 顾念安没想到海棠会说这话,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上个月不是还有剩下的吗?再说了,我住在庄子上,吃喝住宿都不用钱,你还担心我去睡大街啊?”顾老夫人每个月都会给她一两银子,顾念安一般都不会花这笔钱,径直把它存进自己的小金库,以备不时之需。 少年没有回头,停顿了一会,便径直往前走。见到少年走出了院门,顾念安才放下手,海棠委屈道,“可是娘子,你今年开春都还没做新衣服呢。” “又不是没衣服穿,急什么呀?”顾念安无奈,在这乡野里面,到处都是枝桠,穿些粗布麻衣弄坏了也不心疼,“祖母去年才给我做新衣裳,有几件差不多的就好了。” 还说呢,那都是顾老夫人担心娘子穿破衣服满大街走,损了顾家的名声,才舍得吩咐人做的。海棠回想起,从前都城的娘子们最高兴的事情便是用时兴布料做新衣裳,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娘子也在都城住过,如今怎的不在意这事了呢? 好歹也是顾家的二娘子,一年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未免太寒酸了。 女先生喝完顾念安的药,病很快就好了,只是她思虑过度,劳心伤神,身子还是有些虚弱。顾念安便想着,去给女先生捕尾鱼过来,熬成鱼汤为她补补身子。 “娘子,今日不上学吗?”田庄里的王妈妈正在河边洗衣,见她背着篓子路过,心下奇怪。 “女先生身子有些虚弱,”顾念安说着便放下篓子,“我下河去给她抓条鱼。” “娘子,”王妈妈赶紧抓住顾念安,“我来。” “没事的王妈妈,您接着洗衣服。我的凫水可是你教的,总得多练习。”王妈妈为了救儿子的病来到庄上干活,药钱不便宜,顾念安就没有收。见她耿耿于怀,便让她教她凫水,抵了药钱。 一提到这事,王妈妈更觉得心有愧疚,当即就下了水,最后抓了好几条鱼。 顾念安将鱼装好,“那就谢谢您了。” 王妈妈着急道,“娘子,您这么说是要羞死我呀。” 经过顾念安的精心调理,女先生的病终于是好了。她提出了辞呈,她说自己毕生所学已经全都教授给了顾念安,她得离开了,因为她自己还有要事要做。 离开时,女先生激动地拉着老夫人的手,叮嘱她千万要给顾念安继续找名师,不能让她的才能淹没了。听海棠说,那女先生走了几步还折了回来,说是自己结识了都城的庄学究,愿意帮忙请他过来。顾老夫人自是赶紧应下。 送完女先生,顾老夫人回到房里,翠竹端来茶盏,笑道,“老夫人,如今二娘子在您的手里成了材,您也可以在大夫人面前扬眉吐气了。”顾大夫人是好脸面没脑子的,因着顾念安的事情,害得她的心肝宝贝顾念瑶在都城老是被人嘲笑,她看顾念安不顺眼,连带着顾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认为顾家就是个拖累。 “告诉她做什么?”老夫人提到顾大夫人便满脸不耐烦,“心胸狭隘,却要装得宽容大度。她的眼里最见不得二房好。若不是看在她生了顾念瑶,我才看不上她呢。” “如今二娘子功课极好,大娘子在都城中又受到不少青睐,日后定能入宫当女官。” 顾老夫人一听到顾念瑶的前程一片光明,不由笑了笑,“也是,大夫人的长兄乃谏议大夫,其长子冯珩又是大理寺卿,总会帮得上忙的。”这也是顾大夫人能在仲远面前得意的缘由,轮官阶,还是冯家的高,她算是下嫁,“总归念瑶和念瑞的事情无需我操心,我只需看着念安别做错事拖了念瑶的后腿就好了。” 说着便来到书桌前,给仲远写信,让他出面帮忙让念安找位庄学究。 顾仲远收到了信,有些发愁,倒不是他不愿意帮忙,只是这庄学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到的。 踌躇了半晌,他只得求助于夫人。 “顾念安?”顾大夫人放下手中马球会的名帖,“你可知庄学究是什么人?冯珩一个大理寺少卿,亲自去请了三次他才答应,据说还是英国公出面帮忙说话,才答应教完萧妍过去冯府。” “英国公居然会帮冯珩?”顾仲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又怀疑是自己听叉了,问道,“你说的是都城的那个玉面罗刹?” “不然还有哪个?”顾大夫人看顾仲远跟看傻子似的,“人家才不是看冯珩的面子,他帮的是冯德真。” 顾仲远嗅到了八卦的气息,瞬间就来了精神,“这个玉面罗刹至今未娶,难不成是看上了德真?”英国公冷酷无情不假,对冯德真真的没的说。冯德真体弱多病,英国公百忙之中,还不忘帮她四处寻医问药。 “**不离十,听说官家正在努力撮合他们俩呢,”顾大夫人冷笑,“我瞧大兄可未必舍得将德真许配给他。” “英国公的婚事一直是官家最关心的,到时候下了圣旨,你大兄不同意也得同意。”顾仲远不以为意,顾夫人就喜欢在他面前把冯翼吹上天,若不是他亲眼见过冯翼,只怕会听信顾大夫人的话,以为冯翼是有三头六臂,“说正事,你不是说你跟你大兄关系好嘛,你不妨跟他说说,就一句话的事。” 顾大夫人一说起顾念安就忍不住翻白眼,“且不说顾念安名声不好,教完德真得好几年后了吧,她都可以嫁人了,还学什么?” “这……”顾仲远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和顾夫人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一旁的顾念瑶开了口,“母亲,那就让念安妹妹等上一等,待到庄学究到了冯府,念安妹妹一同过去学习便是。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不也是教吗?” 顾仲远暗叹,还是女儿的嘴厉害。 顾夫人被噎了一下,咄咄逼人,“你也知道,顾念安名声不好,现在她推你下湖的事情大家还记着呢。你表哥肯定不会答应。” “当年不是安妹妹推我下去的!”顾念瑶坚定道,“坏人放下屠刀尚可立地成佛,她的一辈子那么长,难道就罪无可恕了吗?况且事情不是她做下的!”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旁的念瑞终于开口,这些年他见都城的人都用顾念安耻笑顾家,回来问家里人,结果一个个提到她就跟吃了屎似的恶心想吐,“如果不是她做的,那就要跟旁人说清才是,不然我在弟兄们面前抬不起头,只能做小弟。” 顾夫人被女儿怼得哑口无言,恼道,“你这么能讲道理,那就自己到你表哥面前讲吧。” 顾念瑶无奈地叹了口气,去就去。说到底,还不是你惧怕表哥,不敢在他面前说话。 在等候庄学究的日子里,顾念安也不敢荒废,日日泡在济世堂里。 前面坐着的是位衣衫褴褛的老婆婆,顾念安见她生活拮据,就将药方里面价格较贵的药材换成便宜些的,老婆婆只能拿出一两银子,顾念安也就收下了,秋荣在一旁当场就炸了,“顾念安,济世堂是我的医馆,姓秋不姓顾,钱是一分都不能少!” 顾念安道:“好,舅舅,就记在我的账上吧。” 顾念安发觉秋荣这人有时候太过咄咄逼人,大男子主义,指责自己妇人之仁,难成大事,那人家实在没钱,她又是学徒阶段,不收诊金也是可以的。 秋老爷走了过来,见她一整日呆在医馆里,怕她学傻了,便让医女带她出去逛逛。 她便趁机跑到别家医馆看看。 这个时代的药,多数以汤剂为主。偶尔有出现一些丸剂。用水加热熬制,还是比较局限,当然,也有药酒,用酒精提取。但总的来说,医馆的核心竞争力,还是在于坐堂医生医术是否高明。 这些日子在济世堂坐诊,她留意到,卖一些奇珍异草,也可以大赚一笔。不过,这些都得冒着性命危险采摘。就比如她所知道一种治疗跌打损伤极好的药材,叫贼仔草,就生在悬崖峭壁。她以前上班的时候不小心伤到手,用它泡的药酒擦一次就好了。 只是,这种用命换来的钱,终究不能作为生财之道。 必须从别的方面下手了。 回到医馆面前,发现外祖父和舅舅正急匆匆地往外赶,顾念安快步跟了上去,她不敢去问秋老爷,只得问秋荣,“舅舅,舅舅,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念安在秋荣面前还只算是个女娃娃,可瞧她平日里的作为又全无稚气,说话做事老成。秋老爷时不时将家里的什么事情同她说了,秋荣也不自觉拿她当大人看待。 “你小姨又被谢辰那畜生给打了,现在正在谢府门前闹着上吊呢。”秋荣瞧见她跟着,就也拉着她一块走了。 第5章 第五章 秋香 秋香,就是她的小姨,生得如花似玉,年纪轻轻就嫁给了谢辰,桂县的一个秀才。郎才女貌,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奈何这个谢辰虽然满腹诗书,却老挑些坏事做,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畜生。 谢辰自考上秀才之后就一直没能再进一步,是以干脆在桂县当起了状师。赚的钱不多,全都花在他的外室身上,不够的钱,都从小姨的嫁妆里拿。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恬不知耻,他老娘也是个不知好歹的,老撺掇着她儿子欺负小姨。 小姨的性子与温婉的秋霜不同,她是个泼辣的,哪里能受得了这老虔婆兴风作浪,动嘴动手反抗过不少,结果无一例外,被全家人按在地上,任由她夫君谢辰殴打。秋香被打得鼻青脸肿,母子俩才勉强消了气,之后就各奔东西,一个去打牌,一个去外室那里逍遥快活。只留着秋香一人在家养病治伤,对她是死是活并不关心。 秋香终于心灰意冷,打算在谢府门前上吊。 谢府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人,秋荣跟剥洋葱似的一层一层扒拉开人,爷孙俩才挤了进去,就看到秋香以及她的婢子在那里边哭边绑上白绫。 秋香被打得满脸是伤,抬手时露出的手臂,上面也全都是伤。 这是顾念安第一次看到家暴,不由心惊肉跳。 “父亲,女儿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女儿不活了。”秋香几乎是吼着说出这些话的。谢家欺人太甚,谢辰喜怒无常,她每日都提心吊胆,生怕他回来打她。 “秋香啊,你先下来,”秋老爷哭得像个孩子,从前听人递消息过来,只当是小打小闹,秋香性子火辣,定然不会吃亏,还以为凑合凑合就过去了。如今看到秋香满身伤痕,不禁悲从中来,他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再无法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父亲,女儿的这辈子都毁了。”秋香神情中竟是凄然。说着便踢了板凳,秋荣赶紧冲上前去抱她下来,死死地抱住她。 顾念安赶紧上去,糯糯道,“小姨,小姨。”轻轻地拉住她的手。 “好你个贱蹄子,居然敢如此败坏我谢府的名声,日后我儿子的仕途受你影响,你担待得起吗?”一声尖锐的女声以排山倒海之势破开周围的议论声,直朝着他们冲来。 顾念安仰头一看,是一位老夫人,穿金戴银,满脸横肉,看来应该就是谢婆子了。 怒目而视,双手叉腰,这阵势,是打算大战三百回合。 “你儿子打我家女儿,是他自己败坏了自己的名声。”秋老爷的嘴也不差。 谢婆子梗着脖子,“那是这贱蹄子有错在先。” “有什么错?” “不守妇德,在家从夫,她不听夫君的话。” 秋老爷没有接话。 谢婆子笑得很是嚣张,“说不出话了吧?” “不听夫君的什么话?”顾念安慢慢站了起来,站到谢婆子面前。 “大人说话,哪有你小孩子插嘴的份儿?” 秋老爷正欲开口,顾念安轻松回怼,“别拿这话来搪塞我,你该不会是不敢说吧?”在还没找出破绽之前,顾念安打算先刺激谢婆子,逼得她露出破绽。 激将法对谢婆子果然管用,“她不孝敬我,我儿子便教训她。” 秋香回嘴道,“你要我拿陪嫁给你打牌,我怎么会肯?” 谢婆子赖道,“看吧,她承认了。” “那你怎么没钱啊?你儿子没给你吗?那他也不孝顺啊,你怎么不说他?”看你还笑得出来吗? 谢婆子音量渐高,“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谢婆子这招,顾念安最熟了,那些倚老卖老的人说不过别人的时候,最喜欢搬出这一句压晚辈。 “你看,说不出来了吧,你生了你儿子,他孝顺你也是应该的,不能老让我小姨出钱啊,这样传出去,别人就会说,谢郎君是个吃软饭的,娶媳妇就是为了图人家的嫁妆。” 她曾听顾老夫人私下说,顾家再没落,也不曾贪顾大夫人的嫁妆,凭什么被看不起?由此可以得出,此间人对于这类人是极其看不起的。 “谁说我儿子是吃软饭的?他这是潜心备考,哪里有时间讨生活?” 秋香再次插嘴,“放屁,他是养了外室。” 顾念安歪着头,笑道,“原来是这样,他宁可拿钱去养外室,也不肯拿来给你,看来,看来,他是真的不孝。所以,你该打的是你儿子,而不是养活你们的儿媳妇!” 周围的人果然开始激烈地讨论起来,说谢辰看起来人模狗样,趾高气昂的,没想到竟是个靠老婆养活的,还拿去养外室,当真是,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谢婆子张牙咧嘴,“胡说八道!”明明说得是秋香,怎么说着说着就绕到她儿子身上了? “娘,别气坏了身子。”谢辰走了进来。顾念安不由晃了神,谢辰生得不错,想来这也是秋香当年嫁他的原因。谢辰神色平静,面带笑意,道,“这婆娘一天在家三顿的闹,吵得我没法念书,我这才出手制止了她。” 秋香被激得破口大骂,“你胡说,都是因为你养了外室!” 谢辰不恼,面不改色,字字珠玑,“你说我养外室,那你得拿出真凭实据,否则就是诬陷,我是可以告到官爷面前的。再者,你日日在家闹,吵得我母亲心神不宁,甚至还想推我母亲,我这才还手,但我也只是推了你,你身上这伤,不是我弄得,你若是要说是我打得,去找证人来。” 真不愧是做状师的。 每一句都是再向他们拿证据,从不费心自证。怪不得,小姨这么厉害的人,也被拿捏得死死的。 这般颠倒黑白,再配上他那张白嫩的脸皮,自己日后对那些相貌俊秀的男子可能会祛魅。 “你……你……”秋老爷被气得说不上话,顾念安早就料到祖父不是他的对手,适才那些婆子都应付不了,“可是,刚刚你母亲已经承认了,说你打她是因为没有拿陪嫁给她打牌,明明是你们欺人太甚,我小姨说两句就是闹了,那你们别来贪嫁妆,不就不用闹了?” 谢辰笑了一声,“这位女娃娃怕是没听清楚,我说的是制止,没有出手打她。” “佩儿,你来说说,”佩儿是小姨的陪嫁婢子,“究竟是不是他打得小姨。” 佩儿一直在旁边哭,此刻被点了名,赶紧上前,“是,就是他打的姑娘。” 谢辰轻松回怼,“她是秋香的陪嫁,说的话不可信。” 顾念安打算跟他赖到底,“你说你没打人,那你也要拿出证据啊。难道真的有人会傻到自己打自己吗?” 谢辰被顾念安软软糯糯的语气彻底激怒,“她是心怀叵测之人。” “说她心怀叵测,那你拿出证据来。” “哼,无知小儿,我不跟你做口舌之争。”谢辰冷笑道,“看来你们这一家子最厉害的就是无理取闹了。” 事情仿佛陷入了僵局。如今在这个禽兽面前算是讨不得好了,“哼,我们也不屑跟你这种颠倒是非黑白之人废话,小姨,你随我们回去。” 谢辰这下笑不出来了,“不可!未经夫家同意,她不可回去。” 秋老爷一直在旁边死死得瞪着他,没见他憋出话来,倒是生生地被气得咳出血来,顾念安赶紧接话,“为何不可?现在外祖父伤心欲绝,当场咯血,需要小姨照顾,这是尽孝,你难道不懂吗?” 名声对谢辰而言,是比命还要重要的事情,若是名声不好,就相当于把自己的前途断送了。不孝,这个罪名不小,往大点说,这是十恶不赦的罪名。谢辰这般急于矢口否认自己殴打妻子,就是一点坏名声都不想沾,而不孝这个罪名,能将他活活压死。 见谢辰还不松口,顾念安步步紧逼,“你若是不答应,难道是想起了先例,让天下所有的出嫁女都不顾自己父母的生死?” “好。”谢辰咬牙道。 顾念安松了口气,赶紧扶起秋香,秋香还想争辩,顾念安使了个眼色,这才闭嘴。她现在知道这个外甥女的厉害了。秋老爷看向顾念安,平日瞧她看诊时谨慎过头,以为是个胆小的,没想到,她可比一旁只会拉着秋香,连两句宽慰的话都不会说的秋荣中用多了。 在谢府对面茶馆的露台上,一白衣男子正看着谢府门前的闹剧,谢母胡搅蛮缠,谢辰能言善辩,如今却说别人嘴皮子厉害。真是谦虚。 小二将续的清茶端上来,这位客官虽然让人不敢亲近,可出手阔绰,人又生得极好看,小二一时兴起,便多说了几句,“这谢府,几乎天天都闹,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哟,今日倒是谢夫人娘家的人也来了。” “娘家人?”男子身旁的少年询问,小二便滔滔不绝起来,“谢夫人的娘家,在县城里开了一家医馆,那个老人,是谢夫人的父亲,秋老爷,那个年轻的男子,是她的弟弟,叫秋荣。” “那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呢?”站立在一旁的少年继续问道。 “是谢夫人的外甥女,叫做顾念安。” 男子看向那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女子,看着年岁还小,原本长得挺可爱的,只是此刻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一股超出这个年龄的气势,仿佛是个与谢辰一般的大人。谢辰的嘴别说是这小小的桂县了,就是都城中也甚少有人能讨得便宜,顾念安小小年纪能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厉害了。 顾念安,不就是顾念瑶昨日来说的她的堂妹,说要和德真一起念书。 冯珩对顾念安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似是许多年前就离开都城。她的名声不好,好像说是因为嫉妒将念瑶给推下湖了,而后父亲涉罪被杀,她跟着母亲来到田庄上。小时候的心思就如此歹毒,如今竟然这般厉害,德真是万万不能和这种人离得太近的。否则定然会受欺负。 冯珩看向旁桌坐着的男子,那个男子亦看向他们。 少年和小二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那个男子身着玄色武士服,手里与冯珩一般,拿着一把折扇。只不过,冯珩的折扇衬得他更加温润舒朗,而他的黑金芍药扇,却是杀过人。 给的钱明明比冯珩的还多,小二和冯珩说话已是勉强,跟那个男子说话他是万万不敢的。他活到这把岁数,就没见过杀气这么重的人。明明是容貌端正清俊的书生脸,身上半分人烟气儿都没有,双眼眸色似点漆,看得让人心悬。 静思跟着冯珩许多年,见多识广,但到现在被司景熹看到一眼都不自在,不由暗叹主子厉害,能跟他对视。 司景熹身边的暗卫桉久看到冯珩笑着看向自家主子,心跳不禁快了一拍,乖乖,好看勾魂的见过不少,可这妖孽,纵使不是对他笑的,纵使见过不少次,他还是吃不消。他晓得,主君与冯珩都是眼光极高的人,大抵在都城中,他们是最有默契的两个人。 两人心照不宣。冯珩明白,司景熹与自己一般,都是冲着谢辰来的。 司景熹看向谢府门前那个倔强的身躯,眼中晦暗不明。冯家人口多,冯珩经常被他们所累,那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理寺少卿。人一发达,亲戚就多了起来,这很正常。如今这秋氏和顾氏这一家子比冯家有意思,一屋子的长辈,出了事,还得个小娘子来撑场子。 更有意思的是这个小娘子,用她这个年龄所具备的软软糯糯的语气,说出最让人愤怒的话语,杀伤力更强,一旁围观的不明真相的百姓,只会说谢辰欺负了她,这大抵能把谢辰气得吐血三升了。 秋荣扶着秋香,对着走在秋老爷身边的顾念安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娘子,当街跟人吵架,日后只怕是名声不好,有碍于你的婚嫁。” 顾念安深吐了一口气,遇事不动声色是因为她的脾气早就被同事磨没了,很好,今日运气不好,恶人蠢货争相上门,一个两个上赶着气死她。顾念安猛地转过身,怒极反笑,慢悠悠道,“今日我若袖手旁观,说不定会落得个冷漠寡义的名声。怎么做,都是错,名声都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有脑子的人爱说,没脑子的人也爱说,你管得了吗?我这人说话做事,向来只遵循一点,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违背自己的良心。” “说得好!”秋香就差抽出手来鼓掌了,愈看顾念安愈发觉得顺眼。 秋荣粗着脖子还想回嘴,秋老爷瞪了秋荣一眼,“快走吧。” 耳力极佳的司景熹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手中扇风的动作一顿,不由多看了顾念安一眼。 第6章 第六章 谢辰的外室 顾念安命医女回去让人关了医馆,他们几个径直回田庄。秋贵是因着要教她医术,连同秋荣留住在庄里,此刻也只能带着秋香回去。 顾老夫人对于秋香的遭遇表示同情,让人收拾屋子给秋香住。顾念安为秋贵开了方子,命人下去熬药,又为秋香敷药。 秋香在秋贵房中,一直哭个不停,似是要将这些年所受的委屈都哭出来。秋老爷亦是泪流满面,连带着秋荣和顾念安不禁泪下。 “父亲,我的这一辈子,算是毁了,”秋香叹了口气,从前的她,对于婚姻生活是满心的期待,没曾想,一朝看错了眼,竟嫁给了谢辰这个畜生。 回想起无数个日子里,全家人都联合起来欺负她,她第一次觉得孤立无援,无能为力,她怕极了这样的生活。 秋老爷叹了口气,从前整个家里就秋香最有主意,秋霜温婉有才学,如今,她无计可施,秋荣又指望不上,实在是没有路了。 秋香看了看秋老爷,又看了看秋荣,“父亲,若是我死了,谢辰定会落得个刻薄的名声,仕途很大几率到此为止。明日我就去谢府门前上吊。” “不可啊!”秋老爷紧紧地拉着秋香的手,生怕自己这么一松手,就永远地失去了她,“咳咳……” “娘子,不可啊。”佩儿跪在秋香身旁,紧紧地抱住她的腰。秋香似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般,无力地靠在佩儿身上。一时间几人哭成一团,震得空气都在微微颤抖。 “小姨,我就不明白了,做错事的是谢辰,为何要你去死?”顾念安走到秋老爷床边,“要死也该他去死。而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身败名裂才是。” 秋香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小侄女,今日她挺身而出,敢于和谢婆子吵架,早就令她另眼相看,顾念安接着说,“小姨,你今日闹成这样,谢辰居然还不同意你回家,定然是在惧怕什么。我们完全可以试一试,最差,也得争取个和离。” 秋香发觉这个小姑娘居然很像从前说一不二的自己,笑道,“我同意,必须是和离,总不能让姓谢的脏水泼我身上。” “可是……”秋荣有些为难。秋香和离了,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他们全家都会被看不起的。 “我支持小姨。”顾念安看向秋香,“名声难道比命还重要?小姨再被这么打下去,不死也残废。外祖父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不能再失去一个。” 这话正戳中秋老爷的痛处,他从床上强撑起来,“没错,命重要!” 秋荣道,“可是,瞧刚刚谢辰的样子,似乎并不愿和离。”他们接秋香回家都没那么容易,“小妹下午在谢府面前上吊都讨不了好,后面只怕会更难。” “无事,左右外祖父的病没那么快好,小姨可以在这庄子上住一阵。事急则乱,事缓则圆。办法慢慢想。”顾念安扶起秋香,“小姨,今晚你先好好歇息,要对付谢辰,光靠我们还不够,还需要你的帮助。” 秋香点了点头。 依照秋香所说,谢辰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所言所行皆无破绽。 “要不,我们先去找那个外室。”秋香道。 秋荣皱眉,“找那个外室有什么用。再说了,正头娘子娶了,有个外室也不算什么,被人知道了,也权当是风流韵事。” 顾念安眼神一亮,“哎,未尝不可。且看那女子图什么。我们再对症下药。” “还能图什么?顶多就想如谢府当妾呗。”秋荣道。 “未必,说不定人家想当谢夫人呢。” 秋香认为这是个好法子。 “这能行吗?”秋荣怕了谢辰了。 “行不行,总得试试才知道。”劝将不如激将,顾念安笑着看向秋荣,“舅舅,小姨被欺负成这样,你可不能当甩手掌柜啊。” “我知道。”秋荣嘟囔,又觉得很没面子,正欲开口数落,却被秋老爷打住,“就按念安说的办。” 秋香似是想起了什么,“那个外室,或许知道他不少事情。平日里他当状师赚的钱并不多,全都上交给他老母,按理说,他手头应该没什么钱。可我看他偷偷给那个外室买的珠宝首饰价格不菲。并且,他桌子上的纸经常少了,火盆里却没有烧火的痕迹,显然是带出去了。写个状纸需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吗?他行动的范围不大,左右就县衙或者便是外室处了。” 顾念安迅速处理信息,也就是说,谢辰还有一笔来路不明的收入。东西都卖给了那个外室。 于是顾念安和秋荣说走就走,带上庄子里的男丁,乔装打扮,分批跟踪谢辰。 她让大壮带上依兰香,佯装撞到谢辰,将药撒在他身上。高浓度的依兰香很快就起了效果,谢辰按捺不住,靠着墙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神情似是有些恍惚。几人便跟随着他来到小巷子里的一处不起眼的住所面前,谢辰这厮相当谨慎,几次确定四周无人后,才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顾念安赶紧冲上前去,对着石砌墙的缝隙仔细听,结果脸越来越红,秋荣赶紧拉她起开,“小孩子别听这些。” 明明是压低了声音的,结果里面的动静立刻就停了,听到谢辰边穿戴衣服便快步走出来的声音,打开门怒道,“谁在外面?!” 秋荣心头火起,冲到他面前,“正是老子!昨日刚逼得老婆要去死,今日就来这里快活了?” 谢辰身后的门已经关上了,他侧过头看了一眼,眼底的惧怕转瞬即逝,迎上秋荣时又恢复往日的笑容,气得秋荣猛地上前,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不是,说好的过来劝谢辰的外室跟他们合作,怎么还动手了?人家外室的心肝宝贝被你打了一拳,日后见面不摸刀子才怪。 “拦住他!”顾念安冲上前去扯住秋荣的手,谁知秋荣这一拳是窝了火的,成年人都未必拦得住,更遑论顾念安这种小孩子,当即就被他的手肘一捅,整个人几乎是飞着往后退,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反而是靠在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是一个少年。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那样子。 “多谢。”顾念安挣扎起身,正想去拦住秋荣,却发现庄子来的那些人全都上前拦住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顾念安在那一刻觉得,日后有什么事情还是别带上秋荣了,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动手打人,依照谢辰的三寸不烂之舌,在县令面前都能把他们说得十恶不赦,到时候他们就算是全身上下都长了舌头也说不清了。 “打人啦,打死人啦,救命啊!”谢辰大喊了起来,秋荣那一拳没落在他脸上,他反倒凑近把脸让秋荣的拳头上撞。 还有这种操作? “谢辰,你这诬陷的把戏,真是愈发的炉火纯青了。” 从背后传来的一阵好听的男声。顾念安有一瞬间晃神,她想到了山间的清泉,清冽干净。 这话声虽不大,震慑力不小,前面扭打成一堆的人手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齐齐转身,顾念安亦看过去,兰芝玉树,身形挺拔,纵使长相看起来有些阴柔,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气场却让人不敢轻慢。 “你是谁?”谢辰警惕道。 小巫见大巫,谢辰令人牙痒痒的淡定在此人面前不复存在了。 “来抓你的人。”冯珩稳步向前,似乎能料到谢辰想说什么,“自然是有凭有据有权,静思。” “是。”适才扶住顾念安的少年早已不知何时就出现在他身后,将其制住,谢辰想要挣脱不开,“你到底是谁?” 冯珩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顾念安跟着凑上前去,倒吸一口气,上面俨然刻着几个大字“大理寺少卿”,几乎和谢辰是同时跪下的,“草民见过大人。” 田庄的人见状赶紧跟着下跪,只有秋荣站在原地,盯着那牌,“我没见过令牌,这不会是假的吧?” 顾念安听到头顶似是有一声轻笑,谢辰与她同时转过头,前者是轻蔑地看着他,认为他是蠢货不知深浅,后者则是无奈,刚刚要打谢辰怎么没见你这般谨慎? “是真的,舅舅,快跪下吧,不然就要治罪了。”顾念安甚至想起身朝他膝盖踹一脚,一旁田庄的人赶紧拉扯他跪下。 冯珩看了将头埋得很低的顾念安一眼,终是没说什么。 顾念安以为谢辰会起身跟冯珩大战三百回合,谁知他连一句辩驳都没有就哑火了,被冯珩的人一人一边架着走了,半天都吐不出一句话,仗还没打就挂免战牌了。 顾念安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适才看谢辰似是很维护里面的那个外室,看来这个外室对他很重要。 冯珩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丢下一句“里面的人,不是你们能对付的。”便离开了。 顾念安愣愣地看着冯珩离去的背影,秋荣凑了上来,“我想起来了,大理寺少卿,就是你堂姐的表哥。亲戚啊,你刚刚怎么还叫大人呢?” 你也知道是顾念瑶的表哥啊!她自从失忆到现在连堂姐都没见过,堂姐的表哥就很熟了?哎哟,客气点总不会错的。 “是吗,这事我没听祖母说过。”顾老夫人确实没说,但她听红娘跟别人说过。 “不过,现在谢辰被抓走了,那秋香怎么办?”秋荣可算是想起今天的任务了。 顾念安起身,“先回去,然后找人打听一下,谢辰究竟是因为什么名目被抓走的。他好歹也算是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应该是犯了什么大事。” 在门的另一边,就在谢辰出去将门关上。屋里的青鸾迅速换上衣服,将暗格里的一个盒子抱在怀里,正欲从后门出去。 刚打开门,就看到司景熹和桉久正在那里等她。青鸾,根据司景熹的情报,应该是私矿金条的转运者。这么多年一点破绽都无,若不是自己抓到了银狐,只怕都不知道有这号人物存在。自己来桂县三日了,只查到谢辰,对于青鸾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幸亏有适才那群人,用依兰香引得他们找到住处。 “青鸾,你要去哪啊?”是清冽醇厚的声音,只是配上这罗刹,倒让人无暇欣赏。 “奴家不认识公子。”青鸾生得妖冶动人,此时微微低下头,尽显孱弱,更是我见犹怜。她略识得一些媚术,谢辰也因此得以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司景熹轻笑了一声,“我认得你,你不认得我不要紧,介绍一下就认识了。” 青鸾被司景熹的笑容晃了一下,心跳快了些许。但好歹多年杀手的训练,让她迅速回过神,戒备起来,摸出袖中的小刀,猛地朝他扑去。 司景熹侧身躲过,用手中的扇子将小刀劈下来,连带着她的手指也被削下来了。青鸾吃痛,被彻底激怒,用另一只手想要掐住司景熹喉咙要害之处。她出招极快,司景熹比她更快,鬼魅般绕到她背后,一个下劈落在她的背部,将她踩在脚下。 一来一回,桉久根本没有出手的时机,见司景熹将青鸾制服,他掏出链锁将她牢牢锁住。不给她呼救的机会,赶紧用布塞住她的嘴。 司景熹环顾四周,青鸾的院子虽小倒也别致,春暖花开,一片生机勃勃。房中还有残存着事后腥味以及依兰香的味道,司景熹微微蹙眉,桉久立刻心领神会,起身开窗。 青鸾已经疼到脸色惨白,一双媚眼死死地盯着司景熹,若是将她嘴里的布抽掉,估计能扑上去将司景熹吃掉。 “说吧,那些金条是从那里来的?”司景熹打开手中的扇子仔细端详,乌黑的玄铁上铺着金色的如意纹,修长的手指细细地抚摸上面的花纹,“你可以不说,如果你熬得住话。” 一听到这个,桉久就来了精神,“可不是,主君,近来新发现的几种玩意儿还没找人练练手呢,”他是很兴奋,凑到青鸾面前,“你这种级别的应该不怕很多的刑具,我听说有一种蛊虫,将其铺在身上,它们会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啃咬你的皮肉,并且分泌的毒液附着在伤口上,就像是撒了盐,疼痛从手一直传到四肢百骸,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7章 第七章 自学之路 青鸾深觉背后的阴寒一截一截地爬上脊梁骨,桉久将她口中的布拿掉,青鸾犹豫了起来,司景熹的目光就没离过扇子,笑道,“你以为你的同伴回来救你?这四周全是我的暗卫,他们进不来的。”底下还是没有传来青鸾的回答,“桉久,蛊虫带了吗?” 桉久愈发兴奋,“带了带了。”他从身上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在青鸾身上的比划着,“撒在哪里好呢?” “脸上。”司景熹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仿佛说的是喝水一般的小事。 青鸾立刻色变,桉久点了点头,“好主意。” 眼看着盒子离自己越来越近,青鸾脸上的肉开始抖了起来,“别过来,我说,”桉久得逞地笑了笑,司景熹连眼皮都不抬,“我只知道,桂县中刘氏医馆每个月会有人上山采药,便是那个时候拿到金条,将它交给谢辰,谢辰再带给我。” 桉久问道:“你拿给谁?” “秦王。” 自从进门之后,冯珩一言不发端坐在那里,将捆着的谢辰丢在地上,自顾自地品着县令薛辉的雨前龙井。 薛辉站在一旁,后背早就汗湿了,冯珩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这时一个静思走了进来,将一张纸呈给了冯珩,又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冯珩嘴角微扬,眼中含着和煦的笑意,看向跪在地上的谢辰,谢辰不自觉抖了一抖,“谢辰颠倒黑白,导致不少清白之人被冠以罪名,收受贿赂,藏了不少金条在外室青鸾处,如今青鸾已经招供,谢辰,你还有何辩解?” 谢辰怔怔地看着冯珩,脑子一片空白,嘴唇微张。向来能言善辩的他,很少有这种不知所措的时候,薛辉喝道,“好你个谢辰,枉我如此信任你,你居然诬良为盗,使得不少无辜之人蒙受不白之冤!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可有想过你家中的老母妻子?” 薛辉的话似是给了谢辰重重的一击,看来,自己已经是弃子了。 “是,我的确收受贿赂,冤枉好人。”谢辰几乎没了说话的力气,他小小蝼蚁,如何能撼动大象? 冯珩道:“你既认罪,便将他关进县衙大牢,你的案子牵连甚多,我会写封奏疏告知官家。” 薛辉听到将其关入牢里,心中暗喜,如此自己便有许多机会可以了结他。可冯珩后面那一句告知官家,却让他的心跌入万丈深渊,这不摆明告诉他,谢辰直着身子走进去,还得全须全尾地走出来,否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 顾念安跟随着秋荣回到了田庄。一路上她便想好了法子,让秋荣自己去见秋老爷,自己直接把秋香拉了过来。 跟秋香说话可比跟秋荣省心省力多了。 “小姨,今日我原本是打算找到外室,跟她好好盘算一下,告诉她去谢辰面前闹,争个正经娘子做,可不巧,路上遇到了冯珩,当今的大理寺少卿,看样子,谢辰应该是犯了案的,我寻思,那个外室应该不是简单角色。” 秋香身子一软,“你的意思是,我可能会被抓起来?” “可你又确实是被蒙在鼓里。”顾念安正是担心这个,“不过,冯珩是我堂姐的表哥,虽然绕着好几个弯,我在想若是祖母出面,这事有门。运气好的话,或许还可以拿到和离书。” “可是你祖母会答应吗?”秋香认为,能让大理寺少卿这么悄无声息地过来抓人,保不齐是大案子。 “这个案子应该不简单,如今你住在田庄,又是我的小姨,若是牵连甚广,不单单是你,我们恐怕也得被查。日后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说不定会影响到在朝为官的大伯。没有什么比顾氏的荣耀更重要了,这就是我的祖母。” 秋香晓之以情,顾念安动之以理,顾老夫人明白其中的厉害,说事不宜迟,早就让人请冯珩过来了。话音刚落,便有人来通传。 男子逆光而来,不缓不急,容貌昳丽,就连美好的春光都黯然失色。顾念安前面刚因为谢辰对帅哥祛魅,见到冯珩后光速打脸,继而反思自己,不能一棒子打死一群人,帅哥极具观赏价值,看多了对眼睛好。 “见过老夫人。”冯珩行的是晚辈对长辈的礼。 “我记得上次见你,你还只是念安这般年龄,如今都这么大了,长得愈发俊秀。”顾老夫人眼睛就没离过冯珩,“家中你父亲母亲可安好?” “一切安好。”翠竹将茶呈上,冯珩浅尝了一口便放下了。 “我从前就觉得你天资聪颖,日后定然有所作为,果然不错,”顾老夫人一夸便停不下来,“你可是天朝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我听念瑶说,大半个都城的小娘子都想嫁给你。” 顾念安与其余的人保持这同一表情,暗道,祖母,你这铺垫也太长了吧。 冯珩笑得愈发客气,“顾老夫人谬赞了。” 顾老夫人也不是个傻,开始拐入正题,“听闻你来桂县,是在办案子,好巧不巧,抓的人是念安的小姨夫。” “是吗?人刚抓到县衙,还没来得及查清,”冯珩顺着顾老夫人的眼光看向秋香,秋香立刻站了起来,“大人,我是谢辰的妻子,只是,他整日都不归家,我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只知道他自从成亲之后不久便经常不归家,有时候在家里写什么东西也都藏着不让我知道。” “那你可知,他平日里都去见什么人?” 秋香回忆道,“我一开始,怀疑他养了外室,确实有跟踪过,也有向邻里打听过,他一般都去县衙,或者有时候去帮人写诉状。” “那他经常去刘氏医馆吗?” “去啊,”秋香低下了头,“每次将我打得遍体鳞伤,就是请刘氏医馆的人过来。” “你自己的父亲是个郎中,你为何不让自己的父亲来?” 秋香无奈地笑了,“一开始,是怕父亲担心,后来,谢辰不让。大抵是怕被我父亲知道吧。” “那他请郎中来帮你看完伤之后呢?” “他便借口送郎中回去,彻夜不归家。”秋香从冯珩的脸上看不出端倪,只得小心询问,“谢辰,他是犯了什么事?” “他似是与刘氏医馆有勾结,是不小的罪名。” 这时顾老夫人开口了,“可是,这秋香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正所谓不知者无罪,你看能不能……” “若要撇清关系,首先得确定此事与她确实无关。”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顾念安问道,“大人,那要多久才能确定?要如何才能确定?”别是谢辰的事情越挖越多,等会是个株连九族的罪名,到时人家可不管你知不知道。 冯珩看向顾念安,眼中透露着一丝威势,“但凡查案,自然是讲求证据。” “人证可以吗?” “当然可以。” “那请大人去询问我小姨的婆母,看我小姨与谢辰的关系如何?”顾念安从前也不是查案的,如今若要证明,照谢辰说的,佩儿不可信,那么他老母呢?母亲定然是维护儿子的。去问她,若是能从她只言片语中得出小姨平日与谢辰接触不多,那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冯珩笑道,“适才过来,便已经差人去调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大人英明。”顾念安这下也不好说什么了。 冯珩打开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屋内瞬间陷入沉寂。秋香担心地看向顾念安,顾念安轻轻地拉着她坐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示意秋香别自乱阵脚。顾老夫人则是端起茶盏,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茶。 冯珩将这些细小的动作收归眼底。 他很喜欢观察别人,往往在一些不经意细节中或许意想不到的收获。 就在顾老夫人放下茶盏之后,静思走了进来,“公子,按照您的吩咐,我将谢辰的母亲抓到牢里,谢辰哭得一塌糊涂,果真吐了不少东西,他利用殴打谢夫人,让刘氏医馆的刘金到府上为其疗伤,对外只说是寻求子的方子。借机与刘氏医馆接触甚多且不引起别人的怀疑。” 冯珩依旧是和煦的笑容,“如此说来,谢夫人与这件事当真没关系了。” 秋香绷直的身体解绑似的松了下来,大口地喘着气,“那可正是太好了。”顾老夫人松了一口气,暗叹这冯家不愧是世代做官的,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却压得人喘不过气,她留意到秋香全身一直哆嗦,至于她的外孙女,一直呆呆的坐在那里,让人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顾念安道:“那敢问大人,可以让谢辰写和离书吗?”怎么大家还没说这件最重要的事情? 冯珩与顾念安对视许久,顾老夫人直起身子,正欲开口责怪顾念安,他才开口,“可以。” 顾念安笑着看向秋香,秋香觉得如梦幻中不真实。从前被谢辰殴打的时候,无数次想过和离,甚至想过让他休妻,然则一来谢辰不答应,二来父亲也不会接纳,便就此作罢。原以为此番谢辰的大麻烦会殃及自身,没想到因祸得福,能顺利拿到和离书。 “这位,想必就是念瑶说的,要和德真一起念书的念安吧。”冯珩的目光从顾念安身上挪开,看向顾老夫人,“如今一见,只觉得是个胆大心细,伶牙俐齿的小娘子” 这听起来不像是夸学生的词。 顾老夫人笑笑,意识到这是在发好人卡,冯珩果然没有停顿很久,接着道,“只是我的妹妹生来胆小,不善与人接触。只怕不能与顾娘子一道念书了。” 顾念安心中明白,冯珩早就料到她们想要讨和离书,明明可以轻易拿到的,刚刚一时说要调查,说一句断一句,也不过是想告诉她们,在找庄学究做夫子这件事在他面前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顾老夫人愣了一下,惋惜地看向顾念安,道,“如此,便可惜了。” 顾念安点了点头,“如此便不好强人所难了。”行了,本来也不指望你,把头转过去,别看她了。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让谢辰写和离书。”冯珩起身,像顾老夫人行了礼,便离开了。 顾念安望着冯珩挺拔的背影,暗叹,这就是权力吧。 有些人如天上云,有些人如地上泥。 有权之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将他们的努力毁于一旦。 罢了,此路不通,那就重新规划路线。这个时代的人读书识字的不多,但天底下有文化应该不会真的只剩庄学究一个吧。 “念安,我累了,你先跟你小姨回房吧。” “是,祖母。”顾念安笑得甜美,拉着秋香离开了。 门一关上,顾老夫人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看得出来,念瑶很努力地帮忙说话了。”念瑶还是和以前一样,团结弟妹,不藏着掖着,“冯珩向来护着他的妹妹,不答应也是情理之中。”翠竹扶着她起身,“上次新得的那支墨条,送与念瑶吧,当作鼓励她为妹妹如此费心。” “可是,老夫人不是打算将它送与顾二小姐吗?” “念安不拘于这些用物,念瑶恰恰喜欢,送东西最重要的是投其所好,日后再寻些别的给念安就是了。” 秋香脱离苦海,只是她明白,这是用顾念安念书的机会换来的,“念安,那个庄学究我略有耳闻,你是因为我才……失去了这个夫子,是我对不起你。” 顾念安打趣道,“小姨倒是不会跟舅舅一样,说什么女子识字便好,无需读太多书。”可惜确实可惜,不过,原先她也是一个毕业的女大学生,工作的时候考证全靠自学,如果找不到夫子,那便自学咯,能学多少学多少。 “秋荣?”秋香摇了摇头,“他没什么脑子,读书读不会,学医也不行,幸亏你跟着父亲学医,否则济世堂早晚都得关门大吉。你别听他的,男的要读书,女子更要读书。” 看来,秋香的观念和秋老爷一样,认为女子读书可以明事理,知好歹,日后也不会受人欺负。这就是顾念安与秋老爷走得更近的原因,她的祖母对于读书只用于为自己谋得繁花似锦的前程。 “小姨,你今后打算去祖父的医馆里帮忙吗?”顾念安记得秋老爷说过,秋香未出嫁前,都是她在算账,嘴又厉害,常常能拿到又好又便宜的药材。 “也好。”秋香伸了个懒腰,咕哝道,“你就不能让我休息几天吗?” “好好好。”正巧秋香的房间已经到了,顾念安道:“进去吧,好好休息一番,我先去济世堂了。” “你不跟我一起吃饭吗?”秋香皱眉,“县城里面,也就刘氏医馆的生意最好,别家生意若想要好,都会被他们闹到没生意为止。” 第8章 第八章 刘氏医馆(上) 这事她也有听秋荣说过,眼下桂县也就只剩下济世堂,这还是因为秋氏和顾氏是姻亲。 “我适才听大人提到刘氏医馆,不会他们也参与其中吧?” 秋香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顾念安正打算去秋贵房里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路上碰到秋荣,他正四处闲逛。外祖父生病,他趁机偷懒,说什么反正没了坐堂郎中,开了铺子也没用。是以,顾念安一手扯过秋荣,一边让海棠叫秋香过来一块到秋贵屋里用饭,小小地庆祝一下。 秋老爷听完大喜,精神竟好了一大半。 “祖父,我瞧着,济世堂平日里就是靠诊金以及药钱过日子。如今小姨和离,不如让她继续在医馆里帮忙吧?” “也好。”秋老爷赞同的点了点头,“秋香本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让小妹来帮忙啊?”秋荣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秋老爷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的那些烂账,也该有人整一整了。” “祖父,适才我瞧那个大理寺少卿,身上挂着香囊,或者,我们可以用中药调配成香囊。” 秋荣不以为意:“他们用的都是一些名贵的香料,跟咱们铺子里的便宜货能比吗?况且,大家讳疾忌医,谁会用中药?”别说旁人,他自己都讨厌那股子药味,秋贵的祖传技艺怎么偏偏是这晦气的行当? 顾念安道:“端午香囊不就是用药配的?有些人除了端午,平时也招蚊虫,比如海棠,我们可以配个香囊供她驱蚊虫,上山难免会遇到蛇,配个驱蛇的香囊,也好让那些上山采药的人安心些,有些人时常心慌,配一个清心安神的香囊也很合适啊……” 这也是她这么些年来在此处生活的感触,这里的医馆端午前后会配好端午香包,如此推广别的香囊,大家应该不难接受。 “我看念安的法子好!”秋香走了进来,“父亲,你说过,为医者要全心全意地为病人好,在我看,那些还没生病的人,定也害怕自己会生病,不如用一些方法,让他们少些痛苦,与我们的想法不相悖。” “我们的目的,是让大家都过得更加舒服。”顾念安就知道,拉秋香进医馆,是个很正确的举措。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秋老爷一锤定音。之后说起这几日医馆的经营,秋老爷决定让顾念安去当坐堂医生。秋香一听到这个点子好,立刻就说明日就可以去帮忙了。 下午,顾念安便开始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方子写下香囊配方。那个清心安神的配方在祖母身上试过,据说效果很好,驱蛇的方子在店里采药的人身上试了也有效果,提升解困的方子在自己身上效果不错,安神助眠的方子在翠竹身上效果显著。如此,一开始便有这许多种类的香囊配方可以卖。 冯珩办事挺有效率,刚吃完饭就把和离书送来。秋香就像吃了人生果,全身都充满了干劲,立刻去寻从前和济世堂合作的药材商,结果人家现在被刘氏医馆挤兑得到了邻县做生意。 这是一处在山脚下的院子,从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走进院子里,就能几个人在打理院子里的药田,中间种了一棵梨花树,远看就跟雪花一样,树下搭了一个秋千架。两边是晒着的一筐一筐的药材。药童领着她来到房门口,绕过一青竹雕花屏风,秋香看到了房中的男子。 经年未见,当初的少年郎似乎苍老了些许,鬓间居然夹杂着几根白丝,“郭淮?” 郭淮煮茶的动作一顿,慢慢地转过头去,不确定道,“秋香?” 秋香笑了,“是我。”说着便坐到了郭淮的对面。 郭淮原来不姓郭,而是姓苏,是平川最大的药商苏氏原定的继承人。许多年前,因为某些原因,他继承人的位置被别人占去了,还被驱赶出家门。从此以后,他便随母亲姓郭,远走他乡,来到桂县,继续做药商生意。 秋香原是想要开门见山,郭淮注视着秋香许久,倒让她心生疑惑,正欲开口,郭淮抢了先,“自从你嫁给了谢辰,就再没见你了。”记忆中她就像是山间的野花,生动明妍。如今看来,消瘦了不少,但那双眼还和以前一般,充满朝气。 前些日子听说她要吊死在谢府门口,当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传错了,从前的她那般争强好胜,为何在谢府消磨成那副样子? 秋香接过郭淮端来的茶,坦然道,“如今我与他和离了。打算继续出来做生意。” “和离?”郭淮反应不过来,心跳快了许多。 “姓谢的日日殴打我,我定然要离开那个魔窟。” 郭淮笑了,秋香梗直了脖子,“笑什么?” “不是取笑你,而是庆幸,你,没有变。”看到秋香探寻的目光,郭淮赶紧转移话题,“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希望,济世堂的药材还是由你们来提供。” 郭淮眼神一亮,随后又黯淡下去,“你们不是早就和刘氏医馆合作,药材都跟他们买?” “他们的价格太贵了,我想到别处试试运气。” 眼前的娘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副飒爽的性子,“只怕骑虎难下,刘氏医馆会放过你们?”郭淮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拄拐,“你嫁给谢辰不久,刘氏便逼着你爹与他们合作,我不同意,便被他们打成这个样子。” 难怪他年纪轻轻看起来沧桑了不少,“他们居然如此猖狂?官府都不管的吗?”这些年她都困在谢府,竟不知外面的变化居然如此之大,“我不管,我定要试一试。”看到郭淮惊讶的眼光,“你若是怕我连累你,我就去别处问问。” “没有。”郭淮急道,“你不怕,我更不怕,价格还和以前一样。”能和她并肩作战,让他做什么都不怕。 面前人目光灼灼,适才眼中的颓废一扫而光,秋香爽快道,“好。” 晚上几人齐聚秋老爷的房间,秋香将药材生意谈成,顾念安将香囊的配方都写了出来,秋老爷对秋荣说,“你也别闲着,明日去跟刘氏医馆的人说。” 秋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爹,你这是要逼我去死啊!”他站了起来,“我不去!” “当年,若不是你与□□打架斗殴伤了人家,我们也不至于要向他们买药材。”秋香丝毫不给秋荣留脸皮,直接戳破。她可不像长姐,性子懦弱。 此事因他而起,也该他去了结。 “你也知道郭淮,当初被刘氏打得腿都残废了。”秋荣眼睛通红,这就像是要他去送死一样。 “舅舅,你且去试一试吧。早上冯大人过来,言语之中似是很关注谢辰与刘氏医馆的勾连,之后肯定会多加询问。刘生定然不敢太过嚣张,不过你去的时候,说话也要和气些。” 适才秋香的话早就让秋荣很没面子,妹妹敢指手画脚已经让秋荣在发火的边缘了,现在这个小辈居然也敢开口指点他这个舅舅了,秋荣道:“你这么厉害,明天就跟我去吧。” 秋香和秋老爷正要开口,顾念安回道,“好。” 第二日一早,顾念安和秋荣就来到了刘氏医馆。 “你不是很厉害吗?等会就你自己去说。”秋荣俨然一副看戏的模样,在爹和妹妹面前被欺负,在你这个外甥女面前可不能没了面子,。今日就让顾念安这初生牛犊去撞南墙撞个头破血流,好让她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顾念安笑了笑,语气柔和,“那是自然,不过舅舅,是打算站在门口,有事就跑吗?”她发现自己平时心情好的时候,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可能有些冲,但生气的时候,说的话是绝对温柔的。 “当然不是,我自是跟你一起进去。” 刘生走了出来,脸上笑吟吟的,“原来是秋公子啊,这位女娃娃是?” 这刘生长得儒雅,依据顾念安多年行走社会的经验,往往这种人做出的事情才足够让人恶心。 “刘伯父好,我是顾念安,济世堂秋贵的外孙女。”越是遇到这种人,越要镇定。 “是田庄顾老夫人的孙女?” “正是。”顾念安甜甜地笑了,昨晚秋香愣是不让自己来,顾念安告诉她,虽然自己年纪小,手无缚鸡之力,但顾二小姐的身份,杀伤力跟狼牙棒差不多。 刘生连忙道,“快请坐。”店里的药童很快就端茶上来。 顾念安笑着坐下,刘生自是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之说,开口询问,“不知顾娘子今日前来,有何吩咐啊?” “吩咐不敢,只是祖父生了病,给原本就经营不善的济世堂雪上加霜,所以今日想来询问刘伯父,可否将药材的价格压得低一些。” 刘生叹了口气,开始卖惨:“顾娘子,你看看我,如今早已年迈,家中犬子不中用,这刘氏医馆的生意大不如前了,不怕你笑话,现在加上买你们药材的钱,将将就能过日子。” 秋荣暗自翻了个白眼,这刘氏医馆的店面看着比前几年富裕了不少,若是没钱,不如将药柜上的金漆刮下来,还能融成金块呢。 卖惨谁不会啊。“可是,如今济世堂的情况比你们还糟,若是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得关门大吉了。倒到时候我们更是没办法跟你们买药材。”顾念安佯装很是为难,“若是刘伯父实在难以决定,我想,不如我们两家各退一步,价格还是一样,但我们去跟别家药材商便宜买一些,如此我们也可以长长久久和你们做生意?” 说到这里,顾念安不得不佩服秋老爷的决定,当初以退为进,答应只跟他们买药材,还说要签纸质契约,一年一签,今年的还没签呢。 刘生神色微变,若是开了这个口子,日后济世堂跟他们买的药材越来越少,养活其他的,他们刘氏还如何能垄断桂县?便和蔼地笑了,“顾娘子,不是我不肯,只是当年因着你舅舅打了犬子,你的祖父也因此决定,日后只跟我家买药材。” 底牌打出来了。 “当年之事,祖父也跟我说了,确实是舅舅亲自动的手。您肯答应祖父的请求,想必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必定不希望让他们无路可走。”顾念安放手就给他戴高帽。做生意的最重名声,若是开医馆的做些压迫人的勾当,谁还敢找你? □□猛地走了过来,吼道,“降低药材的价格,难道顾娘子是想让我刘氏医馆也沾了你们的晦气,跟着关门?” 这声如同滚雷一般,在刘氏医馆里回荡,顾念安和随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若不是这□□眉眼之间和刘生相似,这流里流气的样子,让人想不到两人竟是父子。 刘生怒斥,“住口!如何能对顾娘子这般出言不逊?” 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这种招式她见多了。顾念安站了起来,用衣袖揩了揩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用着足够让街上人听见的音量说道,“刘伯父,若是嫌我家晦气,日后两家就不做生意了,济世堂,不敢耽误你们家。”你们说话难听,我正好就坡下驴,走你们的路让你们无路可走。 看到街上的吃瓜群众都围了过来,顾念安抢先在刘生面前开口,“至于之前我舅舅打了□□,是我家不对,如今我棍子也拿来了,他人就在这里,给你们打回来吧。” 刘生被气笑了,谢辰被抓,他们家只怕被那个大理寺少卿盯上了,如今这顾念安怕是知道这层缘由,上赶着落井下石,打秋荣?只怕打完那些藏在附近的人立刻就冲进来。 刘生道:“你舅舅当着大家的面被打,那他多没面子啊。”这话表面上是在劝说,实际上是往秋荣的火上浇油。 秋荣觉得不可思议,这外甥女居然拉着他被别人打,“顾念安,你疯了吗?” “事情是你做的,本就该承担责任。怎么?敢做不敢当?我房中的海棠摔碎了祖母的东西,都敢承认挨板子,你比她还差吗?”顾念安暗道,秋荣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这么多人看着,难道□□真的敢打他吗? 第9章 第九章 刘氏医馆(下) 平日里听他摇头晃脑里面也没有水声啊,难道是因为水满了没响儿? 秋荣不禁抖了一下,这个小娘子牙还没长齐呢,装得柔弱,训人的气势倒是比他爹还厉害,“那你从前推你姐姐掉进水里的事情,你敢不敢认?” 顾念安笑了,秋荣面容抽搐,笑得猖狂,“如何?不敢认了吧?” “原来你坏事也没少做啊。”□□趁机反咬一口,“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顾念安认真询问,“你亲眼看见了?” 秋荣理直气壮,“没有,我是听别人说的。” “听谁说的?” “我听外人说的。” “哪个外人?叫他过来。”顾念安一字一句问道,“若是不记得了也不要紧,我现在就报官,让官府来查这事。若查出是我做的,我当着我堂姐的面,跳下水去。” 这件事情听海棠说了之后,特别关心,还专门问过顾老夫人,也是含糊过去,只说是两个娘子嬉戏打闹,一不留神就摔下水。说了跟没说一样,她便心生疑虑,问过翠竹,她直说自己不清楚。 最后是被她灌醉了酒的红娘说漏了嘴,当年顾二夫人怕去司府这样的达官贵族家不懂规矩,便拉着红娘一块去了。说起当年之事,红娘说,顾念安生怕自己掉进水里,一看到池塘就离得远远的,怕死的很,怎么可能推人下去? 当时她看得真真的,是司府的司景珞嫉妒顾念瑶推下去的。奈何当时司景珞正值议亲的年纪,司夫人即可承诺给顾仲远大好前程。顾大夫人当场就答应了,说是自己侄女推下去的,还让红娘别说出去,她自己会和顾老夫人说此事的。不久之后,顾仲远果然飞黄腾达,顾仲怀获罪入狱。 是以,今日顾念安才敢公然将此事说出,想必司家不希望此事声张,刘家也不希望官府来医馆做客。 刘生上前一步想要劝架,顾念安瞪向□□,语气依旧温和,“是以,□□,你怎么还不动手?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今日秋荣站在这给你打,让你出气,再加上这许多年来的给你们赚得钱,你们的恩怨从此两清!” □□被这么一激,当即抄起一旁的棍子,朝着秋荣冲上来。刘生赶紧让店里的人拦住他,秋荣适才听着顾念安竟敢直呼自己的名字,更是火冒三丈,凭什么让他被人打?他爹都不敢,这女娃娃不过是外姓人,敢骑到他头上了,头脑发热,猛地拉扯顾念安上前挡棍。 刘生上了年纪,反应自然没有□□快,待到拉住□□,也只得尽力挽回一部分杀伤力而已,秋荣带来的人没有杵着,赶紧上前拦架,一旁观察的司景熹原以为秋荣看起来皮糙肉厚,应该没什么大事。谁知这蠢到连猪都不如的人竟然将自己的外甥女拉出去顶棍,用力过猛,还把自家人用手肘顶了出去。呵,这小娘子皮薄肉脆,可是会出人命的。 司景熹从腰间捏了颗小石子,弹了出去,正中□□的手腕,他惨叫一声,棍子也拿不住了,从手中脱落,顾念安被秋荣推出去,重心离开身体,朝前摔去,被棍子敲了头。这是司景熹给她的教训,不然按照她这性子,早晚得把小命折腾没了。 司景熹饶有兴趣道,“还愣着干什么?打人了,还不报官?”一旁的桉久这才回过神来,飞上屋檐,朝县衙过去。 顾念安吃痛的捂着自己的头,血顺着脸颊滴落,除了□□,在场其余的人吓得脸都白了,□□手腕上的疼痛让他愤怒不已,以为是秋荣的损招,多年前被秋荣按在地上打得屈辱从下身涌上,用另一只手抄起棍子朝秋荣打去,没了顾念安这肉盾,秋荣只得跑了出去。 □□眼看着医馆里面没人帮他打人,居然将拴在屋里的烈犬放了出来,让他去追秋荣,顾念安生来怕狗,就快被撞到,这时被人猛地从地上拉起,护在怀里。转身一看,是那个戏班子的少年。 那狗就像是火箭一般冲了出去,一旁的百姓赶紧避开,生怕被这畜生咬到。秋荣平日里就是个酒囊饭袋,别说是读书做生意,就连马背都翻不上去。很快就被狗咬住衣服,□□将他骑在身下,“你跑什么?今日不就是来给我打得吗?” “你敢!?秋荣犟嘴道。 “来人,将这个当街打人的狂徒拿下!”冯珩话音刚落,便有一群官兵将□□和秋荣分开,将两人紧紧地压在地上,顾念安听到官府抓人,赶紧出去当人证,“□□打我。” 冯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人都带走。” 原本以为刘氏医馆嚣张,定然过不了几日安生日子。从前有薛辉帮衬,现如今被他盯着,也不敢相护,没想到隔日就出了事。又是顾念安,一点都不安分守己。 顾念安对着那个少年道,“今日之事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清野。是兰族戏班子的。”这些日子,他的中原话已经练得很流利了。 “我叫顾念安,你先回去,等我从县衙出来,我就去寻你,亲自道谢。”不等清野开口,顾念安便跟着衙吏走了。 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现在真的有罪,人证还不止一个,薛辉很快就给刘氏定了罪名,秋荣和顾念安等人也被放了出来。两人一路上都不说话,到了县衙门口,顾念安便看见了清野,走了过去,秋荣头也不回地朝另一边走。顾念安跟田庄上的人说自己出去一会,去去就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这是顾念安今日的第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你们班主不会扣你钱吗?” “扣就扣吧,”清野心疼地看着她的伤,“我带你去上药吧。” 顾念安不想回去面对田庄上的一众亲戚,正想找个地方清净一番,便点了点头。 静思原本想要将公子的白玉膏交给林二姑娘的,没想到一出县衙就没影儿了,只得折回去。这白玉膏是千金难求的金贵物件,静思将其交还给冯珩。 冯珩接过,看着手中精致的银质罐子发愣,自己一直认为顾念安太闹腾,是个惹是生非的祸头子。今日听了众人的话,才知道原来是长辈不作为,护不住她,所以她才得为自己争取。既得利益者明明是秋氏,关键时刻却拿她挡棍。 冯珩将手中的白玉膏递给静思,“拿到田庄去,亲自交予顾念安。” “是。” 兰族的戏班子就住在桂县最大的桃源楼里,晚上便在里面表演,顺带帮酒楼招揽生意。两人从后门进去,来到清野的房里。一开门,软软糯糯的妹妹便扑了过来,“哥哥。”这才看到后面的人,“你是田庄姐姐。” “对,我是田庄姐姐。”顾念安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清宣。” 顾念安看着她蹦蹦跳跳的,便知道她病好了,起身看向清野,“今日谢谢你。” 清野道,“你这是什么话,那日多谢你帮我妹妹看病,还不收钱,否则我妹妹早就不成了。”刚来桂县,清宣就染上时疫,刘氏医馆排斥外族人,便拒绝为清宣看诊。还好后来说济世堂有个娘子医术很好,心底善良,在田庄帮人看病,他便抱清宣过去试一试,没想到,顾念安不仅不排斥,还不收钱。 他从怀里拿出银子想要还给她。顾念安看他是个实诚人,推辞道:“今日承蒙你相救,算是相互抵消了上次的药钱了。” 清宣年龄虽小,却是个懂事的孩子,见到顾念安有伤,便拿着药箱过来了,清野小心帮她清理伤口,帮她上药,“这是我们兰族的伤药,平日里谁有个皮外伤都用这个,一点疤都不会有。” “谢谢。” 清野合上药箱,“□□不做人,你是怎么惹到他们了?” 顾念安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清野,还说出刘氏挤兑旁人的药材生意,清野气道,“我原先只以为他们欺负外族人,没想到竟然做了这么多坏事。用你们中原话说,这就是人面兽心。” 顾念安其实很想跟他说,自己和他一样,也是个外地人,只不过她原先的那个地方太过遥远,已经回不去了。 清野瞧见顾念安心绪不佳,心想也是,刚刚的事情,换做是个不相识的人,都得保护弱小,更何况是长辈,居然拿她当肉盾。连陌路人都不如,难怪人说,往往至亲伤人最深!可是想了半日又不知如何安慰顾念安,眼看着她的眼圈红了,清宣拉着顾念安的手,“姐姐别伤心了,让我哥哥给你变个戏法可好?” 顾念安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哭有什么用,反倒让眼前两人不知所措,立刻睁大眼睛不然眼泪留下来,露出大大的笑容,“好啊,不过可不能收我钱。” 于是兄妹俩便赶紧用黑布将房中的窗遮起来,里面立刻漆黑一片。突然,黑暗中出现了几点灿蓝,慢慢地聚集在一起,成为一个小光球,小光球快速地朝自己飞过来。顾念安以为那光球要砸向自己,便用手去挡。那光球却在她面前炸开了,五彩斑斓,就像是将天上的烟火搬到了她面前。 而后,那些落下的光点从地上升起,变成了蝴蝶的轮廓,朝她飞了过来,它的身后跟随着许多的花瓣,绕着她翩翩起舞,绕了几圈之后,便在她面前聚成小老虎,小鸭子,小鸡等等图样。堪比电视剧特效。 待到黑布拉开,光束从窗棂透了进来,少年就站在她面前,笑吟吟的。这是顾念安第一次仔细留神他的模样。深邃的眉眼,带了点异域风情。五官立体,皮肤白皙,很是好看。 她原有花痴属性,不过是长到了快三十岁的年龄,怕绷不住,才装的不甚在意。现在也就十几岁,似乎也没必要绷得太紧。 清野被她看得脸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顾念安起身,“我现在很高兴,谢谢你们。”虽然她的亲戚对她很一般,但今日也不算全然糟透,她遇见了很好的人。自己也该重新拥有前行的力量。 冷落处存一热心,便得许多真趣味。 清野原本想要留她吃午饭的,奈何班主让人来说,让他们兄妹俩过去排练今晚的戏。 顾念安原本想回田庄吃饭,省点钱。结果刚从房间出来,肚子就饿了。罢了,今日当作花钱买开心,要对自己好点。于是便下楼吃饭。顾念安一口气点了鲜鱼汤东坡肉酥酪滴酥一个顿儿都不打。她告诉自己,人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不是? 果然,美食是最治愈。这个时代的调味料不多,倒别有一番滋味。四个菜里面有两个甜点,并不是她爱吃甜,而是喜欢咸口和甜口的东西一起吃。听起来像是个怪癖。 尤其是这个东坡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无肉不欢的她,吃了半盘肉之后,有些飘飘然,认为没什么好难过的。 秋贵这种人,她有些熟悉,就是老林,她老爹。 小时候她不喜欢爸爸,因为他动不动就发脾气,吓得她心慌。长大了,他发脾气的时候还是心慌,但让她更生气的,是他推卸责任的样子。 遇到一点事情只会回家问妈妈该如何解决,然后想都不想就实行,结果不满意了,就埋怨出主意的妈妈,开始大吵大闹。她知道,老林真正唯命是从的,是姑姑。 当初自己买车,他就去问姑姑,姑姑说买油车好,但她自己多方询问,多方打听后,决定买电车,意见相左,他就暴跳如雷,气急时,还要拉着她一块死。 她就不明白了,买车的钱全是她自己出的,为什么不能自己决定?他一分钱都没出,凭什么指指点点? 好在妈妈是坚决站在她这边的,跟她说男人就是这样,年轻的时候千好万好,老了之后就是冷漠自私无理取闹。 不过话说回来,老林跟秋贵还是有区别的——在她被打的时候,老林绝对干不出拿她挡棍的事情。 不管自己接不接受,头上伤口的疼痛无比真实——对自己的伤害已经造成。虽然他是顾念安的亲戚,可谁说亲戚就一定不会伤人?最疼爱的父母未必能保证。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利用这件事情为自己争取利益最大化,这才是对自己最大的补偿,这个必须要自己去争取。 第10章 第十章 化干戈为玉帛 顾念安吃得嘴巴一鼓一鼓的,差点把头埋到盘子里,只差怕碗给舔干净了。司景熹挑眉,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头上还有了伤,居然吃得这般津津有味?像极饿了好几顿的。心这么大的吗?是不在乎,还是有意而为? 顾念安吃完后,还让小二上了茶。喝了第一口,她便发觉,自己日后没必要买太贵的茶,反正喝不出什么名堂,权当解渴。办法想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出发。 桉久走了进来,司景熹关上窗户,询问道,“如何?” “属下让人找来当年司府司夫人的贴身婢女,她没看清楚场面,据说当年是司小姐将顾念瑶推下池塘,生怕沾染不好的名声,便说是顾念安推的。之后不久,当日在宴席伺候的人全在不久之后被发卖。” 司景熹冷笑,“既然要维护司景珞的名声,怎么不说是顾念瑶自己失足?”再者,司景珞比顾念瑶大了那么多岁,无论是身世门第,顾念瑶都比她差了太多,司景珞费得着跟顾念瑶这种小娘子计较吗? “听闻,原先司夫人确实是这般说的,顾大夫人想要借此打压顾氏二房,便对外说是顾念安做的。” “蠢货。如此败坏自己人的名声,顾仲远的官路就畅通无阻了吗?越往上走,那些言官能把你祖宗十八代做过的事情都查一遍,更遑论这么大一桩事,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他记得当年顾念瑶比现在的顾念安还大,竟如此拎不清,果然歹竹出不了好笋,“还有,今日秋荣将这件事传出去,定然有人嚼舌根,你寻个法子把它压下去。” “这事不难,听闻顾二小姐学了医术,帮很多人看病,若有人付不起诊金,也不怎么计较。田庄里面的农户以及县城里面不少人受她恩惠,都在夸她。”主君居然要管顾二小姐的事情,他对自己的事情都未必这么上心。 司景熹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房中的盛放的芍药,“很好,去做吧。”看顾念安吃饭看得自己都饿了,他道:“还有,午膳我要鲜鱼汤,东坡肉,酥酪,滴酥。” 桉久疑惑,主君不是嫌这家酒楼的菜不好吃吗?还说比屎还难吃,今日怎么突然就想吃屎了? 而此刻城郊的田庄,就像是热锅上泼油,整个炸开了。 今日顾念安和秋荣带的帮手一共有两拨人,一拨是田庄的人,一拨是济世堂的人。原计划是,如果刘生动口不动手,胡搅蛮缠扭曲事实,他们几十张嘴帮忙把节奏带回来,免得那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被刘生带偏了。如果刘生动手不动口,拳脚相向大干一场,他们人多力量大,也不至于被打得屁滚尿流,丢了顾仲远的脸。 是以,秋荣回去之后,两拨人就分开,顾氏的人去顾老夫人房中回话,济世堂的人去秋老爷房中回话。 秋老爷气得直捶胸口,咳个不止,指着秋荣发抖,恨不得现在冲到祠堂,将秋荣的名字在族谱上划掉,秋荣的气早就消了大半,眼下有些后悔,却还犟嘴道,“是顾念安不尊重我,居然让人来打我。” 秋香气极反笑,“我看你平时挺无赖的,没想到关键时刻,倒是看不出顾念安也在耍无赖,刘生怎么可能让□□打你?你的脑子呢?再者,你这种,也叫长辈?要紧时候没办法搭上手,关键时刻还拿人家去挡棍,现在说人家跟小白脸走了,那小白脸不知道比你这狗东西好多少?她没当面破口大骂已经是尊敬你是长辈了,你还不知足呢?换做是我,可没这么便宜你,我可不管什么劳什子长辈。” 秋香绕着秋荣数落,“你这东西可真是不中用,老说人家不尊重,可你做出什么让人尊重的事情了?你妹妹我被谢辰欺负的时候,是念安护在我面前,讨和离书也是她坐在我旁边,济世堂的事情也是她在奔波,而你呢?对外忍气吞声,对内重拳出击,算什么男人,哦不,算什么人?只会窝里横。今天的事情大庭广众下,众目睽睽,我要是你啊,自今日起就躲在房里,再也不出来见人了。” 眼见秋荣还不服气,秋香接着道,“你知道吗?念安为了我的和离书,被迫放弃了当庄学究学生的机会。我觉得很对不起她,她天资聪颖,喜欢读书学习,却因我的耽误了。若是你能出头,她一个小娘子,也是可以自在烂漫,不用整日抛头露面,跟个大人一样在外斡旋,你可别忘了,她本就是个闺阁小姐。秋荣,你还记得你十一岁的时候吗?当时让你到店里帮忙都不肯呢,只想在山野里撒野,而十一岁的顾念安,却已经开始为济世堂谋将来了。” 秋荣的被说得怒意全无,只剩下悔意。 “亲家屋里好生热闹,也不知念安在不在这里呀?”顾老夫人径直走了进来,秋老爷正想下床,“不必了,您躺好,亲戚之间,若是恩将仇报,这些虚礼也可以免了。” 秋老爷愧疚地低下了头,顾老夫人不打算给他面子,“秋老爷,这些年,你们济世堂能稳稳当当地在桂县做生意,多少都顾忌顾氏,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我们护着你们,可你们关键时刻拿我孙女出去挡棍,现如今,还一个人回来了。哎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顾氏上赶着呀。” 秋香赶紧过去帮父亲顺气,“老夫人,此事是我们秋氏理亏,对不住,都是我这个老头子教子无方。” “您教子无方原是您自己的事情,可若是出来妨碍别人,那就不太好了吧。” 秋香继续帮秋老爷顺气,没办法,这件事情确实是他们理亏,也得让老夫人出气两句,她才能开口。她看得出来,这顾老夫人向来不怎么管念安,大房得势就偏心大房。此番是伤着她的脸面,所以才气势汹汹。 顾老夫人指着门口,“总归,你们的麻烦事也了了,从今日起,搬出去。两家不用来往了。”当年,顾念安想要学医,也不过是看她愿意读书,才勉强答应。如今秋氏的人伤了她,她去寻别人做夫子也是一样的。 秋老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秋香抢先了。 “老夫人,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这一点,我们认的。只是,我听念安的意思,她似是对医馆有不同的想法,并且为此倾注了不少心血,不如等她回来,问过她的意思,再做定夺。”秋香看了看秋贵,“若是念安愿意,我们打算将秋荣在济世堂的份子,全都给念安。” 顾老夫人不甚在意,“天底下的医馆那么多,她若是喜欢,我可以给她买别的铺子,让她当老板。” 这是翠竹走了进来,“老夫人,二娘子到了。” 顾念安在外面听完了他们对话,找到合适的时机入场,“祖母,孙女认为,小姨的提议,甚好。”她环顾四周,屋中人神态各异。 从前,她的亲戚都是拜高踩低,瞧着他们家没什么钱,就不放在眼里。那个时候她很生气,妈妈告诉她,亲戚也是人,跟社会人一般,吵吵闹闹,但有血缘关系在,无论如何,都是断不了的。 “可是,秋荣今日如此对你,你不觉得膈应吗?”顾老夫人万万没想到顾念安竟然帮着秋家,她可是姓顾!她们才是一家人啊,顾念安竟然去帮一群外人?明明自己是在帮她,她竟如此不识好歹。 “无妨,孙女以后离他远些就是了。”眼看顾老夫人还是不同意,“祖母,我在医馆倾注了很多的心血,我不想半途而废。” 顾老夫人将目光移开,她已经气得不想再看见顾念安了。顾念安脸色一僵,旋即又绽出一个笑容,“再说了,我年纪轻轻,行事太过张扬冲动,我头上这伤也有我的责任。祖母,外伤,内伤都有了,以后便不会再这般冲动了。” 顾念安这话表面上是在说,自己虽然帮秋氏摆平了刘氏,但是方式不太稳重,今日之事她也有责任,不能全怪秋荣。但顾老夫人注意到,说“外伤”时看向秋荣,说“内伤”时又看向她,难道,那年司府的宴席的事情,她记起来了?她是在怨她? 顾老夫人莫名有些心虚,亲热地拉起她的手,“你长大了,能够知道自己做什么是对的就好。你说得对,今日你也有错,祖母一时冲昏了头脑。这事就交由你来处置。” “祖父从前教我也是尽心尽力,此番的事情不能全怪他,况且他现在病着需要静养,挪来挪去容易出事。我日后还想继续跟他学医术,不妨就还是留他们在这里住吧。”虽然说是交由她处置,但还是得跟这里的主人顾老夫人汇报,不如现在就说清楚,“我喜欢济世堂,日后还想去那里多学习。” “好。你能化干戈为玉帛,甚好,都依你,需要什么就来跟我拿。”顾老夫人看向秋老爷,皮笑肉不笑,“亲家公,适才我过于担心念安,语气冲了些,您别在意。” “我羞愧都来不及,怎敢怪罪。”秋老爷低着头,不敢看顾老夫人。 外面伺候的人看这里面平静了些,才敢进来,“老夫人,冯大人让人带来白玉膏,说是给小姐治伤。” 顾念安抽出手,接过,转头对祖母说,“适才啊,我在朋友那里敷过药了,这白玉膏极为难得,即是冯大人的心意,不如就将它供起来。” 老夫人嗔怪道,“你这丫头真会说笑,你若是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托人给你买。你的伯父在都城当官,托他买白玉膏还是不难的。” 点到为止就好了。“好了,祖母,今日为了我的事,您先是担心,之后又大动肝火,竟全都是我的错。您还没吃饭吧,先回房里吃些清淡的东西,再好好地睡个午觉。”她想清场,单独跟秋氏聊几句。 “好。”顾老夫人看了一眼秋老爷,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到顾老夫人走后,顾念安便让海棠关上了门。 “祖父,快躺下吧,本来就没好全,病上加病就不好了。” 秋香扶着秋老爷躺下,“念安,是祖父对不起你。” 秋香道,“念安,这是真的是我们对不起你,面对刘氏那种无赖,你也只能出此下策。可济世堂是我父亲的心血,我没办法全然交给你。但我刚刚说的算数,将秋荣的那一份给你。” 所以,即便她做了这个好人,在他们眼里,依旧是个外人。顾念安笑了笑,“好,等会立个字据。” 罢了,亲人当不了,还是可以当同事的。往后一起赚钱,人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刚刚她说的也不错,导致这个结果她也有责任,全怪秋荣也不地道。如今她承认错误,好人她来当,日后在济世堂里面也会有话语权。祖父年迈,秋荣不顶用,但她的小姨能干。秋香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跟她在一处也是好的。保住了秋家这门亲戚,日后就算顾老夫人偏心,做什么事之前也得掂量掂量,长辈对长辈嘛,她是个晚辈,难免吃亏。 秋香明白顾念安的委屈,主动发话,“至于秋荣,便打发他去外面住。免得看见了,让你生厌。”秋荣在一旁点了点头。 “算了,小姨。桂县才多大,舅舅今日的所作所为,最多半日,便传得沸沸扬扬了。他爱面子,搬出去住,定然会受不少闲言碎语。我看不如这样吧,打发他去小姨找的那个郭淮叔叔那里做事,顺带让他再降低点价钱。”不是不能把他留在田庄,只是恐怕现在田庄上下,也会给他脸色瞧,到时候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日子都不用过,净看秋荣闹腾了。 秋香倒是没想到顾念安如此为秋荣着想,点了点头,“可以,让他去干点体力活,免得成日吃得太饱,尽做些没脑子的事情。” “念安,今天都是我不对,我就该听你的话,不该意气用事。”向来信奉男子流血不流泪的秋荣,第一次在顾念安面前大哭。 秋香小心翼翼道,“念安,奔波了大半日,你还没吃饭吧,跟我们一块吃?” 第11章 第十一章 香囊计划 “不了,刚刚我来的时候先吃了。”看到秋香眼中似有些失落,顾念安接着道,“不过,小姨,我这几日劳心劳力,今日还被打了,我听你厨艺很好,最近要多给我补补。” 秋香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拍了拍胸脯,爽朗道,“你放心,日后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会的给你做,不会的我就给你买。” 别的不重要,吃得很重要。顾念安立刻报上菜单,“那好那好,我今晚想吃全鱼宴。” “行,我让秋荣吃完饭就给你下河抓鱼。” 午睡过后,顾念安便去找秋香商量起香囊的事情,秋香认为可以一试,便让医女药童按照方子各自配了一些,明日拿出去卖。 隔日一早,两人便早起开门。在门口的牌子写上内有中药香料售卖,并且用香囊装好,可以有各种不同的效果。昨日因着秋氏和刘氏闹了一场,今日的讨论度正是最高的时候,现在推销新产品,无需太过费力。 果然,没过多久,门口就围着一堆人,“顾娘子,昨日你舅舅说的是真的吗?你从前真的杀过人吗?” “是啊是啊。”旁边不少人跟着附和。 自从秋荣说出那样的话之后,顾念安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若是不能直面解决,轻则济世堂以后都不用开了,重则她自己日后不必在桂县走动了。因为医者的道德对于病人而言是很重要的。正欲出门回答,秋香拦住她,“给我们一个挽救的机会。” 顾念安有些反应不过来,最终点了点头。 “诸位,昨日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我弟弟口不择言乱说话,其实他什么也不知道。大家还是不要误信谣言。”秋香声音洪亮,就算是最外层的人也听得清楚,“不妨来看看我们配制的香料。眼下就快要端午了,买一个放在香囊里,可以驱蚊虫。” “所以,秋荣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个男子还是咬住不放,眼尖的人认得出来,这人是刘氏医馆里面的药童,刘氏医馆关门,他也失业了。 “我说了,他胡诌的。”秋香道,“想必大家还记得,当初我在谢府寻死觅活的时候,是念安挡在我前头,保护我不被谢夫人以及谢辰欺负,在我的心目中,她就是一个善良勇敢的小娘子。” 人群里面有不少人见到那日失魂落魄的秋香,以及一旁从未出声的秋荣,不敌谢辰的秋老爷,只有顾念安挺直身板独自面对。谢婆子的人品有多差没人不知道,亦有不少人因为谢辰那张颠倒黑白的嘴受冤。如今一个女娃娃敢于与他们争斗,与那日瑟缩在一旁看戏的他们相比,确实赢了他们一大截。 “从前她在田庄你们可能很少见她,自从她来此处行医,她是怎样一个人,大家有目共睹。顾念安是个很勇敢的人,如果是她的错,她肯定会认,但不是她的错,那她为何要认?” 对啊,秋荣的性子大家或多或少有了解,一旦逼急了,什么话都说的出口,全然不过脑子。因为一句糊涂话,而就此冤枉一个好人,这样是不地道的。 “真的吗?那为何秋荣撤别的不行,偏偏要扯这个?”那人平日在刘氏医馆中没少听刘生颠倒是非黑白,学了个十成十,此刻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一句话的事情,不如让顾娘子别躲后面了,来到前面,跟大家说说,如果不是,大家也好跟你买香囊。” 少年目睹争执的全程,发现顾念安从未正面回答过问题,便打算以此大做文章。 秋香也没辙,这人就是来找茬的,“我看这位郎君,似是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顾念安听到这话,便从后面走了上来,“既然这位郎君很在意这件事,那走吧,我们一起去见官,怎么说呢,我曾差点没命,从此之后便失去记忆,现在都不记得了,只能靠官府调查,走吧,一起去打杀威棒。” 有时候解决事情就跟拔扎在皮肤上的刺一样,若是因为怕疼不敢,就算伤口愈合了,疼痛还在,甚至伤口会溃烂。多年的伤疤一直在那里隐隐作痛,如今有人把它掀起,那么就要抓住机会,把刺拔出来,多用点药消炎,方能康复。 少年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念安,发现她还真的打算说走就走。顾念安发现他还在犹豫,“走吧,你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怎么现在不动了?” “走就走,”男子故作镇定,笃定顾念安一个小娘子,肯定受不了那杀威棒,最后退缩的一定是她,等着看好戏吧。 人群中传来洪亮的声音:“我来自都城,此次在桂县做生意,倒是没听过这回事。不知少年是从何听来的,我倒是听说,顾娘子心地善良,有时候付不起药钱,还同意别人拿东西换,这是都城没有的。若是因为这件事情,伤到了顾娘子的身子,日后就少了一位妙手回春的大夫了。” 听了这句话,顾念安和少年都停下了脚步。 顾念安觉得有道理,现在她还算是长身体的年龄,自己羽翼未丰,别是白白受了杀威棒,结果顾老夫人出来不痛不痒说一句,都是小孩子在玩闹,不了了之。不划算,自己得慢慢谋划,至少等自己长大一些。 少年明白,这话一出口,他就输了。 有了这句话,包括适才附和少年的声音全都倒向顾念安,付不起钱而导致耽误治病的事情并不少见,别人往往想帮忙却爱莫能助。用别的东西抵药钱,这个法子实施以来,几乎整个县城的人都能看得起病了。再加之顾念安医术精湛,大家也不至于谈病色变。 “对,就冲着这个,我就买香囊!心善之人做得东西定然是好的!” “我给我全家人都买一个驱蛇的,家里就住在山脚,一年四季都不知道要被蛇咬多少回!” 顾念安道,“若是怕蛇入房里,我可以配一副药,可供住宅驱蛇。” “好!” “我也要我也要。” ……当初开头闹事的人很快就被挤了出去。那个药童愤愤不平,只得离开。 现成的香囊居然都卖完了。还有不少人记了名字,付了定金,说好明日一早就可以来拿。秋香看见有人似是要来看诊,直说这些事情交予她便好。 一整日下来,顾念安对于秋香的工作能力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外面的吵闹刚一结束,她便能一边指挥人递香囊,一边指挥人登记名单,自己收钱,还有在那里回答客人提问的。济世堂里面的人手不多,一旦看到有人来看病,就立刻让药童过去抓药。在这样混乱的场面里,秋香竟能坚持大半日。 相当于从前那种可以一心多用的同事大佬,是领导最喜欢的一个人当作多是使的战斗机。 刚停下来,才喝了口茶,秋香便对顾念安说,“此次,我会按照卖出去多少香囊,给你相应的提成,因为是你提出这个点子的。” 顾念安瞧见一旁坐着捶腿的医女药童,“小姨,我在想,你这么做,是合情合理的,不如这样,济世堂里面定这样一条规矩,日后谁的点子好,也按照这样给提成。” 集思广益,群策群力。 秋香略一思索,旋即眼睛闪过精光,激动地鼓掌道,“这个主意好!”便立刻转身去和医馆里的其他人说了,大家不出意外的都赞同。 顾念安与秋香便在济世堂和大家一起用晚膳,之后一起在济世堂的后院加班加点,做订单。 秋香不识这些,在一旁打杂,算账。 算账她是很在行的,加之她心算极快,很快就算好了。本想看看之前秋荣的账,无意间看到了顾念安在抓药。 稳当,看着不快,实则比周围人快了很多。顾念安主张,每个人负责一个方子,不用太费脑子去记许多,上手快,一下子就能配出许多。待到最后谁还未完成便互相帮忙就好了。 他们今日一得空,便有先做一些,一个小县城的订单,也没多少。还是能按时休息的。只是大半夜回田庄到底不安全,顾念安托人跟田庄说一声,自己不回去过夜了。 晚上,与秋香挤在一张床上,明明身体很累,脑子却很兴奋。只要香囊的名声打出去,日后就可以多些私人定制。 秋香这边则是派人去通知郭淮,让他多送点药材过来,从前积压的药材都消耗完了。秋荣连夜将药材送过来,“你们可真厉害,我爹一直担心,药材放久了会坏,没想到你们一天之内就都消耗完了。” “那是,”秋香想起顾念安说的,不好太拂他的面子,“念安的点子好,大家都乐意过来。” “最重要的是,现在没有刘氏医馆在前头挡着,”顾念安道,“再加上顾氏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震慑力,目前还没人来找茬。” “若是日后有人敢闹事,你就告诉我,我来……”秋荣想起那日的事情,羞愧地低下了头。 “舅舅,今日您在郭叔那边做什么?” 秋荣挺直了腰板,“郭淮教我认药材,明日我便要跟着人去上山采药了。” 顾念安给了他一个香囊,“这是防虫驱蛇的,上山采药要小心。” 秋荣先是一怔,看了顾念安许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住地流下来,越擦越多,顾念安的大度让他无地自容,抽抽噎噎说了半日没说出一句利索话,最后只得不停地点头。 秋香拿出帕子给他擦眼泪,医女茯苓作为比较早来到济世堂的人,她细想了一下,秋荣似乎就没有这般痛哭过,或者说,她根本就没见秋荣哭过。 这个时代对于疾病的治疗手法单一,卫生条件相对落后,大多数人营养跟不上,许多的药物都未出现,是以对于许多的疾病都无能为力。预防疾病就显得尤为重要,顾念安便是以此宣传的。众人买了香囊之后发现效果不错,便一传十,十传百,那效果堪比广告宣传,一开始有不少临近县城的人过来买。 桂县这种地方,人均收入低,就算是用香包也玩不起什么花样。幸得秦王打了胜仗,在北境打开了马市,往来商队多了起来,让他们将香包传送到别的地方。 商队到达桂县后,还需翻山越岭才能到达北境,驱虫驱蛇香包用处极大,不仅能保护人不被伤害,货物也不会被轻易损坏。 是以,有这些商队佩戴香囊做广告,顾念安的香包渐渐传到了各地,接到的订单也多了起来。 医女茯苓,药童白芷,白苏在铺子里一有空,就赶紧调配香囊配方。顾念安也过去帮忙。 秋香也跟着学习调配,她脑子很聪明,转得快,上手很快,渐渐地,也跟着配制起来。纵使他们几个手脚很快,却还是有些忙不过来。 郭淮听闻这边人手不足,便从他那里抽一个人过来,说是秋荣过去了,换一个帮手过来。 此人的名字也是个中药名,叫做忍冬。话很少,干活倒是勤快,手脚也麻利,郭淮说,是个本分老实人,饭量大一点而已。 这个对于顾念安和秋香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就算他一个人顶两个人的饭量,也不算什么。因为他一个人确实可以顶两个人的活。 现在济世堂后面的连着的院子被他们买了下来,打通墙壁,开了个门,找人来修缮一番,这样,医馆里面的众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房间。还有一个大花园,那里可以简单地种一些野花,花束,还可以晒药材。 这便是顾念安心目中的生活。大家有事可做,能有钱赚。有时候人手不足,顾念安还让海棠过去帮忙打杂,烧水煮茶,喂鸡,施肥浇花。后来都不用田庄送饭了,海棠干脆在那里烧饭,顾念安这才发现,这丫头虽然平日里在房里伺候,但很有做饭的天赋,秋香也这么觉得。 问起来才知道,原来从前在顾府,她不敢离顾念安太近,便总是找理由去厨房看看她的饭食做好了没有,耳熏目染,也就会了。 顾念安担心海棠累坏了身子,偶尔病人用食材抵药钱,秋她便让他们尽量拿熟食过来,反正他们这些人不挑口,秋香原先是挑的,只是在谢府待久了,吃了太多苦,便不讲究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顾念瑶 一直到后来,顾念安干脆把东西都搬到了济世堂,减少通勤时间。从前秋荣不让茯苓帮人看诊,经过顾念安的考验,发现茯苓从秋贵那里学了七七八八了,便也让她顶上了。 看她平日里安安静静,后来顾念安才知道,原来茯苓家也算是医学世家,只不过是后来家中有人嗜赌成性,赔光了家产,不得已将她卖掉。 如此,顾念安对茯苓的医术更放心了。茯苓对于跌打损伤外科手术很有建树,还会制造不少药酒。此地靠山,不少人经常上山采药狩猎,伤筋动骨的病人不少,顾念安得空时甚至还得向她学习。从前在济世堂几乎是透明热一个的茯苓受宠若惊,将自己会的全都教授于她。 顾念安有一次搬东西不小心手扭伤了,自己拿了药酒擦了擦,发现效果好不错,便试着在医馆里面卖,毕竟她看有些病人一瘸一拐走过来,很是不忍心,便打算做一些让他们放在家里备着应急。 “从前白芷和秋管事提过,但是他不肯,怕砸了招牌,”茯苓听到跟她买药酒的人赞不绝口,松了口气。 顾念安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很厉害,自信一点。”看来她得让秋香给茯苓相应的提成了。 顾念安在这个香囊计划中赚了不少,攒了一些之后,就上街置办心愿单上的东西。 “哇,娘子,这支墨跟之前老夫人送给大娘子的那支一模一样!这支簪子也是,也好好看!”海棠激动地跺脚,她从第一次见到这支簪子,就喜欢得不得了,可惜是送给顾念瑶的。 “这支簪子是我专门买来送给你的,”顾念安递给她,这样她便不用整日听海棠念叨,送给顾念瑶的东西有多好了。 “送给我?”海棠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支海棠花簪。 “对啊,我看你,不是很羡慕祖母送给顾念瑶的东西?现在我们自己有钱,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不必等人送。”顾念安眼珠子转了转,“这个就算是对你平日里干活卖力的奖赏。” 海棠双手小心接过,放在手心里端详,顾念安好笑道:“别傻笑了,戴上去瞧瞧。” 海棠坐在自己的妆台前,慢慢地戴上簪子,之后整个人就像是被铜镜封印了一般。顾念安笑着摇了摇头,这傻丫头,估计是沉迷于自己的美色无法自拔了。 她来到自己的书桌前,继续自己的设计图纸。这是一些简单的提取器材,没有电力,很多的提取实验都无法开始。 秋荣这些日子上山采草药,倒是采了不少珍稀药材过来,只是这小县城中,昂贵药材是几乎没有生意的。贮存起来又很麻烦,顾念安便想着,照着古籍上记载的方法将其炼制成药丸,既不易变质,还可以卖一个更高的价格。 当然,顾念安也挑了一些给顾老夫人送去,之后就没了响儿,顾念安也不知道,顾老夫人是将这些药材吃了还是扔了。后来,红娘不小心说漏嘴,原来,顾老夫人还是和从前一样,有好的东西都紧着顾念瑶,全给顾念瑶送过去了。 顾念安笑了笑,并不做声。 秋老爷后来身体养得差不多了,便去济世堂里面帮忙。顾念安和秋香不想让他太折腾,他倒好,还发起脾气了,说人一定要找点事情做,否则很容易会老年痴呆。 无奈,只得让他继续看诊,继续发光发热。 然则,这样的平静日子也没过几日,事就找上门。 翠竹来到济世堂,倒是让顾念安摸不着头脑。平日里田庄送吃的不都是让里面的做工的人送来吗?经常是王妈妈。今日是什么风把她吹来了? 顾念安淡淡道:“翠竹姑姑,今日得闲过来了,喝盏茶再走。” 翠竹笑笑说,“二娘子客气了,老夫人请您现在回田庄一趟。” “是有什么事吗?” “大娘子来了。” “好,我这就去。”顾念安看向一旁的秋香,秋香点了点头,“放心,这铺子里面的事情有我。”顾念安这才起身跟着翠竹离开。 关于她这个姐姐,顾念安听说了不少事情。顾念瑶是都城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每天一堆的帖子邀请她去参加宴席,长得恍若神妃仙子般。一到适婚年龄,上门提亲的人能绕都城三圈。这般人物,顾念安能见上一见,骤生倍感荣幸之感。 果真,传言并没有添油加醋,见到顾念瑶本人之后,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不为过。顾念安觉得,大抵是自己见识太少了。 此刻美人哭得梨花带泪,像猫爪子般一下一下地挠着,让人不由怨起,究竟是谁的心肠如此狠毒,敢让这如花似玉的小美娘这么伤心。 “这是念安妹妹吗?”顾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顾念瑶坐在一旁,靠在她身上,哭着哭着才发现门口站着个人。 “是念安啊,快进来吧。”顾老夫人朝她招手,“怎么站在那里不进来?” 哟,咱俩啥时候这么熟了?不是一直保持着初相见时的拘谨吗?您没有开口允许,我哪敢进去? “祖母。这是念瑶姐姐吗?”顾念安缓缓走入,顾老夫人这才记起来她失忆了这回事,“对对对,”低头对怀里的人说,“这是你的念安妹妹,小时候被人下毒,醒了之后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真的吗?”念瑶坐直起来,用帕子擦干了眼泪,唇口微张,好像想说什么,挣扎半日倒是不见有字从嘴里蹦出来。 顾老夫人道,“站那么远干什么,走近些过来。” 干什么?怕被你喷到唾沫星子呗。 顾念安僵笑着往前挪了几步。 有事快说有屁快放。姑奶奶我现在忙着赚钱,按秒计费。 不过照着顾老夫人这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做事风格,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 少说话,多健康。 顾念安看顾念瑶似是没哭完,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去,在顾老夫人一声声的安慰中,眼睛渐渐眯上了。 不知瞌睡了多久,顾念安才被叫醒,“念安,念瑶刚刚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呀,现在十万火急,你怎么还在打瞌睡?” 顾念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其实从前的她上课的时候即使再困,也不敢打瞌睡,上班更不敢,去亲戚家串门也不敢,是以,面对这种打瞌睡之后突然被叫醒的场合并没有应对的经验,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正在醒神。 “念安妹妹是不是累了?” 顾念安点了点头。 “祖母,我看不如就算了,”顾念瑶起身,“我也觉得这样做不是很妥当,是我一时冲动。” 原来是个不成熟的计划。还好她打瞌睡了。 “祖母,您也别担心,我先回去,” “哎哟,你说得这是什么话?”顾老夫人将顾念瑶拉回来,“你妹妹如今经营的济世堂,若不是有你父亲的官威震着,只怕也不太平,是吧念安?” “哈?”顾念安挠了挠头,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眼睛,现在若是有个手机就好了,还能藏在袖中暗自调个闹钟假装很忙。 顾老夫人瞥了顾念安一眼,平日不是挺热心肠的吗?连舅舅的事情都管,如今自己的堂姐有要紧事,倒是这么不紧不慢,讨好她,才能有机会去都城!真是蠢货。 “如今,为了救你父亲,但凡有什么办法,都要一试!”顾老夫人温柔地用帕子擦去顾念瑶的泪珠,转身面相顾念安,“别睡了,听我说,你的大伯父入狱了,你姐姐笃定他是被人诬陷的,奈何求助无门,她打算让你帮太子殿下治伤,看能不能争取一线生机。” 什么?帮太子治伤?御医呢?工资都白领了?这种时候不上,什么时候上?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大伯父为何会入狱?大姐姐为何会认定大伯父是被冤枉了?大姐姐不是还有冯家这门亲戚,怎么会病急乱投医来找我们?你打算怎么见太子?” 顾念安说得不疾不徐,看起来很平静,却有股稳定人心的力量,仿佛天大的事情在她面前都可以解决,当然,也让人不敢在她面前耍阴谋诡计。 顾念瑶似是被吓住了,顾老夫人不喜,“你姐姐本就伤心,你还这般咄咄逼人……” 这样的交流,实在是没效率。顾念安起身,“想要我帮忙,却在这里东拉西扯半日说不出个所以然,若是真的救命如救火,肯定不是这般吞吞吐吐。”什么都不说,她怎么知道自己去的不是火坑? 顾念瑶好歹也是见过不少场面,很快就反应过来,一一回答顾念安的问题。 原来,她的大伯父顾仲远奉命跟随太子清剿山匪,在山脚下安营扎寨,谁知他的令牌不知怎么的,就不见了。后来在山匪乔装打扮,拿着顾仲远的令牌进入,将大军杀个措手不及。如今太子被困,随行不少人都被杀死,包括御医。 “我想请安妹妹过去帮太子治伤,也好以此为契机面见太子,求太子彻查此事。” 顾念安面上木木的,脑子闪过好几个念头,她现在跟顾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顾家现在只剩下顾仲远撑着了,如果他有个好歹,自己那什么济世堂以后的日子只怕是难了。她终是答应,“我笨嘴笨舌的,到时候开口还得靠你。” “好。”顾念瑶欣喜道。 顾老夫人原想留顾念安一块吃个饭的,顾念安推辞了,说是要回铺子里拿药箱,顺带交代些事情,午饭也在那里吃了。 顾念安回去,便将一个常备药箱带上,秋香听闻此事,“念安,此事千万要小心,你要面见的是太子,这官府之事,水深得很。”顾念安看起来比不少大人都稳重,可秋香还是不放心,“若是按照念瑶说的,顾仲远是被人陷害,那么你们要翻案,估计没那么容易。” 顾念安点了点头,确实。顾念瑶的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里面可以发挥的空间太大,顾念安对顾念瑶的能力不甚清楚,杀猪刀刮胡子,太悬乎了。 槐县离桂县不远,绕过玳山之后便到了。如今搜寻的兵力主要都集中在茂山。因为太子就是在那里失踪的。 听顾念瑶的马车上的说辞,此次陪着她来的,是冯家三房的长子,冯书臣。 “堂哥怎么没有陪你来?” “母亲不让他来,我是让表哥偷偷带我出来的。” 如今局势不明,确实不能贸然行动。只是顾念瑶都来了,出了岔子顾念瑞也跑不掉。亲儿子为父亲翻案天经地义,反倒让冯家的人过来,顾大夫人的心思很明显,就是要逼冯家出手。 看来,冯家也不是很想跟顾家做亲戚嘛。 槐县的街道上,已经有不少穿戴铠甲的人在街上巡逻,顾念瑶带着顾念安来到一间客栈里,刚好碰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直接忽视顾念安,上前一步拉住顾念瑶的双手,“念瑶妹妹,你去哪了?”看来此人就是冯书臣了。 “我去桂县找我堂妹,顾念安,听闻她医术精湛,我打算让她帮太子治伤。”顾念瑶转头对顾念安介绍,“这是冯书臣,我的表哥,你不妨也随我唤他一声表哥。” “表哥好。”顾念安甜甜道。 冯书臣皱眉,顾念瑶怎么跟顾念安好上了?之前不是还被她下水吗?不过,顾念瑶做事自有她的道理,他也不好太拂她的面子,勉强扯开嘴角,“表妹好。” “书臣哥哥,现在冯珩哥哥还没找到太子殿下吗?”这是念瑶最关心的问题。 “还没有。” “那好,下午我们兵分几路,我去找冯珩哥哥,一起找人,你和念安妹妹呆在客栈等我们的消息。” 冯书臣猛地起身,“我跟你去,我哥那么忙,哪里顾得上你,我还可以保护你。” “不是我不带你,只怕我跟随大部队找人已是勉强,再加上你肯定不行。” 顾念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话是说反了吧。 算了,她此行前来不是当吐槽弹幕的,是以,她开口道,“表哥,冯大人是大官,怎么会护不住堂姐?我们留在城中也好,帮忙打探消息,了解情况,寻找解决之策。”顾念安还是觉得,自己对于这事情的整体细节知之甚少,还是做些保守的举措为宜。 第13章 第十三章 救命恩人 “对对对,你放心吧。”顾念瑶连忙附和,原本还担心要跟冯书臣费不少嘴皮子,看来找顾念安过来是个正确的选择。 顾念瑶眼看着冯书臣没说什么,赶紧开溜。冯书臣转头看向顾念安,“你是不是,也觉得哥哥和念瑶妹妹才是一对的?” 等会,这不是在找人,怎么转到情感节目上来了?“表哥这是从何说起?” “我喜欢念瑶妹妹,而你让她去找哥哥,不就是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现场找人的人那么多,哪里能独处了?大官周围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护着,更何况是太子这种重点人物,他俩连牵手都怕牵错人。 “我之前都呆在桂县,并不知道其中缘由,抱歉。”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顾念安努力扯开了一个笑容,默默地转移话题“我自从得知大伯父的事情之后,脑子里只有这件事了。” 冯书臣被她的假笑刺了一下,告诉自己,顾念安是个小屁孩,别跟她一般见识,“你的大伯父,现在被关进县衙大牢。为今之计,是先找到太子。”便带着顾念安出去找了。 茂山有山匪,顾念安平日里很少上山,听别人说,玳山偶尔有猛虎,不过这猛虎主要在山顶上。她自己是没有见过的。 找人主要都集中在茂山上,是以,玳山目前找寻的人很少。 冯书臣不明白,“太子是在茂山失踪的,我们来到玳山这边找,确定不是白费功夫?” “那边都被人翻个底朝天了,你去找了也是做重复没意义的事情,还不如去他们还没找到地方找。”顾念安总不能跟冯书臣说,太子身边是非多,她又是炮灰体质,还是先摸鱼,到时候要医治了再出面。 冯书臣没说什么。两人便在这条山沟中四处翻翻找找。山路狭隘,两人一前一后。顾念安在前面引路,冯书臣盯着这个只有自己肩膀高的姑娘,暗道,走起山路倒是稳当,原以为须得自己保护她,反倒是她时时提醒自己,“小心了,左边有个滑坡。”“小心,右边有捕兽夹。”这个看起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丫头的灵敏性居然比他还好。 原本冯书臣对顾念安这个合作伙伴还是很满意的,除了一点,就是顾念安总喜欢在草堆里翻找一些草药。 “什么草药是城里的药材铺里找不到的?” “有备无患嘛,这草药治外伤极好。太子殿下到时候的伤主要是外伤为主,定然用的上。” 冯书臣只得在一旁不耐烦地等着她。 事关太子,他也不敢说话了。 当然,这个借口也只用上两三回有效。 到了第四回,冯书臣便头也不回,越过她径直走了。 罢了罢了,顾念安摇了摇头,自己手脚麻利些即可。她小心将七剑星放在包里,小心起身,便听到旁边的草丛里似乎发出了布料撕扯的声音,她循声看过去,发现那边一动不动。莫非……是自己的衣服被树枝刮破了? 旁边的草丛里又动了一下,这下顾念安看得很清楚。天色已暗,顾念安拿起自己买的夜明珠往前小心走去,扒拉开野草堆,这才看到下面果真躺着个人。看着装束,不像是土匪。 顾念安摸了摸他的手,手还是热的。就是全身都湿透了,看起来像是从旁边的水坑里上来的。于是用手轻轻地拍他的肩膀,伏在他耳边,“郎君,郎君。”两边都叫唤了几声,还是没反应,便去查看他的颈动脉搏,几乎是没有的。可惜自己没带银针,说不定还能扎个人中什么的,现如今好像也只能心肺复苏了。 她看了一眼冯书臣离开的方向,发现他还没有折回来。 救人如救火,不能再犹豫了。 顾念安检查了他身体下面是否有硬物,解开衣服后发现他胸口处藏着一个锦囊,摸起来硬硬的,她便先将其放在自己包里,自己带上面纱,开始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 一个循环之后,顾念安身上的气力仿佛被抽掉了一半,要冒金星。死冯书臣,究竟去哪了,赶紧过来搭把手啊,累死了。跑了大半天的山路了,如今到了饭点了,力气都快没有了。就在这一瞬间,那个人的眼睛张开了一下,很快又闭上了。顾念安继续对着他的嘴吹气,那人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太好了,这是醒了。顾念安欣喜道,“郎君,郎君你听得到我说话吗?”然则那人很快又厥过去了,顾念安摸了摸他的颈动脉,搏动似乎比之前强了。 “你怎么在这里磨磨唧唧那么久啊!”耳边便传来冯书臣甚不耐烦的声音,定睛一看才发现地上躺着个人,“太子殿下?” 这么好彩,在山沟里捡着的人就是太子了?“这是太子殿下?” 冯书臣摇了摇头,“我没见过太子殿下,不过,这人的这身装扮倒是很熟悉,就是想不起来了。” 顾念安她顺势看去,此人玄色武士服,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啊。电视剧里的人但凡做些隐秘的事情都是这身装扮。 说了跟没说一样。 她忍不住鄙视地瞪了冯书臣一眼,算了,太子殿下又不是银屏上的大明星,人人都认得的。 “先把他抬到县衙吧。”顾念安瞧着这布料,应该非富即贵。 冯书臣点了点头,便将他抬了起来,原本想把他背起来的,发现他这身子骨很结实,差点一个踉跄,两人就翻水坑里去了。顾念安只得在一旁帮忙护着。 “我适才,看见你好像亲了他。” 顾念安就知道,在这个时代,人工呼吸是很难行得通的,“那个叫做人工呼吸,是救人用的,再说了,什么亲啊,你没看到,我带了面纱,中间还隔了一层呢。” “哦。”冯书臣显然是不相信的。 顾念安心情复杂地看了这男子一眼,略一思索,“书臣哥哥,若是等会到了城里,便说是你救了他。”这人看起来就是自己惹不起的模样,若是被人误会了,只怕会有麻烦。冯书臣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事对他而言或许可以是简单的助人为乐。 “为何?” “我怕被人误会。” 冯书臣倒是个实诚人,“可是明明是你救了他。” “他现在神智还未完全清醒,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哦。”冯书臣不情不愿地应下了。适才自己一时气极,差点就错失了救人的机会,倒是被顾念安给救了,如今她说什么冯书臣也照做。 冯书臣对于山路不是很熟悉,黑灯瞎火,杂草长得高的,都到了他肩膀处了,加之背起此人左摇右摆。顾念安走在前面领路也不安心,走了几步之后,便让他停下来,“我对山路熟悉,加之我从前也背过病人,还是我背山路这一程吧,待到城里再换你。” “这是什么话,哪有让你一个弱女子来做这种体力活?”冯书臣是一百个不同意。 “可你这样摇摇晃晃,旁边又有水沟,等会准得两人一齐翻进去。”顾念安明白冯书臣的意思,可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这条路我背人走过几次,没事的,你再这般磨蹭,这人怕是要撑不住了。” 此话倒是有理。冯书臣明白,救人之事磨蹭不得,况且自己确实吃力,只得换人。 冯书臣一松手,男人的全部体重压在了顾念安身上,险些见她压断了气。顾念安自诩背过不少病人,有些还是堆了好几层肥肉的男子,却无一人如男子这般重。这人看起来也不胖啊,比石头还沉。幸亏自己平日有进行体能训练,勉强能背得起,不至于打脸。 好在山路熟悉,倒也没什么危险,就是走路慢了些。这条山路在平日里走起来倒是不长,一眨眼就到了县城门口,但在今日,却十分漫长。好在有冯书臣在后面帮她扶着,倒还好些。 冯书臣暗叹,这小娘子看起来不高,背人倒是稳当,脚步还不慢。 男子的气息微微地吐在脖子处,有点痒。顾念安无比希望,此人能够突然间就醒过来,并且说他能自己走。 但是没有。 顾念瑶这边的进展并不顺利。首先,冯珩一队人早就浩浩汤汤地出发了,她一直到天色快要暗下来,才找到了冯珩。 “表哥,是我。”顾念瑶被人拦在外面,她看到冯珩走了过去,朝着他招手,冯珩看见她只是一人,蹙眉,快步走过去,平日里平稳无波澜的声音鲜少有了起伏,“你一个人来这里?冯书臣呢?” 顾念瑶知道冯珩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和我堂妹顾念安去找人了,我便来找你,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胡闹!这是山里,你从小在都城里长大,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办?”冯珩将其拉倒眼前,从头到脚仔细看了看,顾念瑶笑道,“哥哥你能做的事情,我也能。” 冯珩无奈,“你还是这么要强。” “太子殿下找到了吗?”顾念瑶朝着他身后东张西望,冯珩笑道,“找到了。” 顾念瑶不敢置信地看着冯珩,高兴地搂住他,“哥哥真厉害,一出手就找到了。” 一旁的静思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两人看着不像表兄妹,倒像是情人。冯珩笑着将她拉开,“走吧,顾娘子。” 顾念瑶便笑着跟着冯珩的身后,心中盘算,好歹也是她的表亲找到了太子殿下,如果顾念安能在御医赶来之前治好太子殿下,那么她便有机会在太子面前开口重查父亲的事。 顾念安和冯书臣在县衙前面的路口和冯珩相遇,顾念瑶眼尖,“书臣哥哥,念安妹妹。” 冯珩走了过去,脸上虽然和适才一般带着笑容,可静思明白,这笑意丝毫没有适才的温暖,冯书臣走到他面前,全没了刚刚在顾念安面前的雄赳赳气昂昂,倒像是小媳妇,“哥哥。” 顾念安看冯书臣这反应,她也怂了,即便不明所以,还是怯怯地唤了一声,“大人。”她想了想,冯珩很大可能是生冯书臣的气,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最好表现得老实巴交一些,跟冯书臣的态度一致。 刚刚一路上,顾念瑶三言两语便跟他说清了这件事情的过程,冯珩先是看了看她头上的伤口,似是没有留疤,看来,自己给的白玉膏还是有效果。 顾念瑶笑着道,“我们找到太子殿下了,你们背着的这个人是谁啊?” 冯珩这才看了冯书臣背着的人,神色凝重,“都别杵在这里了,一起进府衙吧。” 顾念瑶坚持让顾念安帮太子殿下治伤,冯珩眼看着已经到夜里了,与其大老远叫个郎中,不如就让眼前这个现成的上,便也同意了。 顾念安原想着自己的药箱都在客栈,正想说回去取,结果顾念瑶说,冯珩怕他们几个呆在客栈不安全,把他们的行李都带来了,就跟他一起住在县衙里。 看来冯珩还真疼这个表妹啊。自己倒也沾了一回光,省了些住店的费用。 太子的房中一堆的侍从,冯珩也在里面,顾念安在这个时代里面,很少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工作,深吸了一口气,稳定心绪,走进房中。 侍从在顾念安的指挥之下,解开了太子的外衣,顾念安先是检查周身,发现其余的都是皮外伤,便细细地将外衣剥离下来,清理伤口再上药。太子其余的地方都是轻微的外伤,就是这胸口处的剑伤严重了些,只差一寸,就能伤到心脉,她赶紧帮他清理伤口,拿出茯苓的伤药帮他用上。 一旁的冯珩对于顾念安的印象只停留在几年前,她在桂县大杀四方的样子,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安静认真的顾念安,一时间倒是看得有些愣住了。顾念安提示侍从,将太子扶起身,她要为他处理身后的伤口,在起身为侍从让位的时候,头上的发带不小心挂到了帐勾上。 顾念安半蹲着,只能用手胡乱地扯,太尴尬了。这时,冰凉的手指覆了上来,一下子便解开了。顾念安抬头,瞧见是冯珩,眼眸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多谢大人。”紧接着便继续为太子处理伤口。 处理完伤口之后,顾念安便开始写下药方,让人抓药煎药。随后便起身,看了一眼在场的人,最终走到冯珩面前,“大人,太子殿下周身的伤口皆是皮外伤,敷上药就好了,只是胸口刀伤的伤口有点深,我上了药,应该过几日就会好。只是,今晚太子殿下应该会发烧。” 第14章 第十四章 顾念瑶的打算 “嗯,你去帮另一人看看吧,等会再回来守着。” “好。” 一出门,顾念瑶就挤了上来,“如何?” “无碍,应该过几日就能好。” 顾念瑶点了点头,瞥见拿着药方退下的侍从,心中生了主意。 “好了,念瑶,今日你也累了,先下去歇息吧。”冯珩暗自松了口气,“书臣,你来我的房里,我有话要对你说。” “好。”顾念安提着药箱,在静思的带领下前往另一个房间。 眼见侍从将房门关上,冯珩瞥向站在前面低头不语的冯书臣,凉凉道,“这下倒是不敢说话了,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都敢只身带着顾念瑶来到槐县。” “念瑶那几日一直都在哭,哭着求你,你却不在,大伯只说了些无关要紧的话。她便来求我,我能怎么办?”冯书臣那个时候已经是六神无主了,他自己心爱的女孩哭得撕心裂肺,他怎么能无动于衷? 冯珩拿起一盘的茶盏,用茶盖拨了拨里面漂浮的茶叶,“那你可有想过,若是真的有人要陷害顾仲远,那么顾念瑶会不会是他下一个目标呢?” 冯书臣心中陡得一惊,气息急促了起来,冯珩放下茶盏,走到他身边,“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顾念瑶,她想要什么,你都会帮她尽力满足,”冯珩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书臣,听哥哥一句劝,早日放下这个念头。不然,受伤的只会是你。” 冯书臣骤然被道破心事,脸上有些挂不住,“放下?难道是为哥哥你让路吗?” “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听爹娘说,大家都在说,顾念瑶与你甚是般配,你俩有往来甚密,或许好事将近呢。” “哼,”冯珩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何时说我喜欢她了?再说了,你与顾念瑶时常见面,就没有看到她眼里的野心?只怕冯府还不够格呢!别痴心妄想了。”他看得出来,顾念瑶千方百计地想要接近太子,恐怕不只是为顾仲远翻案这么简单。 “真的吗?”冯书臣全身有些发软,他不是傻子,能察觉到顾念瑶并不喜欢他,可他坚信,日子久了,她便会感动于自己的真心,愿意转过身来看看他,就像妹妹的话本子里面写的一样。 可是,如果她连哥哥都看不上,连冯府都看不上,那他岂不是再无可能了? “我不相信。” “信不信随你,”冯珩将纸扇合上,“我跟你打赌,这几日,她便会有所动作,到时候你可看仔细了。” 顾念安跟随着静思来到另一间房,这个房间里只有一个暗卫,“能否再让几名侍从过来帮忙?” 那名暗卫摇了摇头,“我家主君已经醒了。” 听到两人的对话声,床上的男子缓缓地睁开眼,顾念安正巧朝床上看去,这一看,便愣住了。适才在树林中,此人脸上还沾了泥,看不清楚,只知生得应该是不错的,现在脸擦净了才发现,何止是不错,是好看极了。 五官清俊,儒雅温和,乍一眼还以为是一位翩翩佳公子,目若朗星,熠熠生辉,举手投足之间居然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仪,以及若隐若现的杀伐气,此时,看向顾念安的目光冷若冰霜,像是要将她脸上看出个洞来。 顾念安忍不住一哆嗦,迅速回过神来,深吸了口气,冷静,救人要紧,稳住心神,别出错了。适才帮太子上药,顾念安虽然惧怕,好歹可以安慰自己,太子现在还没醒来,自己下手重一些也无妨,若是能把他戳醒就更好了。眼前的这位不一样,人家醒了,但凡下手重一些,人家一个眼刀过来,都能把她半条命给吓没喽。她默默地从包里拿出一颗自制薄荷丸含下,再深吸一口气,脑子便清醒多了。 “郎君,我是隔壁桂县的郎中,”两人对视了一番,顾念安接着开口,“郎君,请宽衣,我要为您检查伤口。”既然人家没有自报姓名,她就不问了,省得是什么大人物,自己还得照规矩说话,磕磕巴巴的,舌头都打结了。 桉久闻言,正欲上前帮忙,被司景熹的手挡开,不疾不徐地解开衣裳,就连最里面的里衣都掀开了。 此人身形颀长,虽然沉了些,却并不似她想象中的肌肉喷张,身架舒展宽大,肩膀宽阔,背脊挺拔,腰身纤细,原本是雕塑般完美无缺的身材,却见他身上狰狞疤痕无数,道道触目惊心。顾念安看完,更不敢问他的身份了,甚至突发奇想,他遇到的对手居然都很讲武德,没往他脸上开口子。 “我先帮您检查一下。”顾念安先将衣服拢上,为他检查全身有没有骨折处,尤其是肋骨。 桉久站在一旁,喘气都不敢出声,顾娘子,你再摸索下去,等你的就是十下军棍了。 “你太放肆了!” 被他喝了一句,顾念安有些被吓到了。怔了半晌,又是郁闷,这话说得,自己好像在揩油似的,要说也是她吃亏,“我在检查你有没有骨折的地方。”还是得耐心为病人解释,不然回头他去投诉,可不是写检讨这么简单了。 “没有,”司景熹淡淡道,“就一些皮外伤。” 顾念安还是不放心,“你胸口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司景熹皱了皱眉,淡淡道,“没有。” 那就好。顾念安便轻轻地将他的里衣褪下,看到里面的伤口之后,不由一惊,这叫皮外伤,这伤口比太子身上的深多了,不过他本身伤疤也不少,想来已经见怪不怪了。顾念安猜测,他干得应该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活。 这里不比太子屋里,一堆的侍从听她安排,搬凳子,拿酒,拿药酒,拿纱布,拿剪子,她一开口下一秒东西就递到她手里。顾念安扫了一眼旁边杵着的那个暗卫,看起来也不是她能叫得动的,还能怎么办?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咯。 一两下还行,起身弯腰个第三下,腰上的酸痛就很明显了。不会是刚刚背人的时候伤到了吧?顾念安摇了摇头,赶紧将脑子里的杂念甩出去,告诉自己集中注意力。 不过好在从前时常带病上班,习惯强迫自己保持好状态,是以手下的力道保持地很稳。伤口主要集中在背部,顾念安撑起身子,先用自己带的酒慢慢地擦拭伤口消毒,“你忍着点疼。”这个时代没有消炎药,消毒需要格外细致些,尤其是左臂的伤口,格外的深一些。 司景熹没有回答。 顾念安反复消毒伤口,一边还留意着那人的神色,发现他居然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脸上的表情仿佛是从模具中倒出来的面壳,一动不动。若不是呼吸匀称,还真以为是个假人。 司景熹瞧着她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包扎时无意间的触碰他才发觉,她的手是冰凉的。 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都城中的小娘子见到自己不都是前扑后继? 她和别人吵架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胆子居然这么小? 顾念安敷完药之后,发现自己心悸得厉害。不得不说,此人伤痕累累,却依旧能让人面红耳赤,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有四十岁了,怎么还跟个小娘子一样,难道是体内激素水平导致的?于是默默地再拿一颗薄荷丸含下,写下药方,递给桉久,转头又对司景熹道,“这药方是给你治外伤的……” 司景熹看出她似是遇到什么难题了,便静静等着她说完。 顾念安确实遇到难题了。适才帮他把脉,脉象似乎弱了一些,应该是受了伤的缘故吧。 “先按照这个吃吧。”顾念安艰难起身,“伤口先不要碰水,明日我再过来换药。” 这时,一个太子身边的侍从急急忙忙过来,“顾娘子,殿下发烧了。” “先去准备一些井水,我这就过去。”顾念安左脚迈出,右脚一踩,腰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逼得她整个人晃了一下。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再一瘸一拐慢慢走出去。 “腰……受伤了?”这话像是电脑输出的一般一字一句,不禁让人觉得此人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是以才这般不自然,幸得配上司景熹浑厚的嗓音,顾念安才能将他和机器人区别开来。 桉久惊讶地看着司景熹,顾念安微微侧过头,“嗯。”便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出去。 桉久想起,都城之中,爱慕主君女子者众。为了吸引主君的注意力,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就算是到了槐县,主君走在街上,也有不少女子忍不住看他。这种情景若是换做旁人,保不齐还会生出多少花样,顾念安居然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念安摸了太子的额头,接过侍从递来的沾了水的毛巾,放上去。之后便是等待,顾念安心想,在太子面前又不能打瞌睡,眼下全身酸痛眼皮沉重,只得干瞪着眼。 她叹了口气,原以为自己当上济世堂的老板,身体不适的时候就可以给自己放个假,结果呢,牛马就是牛马,到了哪里都一样,现在依旧还得带病上班。从前干得不好顶多就是被领导骂得狗血淋头,现在好了,说不定直接人头落地,搭上小命。刺激啊! 幸得她须时不时看看太子的烧退了没,才不至于在一旁钓鱼。是低烧,但就是绵绵的,一直退不下去。需得喝了药,才能好些。 顾念瑶这个时候将药端了进来,“安妹妹,太子殿下的药煎好了,”瞥见顾念安面色疲惫,关切道,“你很累吗?要不这个药就我来喂吧。” 顾念安奇怪,一旁这么多侍从,叫他们不好吗?何须自己亲力亲为?便疑惑地看着顾念瑶,发现她眼眸微闪,唇边扬起的笑容似是别有深意。 顾念安心下了然,她的这个姐姐又有心思了,便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由着她去了。 顾念瑶缓缓来到床边坐下,端起药碗,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凉,顾念安在一旁欣赏,真不愧是都城里面的明星人物,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在她做来,都透着一股从容优雅,无需看面容,便知眼前人定是一位温婉娴静的姑娘,让人心生爱怜,她一个女子也不能免俗。 不过,到底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从前只怕是别人伺候她的份儿,她伺候别人屈指可数。太子昏迷,嘴闭得老紧,顾念瑶在那里怼着勺子喂了两次,药都白白的流出来了。 再这样下去,药量都要不够了,太子就更不能退烧了。是以,在顾念瑶第三次想要尝试新的角度喂药时,顾念安阻止了她。 “姐姐,还是我来吧。” 顾念瑶原本过来献殷勤的计划屡屡受挫,但这药确实喂不进去,只得将药碗递给她。 顾念安从药箱里拿出她自制的长管,一头捏在手中,另一头插入太子的嘴里,只需将药注入长管,药就会流进去。 这是专门应对药喂不进去的这种情况。很快,剩下的药一滴不落地灌了进去。 顾念瑶笑得甜美,“安妹妹果然厉害,居然有这宝物,我从前从未见过。” 那是,这是她原创的构思。 顾念安笑了笑,看破不说破,以手覆在太子额头,不由蹙眉,这个年代没有消炎药,受外伤还是得仔细些。 “是有什么问题吗?”顾念瑶瞧着她面色凝重,不由担忧,太子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不然顾家可真的永无翻身之日。 顾念安道,“先等等,药效还没有起来。”继而又转头看向床上的太子,之前治伤物理降温,全程埋头苦干,都无暇欣赏太子殿下的美貌,如今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好好欣赏。日后人家醒了,见着他都得低头了。 太子长得甚是俊秀,顾念安从前读书上班都没见过这般好看的。若要跟适才的男子想必,平心而论,还是差了一大截。不过这也没什么,容色太盛未必是好事,最重要的是,他都是太子了,长得好不好看还重要吗?手里有权有钱,在旁人眼里都是自带美颜滤镜。 神游之间,顾念安感觉头上传来异样,顾念瑶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顾念安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安妹妹,辛苦了,若是太子无事,这里交由我便好,你还得负责两个病人呢。” 第15章 第十五章 重查案子 看来,这顾念瑶除了献殷勤,还有别的心思。 她想当太子妃? 也是,若能跟太子当亲戚,别说是顾仲远的案子,他们顾家日后在都城还能螃蟹过街,横行霸道。不过,她当真想好了?大家的眼睛都长在太子妃的位置上,她想捷足先登,恐怕是鹅卵石砌墙脚,不稳当。 “烧退了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另一个人的伤更严重,只怕也会发烧。”顾念安无心争权夺利之事,只想把事情完成了就抽身。 顾念瑶果真就这顾念安留下的口子发挥,“哎呀,那若是如此,等会需要的话,你便去吧。” “嗯。” 夜已过半,顾念安才从太子处出来,原本是打算回房的,转念一想,还走去另一人的房间,人家现在也算是自己的病人,总不能撂下方子就不闻不问。 她轻轻地敲了敲门,开门的是桉久,“娘子有何事?” “无事,就是来问问,你主子现在情况如何?喝药了吗?可有发烧。” 桉久捏着门沿的手指紧了紧,“是发烧了,人睡得昏沉,药喂不进去。” 顾念安瞧着桉久虽然开了门,整个人杵在门口不让她进去,暗叹如此正好省心,“可以用毛巾浸井水放在额头上降温,”井水冰冰凉凉正好,“至于要退烧,可能还得等喝完药,有什么情况让人来跟我说,我随时过来。”太好了,病人家属打算自己动手,她正好偷个懒。 顾念安迈着疲惫的步伐转身离开,刚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桉久略带犹豫的话语,“顾娘子,我家主君烧得昏沉,药都喝不进去,不知您可否有办法?” 论伤口严重程度,总得来说,还是他比较严重,顾念安蹙眉,“刚刚我离开的时候,他不是醒着吗?” “娘子走后不久,主君便躺下了,之后一直醒不透。” “行,那我进去看看。”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顾念安默默地拿出薄荷丸再含了一颗。 她再拿出一根管子,依照刚刚的法子喂司景熹喝药,刚喂了几勺,男子猛然睁眼,杀气翻涌,加上昏暗的氛围,像极了鬼片里的惊悚场景,顾念安吓了一大跳,差点尖叫出声,幸得她是射过老虎的,再加上多年的职业修养,手才能不抖,“你醒啦?”太好了,自己起来喝药吧。 桉久刚打来井水,见到主君醒了,便在顾念安的指示下搀扶他起身,顾念安将药碗递给他,发现他淡淡地看着她。顾念安心中明了,人家的左臂还受着伤呢,怎么端碗?遂笑着点了点头,将药碗递给一旁的桉久。 本该接碗的桉久刚巧转身去打湿毛巾,顾念安看了看男子,男子亦是看着她。顾念安缓缓地出了口气,好啊,合着是要她亲自动手。 顾念安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最终多年的打工经验还是让她很快就面色如常,罢了,医者父母心,本姑奶奶今日就当你一回老娘,照顾你这个便宜儿子,于是舀了半勺药,轻轻地吹了吹,再伸到他嘴边。这些细微的表情被司景熹尽收眼底。 司景熹坦然地接受顾念安的服侍,身上清贵矜贵的气度甚至让她认为,本该如此。 顾念安赶紧将脑海中的牛马思想清出去,不疾不徐地喂着药。一旁的桉久拿着毛巾候着,有些不知所措,以及,茫然不解。 他记得主君说过,不喜欢女人伺候,是以,院子里伺候的人全都是男的。 曾经,桉久甚至跟外面的人一样误解,认为主君喜欢男的,长得好看的男子。一日某个朝臣要拉拢主君,便送来几个好看的伶人,其中一个不安分,妄想上主君的榻,被打断腿丢出去。桉久这才明白,主君并无龙阳之好,只是不喜欢女人罢了。今日怎么的……莫非,这顾娘子是男扮女装? 桉久瞥了顾念安一眼,再三确认,人家是女子。 这便罢了,桉久记得,主君讨厌长得丑的人。这顾二娘子长得只算清秀,跟府里的下人想比,差了一些。主君怎么不唤自己伺候呢?是不觉得恶心了? 待到顾念安将药喂完,桉久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顾念安看了他一眼,他这才回过神,扶着主君躺下,正打算将手里的毛巾覆在其额头,顾念安道,“再重新打湿吧,不那么凉了。” 桉久赶紧照做。 顾念安发觉这人喝了药倒是精神了,黝黑的眸子回望着她,将她的一举一动映在眼里,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将杀伐之气深藏,旁人根本不能探究他丝毫。她不喜欢与别人这般大眼瞪小眼,原先自己的性格也是属于没话找话型的,不过她可不敢跟他说话。 屋内只有时不时毛巾打湿拧干的声音,其余的时间安静地银针掉落都可听见。 幸得药效起得快,顾念安欣喜道,“退烧了。”眼看着他都睡不着,便询问道,“你可还难受?” 司景熹摇了摇头。 见他眼睛等“天应该快亮了,你还睡不着吗?” 司景熹点了点头。 “我包里有安神香,需要给你点上一些吗?” 司景熹摇了摇头。 这种自言自语似的交流,顾念安进行不下去了,“那我先回房了,”抬眼对一旁的桉久道,“若是你家主子有什么不妥,便找人来叫我。” “好。” 出了门,顾念安看这天色,顶多只能睡一个时辰了。 回房倒头就睡。不多时就听到冯书臣的敲门声,说是给她带包子来了。顾念安给他开了门,冯书臣走进房里,瞧着她走路一瘸一拐,“你的腰是不是伤到了?你可有药酒?我让念瑶给你上药?” “等会她醒了我再叫她吧。” 冯书臣坐下,“我适才听冯珩哥哥身边的静思说,太子殿下已经醒了,念瑶居然在屋里守了他一夜,不过,听闻她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冯珩哥哥赶出去了。之后殿下便和冯珩哥哥一同来到昨日我们救的那个人房里。念瑶来找我,说让我们一并过去,到太子面前陈情。” 顾念安起身,“事不宜迟,走吧。”自己得快点过去,免得顾念瑶不择手段,连自己都给编排上了。 冯书臣赶紧跟上,“先吃个包子吧。” 顾念安暴躁,“等会和姐姐一块吃。”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 太子和冯珩来到司景熹的房里时,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凉凉地看了司景熹一眼,“平身吧。”能下床走路了,看来伤口应该不太严重。太子暗自松了口气。今日一觉醒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还好,他没事。 “谢殿下。” 瞧见司景熹这般毕恭毕敬,太子更是来气,继而又有些伤感,很久很久以前,两人明明也是无话不说的,自从司将军以及司夫人死后,司景熹就像变了个人,表面上对谁都是笑着脸,实际上却不着痕迹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包括自己。 此次他与自己在山中相遇,不顾自身安危地保护自己,单枪匹马杀掉所有袭击的人,最终重伤滚落山崖。司景熹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让太子想起很多年前,他保护自己的模样。 其实他一直都没变。 对,景熹哥哥不会变的。 “这次你和冯珩来到这里,是为了调查私矿的案子吧。” 司景熹道,“不是。” 太子愠怒,自己就这么不能让他信任吗?自己便是借着剿匪的名义来此处的,“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司景熹笑容不改,“恕臣不能告知太子殿下。” 太子气得别过头去,他原以为经过昨日,足以证明两人的感情从未变过。没想到,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你是嫌弃本宫长得太丑了吗?还是嫌我太蠢,才如此不愿与本宫多说话。” 冯珩原本在一旁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听到这句话差点就绷不住了,有多年在官场的修炼,大叫一声倒不会,倒吸一口气还是会的。 他想起都城里面的流言,传闻司景熹爱美恶丑,不喜欢蠢货。夸张到什么程度呢,就连皇子公主他都看不上。身边能跟他说的上话的只有倾国倾城才华过人的萧姝,令无数少女为之倾倒的司景盛和萧诺,还有自己。父亲还因为司景熹能和自己多说几句话欣喜不已,证明他的儿子长得好看以及有脑子。对了,陛下虽然年事已高,长相也是英俊的,司景熹是他的心腹!冯珩对这些没头没尾的流言不屑一顾,一笑了之。今日太子的话,让他不得不信个几分。 不等司景熹回答,这时,门外传来了话语声,“谁在外面?” “回太子殿下,应该是臣的表妹和堂弟。” 顾念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顾念安道,“我嘴笨,又不了解情况,等会就你说吧。” “好。”顾念瑶心领神会地笑了笑。看样子,即便熬了一晚,她的精神尚好,草稿也打好了。 房门一打开,三人便齐齐跪下,顾念瑶道,“罪臣之女顾念瑶携妹妹顾念安拜见太子殿下。”顾念安斜了一眼顾念瑶,依样画葫芦行了个礼。 “冯书臣见过太子殿下。” “原来你是顾仲远之女顾念瑶,本宫之前听他们说过你。”太子虽然伤情未愈,说话倒是中气十足,“此次本宫遇刺,均是拜顾仲远所赐,如今你该呆在府中等候发落,来这里做什么?难道还想加害本宫不成?” “太子殿下明察!父亲从前在家经常教导我和弟弟,应当忠君爱国,这是臣子的本分,他定然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顾念瑶明白,如今再多的解释也是苍白无力,“恳请殿下,给念瑶一个机会,彻查此事。若确实是父亲所为,念瑶定然甘愿承受一切责罚。” 顾念安倒是佩服顾念瑶,太子震怒,谁都听得出,她倒是能顶住压力,一字一句讲话说完整,相比一旁不时颤抖的冯书臣,她发挥算是不错了。 “此事证据确凿,不必再提。” 太子轻飘飘的一句话,对于他们几个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这就相当于板上钉钉,改变不了了。顾念瑶不是轻易放弃之人,不停磕头道,“念瑶知道,太子此次来茂山,是为了清剿山匪,我的妹妹顾念安对此处地势熟悉,她一定可以帮得上忙。殿下的伤亦是妹妹治得,还望殿下能够重新调查此事。” 冯珩叩拜道,“顾校尉虽无甚战功,行事谨小慎微,不像是会做出刺杀太子殿下的事情,臣恳请殿下彻查此事。” 其实太子也不相信顾仲远这种明哲保身之人有胆子做出这种事,自己刚刚因司景熹的事情在气头上,话说得有点过,现在冯珩开口,也不好太拂他的面子,可若是下令重查,岂不失了太子的脸面?太子转头对旁边穿着云纹玄色武士服的司景熹道,“听闻昨日还是冯大人将你我二人寻回,英国公居然不开口求情?” 顾念瑶不明所以,昨日明明是顾念安和冯书臣找来的这位英国公,那么多人看到了,怎么太子殿下会说是冯珩救得?但她相信冯珩,是以开口不言。 掉线的冯书臣终于上线了,对着跪在一旁的顾念安道,“不是你我……” 冯珩还想着赶紧把话接上去,没想到冯书臣倒是先出声了。如今太子面色不悦,英国公若有若无地看向他,不由暗叹,关键时刻两个姓顾的倒是机灵,闭口不言,冯书臣这个蠢货! 被冯书臣cue到的顾念安迅速回过神,从冯书臣的怀里拿出一个肉包子将他的嘴塞住,呆呆道,“哥哥,你是饿了吗?”大哥你再说下去,咱就没戏了。 冯书臣瞪大了眼看着顾念安,仿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太子别过头,只当没看见,司景熹虽面无表情,但仔细看,他的眼底透出一股玩味,冯珩知道顾念安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但还是有些意外,顾念瑶发现,这个妹妹很合自己的胃口。 冯珩正欲出口斥责顾念安无状,司景熹瞥了跪着的一院子的人,“下官亦是觉得,此事似有冤情,令牌是身外物,被人偷走交予山匪也是有可能的。” 太子赶紧扶好下台的梯子,“既然英国公和冯少卿都开口求情,那此事便交予英国公来调查。” “多谢太子殿下。”众人齐齐叩谢道。 第16章 第十六章 顾仲远身边的奸细 直到太子离开,英国公转身回到房里关上门,跪着的几人才松了口气,冯书臣被顾念安塞了个包子,面上挂不住,生气地将包子取出,正欲开口质问,顾念安正色道,“此事就如太子殿下所言,不必再争论,最重要的是能够彻查大伯的事情。” 人家话里话外,还是知道人是他们两个救得,否则有怎会将名声挂在冯珩身上,并因此把事情交给他来调查?很明显就是想帮你,却又想隐瞒一些事情。 冯珩瞧见冯书臣还不服气,厉声道,“念安说得对,书臣不必再说了。”这个弟弟满脑子就是舞刀弄枪,脑筋是一点不动。看来,太子殿下是打算掩护他和司景熹二人调查私矿的事情。顾念安居然能明白太子的大致意思,果然机灵。 顾念瑶望着英国公离去的身影,暗叹,人称英国公风华绝代,相貌无双,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她对于司景熹的事情略有耳闻,这才是能让她钦佩折服的人。 外面的人说的话房里的司景熹听得一清二楚。适才太子提及“英国公”的时候,顾念瑶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司景熹从她的眼中看到不安现状汲汲营营的野心,另一个顾念安,确是个无欲无求的。冯珩的这两个妹妹,还真有意思。 冯书臣瞧着顾念瑶起身正欲往司景熹房里去,大声问道,“念瑶妹妹,你进去做什么?” “当然是进去询问父亲的事情。”顾念瑶的话语中有一丝不耐烦,冯书臣除了听自己的话之外,真的一点优点都没有了。 冯珩正欲开口阻拦,顾念安往顾念瑶面前递了个包子,“姐姐,你吃饭了吗?” 顾念瑶神色稍缓,“等会再吃。”说完还想往房里走去。 顾念安拉住她的衣袖,“吃完再进去吧。” 顾念瑶急道,“等不了了……” 顾念安甜甜地笑了,“事急则乱,事缓则圆。有些事情,急也没用。英国公受了伤,又要调查大伯的事情,你总得给人家吃饭的时间吧,我们也要吃饱饭,才有力气帮得上忙。” 顾念瑶看见侍从端着早膳进屋,看样子应该是从桂县有名的酒楼福安楼带过来的早点,这才接过包子,小口小口地咬了起来,发现一旁的冯珩目光如炬,审视着自己,顾念安递了一个包子给他,“大人要留下来一块吃包子吗?” 顾念安原以为冯珩会拒绝,没想到他眼角弯弯,似乎是在笑,接过了她手中的包子,“你怎么总是叫我大人啊……” 要不然叫你什么?直接叫你名字吗?客气点你还不乐意?你们这一家子真是排着队来气她吗?顾念安咬了一口包子,把欲喷涌而出的火气咽了下去,纠结了半日,“不然叫冯大人?” 冯书臣差点就把嘴里的肉包喷出来了,冯珩嗔笑地看着她,“你当像你的姐姐,唤我一声表哥。” 我才不要叫着你表哥呢。顾念安差点就把这话说出来了。 罢了,矫情个什么劲儿啊。叫就叫呗,祖母,堂姐都叫了,不差这一句。 顾念安将嘴里的东西咽下,怯怯道,“表哥。” “哎。”冯珩点头,眸光潋滟如晴水,眉眼弯弯,顾念瑶不禁感叹,她的这个表哥真是了不得,放眼都城,没几个姑娘能心如止水,自己是因为经常见到所以才能稍稍把持得住。 顾念瑶转头看向顾念安,发现她已经在埋头吃包子了。 难道是害羞了? 几人吃饱喝足之后正打算来到司景熹的房中时,便看到府衙里面有一处走水了,顾念瑶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是牢房,关押你父亲的地方。”司景熹从房中出来,顾念瑶如晴天霹雳般,开始有些六神无主,难道,是有人急于杀人灭口? “走吧,一起去看看。”司景熹的语调中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顾念安:这人比她还不动声色,一点不慌。 顾念瑶几乎是连路都走不稳了,幸亏有她的死忠粉冯书臣一路搀扶着她,才能稳稳当当来到着火点。 众人来到牢房门口,发现顾仲远等人已经被救出来了,一名暗卫看到了司景熹,赶紧将顾仲远及另外几人带到司景熹面前。顾仲远被吓得不轻,脚步虚浮,几乎是被人拖着来到司景熹面前。在看到司景熹之后,哆哆嗦嗦地跪下,“多谢英国公派人保护罪臣。” “顾校尉不必客气,”司景熹打开扇子,“太子殿下将你的案子交予我调查,我自然是要小心些。” 顾念瑶喜极而泣,“爹爹,”正欲过去却被暗卫拦住,只得关切道,“您没事吧?”适才她着急忙慌,就是怕父亲会被人害了性命,幸好。 她转头看向司景熹,他的身形挺拔,站在他身后都能让人很安心。 “没事,我没事,”顾仲远是一个长相斯文的中年男子,从他的样貌依稀可辨,年轻时候应该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男子,只是看起来沧桑了些许,他皱眉,“念瑶,你怎么来这里了?”他的这个女儿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可不顾危险来到这里还是太过胡闹,顾仲远正欲呵斥,却看她眼泪一直在眼珠子里打转,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你受苦了。” 顾念瑶摇了摇头,“不辛苦,爹爹。” 顾仲远将顾念瑶从上到下看了一番,确认他的心肝宝贝无事之后,才看到司景熹身边的男子,笑道,“冯珩也来了。” “姑父。”冯书臣走上前去,顾仲远笑着点了点头,扫了一眼他身边的女孩。顾念安甜甜唤道,“大伯。” “你……你是顾念安?”顾仲远欣慰地笑了,“长得很像你的爹爹。” 槐县的县令沈观走上前来,行礼,“英国公,冯少卿。” 司景熹修长的手一一抚过扇子上的纹路,嘴角含笑,“沈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沈观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颤道,“听送饭的婆子说,是有人故意放火。”说着偷偷瞄了一眼,司景熹依旧神情专注地看着扇子,仿佛那番话是在跟扇子说的,沈观挥了挥手,便有人领着一个婆子走了上来。 司景熹抬了一眼,差点怕婆子吓趴下了。婆子面色煞白,乖乖,长得俊俏不假,可看人的眼神就跟阎罗一般,遂赶紧下跪,哆嗦道,“大人,刚……刚我确实有看到一个人影经过我面前,太快了……我没看清。”好容易说完一句话,差点就闪到舌头了。 “可有蒙着面?”冯珩问道。 婆子努力地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冯书臣着急道,“到底有没有啊?” “我不记得了……太快了。” 司景熹不置可否,便转身离开了。暗卫押着顾仲远以及牢里面的其他人跟上。顾念瑶和冯珩也跟着离开了。 冯书臣原本也想跟着走的,却看到顾念安还留在原地,蹲着跟那婆子道,“老婆婆,您受惊了。” 那婆子颤抖道,“那个大人好生可怕……” 沈观也被吓个半死,司景熹“玉面阎罗”的名称果真名不虚传,“小点声,别被听见了。” 顾念安搀扶起她,“老婆婆,眼下正值秋冬之际,您今日惊吓过度,回去得好好熬一碗姜汤。”瞧着她走不稳,“我送您回去吧。” 沈观狐疑地看着顾念安,此人看起来似乎是顾仲远的亲戚,怎么会自降身份跟一个下人如此熟络? 那婆子笑着点了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你是桂县的顾娘子吧!我远远地见过你一面,听闻你心地善良,医术好,很多人都在夸你呢。” “原来是顾二娘子,本官虽然在槐县,对于娘子的善举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心怀怜悯,在下佩服。” 顾念安回了礼,“婆婆我扶您回房吧。” “不必劳烦娘子,”沈观对着远处一个身心瘦小的男子道,“王贵,过来扶你老母回房。” 王贵转过身,就看到自己面色苍白的老母,连忙扑过来,“母亲,您这是怎么啦?” 婆子被吓了一跳,连带着顾念安差点被扯了下去挤做一堆,幸亏冯书臣拉住了她,只是又牵动到她的腰了,顾念安吃痛地叫了一声,沈观怒道,“王贵,你这咋咋呼呼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伤到顾娘子你赔得起吗?” 顾念安看向王贵,短眉吊眼尖下巴,看着贼眉鼠眼的样貌,怎得如此莽撞,还能将他亲妈吓得差点魂魄升天。 他们真的是母子吧? “那行,你回去熬一碗姜汤给她喝,压压惊,她年纪大了,禁不起吓。”顾念安在冯书臣的搀扶下离开了。 “娘,那人是谁啊?”王贵待到人走远了问道。 “那个就是桂县的神医顾二娘子。” “果然是人美心善。” “你可真厉害,小小年纪就能做到让大家夸你。”冯书臣倒是没想到顾念安的名声这么好,跟她小时候很不一样,“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了。”顾念安看见冯书臣满眼的羡慕,不禁有些动容,“我在外祖父的医馆里当坐堂郎中,看见一些付不起钱的便同意让他们用其他东西来抵,尽量不在钱财上为难他们。” 说完这番话转头看了看冯书臣,发现他一脸不解,似是还在等着她的下文,顾念安这才反应过来,冯书臣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从不缺银子,又怎么懂得这些。 冯书臣挠了挠头,两人便来到了英国公房中,发现大家都在看着他们。英国公坐在上位,端着茶盏喝着茶。 冯书臣被这阵仗吓到了,“发生什么事了?” “英国公说,得等人齐了,才开始审问。”顾念瑶道,“你们俩去哪了?” 顾念安云里雾里的,整得他俩好像是什么大人物似的,“我看那个婆婆被吓到了,便嘱咐了几句,让她熬碗姜汤喝。” “开始吧。”司景熹放下茶盏,看了一眼顾念安。顾念安深吸了一口气,他不会是怀疑她吧? 脑壳疼。 司景熹早在用早膳时,便让桉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他听,“顾大人,你的令牌是什么时候消失在你的视野当中的?” 这个问题,顾仲远在狱中想了无数次,“应该是在太子殿下遇袭的前一个时辰,那个时候,我肚子突然很痛,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我的属下林富,他手里端着水,撒了我一身,他当时用袖子帮我擦了擦,我也顾不及了,往外冲去,当时我还能看到令牌,之后上完茅厕,就被人抓起来,说我把令牌给了山匪,给他们放行。” “自那之后,你可有再碰着其他人?”司景熹百无聊赖地撑着脸,整个人斜靠在罗汉床上,顾念安暗道,还真是不把他们当外人啊。 顾仲远仔细地回想,“确实有几个,不过都不是我手下的人。”估计就是那几人趁自己不注意时摸走令牌的。 顾念瑶叹了口气,那这就复杂了。谁都有可能把令牌拿走呀?而且,山匪冲入军营,那些人极有可能都被杀死了。 屋内静默了一瞬,就听到清冷话音,“林富,你若再不说,你可就没命了。”司景熹斜眯着眼,看向顾仲远身边的皮肤黝黑的男子,那男子抖了一下,“扑腾”跪下,“大人,冤枉啊。” 其余的人都不明所以,司景熹则像是能看破林富的心中所想,“你以为那场大火烧的是顾仲远吗?”他不去看林富,“他们想烧死的人,是你。” 冯珩迅速领会到司景熹的意思,笑得如暖阳般和煦,“林富,现在周围还有暗卫护着,你若说出实情,供出幕后黑手,你的家人还有的活。” 顾念安:??? 冯书臣:??? 顾念瑶:??? 顾仲远:??? 林富愣在原地,适才差点被烧死,如今被司景熹点破,心中怀揣着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我招,我招。是我偷了顾校尉的令牌。” 第17章 第十七章 顾念瑶摊牌 “林富,你……”顾仲远气得说不出话,当初选他在身边做事,就是看他是个踏实人,还调查了许久,确定身世清白才留在身边,没想到自己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冯珩知道顾仲远的谨慎做事风格,“林富,你还不从实招来?!” 明明是再平缓不过的语气,却如山一般,压得顾念安喘不过气,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就叫专业。 林富低下头,“顾校尉是细心之人,每日定会检查衣物,检查令牌上的绳子是否牢固,并且每晚都是戴着令牌睡觉的。我根本没办法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行事,那边又催得紧,我只能在他饭中掺了巴豆,端着水在房外等他,在用袖子擦衣服的时候,用袖刀将令牌割下来,将伪造的令牌胡乱挂上去,他跑着跑着,便会丢了。” 其余的人不知深浅,但司景熹和冯珩知道,令牌这种东西,本不能轻易假手于人,顾仲远这种谨慎的人,别说是让旁人碰它,就连盯着看,都能引起它的怀疑。林富居然能在顾仲远的眼皮子底下将令牌仿造出来,还不被顾仲远察觉,果真厉害。 好精细的心思。大伯父千防万防,百密一疏。 司景熹睁开眼,“催你的人是谁?” “我不认得他,每次见面他都是戴着面具,身形高大,武力高强,我打不过他,他便拿着家中母亲的簪子威胁我帮他做事。”林富努力回忆着,“哦,对了,此人是个左撇子,右手手背上,有条疤。”他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顾仲远猛然直起身子,龇牙咧嘴正欲出口大骂林富,“哗”的一声,司景熹打开了铁扇,顾仲远的三丈大火瞬间熄灭,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将林富单独关押起来,写份文书让他画押,”司景熹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却不怒自威,“至于他的家人,桉久,派人保护起来吧。” “是,主君。” “散了吧。”司景熹用扇子扇了扇,顾念瑶紧紧地搀住顾仲远,“父亲,您受苦了。” 冯书臣追上冯珩,“哥,你说英国公是怎么知道,偷令牌的是林富?”顾念安赶紧上前,她也好奇,单凭顾仲远三言两语,便能立刻查出林富,顾仲远在牢里想了一日一夜都没这结果呢。 冯珩笑道,“顾校尉做事向来谨慎,即使是内急,一路上都不曾撞到人吧?” 顾仲远点了点头。 “所以,一开始你会以为,令牌是掉在路上,被碰见的人捡了,可按照林富所说,你日日检查,怎么可能会掉?所以应该就是林富趁乱摸走的。” “可是,英国公并不知道父亲检查令牌的习惯,他怎么就如此笃定?” “这有何难?他又不是没见过顾校尉进军营,说话说着说着都要摸一摸腰间的令牌在不在,这样的人,一般情况下都不会丢令牌的。”所以当山匪拿着令牌时,大家才会认为,定是顾仲远亲自给的,“肚子疼,一出门又被泼了水,如此巧合,只能是林富做的手脚了。” 冯书臣羡慕道,“哥哥你好厉害。” “我也是等到英国公指出林富的时候,倒推回去的,他比我快。”冯珩见过不少次司景熹查案子,一套推理行云流水,仿佛亲眼所见。是以一直都是冯珩追逐的目标,结果,他还是慢了一点。 剩下几人便各自回到屋里。顾念安暗叹此事告一段落,总算可以回屋睡觉了,结果被顾念瑶拉着一同在屋里说话了,只说顾仲远还没好好和她聊过天呢。 一关门,顾念瑶脸上全没了天真的神色,“父亲,此事之后,你有何打算?” 顾仲远还未坐下来喘口气,原本还想跟顾念安聊一聊,被顾念瑶这么一问,脑子一片空白。这次的事情真把他吓着了。 顾念瑶就知道,她的父亲做事保守,只会原地踏步,“虽然父亲的冤情水落石出,但太子殿下八成还会调兵过来继续剿匪,不过这个得等到陛下的圣旨下来以后。” 顾仲远蹙眉,“女儿,你又有什么打算?”顾念瑶是个主意大的,他这个父亲时常觉得无可奈何。 顾念瑶急道,“这是父亲你离太子殿下最近的一次,应该要好好表现,”若不是自己的一曲《阳春白雪》在太后的寿宴上大放光彩,有谁会想起他来?如今无故遭受牢狱之灾,就不该白白吃亏! “我本就跟着太子殿下剿匪,若有旨意下来,我定然义不容辞。” 顾念瑶满意地点了点头,“念安妹妹,昨夜你也累了,修整一番,明日带着我在茂山上熟悉一下山路。” 顾仲远惶恐不安,“念瑶,你想干什么?” “你难道想跟着一块去?”经过顾念安这一两日的了解,顾念瑶完全做得出这种事。 “对。”顾念瑶也不藏着掖着了,顾仲远不理解,“此事已经与我毫无关联,你又为何……” “你想找机会立功,剿匪就是你的机会,也是你的投名状。你想入东宫当女官。” 女先生曾跟说过,能入东宫当女官,是多少才女的梦想,因为这就意味着,你能站在更高的地方纵览全局。顾念瑶生得貌美,却不屑于利用,应该是想要让太子赏识自己的才能。 英国公将顾仲远的事情三下五除二地给料理完了,没有她发挥的余地。所以,她的机会,只有跟随太子上山剿匪。 顾念瑶笑了笑,顾念安将她心中的想法说得准确无误,她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比她想象中要聪慧许多。 “你会帮我吗?” “帮啊,带你上山而已,不过你要帮我摘药草。”顾念安答应得爽快。她想过了,此事之后,她还得继续在顾老夫人手下讨生活,若能把顾念瑶哄得开心,日后才能有机会跟顾老夫人谈判,争取更多的利益。当然,如果顾念瑶当上女官就更好了,即便远在都城,也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打着她的名号,行事该更方便些。 顾念瑶迅速领会到顾念安的意思,笑得颇有深意,“这是自然。” 顾念安扫了她一眼,发现她虽别过脸去,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打量自己,捶了捶腰,“若你日后飞黄腾达了,我那个济世堂背后有人撑腰,应该就不会老是被人找茬了。” 不管顾念瑶有没有防着她,顾念安还是觉得得跟她讲清楚自己的意思,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顾念瑶明白顾念安的顾忌,笑道,“我定然护着你。” 顾念安被她的笑容晃到了眼。顾念瑶长相本就出挑,眼波流转,楚楚可怜,竟让人生出保护之欲,对于她的一应要求都不忍拒绝。难怪冯书臣对她言听计从。 顾仲远被她俩这一来一回的对话惊呆了,适才看他的这个侄女呆呆傻傻的,又久未相见,还想过去关切几句,如今见她如此助长顾念瑶,怒从中来,“你可知官场险恶,这样将念瑶送进宫,顾氏家室不显,无法支撑,这样无异于是让她去送死!” 顾念安料到顾仲远会生气,就是没想到适才温吞的他,骂起她来就跟机关枪似的,竟然连初相见时的拘谨客气都可以直接跳过。顾念瑶也愣住了,她从未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 见顾念安不言语,更是将适才窝在心里的火都发泄出来,“你许多年前推念瑶下水,如今还怂恿她,害她,要我看啊,你就是个害人精!自你出生之后,你父亲的仕途便越来越不顺,后来死了,你娘也因为你死了,就连我,也是因为有你这么个恶毒的侄女,才会到现在都升不了官!现在休得来害我的念瑶!” 顾念安突然想到,这些年顾老夫人一直不怎么关心她,大抵也是这么想的。难怪从前的顾念安那么乖戾不听管教,稚子无辜,平白将这些事情压在她身上确实不公平。自己一个拢共快四十岁的女人听到这话都不舒服,别说是顾念安了,换谁谁暴躁。 不过也还好啦,等他们一群人都滚回都城,她又可以清净过日子了。 其实说完上面这些,顾仲远也有些后悔,这些都是顾夫人平日在他面前的碎嘴子,今日不知怎么的就顺嘴把它说出来了。 “大伯,你别生气了,我……我就是希望念瑶姐姐高兴而已,祖母吩咐的,要我听念瑶姐姐的话,”眼看这顾念瑶在旁边半晌憋不出一句话,顾念安怯怯道,“念瑶姐姐,既然大伯不同意,那便算了。”凭什么将火气引到她身上,莫名其妙。 顾念瑶这才回过神来,坚定道,“父亲,我意已决,您不必再说了。”她曾翻阅过弟弟的兵书,平日里对一些打仗的事情尤为关注,她有信心,自己定然能好好表现。 顾仲远气极,大声嚎叫,“你是要活活气死我吗?”顾仲远好歹也是当将军的,这一嗓子县衙这屁大点地都能抖上一抖,还好门关上了,不至于吓到别人,倒是房里有回音,把顾念安吓着了。 “父亲,我从小便跟你说过,我要当东宫的女官!你总是跟我说待你升官了,求来恩典让我进宫,如今我都十八了,若是再没机会,只怕你们俩就要合计着让我嫁出去了吧?”从小她便听大舅母说宫里的繁华奢靡,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人人穿得跟仙子一般,尤其是东宫的女官,神采奕奕,万众瞩目。她也想要坐上那个位置。 尤其是在太后寿宴之后,更是让她的这个愿望更加强烈。 “念瑶,当官并不容易,尤其是到了御前,若是不小心出了差池,轻则训斥责罚,重则人头落地,牵连家人。”顾仲远年轻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只是为官数十载,看多了官场浮沉,人也变得胆小起来。 “父亲不必担心,我定会小心谨慎,不会牵连你们,若真出了事,我一力承担。” 顾念安夹在中间,左看右看,看他们父女俩吵得火热,自己这个外人也该识相些,免得又被挡抢使,便起身,边开口边朝着门走,“瑶姐姐,我困了,先回去睡觉了。”说完不等他们父女俩回答,迅速地将门关上。 顾念安回房之后便烧水沐浴,给自己的腰上完药酒之后就躺下睡觉。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她对于顾念瑶在剿匪过程中要有什么表现并不关心,反正就那个形势,她老爹定是说不动她,自己一个才说了几句话堂妹又能如何? 不过,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顾念瑶翻车了,自己会不会受牵连啊?她到底行不行啊?自己不能袖手旁观啊。 顾念安一睡醒就在纠结这件事情,越想越精神。不妙,很不妙。她这个姐姐若是带过兵,她完全可以直接回怼说她以前也做过,顾大伯全程苦着脸,她很有可能是第一次。 罢了,顾念瑶的老爹阻止不了,自己这个妹妹说不动,那就找她那个厉害表哥。 在顾念安扭扭捏捏来到冯珩房前时,发现顾仲远满脸忧愁地从他房里出来时,自己猜得没错,顾仲远果真奈何不了顾念瑶。此时顾念安脑海里分析出两个结果:第一,冯珩估计也劝不了,第二,顾仲远极有可能把自己支持顾念瑶的事情也给抖落出来了。 “大伯。”顾念安过去打招呼。 顾仲远瞪了她一眼,便拂袖而去。一副欠了他几百万的样子。 她猜对了。 算了,既然顾仲远已经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冯珩,她也没必要去找骂了,还是想点别的办法吧。 太难了。顾念安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 “念安。” 顾念安猛地一抖,像极了上辈子领导开会骂人散会之后又单独叫了自己——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接着骂。 有了打工的经验,顾念安迅速稳定心神,安慰自己,又不是没被骂得狗血淋头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见招拆招。 老娘无所畏惧。 顾念安从容转身,“大人……哦不,表哥。” 冯珩笑如春风般温暖,“既然来了,便进来坐坐吧。” 这笑容落在顾念安眼里,一如寒冬腊月的北风,能将人身上的皮刮出来,“好。”顾念安甜甜地应了。 “用午膳了吗?”冯珩递了杯茶给顾念安,顾念安瞧着茶汤清澈透亮,便双手接过,“还没。”所以表哥,你别骂太久。 第18章 第十八章 被表哥请喝茶了 她小小的抿了一口茶,居然是苦的,冯珩询问,“我这茶如何?” 顾念安赔笑,“我不懂茶。”不过,不是说茶无论前调如何,都讲究个回甘,唇齿留香,这茶怎么只有涩?你不会是想说,这茶代表了你现在的心情吧? “这是我自己做的苦茶,名曰莲心。”冯珩放下茶盏,“是用莲子心与苦茶叶调配而成,它与别的茶不同,先苦后涩。许多人都不喜欢。” 那你还倒给我喝? “但我很喜欢,”冯珩给自己再倒了一杯,“世人皆道,苦尽甘来,小时候我也是这般认为。长大了,接触过不少的案子,我明白,并不是。” 冯珩盯着杯盏中的氤氲缭绕的茶汤,轻轻地吹了吹,再慢慢地一饮而尽。简简单单喝个茶,都能如此好看。 “并不是所有的坚持都有结果,”冯珩放下茶盏,笑着看向顾念安,“尤其,是念瑶想要走的路。” 冯珩的眼睛温润明亮,只要他认真地看向谁,都会给人被深情凝视的感觉,此刻在他熠熠生辉的眸子后面,隐隐交织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是沧桑,无奈。 看来,他是觉得,这两个小娘子太天真,以为当女官就跟过家家一样。 “我知道,念瑶姐姐想当女官,你想说的是,当官很难,”顾念安坦然与冯珩对视,“坚持不一定有结果,这说得不一定是当官,做什么事都一样。若是她想做别的事情,你会拦着吗?” “看情况,只是当官太危险了。” “做什么事不危险?吃饭都能被噎死。”顾念安失笑,“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只要她心甘情愿,无论前路艰难,照样甘之如饴。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助她。” 说到底,这就跟大学选专业一样。有人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劝人学法,千刀万剐。可还是有人选择学医学法,最终有所建树。各花入各眼罢了。作为家人,只能建议,合理范围内不要过度干涉。 “念瑶姐姐的性子,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越是拦着,她越要,表哥没拦过吗?成功了吗?”大禹治水,疏为上策,堵为下策,“与其千防万防,还不如让她去试一试,她才不会藏着掖着,我们也知道要怎么护着她。” 冯珩思忖,念瑶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拦是拦不住的。顾念安说得不错,与其万般阻拦,不如找她好好谈一谈,看看她想做什么,自己和姑父再从中协助,如此,就算失败了也不至于危及性命。 他看向对面的少女,相比于几年前在桂县初遇,如今眉眼间稚气已脱,倒是出落得愈发清秀,都城中不乏各色貌美之女,清丽者有之,妩媚者有之,英气者有之,灵动者有之。冯珩见过不少,顾念安与她们想比,相貌并不出挑,可不知为何,在他心中却是最特别的。表面上看起来温温吞吞,实则心里什么都明白,还有一种义无反顾的勇气,孤单而灿烂。冯珩展颜一笑,“你说得对。” 顾念安松了口气,总算是准确无误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如此也算成功了一半,她能做的,就是将茂山上的各种暗道小路告诉她,仅此而已。 “既如此,那表哥和大伯好好想办法,我就先回去了。”正巧侍从端着饭菜鱼贯而入,“不打扰表哥吃饭了。”起身时瞥见桌上落了两副碗筷。 “一起吃吧。”冯珩笑道,“我让他们将你的也端了过来。” 顾念安无话反驳,只得坐下,还真是一点回绝的机会都不留给她啊。罢了罢了,吃个饭而已,她什么场面没见过。就是得拘着,难受。 古代的餐桌礼仪她知之甚少,如果她能和顾老夫人一块吃饭,或许还能指点一二,然而不妙的是,一次都没有,也不见她请个叫礼仪的夫子过来。 可能是觉得,教了也派不上用场吧。 她自己这些年痴迷于学习知识以及医术,目之所及,也都是些平民百姓,自己完全融入其中——大口喝汤,大口吃肉,甚是豪迈啊。 此刻,倒是有些书到用时方恨少的尴尬。 顾老夫人用膳是她见过最优雅的,只是与冯珩的相比,居然略显粗鄙做作。更遑论她这个半吊子的官宦小姐,想都不用想,定是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 回去之后,若是得空,得请个礼仪老师,好好学习规矩。不管日后有没有用上,总之技多不压身。 好在上辈子七大姑八大姨对她各方面的礼仪教导很是严格,小时候觉得苦,长大只觉受益良多。是以再饿也不会狼吞虎咽,在冯珩动筷之后,她便先吃几口饭。幸亏对面这个不是会扣她工资的人,剩下的差距只当是教训了。 “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冯珩见她很少吃菜,又想起她都能将包子吃得津津有味,不至于太挑食,“或者是太拘束了?” 食不言,寝不语。 看破不说破。 就不能当做看不见吗? 顾念安嘴里含了饭,抿嘴一笑,见他停下筷子,她将碗里剩下的一小团米饭吃了进去便也停筷了。 “表哥,我等会得帮太子殿下换药,就先回去准备了。” 冯珩笑道,“好。” 吃完饭后时间还早,顾念安有些犯困,现在午睡晚上可能会失眠,明日还要做体力活,是以她便在县衙内小范围活动,结果就碰到了同院子正在抚琴的顾念瑶。 此曲调激昂,顾念安仿佛看到了在草原上恣意驰骋的少女,策马奔腾,天高地阔,遥遥领先。女先生说,这个时代女子弹奏的乐曲多是婉约温柔风格,顾念瑶倒是与众不同,她向往围墙外的世界,想成为江川里游得最快的鱼,天空中翱翔的鹰,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壮志。 曲声戛然而止,她愣了一下,原以为是自己被发现打扰到顾念瑶,听到对话声才发现,太子来了。 “上次祖母的寿宴上,你的这首《阳春白雪》惊艳全场,音律清新流畅,节奏轻松明快。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欣欣向荣,让皇祖母赞不绝口。”太子记得那日,看她弹奏时专注的神情,似是穿梭在莺歌燕舞的春日里,与蝴蝶一齐翩翩起舞。 “是太后娘娘谬赞了。”顾念瑶起身向太子行了礼。 “不过,我听你的今日所奏,与那日完全不同,”太子负手走去,“我竟不知,你还有股傲气在。” “母亲从小就教导我,身为女子就该洗手作羹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顾念瑶摇了摇头,“可我不想,不想要这样的生活。我希望能和哥哥一样,走出顾府,用我所长,尽我所能,为这秀丽山河锦上添花。” 太子笑了笑,不置可否。 一切尽在不言中。 “念瑶妹妹……”冯书臣拿着二胡走了进去,一进门就见到太子,立刻便行了礼。 太子挑眉,“你会拉二胡?”二胡的曲调哀婉,世人多不喜,宫里会二胡的乐师不多,冯书臣这大大咧咧的性子,竟然是拉二胡的? “会。”冯书臣从未被如此关注过,害羞地挠了挠头,“我时常和念瑶妹妹合奏。” 太子来了兴趣,“这个倒是稀奇。” 顾念安所幸就着附近的石凳坐下,屋里两人争相在太子面前一展才艺,倒是便宜了她这双耳朵,转头却见,冯珩坐在窗边,英国公亦从院外走了进来,场外的观众不少嘛。 司景熹缓缓朝着顾念安走了过来,坐在她对面的石椅上。顾念安愣了愣,正欲起身行礼,只见他将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顾念安便听话地坐下,认真地欣赏两人的合奏。冯书臣拉的曲子不大符合他的行事作风,可以说是截然相反,人看起来风风火火的,曲子是哀怨幽咽,若无那点点滴滴稍显轻快的琴音,只怕是催人泪下。 顾念瑶面上不显,实则叹了口气,几乎是硬着头皮将曲子奏完,好好的日子,拉什么伤春悲秋的曲子?不过好在太子没说什么,她那七上八下的心也不至于从嘴里跳出来。冯书臣倒是不觉得什么,女子弹得曲子一般都是这种曲风,若要合奏,也该如此。 冯珩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弟弟,小孩心性,急于表现,恐怕是会毁了念瑶辛辛苦苦在太子面前的一番表现创造的机会。感受到似有一道目光看过来,冯珩望去,是顾念安。她这是在暗示自己上场挽回局面吗? “景熹?”太子夸人的话说不出口,难听话又觉得没必要说,干脆转头,恰好就看到了坐在石椅上的两人,“你怎么来了?” “适才听闻此间有佳人抚琴,便凑过来听个稀奇。”司景熹起身,顾念安对着太子行礼,太子笑道,“本宫记得你,萧吹得很好,可惜此处没有,否则便可与本宫琴箫合奏了。” 顾念瑶这才知道,原来太子善抚琴,如此,日后可有更多共同的语言了。 司景熹笑了笑,“臣许久未吹箫,此刻即使有,也未必能附和上殿下的琴音,”他转头看向走来的冯珩,“不妨与冯少卿的笛声合奏。” 顾念安暗道,你胆子可真肥。你老板的儿子让你做事,居然敢拒绝? 冯珩这下不想吹笛也得上了,司景熹在太子心中的地位可不是他能比得上的,“英国公左手受伤多有不便,既如此,还望太子不嫌臣的技艺不精。”便从房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笛子。 太子原本比锅底还黑的脸色在听到冯珩的话之后缓和了许多,暗道自己太过粗心,这不是明摆着为难他吗? 于是便欣然接受了与冯珩的合奏邀请。 笛声空灵,琴音清扬,县衙的院子在乐音中化成寂静天地,暗香浮动,竟是梅花凌霜绽放。一旁的顾念瑶暗忖,看来太子殿下是性情高洁之人,与她的表哥倒甚是相投。 一曲毕,太子似是沉浸在曲中意境,一时间还出不来。当年,他便是听着司景熹吹箫吹这首曲子甚是好听,是以才决定练习此曲。 “笛吹得不错。”太子笑道。 “雕虫小技,殿下过奖了。” 冯书臣一直都在若有若无地留意顾念瑶的神情,她眉目含笑,似是憧憬。相比之下,自己弹奏的曲子忒小气了些,当初不过是瞧着二胡鲜有人弹奏,为了出奇才学的。他忿忿地瞪了一眼手里的二胡,打算自明日起,缠着大哥学吹笛算了。 太子殿下这才留意到站在司景熹身边的顾念安,“听闻昨日便是你为本宫包扎的。” 顾念安赶紧低下头,太子接着道,“顾念瑶的琴不错,你是她的妹妹,你会什么?” 她就知道!原本以为就是看病治伤,没想到得空还询问功课。 “二胡。”其实她很想说自己什么都不会的,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实话实说了,只得补充了一句,“还不大会。” 从前过年过节,一大家子人齐聚一堂,长辈们先是互相询问孩子们期末考试成绩,那时候林丹莹还有被表扬的机会,紧接着又一个劲儿的吹嘘自己的孩子多才多艺,这个时候,就不关她的事了。 当时家里的经济不算宽裕,父母又得供自己和弟弟读书,学费都得东拼西凑,更遑论这些。 到了高考完,她空闲的时间多了许多,便拿出了积攒多年的奖学金以及压祟钱,正巧有个想学习小提琴的同学拉着她一块报班,说是两人一起报有优惠,不过她得学二胡。 她答应了。 相比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同学,她倒是学得很拼命,半年时间就考了十级。这也成为了她大学参与校艺术团的跳板。 “嗯。”太子不甚在意。 顾念安松了一口气。 待到太子回房时,冯书臣将手里的二胡递给顾念安,“给你,我不拉二胡了,我打算跟大哥哥学吹笛。”学成之后便可以和念瑶合奏了。 “多谢书臣哥哥。”顾念安轻轻地抚摸着琴弦,除了那些药材,亘古不变的太阳与月亮,能让她觉得熟悉的就是这二胡了。 她原想着就拿它回房,自己找个僻静的地方默默练习,一抬眼,发现在场的人都期待地看着她,冯书臣道,“安妹妹,你都会什么曲子啊?我在都城里面,拉二胡就只会这首。” 第19章 第十九章 是中毒 顾念安摇了摇头,她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摸过二胡,从前田庄乡野也没见着,现在手都生了。只得勉强拉着试几个音,慢慢找寻感觉。 司景熹向来不与人过多的接触,今日倒是饶有兴致,顾念瑶心念一动,“不知英国公的伤可好些了?” 司景熹看向自己的手臂,面无表情,“并没有。”还是和刚刚一样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桉久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不似刚刚那般好了。 顾念瑶笑容一僵,仿佛吞了只死苍蝇,顾念安赶紧放下二胡,“英国公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她敏感地接收到了即将投诉的信息。 “伤口还是很疼。”司景熹轻叹了口气,“难受,睡也睡不好。” 这这这……伤口那么深,今天也不可能好全啊。只是根据顾念安多年的打工经验,这话一出,不仅会被投诉,还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少说话,多健康。 “那我这边收拾完,等下就过去,帮您看看伤口,看看用不用换一下药方。”顾念安挠了挠头,“或者,给您开些止疼药?” “一并拿来看看吧。” 顾念安点了点头,“好。”这下是连摆弄二胡的心情都没有了。 冯书臣看见司景熹走远了之后,蹙眉对顾念安道,“你究竟行不行啊?”他愈发觉得,顾念安从山里捡来的人,让他胆战心惊,瑟瑟发抖。 ……不行那就去请行的来啊,整天就知道在这里叭叭叫。顾念安暗自翻了个白眼。 “你没磕过碰过吗?”冯珩凉凉地瞥了冯书臣一眼,“今日伤口还疼也正常。这还不到一天呢。” 顾念安道,“书臣哥哥,想必明日御医也该到了,到时候应该没我什么事了。”反正现在顾仲远出狱,她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顾念瑶赶紧上前拉住顾念安的手,“这事都怪我,不该去开那个口。”她以为从不站队的司景熹对顾氏有亲近之意,是她想错了。看来,通过讨好他进而讨好太子这条路并不好走。 “这事怎么能怪你呢,”骨灰级粉丝冯书臣赶紧上前当解语花,“你心地善良,关心问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念瑶妹妹这么聪明,一定都是对的。 冯书臣瞧见顾念瑶一副自责的样子,心疼不已,转头看向顾念安,正想开口,就被冯珩打断了,“好了,明日还有事情要做,你们早些回房吧,安妹妹,你先去准备吧,天色不早,你等会先去给太子殿下换药吧。” 有道理。昨日也是先帮太子上的药,今日亦是他先。 “主君,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将林富的家人保护起来,果然,他们当真准备杀人灭口。”桉久已经对司景熹的料事如神习以为常。 “可有留下活口?”司景熹正拿着顾念安写的药方,这小娘子写的字倒是不错。 “都是死士。” “意料之中,”司景熹反手将药方压下,“继续派人盯着。” “是。”桉久看了一眼司景熹的神情,接着道,“主君,等会还让顾二娘子过来上药吗?” 平日里为主君治病疗伤的是毒医山海,从不让外面的郎中近身,昨日他也是见情况紧急才让顾念安过来。根据桉久多年的经验,司景熹今日多半是让自己帮他上药。 “嗯。”司景熹将药方递给他,“怎么?” 桉久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为何不让山海过来?” “山海这不还赶不过来吗?且就让她先看着,不行再换。” 顾念安来到的时候,正碰见司景熹懒洋洋地撑额假寐,脚随意地架在腿凳上,更衬得他的张狂与不羁。她想起,冯书臣说,司景熹此人在都城行事,很少看谁的面子,除了官家。 “英国公,我过来换药了。”顾念安顿时有种上班的疲惫感,也是,面对司景熹这种难搞的,谁遇见谁知道,“这个是我配的止痛药。”顾念安揭开用手帕包裹的药,正欲走上前去递给他,瞥到一旁的桉久上前,她才反应过来,将其递给桉久。 司景熹接过桉久递过来的药,发现是一些看起来像树皮的东西,“这是什么?” “柳树皮。”顾念安道,“这个药相对而言,毒性比较小,止痛的效果也没那么好。你若是能忍着,就尽量别吃。” 司景熹将树皮连同帕子放在床边,“好。” 顾念安先是为他把脉,发现脉象似是比昨日更虚弱了,看他似乎精神尚好,询问之后也说有哪里不舒服。大约是现在还在恢复期,一切不是很稳定吧。 顾念安拿着药膏,先擦后背的伤口,除了一些较深的伤口之外,有些被轻微划伤的都开始结痂了,“后背的伤无碍,有些都开始愈合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上了药,这个时代没有消炎药,一个不小心感染了,那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了。 今日阳光明媚,连带着屋里都亮堂了起来,不似昨晚,屋内光线昏暗,顾念安给司景熹上药,瞪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清晰地看到,司景熹伤口处结痂的颜色除了棕色,边缘居然浅浅的奇异的绿色。若是光线再暗一些,可就分辨不出来了。 司景熹发现身后之人迟迟没有动作,“有何不妥?” 顾念安抬起头,又看了看其他的伤疤,伤口虽然凝固,边缘也是泛绿,“英国公,我有几个问题,你最近是否经常睡得不好?就是夜里难以入睡?” 司景熹想了想,道,“嗯。” “那你最近可有出现恍惚的情况?比如,你现在正认真的做事,但偶尔会有不可控制的走神?” 司景熹想起那日在茂山救太子的时候,在斩杀最后一人时,脑子似乎停顿了一瞬,接着就被砍了左臂,自己虽将其杀死,却也掉入山沟。 “会。”司景熹明白此事不寻常,却出奇地冷静,淡淡道“怎么啦?” 顾念安唇嘴微张,顿了顿,道,“有个……猜想,我还得再验证一番。” 司景熹后背的伤口多数都已经凝固,但他左臂的伤口挺深,应该没那么快,顾念安解开绷带,用银针沾了一点伤口处的血,仔细看了看,又凑在鼻尖细嗅,叹了口气,“是了。” 一旁的桉久不似司景熹淡定,连忙询问道,“到底怎么啦?” “英国公中毒了。”顾念安将银针拿到司景熹面前,“英国公请看,这是我从你伤口上沾的血,里面掺着鲜艳的绿色,并且散发着腐臭味。” 司景熹接过银针细看,又凑近闻,确实如顾念安所说。 “中毒?什么毒?”桉久百思不得其解,司景熹身边都有暗卫,平日里的饮食都盯得很紧,怎么会中毒?再加上山海一见面就会帮司景熹把脉,都说无碍,不得太过劳神,莫不是弄错了? “魑魂,一种西域奇药,一旦服下,从脉象上是看不出来的,经常会误诊为过度劳神。毒随着血侵入五脏六腑,开始精神恍惚,时常失眠,到最后会产生幻觉,看起来像是得了失心疯,根本查不出是中毒所致。” “这种药制作起来极其复杂,各种毒药的分量都需要把握好,否则一吃下去就死了,其中一味致幻的药叫做引魂曼陀罗极为罕见,千金难买。因此,其制作手艺渐渐失传,现在都很难看到,就算见到了,也不一定买得起。”她也是偶然帮一位西域商人治病时,在他拿来抵药钱的古籍上看到的。 司景熹自嘲,“果真看得起我,居然费心搜来这么精细的东西。” 桉久可就笑不出来了,“可有解药?” “有是有,解药名唤雪华,只是你买解药可能比你买毒药还要再难一些,因为主药是天山雪华灵芝,极其难得,并且,只一株药量还不够,若是品质最好的,都要一株多一些,才能完全解毒。还有,就算你去买了解药,但解药的品质层次不齐,买了吃下去都不见得会好。”所以,司景熹,你是得罪什么大人物了吗? “桉久,把山海叫过来吧。” “是。” 没有顾念安想象中的悲愤,或者绝望。司景熹语气平常得令人匪夷所思,仿佛讨论的是别人的八卦。顾念安想了想,秋荣倒是曾经给她一株天山雪华灵芝,若是条件设置合适,说不定只用一株药量便已达到。不过,她没什么把握,还是先不说吧,免得他空欢喜一场,进而恼羞成怒,投诉自己。 司景熹看得出来一旁的顾念安为他包扎完伤口后便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欲言又止,道,“还有什么事吗?” 顾念安深吸一口气,有种视死如归的惆怅,她从包里拿出昨日忘记归还的锦囊,递给司景熹。 司景熹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块玉佩,这是父亲留与他的遗物,从昨日回来之后便找不到了,正打算让暗卫去找,没想到居然在她手里,“这是从哪得来的?” 面对其带着压迫感的审视,顾念安不敢看他,低着头,怯怯道,“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司景熹用手指摩擦着玉佩上的“司”字,盯着顾念安,半晌,道,“昨日,是你救的我?” 冯珩只说是冯书臣救得他。可他看得出来,并不是。 他用扇子抬起顾念安的下巴,端详着她的眉眼。顾念安第一次跟帅哥对视,司景熹的双眼明亮如繁星,坠落在她平静的心湖中,泛起了层层涟漪。她垂下了眼,告诫自己,日后定要离这人远一点,否则她不动声色的形象就立不住了。 司景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顾念安,自从昨晚见到她,便觉得她的眉眼似曾相识,起先以为是因在桂县救过她,后来在床上辗转反侧,愈发肯定自己在山林中见过她……她似乎是带着面纱,只露出清亮的双眼。他问过桉久,确认昨日亲眼看到顾念安进县衙之前摘掉面纱的场景。 应该就是她救了自己。 司景熹虽有意收敛威势,奈何他目光深邃锐利,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似是能将她心中所想看透,顾念安磕磕巴巴,“是……书臣……哥哥。” 撒谎。 司景熹笑了笑,收回扇子。 顾念安瘫软在地,她想起冯书臣同她说过,英国公审讯的时候,气势迫人,只往那一坐,就曾吓死一个胆小的犯人。加之其最善严刑逼供,因此有“玉面阎罗”之名,能止小儿夜啼。 “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司景熹一手将她从地上捞起来,顾念安被吓了一跳,起身时腰间传来刺痛,一个不稳,朝前倒在了司景熹的怀里。 桉久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若是在以前,估计人都碰不到主君分毫,就被推开,踹开,以各种难看的姿势弹出去,甚至,当场就被咔嚓了。主君为何不将她推开?莫非……主君已经虚弱到推不开顾念安了? 顾念安跌落他坚实的怀里,淡淡的龙涎香铺面而来,两辈子的社会经历并没有教与她如何应付眼前的场景,很自然的,顾念安愣住了。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幸亏没有碰到伤口。顾念安的脑子还没重启完成,便感觉覆在腰上的手正一节一节地按着,她一个激灵,欲弹起身,又被按进怀里,“别动,我在帮你检查,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顾念安:什么?究竟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啊?你是在质疑我的医术水平吗? 还没等顾念安开口,司景熹自顾自地道,“没事,应该是负重压到了,我很重吧。”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来。 若说倒进司景熹怀里的一瞬顾念安觉得自己命不久矣,那么现在她觉得自己能一拳将他打进墙里拔都拔不出来。 登徒子!她可是医生,是个怎么情况,还用他来说。顾念安挣扎起身,几百句含在嘴里蓄势待发,然而在对上司景熹的笑眼后,又全都吞回肚子里了,就像一个快撑爆炸的气球“咻”的一下泄了气,糯糯道,“我已经擦了药了,很快会好。”她暗骂自己怂玩意儿。 罢了,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司景熹就像是会读心术般,“顾二娘子明日还会帮我换药吗?” “那是自然。”顾念安勉强地扯开嘴,默念巴拉拉能量,明日开始奇迹发生,他身上的伤全都好了,然后她也不必来了。 看到顾念安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司景熹不禁轻笑,眼底荡漾出点点星光。 最终顾念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司景熹对着顾念安离去的身影出神,脑海中闪过一个片段,黑暗中,有一个人对着他的嘴吹气。嘴角微扬,原来如此。 顾念安整个人就像是被工作吸干精气神的干尸,行尸走肉般的回到房内,径直躺在床上,差点将身子骨砸成了几块。她现在须得养精蓄锐,明日还要去应付顾念瑶那个机灵过头的姐姐。 第20章 第二十章 林贵的妹妹 翌日,顾念安起了个大早,发现顾念瑶已经在等她了,正要出门,冯珩和冯书臣跟了上来。 怕顾念瑶推辞,冯珩解释道,“茂山山匪横行,你们两个女子去,不安全。” 顾念安赶紧道,“是我让他们过来的,”山匪可不熟闹着玩的,这个节点上,不谈麻烦不麻烦这种矫情的话,“除了保护我们的安全,也可以让他们帮忙摘草药呀。”顾念瑶细皮嫩肉的,一看就知道是没踩过泥的,顾念安是不指望的。 顾念瑶甜甜地笑了,“我明白。” 顾念安开始分发香囊,“这是驱虫驱蛇的香囊,你们带上。” 来到山脚下,顾念安又捡了根木棍递给顾念瑶,“山路难行,用这个会好些。” 顾念瑶点了点头,本欲伸手去接,被冯书臣抢了先。 顾念安差点就破口大骂:???怎么,你一个大老爷们也得用这个?自己不会捡? 冯书臣一手握住,另一只手在木棍上摸了摸,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递给顾念瑶,“上面没刺,给你。” 顾念安:……你是把人家当傻子了吧? 顾念瑶不耐烦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是上了年纪的人才用的,“安妹妹,我不用这个。” 冯珩道,“拿着吧。” 顾念瑶只得接过,此次来槐县,自己多次违逆冯珩的意思,这次能让她来,多半是同意了她的做法,自己也该见好就收,若是没了他的助力,自己定然走不到太子面前。 事实证明,这根木棍派上了大用场。顾念瑶从小到大最大的运动量就是将冯府逛了一圈,眼前是蜿蜒的山路,难度是从地下负二层一直到地面上的二十层。脸上的脂粉早就被汗水化掉了,发髻上的珠钗就如一口大锅盖在她的头上,腰酸背痛,四肢发软,腿上就跟灌了铅一样,已经迈不开了,全靠拖着了。 冯珩见顾念瑶走得不稳,只得上前搀扶她。顾念瑶另一只手拿着木棍,是以冯书臣只得走在她前面,为她开路,时不时问她渴不渴,累不累。 相比之下,这山路对于顾念安而言便是轻松愉快。尤其是见到两个护花使者为顾念瑶忙前忙后,她更是自豪,虽然自己的行为举止并不算优雅,但至少此刻,她不需要依赖任何人。这是她上班之后明白的道理,当她不需要依赖任何一个人时,她将获得极大的自由。 当然,既然一块出门,顾念安可不会放任两个大男人只做保护顾念瑶这件事。当她看到一些长在山坡上的草药,便会让冯书臣去摘。 顾念瑶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边努力抬起头四处观察,发现四处都是山壁,“安妹妹,这山怎么如此陡峭?”山匪能将太子围攻,听起来像是在平地对战,应该不是在这里。 “山路平坦的那一侧,正是山匪家门口。这一片,是相对安全的,”顾念安指着山顶,“不过,不能到山顶,那里有山匪盯梢,防止有人从他背后包抄。” “也就是说,他们不会来这边?” 顾念瑶单纯得让人泪目,顾念安耐心道,“肯定会啊,他们占山为王,随时都会遇到。若非不得已,没人会来。前些日子,太子殿下清剿山匪,他们如今的警惕性更高,我估摸着只能走到这里了,再往上,便会被山顶盯梢的人发现了。”所以自己是冒着生命危险带她来的,怎么样,感动吧? 顾念瑶抬眼望去,越往上,便是陡峭山壁,几乎没什么可以遮掩,从山顶上看下来,定然一览无余,“我还想再往上,”即便是累得气喘如牛,顾念瑶依旧不想轻易放弃,“安妹妹,还有什么小路,可以避开山匪?” “不瞒你说,这就是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因为是悬崖峭壁,所以他们会将更多的人手放在另一边。” “可这要怎么上去啊?”顾念瑶蹙眉看着光秃秃的山壁,“你不是说这样也可能会被发现?” “你大白天上去,肯定会被发现。要上去,估计得等天色晚些,若是能声东击西,便更好了。”顾念安指了指山顶,“看到那里山壁上长着一棵歪脖子树了吗?若是沿着它下面上去,更不容易被发现。” 冯珩望着山顶,“但是太晚要爬上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训练有素。”若是能借来司景熹亲自训练黑甲卫,再加上太子这边剩下的人手,获胜的几率或许大些。 顾念瑶对父亲训练出来的兵有多大能耐还是很清楚的,只得接着问,“那另一边的路,妹妹可还熟悉?有什么小路?” 顾念安摇了摇头,“山匪占据这里许多年了,没人敢上山,若是说起小路,他们更熟。” 顾念瑶气馁,那这样下去,岂不是几乎没有获胜的希望? 冯书臣在一旁听他们讲话,发现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插话,只觉得念瑶真厉害,自小在都城长大,只在各种宴会里穿梭转圜,从未打过仗,居然懂得这么多。 顾念瑶还想往前,奈何脚下一软,幸亏有冯珩在一旁扶住她,否则她就得滚下山坡了,“多谢表哥。”顾念瑶疲惫一笑,动了动脚,“嘶”吃痛地叫了起来。 冯书臣赶紧来到她身边扶住她,“怎么啦?” 冯珩蹲下看了看她的脚踝,“应该是脚扭到了。你还能走吗?” 顾念瑶撇着嘴,摇了摇头,冯书臣来到她前面,背对着她蹲下,“起来吧,我背你。” 顾念瑶不矫情,覆身上去。顾念安远远看着被围在中间的顾念瑶,暗道,冯书臣虽然没什么脑子,但对顾念瑶是真的好。如果顾念瑶眼光不那么高,嫁与他,应该能家庭事业双丰收,无论她做什么决定,冯书臣都会毫不犹豫答应,包括入东宫当女官。 “碰”的一声在顾念安背后响起,有点像是罐子摔在身后,正想吐槽是谁这么没素质,还高空抛物,转过身就看见,在自己背后的草丛里,躺着一具尸体,看那身形,应该是个女子。 看起来应该是刚死不久,此刻从高处摔下来,七窍流血。眼珠子应该被挖出来了,两个血窟在惨白的脸上极为可怖。更可怖的是,顾念安看不到这具尸体的四肢。 顾念安没觉得自己吓了一跳。 林丹莹选专业的时候,不学临床就是因为觉得自己胆小,肯定承受不住,今日看起来倒也还好,乍看有些惊悚而已,其实也还能接受吧。早知如此,当年就去学临床了。 一股又冷又麻的感觉从脚底产生,长出了藤枝一寸一寸地从她的脊梁爬上她的天灵盖。顾念安不明白,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如此虐杀?人都死了,还不解气吗?在她看来,可怕的不是尸体,而是人心。 冯书臣和冯珩听到巨响,又见顾念安愣在原地,“怎么啦?”顾念瑶疑惑,“安妹妹,发生什么事?” 顾念安被她这么一叫,这才回过神,四肢僵硬地转身,冯书臣正欲上前,被冯珩拦住,“怎么?”眼看着顾念安走路都走不稳,更加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别去,”顾念安这才发现自己的两片嘴唇有点僵硬,“是死人。” 冯书臣暗道幸亏没上前,自己还背着念瑶妹妹呢,万一被吓坏了可就不好了。不过这个顾念安看着畏畏缩缩,居然没有被吓到。 顾念瑶心头一惊,纵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可当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抖了一下。冯珩立刻上前查看,抬头看了山顶,远远看见有几人在上面,“你们去叫人过来。” “好。”冯书臣不再多说,顾念瑶道,“哥哥,你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 冯珩道,“无事。我会保护好自己。”他满脑子的官司。这人是谁?为何会被如此虐待?太子虽然剿匪失败,可也有让军队镇守在山脚下,怎么还会发生这种惨事? 顾念安知事关重大,也不废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冯书臣背着顾念瑶走静静地跟在后面,顾念瑶关切道,“安妹妹,你没事吧?”她担忧地望着走在前面的顾念安,一直都听不到回应,念瑶便再问了一次,冯书臣道,“顾念安,念瑶在跟你说话呢!” 顾念安微微侧过头,“我没事。”有什么话等会再说,先摇人过来要紧。 “还挺厉害,我一大老爷见到都免不得心惊肉跳。”冯书臣这下心服口服了。 回到县衙,几人叫了静思带人过去之后,顾念安径直就回了房,冯书臣叫道,“顾念安,你先过来帮念瑶看看脚。” “不用了表哥,”顾念瑶皱眉,“安妹妹受到了惊吓,你让她回房休息吧。”虽然顾念安很平静,但若是换做自己遇到这种事,定然会被吓着。自己是姐姐,应该体谅妹妹。 “那总得跟她拿一下药啊,你这脚伤也不能耽误,”冯书臣将顾念瑶轻轻放下,“我看她不哭不闹,也没什么事,就依你,我去跟她拿药酒,我帮你擦。”这样就不费什么事了。 顾念安拿给冯书臣药酒,只说自己浑身是汗,想要沐浴。冯书臣便让她好生休息,拿着药酒跑向顾念瑶的房里。 冯珩一回到府衙,越想越觉得蹊跷,便静思去调查女尸的身份。自己则去县衙调来卷宗,一一查看。 据他所知,这群山匪早年也是盘踞在茂山上,以打猎为生,偶尔打劫过路人的钱财,并无伤人性命的传闻。县衙不欲惹是生非,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 看他们的动作,应该不欲引起过多的注意。 后来不知怎的,一批秦王进献给太后的生辰纲被劫持了,这才惊动了朝廷,太子为表孝心,请命领军清剿山匪。 从头到尾,只有劫财。 很快,冯珩的面前就堆满了小山般的卷宗。静思站在一旁,公子这一看,估计能到天黑。旁人只道公子是踩着宗室的门楣才得以年纪轻轻当上大理寺少卿,可这背后艰辛又有谁知道? 无论狂风暴雨,无论祁寒酷暑,一旦有案件,公子能毫无不犹豫立刻出门。有时看卷宗都能看一整个晚上,隔天眼里都是红血丝。这才能办成一件又一件的案子。 正当冯珩用完午膳不久,静思收到消息,“公子,人查出来了,是林贵的妹妹。” “林贵?” “是,县令让林贵去指认,林贵亲口承认。” 冯珩思忖,难道要挟林贵的,是山匪?根据林贵所说,要挟他的人带着面具,并且能威胁他的家人,单凭这个就不是几个山匪能完成的。现在此举,意欲何为? 冯珩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带我去见林贵。” 如果说昨日面临生死关头林贵还算顶多慌乱了些还算镇定,那么今日的他,眼神空洞,头发凌乱,一动不动,就像是一潭死水,毫无生气。 “在你妹妹死之前,你最后见她是什么时候?” 林贵半晌才意识到有人跟他说话,有气无力道,“在林将军跟随太子来茂山清剿山匪的时候,妹妹曾经给我送过她自己做的鞋子。” 如此,应该是那个时候被盯上了。 “那你可知你妹妹被山匪抓走了?” “不知。” 冯珩思忖,若是山匪想要威胁他,定然会告诉他这件事情。林贵不知道,待到招供了之后就将人杀了,丢到他们面前来了……他心念一闪,嘴角微扬,看来,剿匪就要成功了。 司景熹听完桉久的情报,“看来,山匪已经成了弃子了。” 自从他们抓了谢辰,没有了接头的人,他们只得铤而走险,让山匪去接头取金矿。一旦有人路过茂山,便打劫恐吓,为的就是不让人接近。前些日子正是他们接头,自己让人假扮山匪劫取生辰纲,正好引起朝廷的注意。 “主君接下来该怎么做?” “既然冯珩知道那是林贵的妹妹,自然也就知道,这是顾氏立功的机会。” “冯少卿?”桉久疑惑,他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急功近利之人。 司景熹冷笑,“我是说,那个顾念瑶。”今日几人上茂山,这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嘛。说什么跟顾念安去采药,谁信?!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生病 睡梦中浑身酸痛,喉咙就像吞刀片一般难受,顾念安脑子里想的今天是星期几,用不用上班,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来。 “妈妈,我难受,帮我倒杯水吧。” 叫唤了几声,没人回答,看来是买菜去了。 “小林,帮我倒杯水。”那就使唤弟弟。 叫了半天,小林一点反应都没有。哎哟,胆子肥了,老姐的指令都可以当作听不见!一定又是在打游戏了,看她不起身把WiFi关了!猛地睁开眼,她这才想起,自己穿越了,“海棠,海棠……咳咳。”剧烈的咳嗽让顾念安喉咙更加干疼她揪住自己的衣领,蜷缩成一团,脸上扭曲成一团,不停吞咽,刺激唾液分泌。 顾念安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出神,现在在槐县,哪里有海棠?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烧了。自己就不该一回来便急着沐浴,应该让厨房先熬一碗姜汤的。她无奈地笑了,这事到了自己身上就糊涂了。 当顾念安来到司景熹的屋子前时,突然有些担心自己。司景熹和太子虽然都是位高权重,但根据顾念安多年的社会经验,前者比后者可怕。他无论是笑着还是面无表情,都有着一股慑人的威势。自己如今带病上班,顶不住他的气场的话,可能会被吓死。 顾念安叹了口气,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到司景熹似在与自己对弈,此时似是找到了破解之法,只见他嘴角轻扬,落下黑子。 “主君,顾二娘子来了。” 司景熹放下手中的棋子,今日似乎早了些。迎面走来身着素色衣裙的少女,脸上蒙着白纱。自暮色走来,身后万籁俱静。白衣翩然,暗香浮动,衣袂飘动,似欲随风而去。 桉久少见地愣了一瞬,这才将门关上。 顾念安行了礼,之后就默默地来到司景熹身边,为他换药。幸得有了肌肉记忆,是以当昏沉感袭来时,她的手都不抖的。 “英……咳……英国公,”顾念安爆哭,适才在太子那里尚且无事,现在都变声了,“后背的伤口已经愈合,今晚上药之后,明晚便可不用了,左臂的伤口恢复的不错。”司景熹不拘小节,不会嫌弃吧。 “你怎么了?” “嗯,”顾念安忍痛吞咽,“有点不舒服。”她带了面纱,应该不会传染给他。不过想到这里,她还是离司景熹更远了些。 司景熹蹙眉,昨日不是还活蹦乱跳,今日就病恹恹……他恍然大悟,“今日上山,吓着了?” 顾念安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将其左臂包扎完成。现在带病上班,精力有限,一心不得二用。之后才回答,“啊,那倒不是。”适才睡觉的时候,一个噩梦都没有,“大约是早上不小心吹到山风了。”现值换季,难免会病,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司景熹道,“等会喝点安神汤。” “好,我等会在药方里加一些助眠的药就好。”发烧确实得多睡,才能恢复得快些。 这是她的专长,司景熹没法多说什么,淡淡道,“你若是身体不适,就要多休息,不该如此东奔西跑。” 顾念安心头一紧,赶紧离他远了些,“英国公息怒,我带着面纱,应该不会将病气过给您。”不会下一句就要问责她帮太子换药吧! 司景熹有些莫名,自己明明是关心她,怎么会听成是怪罪,“我的意思是,你若是不舒服,可以跟我说,太子那边我可以帮你解释,你不必事事强撑着。” 站在一旁当电线杆的桉久偷偷瞥了司景熹一眼,不敢出声。主君居然有这般柔声关心人的时候?刚刚那句话真的是他说的吗? 顾念安的脑子也没反应过来。 意思是,她能请病假吗? 由于职业特殊性,在容易生病的季节,他们不仅容易被感染,工作也会更忙。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难以请假。后来渐渐接受了带病上班。是以,她都没想过还可以请假。 他们会找别的郎中过来接手吗?太子的御医到了吗? 顾念安怔怔地点了点头,似懂非懂。罢了,明日还是过来问一下吧。 冯珩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便打算过来询问顾念安,太子的伤势如何,结果一到屋内昏暗,问了一下才知道她是去给太子和英国公换药了,便去看看顾念瑶。自己的这个弟弟最会怜香惜玉,从早上回来之后,便寸步不离地跟在顾念瑶身边照顾她,端茶倒水,上药治伤,全都自己来。 顾念瑶拿着帕子擦了眼角的泪,冯珩问起缘由,冯书臣吐槽道,“刚刚顾将军也来了,数落了念瑶妹妹一番,说什么横生枝节,自作聪明,脚上的伤完全是自作自受,可难听了。”顾仲远怎么会对亲生女儿说出这么绝情的话,顾念瑶明明还是个小孩子,有什么话慢慢说嘛,“我劝了好一会,念瑶妹妹才不哭了的。” 冯珩斜忒了顾念瑶一眼,她这副柔弱无依的模样,只会出现在冯书臣面前,不信等着看看,她会不会立刻擦干眼泪鼻涕问太子剿匪的事宜。 冯书臣看见冯珩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暗道果然铁石心肠,难怪长得俊俏年少有为,到现在都没娶到老婆。 “我听父亲说,他要去找太子殿下,商议出兵剿匪的事宜。”顾念瑶试探道,“表哥,太子殿下是要行动了吗?” 看吧。 冯珩摇了摇头,“这一切都得由太子殿下定夺。”见她垂头看向自己的脚,就算看不清她的神情,冯珩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既然受伤了,就安心养伤,别想太多。” 顾念瑶叹道,“安妹妹的医术精湛,若是能给她看,我的伤说不定明日就能好了。”太子和英国公受了那么重的伤,隔日就能下床,可见她确实厉害。 一说到这里,冯书臣便气不打一处来,“从回来之后就关在屋子里,让她给你上药也不肯,”其实他经过顾念瑶提醒,确实有些担心她,后来见到她出门去换药,笃定她是一点事都没有了,“倒还记得给太子和英国公换药,自己的姐姐受伤却不管不顾。” 冯珩看向顾念安昏暗的房间,责怪自己不吃不喝忙昏了头,房间就在旁边,也该过去看看。顾念瑶道,“你不是说安妹妹中午都没吃饭吗?”若不是脚崴到了,早就过去看她了。 “念瑶妹妹,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冯书臣不屑地摆了摆手,“她都能去给太子和英国公换药,能有什么事啊?”她又没磕着碰着,好端端地回来了,显而易见,念瑶的伤比较严重。 “她都没吃午饭?”冯珩定定地看着顾念瑶,“她也是你妹妹,房间就在隔壁,她没吃饭你们怎么都不过去看一看呢?”自己忙得脚不沾地,这个妹妹平日里看着也不算太傻,居然都如此不管不问。 别说是顾念瑶和冯书臣,就连从小跟在身边的静思,都是第一次见到冯珩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一向冷静自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即使在朝堂上被人暗算使绊子,回来也只是冰着脸不说话而已。 顾念瑶从小到大事事都被夸奖,甚少被如此责骂。适才被父亲数落,如今表哥还这般,不禁低下了头,小声地啜泣起来。这些落在冯书臣眼里,让他心疼不已。哥哥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柔声地哄着,“念瑶妹妹别哭了。”他从怀中拿出帕子递给念瑶。 “她都这么大人了,况且懂医术,若有什么不舒服,她比我们更知道怎么应对。”冯书臣总觉得,自己在顾念安面前,就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小小年纪,就能让那么多人夸她,连哥哥都帮她说话,这样子的人,能有什么事啊?“再说了,念瑶妹妹都受伤了,怎么过去啊?我难道能放她一个人在这里吗?” 冯珩已经懒得跟冯书臣争辩了,“那你俩在这吧,我亲自过去看看。”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冯书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哥哥,屋里没人,你去干嘛呀?” 顾念瑶担忧道,“安妹妹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安妹妹,你在吗?”是冯珩温润的声音。 顾念安抖了一下。倒不是她怕冯珩——好歹她从前也是个成年人,什么场面没见过。 就是在这个点上,有点不方便。 她也不知怎的,原本内心平静,甚至有点困,结果,司景熹冷冰冰的一句话,就如海浪拍沙滩,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涌了上来。转身的时候,顾念安眼眶有点模糊,还好外面天色已暗,就算眼泪真的掉出来了,也难以分辨。不然,她淡定清冷成熟稳重的形象就要崩了。 幸亏她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路上没人留意到她,一溜烟回到房里。她已经泪流满面了,鼻子堵得厉害,好在从前上班受了不少委屈,已经能做到用鼻子缓缓呼吸,别人就不会听到你抽泣的声音。情绪上涌,找到一种不影响别人的方式宣泄,是成年人的必修课之一。 顾念安听着一阵一阵的敲门声,很是无奈:???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吗?屋里都没点灯,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里面没人! 不妙的是,门一直在响。 敲吧敲吧,你就算是把门给拆下来了,也不会有人给你开门的。哼! 敲门声停了下来,顾念安还以为冯珩手敲疼了,就听门外有人在对话。 “这是给顾二娘子送的晚膳吗?”冯珩问道。 “是啊,英国公特地吩咐,从福安楼带的清淡一些的饭菜送过来。奇怪,明明看到顾二娘子回房了,怎么都没点灯啊。” 顾念安想要跳窗逃跑,只是猛地起身,就一阵头晕目眩——还是躺床上吧。不然真的会被摔死。于是手脚并用,赶紧上床,用被子蒙脸——自己哭得稀里糊涂,定然跟猪头一样,又没有太阳眼镜,肯定会被人当成表情包的。 “安妹妹,我进去了。”紧接着是开门声,侍从放下饭菜便转身离开。冯珩环顾房内一圈,发现房里昏暗一片,看到床上躺着人,便让静思点了灯,他朝着床边过去,“安妹妹,你不舒服吗?” 难道就不能是因为困了才睡觉吗? 感觉床似乎往下陷入了一点,一双手隔着被子轻轻地拍了拍她,“安妹妹?” 顾念安有种想继续装死的冲动,可若再不回应,冯珩可能真的会当她被吓死,岂不失了气概?于是缓缓地动了动,“嗯?”顾念安听到,自己的鼻音很重,她快装不下去了。 果不其然,冯珩捏住她的肩膀,轻轻转过身,“你怎么还蒙着面纱?”说着便轻轻将其解下来。 顾念安暴风哭泣:老娘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 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脸,冯珩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怎么烧得这么烫啊?”转头道,“静思,去打盘热水来。”他扶起来,顾念安哑声道,“表哥,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你且去忙吧,别沾了病气。”生病可是很难受的。 冯珩目中含笑,“你都这样了,我怎么能放心?”静思端来热水,冯珩打湿毛巾,轻轻地为顾念安擦脸,让顾念安原本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不知所措。她脑子一片空白,就是反应迟钝了点,就能让冯少卿亲自为自己擦脸。 冯珩暗道平日里照顾德真做得太顺手,才会做此唐突的举动。放下毛巾后,转身就看她呆呆的,担忧道,“怎么啦?是不舒服吗?” 顾念安回过神来,鼓着腮帮子道,“表哥,我可以自己擦脸。” 冯珩“噗嗤”一声笑了,这一笑,让顾念安想起了从前小说里面的描述,山间清泉,春风化雨,和煦的笑颜,就像是雨后透过云层的第一缕阳光,明媚得让人想要靠近,即使再冷酷无情的人,冰封的心定然会被化开,形成涓涓细流。 “你笑什么?” “我笑你……”冯珩笑得有几分戏谑,“终于像个小孩子了。”而不是一个时刻紧绷的大人。 顾念安一抬眼,便撞进了冯珩深邃如夜空的眼眸,里面繁星点点,冯珩亦静静地注视着她,半晌道,“现在还难过吗?” 她就知道! 哎哟,太尴尬了。 就像是你上班的时候哭,不小心被同事撞见了,人家不问候不行,劝又不知道怎么劝,只能不知所措地坐在你身边,渐渐地大家都发现了这件事,瞬间就成了全场的焦点,放下手头的工作过来问候,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顾念安摇了摇头。 冯珩眉眼弯弯,笑而不语。最终还是顾念安忍不住问了,“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哭?”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形象崩塌 “我想你应该是因为很伤心,或者很孤独。反正人有喜怒哀乐,伤心也是正常,没那么多为什么。” 这话倒是说到她心坎里了。 “只是,你日后若想哭,不必躲着我。你若是不想说,我便不问。”冯珩摸了摸她的头,“可吃药了?” “还没。” 顾念安腹诽,你还说,本来哭完就要写药方的。若不是你一直在门外敲啊敲的,现在说不定现在药都煎好了。 都赖你! 不过她是没胆儿说这话的。 “你身子不舒服,为何不说?门外也有侍从,你可以让他们来跟我说。”这话轻声细语,却掩盖不了其中的责备之意,“你若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表哥,我……咳咳,”顾念安赶紧卖惨,这要怎么说,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正欲解释,见冯珩垂首叹气,“这也怪我,事忙竟忘了你。” “没有没有,表哥,这怎么能怪你,”顾念安着急道,“我自己懂医,这就看着严重,喝了药就好了。”话都被他说完了,顾念安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 冯珩静静地看着顾念安,他明白,顾念安不是推脱,而是她认为真的不需要。不像顾念瑶那样擅长以退为进,话里有话,一肚子弯弯绕绕心思的人。 可不知为何,他有些气闷。 顾念安见冯珩不说话,想起还未端正态度,赶紧认错道,“我知道错了,我以后有什么事情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冯珩这人生气起来不声不吭的,更让人害怕。温柔刀果然名不虚传,磨得你心慌,玩的就是刺激。 冯珩转头对静思说,“快去,请郎中来。” “不用了,”顾念安撑起身子,“我觉得好多了,写个方子抓药就好了。”倒不是她逞强,这些年她便是这么过来的。再者,槐县就一个郎中,听闻医德不好,诊金很高,还治死了不少人,这就是县令一直不敢请郎中的原因。她还是自己努力吧。 冯珩按住她,“你念,我写。”不等顾念安回答,他便来到书桌旁,静思研磨,他提笔看向顾念安。 当冯珩将写好的药方递给顾念安的时候,她有些惊讶。这人看着中规中矩,写字的字体居然是行书,并且,里面一个错别字都没有,“你懂药理?” “略懂。”冯珩将药方递给静思。 顾念安见冯珩似乎不愿多说,她也不问,掀开被子,冯珩赶紧扶住她,“你干什么?” 顾念安老实回答,“吃饭。”说着便缓缓起身,紧接着一顿眼冒金星,四肢发软,险些倒在冯珩的怀里。幸好及时撑住床沿,同时冯珩握住她的手臂,这才能面前站起来。冯珩顺道扶着她走,手心的温度隔着薄衫传来,顾念安有些心猿意马。不过在想到自己从前上班的时候,同样避免不了和男同事肢体接触,这样一想就好多了。 世界这么大,又这么拥挤,磕着碰着很正常。 在看到桌子上的菜之后,顾念安的眼睛几乎就沾在上面了。虾仁蒸蛋,姜葱捞鸡,水晶肉饼,山药蒸排骨,白菜煎蛋豆腐汤,再配上熬得粘稠的米粥,幸亏嘴闭得紧,否则口水直留三千尺,这奇观足以吸引一整个县衙的人过来凑热闹。 “表哥一起吃吧。”不等冯珩回答,顾念安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在美食面前,顾念安完全忘了讲规矩这件事情,她已经饿到两眼发昏,已经装不下去了。反正冯珩不是傻子,自己粗鄙的形象他定然了然于心。 冯珩的心好一会才静下来,就被她这专心吃饭的样子勾得肚子饿了起来,便也拿起了筷子。桌上这些虽然比不上都城里的,好歹比县衙厨房做出来的好多了。司景熹是讲究人,是以吃不惯也正常,不过他可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怎么会叫人送些过来? 这些都是清淡的菜,难道是司景熹知道顾念安病了,特别嘱咐的?这人居然还有如此细心的一面?冯珩疑惑,司景熹连对他自己都没那么细致,当年打仗的时候,被一箭射中右胸,拖了两天两夜,只为了稳定军心,之后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才好。听说那段时间,官家就像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炮仗,大家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喘,生怕成了出气筒。 冯珩想得更远些,司景熹这些年不站党派,太子党以及萧相国的示好,他从来都是避开,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如今这么细心体贴地对顾念安,究竟是为什么呢? 顾念安非朝中臣,想得就比冯珩简单多了——大约是用来抵诊金的。若是人家明晃晃地将真金白银塞过来,自己倒是可以坦然收下,她的亲戚们定然会在她伸出手之前,就把钱推回去。罢了,跟这种位高权重之人做交易,就是这么吃亏。 倒是冯珩,让顾念安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种贵公子,做起伺候人的活亦是有条不紊。别说是她身边咋咋呼呼的海棠,就连顾老夫人身边的翠竹,都没他体贴。 冯珩原是想守着顾念安喝完药再离开的,静思走了进来,“公子,太子殿下让你过去一趟。”冯珩看向顾念安,不等他开口,顾念安拍拍胸脯,“表哥放心,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再不行外面还有侍从,可以照顾好自己,你放心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冯珩见她说话一口气不带喘,有些哭笑不得,怕是自己在这里她也不自在,“那你好好休息,等会再过来看你。” 顾念安点头如捣蒜。暗自祈祷太子能找他彻夜长谈。 冯书臣看到冯珩从顾念安的房里出来,“哥哥从顾念安房里出来了。” 顾念瑶坐直了身子,“他去哪?” “走出院外,估计是去找太子了吧。”冯书臣适才被冯珩一顿数落,心中有些后怕,“哥哥走了,我就开着门,在这里守着,时不时过去瞧瞧。” “书臣哥哥,你去看看能不能打探些口风。” “可是安妹妹……” “放心,我坐在窗口看着。”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点。” 顾念瑶点了点头。 冯书臣不敢进去太子院里,外面守着不少近卫,只能在门外探头探脑。他脑海里有两种方案,要么就是哥哥走出来去问他,要么……他看向院墙。他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角,四处看了看,脚尖一点,双手成功攀到墙上,正甩着身子想要翻墙,就听到背后似笑非笑一句,“你是在找死吗?” 冯书臣心中一惊,手上撤了力,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抬眼,才看到说话的人,正是英国公。脚下更是一软,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司景熹一字一句道,“你妹妹病了,不去照顾她,来这里干什么?” 冯书臣哆哆嗦嗦道,“念瑶说她自己一个人在房里没事的。” 司景熹定定地看着他,冯书臣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另一个,“念瑶虽然伤了脚,她说她可以在窗边帮忙照看安妹妹。” 司景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是顾念瑶让你来的?” “是。”冯书臣有些摸不着头脑,平日里撒谎对他来说也不难,只是今日面对司景熹看似平常的问话,自己颤抖得厉害,不敢在他面前说假话。 司景熹笑道,“回去吧,你的念瑶妹妹腿脚不便,还要照看另一个妹妹,委实有些为难。” “好。”冯书臣松了口气,如获大赦般赶紧跑回去。 看来这小娘子的运气跟自己一样不好,周围的亲戚没一个在乎她的。 司景熹说完也不看他一眼,便径直走进了太子的房内。 “景熹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商议明日上茂山剿匪的事情,”太子的房中还有顾仲远以及冯珩,他们齐齐看向司景熹,“根据冯少卿的分析,山匪和幕后黑手已经反目,正是剿匪的好时机。” “不错。”司景熹似笑非笑。 “你都知道了?”太子还以为自己得花费一番功夫解释这件事呢。 “当然,顾二娘子不还因此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病了?下午不还好好的吗?”太子疑惑,他记得顾念安还亲自帮自己换药呢,“顾校尉,这是怎么回事?” 顾仲远一脸懵,“念安没告诉我啊?”他下午满脑子就是庆幸念瑶伤了腿,明日没办法跟着他去剿匪了。 司景熹笑道,“想来顾校尉一心只有清剿山匪这件大事,忙得都顾不上侄女的事情了。” 顾仲远尴尬地笑了笑,太子懒得理顾家的破事,“御医明日也该到了,明日便让御医过来给本宫换药吧。”想起他的身上还有伤,“到时本宫也让御医给你看看吧。”他对顾念安的医术并不太信任。 “多谢殿下的好意,臣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自己上药。” 太子也不恼,司景熹自从父母离世之后便不太让人近他的身。思及此,摆了摆手,道,“随你。” “殿下打算明日上山剿匪?” “不错,冯少卿建议,此事宜快不宜迟,明日一早就出发。” “殿下,依臣之见,明日只怕来不及了。” “什么时候去最合适?” “现在。” “会不会太仓促了?” “殿下相信臣吗?” 太子明白司景熹的用意,嘴角微扬,志在必得。 司景熹和冯珩以及顾仲远同时从太子的房中出来。顾仲远睨了一眼身边的两人,他原以为冯珩难得的成熟稳重,不曾想和司景熹走在一起,他还有这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而司景熹就像是深渊,凝视着世人,却无人知其深浅。 平日上朝,也只是远远的瞧上一眼,想不到今日居然要跟天朝的战神一块并肩作战,顾仲远觉得有些不真实。 太子此次带的是都城里的金甲军,由都城中的没落世家子弟组建而成。从前懒懒散散,毫无纪律,自从司景熹训练过之后,便成了都城中实力最强的军队之一。 眼看太子身边站着的是司景熹,尽管身经百战,不少人见到他还是有点生理性恐惧。原本集队需要一刻钟,有司景熹在场,不到半刻钟便集齐了。 士兵举着火把,围在茂山山脚下。司景熹此前已经将茂山的地势摸得一清二楚,此时上山也不算两眼一抹黑。兵贵神速,只有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才能找出幕后黑手。司景熹有预感,幕后黑手,或许正是他想找的人。 茂山隔壁的玳山,有一处金矿,原先是官矿,后来钦天监算出此矿不宜开采,否则会动摇国本,是以官家便下令封矿。司景熹得到的消息,说是发现有人暗中开采,这才查到桂县这里。没想到线索到了刘生这里便断了,只得离开,暗中盯梢。 此次太子剿匪失败,险些没了性命,定然是幕后之人认为太子威胁到他,这才急着斩草除根。自己出手救了太子,已经是暴露了,如今只得速战速决。 顾念瑶见他灰头土脸地回来,直起身道,“你怎么回来了?” “嗯,”冯书臣现在还有些后怕,不愿再提此事,“安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顾念瑶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失败了!随意道,“房门一直关着,点着灯,看起来应该是在房里忙活吧。” 冯书臣似乎还想说什么,被顾念瑶打断了,“书臣哥哥,你帮我的脚上药吧,我想快点好。”冯书臣靠不上,只有自己亲自去争取机会了。 冯书臣点了点头,“哦,好。” “阿嚏!” “念瑶妹妹,你是太冷了吗?我先把窗关上吧。” 两碗药下肚,顾念安到了后半夜,烧也退了。整个人起床之后觉得松快许多,幸好。昨晚睡得饱,今日起得早。早膳吃完,隔壁还没动静,估计顾念瑶还没醒。 昨夜倒是没再见着冯珩了,不过现在,冯书臣倒是出现在她面前了。 “你好多了吗?”冯书臣昨夜原是想去看她的,结果念瑶一会要擦药,一会要吃零嘴,一会要喝水的,她行动不便,自己只得留下照顾,待到她睡时,夜已深了。 顾念安点了点头,道,“念瑶姐姐应该还没醒。”留意到他背着弓箭,问道,“你要上山打猎?” “嗯,你和念瑶妹妹一个病一个伤,我想上山为你们打些野味过来补补身子。”县令这里的饭菜委实清汤寡水了些。 顾念安正想说什么,越过冯书臣看向背后匆匆走过之人,脑海里匆匆闪过一个念头,在她还未来得及抓住就溜走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开始行动 冯书臣看到她面色凝重,以为是她身体又不舒服了,关切道,“你怎么啦?是身体不舒服吗?”又见她眼神一亮,精神竟好了许多。 顾念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书臣哥哥,我记得你会武功?” 冯书臣点了点头。 顾念安抓住他的手,道,“我需要你的帮助,随我来。” 适才闪过的人影是个男子,身形瘦小,短眉吊眼尖下巴,却不是王贵。她和冯书臣悄悄地跟了上去。冯书臣有些惊讶,顾念安看起来弱不禁风,跑起来倒是不慢。 冯书臣看清跟踪之人的脸之后,“那是县衙的师爷,不过,自从太子被找到之后,我便没再见到他了。”此刻这个师爷每走几步都要左看右看,行事鬼鬼祟祟,不用顾念安说,冯书臣也知道此人不妥。 师爷最终来到沈观屋前,“大人,昨夜太子等人已经上山剿匪了。” “什么?”沈观面色惊慌,略一思索,“快,带上我们的人,去玳山通知金矿的人。” “是。” 顾念安与冯书臣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沈观手下的人并非什么高手,自然察觉不到后面不远处跟着的两个人,顾念安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最终跟着这大队人手来到了玳山。与向来胆大的冯书臣不同,若是换做平时,顾念安是不敢上去的,只会原路回去,告诉冯珩以及顾大伯。这次是因为玳山的地势她多有了解,再加上好奇心作祟,这才和冯书臣默契地跟了上去。 渐渐地,便听到前面有打斗声。沈观赶紧带人冲了过去,顾念安带着冯书臣从小路绕过去。 紧接着,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大开眼界。 远远看去,一共有两方在拼杀。沈观带着喽啰强势加入其中较强的一方,顾念安眼神不错,看清另一方,居然是司景熹。此刻他身着玄色武士服,拿着两把刀正在拼命厮杀,桉久不在他的身边。准确的说,现在是他一人抵挡数十人。 “果然是你,你就奸细。”司景熹看到沈观,纵使满身的伤痕,丝毫不显狼狈,反而气定神闲,让顾念安脑洞大开——司景熹身上的那些不会是红色颜料吧?他道,“是你,将林贵招供的消息放出去,引得山匪狗急跳墙,将林贵的妹妹杀了,你这么做,是想将山匪当作弃子,被朝廷一锅端,永绝后患。” 司景熹的猜测准确无误,沈观暗叹,此人果真厉害,若是活着,定然会阻碍自己的前途。眼看自己这边人多势众,胜券在握,得意道,“不错,正是本官。”这群山匪贪得无厌,接着运输金矿的活,捞了不少好处,这些本该是他一人的,凭什么?贪欲作祟,让他自作主张一会,为的就是坐收渔利。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能连夜上山剿匪! 沈观看向围在他身后的人,正是金矿里面的守卫。看来,司景熹发现了金矿的事情。不过没事,自己定会让他有去无回。 “英国公,你知道的太多了,我是一定不能让你活着把消息带出去的。”沈观一改之前畏畏缩缩的老实样,恶狠狠道。 司景熹也不跟他废话,抄起家伙就冲上去。他好歹是身经百战的战神,两手刀法极快。沈观的手下尽是酒囊饭袋,大多被他一刀毙命,只是,身后金矿的守卫都是精锐,不乏有能伤他的好手,腹背受敌,即便是战神也双手难敌四拳。 “怎么办?”冯书臣蹲在草丛中,十分焦急,多打一,司景熹被杀是迟早的事,“不如,我回去叫人?” “来不及了。”顾念安看见他背上的弓箭,“你不是会射箭吗?” 冯书臣摆了摆手,“这么远,而且人都在动,我不大行啊。”冯家是文官,虽然冯珩习六艺,可他从前跟着学习的时候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勉强射个飞鸟还行,实地作战确实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顾念安叹了口气,将他身上的弓箭拿来,冯书臣惊讶道,“你会啊?” 当然。 前些年在田庄外,她曾碰见一个老婆婆崴了脚,将她背回济世堂诊治。她的儿子是一个八尺大汉,陈飞。站在门口就能将门堵得严实。顾念安听说过他,曾是司将军帐下的将军,自从司将军死后,他被人排挤,无奈藏在山间避世。 陈飞一脸愁容,打算将自己的弓卖出去换钱为母亲治病,顾念安阻止了他,让他当自己的师父抵药钱。陈飞自是感激涕零,满口答应。 她从前便是体育废柴,从小到大的体育成绩也就勉强及格,校运会与她没什么缘分。到了这里,顾念安亦是。脑子好使,但四肢不是很协调。为了让陈飞不知难而退,顾念安自己默默努力,还时不时送粮食到他们家,只求他能多教她一些东西。 陈飞从前在司澈的帐下,最擅骑射。是以,他教了顾念安骑马以及射箭。顾念安要求再加一门课程——跑步。正所谓三十六计,跑为上策。若是没有马,没有弓箭,可不就只能跑了?陈飞很是赞同,虽然他不明白,顾念安一个桂县的郎中会遇到什么棘手的情况。 跟着陈飞学,除了是学习技能,更多的是锻炼身体。顾念安猜想,这次能恢复地这么快,跟她有一个强健的体魄脱不了干系。 冯书臣原本还有些担心,却见顾念安拿箭拉弓的姿势都很标准,看起来像是那么一回事,两人躲在草丛中,透过缝隙,顾念安准确无误地将金矿里面带头要杀司景熹的人射中,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她还是懂得。 那人正提着刀要砍向司景熹,结果刀未落,人就倒地了。 金矿那边的人动作都停了下来,四处找寻着,冯书臣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没想到顾念安真的有两把刷子,沈观恐迟生变,急道,“快,杀了他。”话音刚落,提刀的右臂便被一箭射穿,连带着整个人都钉在树上。 金矿的人很快就锁定了箭的方向,朝着这边冲过来,冯书臣惊道,“被发现了。” 顾念安干脆站了起来,适才躲在草丛中不好施展,如今既然暴露了,那便放手一搏,对着飞奔而来的人连射几箭。其中两个中箭倒地,还剩下一个功夫好些的,居然躲过了她两箭,朝着她砍过来。 “趴下。”顾念安侧身躲过那人的攻击,说时迟,那时快,冯书臣见男子背对着他,猛地起身,拿出护身的刀朝着他捅去,那人手中的刀未来得及砍下,便倒地不起。 顾念安激动道,“书臣哥哥真厉害!” 冯书臣余光瞥到前面射来的飞刀,猛地将顾念安扑倒,幸亏他动作快,那飞刀只是划破了他的衣服,并未伤到他。司景熹趁着那人发射飞刀分神,将其砍倒在地。 顾念安心跳得极快,她刚刚两次差点就见到太奶了。她瞥到后面有一个人形高的灌木丛,很适合潜伏,便拉着冯书臣躲到后面去,继续暗中射箭。有了顾念安两人分散注意力,司景熹的势头高了些许。 又是一箭,顾念安将那个师爷射到在地。沈观虽然习得些武艺,可毕竟平时拿笔较多,此刻右手被钉在树上,疼得都说不出话来。沈观带来的人被这两箭吓坏了,此刻没了两个领头人物,便想无头苍蝇一般在原地不知所措。 顾念安再接再厉,接着便一一射杀金矿的人,几乎百发百中。 这时,有一群人从前面的岔路赶来,带兵的是冯珩。 顾念安和冯书臣不约而同的觉得——从未有过一刻,见到冯珩如此顺眼。 冯珩的人很快将沈观的人制住,金矿的人也都生擒。奈何他们都是死士,被抓之后便自尽了。这时,山顶处放出了信号弹,司景熹看去,嘴角微扬,看来,桉久成功了。 不等顾念安开口,冯书臣遏制不住心中的兴奋,朝前跑去,“哥哥!” 冯珩正打算上前看看司景熹的伤势,听到后面冯书臣的呼唤声,脸上裂开了一条缝,他猛地转过身去,真的是冯书臣,后面还跟着耷头耷脑的顾念安。 顾念安欲哭无泪:表哥,别笑了,现在笑得有多欢,等会哭得就有多惨。 冯书臣不难看出,冯珩是在强忍着怒火,咧开的嘴慢慢缩回去了,冯珩怒道,“回去再收拾你们俩。” 顾念安想好法子了,现在跑是来不及了,除非她能上天躲到火星去,否则结果就那样。她迅速给出了对策——等下回去就装病。 其实也不用装,她的病就没好全。 “若不是他们俩,我只怕撑不到你来。”司景熹整个人就像是从血里面捞出来似的,冯珩担忧道,“你的暗卫……” “都死了。”司景熹眼神暗了下来,适才金矿里面追出来的人不少,若不是他身边暗卫多,哪里还能跑到这里? 经过昨夜一战,司景熹在冯珩心目中的形象高大了不少。身经百战之后的料事如神,果然名不虚传。 昨夜攻上山的时候,冯珩建议,从悬崖爬上去。司景熹立刻就否决了,昨日他们在那里打草惊蛇,只怕会有埋伏在那里等着。便集中所有的兵力,朝着山的那一侧强攻上去。金甲军训练有素,再加上司景熹指挥得当,兵分两路,一路正面而上,另一路绕小路上去,前后包抄。山匪多在睡梦中,本就措手不及,是以不多时,便全部被抓住。 匪首被押了上来,面对太子的询问居然扭头不答。此时一箭射了过来,若不是司景熹用扇子挡开,只怕正中山匪的面门。山匪误以为是幕后之人要杀人灭口,为求自保,这才将玳山上的事情都招了。 这些都是司景熹的安排——他们的人将山上层层围住,哪里会有人能够明目张胆地刺杀他? 在太子的坚持下,山匪交由顾仲远押回去,太子,司景熹以及冯珩朝着玳山出发。亦是兵分几路,拿着匪首交上来的矿道图上玳山。经过一夜的奋战,终于成功了。 眼看着太子以及桉久等人从山上下来,押了不少人,他们便回县衙了。 趁着冯珩走在前面,顾念安悄悄地绕到桉久隔壁,压低声音道,“等会,我去帮你主君治伤。” 司景熹虽然和太子在前面说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但顾念安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地送进他的耳朵里,他微不可查瞥向一旁的冯珩,发现他正阴着脸。 顾念安这哪里是要治伤,只怕是拿他挡冯珩吧。 桉久听到顾念安还病着便如此奋不顾身地救主君,现在还挂念着主君的伤情,很是感动,“多谢顾娘子。不劳您挂心,主君身边的贴身医者已经到了,让他来就好了。” 太子扭头道,“本宫的御医也到了,让他帮本宫换药即可。你身子还未好全,回去好好休息吧。” “是。” 冯珩凉凉地扫了一眼,顾念安一个机灵,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可她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与冯书臣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眼中都有生死看淡般的坦然。 黑压压一群人来到县衙之后,便各自分道扬镳。顾念安和冯书臣原想着悄悄地离开,避一避冯珩的火气,谁知他眼明手快,将他俩叫住。 经过玳山一战,顾念安和冯书臣之间已经升华成了革命友谊,两人同时停住脚步,同时转身,对视一眼,顾念安率先开口:“表哥,我有点不舒服,书臣哥哥想扶我回房休息。” 冯珩轻松反击:“去我房里休息也好,累了就到我床上躺着。” 顾念安:“……表哥,我年纪轻轻,应该没什么大事,坐一会喝点热水就好了。” 冯珩出门之后,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你怎么会射箭啊?” 按理说,在桂县这种地方,不算什么繁华富庶之地,不过是与朔北休战之后,在边境建立了马市,经过桂县的商队比较多,县里的生意才多了起来。 据他所知,这就是近几年的事情。按理说,桂县识字的应该不多,更遑论射箭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被请喝茶了 “是从前来济世堂的一个婆婆的儿子教的,用来抵药费。”顾念安说得言简意赅,当初认识陈飞的时候,他似是不愿提及过往,据她多年的社会经验,她最好也别大嘴巴。眼看冯书臣点了点头,顾念安暗自松了口气。 山海日夜兼程来到槐县,一进司景熹的房中,便看到刚从他身上褪下来的染成红色的血衣,头皮发麻,仰天长叹,司景熹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珍惜生命这件事啊?! 山海满腹的话语在接收到桉久警告的眼神之后咽回了肚子里。司景熹不喜欢太闹腾的人,从前桉久也是个话痨,现在被军棍逼得只剩下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滚动打转了。 山海来之前,便有暗卫按照桉久的吩咐,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了。纵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司景熹身上旧伤添新伤时,不由叹了口气。 他清理包扎完伤口,为司景熹把脉,心中仅剩下的一丝希冀灭了,颤声道,“确实是魑魂。”他来时还心存侥幸,告诉自己,槐县这种穷乡僻壤的医师,定然医术不精,哪里听过什么魑魂? 他在司景熹面前跪下,“属下该死,一时疏忽竟耽误了主君的病情。” “找到解药了吗?”司景熹并不怪罪,换上里衣,桉久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山海,山海低下头,“很难。” “主君……”桉久满眼担忧。 “尽量找吧。”司景熹表现地很平静,早在父亲母亲死得不明不白的时候,他对于很多事情都已经不那么在意了,包括他的命。一直支撑他的,不过是为了查清真相。 现在也是一样。思及此,司景熹的脑海里闪过树丛里女子射箭的矫健身姿——还有偿还恩情。 人家带病为他换药,带病上山救她,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主君受了伤,又中了魑魂,这几日不宜过度操劳,”山海担忧道,“否则中毒更深。”虽然司景熹定然不会停下来。 旁人只道他料事如神,轻而易举便可以获胜。其中艰辛,大抵只有他们这些身边人只道。培养许多的眼线,时时接受消息,脑子的盘算一刻都未曾停息。 “顾念安不是专门往药里添了草药,说是可以缓解毒性扩散。”司景熹记得昨天早上他们从茂山上回来,顾念安便给他送来药草。 “不错,是以主君昨夜的行动并未受到影响,”山海对这个顾念安有些好奇,她的用药思路与他不大相同,却很有效。自己有空定要向她讨教。 司景熹将药盏里的药一饮而尽,看来顾念安将她外祖父的本事学得差不多了。 这时,一名暗卫走了进来,“主君,那些俘虏都是矿洞里面的劳工,自从被封矿之后,他们便被沈观随意安置了一个罪名关了起来,之后矿洞开了,再送回去挖矿。” “沈观?”司景熹沉吟,“可有审他?” “太子殿下亲自审。” 司景熹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 他躺在床上,闭目沉思。回想起昨晚剿匪,他和冯珩几乎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和太子正面强攻,冯珩带小路包抄,正好就在山匪出来的不久到达,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得到金矿地图之后,兵分三路,自己负责引开金矿的人,太子进去抓人,冯珩在外围支援。能抓到这么多的俘虏,冯珩的助力不小,最终还能过来支援他。 一个查案的,能将天赋发挥到这般,已经是难得了。都城的这一代年轻人,就他自己看得最顺眼。 不过此行还是过于冒险,若非顾念安和冯书臣,自己是等不到冯珩的支援了。 司景熹猛地睁眼,笑得意味不明,“桉久,快去请顾二娘子过来,本君的救命恩人,可不能被骂得狗血淋头。” 一旁的山海期待地看向司景熹,自己正好可以见识一下这位顾二娘子。 冯书臣在看到顾念安被带走时,心情有点复杂。羡慕她可以不用被冯珩训斥,可被英国公叫去,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 早上玳山上的博弈,顾念安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她上辈子打工可没有这么大的场面。再加上冯书臣将她扑倒时与地面的撞击,本就头脑昏沉,全身酸痛无力,现在还得去见司景熹,这还真不如去给冯珩骂呢。 一直到顾念安来到司景熹屋里时,她都有些惊讶,尽管司景熹双目炯炯有神,可无论他苍白的脸还是毫无血色的薄唇,都直接告诉她一个事实——司景熹伤得不轻。 顾念安想起男子在马上,虽一路颠簸,背却笔直,现在想来,当时定是在硬撑。 “你现在怎么样了?伤口疼不疼啊?”不知为何,顾念安觉得很难过,“若是受不了了,我上次给你的树皮就吃一点。” 浑身是伤,又怎么可能不疼?不过从来都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没事。”司景熹看得分明,顾念安眼中没有防备和恐惧,只有担忧和疼惜,“你呢?” 顾念安摇了摇头,“我没事。” 司景熹笑着点了点头,“你是怎么知道县令想要过去杀我?” “我不知道他要杀你啊。”顾念安不知所以,“我就是觉得他们形迹可疑,鬼鬼祟祟,所以才让书臣哥哥陪我跟上去的。” 昨夜他们几个上山,县衙里面剩下的人不足为惧,沈观在自己的地盘上行动还要鬼鬼祟祟,谁信呢?司景熹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直截了当,“说实话。” 顾念安倒吸了一口气,这人也忒喜怒无常了些,上一秒还一副怜惜她的样子,眨眼间压迫感就上来了,生生地吓出了她一身冷汗,明明是他靠在床上。她咽了咽口水,怯怯道,“这是我的直觉,真的。”为了强调这句是真话,她还点了点头。 虽然这话听着有点扯。 大学的时候,老师曾经讲过,根据实验数据表明,女人的直觉比男人准。举个通俗易懂的例子,就是当一个女人怀疑自己的老公有外遇的时候,这时候去抓奸一抓一个准。 不过,这个知识点用她有限的表达能力根本不能讲清楚,且极有可能会被当成外星人。 司景熹想起她在山上射杀那些守卫时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对着天敌蓄势待发稳操胜券小狐狸,褪去软弱的伪装,一击必中。 他微微而笑:“我信你,真的。” 顾念安长长地出了口气,这还是救他一命呢,被他问几句,心就跟坐过山车似的,七上八下的。 两厢对比,顾念安认为,冯珩也没那么可怕。虽然他看起来也不好惹(实际上确实如此),但只要不违背他的意思,一般情况下,还是很安全的。 司景熹就不一样了,你根本就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喜怒无常,而且顾念安严重怀疑他会读心术,你无意识的举动和言语,都会被他敏锐捕捉,结果就是,你就算闭紧嘴装老实,他都知道你在打什么坏主意。这种人就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最好不要有交集,不然在他面前一点**都没有,完完全全被他掌控。 “别怕,你救了我几次,又没做什么妨碍我的事情,我不会对付你的。” 顾念安:???我信你个鬼。 “你的箭术是谁教的?” “是田庄外边山林里面一位大叔教的,用来抵药费。”她这可是实话实说,没撒谎了。 “是陈飞。”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对。” “我很好奇,他是怎么愿意将他最引以为傲的箭术教予你的?”司景熹记得他是父亲帐下的将军,司景盛当年想学箭术,原是想请他来教,他直截了当就拒绝了,之后只得另请师父。 “有一日,他的母亲在山中差点晕过去,我刚好路过,就将她背回医馆,还替她抓了药,他没钱还,我便让他教我箭术。” “我记得,他母亲的病很难治。”当年他在父亲帐下屡建奇功,听闻他母亲病了,父亲为其找了不少名医,均束手无策。 “嗯。她的病很难治,我是用了外祖父古籍上的偏方给她治得。”此间人讳疾忌医,小病小痛都是忍过去就算了,并没有及时医治的观念,是以爆发的时候尤为凶猛,幸亏她本身底子不错,自己为她慢慢调理,现在才好多。 司景熹点了点头,“他如今过得……好吗?” “不知道。要说不好,他现在有了我时常上交的束脩,也算能够吃饱穿暖,要说好,我认为他并不快乐。” 司景熹垂眼不语,也不知听进去了没。顾念安心思乱动,打算找个由头溜之大吉,结果司景熹快她一步,“我听说,你在桂县,得人人称颂,说你医德高尚,若是付不起药钱,可以用别的东西抵挡,我好奇,若是一贫如洗,家里穷得皆不开锅,并且无一技之长教授于你,又该如何?” “比如,有力出力,雇他们帮我做一些体力活,女子的话帮我处理药材,实在不行,我会建议他们留下一撮头发,用来做血余炭。陈飞的母亲便是用这个治好的。” “你的点子倒是多。” 桉久走了进来,“主君,太子殿下遣人来说,沈观那厮什么都不肯说,无论他们怎么用刑,依旧缄口不言。” “太子用刑?”司景熹失笑道,“我看冯珩用刑都比他狠辣。” “听闻殿下的法子不管用,冯少卿还让人往他伤口上撒盐,沈观痛不欲生,却半句话都没说。”桉久不以为意,“主君,可惜我们此次没有带上刑具,若是用上国公府刑房里面的东西,沈观招供,轻而易举。” 顾念安忍不住抖了抖,这这这,她一个治病的,听这些人说用刑说得跟闹着玩似的,太玄幻了。 司景熹似是习以为常,闭着眼睛,轻轻转动脖子松松筋骨,“他是心存侥幸,认为幕后之人定会许他诸多的好处。用刑可以撬开他的嘴,不过就钓不了大鱼了。”他缓缓睁开眼,像是一头恶狼寻觅到了猎物般兴奋,缓慢道,“告诉太子,若是他能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就许他高官厚禄。” 顾念安缩了缩脖子,“英国公有要事处理,我便不打扰了。”虽然是他找她过来的,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溜之大吉最要紧。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命总是不长的,这个道理,顾念安还是懂得。 “哎哟,我看你面色不好,怪我思虑不周……” 顾念安:你也知道啊,老娘累了,想回去被表哥骂了。 “你来这么久,我都没让人给你倒杯茶。桉久,倒杯茶给顾二娘子。” 顾念安:???话可以这么拐的吗? “英国公客气了,我……” “我轻易不请人喝茶。” 大哥,被请喝茶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但今日,我想请救命恩人喝茶。” 顾念安干笑,你的救命恩人可真不好当啊。 罢了,再拒绝就太不识相了。 主要是,她没那个胆儿拒绝就是了。 顾念安看着浅绿色的茶汤,暗道,不会是跟冯珩的莲心一般苦的茶吧?她咽了咽口水,从英国公手里接过茶盏,茶香四溢,纵使顾念安不懂茶,她也知道这茶应该是好茶。入口之后淡淡的苦涩味很快就化开了,回甘清凉,确实比她平时喝的那些粗叶茶好喝多了。 司景熹端起茶盏,先是细嗅,而后细细品尝,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再加上他本身矜贵的气度,看起来竟是比冯珩的优雅不少,“如何?” “好喝。”不好意思,她不懂茶,只能憋出这么一句。 司景熹满意地笑道,“我也觉得这个茶很好喝,这是我最喜欢的。” 一时间屋内安静了下来,两人各自喝茶,大眼瞪小眼。 “你会做魑魂的解药吗?” “没做过,但我可以试试,我刚好有一株天山雪华灵芝。”自己既然有天山雪华灵芝,无论成功与否,她都要试一试,这是首诊负责。 司景熹探究地打量着顾念安,“好。” 顾念安看不透司景熹在想什么,可她能感觉得到,适才她听闻自己救了陈飞的母亲时,似是有些欣赏她。如今听到她愿意试着做解药,言语之中却疏离了很多,这是为何啊? 桉久从外面走进来,“主君,不出您所料,沈观招了。”说着便瞥了一眼顾念安。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直觉 顾念安一个机灵,“英国公,多谢您的好茶,我有些累了,真的得回去了。”原本想说不打扰他休息,可他看起来精神抖擞,是以话锋一转,她便说自己累了。 其实这未必就是推脱。她真的累了,心累。 “好,回去之后注意身子。”司景熹就像一个邻家哥哥关心隔壁小妹一般,仿佛刚刚谈论酷刑的不是他一样。 顾念安如获大赦一般,起身出门连口气都不喘的。 “是秦王。”桉久确认顾念安走出院门之后,开口道。 “秦王?”司景熹冷笑,原来萧北榆站的是秦王,就说嘛,萧北榆一党老是和太子党不对付,图什么?看来他猜得不错。 司景熹将桌上药盏里的药一饮而尽,“金矿被封,萧北榆只怕是有大动作了,让人盯着他们。” “是。” “去查顾念安从都城到桂县以及到槐县所有有关的事情,一有消息立刻回我。” “是。” 顾念安无力地走在路上,暗道跟司景熹相处可真累真复杂,顿时灵光乍现,这厮不会以为是自己给他下毒吧?顾念安只觉得自己的头,在隐隐作痛。 冯书臣呆在冯珩房里,百无聊赖,不久之后便听到了敲门声,暗道顾念安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英国公没怎么为难她嘛,一开门,发现是顾念瑶。 “念瑶妹妹,你脚伤没好,怎么出门了?”冯书臣伸手就要去扶她,定睛一看,发现她的眼眶有些发红,“你哭过了?遇到什么事情了?”顾念瑶本就生得惹人怜爱,如今梨花带泪,更是惹得冯书臣心疼不已。 “我听闻昨夜,太子殿下上山剿匪了?”顾念瑶昨日爬山,回房之后觉得体力不支,再加上脚崴了,昨夜睡得特别沉,今日也比往常还要晚起。 “是啊。” “为什么不告诉我?”平日里八面玲珑的顾念瑶难得愠怒道。 “我不知道啊。”冯书臣莫名有些心虚。 “那你怎么上山了?”顾念瑶追问道。 “我……是顾念安发现那个师爷形迹可疑,拉着我去的。” “然后呢?” “然后就发现沈观是要杀英国公,我们就救了他。不过,最后还得靠哥哥带兵过去才能完全取胜。” 顾念瑶身子有些支持不住,这些日子,她不惜违逆父亲的意思,甚至连平时无人敢惹的冯珩都撕破脸皮了,为的就是自己能够得太子赏识。她羡慕萧姝,其父见她有才能,便向官家举荐,让她跟随着司老将军上战场,军功累累,都城内谁不仰慕,谁不尊敬? 她也想像萧姝一样,走出宅门,一展宏图。可是她的父亲,胆小如鼠,生怕得罪朝中权贵,不敢举荐,她可是都城第一才女啊,凭什么当笼中雀?! 结果,还是不能如她的意。 冯书臣总算明白了顾念瑶的意思,“念瑶妹妹,事出突然,我和念安原本都不知道太子上山,更不知道,那个师爷最终是要去对付英国公的呀。” “我明白,刚刚是我失态了,”顾念瑶很快换上了无可挑剔的微笑,“不怪别人,怪我自己运气不好。”既然让顾念安得了这个功劳,自己作为她的姐姐,多少能沾上一点光,加上是自己引荐她来的,应该还有机会。 冯书臣看她焉了下去,更是让人不禁自责为何要如此让她伤心,安慰道,“瑶妹妹,你别伤心了,”顿时热血上头,“我和安妹妹救了英国公,既然姨夫不帮你说话,我便让安妹妹去试试,找英国公说说看。” 此时赶来的顾念安:???你自己怎么不去找那鬼见愁说啊? 顾念瑶眼神一亮,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听闻司景熹虽行事狠辣,却恩怨分明。 从前司景熹的母亲病重,萧姝曾助婢女帮其找御医,虽然最终无力回天,但司景熹却将恩情记了下来。 萧姝在几年前的南境之战时,大军在密林里中了瘴气,无人能营救成功。恰巧司景熹在附近查案,听闻此事,不顾性命危险将她背出山林。又让自己身边的医士为萧姝救治,用了不少珍惜药材才将其救回。 南境是块难啃的骨头,多少将军在此地都吃了败仗。经司景熹的指点,萧姝最终打败了南境的大军,结束了天朝与南境数十年的缠斗,一战成名,从此有了个“常胜将军”的称号。 两人的事迹也被传成佳话,在都城的酒馆茶馆里日日讲述,官家激动地就要为两人下旨赐婚,结果被英国公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只说是为了还当日的恩情而已。 冯书臣救过司景熹一次,顾念安与冯书臣适才又救了他一次。或许能去碰碰运气,有他相助,自己定然能当上东宫的女官。 顾念瑶瞥见顾念安正朝这边走过来,从冯书臣怀里抽开手,亲切地拉着顾念安,“安妹妹,你和书臣哥哥救过英国公,你可愿帮我在他面前说说,让我入东宫当女官。” 顾念瑶本就生得貌美,此刻明媚的眼睛里一闪一闪,晃得人脑子晕乎乎的,别说是男的,她一个女的都要任她差遣了。 顾念安一字一句道,“我想问你,你为何一定要当东宫的女官?” 顾念安虽然长得不太聪明,到底是加起来快四十岁的女人了,且她原本走的就不是泼妇路线,这种柔中带锐的法子她最擅长。是以,在她看来算是比较好声好气的商量在冯书臣和顾念瑶看来,就像是质问。 顾念瑶怯怯地看了冯书臣一眼,冯书臣也被唬住了,不过他告诉自己,顾念安的年纪比他还小,自己怕她算什么事啊。 “安妹妹,你和念瑶好歹也是姐妹,本该互助的,再者,就是去试一试,没必要把话说成这样吧。” 这是道德绑架还说她态度不好。顾念安差点笑出声,从前工作的同事经常用这一套对付她,她都有经验了,笑道,“她让我帮忙,难道我连问清楚她做事的意图都不行吗?再说了,说成这样不好,那你倒是说说看,要怎么说,才算好呀?”顾念安语速缓慢,这样的气势才是最足的。 她没去看冯书臣,而是定定地看着顾念瑶,顾念瑶深吸一口气,直视顾念安的眼睛,“从前有一次宴会,我在梅林里面不小心摔破了皮,还迷路了,当时只有我一个人,我在林子里面一直哭,直到我后来遇到了萧姝,她将我从林子里带出,可我还是很难过,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顾念瑶看向顾念安身后的花圃里面盛放的紫薇花,“当时,萧姝姐姐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只会慌乱道别哭了没事的,那时我气急,说换做是你,你哭不哭?她坦然地摇了摇头,说她从小到大磕磕碰碰多少次,还将她手臂上的伤疤给我看,还告诉我,外面比我惨的人多了去了,只不过我一直待在闺阁娇养,不知道罢了。” “当时她打了很多胜仗,我略有耳闻,便问她,那外面有比你厉害的人吗?她果断道,有,无数。从那时起,我便想要走出家里一进一进的院子。冯珩哥哥说,站的高看得远,我也想要看得远,从那时起,我就想要当上太子的女官。” 顾念瑶眼睛里全没了平时的故作柔弱,反倒多了些生机勃勃的朝气,顾念安道,“单靠姐姐自己,不能当女官吗?” 顾念安摇了摇头,“几乎没有可能,我能想到的唯一法子就是跟着太子上山剿匪立功。” “姐姐此言差矣,”看来顾念瑶甚是仰慕萧姝,连从官的投名状都模仿,“姐姐并未带过兵,战场上瞬息万变,恐弄巧成拙,这次不去也好。” “我又没有试过,未必就会失败。”顾念瑶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连试都不敢试的懦夫。 “不错。”顾念安暗叹,这顾念瑶果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勇气是有的,不过用错了地方那就叫莽撞了,“我的意思是,既然这条路你没机会走,那你该找别的路。”人总不能在一条路上徘徊。 “什么路?” “你自己想,不过我认为,既然是要毛遂自荐,最重要的是扬长避短。”她和顾念瑶就认识几天,哪里知道她适合什么。 顾念瑶茅塞顿开,的确,只要太子还在这里,她就还有机会,遂会心一笑,“我知道了。”说完便一跳一跳地回到房里。她必须现在回房,静下心来,从长计议。 冯书臣是顾念瑶的护花使者,见状欲赶紧上前去,“念瑶妹妹,你慢点,我扶着你吧……哎哟你干嘛?”顾念安拉住他的衣袖,努力扯动嘴角,“表哥来了。”说好的一起挨骂,你可别耍滑偷溜。 冯书臣和顾念安齐齐地看向远门站着的挺拔的身影,齐齐倒吸一口气,面面相觑,两脸愁容。冯珩的气质是清冷那一挂的,就连他有时随意的关心都显得不够亲近,此刻更是降到冰点。 顾念安想起他在刑房对着沈观的伤口上撒盐,全身鸡皮疙瘩都起了,不过也是,人家年纪轻轻就当上大理寺少卿,没点手段是不行的。有道是做人不狠,地位不稳。 “你俩站在门口干什么呢?”冯珩径直走近房里,顾念安和冯书臣都不敢出声,默默跟上。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冯珩往上首一坐,更有种开堂审讯的既视感。 顾念安和冯书臣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还没有理解对方眼神想表达的意思,冯珩好像先懂了,“不用商量了,实话实话就好。” 顾念安朝着冯书臣点了点头,冯书臣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与冯珩听。而冯珩听完之后也提问了一个跟司景熹一样的问题。 冯书臣正欲开口,冯珩抬手打断道,“让念安说。” 有了刚刚司景熹的提审做预热,面对冯珩的询问也就轻松了许多,冯珩疑惑道,“直觉?” 顾念安点了点头。 冯珩相信顾念安有这个能力,单看她刚刚劝顾念瑶就知道了。不过此次行动还是太过冒险,他总是要训斥一番,否则他俩怎么看都是一天三顿打的料,不出几日,天都能捅出窟窿了。 “念安,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当知道,此次引你前去是因为直觉,但是能成事,靠的是运气。”听闻当时对付司景熹的除了沈观的那群废物,还有金矿里面的人。 昨夜到今晨,他数次与之交锋,对方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若非司景熹久经沙场,根本撑不了多久,自己也是充分利用了地形优势,才能获胜。顾念安有多厉害他不清楚,可冯书臣那三脚猫的功夫他还是知道的,一个不小心,两人就会有去无回。 顾念安上前一步,“我知道,这次太过冒险了,我下次……哦,不对,没有下次了。”她现在的后背还在隐隐作痛。 冯书臣原本还担心她跟念瑶一样犟着,还想着要怎么收场,看到顾念安如此从善如流,他也就放心了,“是啊哥哥,我也知道错了。”他从小被骂到大,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要如何认错才能让对方消气。 冯珩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太子将山匪清剿的事情很快就在槐县传开,许多被关押在金矿多年的矿工终于回家团聚,一时间城内没有不在称颂太子的。太子此举算是大获全胜,不过,若说事情完全了结了,倒也没有。 让太子比较头疼的是那些山匪。哦不,准确来说,是一大群。 他们都是有各自的不得已才落草为寇的,如今将自己的所做之事向太子坦白,上缴矿洞图纸,成功查缴了私矿,算是戴罪立功。太子赦免他们。 不过后续问题不断。 太子可以不念过错,不代表槐县的人对这群山匪没意见啊。 经过冯珩这几日调查卷宗,发现原来这群山匪虽然没犯什么人命的案子,但在沈观的包庇纵容下,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打劫过往路人的钱财,遇到人上门理论,不仅乱棍打出,事后还打击报复。放火烧人家的田地,在猪圈里面放毒药毒死人家养得猪。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契机 顾念安还听说,槐县剩下唯一的那个庸医,也和山匪有关。有一次山匪头子和对手火拼,受了重伤,请遍槐乡的郎中,没一个能治的。山匪头子是见一个郎中无能为力就立刻杀掉,至于那个庸医为何能逃过一劫,那是因为他事先听到风声,贿赂山匪身边的一把手帮他忽悠过去。 那人本就觊觎山匪之位,还能收不少钱,何乐而不为,自是满口答应。后来成功坐上了山匪之位,庸医也逃过了一劫。自此,没有郎中敢到槐县行医,庸医居然一家独大。 还有诸多事情,导致槐县百姓对山匪恨之入骨,是以他们来到槐县居住,当地人也都不待见他们。 他们本就是为虎作伥的性子,平时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受得了别人的排挤,这些日子以来风波不断。打架斗殴这种事情时常发生,有多频繁呢?顾念安,冯书臣以及顾念瑶上街买东西都能碰到。 “好你个臭婊子,你刚刚用的是什么眼神看我?”一个满脸络腮的汉子拽着一个手里拿着小刀的女子道。 那女子紧紧地抿着嘴,身上受了不少伤,被汉子揪住衣领死死地按在桌子上,眼看汉子火起,伸手正打算朝着那女子扇过去时,冯书臣闪到他身旁,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制止住了他。 “哪里来的兔崽子,敢阻止大爷我做事,”那汉子猛地抽开手,冯书臣一个没留神,整个人朝着前面倒去。 眼看冯书臣朝着自己身上倒下,汉子不屑一笑,伸手便要将冯书臣朝旁边一推,顾念瑶一旁捂脸尖叫,顾念安顺手抄起一旁的木棍打算挡住他。大汉的力气不小,被他扇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在他的手快要打到他的头时,冯书臣觉得自己的衣领一紧,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后带。顾念安见势赶紧收手,差点就扭到腰了。但好过被冯珩知道她打人了,等回去写检讨是最轻的。 “英国公。”顾念瑶优雅地行了个礼,顾念安一脸扭曲地揉着腰,艰难地行了礼,冯书臣抬头一看,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就被推了出去。 司景熹生得高大,肩膀开阔,整个人就跟堵墙一样站在面前,压迫得人喘不过气。顾念安默默地往后退了一点,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司景熹睨了她一眼,暗道,小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想用木棍去挡,等会激起他的血性,冯书臣是拦不住的,顾念瑶是跑开的,又有谁来救你? “大哥,你受欺负了?”这时人群中挤出了好几个粗壮的大汉,不知是不是顾念安的错觉,这群人一过来,她的周围空气都不流通了。 大汉原是有些惧怕眼前这个小白脸的,那日看他三两招之内就把老大给撂倒了之后,他便知道这个人是千万不能惹的。 然而今日他不是孤身一人,而是有将近十人的帮手,对方就他厉害一点,还有他的护卫,其余的两个娘们看起来弱不禁风,刚刚那个男子更是半吊子,不足为惧。 “不错,他们看不起我们,容不下我们。”汉子将这些日子窝的火都吼出来了,从前当山匪恣意畅快,如今窝囊得很,“兄弟们,上!” 冯书臣挡在顾念安和顾念瑶面前,那群大汉连个三二一都没喊就冲了上来。顾念瑶拉着顾念安挡在自己前面,顾念安只得继续举着木棍防御。 冯书臣的功夫都是跟武先生学的,没有太多的实战经验,接了山匪几招,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倒是司景熹,一出手拳拳到肉,出招的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这些山匪这些年也曾和一些官府的侍卫交过手,他们一群人的杀伤力都比不过司景熹一人。 顾念安看得出来,司景熹应该是不想伤人的,都没有拔刀。不过这样对付他们也就够了,每一招的力气都不小,让对方毫无招架之力。 眼见对方逐渐占据上风,那群大汉里面有人开始把主意放在顾念安顾念瑶两个女子身上了,有人趁着那边打得火热,猛地朝她们冲过来。 “啊~”顾念瑶尖叫,顾念安本来就紧张,被她这女高音一叫,脑子空白了一瞬,眨眼间人就冲到她面前了。 好在她平日里练习射箭,眼神快,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朝着汉子一棍抡了过去。结果人家就眉头皱了一下,倒是把自己的手震得有些疼。不妙的是,对方成功被激怒了。 汉子猛地抓住木棍,用力一扯,顾念安就被带着朝前,那个时候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硬邦邦的肌肉撞上去鼻子都塌了。 腰间一紧,身子一轻,顾念安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往后带,正当她疑惑顾念瑶居然如此深藏不露时,就看见面前那个大汉被一脚劈中面门,捂着脸往后退了几步。 顾念安抬起头,正对上司景熹低头看她的眼,暖玉般的眼睛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似是微微挑眉,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滚烫。 那些山匪很快就被制服了,县衙的人也过来将人制住。十几个糙老爷们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即便如此,他们依旧龇牙咧嘴,怒目圆睁,像一头随时都会扑咬过来的野兽,吓得顾念瑶惊呼不已,县衙领头的人见状,用脚踹了山匪的头,“老实点!”说完还看了讨好地顾念瑶一眼。 长得好看还是有优势的,轻而易举地成为全场的焦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诸多便利与讨好,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当然,相貌普通的NPC也有一套生存法则,皮糙耐抗,十八般武艺会十七样半,能屈能伸,把握机会,比如,狗屎运。 顾念安抱着身子缩在司景熹怀里,原是电视剧里面英雄救美的经典pose——顾念安一整个被司景熹拦腰抱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胸膛(咯得她生疼),四眼相对,呼吸相闻,她一个激灵,像弹簧一样弹开好几尺,脸颊滚烫。 她算是明白了一件事,她之所以是炮灰,不仅仅是时运不济,更多的是她根本不具备当女主角的素质——若是按照电视剧的情节,此时应该有几秒的深情对望时间,然后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没有然后了。 司景熹好笑地看着她,到底是小孩子,学不来大人的成熟稳重,禁不起撩拨。 被他这么一笑,顾念安的理智回到了脑海里,人家只是单纯地救她,她却胡思乱想,脑子里全是电视剧,自作多情,更显得没礼貌。她支支吾吾地想道谢,司景熹放开了她,往前走了几步,淡淡道,“好端端的,这位娘子怎么得罪你了?” 大汉说话不似刚刚中气十足了:“这……这娘们,瞧不起我……” 女子刚从他手中解脱下来,这么一听差点跌倒,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捏造事实的:“我不认识你,也没跟你说话,怎么看不起你了?” 大汉理直气壮,“你刚刚看我的时候,明明是在蔑视我。” 那女子无语至极被气笑了,“我本来要去寻郎中拿金疮药的,结果听到左边有人在卖包子,刚好肚子饿了,就转头想要去买个包子,哪里看你了?” 大汉:“你转头的时候,对我翻了个白眼。” 顾念安:…… 冯书臣:…… 顾念瑶:…… 桉久:…… 从未见到如此龟毛的人。 “男子汉大丈夫的,如此小心眼。”围观群众原本看见这个满脸杀气的书生都不敢出声,听到这里还是有人忍不住吐槽。 司景熹问完几句之后,便让人将山匪押下去。 百姓眼看着他走远了,才敢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的。 “山匪就是山匪,坏人就是坏人,改不了的。” “是啊,整日趾高气昂的,给谁看呢。” “他上次还想来我店里做工呢,说是他有的是力气,幸亏我没答应,不然今天被打就是我了。” “幸好,你看他打女人丝毫不手软的。” “这种人就该被处死算了,放出来不是害人嘛。” …… 周围议论纷纷,女子起身向众人道谢,朝着街边的医馆走去。 司景熹瞥了他们一眼,抬脚就往前走了。顾念瑶跟了上去,顾念安和冯书臣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虽然司景熹应该也是与他们一样,要回府衙的,只是,没必要跟得那么近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想要将顾念瑶往后拉一截。 “你俩做什么?”顾念瑶蹙眉道。 冯书臣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倒是顾念安反应的快,“姐姐,你的脚伤刚好,别走那么快,当心再伤着。”她是医生,这话说出去还是具备权威性的。 冯书臣从善如流:“不错。” 司景熹走在前面听得一清二楚,嘴角微微上扬。 “滚,我的医馆里不欢迎你,滚!”一声嘶吼声从旁边冲来,几人齐齐看去,居然还是刚刚那个女子,被从医馆里赶出来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下巴留着小胡须的男子,拿着一筐药对着女子就撒过去。 女子被推搡摔在地上,桉久挡在前面用剑将药筐劈开,司景熹侧脸用衣袖挡住,顾念安暗叹幸亏他们主张和司景熹保持距离,不然定被撒了一身药粉。 “怎么回事啊?马老头?”很快,医馆门口就围了几个人,其中一个质问道。 “怎么回事?这个女子跟你们所有人一样,都容不得那群山匪,人家明明已经想要改过自新了,你们为什么不给机会?”马老头身量不大,爆发力不小,此刻他激动地直跺脚,“你们究竟要人家怎么样啊?被你们逼得再去山上做山匪吗?” 他原是这槐县里面最会审时度势之人,当初求助于山匪,原是不抱希望的,没想到人家答应了,且保他无虞。他心中感激。山匪在槐县中备受冷眼,他原是想当做看不见的。 只是这女子,一进门就骂骂咧咧,说自己到了八辈子霉了,莫名其妙就被山匪打了,果真本性难移。 这才彻底激怒了他。 “他们不是好人!”围观的人对吼道。 “坏人难道就没有做好人的机会了吗?坏人就只能一辈子是坏人吗?好人就不会做错事吗?”说着,马老头气得挥袖转身走回医馆。 “马老头今日抽什么疯啊?” “就是。” …… 这一连环质问可谓掷地有声,是啊,他们想做好人,却被人排挤,到处都不受待见,他们要怎么做好人?他们想做好人,那么谁来保证他们的温饱呢? 顾念安看向顾念瑶,顾念瑶一开始不明所以,随后明白了,笑着朝顾念安点了点头。站在她们中间的冯书臣左看看右看看,不明所以地问道,“安妹妹,你又在和念瑶妹妹打什么哑谜? 这话引得司景熹转头看了过来,顾念安忍不住抖了抖,瞪着冯书臣道,“什么哑谜?我觉得念瑶姐姐长得好看,多看了两眼,不行吗?” 司景熹回过头,笑着摇头。桉久微眯着眼,他怎么觉得主君自从在街上遇到顾二娘子之后,心情很不错,甚至笑着走了一路?定是他眼瘸了。 顾念瑶从街上回府衙之后,便与冯书臣和顾念安分道扬镳,只说自己有事要做。 冯书臣见她走得匆匆,想追上去问问需不需要帮忙,顾念安手疾眼快将他抓住,直截了当:“念瑶姐姐不需要。” 顾仲远正在太子房中议事。 “殿下,今日县城里,又发生了一起打架斗殴事件,一个山匪居然当街打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子。”顾仲远从一开始就不同意山匪入住槐县,这不,又出事了,他赶紧来向太子禀告,求他收了成命,将山匪押入牢中。 这件事与他想来的行事风格不符——大抵是前阵子念瑶老在他面前撺掇,加之山匪本是他收押的,这才多管了一回闲事。 太子背对着冯珩和顾仲远,暗自翻了个白眼。放山匪住入槐县,这件事彻头彻尾是他一人的主意。当时他一声令下,顾仲远倒是没说什么。 结果这几日接连出事,顾仲远日日上前禀告,请求他收回成命。太子这才领会到父皇平日里对他的谆谆教诲——凡事三思而后行,别以为臣子都会为自己推心置腹,其实遍地都是坑。即使是心腹的建议也得仔细思量,因为其未必是准确的。 冯珩暗叹顾仲远平日里看着行事小心,畏畏缩缩,怎么这般直言?太子殿下年轻气盛,要劝也要委婉的劝。 这时太子的近侍走了进来,“殿下,顾娘子求见,说是刚刚在街上见到山匪大人的全过程,怕殿下误会,赶紧过来禀告。” 太子被烦的头昏脑涨,道,“准。”他不想听顾仲远叨叨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如愿以偿 顾念瑶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发现右边站着的是自己的爹爹之后,暗自叹了口气,看来今日之事困难重重。在看到左边站着冯珩之后,又觉得其实还可以。 太子缓缓转过声,居高临下道,“听闻你今日见到了山匪打人?” 顾念瑶低着头,“回殿下,是。” “说说吧。”太子来到上首处坐下。 顾念瑶敛了心神,有条不紊道,“今日,一个山匪误会一女子瞧不起他,误会而已,英国公已经将闹事的人抓起来了。”她相信父亲已经事无巨细地讲事情的经过告诉太子了。 “臣女这几日在街上逛,看到不少槐县百姓对于山匪的排斥,认为他们是坏人,不让他们到店里打工,不卖给他们东西,他们虽有的住,却没得吃没得喝没得用没有钱,该怎么活?” 顾仲远气得不轻,自己的女儿居然跟自己唱反调,当场呵斥,“你居然帮他们说话?你可知道,这几日县城里发生了多少事情……” “女儿又没说他们用拳头解决问题是对的,女儿只是觉得,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顾仲远盖特到原来女儿是跟自己穿一条裤子的,立刻笑呵呵道:“不错,就该将他们抓起来,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顾念瑶:爹爹,你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 冯珩道:“顾校尉,你还是等念瑶说完话再说吧。” “臣女认为,或许他们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从军。” 顾仲远气得头发都要站起来了,说话胡子一颠一颠的,“荒唐!那些山匪生性残暴不堪,如何能从军?!妇人之见!” 太子眼角抽了抽,顾念瑶接着道,“为何不能?我看今日的大汉力气比书臣哥哥都要大,听说他们原先也是狩猎为主,箭术自然好,为何当不了士兵?” 顾仲远还想反驳,太子挑眉:“说得不错。”一句话就逼得顾仲远的话咽回了了肚子。 这倒不是太子赌气。从前他曾听过景熹说,要将散兵训练成能上战场的军队要费不少功夫。因为来从军的人良莠不齐,还得仔细挑选。那日,他见山匪一个个拿的都是几十斤的大刀,射箭的准头也不错,若是能将他们好好调教,定然会成一支不可小觑的军队。 “冯爱卿怎么看?”太子看向冯珩,冯珩笑道,“回太子殿下,臣亦认为,此计甚好。” 太子殿下颇为得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先这么定下来了。” 顾念瑶沾沾自喜。太子道,“你小小年纪,甚有主见,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这一瞬,顾念瑶仿佛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她等太子殿下这句话已经等了太多年了,今日亲耳听到居然有些不真实。 顾仲远暗道不好,赶紧上前一步,顾念瑶心中一惊,“回殿下,臣女想当东宫女官。” 太子笑容一僵,抬眼看向顾念瑶的眼神中带了一丝审视,顾仲远赶紧道,“殿下,小女无才无能,不堪大任,是臣管教不严,才让她如此口无遮拦。” 冯珩站在一旁,微不可查地打量着太子的神色。 太子不置可否,“顾校尉太过谦逊了,顾娘子在都城有第一才女之称,倒不至于无才无能。”缓缓起身,“此事本宫会考虑,你们都退下吧。” “是。” 顾仲远来到冯珩的房里,气势汹汹道,“你刚刚为何不帮着阻拦?”若非是因为自己的心肝宝贝,顾仲远是不敢用这种语气跟冯珩说话的。 “阻拦什么?”冯珩气定神闲,坐下倒茶。 “念瑶的心思你不是不知道,她想当女官,可是东宫女官的位置有多少人盯着,今日一开口,只怕是会惹来祸事!” 冯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念瑶不说,就没有祸事吗?姑父以为,你是怎么被陷害关进县衙大牢的?你从前畏畏缩缩的,萧相国不也照样动手了?” “可……可……” “可什么可,”冯珩放下茶杯,“在他们的眼里,早就将冯家和顾家视为一党,你再怎么避,也是没用的。” “唉,可我不想让念瑶卷入其中。”单是牢狱之灾,已经让他快崩溃了,他断定,顾家再也承受不起大风大浪了。 “你我都劝过了,她听吗?”冯珩最近为这念瑶的事情很是伤神,“念安说的对,既然你狠不下心,那就干脆顺着她,让她别对我们藏着掖着,我们也好从中帮衬。”若是顾仲远能狠下心,顾念瑶也不会如此任性。 “顾念安!一说起她我就来气!念瑶如此固执,她不帮忙劝着,还怂恿她!”顾仲远越说越气,起身拍桌,“她还不如就死在五岁那场大病上!” “她若是五岁的时候死了,说不定你现在就死在牢里了。”冯珩逼视顾仲远,温润的面庞没有一丝温度,语气冰凉刺骨,“姑父,你以为太子殿下为什么会在意你的死活?英国公向来不爱掺和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又为何会答应调查此事?你真以为冯家的面子这么大吗?” 此前萧相国曾有意向太子投诚,东宫女官的位置一直就是留给萧妍的,若非此次沈观供出萧相国,他们冯家哪里还有机会?太子未曾表态,这就说明,他已经开始在考虑冯家了。 “姑父,这么多年来,顾家一有什么事就来找我们,如今冯家需要帮助,您总不能袖手旁观吧。”冯珩的语气不快不慢,可顾仲远从他身上看到了令他发怵的算计。 顾仲远就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椅子上,冯珩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笑着将茶盏送到他的手里,“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姑父最喜欢的。” 顾仲远颤抖地接过茶盏,哆嗦得厉害,到了嘴边茶杯里的茶都撒出去半杯了,一闭眼便将其一饮而尽,仿佛冯珩给他的是夺人性命的鹤顶红一样。 冯珩满意地笑了。 顾念安使出浑身解数,就差对天起誓,才将半信半疑的冯书臣塞回房里。暗道,自己的病刚好,如此劳心劳神,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病根。晕乎乎地走在回房的路上,不知怎么,桉久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顾二娘子,我家主君有要事找你。”桉久面无表情,语气里有一丝焦急。 顾念安很想回房喝水,只是她没有胆子拒绝。只得耷头耷脑地跟他走了。 司景熹的院子外面围了一圈暗卫,顾念安大叫不好,难道他想杀人灭口?于是后退了几步,准备拔腿就跑。桉久的后脑勺就跟长了眼睛似的,拉着她往院子里走。 顾念安就跟个破风筝似的磕磕巴巴地被桉久拉进了司景熹的房里,才发现,司景熹的魑魂发作了。 “适才主君身边的医士山海原是想上前制止,谁知被主君敲晕了,请顾二娘子想想办法。”桉久单膝下跪,顾念安欲哭无泪,老哥,你这是要向她求婚还是求她去死? 她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桉久推进房里。所幸他还有些良知——他带着几名暗卫也进了屋子。 不过都躲在她身后是怎么回事啊? 顾念安深吸一口气,往前抬了一脚,又往回缩了,转身道,“你有**药吗?”如果她记得不错,魑魂早起发作应该是间歇性的,只要挨过这一阵,很快就过去了。 桉久迟疑了一会,用迷药的话,主君若是醒来,定然不会饶恕他们的,他看向躲在帘子后面的司景熹,不知何时会再次发狂,若是伤了他自己就不好了,最终下定决心,“好。”旋即吩咐了一旁的暗卫。 顾念安颤抖着看向帘子后面,正当她想说“不如我们去外面等吧”,骤然传来巨响,是司景熹冲了过来,桉久眼疾手快,将顾念安推倒,这才避开了。 桉久吃痛地倒在地上,适才山海说过,若实在不行,便将其捆起来。只是主君的武力远在他们之上,现在又陷入了癫狂,谁能制住? 顾念安吃痛地爬了起来,适才那一瞬间,她见到司景熹的眼睛布满血丝,为何?他现在还没到病入膏肓的程度啊,为何会发作? 她颤抖着往后退,警惕地盯着司景熹,偶然看到司景熹衣服上的白粉,这才恍然大悟,马老头刚刚倒出的药!这是山中很少见的药,连名字都没有。治疗呆症有奇效,只是不易保存,刚摘下来的时候郁郁葱葱,若不及时炮制,就会坏掉,上面会有白粉。这种白粉百害无一利,正常人吸入不会有什么问题,若是病着,这便会成为引子,刺激发作。 这时,那名暗卫拿着药进来,“桉久大人,太子殿下在院外,说是不准对主君用迷药。” 什么?不能用迷药,难道要把他捆起来?那不是更难办? “本宫倒是看看,是谁敢用对景熹用迷药,”太子大步迈进来,看到司景熹匍匐在地上,披头散发,衣服已经破烂不堪。 太子想起,司景熹第一次出征时候的威风凛凛的身影,想起司景熹不顾性命将他从受惊的马上救下来的时看向他的那双平静无波的眼,想起自己受了委屈时独自躲到树上,只有他赶来,朝自己伸出的稳定的手。 回忆中的景象,全都投射在眼前让人分辨不出究竟是人还是畜生的身影上。 他的景熹哥哥,怎么会变成这样?! 太子慢慢走过去,目光从未离开过司景熹,似是要确认眼前人究竟是不是司景熹,他缓缓蹲下,桉久想要劝他小心,太子抬了抬手示意他噤声。 顾念安眼神示意那个拿着迷药的暗卫,将药给她。那个暗卫脑子转得也快,轻手轻脚将药瓶子滚过来,准确无误地落在顾念安手里。 药瓶子还没捂热,司景熹似是受了惊,猛地一抖,太子还没碰到他,他便发狂了,幸亏桉久等人手疾眼快一齐扑上去,否则太子只怕会被撕成碎片。 太子被推倒,朝后倒去,看向司景熹眼里有不敢置信,怀疑,痛心,“景熹哥哥……”太子试图唤醒他。 “太子殿下,您还是快些离开吧,这里危险。”顾念安上前将全身无力的太子扶起,若是伤着了,这里的人都得死。 太子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怎么站都站不起来,顾念安就跟拔萝卜一样,好不容易把他拉起来了,那边被暗卫制住的景熹再一次发狂,挣脱束缚,再一次朝太子扑去。 “殿下小心!”是桉久尖叫的声音。 短暂的一瞬间,顾念安的身体似是不受自己的控制,将太子推开了。脖子被紧紧地钳制住了,一口气喘不上来,顾念安挣扎着看着死死掐住她的司景熹,他的眼神空洞,完全失去了理智。 桉久等人紧紧地拉着他的手臂,想要拉扯他放开,谁知他力大无穷,居然都不松手。 再这样下去,她的脖子会被捏断的。顾念安的脑海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她试图掰开他的手,这才看到自己手上的瓶子,猛地朝他脸上撒去。 顿时身子一轻,顾念安重重地摔在地上,嘴就像脱了水的鱼,一张一合地呼吸着。 桉久等人看到司景熹晕倒了,一个个都过去扶着他,不让他磕着碰着,太子也赶紧过去。 顾念安看着大家围着司景熹的身影,想说话又出不了声,难受地抽搐着,胸腔里面的心疯狂地跳动着,她蜷缩成一团,抱住自己。 她想起来了。 上辈子的她,也是和现在这样,自以为可以将人拉开,下一秒刀就插在她身上。 很痛,和现在一样痛。 那个人的眼神,就跟司景熹的一样可怕。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拉着她下地狱。 也不知道,那个她想救得人最终有没有活下来。 希望有吧。 而她也要努力地活下来。顾念安的命,是秋霜换来的,自己就这么死了,如何对得起她? 顾念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个时候脑子里在暗自庆幸,脖子还能顶着脑袋,说明还没断。 耳边是太子嘱咐,今日的事情千万不可以说出去,否则就杀了她。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桃花 顾念安哭着点了头,用帕子轻轻地挤在脖子上(果真是天选打工人,再伤心再难过脑子还是很好使),太子似是很满意,还贴心地嘱咐一旁的人让御医帮她看看。 顾念安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房里,回屋就直接躺平,御医很快就到,为她把脉,开了方子,还为她的脖子上药。 山海醒了过来之后,便被桉久带到了司景熹的房里,太子守在身边,“快来看看,他中了迷药,要不要紧?” 山海把了脉,“回殿下,不要紧,主君醒来,应该可以恢复清醒。”暗道自己真是傻,还琢磨着用绳索绑住,主君力大如牛,身手敏捷,哪有迷药来的快? “他到底怎么了?”太子询问道。 山海和桉久对视了一眼,桉久道,“主君中了一种叫做魑魂的奇毒。” “可有解药?” “有,但是很难寻,至今都没有消息。”桉久低落道,“前几日,顾二娘子说,她愿意试着做一做。” “她?”太子蹙眉,看起来呆呆傻傻的,能行吗? “不敢瞒殿下,主君的魑魂是顾二娘子最先发现的。” 真有这么厉害?太子他看向床上躺着的男子,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安详,“可知是谁给他下的毒?” “不知。” “你讲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讲给我听。” 桉久便将司景熹前些日子开始出现异常现象的事情告诉他,包括魑魂的特点等等。 太子思忖,景熹是个谨慎的性子,轻易近不了他的身,想要这般悄无声息地杀掉他,最有可能便是身边人下毒。 无论如何,现在还不能将他毒发的事情说出去,待他醒来之后,自己定要带他离开这里。 冯珩刚忙完手头的事情,便遇到了兴高采烈的念瑶,“冯珩哥哥,太子殿下封我为女官了,”她本是娴静的性子,此刻手舞足蹈,可见确实高兴之至。 看来,他赌对了。 顾念瑶自顾自地说,“不过太子殿下让我们立刻启程回都城准备一应事宜,等会我就得跟父亲走了。” 冯珩柔声道,“恩,路上小心。”依旧是和煦的笑容,但不知为何,顾念瑶觉得,表哥似乎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不过表哥,安妹妹好像又是病了,只留了书臣哥哥在身边照顾。”念瑶刚刚是想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她的,谁知被书臣拦下来了,说是怕过了病气给她。 “呵,坏事做多了,自然病痛缠身。”顾仲远在一旁咬牙切齿,都怨那个小蹄子,火上浇油,逼得念瑶入局,若是顾氏一族因此而获罪,他定然是要与她同归于尽的。 冯珩冷声道,“姑父,慎言。” “父亲,你怎么能这么说安妹妹?”顾念瑶也听不下去了。 冯珩懒得跟他们多说,越过他们来到顾念安的房间,“安妹妹,我来看你了。” 房中响起了脚步声,开门的是冯书臣,“表哥。” 冯珩想进门,却被冯书臣拦住了,“安妹妹说你不能进去,怕过了病气……”冯珩暴躁地将他拉开,走入房中。 顾念安躺在床上,失神地盯着床顶,好像要看清楚什么东西,冯珩坐在床边,轻声道,“安妹妹。” 顾念安没有回应他,他正想要摸她的额头,静思走了进来,“公子,太子殿下的旨意,让您即刻启程回都城。” “可是安妹妹……”冯珩不放心地看着她,冯书臣上前道,“哥哥放心,太子殿下留了御医在这里为安妹妹诊治,我也会留下来照顾他,你就放心去吧。” 冯珩拉住顾念安的手,发现凉得让人发怵。早上见到时不还活蹦乱跳,怎么就半天时间,成了这个样子? “安妹妹,安妹妹,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安妹妹……” 静思见冯珩不肯松手,担忧道,“公子,违抗太子的旨意,是会被治罪的。” 冯书臣看着床上躺着任人怎么叫唤的顾念安,“哥哥,你快去吧。” 冯珩无奈起身,不舍地放下顾念安的手,“书臣,你留下照顾,每日给我一封书信,好让我知道安妹妹恢复得如何。” “好。” 冯珩贪婪地多看了几眼,便走出门去。 冯书臣松了口气,将门关上。想起适才念瑶对自己说的话,他自嘲地笑了笑。 “书臣哥哥,太好了,我终于当上女官了。”女孩笑容昳丽,书臣的血都热了。 “太好了,那以后……” “冯珩哥哥说,以后,我们便不能时常相见了。”女孩不以为意,丝毫没有惋惜之意。 冯书臣不想这般含糊过去,“那我想见你,该如何?” 顾念瑶顾左右而言他,“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安妹妹。” 冯书臣立刻挡在门前,“安妹妹病了,”又看到侍从忙着收拾她的东西,“她怕把病气过给你,影响你赶路。” 顾念瑶果真就停下脚步,点了点头,“既如此,你帮我把这件事告诉安妹妹。” “好。”冯书臣笑得与往常无异,只是那个时候顾念瑶但凡多留意一眼,便会发现还是有些不同的,他的眼里少了天真,多了几分苦涩。 “安妹妹,大家都走了,只剩下我们两个,被遗弃在这里。”冯书臣坐在床沿,叹息,床上的人没有给出回答,倒让觉得,自己是在自言自语。 顾念安回来的时候,冯书臣便发现她的异常,赶紧跟了过去,一眼就看到她脖子上的手帕,“你脖子怎么啦?” 顾念安这才回过神来,“不小心伤到了。”便自顾自地走进房门,只走了三步就停住了,“书臣哥哥,你帮帮我,别让任何进来,但你什么都别问好吗?” 冯书臣愣愣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太子的侍从领着御医进去帮她诊治,将他关在门外,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从那时开始,顾念安便不大说话了。 这时,有人端着药走了进来,冯书臣疑惑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是今日在街上被欺负的那个女子,顾念安见她被马老头赶了出来,便将她领回来,帮她上药,便让她自行离开。怎么还没走? 女子放下药碗,上前两步,“是娘子救了我,我想报答她。我无处可去,娘子是官家小姐,不如就收了我当婢子吧。” “不用了。”冯书臣心烦意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虽然顾念安什么都没说,可他还是猜得出个几分——应该是太子想要顾念安瞒下什么事情。既然安妹妹想要照做,自己一定会帮她瞒住,身边自然不能有来路不明之人。 那女子丝毫不惧,“我是当娘子的婢子,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帮她拒绝?我的去留,该由娘子开口。” 竟是个口齿伶俐的,冯书臣看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桃花。” “哦,桃花,你把药盏拿过来,搭把手,我要给念安喂药。”冯书臣轻轻地摇着顾念安,然而床上的人明明睁着眼,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冯书臣这才从万千愁绪中脱出身来,伸手探了她的额头,发现烧得滚烫,手脚冰凉,这该如何是好?叫唤声也开始哆嗦起来,“念安,念安,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桃花上前,伸手探了鼻息,“她的气息极为微弱,还是让御医来看看吧,我听闻有些人神志不清,扎一针就可以提上气来。” 冯书臣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猛地起身,踉跄地跑到门外,让侍从赶紧将御医请过来。 “冯公子,御医已经跟随太子走了。” “走了?”泪意从冯书臣的心涌了上来,怎么能走呢?这里还有病人呢?怎么能这般不管不顾?顾念安发着烧都能为太子换药,为何御医就不能为她多停留一会?她都要死了! 桃花听到了门外的对话,果断道,“别杵着了,快进来,帮忙把药喂进去,或许还能好。”桃花扶住顾念安的头,拖着她起身,在她身子要滑下去的时候在后面撑住她,冯书臣端起药盏,舀药的手颤抖地厉害。 桃花喝道,“现在没有时间伤感了,你的手若再抖下去,药都洒了,她就不成了。” 这话仿佛一锤子砸在冯书臣的心上,莫名地安定了许多,手也稳当了,将药勺送到她嘴边,连着喂了几勺,都是喂进去多少吐出来多少,“药都喝不进去,可怎么办?” 别说是冯书臣,就连桃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顾念安看似是睁着眼,只是里面生气几乎全无,倒像是弥留之际了。 冯书臣颤抖着拽着门外来来回回走动的人,几乎是哀求着让他们找来郎中,里面的人就要死了。那个侍从被他嚎得头昏眼花,只说去桂县找顾念安,一准药到病除,起死回生。冯书臣恶狠狠地甩开那人的衣袖,头也不回地去到屋里。 桃花猛地抬头,“去……让人把马老头叫过来。” “他不是庸医吗?” “庸不庸医的,总好过我们两个不懂医的吧。” 这是打算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半晌,马老头便到了。桃花还在疑惑,马老头看起来腿脚方便,可到底上了年纪,怎么会走得这么快,定睛一看,居然是冯书臣将他背过来的。 马老头被连拉带扯拉进屋里,定了定心神,便为顾念安把了脉,摇了摇头,“不成了,准备后事吧。”说完还用力甩开了被冯书臣紧紧拽住的袖子,生怕被缠上一般。 马老头轻飘飘的一句话,对于冯书臣和桃花可谓是晴天霹雳。冯书臣“扑通”跪坐在地上,怔怔地看了郎中一会,猛地转身来到床边,“念安,念安,你快醒醒……” 越是叫她,脑海中更是浮现这几日里面的点点滴滴,他其实很喜欢这个妹妹,和顾念瑶在一起,他虽然很开心,可时常觉得难受,力不从心,很没面子,以及自卑。念安虽然木木的,但跟她在一起很舒服,很轻松。 床上的人还是呆呆的样子,怎么叫唤都没有回答。冯书臣拉扯着马老头的衣摆,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不放手,“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你再想想办法,好不好,她才十四岁,她救了那么多人,你能不能救救她……”到了后面,冯书臣的话愈发地语无伦次。 马老头就像是被绑住手脚般脱不开身,只得使上他惯用的伎俩——另请高明,“或者,去桂县请来秋贵老爷,或许还能有救。”秋氏祖上出了不少御医,多少次起死回生都成功了,马老头认为他们是有些运气在身上,留着救自家人应该也没问题吧。 桃花听到这话顿觉头晕目眩,槐县好巧不巧,就在玳山和茂山中间,可谓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可是桂县在山的另一边,就算是绕近路,也得小半日,能赶得上吗?”秋贵也是上了年纪的,若是骑快马,半路上那把老骨头散了怎么办? 再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念安危在旦夕,别说是小半日,再晚半刻都会要了她的命,秋贵真的赶得上吗? “只能这样了。”马老头不慌不忙,收拾起药箱就往外走,冯书臣想要再次抓住他的衣摆却被他先一步抽走,“他怎么这样啊?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吗?” “不然怎么被叫做庸医呢?”桃花讥讽地笑了,“医德不好也是啊。” 冯书臣猛地起身,“你照顾好念安,我现在就去桂县。”别人不在乎顾念安的命,他在乎,只要还有一丝的希望,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他都要为她求来。 他用上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到府衙门口,差点就跟门口的人撞上了,仔细一看,居然是秋贵。 难道他是魔怔了?心里想着秋贵,看谁都是秋贵? 倒是秋贵先开口,“劳烦公子快些带我去看看念安。” 顾念安昏昏沉沉之间,耳边竟是哭喊的声音,很大,吵得她耳朵疼,她听不清楚他们在喊什么,不过听音色,似乎是爸爸妈妈还有小林,她回去了吗?太好了,自己学了这一身医术,回去定能……不对啊,她若是转专业,还得重新读大学,要读大学还得重新高考……罢了,那就重操旧业吧。反正也能过日子。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林丹莹的家 她从前甚是讨厌那些势利的亲戚,以及冷漠自私的同事。可在这里活了许多年,不知为何,时常会想起他们。甚至到了后来,她都想见她最讨厌的人了,哪怕她张口闭口都是恶心她的话。 她以为那是自己读书读傻了,后来才明白,那叫做思念。 桂县的街道她走了九年,寻寻觅觅,不知为何,明明景象真实的在自己的眼前,她却觉得离自己很远很远,后来她才明白,这里的人和物,都没有林丹莹年少时代的回忆。 她想家了。 不是顾念安的家,而是林丹莹的家。 如果能回去,那就太好了。 一阵刺痛,看见的便是秋贵浑浊的双眼,“念安,你醒了?”于他漫长的救治生涯中,谈不上妙手回春,但很少遇到束手无策的时候,昨夜他来了之后,发现她身上几乎没有了生气,平稳的心慌了起来,若是连自己的年龄尚小的孙女都救不回来,他大抵也不想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他无法承受第二遍。 幸好,幸好。 “外祖父。”顾念安几乎说不了话了。 冯书臣心口卡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连带着整个人没了力气跌坐了下去,“安妹妹,你终于醒了。”这话说得有气无力,与他平日里的声如洪钟大相径庭。 顾念安看去,发现他看起来老了好几岁。 秋贵的身边是桃花,桃花欣喜道,“顾二娘子,你终于醒了。” 冯书臣端着药碗来到床边,桃花熟练地将顾念安扶起身,勺子碰到嘴唇时,顾念安蹙眉,冯书臣哄道,“安妹妹乖,吃了药才能好。” 顾念安暗自白眼,废话,她当然知道。 “我饿了。”能不能先吃饭? 门外的侍从听了一夜的哭嚎,心情沉重,连带着整个工作能力提升了很多,知道自己帮不上救人的忙,便机灵地帮忙抓药,煎药,以及热饭等等一系列打杂的事情。刚好就派上了用场,“我让人熬了米汤,可以吗?” 米汤下肚,喝药都不觉得那么苦,但还是苦。顾念安暴躁地伸手将药盏拉过来,一饮而尽,冯书臣见到她喝药的豪迈样都惊呆了,不仅射箭的时候帅,喝药也这么帅? 喝了药之后,顾念安精神好了些许,便让冯书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她听。 “祖父为何会出现在县衙门口?”顾念安说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昨日晌午的时候,有人给我捎的口信,秋香本是不相信的,但我心慌的厉害,就赶了过来。” 众人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谁能未卜先知,去把秋贵叫过来呢? 司景熹回到都城之后,便被送到了国公府,太子对外宣称,他是上山剿匪的时候受了伤,必须静养。他懒散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假寐,在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缓缓睁开,桉久焦头烂额地来到房中,在看到司景熹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时,周遭的空气都冷了下来。 “主君,”桉久低着头,深吸一口气,“司大人和司夫人又来了,说是担心主君的病情。” 司景熹厌恶地闭上眼,身寒如冰,“告诉他们,我还没死呢。”当年袖手旁观不愿意救他父亲,如今也不必来假惺惺了。 桉久抖了抖,再次鼓起勇气,“柳氏又来了,说今日见不到主君,她就不走了。” “告诉她,我的英国公府不欢迎女人,让她滚。” 话中的愠怒桉久听得出来,可这毕竟是主君的小妈,她在外面哭得梨花带泪,总不能跟对待犯人一样,把她一阵棒打赶出去吧?更不妙的是,司家二房虽然瞧不起柳氏,今日倒是统一战线,同仇敌忾,势要闯进英国公府。 “可……” 司景熹的眼神狠戾,冷道,“怎么,你是想让她进来?” “不是啊,他们三个现在正在门口,司大人说主君不孝,将母亲拒之门外。”他能怎么办,他也也绝望啊,不孝是个大罪名,主君位高权重,若是被那些整日喋喋不休的言官知道,绝对能在朝堂上酣畅淋漓地参上数百回合。 顶上传来“啧”的一声,桉久赶紧把头缩回去,司景熹撑起身子,起身换衣,正打算去应付,未料到衣服刚换完,就看到官家身边的王公公。 于是快步走了过去,“王公公,您怎么来了?” 王公公赶紧上前,深怕让司景熹多走几步会累着他,“英国公,老奴奉陛下的口谕,前来看看英国公的病情。”这才仔细端详起司景熹,男子的精神尚好,身着玄色锦绣吉祥纹广袖衣,不似他时常穿得武士服那般干练,倒是多了些清贵。 “多谢陛下关怀。” “陛下还说,国公爷为救太子受了伤,特意吩咐,一定要静养,至于其他个无关紧要的人,国公爷不必去见,那些个闲言碎语,更不必理会。” 陛下果真猜得不错,司家的人一逮着机会就来闹。适才入府,经过门口时啼哭声指责声吵得他脑壳疼,也难怪养成了司景熹这般冷漠无情的性子,换做是旁人,绝不会做得比他更好。 都是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要脸的手段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不成,自己定要将国公府外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陛下。 司景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臣遵旨。” 王公公手一抬,身后跟着的人便陆续将东西摆放在院子里,“这些都是陛下让人在国库里搜出来的珍贵药材,给国公爷补养身子。”很快,原本宽敞的院子里摆满了许多箱子,饶是桉久跟在司景熹身旁见过不少大场面,在一旁都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将整个国库都搬过来了吧。 王公公对此很满意。好端端的宅子生气全无,整得跟军营一般肃杀,空荡荡冷冰冰的,他认为并不好,宅子还是要热闹,满当当才有生活气息。 “陛下特意吩咐,让国公爷注意休息,不必进宫谢恩。”王公公将靠在手肘处的拂尘一挥,“老奴便不打扰国公爷养伤了。” “谢陛下恩典,”司景熹侧头看向桉久,“桉久,送送王公公。” “是。”桉久快步上前,“王公公请。” 司景熹对着满院子的赏赐不以为意,只是吩咐让人收起来。 不同于适才的沉重,桉久脚步轻快地回来了,“主君,你是没有看到刚刚王公公一出府门,就对指英国公牌匾的司大人说,行了行了别叫了,主君已经睡下了,别吵醒了他,明日再来吧。气得司大人脸都绿了,气急败坏地走了,柳氏没了他们的助力,眼泪都干了,只得咬着牙走了。” “嗯。”司景熹面色淡淡,摆弄棋盘开始与自己对弈。 桉久瞄了司景熹一眼,“主君,槐县来消息了。” “啪”,司景熹原本捏在手里的白玉子掉回棋盒,桉久接着道,“顾二娘子已经无性命之忧。”他悄悄地看了司景熹没有表情的脸,主君究竟是觉得这种小事还跟他啰嗦不耐烦呢,还是想听细节呢?算了,他还是少说些话吧,免得又要被打军棍。 司景熹斜了他一眼:“怎么不说了?是想打军棍了是吧?” 桉久深吸一口气,赶忙道,“还好主君及时吩咐,让人把秋贵送过去,听闻那夜极为凶险,快到半夜的时候,居然还吩咐人备下棺材,幸亏在天将明时,将人救了过来。”差点闪到舌头。 桉久想起那日,主君发狂之后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顾念安的情况,并让人把秋贵找来。那个时候的主君说话有气无力,自己只得听从太子吩咐,将主君带上马车,可他知道,主君心里却一直记挂顾念安。 桉久不明白司景熹对待顾念安是何种情感,只知道顾念安在主君的心中是很重要的存在。也对,若是他们找不到魑魂的解药,那么便只能寄希望于顾二娘子做的解药了。 良久,司景熹才开口,“知道了,继续盯着。” “是。” 司瀚一群人刚走不久,便有另一波人来了,为首的是一个长得极其美艳动人的女子,远远地见到她,英国公府门前的侍卫便齐齐叹了口气,在她走近的那一刻恭恭敬敬,“元英公主。” “景熹哥哥受伤了,我带了些上好的补品给他。”元英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衣服是司景熹最爱的素色雪缎,头上的珠钗也是司宝司新打造,平时极少见到他,就算是想跟他多说几句都不行。奈何这次他受了伤,她实在是担心,是以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进去看一眼。 门口的侍卫对视了一眼,“公主稍等,小人这就进去通传。”心中默念,希望主君这次能够大发慈悲,让元英公主进去,自己适才揽住司大人司夫人以及柳氏已经被喷了一脸口水了,还好有王公公从天而降为他们解围,谁知脸还没擦干呢,元英公主来了,现在就算王公公折回来,也挡不住了。 出来之后,侍卫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回公主,主君说不见。” 元英心中最后的希望也熄灭了,她为何,为何这么多年,景熹哥哥对自己的关心永远都拒之千里,“让开,本公主今日一定要见到司景熹!” 侍卫齐齐单膝下跪,但主君的命令就是军令,军令如山,若是违背,定要重罚! 元英公主从腰间抽出长鞭,朝门口两人打去,手劲不大,两人纹丝不动,元英气急,朝他们身上各踹了一脚,不仅踹不动,反倒被扭了脚。 “公主,公主……”“公主小心……”身后的侍女手忙脚乱地扶住她,元英恶狠狠地瞪着门口那两人,她是官家最疼爱的小公主,在皇宫都城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敢跟她一个“不”字,也就只有司景熹。 从她第一次见他开始,便一见钟情,结果却被他一句“不谈风月”拒绝了,确实,在她之前不少名门贵女勇敢站在他面前,都被他讥讽回怼。 可她跟那些人能比吗?她是公主!金枝玉叶,天潢贵胄,他怎敢?那时她还未见司景熹的厉害,带着萧追给她的暗卫闯进英国公府,结果,司景熹居然当着她的面,单枪匹马将她的暗卫全都杀掉,她永远都记得,他脸上沾满鲜血,阴鸷狠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从那时起,她便有些怕他了。 “走吧。”元英打算回去求母后,因为父皇肯定站司景熹那边。 远处,有一个男子带着小厮远远地看着国公府的这一幕,其实他从司瀚等人开始闹的时候,便已经开始留意了。 “看来,我们晚了一步,进不去了。”男子的话中似有一丝叹息。 “公子,若是去晚了,英国公的毒会不会先被旁人解了?”小厮担忧道。 男子笑得志在必得,“不会,魑魂的解药没那么容易做,这么多年只有两株天山雪华灵芝,一株在我这,另一株在顾念安那里,就算山海再厉害,只有一株也做不出解药。” 若是自己救了司景熹,到时他必定对自己心存感激。 顾念安的病好了一些之后,冯书臣便打算启程回都城了。途径桂县,他便绕到田庄上,去拜访顾老夫人。 “书臣,你怎么来了?”顾老夫人记得多年前见到他还是个刚换牙的小孩子,如今已经这般高了。 冯书臣道,“如今,姨父的事情已了,回都城之前,便想着来看看您。” “仲远的事情已经了了?太好了,这一个月以来,我的心七上八下的,那念瑶呢?” 冯书臣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念瑶妹妹得偿所愿,当上了东宫女官。” 顾老夫人心中狂喜,笑道,“她居然想当东宫女官?想不到她竟有这么大的志向。” 冯书臣笑得无可挑剔,“您居然不知道?我平日听念瑶妹妹说,您送她许多墨宝,还时常通书信,以为这些事情您都知道呢?” 顾老夫人冷哼,定是顾念瑶跟冯书臣摊牌了,冯书臣才会这般阴阳怪气。早就该如此了,日后顾念瑶入了宫,不得与这些蠢货有太多牵连,免得反遭其害。她不去理会,自顾自道:“那她什么时候入宫?哎哟,这一入宫门深似海,我得好好嘱咐她几句……” “回顾老夫人的话,昨日就入宫了。”冯书臣今日能耐着性子这般好好说话已经难得,他盯着顾老夫人满脸皱纹的脸,难道,她就一点都不关心安妹妹吗? 第30章 第三十章 回归平静生活 “这次仲远居然没拦着?”顾老夫人庆幸道。 知子莫若母,顾老夫人自己生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她再清楚不过,没主见,凡事只知道保守,一辈子只能守着这一亩三分地,毫无长进,顾念瑞也是个不中用的,也就顾大夫人把他当作宝。他们皆是鼠目寸光之人,哪里明白,顾念瑶才是顾家的希望。 冯书臣笑得愈发客气,“您还不知道念瑶妹妹的性子吗?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谁能拦得住?我哥哥都拦不住呢。因着这事,听闻姑父还大发脾气。” “他发脾气有什么用?又狠不下心。为今之计,就该想办法为顾念瑶铺路,在宫里生存可没那么容易。”顾念瑶聪慧过人,但在权势面前,难免也是要吃亏的,但愿他这个一根筋的儿子能开窍,想办法帮衬,而不是一天几顿闹。 “姑父还是狠得下心的,”冯书臣笑了,“只对安妹妹一人。” “顾念安?她还没回来吗?” 冯书臣忍着一肚子火,咬牙切齿道,“当然没有。安妹妹要做的事情可多了,被念瑶妹妹拉着为太子和英国公治伤;念瑶妹妹为了在太子面前立下功劳做投名状,拉着她指路认路。念安妹妹见她认定的事情不松口,大家又拦不住,想着与其让念瑶妹妹暗着乱来,不如助她一把。” 他余光瞥见顾老夫人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心中畅快了些,“就因为这样,被姑父骂了好几日,说她是害人精,不吉利,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不够,还要来害死念瑶。若是顾氏一门真出了什么事,他是一定要与念安妹妹同归于尽。我就不明白了,若他不同意,照着老夫人的法子去做就行了,自己拦不住,就将所有的错都怪在一个只见了几次面话还没说上一句的亲戚,哎哟,顾校尉的做事风格,正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冯书臣发现,自己跟在冯珩身边久了,才学没见好,倒是说话的习惯学了个十全十,哥哥有时候说话就是这样,看起来客客气气,实则气死人不偿命。 “安妹妹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侄女,为了他的冤案为了念瑶妹妹的前程,重病了两次,结果,姑父居然不管不问,正是铁石心肠啊,不过今日我总算是明白了,他究竟像的是谁。这也难怪,那日念瑶妹妹与我偷偷从槐县出来,到了田庄门口,愣是不让我进来拜见。” 只怕,顾念瑶对于这些年来顾老夫人对她宠爱不以为意,认为理所应当,所以才这般不把她放在眼里。 “不过,从小我的父亲母亲就教导我,要尊敬长辈,是以念瑶妹妹奉旨前往都城,来不及与顾老夫人告别,如今安妹妹的病好了些,我便过来,代替姑父,念瑶妹妹来和顾老夫人告个别。” 顾老夫人脸色不好是显而易见了。没想到好好说话也能有这种效果。冯书臣这些年来自己一和长辈说话,总是脸红脖子粗,到最后就被人数落不尊重长辈,今日他气定神闲,缓缓道来,果然没数落了。 顾老夫人半日没憋出一句话,冯书臣也懒得理了,行了礼便离开了。 他心中憋着一口气。 自从众人回到都城之后,他日日都写信给冯珩哥哥,结果呢,冯珩哥哥只回了一封,说他事忙,让他等到顾念安痊愈之后再走。这也就罢了,念安是念瑶的堂妹,自己高就了,对妹妹便没有只字片语的关心。想起那日她躲避自己的回答,说不定自己在她的心目中,也没好多少。 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顾老夫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旁的翠竹被吓坏了,赶紧上前帮她顺气,“老夫人,老夫人别生气,冯书臣口不择言的性子,您不必当真,别气坏了身子。” 顾老夫人摇了摇头,捶胸顿足,悔恨不已。她一个半截入土的人了,今日竟被一个毛头小伙子数落,而她还一句话都反驳不了!她叹了口气,自己并非不在意顾念安,只是一见她,就总想到她一出生之后便风波不断,小小年纪为仲怀带了不少麻烦,本就甚是讨厌,后来又看到秋霜为她而死,自此见她,便有些惧怕厌恶。 可她毕竟是自己的孙女,又岂会不管不顾?她只是没想到,顾仲远那个蠢货,居然将他夫人平日里的碎嘴子原封不动地说与顾念安听,那孩子看起来不在意,实则什么都往心里去,如何能行啊?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仲远和他那个夫人是什么德性我岂会不知,只是看念瑶聪慧有主见,想着对她好些,她飞黄腾达了,日子好过了,能时常想起念安这个妹妹。”顾老夫人忿忿道,“如今看来,她们两个从小就分居两地,本就没什么感情,如今被仲远这么一戳破,顾念安那个小蹄子,估计是不会想去都城了。” 顾老夫人这些年过得简朴,没一日不想念都城里繁花似锦的生活。她还想回去呢,只是就这么丢下顾念安,一来自己过意不去,二来,也会影响顾仲远和顾念瑶的官声。是以,她不能做。 翠竹自从老夫人来到田庄之后,便从未见过她如此激动,连忙安慰道,“无妨的,如今二娘子成器,自己开了间医馆,且与秋氏走得近,日后实在不成,还有他们护着。” “是啊,还好当年二丫头出面,留下了他们,否则现在连退路都没有了。”实在不行,顾老夫人打算自己去都城,把顾念安留在这里。她的心又涨又痛,道,“翠竹,你听到了吗?刚刚冯书臣话里话外,都在指责我这个祖母偏心,我听出来,二丫头心里定然是厌恶我的。”这就是顾老夫人的痛点所在,自己这些年埋藏在心底的情感被顾仲远道出,让她明白,顾念安其实什么都知道。 顾老夫人向来心高气傲,除了顾念瑶,不把人放在眼里,就连冯珩也是这样的。翠竹明白,顾老夫人多少还是在意这个二娘子的,“老夫人,不会的,这些年,多少人明里暗里的想要给济世堂找麻烦,若没有您暗中动用关系护着,他们的生意哪能这么顺利啊!” 顾老夫人用手撑着罗汉床,坐起身,翠竹赶紧将茶端上来,让她喝下去顺顺气,半晌,她才开口道,“既如此,我便得再重新谋算一番了。” 顾念安完全康复之后,这才离开槐县回到桂县。看到桂县熟悉的街景,顾念安这才完全放松下来。真好,日子终于恢复了往常的安稳,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便好了。 秋贵再三叮嘱,大病过后须得仔细将养,不得太过操劳,当着医馆所有人的面,吩咐顾念安须得休息一个月才能出诊。众人记下了。 众人看向她身后的女子,顾念安拉着桃花来到面前向大家介绍道,“这是桃花。我在槐县救的人,她说无家可归,会些拳脚功夫,要做我的武婢。” 桃花向众人行了礼,众人对此见怪不怪,便带着她去安顿行李。 秋香拉着顾念安回到房里,“如何?这是我按照你的图纸添置的。” “哇。”顾念安走了进去,整个房间都按照她的喜好,所有的东西都是紫色的,紫色的床褥,紫色的床帘,就连抱枕,都是紫色的。 秋香看见顾念安似乎很满意,笑道,“如今院子里都是野花,等开春了,我便让人在院子里再种些。” 如今已经入秋多时了,野花还未凋落,花团锦簇,生机勃勃,“不必,我喜欢花只是喜欢它颜色鲜艳,让人看起来心情愉悦,跟它名贵与否并无关系。” 秋香叉起腰,嗔笑道,“但是我,喜欢香香的花。” 顾念安摇着秋香的手臂顺气道,“好好好,小姨喜欢什么,那便种什么。”她发现秋香和离了之后,愈发像个小孩子了,暗道,结婚也没什么好的,把这样明媚的女子生生压成一个怨妇。 “那个桃花……”秋香有些担忧。来路不明的人,总是让人不安心的。 “她死活要跟着我,我也没办法,再说了,在槐县,她确实照料过我,我就由着她了,”顾念安随意道,“我呢,没什么地位,没什么钱,她能贪我什么?顶多就是因着我都城里的念瑶姐姐,我又不去都城,是以,应该没什么要紧。” “当真?”秋香还是觉得不稳妥。 “当真,大不了要头一颗,要命一条。”顾念安什么场面没见过,死里逃生几回了,就连生死都看淡了一些。 脑门上一个暴栗,顾念安整个人从罗汉床上弹了起来,捂着额头道:“小姨,你干嘛?” “小孩子家家的,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 “行行行。”顾念安懒得跟她说了。 两人静了下来,顾念安听到外面的喧哗声,她看向屋子隔壁,三层的楼居然修缮好了,看起来应该是已经开张做生意了。 秋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之前,我们一直想将隔壁的盘下来,后来你去槐县,我便去找牙行,谁知他居然跟我说,有人出了比我们更高的价钱,将它买下来了,他答应了。修缮了十几日,昨日才开张。” “可知是做什么生意的?”顾念安坐上秋千,秋香过去推,道,“看起来,应该是酒楼,叫做四方楼。” “做的饭菜好吃吗?” “还可以,昨日一开张,他送了我们糟鹅,吃起来还还可以。”秋香原以为她会问老板的人如何。 连秋香这种对饭食挑剔的人都说好了,顾念安有些期待,“行,改天去尝尝。” “对了,你知道吗?你香囊的法子被县城里面的其他医馆学了!”秋香大出气,这个月的单量明显少了一些。 “正常,做生意就是这样,学来学去,所以我们不能安于现状,得弄些别的花样。” 秋香想起刚刚秋老爷的嘱咐,不能让顾念安太过伤神,赶紧道,“不过,目前来说,我们的账上还是盈利的,不急在此时。” “好。”顾念安远远地瞧见海棠带着桃花熟悉济世堂,便唤她过来,“海棠,等会你去田庄捎信,告诉老夫人我已经回来了,明日再去拜访。” “好。” 济世堂里面的生意忙,秋香很快就去前面帮忙了,顾念安一个人在院子里晃着秋千,自得其乐,这样的生活才接地气嘛,风平浪静,惬意的很。这个院子和刚开始的荒芜相比,已经温馨了。 她很喜欢这种边赚钱边把生活慢慢捣腾精致的感觉。原先改造院子的时候,秋香是打算将院子全都铺成石砖,顾念安觉得不好,留一些花圃,再种些花树,看着赏心悦目。 想起冯书臣之前送了自己一把二胡,便回房将其摸了出来。 在槐县的时候,她总想着找机会试着拉一拉,奈何总是不得空,一会念瑶拉着她上街晃悠,一会就是冯书臣找她聊聊济世堂的事情,说是想成为像顾念安这样人人称颂的有用之人,要么就是太早或太晚,怕吵着人休息。 如今养身子,正好拿出来解闷。 济世堂的人一开始还觉得稀奇,后来,众人询问海棠之后才得知,城里来了一个拉二胡的老伯,身旁还有一个弹琵琶的老婆婆,两人在茶馆前轮流奏乐,以维持生计。顾念安看了他们好几日了。众人估摸着,二胡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的。 许多年未拉琴,刚开始还有些手生。这个时代的二胡并不流行,曲子也比较少,加之曲调哀婉,更是少有人使用。当年考证用了一年的时间,之后读大学的时候压力大,便时常学新曲子缓解压力,也是为校艺术团的表演做准备。 还记得当年部长开会的时候甚是嘚瑟,说自己旗下有一员猛将,可以即兴表演。她还记得,当时的脸和耳朵很热,无所适从,社长倒是两眼放光,直说日后一有表演就会让她上。 只是不知道现在还记得多少。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四方楼 琴音从一开始的断断续续,很快就流畅了起来,许多的曲子都是顾念安自己摸索过来的,从前练了许多遍,谱子还记得,就是没了肌肉记忆,现在须得慢慢训练,慢慢摸索。 隔壁四方楼里虽然挤满了客人,声音嘈杂,但还是能听到一些的。周显原本看着大堂内挤满的人很是满意,听到声音后,微扬的嘴角抽了抽,什么人啊?这个时间拉二胡,是在赶客吗? “阿寂,去看看,这扫兴的声音从哪来的?” “好,掌柜的。”叫做阿寂的小伙子赶紧出门。 他原就是打听到这些年桂县渐渐热闹起来,便赶紧在这里买了地,开酒楼。他曾在都城见过不少,很多酒楼先是以菜品吸引顾客,之后赚了钱,便开始变花样。让琴妓过来奏曲,让舞姬过来跳舞,再吸引一拨客人。这次他带够了本钱,已经命人打听了,很快就会有琴妓舞姬过来,定能胜过桃源楼。 阿寂回来了,“掌柜的,是声音是从隔壁济世堂传来的,听闻是顾二娘子。” 周显立刻回到书房,打开窗子,看见一个女子坐在院子里拉二胡,原来她就是顾念安啊,他将窗户关上,“罢了,声音也不大,由她去吧。” 他来之前打听了桂县,顾氏的山庄虽在城外,但听闻顾校尉的连襟谢辰虐待秋香,也就是顾念安的小姨。她在谢府门前大战谢婆子和谢辰,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拿到了和离书,后来又和刘氏医馆闹起来了,将□□送入牢里。自此之后几年的时间里,桂县就济世堂一个医馆。后来往来的商人多了,城内才渐渐有了其他医馆,不过听闻他们都不敢得罪顾氏。 周显是生意人,自然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况且自己是开酒楼的,又不会被抢生意,其他的便算了。让周显有些意外的,传闻中很是彪悍的顾二娘子,居然长得老实巴交的,瘦小的跟没吃饱饭似的,果真人不可貌相。 到了傍晚,正当周显躺在躺椅上打瞌睡时,阿寂过来说,顾二娘子来了。 地头蛇这么快就来了?周显不紧不慢地走出房间,正好就看见楼下的顾念安。 “是顾二娘子啊,”周显挤出笑脸,边说边下楼梯,“您能来我这四方楼,正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啊,不知您今日有何贵干啊?” 顾念安:“……我来吃饭。”来酒楼还能干别的事吗? 周显笑容一僵,汗颜道,“好好好,快请上座。”他看了一眼顾念安身后的人,应该是整个济世堂的人都来了。 周显带着他们来到包厢,顾念安环顾四周,包厢内装饰倒是雅致,周显道,“顾二娘子想吃什么?” 顾念安道,“不知掌柜的贵姓?” “免贵姓周。” “周掌柜,您这酒楼刚开张,我们也不熟悉,不如您来安排,酸的甜的香的辣的都要,”这时众人的口味,顾念安想起现在还有个桃花,“桃花,你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 顾念安道,“那你就按九个人的分量上菜。” 周显便将四方楼里面的特色菜一一铺出来,拢共七八样,秋香补充道,“再加一道汤吧,顾二娘子喜欢喝鱼汤。”顾念安看向她,这么多了,还加啊?吃得完吗? 周显回道,“那便来一道银丝鱼汤,可好?” 顾念安生怕秋香还要添菜,赶紧拍板,“行,那就先这样吧。” 不得不说,四方楼的菜色还是很不错的,这个时代的调料不多,主要是香料为主。搭配起来却丝毫没有违和感。尤其是那银丝鱼汤,用腌制好的鱼鮓切成细丝,配上生姜,醋,葱花等熬成高汤,汤味咸鲜酸辣。 在槐县吃了一个月的饭,拿来与眼前的美味佳肴相比也只是尚能入口,还好她不挑食。不过现下是忍不住要多吃一些。 茯苓几人也都在长身体的年纪,吃得本就多。到最后居然全部都吃完了。顾念安满足地摸了摸肚子,果然吃顿好吃的,身上的病痛好得快些,心中的郁闷消散了不少。 “周掌柜,结账。” “顾二娘子,这顿饭,我来请,请您日后多关照。” 顾念安喜欢aa,不喜欢请来请去,太麻烦了,“周掌柜客气了,这顿饭我们吃了不少,怎么好意思让你请呢?”眼看周显还要坚持,她接着道,“况且,我想,日后生意上还有合作的地方,到时候谁关照谁,还不一定呢。” “顾二娘子有何高见啊?” “我们这边有药膳方子,可以做成好喝的汤饮,打算放在你这里卖。” “你要在我的饭馆里卖汤药?”他没听错吧? “不是汤药,是用中药调制的饮子,”这个时代中药饮子还未出现,顾念安耐心跟周显解释,“你明日可以过来济世堂,我们做给你喝。” 周显失笑,“在下有一点不明白,还望顾二娘子赐教,都是吃的,为何不用食材,而是要用药材,是药三分毒啊。” “我看你这里是有酸梅汤的,酸梅汤养阴生津,为夏日解暑的佳饮。我说的便是像酸梅汤那样汤饮,其实除了酸梅汤,我们还研制出了别的许多汤饮,可以解暑祛湿。” 顾念安便是看到周显这里有酸梅汤,这才想试着跟他聊一聊这个想法的。她在香囊大卖的第二年,就开始在酝酿这个想法,拉着秋香在厨房里摸索了许久,配香囊她还记得一些方子,可是调制饮子她就只记得名字和口味了,配方什么一片空白,全靠秋香根据她多年的做菜经验调制的。 成功研制出几个方子之后,顾念安就在秋香的陪同下,来到桃源楼,向那里的掌柜古城介绍,结果他立马就拒绝了,说辞倒是跟周显差不多。 周显的四方楼刚开张不久是没错,人也不是很了解,不过顾念安看得出来,四方楼应是想跟桃源楼竞争的,既然如此,除了来回几种样式的饭菜之外,应该添一些新的花样,这才有竞争力。 顾念安都这么说了,周显也不好直接拒绝,“既然顾二娘子极力推荐,那我明日便过去瞧瞧。” “好,那就明日下午过来。”她还得好好准备一番,“对了,我瞧你的芙蓉糕做得不错,明日一早我得去拜访祖母,先在你这里预定一盒。”她听顾念瑶说,顾老夫人喜欢那些甜甜的点心。 “好。” 回到济世堂之后,海棠开始蹦蹦跳跳起来,“娘子,你可真厉害,居然能说服周掌柜。” 一开始顾念安提起这个建议时,海棠表面上支持,实际上有些怀疑,会有人想喝这些吗?当秋香将成品做出来之后,她才是第一次发现,药饮居然这么好喝,又充满信心。谁知,去找古城时,他别说是尝了,连听他们把话说完都不肯。今日周掌柜答应得如此爽快,看来这事能成。 顾念安笑着摇了摇头,“未必,你别看他说话做事都笑着脸,其实心里的主意大着呢,”她转头看向秋香,“我们明日得好好准备一番。”人家只说说来看一看,完全有拒绝的余地。 “嗯。”秋香点头,“我明天早上开始准备,你放心去找老夫人,中午过来尝尝味道。” 顾念安转头又对两个与她一般高的少年道,“白芷和白苏若是不忙,便溜去后面帮一帮。” 秋老爷在一旁看着,念安的年龄明明与白芷白苏相仿,年岁上甚至比茯苓还要小上一岁,然而平日里顾念安的言谈举止总让他觉得她是和秋香一般的大人。他笑着摸了摸胡须,“亏得是你,我这么大一把岁数了,都不知道原来药材可以玩出这么多的花样。” 顾念安害羞地笑了笑,从前她还见过用中药材做成首饰呢,若非没有防腐剂,她都想试一试了。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不发达,她的思路可以从预防疾病这块出发,让百姓少生病。 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是以顾念安等人早早地各自回房休息了。 “海棠姐姐,”桃花快步追上正在伸懒腰的海棠,“顾二娘子要歇息了,我们是否要打个热水给娘子洗漱以及泡脚啊?” 海棠打了个哈欠,“不用,娘子素来不喜别人伺候,她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让我们安心完成手头上的活就好了。” 居然还有这样子的主子? “那一日三餐以及茶水点心……” 海棠摆了摆手,心中正疑惑为何问东问西,心念一转,这小娘子说不定从前在哪户大户人家见过世面,所以才知道这些规矩,“不用,娘子都是跟大家一块用饭的,没那么多规矩。” “哦。”桃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顾念安记得,从前妈妈常在她耳边唠叨,说拜访老人家要早一点。加之今日有事,是以今日起了个大早,洗漱一番便拉着海棠一块出发了。 “娘子,娘子,”桃花的声音从后背传来。 顾念安原本因为太困而眼神涣散的眼睛终于聚焦,“桃花,你怎么醒的这么早?”天才刚蒙蒙亮。 她是奴婢啊,起得早不是正常的吗?桃花问道,“娘子是要去田庄吗?” “嗯,”她俩饭还没吃,秋风凉飕飕的,若不是因着礼节,顾念安也不想早起,“你也想去?”在看到桃花目光灼灼地眼神之后,顾念安的脑子重启成功。 “这是婢子的本分,”桃花道,“桂县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婢子该保护在娘子身边。” 有道理。 “走吧。” 不出顾念安的意料,顾老夫人果然没起。翠竹还是和往常一般,让他们稍等,过了一会又说,老夫人刚起,还要梳洗梳头等等一系列杂七杂八的东西,让小厨房先把早膳呈上来。 说着再一次看向顾念安身后的桃花,顾念安在此刻终于想起她还得介绍一下,“这个是桃花,我在淮县曾帮她上药,她说她无家可归,又说要报恩于我,便要来做我的婢子。” 翠竹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等到她们吃完饭喝完一盏茶之后,顾老夫人姗姗来迟,坐在上首时看向她们主仆三人,桃花留意到,老夫人多往她身上看了两眼,“这是我珍藏的碧螺春,二丫头,你若爱喝可以带一些回去。” 这是碧螺春?顾念安看向自己的茶盏,茶汤的颜色跟平时的散茶无异,茶香确实更浓了些。 碧螺春她还是听过的,不过是以前在电视剧里听夏紫薇说的,按照皇阿玛那个反应,应该是比较不错的茶。 平日里给她喝的茶虽然应该是不错的,但没有这么贵重的。今日搬出珍藏,不会又有什么头疼的事情要她做了吧?喝了一盏茶就叫做喜欢,送礼的理由如此牵强,定然不是好事。 “祖母,我不懂茶,给我喝了也是浪费,您自己留着喝就好了。”散茶她喝惯了。 顾老夫人拿起茶盏,慢饮了一小口,似是陶醉其中,“这茶香气鲜嫩,口齿留香,饮后回甘。” 真是头疼,有钱人就喜欢拉着别人一块品这品那,她想起从前与司景熹和冯珩喝茶的时候,自己没有生出几句赞美茶的话来,定然是扫兴了。 “罢了,”见顾念安笑得有些不知所措,顾老夫人也识相地不再进行这个话题,“我听冯书臣说,你在桂县大病了两场,如何,现在身子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冯书臣来干嘛?“我已经好了。外祖父的方子很好。” 顾老夫人招了招手,翠竹拿着一个木盒子来到顾念安面前打开,里面躺着两株人参,看品质应属上乘,“我这里有两株人参,你拿去,补补身子。” 她一个开医馆,要什么药材没有啊?“不用了,祖母,济世堂里有不少补身子的药材,人参也有啊,您的心意我心领了,这两株您自己留着补身子吧。” 顾念安不是矫情客套之人,这么多年的相处,顾老夫人明白,她觉得的不用就是真的不用,这才是让她愧疚的地方,因为从前说到这里就没再继续了。“祖母知道,你自己有钱,可赚钱不易,你就收着吧,把钱留在其他的地方用。” 她一个整日在家收钱收租的老妇人还知道赚钱不易啊?她的铺子不都收益挺好的吗?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中药汤饮 不过以前听同事说,长辈的送的东西推辞一二就行,实在不行就得收着,不好太过客气,“既如此,便谢过祖母了。” 海棠上前将木盒从翠竹手里接过。 “我听闻念瑶当了东宫的女官。”一听到这话,顾念安心中警铃大作,开始进入主题了。 “你可有想去都城看看?” “去都城干嘛?” “没干嘛,四处看一看,你不是经营济世堂吗?去那里看看别的医馆长什么样,如果能结识一些达官贵族,对于你的点子还是很有裨益的。” 这倒是点醒了顾念安。有钱有权的人最是惜命,吃的好动得少,自己的这些养生的法子在他们身上更有用武之地。 顾念安深以为然地地点了点头。 这么快就答应了?她原先还担心顾念安和仲远一家子置气不肯去呢。顾老夫人半是欢喜半是忧,她或许从就没有在意过这些亲戚,“既然这样,我给仲远写信,过些日子你去都城住些日子吧。” “大伯?”要不要再过一阵子啊,他这会估计气都没消呢,“祖母,外祖父说我的身子需要养一下,年后再过去吧。”过年前后人家挺忙的。 “也好。” 顾老夫人原是想留顾念安用午膳的,顾念安直说医馆还有要事,顾老夫人也不强留了。 从田庄出来之后,顾念安的脚步才开始轻快起来,她和顾老夫人早就有了一种貌合神离的拘谨,这些年也就是依着礼数,每个月初一过去点个卯。 大多数情况下都跟今日一般,相对无言。其实她也明白顾老夫人也觉得尴尬。就比如,顾念安记得她原是习惯早起的,比她还早起,也不知怎么的,每次按照她起床的大概时间到田庄,她或者刚起或者还没起。 海棠在顾老夫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如今飞鸟投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娘子,我在厨房的时候遇到红娘了。” 来了,海棠在田庄唯一的八卦来源——“她说,冯书臣来到田庄之后,顾老夫人似乎很伤心,近日也没再准备往大娘子那边送东西了。” 顾念安挑眉,“她当了女官,不是更该送东西吗?”毕竟在未来国家领导人面前,总该光鲜亮丽,走路带风。 海棠摇了摇头,“这事只有翠竹姑姑知道。”翠竹的为人田庄上下没有不知道的,茶壶里煮饺子,肚里有货倒不出。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不送顾念瑶东西这件事情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有没有一种可能,顾老夫人都打算去都城里了,想置办什么东西,当面送就好了。 “那是当然了,老夫人心里摆不正大秤砣,偏心偏到离谱,这些年老往顾大娘子那边送东西,我就不信了,顾校尉府还能短了她的吃穿用度,反倒是娘子你,想要什么还得用自己的钱。” “还好吧,她不是也有送我东西吗?”顾念安瞧海棠如此义愤填膺,不知道还以为顾老夫人是克扣她月钱了。 海棠长吁短叹,“那跟顾大娘子的比,少太多了。” 顾念安笑道,“那她今日不就送我人参了?值老多钱了。” 海棠呵呵一笑,她是很想询问自家娘子可还记得顾念瑶的礼物都是几箱几箱抬出去的。 “老夫人似乎不怎么喜欢娘子?”一旁的桃花终于忍不住提问。 “娘子,你看,就连刚来的桃花都看出来了,”海棠嘟囔,“都是顾府的娘子,老夫人……” “海棠!”顾念安皱眉,“外祖父和小姨都很疼我,这就够了,我说过,我想要什么东西,我自己会争取。”这个话题她已经听海棠说过无数遍了,没必要再重复了,她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年轻人就要蓬勃向上,她,顾念安,要挣出属于自己的万贯家财,而不是整日只想着顾氏那所谓的什么劳什子家产。虽然以前的林丹莹没什么钱,但是现在起点不一样了,她得好好利用。 至于那些不喜欢的她的人,就像妈妈说的,大多数都是嫉妒她的才能。别人的眼里只有自己,所以,别人怎么看她都与她无关。 “可是……我是为娘子觉得不平,都是顾氏的娘子,何况二爷和夫人早早离世,不是更应该多照顾你一点吗?” “哎哟,海棠,再怎么说,我都健健康康长这么大了,不需要太过依靠祖母了,所以这些事情不重要了,”顾念安很想说,在她以前还是林丹莹的时候,她的亲戚们有些还挺重男轻女的,对待她就跟顾老夫人这般冷淡,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做人最重要的,还是靠自己。”济世堂就在前面,她赶紧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别说了。” 秋香已经将等会要给周显品尝的饮子都做好了,紫苏饮,酸梅汤,茯苓暖中汤,益元饮等等,顾念安根据草药集上的记载写出药方,交由秋香添料调制口味。顾念安一一品尝之后,暗叹,果真有做料理天赋的人就是不一样,对于味道这些很敏感,调制甜度都能把握得刚刚好。 “我觉得都挺好的。”顾念安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应该稳了。 秋香直接忽略,让一旁的桃花过来品尝,“在你眼里,有不好吃的东西吗?若连你都觉得不好吃,估计没人愿意吃了。” 桃花双手接过秋香递来的杯子,“这个紫苏饮,冰一冰口感更好。” 顾念安想起以前喝的紫苏饮确实是冰镇的,“好像是耶。”秋香白了她一眼,马后炮。 “这个益元饮若是再甜一点,就可以掩盖里面红枣的酸味了。” “确实,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甜一点。” “不能太多,太多就腻了。” …… 顾念安认为自己有些碍眼,于是从厨房退了出来,罢了,自己作为合伙人之一,将手头上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就好。 周显在喝完这些饮子之后,亦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苦涩的中药还可以变幻出这么多的花样。”他自诩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东西,这么好喝的汤饮还是第一次喝到的。 顾念安紧张地搓了搓手,“那周掌柜您看,这汤饮可以拿到您店里卖吗?” “可以,不过我想知道,如何分成?” “是这样,这些汤饮由济世堂来做,要多少份您提前一天跟我们说,卖出去多少份,就给您多少分成。” “可以,不过我们先说好,我会时不时在你们拿来的汤饮里面抽出一些来检查,若是东西坏了或者口味不佳,那你们也得赔钱。” “好。” 顾念安为了饮子的事情做了许久的市场调研,包括价格什么的,所以与周显的详谈过程非常顺利。 秋日的午后,顾念安毫无形象地躺在房里的罗汉床上,翘着脚,对一旁的秋香道,“周掌柜是个仔细的,日后就劳烦小姨在汤饮上多费些心。我在想,日后若是订的数量多了起来,那我们就再去雇一些人过来。”到时候还得做好员工的背调。 秋香轻轻拍开她翘的二郎腿,“你一小娘子家的,坐没坐相,被人看到了不好。” 顾念安跟条虫子一样在床上扭,“哎哟,我知道啦,这里不就我们两个人嘛,我到外边就不这么坐了。” 秋香没她办法,“若是到时候人手不足,那边从郭淮那里弄些人过来。” 顾念安起身往秋香身边凑,贼笑地调侃道,“又是郭叔,小姨,郭叔对你可真好。”秋香和郭淮一直都是济世堂里边,大家背地里磕的cp,暧昧了这么多年了,还只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难道这就是成年人的爱情,主打一个心照不宣? “那我们不是一直跟他买药材吗?哦,不对,是只跟他买药材。他赚了那么多,送几个人过来不过分吧。” 顾念安看不下去了,“小姨,话不是这么说的,郭叔送过来的人,干活都很麻利,这得培养多少年呢,像忍冬,从孩子的时候就送过去干活了,做了十年了才过来,而且月钱还不多。”若是放在现代,十年的工作经验,一入门的工资都不知道要多少呢。 “哦。”秋香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去看顾念安八卦的笑眼。 话说得好,看人谈恋爱最有意思了,顾念安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她赶紧趁热打铁,“所以,小姨,你跟郭叔究竟能不能成嘛?” 秋香搅了搅手里的帕子,低着头,“郭淮前些年有跟我说过这件事情,他想娶我。” 顾念安激动地右手拍左手,她就说吧,肯定有猫腻,都是老大不小了,怎么可能处了好几年都没有结果,她期待地询问,“如何?你答应了吗?”顾念安借着这些年和郭淮做生意,以及秋荣在那里做工近距离观察,发现郭淮这个人,人品不错,并无不良嗜好,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 “我拒绝了。” “为何?”秋香不是老催秋荣结婚生子吗?怎么到了自己身上还有两套标准啊? “我有点……怕了。”秋香眼眶有些热,说的话也有些颤抖,“我怕郭淮现在看起来千好万好,成婚之后还和谢辰一样。”和谢辰成婚,就是她永远的噩梦。午夜梦回,常常都是谢府上下所有人押着她,不让她反抗,谢辰便拿着藤条抽她,或者用脚踹她。 顾念安抱住秋香,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家暴对于一个人的伤害是不可估计的,只得说这事急不来,“小姨,你若是接受不了,这样也挺好的。” 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在谢府的许多年,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女人定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手里有钱,才不会在夫家处处受限,仰人鼻息。” “没错!”顾念安作为新时代的女性,很是认同这句话,都说女人要自强,经济自由就是基础,有了钱,才能谈其他。这就是她这些年这么卖命赚钱的动力,“小姨,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好。”秋香笑道,念安这个丫头,说得话永远都是最合她心意的。跟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拿她当作大人看。 顾念瑶来到英国公府门口,她奉太子之命看望司景熹,也是太子给她的第一项任务。 自从上次槐县之行,她便看出,太子对司景熹的关心在意。 正好,自己出现在太子和司景熹于槐县共患难时。如此,他们一见到她,就会想起槐县的事情,这也是顾念瑶能成功争取到这个差事的原因。 太子原是打算亲自过来看的,可司景熹身份特殊,两人不能走得太近。是以,太子答应了顾念瑶的请求。 顾念瑶心想,除了太子这边,英国公是官家的心腹,也是官家的养子,官家待他远超亲子,若能讨好他,日后自己的前程必定无忧。 桉久将顾念瑶领到了议事厅,司景熹身着白衣,不似平时那般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是随意地披着,尽管如此,他眉宇间的沉稳与内敛,举手投足间的从容不迫,隐隐透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我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看望英国公的病情,”顾念瑶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英国公的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 司景熹扫了一眼顾念瑶带来的东西,伤药,补品,布匹等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皆是按照他的喜好备下的。 太子向来不为这些琐事烦恼,送的应该是一大箱笼的散装的亮闪闪的金银珠宝,主打一个,给你钱,想要什么自己去买。不难猜出,是顾念瑶将那些钱财换成了这些。 司景熹对于自己的喜好透出去的很少。难为她了,采买这些该是花了不少心思,布匹挑的艳色的,香料送的龙涎香,至于这个披风,司景熹微微眯着眼,一瞬间风起云涌,而后迅速平息,只余下平静的审视。 顾念瑶见司景熹的目光落在披风上,尤为得意道:“这个是司夫人亲手为您做的披风,她怕您还在生她的气,所以特地托我送过来。”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顾念瑶的打算 自从司澈夫妇去世之后,现任司夫人跟司景熹陷入了冰冷的僵局,司夫人多次向他表达关心体贴,司景熹一概拒之门外,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打算。 太子对此非常忧心。 司家本就无甚根基,不似司景熹的生母王家,几百年的世家大族,树大根深。然而司景熹既不与王家来往,还不靠着司家,就如一叶浮萍,四处飘零,无处可依。眼下风光又如何呢?终究是黄粱一梦。 顾念瑶决定,为太子分忧,让司景熹和司夫人柳氏关系破冰。官家几乎把这个养子当做亲子看待,想来,这也是官家的心愿。 见司景熹俨然一座雕像般,在那里一动不动,明明什么都没说,顾念瑶背脊发凉,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寒气透入骨髓,她深吸一口气,将披风双手呈到司景熹面前,走向他的每一步,就像是往出风口一大步,无比艰难,仿佛腿上灌了铅一般。 在离司景熹只有十步以内的距离时,顾念瑶走不动了,准确地说,她是不敢再往前了。她感受到了司景熹身上的杀气,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不行,今日她必须有所作为。 让太子认可她的实力。 顾念瑶咬紧牙关,低着头,努力往前迈出几步,骤然一阵冷光闪过,手上一轻,披风竟成了两段!顾念瑶愣在原地,怔怔地盯着座上那个冷漠傲慢的男子,司景熹居然敢在她面前动手,她可是代表着太子啊! 司景熹一句话都不说,自顾自地将扇子一叶一叶地合好,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英国公,这是您母亲送你的……” “她不是。”司景熹缓缓地抬了眼皮,微微提了嘴角,百无聊赖地撑着脸:“看在你今日是替太子过来颁赏赐的,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若再有下次,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桉久见顾念瑶睁着无辜地双眼,暗叹了一口气,主君确实手下留情了,若不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他绝对会把顾念瑶踹出去的。主君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词儿。 顾念瑶和顾念安不是姐妹吗?怎么相差这么大,一个没眼力见,一个看起来畏畏缩缩实则厉害得很? 顾念瑶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嘴哆嗦得厉害,这时候,一个暗卫走了进来,说是萧姝将军过来了。 顾念瑶好奇地转过头去,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形高大的女子,那是一张轮廓分明,像是被精心雕琢过的脸,貌若天仙,生得一双丹凤眼却威风凛凛,身着珊瑚红色云锦武士服,更显得英气逼人。 萧姝在顾念瑶身上扫了一眼,笑着点头表示打招呼,之后大步迈向司景熹,“景熹,你看起来好多了。” 司景熹微微扬起嘴角,“有什么事?” 桉久松了口气,还是萧姝将军会说话,他也算能喘过气来了。 萧姝拿出藏在后背的弓弩,递到司景熹面前,“你为我做的弓弩,被我拆开了,现在装不回去了。” 司景熹将手里的大杀器放在矮桌上,接过她手里的弓弩,“好端端的,拆它做什么?” 桉久搬来矮凳,放在司景熹罗汉床边,萧姝坐下,调皮道:“我想研究一下,你是怎么做的。” 这是司景熹鲜为人知的一个特长,做弓弩。原先她也不知道,是后来在南境,他们并肩作战时,无意间听起司景熹说起弓弩时头头是道,这才猜得出来。这把弓弩,还是她死皮赖脸,缠着司景熹给她做的呢。 顾念瑶被晾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话。 萧姝原先问司景熹几个问题,谁知就这么一岔神,弓弩就装好了,司景熹将其递给萧姝,有意无意地看了她身后的桉久一眼,桉久心领神会,“主君,该喝药了。” “嗯。”司景熹起身,萧姝叹了口气,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顾念瑶抓紧机会,跟着萧姝一齐离开。萧姝的大长腿摆在那,一步能顶顾念瑶好几步,顾念瑶很快就追不上了,只得提起裙裾小跑着追上去,“萧姝将军。” 萧姝闻言站定,疑惑地回看身后的顾念瑶,“有什么事吗?” 顾念瑶喘着气,道:“您,一直都是我的榜样,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方设法迈出深宅大院,终于成功了。”萧姝脸上并没有什么惊喜的表情,连个笑容都没有,这让顾念瑶有些困惑,一般人听到自己成为别人的榜样,不是会很激动很自豪吗? 顾念瑶不知道的是,萧姝自小都是全都城年轻男女的榜样,类似的话她已经听了太多,以前确实会开心,现在已经不那么在意了,因为这些都与她无关。她点了点头,就径直往前走,本就无甚深交,况且还有一堆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呢。 顾念瑶僵在原地,暗道,这两人冷漠的性子倒是如出一辙。 不怕,日后她在皇城内,想要跟萧姝攀谈并不难。 她看得出来,司景熹与萧姝的关系比太子近一些。若能跟萧姝打好关系,多了解司景熹一些,便不会像今日这般莽撞,惹得他厌烦。如果能就此跟司景熹走得近一些,太子定会重用自己。 中药饮子是新事物,人们还不大能接受,是以,一开始,饮子的订单还没有很多,秋香一个人完全忙得过来,再加之香囊的订单也少了,是以,就算念安在后院练习拉二胡,济世堂照样能转得起来。 济世堂的人一开始没怎么留意顾念安拉着二胡,只当她好奇弄着玩,谁知这不知不觉间,拉出的曲子竟莫名的好听欢快,这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秋香最先开口,“我一开始听你这二胡的音色有些沉重,不似古琴琵琶那般轻快,没想到经你的手奏出的乐曲还挺好听的,让人心情畅快许多。” 海棠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娘子,你这二胡的曲子叫什么?” 顾念安只是笑笑,这是现代流行乐,名字对于他们来说有些奇怪,还是不说吧。她现在已经能勉勉强强将从前会的曲子的谱子都记起来了,就差节奏什么的。 周显自从引入饮子之后,便将它们加到菜单上,让酒楼里面的小二介绍一番,不过很多人听到是中药做的,想都不想就拒绝了,销量并不是很好。不过好在有人愿意尝试,喝完赞口不绝,现在每日卖出去的有在慢慢增长就是了。 窗外又响起了二胡声,顾念安这二胡练得是愈发不错了,这时候一个主意开始在他脑海里酝酿。 “你要让我去你四方楼里面拉二胡?”面对周显的邀请,顾念安第一个想到,居然是自己已经到了可以去卖艺的程度了? “对。我相信有您的美妙乐音,一定可以吸引更多的人。”周显长得斯文,唇红齿白,说话的语气神态还很诚恳,在顾念安看来,这种人最适合做生意了。 她一个现代人的灵魂,自然不觉得卖艺有什么问题,好过烧伤抢掠。不过,她记得官家娘子卖艺,好像传出去对家族名声不好。自己的济世堂能在桂县安稳这许多年,想都不用想,定然是顾氏的名声在。顾老夫人能让她抛头露面做生意已经是宽宏大量,自己最好识相些,别在她的雷区里蹦跶。 顾念安笑着摇了摇头。 周显原本也没有多大的期待,顾念安的反应他能料到。难免有些失望,在他看来,顾念安能为桂县里的百姓的病情如此亲力亲为,还为百姓所歌颂,定然不会在意世俗的那些臭规矩,只是,她亦是世俗里面的人,又如何能逃脱呢?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不过,你若是能想个办法,让我平日里练二胡的声音传过去,又不让人知道是我拉的二胡,也可以啊。”毕竟他俩现在算是利益共同体,若是周显的生意好了,她的饮子也能卖多一些。回头田庄里的人来问,就说不知道。 周显如何不明白顾念安的意思,颇有深意道,“顾娘子醉心琴艺,让周某甚是佩服。日后但凡济世堂的人来四方楼,一律免费。” 和聪明说话,就是不费劲。 一想到自己平日里拉的二胡还能卖钱,顾念安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干劲。她打算弄饥饿营销那一套,每日固定在中午饭点时间拉琴,她背得曲谱多,每日一个时辰,应该可以保证十日不重样。 周显果真是做生意的料。什么都能拿去赚钱。年复一年,顾念安时常觉得,从前的日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二胡的曲子都是从现代来的,也算是找回一点联系,她很怕,忘记了从前的自己。 顾念安拉二胡的时候,桃花总会坐在她身边,就算是干活也会选择在她身边做。 “我很喜欢娘子拉的曲子,”桃花在顾念安多次纠正之后,终于将自称由“婢子”改为“我”。 顾念安随口一问,“你可会弹奏什么琴?” 桃花有些不好意思,“我会一点琵琶。” “那感情好啊,”顾念安道,这样每日奏乐能让桃花来替她一会,她自己不会很累,而且还不会单调,“等会你上街跟我去挑选琵琶。” “不用了娘子,”桃花万万没想到顾念安会有这种举措,“我还是服侍娘子要紧,不敢分神。” 顾念安被她这紧张的样子逗笑了,像极了自己上辈子打工时害怕随时被炒鱿鱼的样子,“我自己也会一些,买了琵琶,咱俩一块用。”见桃花还有些犹豫,“走啦,我们得去隔壁黄花乡买呢。” 黄花乡与桂县中间就隔着一个林子,天亮的时候往来的人不少。黄花乡比桂县热闹得多,主要是因为城里有一个百宝阁,里面有许多稀奇的东西卖。顾念安的夜明珠就是在里面买的。 不过,她们买个琵琶,不必去这种地方,去琴行就好了。 顾念安不懂琵琶,不过是从前艺术团的搭档不太靠谱,经常临时有事,后来为了演出顺利,部长居然要求她学习琵琶,以应付合奏。来的路上她就想好了,买个最便宜的,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没想到桃花似是颇有见解,对于店家一开始极力推荐的琵琶,试弹了一会便放下了。 顾念安递给她便宜一些的,她只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 顾念安开始怀疑,这铺子里的琵琶是不是品质不大好啊。一个个几百两几千两的卖!怎么不去抢? 她对着满屋子的琵琶走了一圈,目光最终锁定在店家身后的琵琶上。 她将其从墙上取下,随意拨弄,就连顾念安这种外行人都听得出来音色更好。 店家笑道,“娘子果然识货,这琵琶是名家张永花了一年时间所做,价值两百两。”他摸了摸小胡须,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哪里识货?若是不宰上一宰,他就是傻子! 顾念安看向那琵琶,这居然是名家之手,看起来也没什么嘛。张永是谁啊?她都没听过。居然是大佬?罢了,等会出去再问桃花,免得被店家发现自己不懂,更加乱来。这就普通的琵琶样子,也没个雕花涂彩什么的,几块木头,就两百两? 这时,琴行走进来了三个男子,从衣着上来看,是能花大价钱的。桃花留意到了,心中便有了主意。 “这琵琶应该值一百两。”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直接砍了一半?好大的口气!她以为这是买菜啊?店家脸上的笑容有了裂缝,“娘子,你是开玩笑吧。” “你才是开玩笑,张永做的琵琶已经被人买下了,这个是仿制的。” 桃花的话成功地吸引了那三个男子,他们都若有若无地往这边瞥,店家的后背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神色有些不自然。 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顾念安不由对桃花另眼相看,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说是来当她婢子的,结果懂得还不少!孔子说的对,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今日若是没有桃花知道些行情,早就被坑了。 顾念安想起,当初桃花当她婢女的时候,自己也有盘问她一些事情,她曾在都城王家当过婢女,跟得是宋家的嫡女宋不悔,没过多久就赎身出来了。 在大户人家当婢女的那两年,她见识到了不少东西。顾念安当时便在想,有她这些见识在,多少可以帮上忙。想到这里,顾念安又忍不住夸了自己高瞻远瞩。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店家有些心虚,讪笑道,“娘子是行家啊。”能挑出好的琵琶不多,知道琵琶买卖的行情的人少之又少。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还是算了。后面那三人非富即贵,自己还是留些力气去宰他们吧。 “行。一百两。”店家咬牙切齿道。 从琴行出来后,顾念安好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就连名家的琵琶的来龙去脉都知道。”自己要记下来,做琵琶的有个名家叫张永。 桃花怔怔看着顾念安一眼,琢磨着她是不是在开玩笑,最终半信半疑道,“娘子,做琵琶的根本就没有叫张永的,那店家诓我们的呢。” 顾念安就像是被雷劈到一样,愣在原地,说得有来有去的,合着就没这号人?难怪那个黑心店家就这么轻易放弃敲她们一笔的打算,原来是他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果然有句话说得好,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顾念安决定把家店列入自己的黑名单。 哼!生气! 两人拐到了桂县的糕点铺子,买了桂花糕,桃花笑道,“娘子似乎很喜欢吃桂花糕,每次出门就只记得买这个。”不过她每次只吃一块,剩下的在医馆里分掉了。 顾念安一怔,接过打包好的桂花糕之后只是笑笑。 两人快到济世堂的时候,顾念安就看到白芷慌慌张张朝着四周张望,在看到她之后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不停朝着她招手,“娘子,娘子,这里有人昏倒了!” 周围渐渐地围了许多人。有人还热心地跑出去报信。 顾念安快步走过去,发现躺在地上的老妇人是桃源楼的古城的老母,为她把脉之后,顾念安拿出自制的嗅盐,放在她鼻子出,很快,人就醒过来了。 “老婆婆,您醒了?”顾念安将她扶起来,让一旁摆摊的大叔把凳子拿过来给她坐一下,“您这是太过劳累了,加上忧虑过度,导致心脾两虚,昏了过去,若是可以,我扶你到济世堂,抓几服药,喝下去就好了。” 老夫妇人喘不过气,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笑得点了点头。 “母亲!母亲!”大老远就听到古城的呼唤,围观群众赶紧为他劈出一条路,他跑到老妇人面前单膝跪下,“儿子听说你刚刚昏了过去,是真的吗?你现在还哪里不舒服啊?”见她答不上来,便左看看右看看,顾念安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古城愈发焦急,“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晕过去啊?” 一旁的顾念安蹙眉,当初找你谈生意的时候,你都是云淡风轻,是个没性子的,没想到还有焦急的时候。 老妇人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指着白芷,“是这个年轻人把我推倒了。” “哗”的一下,全场数十道眼光都看向白芷,古城脸上只剩下愤怒,一把抓起白芷的衣领:“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母亲哪里得罪你了?” 白芷慌乱地摆手,“不……不是我……我是看她突然倒在地上去扶她的。” “胡说!”……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顾念安和桃花对视了一眼,这是怎么回事啊?眼见白芷急得都快哭了,顾念安上前,“古掌柜,这其中应该是有误会。白芷与老婆婆无冤无仇,为何要去推她?”她不相信白芷会做这样的事。 “我亲眼看到,是这个小伙子推了她!”人群中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在在场众人的耳朵里。顾念安看去,是借凳子的摆摊的人。 古城气得五官扭曲,猛地将白芷放下:“为何?我还想问你,你跟四方楼合作,利用顾氏的势力,把客人都拉到四方楼去了,连活路都不给我们!这还不够,还要对我的母亲下手,自己没了娘,就对别人的娘不管不顾。畜生!” 原来是因为这样! 果然碰瓷这事,完全不分时代。 白芷早就泪流满面,却顾得擦掉,拉着顾念安的衣袖道,“娘子,你信我,我真的没有推她。”他急得直跺脚。自己便是看顾念安广行善举,自己也想成为她那样的好人,没想到,到最后居然害了自己。 “古掌柜,你听我说一句,”顾念安笑着起身,“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不该只听一个人的话,你做生意要购买食材还要货比三家呢。” 古城对着人群大吼一声,“刚刚有谁看到了这个孩子推了我母亲,还有谁?” 适才叽叽喳喳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沉默了半晌,愣是没人走出来。 “老婆婆,你在撒谎。”顾念安言语中没有丝毫情绪,冷淡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老婆婆喝道,“你瞎说!” “刚刚我给你用的药,要紧时可以救命,平日里可以测谎。你说谎了,所以鼻头変黑了。”顾念安看她狐疑地看着自己,“不信吗?我可以试给你看。”说着便从怀里拿出瓶子,往自己鼻子处熏了一下。所有的人都盯着她的鼻子,过了许久,鼻头也没变黑。 众人一会看看古城母亲的鼻子,一会又看向顾念安的鼻子,底下开始窃窃私语。 老婆婆抖得更厉害了,“老婆婆,你撒谎。”顾念安定定地看着她,不自然地咧开了嘴,“你若是不说实话,鼻子就会一辈子都是黑的,这样的话,大家便都会知道,你曾经撒谎,害了你的救命恩人。你住在桃源楼,往来的商人就会知道有其母必有其子,就没人会进去吃饭了。” 桃源楼的生意就是这母子俩最在意的东西。古城看向老婆婆,神情犹豫,老婆婆心虚道,“是我自己倒地的,这孩子过来是为了救我。” 顾念安立刻看向摆摊的人,那人瑟瑟缩缩,紧张地挠了挠后脑勺,“许是我看错了。” “那你下次,可要看仔细了。饭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说。免得让大家认为你是一个没有信用的人,这样会影响你的生意的。”顾念安说得不疾不徐。 那人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原想着帮一把桃源楼的婆子,做个顺水人情,日后桃源楼能答应自己的做的糕点能在里面卖,没想到,顾念安这般厉害,一下子就识破了谎言,偷鸡不成蚀把米。 顾念安拉着白芷转头就走,那婆子在后面急道,“喂,我的鼻子……” 顾念安头也不回,“你说了实话,鼻子就便会原样了。”说着似是被极其厌恶一般,快步离开了。 “主君,这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好的药,能测谎,”桉久职业敏感性上来了,“若是能用在审犯人,岂不是可以省去多少力气?” 司景熹就坐在四方楼的包厢里,包厢的窗口刚好对着大街,是以刚刚街上的这一幕被包厢里的人看在眼里,他笑着摇了摇头,“她在撒谎。”小小年纪,撒谎居然这般自然,脸不红心不跳,真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周显脑子转不过来,“何以见得?”那婆子的鼻子确实跟炭一样。 司景熹失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我审问犯人只会滥用酷刑?” 难道不是?周显听这话,就像是有人跟他说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一样,他进过国公府的刑房,里边的刑具有他听过的,有他没听过的。从那时他就暗叹,幸亏没跟这人为敌,否则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司景熹百无聊赖地用手中的扇子轻轻拍打手心,“有时候,看穿对方心中的软弱处,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比剥皮抽筋管用多了。” 周显忍不住抖了抖,暗道,剥皮抽筋这么可怕的事情,被他说的,就像跟谈论上街买菜一般稀疏平常。 “我让你打探的消息有结果了吗?” “他们果然没有放弃桂县,此处人来人往,鱼龙混杂,贩卖私盐的钱财正好随着商人送到朔北边境秦王的手中。”周显就是司景熹安插在桂县的暗桩,为的就是盯紧此处的私盐交易。 司景熹闭上了眼,这些日子他在府里养病,外边的消息一直往英国公府里送。冯珩借着陶宴霸占良家妇女的案子,顺藤摸瓜,抓住了盐铁使的尾巴,谁知道,旁边居然守着好几只狼,一夜之间,陶宴就承认自己贩卖私盐,在狱中自尽。此案只得不了了之。再加上盐铁使举着官印在官家面前痛哭一番,官家也不好再追究了。 盐铁使动不了,不代表私盐的案子没法查。私盐治不了他的罪,难道就不能是别的事情吗? 既然狼群只盯着盐铁使,自己贸然伸手过去,只会重蹈覆辙,双手被紧紧咬住,活生生将自己推向沼泽。不妨让他们呆在都城沾沾自喜,自己暗中来到桂县,找寻这一环中最薄弱的地方。 如今看来,自己所料不错,都城中的人,以为冯珩的案子结了,便不会有人再过问此事,停了一段时间便迫不及待交易,秦王敛财的法子估计只剩这个了。 “可找到那名商人了?” “一共两路,一路是绸缎商人,另一路香料商人,绸缎和香料两个都是迄今盈利最多的生意之一,是以就算他们带着大量的钱财四处走动也不会引起怀疑。” “两路人?”司景熹好笑道,“钱多到一路人都送不完?” “哼,那倒未必。两路人不同地点不同时间出发,每次钱财只会在他们之中一个,更加增添了抓捕的难度。”自己也是命人跟踪了许久,才得出这条重要情报。难怪,一直以来都抓不到运送钱财的人。 “哦,原来是这样,”司景熹挑眉,轻轻地笑了。就连周显一个大老爷们都被晃到了眼,乖乖,本就长得极好看,如今这笑容可谓魅惑众生,若不是相处久了,知道他这是心里开始算计人了,保不齐还真被勾引了去。 周显站在一旁,一直都未听到司景熹的下文,抬头看他才发现,他还在看着顾念安几人。 “娘子,你教我说,为医者,救人责无旁贷。我当时就是看见她倒地而已,就想救她的命,我没做错什么,她为何要这般诬陷我?” 别说是白芷这种心智还未完全成熟的孩子,就连她一个大人都未必能接受得了自己行善举最终被反咬一口害了自己的事情。只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得学会接受,就得从中吸取教训,日后尽量规避。 “只能说,你救了个坏人。但是她就躺在地上,你也不知道她是好人,还是坏人,好人也可能做坏事,坏人也可能改邪归正。这些都是意料不到的,也不是我们救人的时候该考虑的,只能说,日后若是要救人,身边最好有个证人,帮你作证,免得被反咬一口。” 她见白芷低下了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没有做错,你做得很好。错的是她,难过的也不该是你。”只怕白芷日后救人,都得犹豫一番了。 今日她是真的生气了,是以说话也不客气。反正,欺负他们的人,一个也别想好过。 这时酒楼里的小二将泡好的茶端了进来,他跟了周显多年,多少有些眼力见,眼见这位气度不凡,定是贵客,就搜来了好茶泡上。 周显脸都绿了,这可是蒙顶茶,他自己都舍不得喝,这是想气死他吗?眼看司景熹正看着窗外,他蹑手蹑脚地就想要换掉,结果司景熹换了个姿势,桉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才作罢。 周显扯出一个热情的笑容,内心暗骂,等会定要好好教训这个小二,天下之大,都大不过他缺的那块心眼儿。 眼看顾念安走进了济世堂,司景熹关上窗,斜了周显一眼,道,“你的房间应该能看到济世堂的后院吧?” 周显的心陡然一颤,“是啊。”疑惑道,司景熹最近杀气怎么这么重,随随便便一句就能让人胆战心惊的。 有问题吗?此地鱼龙混杂,他与顾念安素不相识,多观察她一些又怎么啦?越想越理直气壮,认为自己就是被司景熹吓得胆子越来越小。 “你那间房,给我。”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乐极生悲 周显脑子转不过来,“你是怀疑,顾念安跟贩卖私盐有关?”这时他认为最合理的解释,除了公务他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情能让司景熹感兴趣了。 司景熹笑着抬眼,那双眼睛比夜空中的星还要明亮,“你不是一直说,顾念安拉的二胡挺好听的嘛,我也想听听。长租的钱我会付给你,价格你开。” 周显不是不知道司景熹的爱好,挺广泛的,看戏听曲儿。也罢,听个曲儿,让他心情好些,自己跟他说话时也不必如此战战兢兢了。 “可是,我找人算过,如果我住那间房,四方楼必定生意兴隆,我寻思别的房间也能听到,不妨……”周显想起他的蒙顶茶,还是有些肉疼,于是壮着胆,跟他驳了一回。 “看来周掌柜近来生意定是不错,看来我得找个机会向官家说明纳税的事情了。” 狗官!了不起啊!就只知道欺负老实人!罢了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什么也别得罪他就是了。 “英国公哪里的话,您能来四方楼,可谓蓬荜生辉啊,我这就命人,将屋子收拾出来,布置妥当。”周显心不甘情不愿地笑道。 “有劳。” 来到房间时,刚好听到琵琶的试音声。司景熹没有打开窗户,就这么躺在房里的躺椅上,闭目听曲。 这曲子应该是顾念安用琵琶弹得,曲风活泼轻快,后面绚丽的尾奏用琵琶弹奏,更是欢快。听周显说,小狐狸还会拉二胡,吸引了不少客人。不错啊,能弹奏两种乐器。 他轻轻地呼吸着,神情甚是享受。都城里面的乐师的曲子他都听了个遍,没一个能入他的耳。小狐狸的曲子是他没听过的,听起来不错。 “还想不透小狐狸的把戏?”司景熹眼皮懒得抬,漫不经心道。 “嗯。”他还想着跟顾念安买那药呢。 “我看,她的怀里应该是有两个一样的瓶子,一个会让鼻子变黑,一个不会。至于鼻子为何会一会变黑一会恢复原状,应该是她拿捏准了时间,当然这计谋得逞最重要的原因,主要是那婆娘因为鼻子黑了就乱了阵脚。” “顾二娘子居然这么厉害?”不仅医术跟山海不相上下,算计人也轻松愉快,“她看起来挺老实的。” “所以她才能骗过所有的人,”司景熹睁开眼,明亮的目光仿佛能看清人心底的想法,饶有兴趣道,“她就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眼前浮现起女孩的模样,不算好看,看起来有些呆呆的,畏手畏脚,可他知道,那双呆滞的眼,在某些难以察觉的时刻,也会发散出鲜活的神采,让人不禁深陷其中。是以,旁人只当她呆傻,殊不知正好落入小狐狸的圈套。 她,跟他见到的许多女子都不一样。 自那日之后,济世堂因祸得福,连带着隔壁的四方楼也沾了光,济世堂推出的新品饮子在四方楼大卖。听闻杏仁茶还治好了小孩子的咳疾,这下更受欢迎了。 就连平日安静沉稳的茯苓都兴奋地来找她,“娘子娘子,听秋香姨说,这个月我们赚了一千两。” “是啊是啊。”海棠手舞足蹈,“我还听说,桃园楼因为没有生意,昨天就关门大吉了呢。”娘子真厉害,押对了宝。古城瞧不上的饮子在四方楼大卖,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肠子都悔青了。 顾念安心中一咯噔,有些恍惚,“嗯,最近小心点吧。”赚钱了她自然是高兴。 “娘子,你看起来好像不大高兴啊。”一旁的桃花问道。 “物极必反。越是这种情况,我们更要小心。”顾念安担忧,济世堂会因此招来祸端。 这时,白芷着急忙慌地从门外跑进来,“不好了,娘子,”顾念安手中的笔一顿,循声看去,“郭叔送来的药材没进桂县,便被人打劫,对方人手很多,秋香姨还被对方抓住以此要挟郭叔。” 他们是冲她来的。 这是顾念安第一个想到的。 她放下笔,猛地就要冲到外面去,桃花和海棠就要跟上去,结果却看见她停住了脚步。 在现代若是遇到这种事情,都得先报警,到了古代,是不是要先报官啊,“白芷,你去县衙报官,海棠,你回到田庄里,去找些人过来。” 自从之前冯珩来到桂县之后不久,县令就被调去别的地方了,换了一个县令过来,虽然这些年无功无过,但听闻处理事情时并未有所偏颇。 眼看顾念安走了出去,海棠担忧道,“娘子,我还是跟着你去吧,万一……” “海棠,快去找人过来,”这才是重点好吧,“我的身边有桃花就好了,桃花会些功夫,她去更有胜算!” 海棠这才听进去了。 顾念安来到白芷说的地方,看郭淮被对方按着跪倒在地,鼻青脸肿,他带来的人都被打伤了。秋香被另一方为首的人抓住衣领,被不停地扇着巴掌。 郭淮咬牙想要挣脱,“放开她,有事冲我来。” “哼,这娘们不是挺厉害的吗?今日在我的手下不也是任我捏圆搓扁?哈哈哈哈……”说着说着便狂妄地笑了出来。 顾念安原本见到对方有那么多人,不敢轻易上去,谁知抓着秋香那人提起一旁的大刀,“既然顾念安不来救你,留着你也没什么用。”押着郭淮的人也提起大刀,就要朝他们的头砍去。 “你到底想怎样?”顾念安不顾桃花的阻拦,冲了上去,“你究竟是谁?” 为首的人似曾相识,她已经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了。倒是他见到顾念安之后,冷笑道,“顾娘子只怕都不记得我了,我是田慧,当年是刘氏医馆里面的药童。” 当年刘氏医馆关门,他流落街头,是古城收留了他,让他入桃源楼做工,结果才几年光景,他又因为顾念安流落街头。 昨日桃源楼关门,古城似是一下子没了精神气儿,饭也不吃,生生病倒了。古城的母亲气不过,便撺掇着桃源楼里面的人去为他出口气。想起古城平日里对他们很好,一个个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结果,那日为古城母亲作证的摊贩子主动上门,他亦是因为顾念安生意越来越冷淡,于是积怨在心,想加入他们的复仇者联盟。那人颇有些野路子,居然还能再叫一些人过来。 于是他们一队人,在田慧的号召下,浩浩汤汤来到了桂县城门口,见到秋香便毫不犹豫冲了上去,将其劫持。 “倒是条忠心的好狗,就是没什么脑子。”顾念安平日里很少讲粗口,是以在这种怒不可遏遏不可止的情况下,脑子里搜不出一句话可以描述她现在愤怒的心情。 好在这话的效力不错,田慧面容扭曲,猛地丢下秋香,大步走过来,桃花拿起木棍护在顾念安面前。 “都给我上!” 看见对方都提着大刀,顾念安骤然觉得,自己和桃花两人手里的木棍就像是在闹着玩似的。海棠白芷,你们可要跑快点。不然,你们的顾二娘子,就要被大卸八块了。 那些汉子就跟疯狗一样冲上来,桃花一抬手连挥了几棍子,每一下都正中他们的要害,将冲在最前面的一圈人全都打到在地。 顾念安愣了一下,桃花是那种平凡到扔在人群堆里都找不到的人,没想到功夫这么厉害。这下应该能抵挡好一会了。 难怪有钱人都要顾保镖,你看,不就派上用场了? 桃花在前面挡住大部分人,偶尔有几个血厚的挡得住桃花的第一轮攻击,溜到顾念安面前,也被她一棍子打倒。 有大佬带头,一时间无性命之忧。不过对方到底人多,一下子就把她们围住了。 她和桃花背靠着背,各自举着棍子对着他们,田慧阴狠地笑着,咬牙切齿道,“顾念安,束手就擒吧。” 那边秋香已经来到郭淮的身边,原是抱着他的,眼看顾念安被他们围了起来,撑起身子,道,“她是顾氏二娘子,田慧,若是她有个闪失,”她站了起来,指着那群人,“你,还有你们,全都得去死!” 这些人多半是一时热血上头,面对官府还是有些怕的,被秋香这么一说,有些胆怯。田慧忙道,“别听她的,顾氏早就不管她了,否则为何不去都城?顾氏早就不在意她的死活了!” 顾念安敏锐地抓住他们间纽带最脆弱的地方,再烧一把火,“就算顾氏不在乎了,可我好歹是顾校尉的侄女,若是就这么便宜死了,日后岂不是谁见着他都可以踩上两脚?他总得表态,到时候定不会放过你!” 众人听到这话,有些都把手里的木棍放下了,这么一起头,陆陆续续就有不少人后退,田慧眼看大家想撂挑子不干了,深觉不妙,“别听她胡说!事已至此,若是放她回去,她也不会放过我们,不如将她杀了,毁尸灭迹,才能有活路!!” “对!此处荒郊野岭,天色已晚,杀了她也不会有人知道!”摆摊的人赶紧附和,“我带来的人都是懂些拳脚功夫的,还怕对付不了他们几个?” 两人一唱一和,已然把这些莫名被拉过来闹事的人逼上了背水一战的境地。顾念安最是明白,这种亡命之徒最可怕! 他们怒吼着冲了上来,秋香在后面怒吼着,不知道在喊什么,顾念安从怀里拿出药瓶,猛地朝他们一洒,许多人被迷了眼睛,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又拿出几瓶药,拼命往他们脸上撒去,很快就倒了不少人。 她自从被□□打了之后,痛定思痛,认为女孩子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于是开始暗中做了许多防狼粉末,全都是刺激性的药粉,一入了眼更是受不了。她不知道此间情况如何,便带着防身。 有些挫的是,她在撒药粉的时候,被人打了好几下。身上疼得不行,她还不忘安慰自己,是被木棍打,怎么都好过被那些拿刀的砍吧。 忽地,衣领被猛地往前一扯,顾念安被田慧拉了出去,被期压在身下,一阵乱打。这个狗东西,竟如此恶毒! 秋香和郭淮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顾念安被打,郭淮咬着牙起身,抡起他的拄拐来到田慧的背后,朝他猛地一挥,打在了田慧的背上。田慧惨叫了一声,眼泪口水都落在顾念安脸上了,还没缓过来,就被郭淮第二下第三下接着打。顾念安顺势抓住他的领子,不让他躲,让他结结实实受了好几棍子。 “田庄来人啦!”秋香欣喜道,所有人的手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桃花身上已经负了不少刀伤,众人齐齐看向小路的一端,果然来了很多人。 顾念安见郭淮停了手,顺势将田慧踹开,田慧趴在地上,吃力地起身,看见全是壮汉,“田庄上的人只干农活,见到我们怕得跟什么似的,冲上去,杀掉他们。” 被他这么一吼,那些拿刀的率先冲了过去,田慧继续掐着顾念安的脖子,顾念安欲哭无泪,她的天鹅颈究竟是招谁惹谁了,前阵子被病人掐,现在还要被这个疯子掐,他们不会是嫉妒了吧? 越想越气,掰不开他的手,便往他下身一掏,田慧果然跳了起来,护着他传宗接代的玩意儿,“你下流!” 顾念安:???你狼心狗肺,畜生不如!(她应该说几句粗口的。) 田慧原是想继续冲过来打她的,见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才知道他们碰到硬茬了。于是抄起旁边的大刀加入战斗。 顾念安倒是没想到田庄的人这么厉害,冲过去的人无论是什么来路的都没差别被打趴下了,心中嘚瑟,还看不起种田的,哼,种田的有的是力气,他们一招庐山升龙霸,都能把你们一个个打进土里面拔都拔不出来。 “看不出来,你们田庄的人还挺厉害,”秋香拖着身子走过来,顾念安一下子来了精神,就像吃了仙丹一般通体舒畅,她在秋香的搀扶下起身,却听见桃花疑惑道,“怎么一个个还搬着箱子……”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她的救兵 来救人不是应该抄家伙吗?搬箱子干嘛?难道里面有炸药?顾念安努力睁开肿着的眼,不对啊,全都是生面孔,又未身着官服,应该不是县衙的人。看打扮应该是商人,一个对付两个,功夫全在田慧这些杂碎之上。 难道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看来,这个世道,还是好人多些。 一直到一把飞刀朝她们这边过来,顾念安才明白自己想错了。还好她跟着陈飞练习射箭,连带着眼神也不错,这才推开秋香,避过了这一刀。 顾念安见到郭淮被那群人抓住,他们一个个手里拿着剑,慢慢地朝她们过来。 “你们想干嘛?”顾念安的嘴被田慧扇得疼到说不出话来,只得秋香开口。 为首的胡渣子恶狠狠地看着她们,“要你们的命!” “等会,”顾念安忍着痛勉强开口,“你们认错人了,我跟打你的人不是一伙的,我们也是被他们劫财的,大约是觉得今日收获颇少,才打你们的主意。” 桃花还是第一次发现,顾念安的谎话张口就来。 “你胡说,我是来找你报仇的。”若不是有两个壮汉抓住田慧,他早就向火箭发射一样冲到顾念安面前。 “按照你的意思,你打他们,也是因为他们跟你有仇?” “我以为他们跟你是一伙的,认错了而已。” “这都能认错?怎么没听你把白银认错成黄金啊?” “不是……” “好啦,”胡渣子音线粗犷,在这山林里面,特像一头咆哮的狂狮,“我不听你们的废话,把他们都押回去。” 胡渣子人狠话不多,一挥手,人就冲上来将她们三个押住,顾念安身上更是痛得不行,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田慧,田慧也不服输瞪了回去。 英雄末路啊。他们处在田庄和县衙连线的中点,海棠和白芷又是两个小短腿,到现在都没个准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此番叫谁来救她? 突然,走在前面的胡渣子脚步一停,顾念安在他身后,差点就撞上了,暗骂,又怎么啦? 一旁的田慧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脸色煞白,颤抖道,“是人还是鬼啊?!”突然间一群人就出现在眼前,连声音都没有的。 听到这话,顾念安觉得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飘过自己从前课间听来的灵异故事,后背发凉,又听秋香问道,“是妖孽吧。” 前面胡渣子站着半天不出声,就跟堵墙一样立在那里,顾念安左看看右看看,连条缝都没有。太玄幻了,她先是被田慧打,接着又见到胡渣子,如今还有鬼,反转反转再反转,电视剧都没这么演。 终于,胡渣子往前一大步,顾念安才看清前面的情况,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身着猩红色武士服,手里捏着金扇,世间少有的俊美绝伦,剑眉星目,原是英气逼人,然此刻在朦胧月色中,薄唇微勾,双目含笑,无端生出了几分摄人心魂,犹如从地狱中走来的罗刹,看他们就像是看死人一样。 “是你!司景熹,”胡渣子怒吼道,“是荼芜,果然是他,是他出卖了我!”几个月前,荼芜的货就曾出了纰漏,那时候他在主人面前坚定说是自己害了他,谁不知道他是为了挤走他,幸好主人未听信于他。没想到他如此狠心,居然将他暴露! 司景熹笑而不语,这个举动在胡渣子看来,就是承认了,不,他不能坐以待毙,不能折在这里,他还好回去报复荼芜。胡渣子大吼一声,“兄弟们,上,杀了司景熹,拼出一条血路。” “是!”身后的人齐齐冲了出去,与司景熹等人厮杀,顾念安怔怔地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拔出腰间的双刀冲了过来。 与那日槐县赤手空拳打倒山匪一般稳定发挥,司景熹行招霸气凌厉,手中金刀狂舞,刀风所到之处,皆是吃痛的嚎叫,喷涌的鲜血,滚动的头颅。有了上次在茂山下见到那具恐怖的尸体的经历,顾念安面对眼前厮杀的场景,虽然手脚冰凉,却还能做到不吱声。秋香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惊呼不断,郭淮将其搂在怀里,捂住她的耳朵。 “啊!!!”身边传来了田慧的嚎叫声,顾念安闻到了一股怪味,转头看去,田慧居然吓得便溺,倒是摆摊的淡定,只是一脸惊恐,多半是在担心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 田慧一抖,与顾念安隔着的空气似乎也被带动起来一起震动,推得顾念安不自觉地也跟着抖了起来。 让顾念安惊讶的是桃花,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看样子,好像是见多了的。 胡渣子的功夫不差,尤其是有怒气加成,武力值爆表,右脚一顿,剑气彭勇而出,迎面而来的暗卫都被震得后退了几步,口吐鲜血。他眼见自己这边势弱,索性奋力一击,挣个鱼死网破。司景熹刚砍断一个人的手,旋即转身,脚尖点地,一跃而起。高举的刀在月色下淬着冷光,仿佛那才是天边的弯月。 顾念安早就知道他臂力过人,他手里的刀颇有排山倒海之势,“哐”的一声,不仅砍断了胡渣子手里劈来的剑,连带着挥剑的手也被砍下来。这一切都太快,快到只能面前看见过程,却来不及反应。顾念安倒吸一口气,鼻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眼看着胡渣子的人手都被料理完了,司景熹命手下的人开始清点货物。 摆摊的抖机灵,背对着司景熹,想着趁人不注意摸黑逃跑,司景熹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转过身的同时,射出手里的飞刀。 “啊~”摆摊的嚎叫一声,脚被飞刀钉在地上! 顾念安原也打算瞧瞧溜了的,看见摆摊的吃力地拔出钉在地上的飞刀,痛得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只觉得脚也痛了起来:还好她动作慢了一拍,不然岂不是要伤上加伤。 司景熹脸上被溅了血,双手提着刀,朝他们走来,若是看得仔细,会发现他身上也被溅了不少血。这肃杀冷漠的眼神让顾念安想起陈飞口中描述的,暗夜中山里潜伏着的野狼,盯着宿敌时候的样子。 田慧脚下一软,整个人跪坐下去,指着顾念安,“是她,不关我的事。” 这狗东西还真是见缝插针地害她。都不知道胡渣子是什么人呢,就急着乱咬人。 不过,司景熹看自己的眼神,冷漠中有一丝愠怒,倒让顾念安有些拿捏不准他会不会听信田慧的话,万一他贵人多忘事,忘记自己是谁,会不会照样被咔嚓? 不对,适才秋香说自己被打得跟猪头一样,只怕亲妈都不认识,就连顾老夫人来她都要自我介绍一番,更遑论司景熹。 “英国公,我是顾念安。”顾念安忍着疼痛勉强说出这句话,一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口齿不清,司景熹估计都听不出什么。 一旁的秋香原本冷汗涔涔,听见顾念安这话,心中有些疑惑,顾念安什么时候跟这样狠戾的人有交集?她疑惑地看了看一旁的郭淮,郭淮对着她摇了摇头。 司景熹冷冷道,“都押走。” “是。”训练有素的暗卫齐齐应下,走了过来,桉久赶紧上前押住顾念安,主君的解药还没着落,顾二娘子可不能被这些下手没轻没重的暗卫再伤着了。 顾念安根本没有体会到桉久的良苦用心,反倒苦恼,以为司景熹真信了田慧的话,才让他身边贴身暗卫亲自押着她。哎哟,他现在都能亲自上阵了,魑魂一定是解了的,自己对他恐怕没有用处了吧。 想起那日,她好不容易让他松手,重重地摔在地上时全身疼痛的感觉,像极了现在这样。 兔死狗烹,司景熹你这个狗东西,诅咒你上厕所永远没手纸,看电视全是广告! 他们最终来到了县衙,一进门才发现县令被押着,一旁的暗卫走上前,“主君,我们赶到时,姜县令对外传的消息。” 姜来闻言呼吸急促了起来,低着头,暗道,幸亏在他们冲进来的时候信鸽已经飞出去了。结果悄悄抬眼,见到暗卫手里拿着自己亲手放出去的信鸽,便想要冲过去将信鸽夺过来,那人喝道,“按住他。”姜来就被死死地按在地上了。 司景熹看完密信将其递回暗卫手里,越过姜来直接上座,“姜来,今夜的事情你该如何解释啊?” 姜来艰难地抬起头,身子直哆嗦,一时间不知是因为惧怕司景熹还是心知事情无法挽回,半日都说不出一句话,司景熹闻到自己身上还有血腥味,蹙眉,不耐烦地抬了抬手,“先将他关入刑房。” “是。” 姜来听到“刑房”二字,更是吓得直不起身子,几乎是被人拖下去,嘴里叨叨地喊着,“别对我用刑,别对我用刑……”一旦进了司景熹的刑房,多少都得上刑具。 一直到县令的声音淹没在夜色中,顾念安有些摸不准,今夜他们似乎陷入了司景熹的任务纠纷中,既然被押过来,这就说明自己被怀疑了,那么……不会要对她用刑吧。一想到这里,她便觉得,自己身上的伤更疼了。 不妙的是,司景熹看向他们一行人,目光还在顾念安身上停了一会,一双眼黑不见底,莫名让人瘆的慌,“将他们都押下去。”啊,真要对她用刑啊? “是。” 顾念安脑海里开始琢磨,司景熹那边是说不上话了,等会只能恐吓暗卫,对,就搬出自己是顾校尉的侄女,顾念瑶的妹妹,这件事,她确实奈何不了司景熹,不代表朝廷不能。 她晕晕乎乎,这次若能活下来,定要去买本黄历,放在房中,出门前就翻一翻。海棠还说赚了不少钱呢,哼,这下好了,刚好都用来当医药费和买命钱。 结果,就在岔路口,顾念安与秋香,郭淮,桃花等人分开,被带往另一边。这还分开审?不过分得也太开了吧。 桉久端来热水,司景熹将脸上的血都洗净了,桉久道,“主君,我们已经将消息放出去了,说是莱芜给我们透露的线索,让我们抓住绫罗。想必,幕后之人很快就有动作。” “嗯。”司景熹接过桉久递来的毛巾,轻轻地擦了擦脸以及手上的血,“可找出赃银了?” “找到了,都藏在绸缎箱子里面,足足三万两黄金。” 司景熹看向桉久,这么多,莫不是攒了好几次一起运过去吧。也是,频繁出动定会惹人注意。 刑房中,姜来早就被绑上架子,司景熹走进去,姜来颤抖得更厉害了,“司景熹,你想做什么?” 司景熹轻笑,随手拿起烧得通红的烙铁,“听闻姜县令这些年来成绩平平,查案子的时候最擅屈打成招,用的应该是这个了。这东西捂下去,应该能把你的皮烫熟,散发出你最爱的烤肉味。” “你想干什么?”姜来不停地往后推,即使冰冷坚硬的架子抵得他生疼,“我是当今太后的亲戚,你就不怕得罪了太后?!” 亲戚?司景熹冷笑,不过是姜氏旁出的一族,他连萧北煜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这么一个无名小卒。 他也不跟姜来废话,拿着烙铁来到其面前,“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桉久默默站在背后,他能察觉的到司景熹心情很不好,不过这是为何呢?事情明明都按照主君的计划进行,并且十分顺利。他想起适才司景熹看到顾念安的脸时沉下的脸,心中了然。 主君本就是金汤泡大的公子,生来爱美恶丑,定是顾二娘子丑到他了。再加上姜来哭得眼泪鼻涕混一起,更是恶心到了主君。 姜来本是笃定司景熹不敢动他,在看其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面前,手中的烙铁举到了自己面前,中间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上面滚烫的热气,他有些迟疑了。 司景熹猛地撤回了烙铁,姜来松了一口气,放在自己眼前仔细端详,“若是你觉得烙铁并不能将你身上的肉烫熟,”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好主意一般,笑得眉眼弯弯,“我瞧你厨房里还有一口大锅,倒进油,煮得沸腾,再把你丢进去,定然肉香四溢。听闻您平时最好美食,如此也算投您所好了,不算得罪。” 姜来吓得□□濡湿,“我说,我说!”生怕慢点说就会问到熟悉的烤肉味。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司景熹的审问 顾念安原以为会被关在牢里,没想到被暗卫带到了县衙的一间房里,不多时就走进来一名男子,她认得此人,是司景熹身边的人,叫山海。 这是让他来治伤还是让他来毒死自己杀人灭口啊? 山海帮顾念安看完之后,“娘子放心,都是些皮外伤,并未伤及筋骨,擦些药就好了,我给你开个活血化瘀的方子,喝下去就能痊愈。” 顾念安认真地点了点头,按照流程询问了一个问题,“多少钱?” 山海手中的动作一顿,暗道,顾二娘子不仅医术精湛,脑回路也是清奇啊,他自诩跟在司景熹身边多年,答不上来的情况甚少,这下真的卡壳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不用钱。” “不行,若是不还钱,病就不会好。”这是玄学问题,顾念安这种内行人最明白。 “你还给主君就好了。”司景熹御下极严,若是被他知道自己私收钱财,最轻就是挨军棍,严重的话嘛,可能得去刑房走一遭,至少褪掉一层皮。 “好吧。”有司景熹这样的魔头当领导,可不得事事向他汇报。打工人的艰辛,顾念安还是懂得。 山海拿出药酒,欲打算消毒,结果刚碰到顾念安,别被她抓住了手,“怎么了?很痛吗?”他平时帮主君上药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呀,没什么不妥。 顾念安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大哥,你不会真的是来要她的命吧,你这叫消毒吗?叫做刷墙还差不多,“疼,很疼。”疼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的,真的,“我略懂医术,还是自己来吧。”看吧,学了医术就是有这样子的底气。 山海也不废话,“行。” 顾念安消毒上药能做的都自己做了,心中暗骂田慧百八十回,居然敢打她的脸,还好没变形,狗东西,给老娘记着,下次见着他不打他个屁滚尿流,她就不姓顾!哼,还以为她温吞好欺负,那就让他见识自己爆炸的样子。 山海将顾念安整个脸都包了起来。顾念安有些不解,田慧长得瘦小,并没有什么力气,加之自己躲过了不少,并不算严重,就是淤青而已。没必要包得跟粽子一样吧,这样会不会有些过度治疗了? “擦点药酒就好了吧?”这样会影响她吃饭的。 山海叹了口气,“顾二娘子,我这是为你好,等会主君会来审你,我怕你太丑让他印象不好。”主君是个铁石心肠,从不会怜香惜玉,自己是真的想跟顾二娘子探讨医术,且不能这么早就死了。 顾念安心中疑惑,难道这样就不丑了? 见山海说得真诚,顾念安不疑有他,一提到司景熹,就想起昨晚地上滚动的头颅,不由护住自己的脑袋。她回忆起冯书臣跟她说了不少司景熹的癖好,心中不甚感激山海,真是医者仁心,救人救到底,“谢谢你。”天底下还是好人占多数。 山海见顾念安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脑袋,暗道:不喜欢而已,不至于要了你的命。 “对了,你家主君的毒解了吗?” “没有。” “那他……”会不会随时扑过来掐死她? “我给了主君暂时抑制毒性的药。” 那药她听过,吃下之后确实能抑制毒发,只是药性过了之后,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若要再抑制,就要增加药量,如此下去,服食到一定程度,就会解药中毒。 “你们还没找到解药?”看司景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弄个解药应该不那么费劲……吧。 “没有。”山海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看出了一丝忧虑。 这些日子她翻阅了不少医书,再根据从前读书学习的知识,灵芝的有效成分提取应该使用醇提取术。现在她所知道的,乙醇浓度最高的就是米酒,弄过来不费劲。仪器的制作,以及无明火加热装置才是个大麻烦。 司景熹既然开始吃抑制药了,那么解药的制作期限便大大缩短了。 顾念安原以为晚膳便是让县衙的厨房做些过来,谁知竟是四方楼的菜品,五菜一汤,对于她一个女子会不会有些多啊?正她打算起身,对端菜的暗卫说可以撤掉一些时,她看到最后走来的司景熹。 这是争分夺秒,连吃饭都用来审问人?果然,专业与非专业的区别就出来了,吃饭的时候就要专心吃饭,若是三心二意,一心两用,对消化不好。也不知他能不能理解。 她起身行礼,“英国公。” 司景熹来到她对面坐下,“坐吧,一起用膳。” 顾念安这才坐下。她回想起在槐县初遇他时,无论是在山沟里被发现时孱弱的样子,在县衙里的不动声色,在茂山被追杀无所畏惧,还是最后被他掐着脖子是癫狂失态,都不似他适才那般,狠戾残酷。如今顶多过去一刻钟,又变成了清贵公子。 变脸比翻书还快。 顾念安看着满桌的菜,暗道,早在槐县,冯书臣就告诉她,司景熹对待吃穿用度很讲究。除了太子和他,其余的人都老老实实地吃着县衙厨房烧出来的菜。 那时候顾念安就在暗叹,这就是牛马跟有钱人之间思维的隔阂,牛马每日只担心员工食堂去晚了没剩什么菜,有钱人不一样,下班直接下馆子,连位置都订好了。她后来开始自我安慰,没事,秋香烧得菜也很好吃,天天就像下馆子。员工食堂已经升级到了最高的版本。 四方楼的菜做得委实不错,周显应该是走过不少地方的人,才能将天朝各地的美食全都搜集起来,司景熹看得上也不足为奇。 不过现在她可没闲心享受美食,对面坐着司景熹,可不是谁都吃得下饭的。 司景熹拿起筷子,抬眼便对上了她的目光。黑溜溜的眼珠子在这堆纱布里面尤为显眼,像是夜空中的明星,熠熠生辉,“还不吃饭?” 顾念安:他还真是来吃饭的? 于是半信半疑地拿起筷子。那筷子的手一开始有些软,顾念安生怕被司景熹看出端倪,便开始进行心理建设,越害怕越得镇定。 她想起小的时候,在家里看到蟑螂就大喊大叫的,妈妈说,若是再叫,就捏掉它的头,把它的尸体丢到她的衣服里面。她便闭嘴了。 妈妈说,遇见怕的东西千万不能叫出来,否则被别人知道了,他们以后便会拿这个来吓你,欺负你。 没什么好怕的,怕也没用。一想到这里,她的心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在山海的包扎之下,顾念安无论是张嘴还是夹菜,动作都有些僵硬。是以,吃相谈不上优雅。 跟田慧斗智斗勇那么久,说不饿那是假的。顾念安尽量垂下眼,不去看对面的人。幸亏面前有肉,吃了几口垫垫肚子之后便觉得好多了。 司景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暗青色的长袍,绣着文竹,煞气敛了一些,更像是个清贵的公子,只是眉宇间的不怒自威,还是令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大抵是见识过冯珩高贵优雅的吃相之后,司景熹这种plus版本,顾念安已经心如止水,她现在满脑子官司,根本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了。 司景熹看得出来,顾念安每动一下,身上的伤就会痛,却丝毫不影响她吃得嘴巴鼓鼓,纱布都要包不住了,眼睛瞪得圆溜溜地,专注地享受桌上的美食。不知不觉,他多用了一碗,明明这些饭菜就一般般而已。 他不由回想起,自己从前受伤躺在军营时,也有难受不想动弹的时候,想着身后的士兵正等着自己主持大局,便强撑着起身喝米汤吃药,如此咬牙坚持过来的。 那时的他,年纪比她现在还大。 又回想起刚刚她在山林中,被打得浑身是伤,眼角一滴眼泪都没有,即使看到血腥的杀戮,也是瞪着眼睛在那里发呆。他很想问她,你是不是傻,秋香都知道避而不见,郭淮不敢往这边看,田慧更不用说,整个人都瘫软下去,脸都快贴在地上了,你也可以低下头,闭上眼的。 如今顾念安表现得若无其事,看起来竟和自己一样的淡定。 装腔作势。 顾念安见他放下筷子之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胡乱地擦了嘴,正襟危坐,活像等着提问的小学生,屏住呼吸,等着司景熹提问。 顾念安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莫名有些可爱,司景熹道,“你为何会出现在郊外?” “因为济世堂的药童跟我说,我的小姨被人挟持,连带送往济世堂的药材都被扣下了。我便过去看看。” “就两个女的?” “我让白芷去报官,让海棠去田庄找人过来帮忙……我原想等着他们来再上,可田慧就要杀了小姨了,然后我就冲了过去。”她是真的相信,田慧做得出那种事情。 如此,便能将他们几人审问的结果拼在一起了:白芷来到县衙时,县令已经被他们的人扣下了,所以未能及时营救。那边顾念安命悬一线,秋香错把绫罗的人当成田庄的人,是以田慧才冲上去对付他,歪打正着帮自己争取了时间。 司景熹斜靠在椅子上,扇子一下一下地打着手心,看来小狐狸做事一如既往地拼命,平日里惜命怕疼不像演的,顾氏是不怎么帮衬吗? 他想起前些日子在都城中,探子传来的情报,顾念瑶当上东宫女官之后,行事算得上稳妥,就是有些自作聪明,想都不用想,冯珩应该是帮她收拾了不少。都姓顾,顾念安看起来比顾念瑶厉害多了,居然把蠢货往宫里送。 只怕按照顾大夫人还偷着乐,以为镀有东宫女官这一层金,日后高嫁不费劲,这些日子司府的宴席没少去,还命人暗中打听司景盛的喜好。也不想想,她的女儿能否全身而退还是个问题。日日都在男人面前装得单纯无害,都不用前朝的人弹劾,后宫的人定然很快就动手。 太子为何会选择让顾念瑶当女官?难道仅仅是为了拉拢冯家? 别的暂且不说,顾念瑶能当上女官,少不了顾念安的功劳,就没人去提一提?或者,就算知道了也假装听不见? “你就没想过,你会死吗?” 顾念安愣了一下,当时她还真没想这么多,说实在的,就算身上带着药粉,被咔嚓也是分分钟的事情,她咧嘴一笑,“当时什么都没想,全身的力量也不知从何而来,就冲上去了。”现在虽然有些后怕,但,她觉得,若是因为害怕而退缩,就算活下来,应该也会后悔。 她不想自己后悔。 “可你若是死了呢?”司景熹看起来有点像是训斥小孩子做错事的班主任,“你可有想过,你的亲人你的朋友?” 重活一回,顾念安明白理应珍惜生命,她的命还是秋霜的命换来的,岂能如此儿戏?她低着头,怯怯道,“是有点危险。”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她都习惯将事情做到极致,因为她觉得,这样便是尽力而为。现在得吸取教训——首先,得保住小命,不然,连后悔这种情感都体会不到。 见顾念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司景熹眉心跳了跳,她做出冒险的事情不只一两回,她的那些长辈们就没人提醒她吗? 司景熹放下茶盅,语气平常道,“对了,我中毒的事情,你可有告诉别人?” 顾念安摇头,“没有。”这是病人**,怎可随意透露? 司景熹挑眉,似是来了兴趣,“那你脖子上的掐痕,又是怎么对别人说的?” 顾念安说得甚是诚恳,“我出来的时候脖子上就包上帕子了。” 司景熹依稀记得,当时所有的人都朝他扑过来,透过缝隙,他看见了蜷缩在地上的她,自己爬了几次才能起身,太子站在她身侧,不知道说了什么,就看她失神地拿出帕子系在脖子上。 她接着道,“后来,我让书臣哥哥帮我拦住旁人,别人问起只说不知道。至于我的外祖父过来,问起时我就说是被匪徒掐了脖子。” “冯书臣就没问?”司景熹想起他对顾念瑶一点事情就刨根问底的样子,他会放过顾念安?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狗咬狗 顾念安随口道,“我说,不能告诉他。他便不问了。”冯书臣对自己还保持这一种初相见时的拘谨,幸亏还没熟络到顾念瑶那个地步,要不可就难办了。有时候,人与人的距离远一些,反倒好办事。 司景熹平日里审问都是字字珠玑,不给人喘息的余地,今日难得的卡壳了一下,接着道,“难为你了,如此费尽心思为我隐瞒,”他心念一转,“不过太子殿下也算是信守承诺,让你姐姐当上东宫女官了。” “啊?你都知道了?奇怪,太子殿下不是说不告诉你吗?”顾念安脑子没反应过来,还记得当时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到最后自己大嘴巴,全都倒了出去。 看来他猜对了。 用自己的命,去换她那个,没说过几句话的姐姐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望,“你为何不换个愿望?” “我没什么太大的愿望,不必劳烦太子殿下千金一诺,我想要的,自己会争取。”赚钱这事还得靠自己。 司景熹紧盯着她,道,“护好你自己的命,我还等着你的解药。” 顾念安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她就奇怪,司景熹这种高贵冷漠的权臣,举手投足间肃杀之气汹涌,今晚怎么有闲情逸致,良心发现,去循循善诱一个不相干的人,让其幡然醒悟,珍惜生命。看来是找不到解药,等着她做呢。 合理。 “主君,”桉久走了进来,“田庄那边来消息了,说是婢女海棠到田庄之后,田庄走水,没人能过来。现在火已经扑灭了。” 顾念安立刻问道,“没有人受伤吧?” 桉久看了司景熹一眼,回道,“没有。” 顾念安还想多问几句,司景熹淡淡道,“下去吧。” “是。” 好端端的,为何会走水?是天灾还是**?难道也是因为自己做生意这事儿?为何会发生在自己被田慧报复的同一天?事有蹊跷,顾念安有预感,这件事情未必是她惹来的,可她已是局中人。 她站起身,“英国公,我想回田庄一趟。”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在看到司景熹意味不明的眼神之后,温吞地加了一句,“可以……吗?” “不行,”司景熹起身整理衣服,注意到顾念安疑惑的眼神,他笑盈盈地看向她,“嫌犯怎么能随意离开?” 顾念安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咻”地退了回去。待到门关上了,她才想起了一个深沉的问题——她犯什么事了?打人吗?她那不算正当防卫吗?有什么问题,刚才怎么不问? 田慧一来到县衙就被关在刑房,滴水不进,他不比摆摊的那种练家子,此刻已经扛不住饿,两眼发昏,心情更是郁郁,在刑房里长吁短叹,“都怪你,当初就不该听你的怂恿,去招惹顾念安。” 摆摊的闭目,隐约听到脚步声,缓缓道,“难道不是你带我们去报复顾念安的吗?”他对田慧倒打一耙已经见怪不怪了。 司景熹站在刑房外面,就听见田慧道,“如果不是你说可以带上你的兄弟们一块上,我也就罢了。” 摆摊的轻松回怼,“难道你没带着桃源楼的人过去吗?” 司景熹嘴边扬起一抹讥讽的笑,狗咬狗?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桃源楼里面的人和摆摊的带来的人,加起来拢共百余人,无一生还。庞大的报复团伙,到最后只剩下这两人。 司景熹来到刑房时,两人立刻闭了嘴,警惕地看向座上的男子。男子的长袍拖地,随意地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支着脸,懒洋洋地抬眼看他们。他越是这样,底下两人便愈发拿不准。 “说说吧,大晚上的不回家,都聚在林子里做什么?”明明是极好听的嗓音,在两人听来,就像是催命的刀,正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田慧抢先答道,“我们与顾念安有些旧怨在那里私了,无意冲撞大人。”他还不知道司景熹就是天朝的英国公。 司景熹像是来了兴趣,“她是顾氏之女,官府娘子,你居然敢打她?” 田慧这才放松下来,“也就那些个老实人看在顾校尉的面子上不敢招惹她而已,大家谁不知道,顾家都不管她的,只要人不死,顾老夫人是不会找上门的。”他小心翼翼地瞥向司景熹,发现他神色并无不妥,才敢接着往下说,“若是平时我也不敢,奈何那贱蹄子欺人太甚,前些年在刘氏医馆闹,害得我流落街头,现在联合四方楼挤兑桃源楼的生意,我们实在是没活路了。所以……所以……” 司景熹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那你胆子还真不错,她挡了你的路,你就可以动手打他,那我把你关起来,若是放你出去,不也会被你打击报复?”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大人,”这话锋转得未免太快,田慧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连连哀嚎求饶,“您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大人……” 司景熹耐心地听他哭完,才继续开口,“就算对付顾念安,她一个弱女子,也值得你们数百号人一起上?说,你们是不是想对商队动手?否则,为何哪都不去,偏在那里?” 田慧指着跪在一旁的另一人,“是他,主动上门说可以帮忙截住人,也是他挑的地方,全都是他,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司景熹从一开始进来就一直在观察另一个人,无论是在山林里,还是在牢房中,他的表现未免太过冷静。 摆摊的辩解道,“大人明察,此事小人也是受到田慧的撺掇,一切全都是田慧在谋划,我不过是因为那日在大街上被顾二娘子反驳,觉得没面子,才会一时糊涂……” “且不说报复一个娘子不需要那么多人,这其中有一半人是练家子,在我看来,这更像是利用报复顾念安作为幌子,实则为达到别的目的。”司景熹眯了眯眼,他们中间定有一人在撒谎。 两人齐齐磕头鸣冤叫屈,田慧就像是嘶吼的猛兽,对着摆摊的道:“我就说你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去报复,就带了一群人过来,我是着了你的道!” 摆摊的嘴巴没有田慧厉害,“胡说!胡说!你血口喷人,我就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怎么可能带动那么多人,我如果真的这么厉害,也不会被顾念安欺负!” “我就带了桃源楼的,那些练家子都是你带的。” “胡说,分明都是你带的。请大人明察!” “请大人还我清白!”田慧不甘落后。 司景熹摆了摆手,懒洋洋道:“我的计划能照常进行,你们究竟意欲何为,我也不在乎了。”看他们两个的样子,估计是审不出来什么的。 听这语气,像是要放过他们。底下两人心中暗喜,果然,只要他们什么都不说,司景熹就没办法拿他们怎样。 摆摊的欣喜之余,有些疑惑,听闻司景熹这人心狠手辣,今日怎的就大发慈悲,就此罢休? 难道是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开始相信因果循环? “不过……”突如其来的转折让他们的心又被揪了起来,果然,邪乎到家必有诈! 司景熹换了一只手撑着脸,“到底是因为你们,事情生出了这许多波折,就这么放你们走,我不解气。”两名暗卫拿出铁链像栓狗一样锁住他们的脖子,铁链分别固定好,“我从来的时候就听到你们一直在吵,不妨给你们一个机会为自己报仇。” 司景熹接过桉久端来的茶盅,轻抿了一口后放下,“游戏很简单,你们当中,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田慧立刻就慌了神,“大人,你听我说,我打不过他的……” 摆摊的猛地一挥手,就要劈向田慧,突然间手腕一痛,是司景熹将手中的扇子打了过来。他心中一惊,幸亏这把只是纸扇,若是换做平日那把黑金牡丹扇,只怕手都断了。 田慧意会到对面人的意图,暗道他翻脸不认人,手脚并用地往司景熹那边爬过去,“大人,他是上任县令身边的喽啰赵九,会些功夫,县令被抓之后,他便带着其他的人一起混进市井,做些小买卖。” 原来,田慧和赵九早就在刘氏医馆被查封之后就认识了,两人前后丢了饭碗,聚在一起时便多了些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慨。后来田慧去桃源楼,便暗中帮衬赵九以及以及其他人的活计。 前阵子两人坐下来,几杯酒下肚,两人聊起了人生,前半程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惨淡,感慨之余,就骂起了顾念安,认为皆是因为她,导致他们的饭碗保不住了,从此过上了减肥生活,田慧甚至还被从前顾客询问减肥妙招。他们越说越气,若不是想到要赔钱,他们都想把酒碗摔了。酒醒之后,两人咽不下这口气,就约好在山林里截住郭淮,引顾念安过来。 司景熹点了点头,田慧期待地看向他,结果只听到一句,“继续。” “大人,大人……不要啊。”田慧惊恐地看着赵九,他就像是匍匐在树丛后面的野狼,随时都能冲上来将他撕得粉碎。 赵九猛地扑过来,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田慧呼吸一滞,两个眼睛瞪得大大地,仿佛就要掉出来一般,连憋得通红,他没想到,赵九真的想杀死他。脑海里浮现出顾念安适才对付他的招式,便用膝盖猛地朝他的□□捅去,果然,赵九吃痛地退了下去。 司景熹眼底闪现一抹玩味,他记得很少会有男子使出这种招式。但见田慧如鲤鱼出水般大口地吐着气,“赵九,你来真的?哦,我知道了,你是怕我……” 赵九眼里闪过一丝惊恐,被司景熹捕捉到了,他食指一抬,守在铁链身边的暗卫便往后一扯赵九的铁索,旋即被往后一带,重重地摔在地上,田慧赶紧道,“他跟一个人一直有联系,秘密帮他做事,以此得到报酬。” 司景熹问,“那人是谁?” “我不认识,我只记得他右手手背上有条疤。” “顾氏田庄的火是谁放的,你知道吗?” 田慧摇了摇头,这事他真的不知道。 司景熹一抬手,暗卫欲将按住的赵九放开,田慧心中一惊,脑子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不知道是谁放的,当初我带着他们去找顾念安的时候,半路上其实是后悔了的,是赵九笃定,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这才是司景熹想要的答案,他满意道,“现在给你个机会,我让暗卫按住他,你上去打,把他打死,你就能活着出去这间刑房了。” 田慧毫不犹豫地起身,缓缓走向赵九,一直保持沉默的赵九开口道,“田慧,我赵九唯一的错,就是与你这样的人合作,你以为你出去了,他们就会放过你吗?”他指的是与他合作的那些人。 司景熹趣味盎然地看着两人,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田慧脚步一顿,司景熹道,“你放心,我很快会去抓他们,不会给他们机会的。”听到这话,田慧又鼓起勇气,继续往前,“别拿那些来唬我,”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司景熹道,“大人,我还想起一个,这次赵九只是带了一部分人过来,他们还有些人,现在就住在桃源楼里面。”将这些人都说出去,司景熹便会去对付他们,自己出去就不会有人报复了吧。 司景熹点了点头,语气甚是和善,“好,桉久,现在就让人去抓。” “是。” 田慧摩拳擦掌地走到赵九面前,一想起赵九跟他说,只要在司景熹面前咬死两人只是为了报复顾念安,就一定不会有事,结果呢,他根本就不按照计划进行,分明就是想要独活,既然这样,独活的必须是自己。 他一拳一拳地砸向赵九,可直到自己打得手都疼到发软了,赵九还一点事都没有,暗骂赵九身体太过结实,咯得他手疼。赵九嘴角流着血,笑着看着田慧,“蠢驴,司景熹怎么可能放过你?!” 为了能够出去,田慧即使肚子空空,全身无力,只得继续。他瞥到系在赵九脖子上的铁链,一把抓住他铁链,紧紧地勒住他。 暗卫上前,“主君,赵九死了。”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拟定方案 司景熹若有若无地应了一声,缓缓起身,田慧跪走着来到他面前,像极了他在都城见到的狗,对着人摇尾巴讨赏的样子,他连眼皮都懒得抬,径直转身,“把他活埋了。” 田慧大惊失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适才司景熹明明向他表露过善意,看起来就像是要放过他,怎么会翻脸不认人? 司景熹快步离开刑房,他都懒得去搭理田慧了。身后是田慧鬼哭狼嚎般的求饶声,在空荡荡的牢房里显得尤为刺耳。他脚步一顿,想起那个被包裹的看不清脸的小狐狸,侧头吩咐一旁的桉久,“让山海煎一碗安神汤,给小狐狸送过去。” 一旁的人立刻应下,桉久原以为主君已经好几日没睡好觉了,这安神汤是给他自己的呢。 翌日,顾念安起了个大早,昨晚的安神汤恰到好处,一夜无梦,直接睡到天亮。打了个哈欠,发现自己脸上的伤好像不那么痛了,暗道,药果然不错,这么快就不疼了。她偷偷地拆了纱布,果然脸消肿了不少,就剩下嘴角,眼角,额头一点点淤青而已,加上自己肤白,看上去有点像——斑点狗。 她对着镜子傻笑起来,昨日被人殴打的郁闷也散了一些。这便是打工人具备的基本素质之一,一觉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顾念安将自己收拾地差不多了,便打开房门,发现门外的暗卫就像是两根柱子一样守在外面,她刚迈出左脚,还未着地,两人的目光就跟射线一般扫过来,“昨日,英国公吩咐了我,让我办一件事。” 两名暗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离开,看起来应该是去询问司景熹的意思。 很快,她就看到司景熹远远朝自己走来,他身形高大挺拔,暗青色的衣袍随之而动,气宇轩昂,倒将他位高权重的气质给体现出来了。 就出去一下,不放心就派人跟着不就好了?怎么,难道还怕她变成蝴蝶飞走啦? 一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顾念安才明白司景熹的意图——自己是要帮他做解药的,他不得在一旁看着,万一有个什么纰漏,那他不就嗝屁了?谨慎些也好,彼此都看着,别产生什么误会。 几人来到黄花乡,顾念安记得,这里有一家烧制琉璃的铺子。既然要提取人参的有效成分,那么乙醇的浓度就必须跟得上,提取的器材也得准备好。古代的琉璃可不是想要就买得起的,正好司景熹在这里,让他掏钱算了。 “小娘子,有什么事吗?”烧制琉璃的老板很快就走了过来,心中疑惑,他们的成品不卖普通百姓,只供给达官贵族,这小娘子怎么没头没脑地撞进来了? “我想在这里烧制一套琉璃用具。” “小娘子,不是我说,琉璃很贵的,你买不起。”老板是个实诚人,这么多年,有不少人见到琉璃好看,便吵着要进来买,结果一听到价格一个个避之不及。就在这时,他看见她身后跟过来的男子,衣着华贵,瞬间就明白了意思,“是这位郎君要定制吗?” 顾念安看了司景熹一眼,见他不作声,便点了点头。 老板伸手做请状,顾念安便跟了进去。她记得,实验室的球形烧杯以及冷凝管就是玻璃的,玻璃在古代又称为琉璃,她这次过来,就是想要看看,烧制琉璃的工艺能做到什么程度。 老板领着她去见成品,她见琉璃被烧成的各种形状,其中就包括球形。这一家的烧制工艺据说是比较好的,顾念安拿出她的设计图纸,递给老板,上面画的是球形冷凝管。她简单扼要地描述了这些细节之后,老板点了点头,“可以,我们可以做到这样的。” 司景熹从她手上拿过图纸,问道,“这是什么?” 顾念安想着这东西毕竟是要用来给司景熹做药的,病人有疑问,那么她还是得认真回答,“这个是用来提纯酒的仪器,将这个管子接在这个球形的烧杯上,把浓度最高的米酒放在里面,便可以将酒提纯,就是……形成更烈的酒。” 顾念安艰难的表述,这些东西跟她学识渊博的实验室小伙伴说起来轻松愉快,但和司景熹这种没有基础的人说,就有些艰难了,首先,专业术语就不能太多。 “然后,再将酒跟这药混在一起煮,再用这个仪器……哦不对,用这个东西去煮,就能从药里面提取更多……”诶,有效成分怎么说来着,哦对,“能治病的药液出来,也就是说,可以尽量节省药材。”这话说得烫嘴,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懂。 顾念安描述的时候,眼里绽放的异彩让司景熹有些看痴了,他笑着点了点头。顾念安眼里的明媚很快就黯淡了下去,嘟囔道,“现在最难的是,解决无明火加热装置。”这个实验涉及酒精,不能用明火,但上哪找电热套? 眼见司景熹疑惑地看向她,顾念安赶紧解释,“就是这个过程中得将这些药液煮沸,但又不能用火,不然会有危险。” 老板在听得头脑发胀,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就是连在一起跟听外星人说话一样。不过他总算及时提炼出重要信息,“娘子,这琉璃不能烧水的,会变型,而且据说有毒。”他从前听说过,有一个氏族公子哥就是用琉璃热酒,结果喝下去之后不久就死了,那家作坊的老板最后入了狱。 “什么?”那若是容器有毒,就不能用这个了。 顾念安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自己构思了一个月的想法全都白费了。她先是将秋老爷的古籍翻了个遍,才确定要用醇提取法。此前,她是打算选用简易的蒸馏装置,只是,恐怕无法最大可能地将有效成分提取出来。琉璃这种东西还是她在顾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无意间看来的,暗喜自己里成功更近一步。 实验设计图也是她回忆了许久才画出来的,毕竟她毕业多年了,手上又没有手机可以查资料,多少个日夜,想破脑袋回忆实验装置图,有时候刚睡下去就想起来了,还点灯起来画图,甚至有一晚,她在梦里想起来了,醒来的时候才画全了。 居然就这么被扼杀在摇篮里。 顾念安长吁短叹,无力地蹲下去,烦躁地挠着头,一旁的桉久瞪大了眼睛,他都怀疑是不是什么怪物上了她的身了,前前后后两幅样子,变脸比翻书还快。 老板也被吓到了,他怯怯道,“熬药不都是用砂锅吗?” 顾念安就像火箭发射般猛地起身,“砂锅里面有瓷釉,不能用酒泡。” “那要不用铜锅?” 顾念安快翻白眼了,“铜锅不能熬药。” 老板砸吧了一下嘴,“那这个就没有办法了。” “所以我才难过的呀。”顾念安苦着脸,对上司景熹饶有兴趣的双眼,她才想起此时最难过的应该是司景熹,赶紧安慰道,“你放心,桥到船头自然直,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桉久忍不住笑了出来。 “哦,不对不对,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走吧。”司景熹忍俊不禁,平日里她处变不惊,不动声色,在他看来,都不及刚刚那般,着急忙慌,蹦蹦跳跳,更像个小娘子。 从作坊出来,顾念安几乎就低着头了,司景熹问道,“若是不行,就按照古法炮制就好了。” “可是我只有一株天山雪华灵芝。”若是完全按照古籍用水熬取药液,一株的量肯定是不够的。顾念安越想越烦,醇提取不行,熬制又怕药量不够,为了能在这株灵芝里面提取更多的药液,她真的想得头发都掉了很多,发际线都要后移了。 怎样才能让一株灵芝里面的成分更多的溶出来呢? 桉久有些担忧,解药迟迟找不到,顾念安这边又进展不顺利,难道主君的毒就解不了了吗?司景熹见顾念安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很是苦恼,安慰道,“慢慢来吧。” 顾念安点了点头,原本站在头顶的一撮毛被她这么晃,垂到了眼前,这才令她意识到,自己的形象又多邋遢,难怪刚刚出来的时候老板跟看智障一样看着她。现在走在大街上,人来人往,几乎所有人都往他们这边看,不知道是在看帅哥,还是在看丑女。 自己跟司景熹走在一块就是绿叶,衬托出他这朵牡丹国色天香。现在这边绿叶不仅被虫子咬了一口,还枯黄了变得皱皱的,那更是半天云里挂帐子,差一大截啊。 秋香平日里的唠叨还在耳边盘旋:你这一遇到难题就抓头发的习惯能不能改?别吓着别人。 于是她用手拨了拨头发,脚步放得慢些,解开发带,随意扎个低马尾就算了。 司景熹转头,发现小狐狸正出神盯着一个小孩子在包子铺面前吃包子,眼里重新焕发出光彩,手里还忙着系头发,半透明的脸颊覆着细细的绒毛,看起来又娇又嫩……衣袖里的手慢慢捏紧,问道,“怎么啦?” “我想到办法了。”顾念安激动地左手拍右手,她看那小孩子将一整个包子分成几口吞下去,由此得到了灵感——既然做不了烧杯,又何必舍近求远。干脆将一整株灵芝给他吃了不就成了,这样子的话,损耗便可以降到最低。 桉久皱眉,“这一整株吃下去,很难吧。” “不难啊,把它磨成粉,用粘合剂做成一颗颗比包子还小的丸子,咽下去就好了。”这个时代还没有丸剂,但是她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做过呀,见到桉久还是不理解,顾念安解释道,“平时我们为了方便服药,都是将药材熬成汁,为的就是让里面能治病的药液溶到水里,可还有一部分的药液依旧残留在药渣里面,所以有人一帖药会熬两次,不过,这样也不能将药液完全煮出来。如果你整株药都吃下去了,就能保证所有的药液都进了肚子,药量一到,就能治病。” 桉久豁然开朗,点了点头,司景熹问道,“什么时候能做?” 顾念安就像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狐狸,眼睛忽闪忽闪的,甚是可爱,“随时都能做。就是有几味药,还在送来的途中,药一到就可以做。” 司景熹微笑道,“好。” 顾念安被他这灿阳般绮丽的笑容晃到了眼,全身的血都热了,估计是血压上来了吧。她深吸了一口气,为了保持血压平稳,维护心脑血管健康,她日后还是少些直视司景熹比较好。 “英国公,那我能去看看我祖母了吗?”解决了第一件事,顾念安得赶紧去田庄看看。 司景熹道,“可以。” 果然,解药有着落,他的心情就不错。顾念安暗自庆幸自己识相,提要求还是得看场合,挑人心情好的时候开口,事半功倍。 正当顾念安打算就此分别时,司景熹补了一句,“我跟你一起去。” 顾念安:???我找祖母联系感情,你去干嘛? “好,”顾念安回答得有些艰难,“英国公,田慧呢?” 司景熹停下脚步,“你问他做什么?” 这跟问她为什么公鸡不下蛋有什么区别?还能干什么?“他把我打成这样,我得找他算账啊。”不然大家都当她是打不还手的病猫了。 司景熹见她这副炸毛的样子,挑眉道,“他和另一个人都死了。” “啊?……哦。”这也有点太突然了。 来到田庄之后,顾念安有些失神,自己自从五岁一直到十一岁搬出田庄,在这里住了六年多,要说没感情那是假的,昨日桉久轻飘飘的一句走水了,竟然到最后烧掉了大半片的房舍。 “田妈妈,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顾念安拉住失魂落魄的妇人。 “二娘子,昨日下午,在靠近林子那边的房子就开始烧起来了,现在天干物燥,几乎是一发不可收拾,再加上风大,一吹,一整片的屋子都烧了,怎么都扑不灭,到最后竟然烧到了老夫人的房里,大火连烧了半个时辰,听红娘说,最后还是英国公的人过来帮忙灭火,否则,只怕整个田庄都没了。” 第40章 第四十章 安顿田庄百姓 顾念安看了一眼司景熹,他乌黑的眼中晦暗不明,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继续问田妈妈是否有人伤亡,“死了不少人,都是庄子里的老弱妇人,还有一些在房中午睡的孩子,赶过去扑火的大壮,在发现自己的儿子被困,便不顾众人阻挠冲进去,想要救出在火中大哭的儿子,结果父子俩都被烧死了,他的老婆一听见这个消息,猛地就撞上柱子,一起死了……” 顾念安的眼眶有些热,这些名字对于她而言,不是普通的符号,每一个人都与她有过交集,她现在还能想起与他们的点点滴滴,记忆中音容笑貌不改,只是现在他们已经消失了。她与此间世界的联系本就不多,现在他们都走了,那她认识的人,就更少了。 田妈妈见顾念安拿出帕子擦泪,这才发现她脸上都是伤,“二娘子,你这是怎么啦?” “我昨天下午被人打了。” “啊……这……” 司景熹打断了田妈妈的关切询问,“先进去见顾老夫人吧。” 顾念安哭得嗓音都软了,“好。” 几人往院内走,过了田庄,便是内宅了。红娘正在四处指挥人清理现场,一见到顾念安,欣喜道,“是二娘子。”有瞥到站在她身边容貌昳丽的男子,不由愣住了,好一会才晃过神,“这位是英国公。”正是她逢人就吹的英国公。 为了体现自己与田庄里面的人的区别,红娘闲暇无事时,时常提起她在都城的所见所闻,说的最多的就是司景熹——因为老夫人周围都是些年纪小的婢女。 顾念安暗道不好,眼见红娘如猛虎扑食般冲过来,她挡在司景熹面前:“红姨,快带我们去见祖母吧。”司景熹就是颗地雷,顾念安可不想被误伤。 红娘垮了脸,面色不自然道,“请随我来。” 红娘最终将他们待到她曾经的房间,一进门,就见到顾老夫人躺在床上。司景熹敏锐地捕捉到,在顾老夫人的目光扫过他的时候,眼中有一丝警惕一闪而过。他便回她意味深长的微笑,这让顾老夫人的更加捉摸不透。 “祖母,”顾念安走到她床边坐下,“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我没事,休息一阵就好了,”顾老夫人从顾念安一进门就留意到她脸上的伤,“你呢?你的伤哪来的?” “哦,是被一个叫田慧的人打的。” “田慧是谁啊?” “从前刘氏医馆的药童,之后去了桃源楼做工,昨儿个在山林里堵我们,说我害桃源楼生意不好。”总之就是,幸运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倒霉。 顾老夫人狐疑地蹙了眉,继而似是想到了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当顾念安打算询问的时候,她率先开了口,“这位便是英国公吧。”这么多年都不曾听过他和谁有过交情,今日来,只怕无事不登三宝殿。 司景熹从进来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好歹以前也见过不少场面,跟司景熹说话时亦多了几分从容,“昨夜多谢英国公鼎力相助,否则,我这把老骨头,早就烧成灰了。” 顾念安慢慢起身,靠在一边,静静地听这两人的场面话,没想到顾老夫人立刻就把麦递过来了,“念安,你今日怎么跟英国公一块过来了?” 顾念安挠了挠头,随意道,“哦,那个昨日在山林碰见的。” 桉久暗道,明明是救了你,怎么说的好像没那回事一样。 顾老夫人思忖半晌,意味深长道,“看来,我们祖孙二人,是惹上事了。” 话题回到了顾念安一直想问的事情上,“祖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听她的口气,她俩不同地点同一时间遇害,应该不是巧合,而是有人蓄意而为。那么究竟是谁呢? 顾老夫人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猜想,应该是有人嫉妒你在宫里当女官的姐姐,想拿我俩的事情打压她。”说完,便若有若无地看向司景熹。 顾念瑶?她的确实满腹才华不错,只是她的心胸眼界还不足以坐到那个位置,做事不够圆滑,吟诗作对,风花雪月更适合她。司景熹挑眉,这次若非自己出手,她俩肯定一命呜呼,难道真是她惹来的?这样的事情在官场上屡见不鲜,司景熹道,“如此,顾老夫人可要小心了。” 顾念安满心以为送壮志凌云的顾念瑶当上女官,应该可以保她生意场上一帆风顺,没想到差点扑街。 官场水深,古今中外都是一样的,原以为她满腹才华能够应对自如,没想到在都城动不了她,就转移策略,把箭都放过来桂县了。难怪,当初顾大伯差点要扒了她的皮,这样下来,不就相当于,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人家做个小本生意,好端端没得罪任何人,为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司景熹“哗”的一下打开黑金牡丹扇,正欲离开,瞥见顾念安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似是想什么事情想得正入神,顾老夫人笑道,“念安,你可要在这里用午膳?” 顾念安回过神来,瞥见司景熹也在看她,她毫不犹豫,“好啊,顺带帮祖母看看,身子要不要紧。”她照顾长辈,司景熹不会有意见吧? 结果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念安眼神示意翠竹跟过去,确定人走远了,她才重新看向顾老夫人,她们这两个貌合神离的亲祖孙,得好好商议一下之后的事情。 顾念安开门见山,“祖母,真的是大姐姐惹来吗?”你经常跟顾念瑶往来书信,不会什么都不说吧?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她自从进了宫,就没再写信了。” “按照昨夜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不想我俩活着了,那人一次不得手,就会有第二次。我们总不能就这么若无其事地等死吧?”得积极应对才行啊。 顾老夫人果断道,“当然不会,只是我们该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顾念安略一思索,“去都城!” “对!”说完便让翠竹拿来纸笔,她要写信给顾仲远。 一旁的翠竹出神地看着这两人,暗道,从前只觉得大娘子长得更像老夫人,如今才发觉,二娘子是有仇报仇的性子更像老夫人。 祖孙二人第一次坐下来一起吃饭,两人相对无言,非但不觉得尴尬,反倒相处自然。 用膳之后,顾老夫人便开始安置田庄上的人,她告诉顾念安,这最少也得耗费上几日。顾念安念及顾老夫人昨日受了惊吓,怕其过于劳心劳神,便告诉她等安排完济世堂的事情,自己就过来帮忙。 顾念安回到济世堂,发现郭淮,秋香,桃花,海棠都在。大家一见到她来了,赶紧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来到后院,桃花将昨晚山林中的事情告诉大家了,海棠也将田庄的火说了,顾念安简单的说出祖母与她的打算。 “你要走?”秋老爷有些不舍,顾念安点了点头,“祖父,若我不走,他们昨夜能烧了田庄,改日定能烧了济世堂。我和祖母前往都城,也算是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秋老爷祖上是御医,从小到大听过不少事情,自然知道朝廷争斗有多厉害。 “小姨,我到了都城,就会给你写信,看看情况如何吧?可以的话,再找机会回来。”这是她辛辛苦苦经营许多年的医馆,她还有许多点子尚未实现,哪里舍得离开? “我明白,我定会好好经营,就算是拼上我的命。”秋香果断道,郭淮坐在她身旁,“我在桂县还有点门路,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茯苓,白芷,白苏,我离开之后,你们要好好念书识字,不可以偷懒,我回来了是要考校功课的,听明白了吗?”这些年一得空,她和秋香轮流教他们几个功课,总得读些书,才能明事理,知好歹。 茯苓脆脆地应了一声,白芷像个小大人一样,拍拍胸脯道好,白苏默默地在一旁看着顾念安,眼里满是不舍。 顾念安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转头对忍冬道,“忍冬,你平时做工辛苦,注意休息。”忍冬就只会埋头苦干。 “好。”忍冬为人木讷,虽然不舍,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祖父,你千万也要保重身子,别太累了。”秋贵年事已高,精力早就不似从前那么好了。 “我知道。” “海棠,桃花,此去都城一路凶险,你们不妨留在这里,帮帮小姨吧。” 桃花和海棠对视一眼,齐齐下跪,桃花道,“娘子,我们誓死追随,绝不离开。” “是啊是啊,娘子,到了都城,身边总得有人伺候,您在都城,人生地不熟,总需要心腹帮您跑腿吧。”海棠平日里看着呆傻,有时候说话还是很中肯的,“桃花会武功,能保护娘子的安全。” “海棠说得对。”秋香到底在谢府呆过,若是身边没有一个得力帮手,只会寸步难行,“让她们跟着你,帮衬你,我们也能放心。” 顾念安看了一圈,最终点了点头。 郭淮过来告诉她,昨夜,英国公命人前去桃源楼,结果一开门,血腥味扑面而来,发现里面所有人都被杀了,包括古城和他老母。听闻全都是被一刀抹脖子的。 顾念安顿觉头昏眼花,不到一日时间,自己就听见许多的杀人死人放火,在她从前四十余年的记忆里,都没见过这种场面。 桃源楼的人又是招谁惹谁了? 桉久将田庄的动静汇报给司景熹,他斜靠在窗边,正闭目养神,衣袍随意地铺在躺椅上,听完之后缓缓睁眼,“果然不出所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与其来桂县这种顾家鞭长莫及的地方,倒不如干脆回去,这样幕后之人想要对付她们,也没那么容易。 “继续盯着。”司景熹似是困极,重新阖上了眼。 在济世堂睡了一晚,第二日一早,顾念安带着海棠和桃花前往田庄。 往日的欢声笑语已经听不见了,一进门就听见了悲恸的哭喊声,似乎是在喊着逝者,希望他们能回家。 顾念安不由跟着伤心起来,在看到顾老夫人撑着拄杖,指挥这田庄众人时,她萎靡的精气神被提了起来。她赶紧来到顾老夫人身边,了解情况。 顾老夫人走了,田庄的管理倒不是问题,管事的还在,日后便让他负责收租,现在很多大官贵族就是这种运行模式。 昨日顾老夫人命人登记死亡人口,家属各自前往辨认尸体,今日便让人来处理丧葬事宜。适才听到的哀嚎痛哭便是从这里传来的,顾念安见顾老夫人眼含泪水,便提议让她去负责这一块。 顾老夫人不愿让她去面对这些,便让她去安顿其他活着的人。 顾念安只得赶往另一边,海棠拿着名册,上面死去的人已经被划掉。顾念安照着它逐一安顿。 昨日主要烧的是房舍,农田倒是无碍。大约有一半以上的人并未受到大火的影响,顾念安让他们一切照旧。 接下来就面临的便是其他人的安顿问题。 有些家里失去的是劳动力,也就是在救火的时候牺牲的。顾念安便让桃花的记下他们的名字,一式两份,一份给管事的,一份自己留档。让管事的每月按照人头分发银子作为救助,并且鼓励她们自己养鸡养鸭,自食其力。 有些家里失去老婆孩子以及房舍的,田庄里有些空余出来的房舍,便让管事的带他们过去安置。并且给他们一定的银两,让他们撑过这段时日。 有些家里失去老婆的,只剩下男人和孩子,顾念安便吩咐管事将这些孩子集在一起,让田庄里面一些有经验的妈妈帮忙带带,每月给他们一两银子。 当然,里面有人想要去投奔亲戚,顾念安便让管事的给他们一些盘缠。 安顿是一回事,抚慰情绪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情。顾念安这几日就快要磨破嘴皮。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一件事接着一件事 “你不能死,你死了你的孩子怎么办?你不是孑然一身,你要为孩子考虑,不能让他没了爹又没了娘,到那时就没人管他了。” “你老婆孩子死了,但是你的母亲还在,难道要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 顾念安充分点亮嘴炮技能,也只是暂时的安慰。很多伤痛是永远都无法消散,他们需要的,是时间。好在没过多久,县丞便派人过来帮忙处理安葬事宜,是以,在顾老夫人那边帮忙的人便可以过来这边支援。 她几乎是一头扎进去田庄的事宜,忙到头昏脑热,双目无神,有时候别人忙不过来,帮忙带孩子,打扫清洁,搬东西等等她都干,风风火火的日常让她想起从前,一个人当几个人使的日子。 那些管事的原本还不愿做粗重活,见到顾念安什么活都开始干,也不好袖手旁观,都争在她前面将事情做好。结果就是,安顿工作提前完成了。 顾念安回到自己的房里,倒头大睡,她决定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不然等到顾家回信,确定启程日期,到时候舟车劳顿,外加水土不服,更不好受。然而,她仅仅只能做到睡觉睡到自然醒而已。 唤醒她的,除了是周显,还有几乎整个桂县的病患——桂县的疫病在短短数十日之内呈爆发性增长。 听闻起初是始于一个商人。 他从朔北来到桂县之后,便开始高烧不退,咽痛咳嗽,浑身乏力,食欲不振,痰液呈黄色。原是在城中另一家医馆看诊的,喝了几贴药之后,病情没有任何好转。 人就住在四方楼,由于他的病一直没好,商队的其他人的行程也被耽搁了。齐齐在四方楼住了半个月。周显房钱倒是收到手软,只是刚笑了几日,便开始愁眉不展——四方楼里面的其他住客也都被感染上疫病了。再后来,店里帮忙打杂的店小二里也有人病倒了。 周显一开始听到店里的帮工病倒了,还在琢磨着如何克扣药钱,后来看到住在店里有人病死了之后,才发觉情况不妙。 秋老爷这几日亦是东奔西跑,忙于看诊,他断言,此乃疫病。这话一出,济世堂里所有人的心情都降到了极点。白芷白苏还有茯苓这几个年纪小的不甚清楚,秋老爷经历了许多,最是明白疫病的可怕之处。 顾念安刚睡醒就被叫回济世堂,就是因为周显想要让她帮忙。她让桃花传话给顾老夫人,让她这几日待在田庄别乱跑,免得染上疫病。 “是。”桃花赶紧起身,正欲出门,脚步却止住了,“娘子,您和老夫人便要启程去都城了,这疫病凶险,左右桂县的郎中不少,不如让周郎君去找他们,您也不必趟这趟浑水。” 顾念安毫不犹豫,几乎是立刻答道,“不可,为医者,应当以救死扶伤为己任,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离开。”见桃花整个人想被粘在原地似的,催促道,“你快去,海棠,我们现在就进城。” 顾念安有些担心,顾老夫人不同意她去城里,见桃花忙慌慌地跑回来,心里都已经打好草稿了。 “老夫人说,娘子放心去,需要什么帮忙尽管说,出力出钱都可以。” 顾念安曾听红娘说,顾老夫人乃是原是勇毅侯府的嫡女,这般直爽,还真有几分将门之女的风范了。 顾念安匆匆吃了便饭,即刻启程。当下,原本是个收获的季节,街道上应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如今个个关门闭户。在田庄忙活了十几日,来到熟悉的街道上,就连秋风都显得萧瑟。大白天的,寂静的街道上隐隐传来啼哭声。 顾念安刚进门,周显就围了上去,“顾二娘子,您的医术高明,能否来看看,我店中的人的病情。” 顾念安点了点头,让海棠拿了一面纱给周显,“带上这个,免得被感染了。”现在桂县里面的空气都未必干净。 周显听话地将面纱围上。 顾念安为其把脉之后,根据她多年的经验,按照现代的术语来说,极有可能是流行性病毒,中药方子可能一时半会难以琢磨出来。 回到济生堂,刚好碰见秋老爷回来,爷孙俩满脑子官司,各自拟了药方,然后再坐下来一齐讨论。 忽闻门外传来大批人马的脚步声,顾念安赶忙询问是怎么一回事。秋香答道,“早在田庄出事后不久,桂县里面就开始出现疫病了,英国公请旨陛下,自请驻桂县赈灾,还将他的黑甲军也调了过来。” 顾念安木木地点了点头,根本没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直到她看见司景熹在街道上吩咐黑甲军种种事宜。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赶紧跑出去,又不敢打断司景熹讲话,只得挤眉弄眼地按时山海过来。 “顾二娘子,你是眼睛不舒服吗?”山海关切道。 顾念安:“……不是我,是你家主君,他的毒还没解呢,怎么能让他出来,这样他很容易就沾上疫病的。” 山海早就料想到这个,“无妨,我会给他带上你这样的面纱。” 愚蠢无知!面纱这种材质能跟熔喷布比吗?顾念安差点就要伸手去抓头发,想起头发极有可能会携带病菌,便放弃了。 司景熹早就注意到一旁急得跳来跳去的顾念安,眼见士兵都按照自己的吩咐执行任务,便让桉久吩咐讲桂县里所有懂医术的大夫全都到县衙集中。 桉久瞥了一眼顾念安,便立刻起身,前往城中另一家医馆。 “你的意思是,带面纱还是会被感染的?”顾念安讲表达能力发挥到到极限,才能勉强让山海听懂。 “我既然打算留在此地赈灾,自然不能躲在县衙里。”司景熹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在顾念安身后,顾念安道,“可是你……” “我明白,”司景熹不以为意,“生死有命,但只要我活着,我便不能置百姓的安危于不顾。”即使声色柔和,依旧不容置喙。 顾念安果断放弃劝说,一来她没那个胆子,二来,人家说不定都在街上逛了好几圈了,回去也没用了。 “那我跟您说说注意事项。”顾念安从头至脚将他看了一遍,“你的头发束起来就很好,衣服的话,我记得您有武士服,先回去换上吧,面纱出了县衙就不要摘掉,手也不要去碰面纱。”看病人的症状,应该是呼吸道疾病,主要以飞沫传播为主。 顾念安说得这般头头是道,倒是让司景熹有些意外,“为何不能穿这种长袍的衣服?” 顾念安迅速在脑海中转化语言,“长袍的话比较容易沾上病气,手一动,袖子就会随之摆动,一来自己更容易被传染,二来,你去没有染病的地方巡视,会将病气带过去,让那些没染病的人也传染上疫病。” 这要是换做现在,肯定就是:一次性头套,护目镜,一层外科口罩,一层N95口罩,一次性不渗透性防护服,一次性鞋套,再加上许多次的手消。 现在肯定是做不到这样的。所以感染的几率会很高。 司景熹点了点头,“行,你随我回县衙,再说说疫病的事情。” 顾念安跟在他身后,来到县衙,刚喝了水,就见到司景熹已经换了衣服出来了,速度之快,将她从疫病的紧张状况中抽离出来——司景熹这是一键换装吗?县丞和两名县尉过来,司景熹让他们分开行动,挨家挨户去统计,患病的病死的的人的名字。 这时桉久进来,说是城中另一家医馆里面的大夫不慎染上疫病。是以,相当于说,现在整个桂县,懂医术的,也就她和秋贵。 任重而道远啊。 司景熹让秋贵跟着县丞,他带着顾念安,即刻出发。 县丞程顺听完司景熹的吩咐,不由多看了顾念安一眼。英国公在山林碰巧救了顾念安,前些日子顾念安在田庄帮忙安置,又特意吩咐自己派人去帮忙,现在又只让她跟着。根据他多年的经验,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桉久听到司景熹这个决定之后,可以肯定一件事——主君应该是喜欢娘子的,而且是年轻的小娘子,当然,未必就是喜欢顾念安,至少是不排斥。想不到啊,平日里一副千年冰山捂不热的样子,竟然好“老牛吃嫩草”这一口。 顾念安跟着司景熹来到第一户人家,刚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的咳嗽声,开门的是一位大娘,脸上有疲惫之色,见到顾念安,欣喜道,“顾二娘子,快快进来,我的父亲病了好几日,只怕是……” 顾念安隔着面纱都能嗅到里面由于空气不流通而导致的潮湿发霉的味道,她转头对司景熹道,“我先进去看看。”说着便想要挤进去,结果被司景熹按住肩膀。 顾念安疑惑地转过头,司景熹看了她一眼,径直走了进去,是了,他是上级,该他走在前面。留下顾念安满头问号:到了这个时候,还讲究这种繁文缛节? 顾念安一进门就看见老人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她为其把脉,一旁的桉久开始记录病人的名字,顾念安顺带让他记下一些症状。 其实她是想问大娘能不能将老人让他们带出去,到一个地方跟其他的病人一起集中治疗。可是看到那床不知道被喷了多少飞沫的被子,她犹豫了。现在城里的物资人手有限,若是将人抬出去,同样会增加传染几率。而且医疗条件也跟不上,还是算了。 于是便嘱咐了几句:煮洗裹布,保持清洁,开窗通风,同时也要注意室内温度,如果能用城里的酒去擦拭消毒那便更好了。 大娘一一记下,顾念安特意嘱咐,不让她的孩子接近这间屋子,小孩子抵抗疫病的能力弱。顾念安工作多年,不用看大娘的脸色便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一个人,如何能忙活这么多事? 言简意赅地说完,顾念安转身看向司景熹,她只是一届医者,手中无权无财,说话比较有分量的,还是司景熹这个大佬,他的话才能调得动人手,自己的话只是建议。 不等她开口,司景熹道:“让人过来帮忙她打扫。” 这话解了大娘的难题,看向英国公的眼神也从刚刚的惧怕变为感激,“多谢英国公。”大娘不只怎么行礼,只能跪下磕头。 顾念安:我还没开口呢,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难道你会读心术? 司景熹淡淡道,“去下一家吧。” 差不多用了一整日的时间,外加上县衙里面的其他人手,才将整个县衙的情况摸清楚了。自从城内有死亡病例开始,就有不少人偷偷逃出去了。现在全县包括外来商人,差不多有十分之一的人感染,也就是三千多人。 这个情况可谓十分严峻。 秋贵跟着县丞走了半日便体力不支了,回去济世堂休息。顾念安庆幸自己年轻外加平日里注重体育锻炼,跟着司景熹这种行伍之人走了一整日,这才勉强挨得住。 “英国公,我想……”顾念安正在纠结该如何说出这话,抬眼就看到司景熹鼓励的眼神,便接着道,“应该让那些因为疫病而死的人火化,这样才能减少传染。” 县丞和县尉解释眉头一皱,司景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吩咐下去,还让县丞县尉去做思想工作。 三人彼此对望了一眼,只得应下——没人敢跟英国公讨价还价。 顾念安命人拿来清酒,打湿毛巾,拿其在身上擦了擦,洗了手,这才揭开面纱。一套动作做完之后,看见司景熹在一旁看的眼神中似乎有些不理解,便想上前教他。 结果他乖巧地将双手一抬,俨然就是要让顾念安帮他消毒。顾念安余光瞟到桉久同时伸出手,顾念安赶紧趁他反应过来之前,把一旁的水盆递过去,眉眼弯弯,不置一词,拔腿就走。 “顾二娘子,我不会。”桉久自小就跟在司景熹身边,主君的眼色他还是懂得。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御医 顾念安身形一顿,还真当她是伺候人的。不过,话说回来,消毒这么复杂的步骤,也就是他们日复一日的操作,刻在了肌肉记忆中,换做普通人谁会啊?顾念安只得接过水盆,正想开口让他好好学习,明天开始就你来了,接过桉久只匆匆说了一句去再打一盆水,就离开了。 顾念安转过身,就见到司景熹正看着她,最后一缕残阳落在他身上,愈发衬得眸色深。司景熹便是这般,有着昳丽的贵公子皮囊,内里确实喜怒无常的人,他偶尔认真的凝视,看谁都有种深情的感觉。 顾念安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轻易不把人放在眼里,是以,他能用最温和的语气谈论最残酷的事情。那么,他深情的眼里,倒映的,就不会是自己。 消毒应该是从上到下,只是,顾念安年纪还小,跟他这种老男人想比,身高上还差了一截,就算自己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也只能勉强与他的肩一般高。长得矮的就是干不来这样的活,没错,明日就该让桉久来。 然而顾念安推脱的理由还没组织好,司景熹就先开口了:“你这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他未经历过疫病,从前只听父亲提起过,防不胜防,稍不留意,就会感染上。当年父亲就是不甚染上,才落下病根的。父亲口中的描述,疫区是无力与绝望的。就算是宫里的御医过来,也是手忙脚乱的,顾念安却能将这一切安排的有条不紊,她的祖父似乎都未曾做到她这样吧? 顾念安一干活就跟上了发条一样,手脚麻利地帮他消毒,顺带躲过他审视的目光,谁知,司景熹腿一曲,整日下降到与顾念安能平视的高度。顾念安被吓了一跳,才想起自己还没回答呢:“这些年,我在桂县帮人看病,琢磨出来的。”就不能是自己天赋异禀,观察力强,琢磨出来的? 司景熹挑眉,“是吗?” 顾念安毫不犹豫,“嗯。” “你的医术,远远比都城中许多御医还厉害。你姐姐既然已经入了宫,不妨让她助你进御医院,也好谋个好前程。”在司景熹眼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嚷嚷,皆为利往。顾念安那么爱钱,有了权势,就会更有钱。 “不用,我就喜欢呆在这里。”从小她看得宫斗剧不少,每一部剧里面,御医都是里面至关重要的存在,若是一不小心知道的太多,很快就会被咔嚓了。 “你若是在都城里当了御医,说不定能帮衬顾家呢。”都城繁华,多少女子心生向往。 当官这事,见仁见智,有些人官运好,一路都轻松愉快,有些人运气背,怀才不遇。顾念瑶能混成什么样尚且不知,自己还是别去添乱了。免得前没捞着,就迷迷糊糊被人送上断头台了。 “我不适合去那种地方。”顾念安帮司景熹消毒之后,指了指他脸上的面纱,示意他可以摘下了,“规矩太多。” 司景熹想起,小时候在行军会都城的时候,也是这般嘟囔,规矩太多,太拘束了。 “可你不是要去都城了吗?” “你怎么知道?” 司景熹随口道,“前些日子你不在,济世堂里面的人说的,”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顾念安,她面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能被他捕捉,“你的姐姐,为了立功都能请你去槐县,难道不会为了前程,让你去御医院?” 顾念安倒吸一口气,有道理,想都不用想,等会又是顾念瑶哭哭啼啼一番,顾老夫人就跟没脑子一样,想都不想把她推出去。还有啊,以前女先生还说过,都城女性家里的帮衬,除了当官,就是嫁个好郎婿,若是这般,还不如就选第一条路呢。 太难了,享受这官家娘子的身份,总是得付出点代价。之前还想得美美的,要去那里推广产品。现在好了,说不定人家都帮你想好路子了。 脑壳疼。 “到时候再说吧。”为今之计,还是先忙活疫病的事情。 司景熹满意地看着顾念安从一开始的惊愕,唉声叹气,到最后心如死灰,一脸沧桑。天真的小狐狸,都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樊笼,顾念安,你又能坚持到几时? “英国公早些歇息,我先回济世堂,还得翻翻医书,琢磨一下疫病的方子。”救人要紧,工作重要,顾念安过目不忘不假,回去翻书也只是借口,她真正的目的,就是想逃。 压力太大,免疫力就会降低。顾念安自认为,司景熹的貌美并不能抵消他自身气场带给人的压力。 司景熹点了点头,“嗯,山海也在拟方子了,目前桂县就你们三人,回头你们探讨一下。” 顾念安回去,正好碰上秋香做好晚膳,是她最爱的鱼汤。正好,现在是用脑的时候,吃点鱼补补脑子。 顾念安瞧见所有人都围在饭桌旁,蹙眉道,“祖父还没起吗?”怎么睡得这么久? 秋香将压轴的碧玉桂鱼羹端了上来,“他说他没胃口,刚刚起床的时候就喝了一碗米汤,现在正在房里拟方子呢。”眼见顾念安不放心地盯着秋贵紧闭的房门,秋香安慰道,“没事,父亲一觉醒来,精神好得很。” 顾念安这才放心了些。秋贵的身子骨还算硬朗,只是疫病来势凶险,别说是他这种上了年纪的人,她这种年轻人被感染的几率都很高。 外面疫病导致的低迷似乎还未进入济世堂,众人还和从前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每日的所见所闻,顾念安紧张的思绪因此渐渐放松下来。郭淮自从那日山林与秋香生死相许,之后便在大家的默许中,住进了济世堂,他待人和气,大家都很喜欢他。 他今日还是和往常一样,习惯性将挑完鱼刺的鱼肉放在秋香的碗里,“我记得,你从前不喜欢吃鱼,说是懒得挑鱼刺,怎么最近每顿都吃?” 原来,秋香并不喜欢吃鱼,顾念安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而她喜欢吃鱼是因为,她从小就生活在海边。 “念安喜欢吃,我就做嘛。” 郭淮笑了笑,撒娇道:“那我喜欢吃肉,你以后也要做给我吃。” 顾念安抬眼,郭淮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客气有礼的,今日估计是见秋贵没出来,贴在他身上的封印被揭开,开始放飞自我,做回自己,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这不是顿顿都有肉吗?”秋香用筷子指着桌上的大碗碟子,“鱼,肉,蔬菜,都有,甚是均匀。大家挤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除了两道素菜,和一道鱼汤,其余的全都是肉,县城里,可不是人人都能这么吃的。” “我是说,日后只有咱们两人的日子。” 这下,别说是顾念安,饭桌上其他的人都看向郭淮。 秋香疑惑道:“我就在济世堂,哪里都不去。” “可他们总不会一直呆在这里的呀,”郭淮朝着顾念安抬抬下巴,“你的侄女都要去都城了,至于这些小孩子,长大了也会有自己的想法,难道你还能拦着不成?” 这话若是放在现代完全没问题。可在这里,就不是一回事了。人口流动性差,许多人找到活计,大多都会从一而终,一直干这一行。 白芷问道:“我们离开这里,还能到哪去?”白苏也疑惑地看着郭淮。 郭淮笑道:“自然是到都城去,考上宫里的御医最有前途啊?” 顾念安: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轻松指点江山阔啊。这御医考试可不是单元考,千军万马挤过独木桥,即便好彩考上了,后面还有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等着你,你能玩得过别人?咋地?你在都城有关系可以帮衬啊? 秋香说出了顾念安的疑惑之处:“这御医,能轮得到一个小小桂县的济世堂的药童去当?除非白芷白苏是官家公主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若他俩正是官家公主的亲儿子,倒也不必辛苦去当御医了,随便封个爵位,就能享尽荣华富贵了,”郭淮笑秋香没见过世面,“若说都城里面的关系人脉,冯家就很好啊,顾念安又是顾家二娘子,跟冯家是亲戚,白芷和白苏进宫,就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情。” 顾念安的眼睛快翻到天上去了,说得好像这全天下都姓冯一样,“没那么容易吧,否则,尊贵如英国公,为何还要主动请缨,在这艰苦之地赈灾,朝中那么多人呢。”看来,此次她去了都城,之后再回来怕是难了,郭淮大有将济世堂独吞了的意图。 “是啊,”郭淮想不明白:“他一个殿前指挥使,还有英国公的爵位,按理说,该是惜命得很,怎么头脑发热,就跑来桂县坐镇?换别人不行吗?”还说是官家最重视的养子,若真是如此,怎么会舍得让他来?“到底不是亲生的,总是不同的。” 大家都闷头吃饭,并没有人接他的话。 郭淮夹了一块鸡肉放在秋香碗里,接着道,“听闻县尉派人去临近县城请些郎中过来,结果没人肯,一个个满嘴的借口,他正头疼着呢。” 顾念安手中夹菜的动作顿了顿,什么?那就是说,他们三个还得抗一段时间。压力大,过度疲劳都是降低免疫力的关键因素,自己还是女子,来月信前后免疫力都会比较低,顾念安认为,自己保不齐比秋贵先倒下。 “我听说,这桂县里还有来自都城的女子,”海棠八卦地压低声音,“据说是想来看看英国公。” 顾念安见过那女子,叫做唐青知,模样甚是动人,和顾念瑶比起来还差一截,不过还是让她羡慕的长相。 难怪自己和司景熹一进入客栈,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司景熹。自己当时既要帮她把脉,还要调查一下她有没有基础疾病,分不出心八卦。如今想来,唐娘子此行虽得偿所愿,不过染了疫病,也不是闹着玩的。 “据说她的父亲,是户部尚书,”秋香也听说了这件事,“她家里的哥哥听闻桂县疫病,便千里迢迢来到了桂县,刚刚才到的。”唐青知就住在四方楼,一举一动他们都知道,“听说还闹了一阵,说四方楼人太多,不利于妹妹养病,让周显把其他人都赶走,赔偿的钱尽管找他拿便是。” 这么土豪?不过那些病人别说是走,就连起身喝水都没力气,可怎么挪?顾念安不以为意,总归有司景熹这号人物在,定然不让唐氏兄妹胡来,自己只管全身心投入研究方子的工作中,至于唐氏兄妹的戏码,权当消遣。 回房之后,顾念安让海棠准备浓茶,工作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瞧着屋里面有一个箱子里放的是她用中药做的小玩意——那是她为了去都城做的准备。 热腾腾的浓茶就像是电流冲向全身的奇经八脉,顾念安一整日的疲惫散了不少,脑子里面的思绪开始活跃起来。 换季总是必不可少的是流感高峰期。这些年坐诊,顾念安也积累了不少对付的方子,她将其全都写下来,还把书上的一些经典方子全都默写下来,一一摆在桌上。 结合病人之间脉象体现出的共同特点,以及症状的相似之处,一直到后半夜,她才勉勉强强写出了一张方子,方方面面都兼顾到了,但不知怎的,顾念安就是觉得差了点什么。只是浓茶的效力已经过去,脑子里开始昏昏沉沉,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平躺在罗汉床上,身上盖着毛毯。就这样吧,因为眼皮实在是抬不起来了。明日找祖父以及山海讨论一下。 眼睛闭上了,脑子里的思绪却还未停止。她在想,当年苯环的发现就是因为发现者做了一个梦,梦见蛇咬着自己的尾巴,他想起了这个梦,画出了苯环。 若是自己也能像他一样,那便好了。 大抵是因为今日太过劳累,顾念安梦见了自己在上班的时候。工作到一半,肚子就开始隐隐作痛,还有点想吐,看医生还得等到下班,在此之前必须完成工作,一时间人更难受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医闹 同事问她用不用给点药先吃一下,怕她撑不住。她这才想起自己有藿香正气水,便跑去拿了。 她猛地睁开眼,一只手扒着桌子,一只手撑着床,手忙脚乱地起身,生怕灵感消失的太快。 隔日,三人交换了药方之后,都认为,还是自己的药方好。顾念安认为,每个人看法不同,那么治疗的角度就不一样,不能说不好,只是治病这事,有时候玄得很,不好说。最终,秋贵提出了一个办法,“我们将各自拟的药方全都熬制成药,让病人喝下,看看效果如何?” 于是便各自转身去忙活,顾念安招呼白苏过去帮忙,一人抓药,一人煎药。两人手脚麻利,一下子就煎好了几人份的药了。昨日她在看诊的时候就有做标记,挑一些没有基础疾病的青年人。 白苏见她一人将这么多碗药拿到病人那里,得分好几趟,“顾二娘子,我帮你拿药吧。”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白苏年纪小,顾念安怕他被感染了。 白苏讷讷,被顾念安这么一说,他只能在原地,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良久,顾念安还是松口了,“行吧,你带好面纱。” 白苏咧嘴一笑,两颗葡萄一样黑溜溜的眼睛,充满喜悦。他是一个安静的男孩,连高兴都是无声的,就算是以前被秋贵骂了,也不敢回嘴,只是默默掉眼泪,低低的啜泣声,不留意是听不到的。 以前,大家吩咐什么事情,分发什么东西,都是站在最后面。反倒是他性格迥异的哥哥,更受人欢迎。大家平时有什么事都会叫他去办。是以,白苏平日里在济世堂没什么存在感,但不知为何,从顾念安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时不时会关注到他。 注意到他年岁小,若非他性子安静,根本就坐不住,能专注工作已经不容易了。得空的时候,不会像白芷那样蹦蹦跳跳,而是呆呆地看着窗外,天空的鸟儿,花间的蝴蝶,就连窗台偶尔的蚂蚱,他都能笑嘻嘻地在那里看好久。 顾念安明白,大抵是因为他很像小林小时候的样子。同样是这般安安静静,被班主任骂也是小声啜泣,没有人愿意跟他玩,他便自己玩。在学校老是会被欺负,妈妈出面找老师好几次。到了初中,由于他跟自己是同一所学校,自己毕业之后还专门去找教过自己的老师(刚好也教小林),让老师多照顾——尽管那个时候自己紧张地不行,回家之后过了许久才缓过来——她那时才刚上高一,而且她本身胆子也很小。 渐渐地,顾念安发觉自己有些偏爱他。每次吃东西都会留意到他,帮他夹菜。记得他喜欢吃桂花糕,每次上街便会买一些。白苏每次吃到自己喜欢的桂花糕,都能高兴很久。 顾念安先给白苏喝了点水,才让他带上面纱。将他的头发梳理好,衣袖什么的都束好,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尤其是到了病人家门口,千万别进去。 白苏乖巧地点了点头。 两人还未出门,白芷就过来了,“顾二娘子,我也想去。”白芷是多血质精力充沛,做什么事情都很热心,见到白苏跟着出门,他也想帮忙。 顾念安道,“一个人帮忙就够了,你要呆在店里,帮助秋香姨,不然,她忙不过来的。” 白芷这才作罢,他走到弟弟面前,“白苏,你要小心。”他大大咧咧不错,对待白苏,总是有难得的细致。 “放心吧,哥哥。”白苏糯糯道。 这几户人家都是住的接近,送药也费不了太大的劲儿。 最后一人就是那个四方楼里面的唐青知。 顾念安让白苏在门外厚着,自己入门去,见唐青知躺在床上,眉头微蹙,让人心生不忍,就连说话都忍不住温柔些,“唐娘子,这是我昨夜研制出的方子熬出来的药。” 唐青知懒懒地抬了眼皮,睨了她一眼,不做声。 顾念安想起自己该把目的说的直接些,“我扶你起身喝药可好?”说完便轻轻地支起她的肩膀,扶她靠在床上,用枕头靠背。 唐青知全身就跟块软泥一样,全靠顾念安扶起来。顾念安笑得亲切,暗自骂道,还真等着她服侍呢。 罢了罢了,权当照顾病人了。 顾念安用勺子喂她,这药已经不那么烫了,将药勺递到她嘴边,唐青知抿了一口,立刻吐出来,一抬手,就将她手里的碗打翻了,药撒了一地。 绕是顾念安大多数时候都能忍住不发脾气,但唐青知这明显就是侮辱人,她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她质问道:“唐娘子,你这是作甚?” 唐青知自小金枝玉叶,家里就算是爹娘都不曾对她说过重话,火更大了,抬手就要去扇她巴掌。奈何病了几日,全身无力,手速也慢了些。 顾念安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她平日里背病人推拿练就的手劲不小,现在带着怒意,直接将唐青知抓得哇哇大哭。 这哭声很快就把唐青企招过来了,他就如一条疯狗一般跑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抓起顾念安的衣领,一巴掌呼过去。唐青企是个练家子,手劲不小,顾念安顿时眼冒金星,整个人被甩了出去,全身传来剧烈的疼痛。 白苏赶紧放下盒子,跑进来,站在顾念安面前,手紧紧地攥住衣袖,身子微微颤抖。他惧怕,但他更怕顾念安像上次一样,在山林里命悬一线。 “知知,哪里不舒服啊?”唐青企掐着嗓子柔声询问,与适才粗暴的动作仿佛两人。 唐青知哑着嗓子哭个不停,将手伸到他面前,手腕处俨然生出了红圈。唐青企先是心疼不已,体内的怒火迅速聚集,蹿上天灵盖,理智仅仅维持到将妹妹轻轻放下,猛地起身,拔出身上的佩剑,如火箭发射般朝顾念安走来。 顾念安在地上躺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见到白苏故作坚强地挡在自己面前,开口就要让他出去,结果一开口,嘴里尽是血腥,还有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流出去了。 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流口水了,知道见自己的面纱上有血,她用舌头抵了一下嘴里的牙,还好,没松动,自己身体年龄还小,若是牙齿不好了日后连美食都吃不了起不是很惨? 眼尾撇到唐青企提着剑走过来了,一把将挡在前面的白苏掀掉,他整个人重重地撞在地上。顾念安强撑起身子站起来,慢慢往后退,忍痛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把我妹妹弄成那样,你让我当做看不见吗?”唐青企怒吼道,顾念安感觉身后的墙都在反弹他的声波,“我不会杀你,但我必须让你感觉到与我妹妹一样的痛苦。”说着高高的挥起剑,看架势竟是要将她的手砍下来。 顾念安又惊又怕:“我没把你妹妹怎么样,她刚刚要打我,我抓住了她的手而已。” 唐青企面不改色:“那还不够?她是主子,你是奴才,她打你,你就该受着!” “我不是奴才!我是郎中,救命的郎中,不是奴才!”顾念安气急,暗骂唐青企是不是脑子有病。无意间还看到唐青知病恹恹的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敢情是以折腾人为乐?这怕不是心理变态吧? “在我眼里,你就是跟奴才一样贱!”唐青企懒得跟她废话,扬起手中的剑,顾念安迅速搬起身旁的椅子摔过去,被唐青企的剑一刀砍成两半。 顾念安欲哭无泪:果然医闹这种事情,哪个时代都会有! 可惜,自己身上没带药粉防身,谁知道呢?原以为面对的都是身子都起不来的病人,结果算漏了情绪暴躁的病人家属。唐青企正欲砍下第二剑,顾念安手里捏着盒子,猛地砸过去,继而拿起身后桌子上的香粉,朝他撒过去。 节奏把握得刚刚好,唐青企劈开木盒之后,便睁大眼睛看她在哪,刚好就受了这香粉。顾念安赶忙挑其他的发钗胭脂盒什么的,不要命地朝他扔过去。 那些东西砸在地上破碎的声音,与唐青知心碎的声音几乎同频。别的也就罢了,那香粉可是春花堂的香粉,很难抢到的,这一盒还是司景熹的妹妹司景珞送礼送的。若非要见司景熹,她都不舍得用。居然就这么坏了? 唐青企气极,艰难地用手擦了眼,又被其他东西划伤了脸。顾念安赶紧抓住机会,迅速起身,抱起白苏正欲往门外跑,就听见唐青知通风报信,“她跑了!” 唐青知摸索着剑,踉跄起身,顾念安估摸着自己应该能在他再次砍过来的时候跑出去。太难了,当郎中还有风险。一分神,就撞上了一堵墙。昂,门被关上了? 眼下是暗青色云锦金绣衣袍,顾念安抬眼,是司景熹。只见他一挥手,那边黑金牡丹扇就飞了出去,电光火石间,“哐当”,唐青企的剑断成两块。一半断在他手上,另一半余势未减,飞往唐青知的床上,将她床上的香薰笼子割下来。唐青知被吓了一跳,缩回床上。 唐青企显然没料到自己的爱剑会落得一剑两段的下场,他适才看得分明,一阵金色的光闪过,自己的剑就变成了这样了。 他机械般抬头,见到门外,正站着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鬼——司景熹。 司景熹脸上并未见半分怒气,反倒和和气气,“唐郎君好大的火气。”铺开扇子,迈进门。他缓缓往前走,顾念安依稀感受到,周围的气场正随着司景熹的步伐推向唐青企。 顾念安松了一口气,模糊间看见对面床上的身影直了起来,唐青知的目光几乎就黏在司景熹身上了,故作柔弱地咳了几声。 唐青企心中是有些惧怕司景熹的,想起自己是占理的一方,这才略微有了底气,“是她,蛇蝎心肠,伤了我妹妹,打伤了我。”唐青企这话几乎是咽在喉咙里说的,因为司景熹含笑的目光里面没有丝毫的温度。 顾念安:???你还真会挑重点讲啊。 “英国公,我服侍唐娘子喝药,她喝了一口就把药碗给砸了,伸手就要打我,我就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就说我伤她?难道我还要伸长脖子对她说来来来快来打我呀?”人无语至极是真的会笑,顾念安都忍不住阴阳怪气了,“我是担心,我皮糙肉厚的,万一她用力过猛擦破皮,那就是我的罪过了。”满意了吧? “至于你,你一气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来砍我,我这是为你好,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的,你承担的起吗?”就算你有一手遮天的权势,也没到视人命如草介的地步吧? 司景熹微不可查地看了顾念安一眼,小狐狸牙尖嘴利张牙舞爪的样子真有意思。 唐青企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颠倒黑白之人,这下轮到他被气笑了,食指指着胸脯,“难道我还得感激你?” 顾念安很想回他一句“对。”奈何被一旁的司景熹抢了先,“人家顾二娘子也是一片好心,你若是杀了人,你老爹就算要连夜把你从族谱里除名,只怕都来不及。”轻飘飘的一句话,更是把唐青企气得说不出话来,妹妹手都被捏红了,自己的脸血淋淋的,还得感激她? 司景熹瞥了一眼地上碎掉的药碗,“顾二娘子,听闻你的方子是最有用的,服下药的人都退烧了,你是桂县的功臣,本该风光无限,怎的如此狼狈,”说着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蹙眉道,“嘴是流血了吗?难道是你太高兴摔的?” 顾念安轻笑,“不是我,是唐公子打的。” “我竟不知道,唐公子高兴起来,是喜欢打人的,”司景熹轻轻放下扇子,隔着面纱划过顾念安的脖颈,顾念安鸡皮疙瘩都起了——这扇子是锋利到能劈开剑,“看来,是找到了不喝药病也能好的法子了。” “我……我是觉得那药太苦了,……喝不下去。”唐青知挣扎起身,一滴泪从眼角流了下来。顾念安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这话再配上唐青知无辜的神情,若不是自己刚刚差点被打了,肯定也不忍责备。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马老头 司景熹柔声道,“喝不下去就不喝了。” 看吧,连司景熹都心软了,虽然他的行事风格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他侧脸对顾念安道,“顾念安,日后的药不必留着唐娘子的份了。她不爱喝。”这话眼下之意很明显,既然唐氏兄妹不知好歹,那便任由其自生自灭。唐青企剩余的怒气也被浇灭了,妹妹身子骨弱,若是不喝药,定是挨不过。 顾念安点头,现在桂县,最珍贵的就是药材,洒掉一碗都是极大的浪费,你自己找死,别人还想活呢。 适才司景熹对自己温声细语,唐青知还沾沾自喜,听到这里,马上就笑不出来了,她不是无知小儿,病了不喝药,如何能好?若是病死了,如何能嫁给司景熹? “英国公,是我不懂事,得罪娘子了。”唐青知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唐青企也反应过来了,“是我们不懂事,还望英国公别跟我们一般见识。”他眼珠子一转,“唐家愿捐银千两。”如此司景熹总得给他们药了吧。 顾念安自嘲:自己这伤倒是值当了,能换得白银赈灾。有钱就是好啊。 司景熹失笑道,“唐郎君心地比我还善良,那我替这桂县的百姓谢过了。”扇子一收,“那你打顾二娘子的事情该怎么算呢?” 顾念安看向司景熹,他居然会为自己开口?哦,是了,自己的药方效果不错,若是顶着这张脸出去,别人询问之下得知此间事情,定会觉得英国公雷声大雨点小,千两白银就能让他什么事情都不追究了,就跟几辈子没见过银子一样。传出去,他的一世英名就要毁了。 “我向顾二娘子赔罪!”唐青企不情不愿,他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要跟一个娘子低头,委实太没面子。司景熹用扇子撑住他低下的头,“打了人,要道歉也该拿出点诚意。” 就是就是,轻描淡写一句话,她脸上的伤就能好了,被吓死的细胞就能复活了?道歉有用的话,县衙都可以关门了,大理寺都得去想点别的营生了。 唐青企疑惑地看向司景熹,只听他道,“刚刚怎么打的她,现在就十倍的打回自己。桉久,在一旁数。” “是。” 不等唐青企反应过来,司景熹转身对着床上的唐青知,道,“本来是要让你自己掌嘴十下,看在你还病着,我便只是警告你,好自为之,下次再恶心到我,我定不手软。” 唐青知身子一颤,是了,父亲多少次让她死了心,别招惹司景熹。她就是不听,都城又有哪个女子不会为之倾倒?唐青知自信自己有才情又聪慧,会是一个例外。哪知还未能吟诗作对表现一番,就被他如此厌恶。 顾念安原本是想留在那里,看看唐青企是怎么变成猪头的,他刚刚都差点把自己的手剁下来!只见司景熹走了出去,顾念安认为,自己还是跟上去比较好。顾念安拉起白苏走了出去,身后是唐青企自己打自己的声响,看来,在桉久面前,他不敢注水。 毫不意外,白苏哭了。 顾念安懊悔,日后还是别把他带出来了。他年纪还小,别被吓坏了。 周显恭敬地对着司景熹行礼,暗自心疼自己的荷包。这几日唐青企兄妹俩住进来,砸坏了他多少东西,却什么都要好的。偏偏他们自小泡在金汤里长大,那便宜东西冒充又唬不了他们。周显痛心疾首,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就送出去了。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刚出了四方楼,就碰见县丞疲惫的脸上笑得灿烂,一颠一颠地跑过来,像一只黑色的小兔子,在走近了之后笑容收了很多,“英国公,下官按照顾二娘子的吩咐,对临县的郎中承诺,若是愿意来桂县,定会为他们写举荐书。他们果然都来了。”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瞥向他身后的顾念安。 司景熹笑着看向背后的小狐狸,“学得还挺快。”被他这一夸,脸皮厚的顾念安也绷不住了,害羞抿嘴。 这笑容在县丞眼里多了几分暧昧不明,他试探道,“现在是按照顾二娘子的吩咐,划分区域,让他们自行负责?”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这个法子不错,责任落实到人,到时候出了事便不会互相推脱。 “好。”司景熹转身看向顾念安,县丞识相得立刻退下办事。 白苏自见到司景熹之后,身子便有些颤抖。顾念安小声安慰他不怕不怕,打算赶紧带他离开。司景熹的气场慑人,就连县丞跟他说话语速都不是很平稳,更遑论白苏这样的小孩子。再者,适才听到自己的药方管用时,高兴激动的表情像极了高考成绩揭榜那日,接下来就该准备熬药的事宜,刻不容缓啊。 司景熹深深地看了白苏一眼,“听县尉说,你让人去田庄,拿了些烧火的木柴过来,以及御寒的被褥。” “是。”顾老夫人自己说的呀,愿意出钱出力,田庄遭受了那样的挫折,只得让他们送东西过来,“天气越来越冷了,病人更应该保暖。”那些柴火都是让田庄的人帮忙捡的,按斤卖给顾老夫人,至于被褥,都是从临近县城买的。 司景熹言语中有难得的赞赏,“不错。” 眼见司景熹没再说什么,顾念安便立刻赶回济世堂,秋贵告诉她,她的药效果不错,不少人喝了药症状减退,甚至还有人痊愈了,只不过体力尚未恢复,走几步路就喘。基本就可以确定这张药方为治疗疫病的药方了。 所有人开始动手准备,除了自家熬药的大锅,还跟另一家医馆的人借了,将药材堆放在里面,开始熬煮,而后让黑甲军拿去分发。奈何病人的身体素质参差不齐,这药只有大多数身体强健的人受得住,剩下的小部分人效果并没有那么理想。 顾念安只得单独为他们诊治,夜里点灯调整药方,只是效果一直不理想。万籁俱寂,隔壁传来的声响尤为清晰。顾念安实在是忍不住了,打开门,询问院中干活的人,“大半夜的谁啊,敲锣打鼓的,街坊领居不用睡觉啦?”这一声声鼓声锣声,就跟敲在她头上一样,听得是头疼欲裂。 秋香正喝水,差点喷出来,“是槐县的马老头,他以前是巫医,正在帮他们驱除邪祟呢。”济世堂的隔壁刚好被划分为马老头负责范围。 封建迷信!治病得用科学的办法!顾念安不耐烦道,“那些黑甲军就任由他这么做?”病人现在最需要好好休息,这样让人怎么睡啊? 秋香答道,“因为到目前为止,他那一片区域恢复的情况最好,那些病人的精神状态一日比一日好。” 真的假的? 顾念安想了想,这几日见其他的医者个个忙得发型都乱了,就他整天背着手,逛疫区跟逛街似的,结果,别的疫区死了不少人,就他那边情况最好。前几日她还看到有人出门了呢,精神抖擞,有说有笑的。 顾念安关上房门,暗忖,她记得御医署有咒禁科,在顾念安看来有点类似于精神疗法。现在大家情绪低糜,不如让他来试试,让病人有积极地心理暗示,让他们振奋精神。不是说医学的尽头是玄学吗?人命关天,只要能活下来,什么办法都得试。 没想到马老头立马就答应了,顾念安原打算拿点东西做酬劳,全都被拒绝了。他甚至说了,日后每天都两边来回跳祝祷舞。病人的精神果然都好了很多,原本受不住药的病人气色都好多了。原先瞧不起马老头的那些郎中见效果显著,只得屁颠屁颠过来请他。 当然,病重的人除外。她虽是郎中,也见过血,但无论多少次,她都不能坦然地面对死亡。背后是亲属痛哭的声音,顾念安怔怔地看着盖着白布的尸体被送完城郊火葬。 适才小女孩咽气前的景象还在她的脑海中,顾念安对她除了药物治疗,还用上了精神胜利法。原先女孩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找个好夫婿,见顾念安这几日忙前忙后的身影,她告诉顾念安,自己长大以后想要成为像她一般医术厉害的郎中。 顾念安鼓励她,这次病好了,定然将她的医术倾囊相授。她打算教小女孩先识字,然后认识药材,教授理论知识后就实践。 她安排好了一切,小女孩却未如她所愿,茁壮成长。嫩芽尚未抽枝,尚未开花,尚未结果,就枯死在了地里。 这几日这种情况见到不少,多少日积压在心头的无力愧疚终于在此刻喷涌而出,眼泪不住地流出来,打湿了面纱。 哭出来好啊,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照顾好剩下的病人。 待她回过神,发现自己跟着他们,最终来到了城郊的火葬场,外面被黑甲军层层包围,司景熹和县尉正在里面主持。县尉每日都得过来这里主持,见死者亲人哭声震天,痛哭挽留,还有不少当场昏厥的,尽管日日都来,他依旧不忍直视这番惨状,相比站在他隔壁的司景熹,面色淡淡,他不由佩服,果然铁石心肠。 顾念安只得站在高处看,不躲不闪地看着。秋香日日在她出门前叮嘱,让她别来火场,怕她伤怀在心,今日不知怎的,还是来了。 自从她穿越到这里,虽然被人叫做顾念安,但她一直记得,自己是林丹莹。是以,她借着顾念安的手,实现林丹莹的梦,借着顾念安的眼,看此间世界。纵然往日的快乐无比真实,但此刻,心中难以言明的情绪无比强烈。往日的欢愉与悲伤,在此刻变得渺小。火苗上升到天空,浓烟朝着四周散开,缓缓铺展出了一片从未接触的天地,仿佛涅槃重生。 眼角的泪已经风干,顾念安觉得脑子还有些涨涨的,感受到似有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看过去,居然是司景熹。他正朝着她这边看。顾念安心中一颤,这就像是你上班趁老板不在,偷偷摸摸下楼拿个外卖,结果上电梯的时候碰见老板了。 顾念安赶紧把腿就走,哭完心情也不那么难过了。要是再不回去,当面抓到就要写检讨了。 当桂县的最后一名病人康复那日,恰巧是个艳阳天,此次疫病并未耽误播种收成,众人来年的生计倒未受影响,桂县上下仿佛提前过年,处处欢声笑语。顾念安仿佛很久没有见到眼光,仿佛很久没有听到笑声,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疫病在桂县爆发之时,其实临县也多少有些沾染,甚至一路传到了都城。幸亏顾念安的方子递得快,其他的地方的疫病才能及时扼杀在摇篮里。是以,情况不算严重。 顾念安看着镜中的自己,原本的可可爱爱的圆脸经过这次成了锥子脸,两颗黑漆漆的眼珠子衬得愈发的大了。得,上辈子过劳肥日日想着减肥,现在减肥不费吹灰之力。不仅如此,她还得赏银一千两。一千两啊,够她赚多久了。最重要的是,现在名声大噪,许多人听闻她医术精湛,颇受同行赞赏,都不顾路途遥远,过来寻医。 是以,顾念安根本没有时间休息。疫病过后再忙了一阵,临近年关才得空休息。隔壁周显的生意渐渐恢复,许多过来慕名过来求医买香包的人都会去他四方楼住上一晚,之前的亏空补得差不多了。 田庄顾老夫人传来口信说,顾大伯说年后会派人来接她们。顾念安还在怀疑,当初顾老夫人说的跟隔日就要走了一样,打发她快些回去收拾行李,结果被疫病一拖,人家干脆体谅她辛苦,说年后来,她隐隐觉得,顾大伯似乎不那么欢迎她们。 顾念安安慰顾老夫人,不如就算了,左右现在有一点功劳,暂时死不了,陛下赏的钱去雇些高手过来看家护院也挺好。她年纪轻就算了,顾老夫人年纪大了,一路折腾,到了都城说不定还水土不服,对身子不好。 平日里好说话的顾老夫人却执拗的很,愣是不肯答应。顾念安其实很想说,要不你自己去吧,但顾老夫人坚持要她一块去。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司景熹的亲戚 与周显的合作已经步入正轨,也无须过多的吩咐。顾念安便开始让桃花和海棠过去帮忙收拾行李,她看着自己刚布置不久的房间,有些遗憾,她在这里住得特别舒服,很有现代的风格,她还没住够呢。 目光最终落在床头的木盒中,这是天山雪华灵芝,给司景熹做解药用的。如今自己这条小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嗝屁,不如把这个交给他,让他自行解决? 海棠在旁边,见她对着这个木盒出神,询问道,“娘子,要带上这个吗?” 顾念安缓缓转过去,将盒子递给海棠,笑得意味深长,“嗯。”不行,自己和祖母两人,哪里挡得了那么多的暗箭,可若是有了司景熹的助力,情况就不一样。但愿,自己能活着到达都城。 这时,秋香说,外面有人指名要找她看病。既然是远道而来,也不好推辞,去便去吧。 是一位中年男子,看着长相,年轻的时候应该长得不错,笑起来挺和气的,不笑的时候目光如炬,仿佛能洞察一切。身边还跟个小跟班,看起来还是有些家底的。 把完脉,看完舌象,顾念安道,“肝郁气滞,气血运行受碍,气血不通。平日里注意调节心情,少动肝火。另外你还有些积食,这几日注意饮食清淡。”说完便提笔开始写方子了。 将方子交出去后,男子开口,“听闻,你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顾二娘子?” “对。”这些日子听了不少这种话了。 男子笑着摸了摸胡子,眼里调皮的劲儿就像是一个老顽童,“我看这桂县人来人往的,有人开馆子,有人卖包子,有人做衣服,有人卖瓷器,为何你偏偏要开医馆呢?幸得你医术高明,因为疫病美名远扬,就算如此,旁人也不好祝你生意兴隆了。” 这话听着稀奇,她学的是医学,就业自然当医生,专业对口啊。而且你看看,疫病一起,价值不就体现了吗? “先不谈赚钱这回事,人食五谷杂粮,难免会生病,有人卖吃的,有人卖穿的,有人卖赏玩的,自然得有人来帮人看病,让他们活得更长些,才能多吃些好吃的,多穿些好看的衣服,多看看这多姿多彩的世间。”这种关于就业选择问题,已经有无数人问过她了,回答起来还算顺口。 老顽童赞赏地点了点头,继而眉头微皱,像是想到了难题,“我见过教你的女先生,她说,你曾将自己与武将相提并论,说他们要战胜的是敌军,而你的敌人,是难缠的病痛,一样都是守护百姓的安危。不过,世人讳疾忌医,你若坚持,应当很难出头。这条路少有人走。” “若是一条路人多了,你不觉得挤吗?想要混得好,就必须付出更大的努力。没人想开医馆,我的竞争对手就没那么多了。”你以为大家是卷心菜,再卷也只是菜? 一旁的秋香耳尖,插嘴道,“我这侄女,原先在这临近县城,都被为夸人美心善的医仙,谁说混不出头?” 男子惊讶,“还有这样的事?” 秋香颇为自豪,“可不,念安医术好,遇到有些病人没钱还药钱和诊金,都鼓舞他们用别的东西换,这样就有更多的人的病能够及时治疗。” “居然还有这样子的事,”男子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能用什么东西换?” “就比如,往来的商人,念安便让他们讲一讲沿路各地的风情习俗。” 老顽童转头看向顾念安,好奇道,“你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古今中外,种种案例表明,大数据无论哪个年代都是最重要的。萧何当初跟刘邦一起进军咸阳,其余的人都在抢掠金银财宝,只有萧何,去抢各种文献资料,有了这些,才能知道天下多少山庄人口,能有多少人可以参军,能征集多少粮草。 顾念安明白,很多时候,双方制胜的关键,就是信息差。这个年代没有数据网络,只能借这些商人之口,去看这更广阔的世界。 顾念安对这个刨根问底的老头逐渐失去耐心,“存在即合理,无论什么,既然存在,自然有价值,很多东西,现在用不到,不代表以后也用不到,就看你怎么用而已。” 老顽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眼前的女子更是好奇,“左右药还没抓好,今日得见医仙,那我有个问题想来问问你,有些人看起来平日里健壮的很,都没生过病,结果一病起来就倒了,有些人看起来病怏怏的,结果呢,还能苟延残喘很多年呢,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情况屡见不鲜,不过这算是患者咨询的正常范围,顾念安认为理应耐心解答,“其实病痛它对于人而言,是有利的。它可以提醒你你身体出现了问题。长期不生病的人不代表他们一点事都没有,可能有些病小痛挨过去就算了,容易忽视出现的一些生病的症状。经常病痛的人会更加重视这些,时时刻刻都留意,有问题及早治疗。” 老顽童皱了皱眉,似是遇到了难题,“那所以生病到底是因为什么?” 顾念安回道,“阴阳失衡。治病就是调节阴阳,阴阳就像是天平,一方重了轻了都不行,得平衡才好,长期没有生病的人,有可能一上来就是阴阳失衡严重。” 老顽童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外面的街道,“那倒也是,你看着繁华一片,并非就真的太平,实则是暗波汹涌。” 顾念安想起自己前些天的遭遇,随口道,“那可不,也就菜地里的豆角不会勾心。” 老顽童差点就笑出声,只得努力拉下嘴角问道,“可是经常喝药也不是很好啊。” “那肯定啊,是药三分毒。不过调节阴阳,也不是只有吃药这个途径,顺应四时,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调节情绪,保持心态平和;作息规律等等。” 老顽童看向前面摆放着的香囊,虽然做工一般,但香气闻起来很舒服,没有令人作呕的药味,“我见你这医馆里面的香囊都能带到都城里面卖了,听说还是你的点子,说可以治病,也就是调节阴阳。” 顾念安引经据典,“嗯,上医治未病,中医治欲病,下医治已病。” 老顽童摸了摸胡子,笑道,“既然大家讳疾忌医,你就想法子让他们少生病,这是顺应人性。” 顾念安:看破不说破。老头儿,我知道你很厉害,所以你可以不用说了。 “不过,你本是官家娘子,现在名声好,若是寻一门好亲事,日子绝对过得比现在滋润,地位也大大提高,你不觉得这样子赚钱很慢吗?”老顽童不理解,权势的力量显而易见,她若是见过权势,定然不会安于现状。 老顽童这个问题,也有不少人问过她。 “要那么快做什么?稳步向前就是快,徐徐图之,未尝不可。有些人有能力有运气,刚好就一飞冲天,如果没那运气,就慢慢来嘛,快有快的坏处,慢也有慢的好处。就跟治病一样,药量多,病好得快,但身子弱的人就不适合,他们适合药量少一点的,慢慢治,对于身体的损害小一些。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别人的路不一定适合你,找准自己的路,扬长避短,才能成功啊。”老实人走不了投机取巧的路。对,她就是老实人。 顾念安的思绪活跃,思维敏捷,老顽童颇为赞赏,“只是成功之后,人难免就会面目全非,很少有人能像你一样,纯粹的坚持,说了可以用别的东西抵钱,就没变,我听说你这里面的药钱也没变,诊金也没变。”他来济世堂之前,也打听了不少顾念安的事情,听闻刚开始的时候,她是用月钱帮病人抵药钱,结果没钱做新衣裳,买脂粉,只能穿着旧衣裳。 顾念安本要去抓头发的,结果手伸了一半就忍住了,换做以手支脸,“这个天底下,唯一不变的,就是变。我自然是和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只是我明白我想要的是不让人备受病痛折磨,为了这个,我还是改变了很多。有时候,变,就是为了让心中的坚持不变。” “说得好。”老顽童笑着起身,涨得满脸通红,声如洪钟,顾念安怀疑,对面的铺子里的人都听到了。 顾念安:这一惊一乍的,不是让你保持情绪稳定吗? 老顽童摇头晃脑道,“顾二娘子果然医术医德俱佳,喝了你的药,定然药到病除。”紧接着又看向门外,顾念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禁抖了抖,司景熹? 他奉旨赈灾,现在不得回都城复命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老顽童笑呵呵地介绍道,“我是司景熹娘家的亲戚。”其实他从一进门的时候,就知道司景熹在门外了,两人的对话估计被他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 顾念安:难怪了,刨根问底的劲儿一起来,就跟查户口似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眼看着老头儿笑嘻嘻地去柜子那边挑香囊,顾念安才彻底放松下来,直接无视司景熹探究的目光,转身去后堂喝水。 待到顾念安从后堂回来之后,老顽童便蹦蹦跳跳地拉着她,让她调配香包,顾念安根据他的体质让人现场配了一个香包。 老顽童乐呵呵的,“比帮我家景熹也做一个呗。” 司景熹?顾念安看向老顽童身后脸色跟锅底一样黑的司景熹,他平日里衣服上的熏香那么重,再放个香包还有味吗?顾念安为司景熹把了脉,配一个安神的香包给他。顾客是上帝,他们想怎样就怎样吧。她现在可不敢小瞧这个老顽童,就连司景熹这样的恶狼,在他面前都成了听话的小奶狗,被他牵来牵去。 司景熹冷冷地瞥了一眼老顽童,果然人家远在都城,什么都知道。估计是哪个耳报神去跟他说的。小狐狸为他把脉时,认真专注,她就这样一个人,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做到极致。这次疫病各个地方递上来的账本,或多或少都贪了一些,只有她,准确无误,如实报数。她爱钱,却明白取之有道,都城女娘喜爱的脂粉发钗衣服都没见她花心思买过,她当真就这般无欲无求?司景熹不由有些好奇。 “现在街头巷尾,都在传顾二娘子能干,过些时候,说不定求亲的人都能踏破门槛呢。”老顽童目光转向司景熹的时候便无奈叹气,“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总是黑着脸,把小娘子家都吓跑了,你看看,从前不识好歹拒婚,现在,连老婆都没有。” 真的假的?冯书臣不是说司景熹只要一上街,就是整条街最靓的仔,回头率百分百(就连男的都看他是怎么回事),还会没老婆? 容色无双,又是年轻的权柄,只要他一招手,排队的小娘子都能从桂县排到都城(也就三日的路程)。不过说到拒婚,自己好像也曾经被他拒婚了。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司景熹的脸上的肌肉有些抽搐,却又不敢开口辩驳,只得咬紧牙关,再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老顽童似乎对司景熹这种无可奈何的样子极为满意,自己这些年积极为他张罗婚事,次次都有各种办法轻松拒绝。 都城一度传言司景熹喜欢男子,因为府上的侍从都是相貌姣好的男子。吓得自己好几日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后来听到有人给他送了好几个貌美的伶人过去,司景熹二话不说,把他们通通赶回去,他这心才彻底放到肚子里了。 顾念安是这么多年来,除了萧姝之外,唯一能与司景熹有这么多次交集的人了,听说桂县疫病这段时间,两人经常成双入对的。从前自己还会考虑家室门第能不能与他相配,到了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了,只要他喜欢,别说是这个容貌普通家室不显的小娘子,就是各老太婆他也认了,生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老顽童看向顾念安,发现她低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眼看香包已经做好,他乐呵呵道,“今日多谢顾二娘子了,有机会可以来都城玩哦。”说完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