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渊尽头等你》 第1章 第 1 章 雨夜尸影 2017年6月2日,凌晨四点。 雨下得没完没了,细密冰冷的雨丝织成一张灰蒙蒙的巨网,将整个隶荷市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潮湿之中。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 校卫老张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含糊在喉咙里,带着输光钱袋的懊恼和被雨水浇透的狼狈。他刚从校外那间乌烟瘴气的地下棋牌室出来,口袋比脸还干净,此刻又被这夜雨淋了个透心凉。劣质布料做成的衣裳吸饱了雨水,沉甸甸、黏腻腻地贴在他的皮肤上,像甩不脱的霉运,紧紧缠绕着他。 隶荷市职业高中,风评差得连市里拨下来的助学金都时常缺斤少两。跟他这个没什么正经履历,全靠家里那些拐弯抹角的关系才混了个校卫闲职的人差不多。可他觉得不错。 他趿拉着湿透的布鞋,深一脚浅一脚地骂骂咧咧回到狭小的校卫室,一把将湿透的外套扯下来,随手扔在吱呀作响的木头椅子上。灯绳被拉下,黑暗瞬间吞噬了房间,只有窗外微弱的天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他刚躺在那张吱嘎乱响的小破床上,还没等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一阵急促得近乎砸门的声响毫无预兆地炸起。 “咚!咚!咚!” 声音又急又重,蛮横地穿过连绵的雨幕和薄薄的门板,震得他耳膜发麻,心脏也跟着猛地一缩。 “操!”他窝火地啐了一口,不得不再度爬起来,摸索着扯亮灯绳。昏黄的光线刺得他眯了眯眼,视线下意识地瞥向墙上那只走的有气无力的旧钟——凌晨4点32分。 这个时间点,除了那些恨不得把员工骨髓都榨出油来的校领导,谁会跑来学校?难道是查岗罚款的?他心里打了个突,一股莫名的不祥预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悻悻地拔掉老旧的门闩,拉开房门。预想中那张刻薄的脸并没有出现。门外站着的,是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学生。 雨水顺着她凌乱的发梢往下淌,像断了线的珠子。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连带着整个瘦弱的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架。 “叔…”她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哭腔,破碎不堪,“三…三号楼底下…老槐树那边…好像…死…死人了…” 校卫心里“咯噔”一下。他顺着她几乎抬不稳、颤抖着的手指方向望去。眼前水汽氤氲,雨幕如织,远处的教学楼都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影子,更别提能看见什么尸体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荒谬,是哪个顽劣学生的恶作剧?但看着女孩那双被巨大恐惧填满、几乎要凸出来的眼睛,他把到了嘴边的斥骂硬生生咽了回去。那眼神,不像装的。 “成,成,你别怕,我…我跟你去看看。”他定了定神,抄起桌上那只笨重的老式手电筒,心里盘算着赶紧把这不知真假的闹剧平息,好回来继续他被打断的睡眠。 然而,随着他们靠近三号楼,空气中那股原来若有若无的、被雨水稀释过的铁锈味,就越发清晰起来。他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喉咙有些发干。看着那棵在雨雾中伸展着枝桠、形同鬼爪的老槐树,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困意被这诡异的气氛吓退了一半。 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但这缕光非但没能驱散阴霾,反而在厚重的雨幕渲染下,给整个场景镀上了一层冷灰的、死气沉沉的色调,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压抑。 “没事…肯定是那帮小崽子搞的恶作剧,又是弄了些什么动物血吧!”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的空气,试图安慰自己,然后鼓足残存的勇气,探身朝老槐树根部那片浓重的阴影处望去—— 下一秒,他的呼吸骤然停止。 一个穿着隶荷职中制服的女孩,以一种极不自然的、扭曲的姿势,安静地躺在暗红色、被雨水微微晕开的血泊里。她的黑发被雨水彻底浸透,黏在苍白如纸的脸颊和纤细的脖颈上,双目紧闭,长睫毛像折断的蝶翼,了无生气。她像是沉溺在这场冰冷彻骨的仲夏夜之雨中,再也无法醒来。 强烈的视觉冲击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胸口。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手电筒“哐当”一声脱手坠落,在地上狼狈地滚了两圈,光线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世界天旋地转。他腿肚子一软,身子直接瘫倒在地,冰冷的泥水浸透了裤管。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凭着最后一点残存的本能,他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手机屏幕上那个早已刻入骨髓的报警号码。 五点一刻,警笛声如同利刃,悍然划破了清晨死寂的雨幕。雨水刚歇,晨光吝啬地透过云层,稀薄地洒在那棵沉默的老槐树上,以及树下那片已然被警戒线圈起来的、令人心悸的区域。 隶荷刑侦支队队长解珩安带着人手匆匆赶到时,现场已被先到的巡警基本控制。他大概二十大几年纪,身姿挺拔,肩宽腰窄,合身的警服穿得一丝不苟,连最上面的风纪扣都扣得严严实实。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组合成一张过分英俊却冷峻的脸,眉宇间有种被无数案件磨砺出的沉稳与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 法医何羡已经蹲在尸体旁进行了初步的检查。几个跟着出外勤的实习警员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正扶着旁边的槐树树干不止地呕吐,脸色惨白。只有一个身形清瘦、面容格外俊朗的年轻人,默不作声地蹲在何羡旁边,动作利落地帮着递送工具,眼神专注地观察着尸体和周围环境,学习姿态明显——郄浔,那个被市局葛知良副局长特意打过招呼塞进来的“关系户”。 何羡站起身,摘掉沾血的手套,见解珩安迈着沉稳的步子走来,便递去初步的勘察记录:“解队,初步判断是高空坠落导致死亡,尸温尚存,血液被雨水稀释但凝固状态符合时间推断,死亡时间应该在三到四小时之间。体表除了坠落造成的撞击伤和骨折,没发现明显的锐器伤或搏斗造成的钝器伤。初步看…现场环境和体表特征,倾向自杀。” 解珩安接过记录,视线却越过何羡的肩膀,落在他身后正低头专注看着手里取证袋的郄浔身上。年轻人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鼻梁很高,嘴唇抿成一条线,神情不像其他新人那样惊慌,反而有种超乎寻常的镇定,甚至…带着一种沉浸式的思索。 解珩安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声音冷淡地开口,打破了现场的沉寂:“法医组带实习警先撤,尸体运回局里进行详细尸检,我要最详细的报告。”随后,他用指尖精准地点向郄浔,“你——留下,帮忙抬尸。抬完之后,来这里找我。” “不用他了吧?”何羡立刻皱眉,侧身半步,下意识地挡在郄浔前面,语气带着维护,“新人没经验,万一失手摔了尸体,破坏了证据,算谁的?队里不缺这一个劳力。” “锻炼胆量,熟悉现场。”解珩安语气平淡无波,目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落在郄浔身上,“怎么,何法医觉得他特别娇贵,抬不得?” 郄浔抬起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既无被刁难的委屈,也无急于表现的热切。他利落地戴上新的手套,声音清晰而平稳:“服从队长安排。” 尸体被抬上车,何羡坐进副驾驶,气还没顺,忍不住低声嘟囔:“哎呦…他就是想看别人不行的样子,真是……”后面那个更具倾向性的词在嘴里滚了滚,终究没说出来,只是悄悄撇了眼眼后视镜里那个越来越小的、挺拔却莫名透着股疏离感的年轻背影。 等郄浔再回到案发现场时,大部分警力已经分散开,进行拉网式的细致勘察。他一眼就看见了解珩安——男人并未参与具体的搜寻工作,只是两脚微分,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独自立在老槐树下,微仰着头,沉静的目光逐层扫过这栋教学楼的立面,似乎在脑海中重构着某个场景。晨风掠过,吹动他额前几缕乌黑的碎发,隐约露出其下优越而凌厉的眉骨线条。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成一道风景,却也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 郄浔放轻脚步走过去,在他身侧稍后方站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注意到这栋教学楼只有四层,比校园里其他建筑矮了一大截,不同的是,只有这栋楼顶层设有天台,边缘的栏杆在晨曦中泛着冷光。 “看什么那么入神?”解珩安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因周围的寂静而显得格外清晰,吓了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郄浔一跳。 郄浔的思绪被打断,有些仓促地收回目光,下意识地找了个最蹩脚、最不合时宜的话题:“没…就是觉得…这槐花开得…真好看。” “喜欢槐花?”解珩安侧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探究。 “啊?”郄浔愣了一下,随即含糊应道,“嗯吧…” 解珩安轻嗤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迈开长腿,径直朝停在不远处的警车走去。郄浔暗骂自己嘴笨,连忙小跑着跟上。 车里,气氛冷到冰点,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直到郄浔发动车子,驶出校门,汇入清晨稀疏的车流,才听见副驾上飘来一句没什么温度的命令:“回局里,开会。” 郄浔低低应了一声,目光掠过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底却莫名地,因为身旁这个冷硬的男人,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这案子,和这个人,似乎都比他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第2章 隐痕与试探 案情研讨室里烟雾缭绕,浓茶与烟草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气氛凝重。投影仪将现场照片和初步尸检报告投射在幕布上,白惨惨的光映照着每个人疲惫而紧绷的脸。 何羡站在幕布前,用激光笔精准地点着几张特写照片,语气是职业性的冷静:"...多处粉碎性骨折,特别是四肢大关节部位,完全符合高坠伤的特征,判断为死者落地时试图抵抗地面冲击所致。内脏破裂出血情况也与这一判断吻合。单从这些体表征象来看,自杀的可能性很高。" 现勘组长蒋彤接着汇报,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熟练地切换着现场照片:"这是技术人员在天台拍摄的细节。现场没有发现明显的打斗痕迹或可疑血迹,但在天台边缘的栏杆上,发现了多处新鲜的、符合一次性攀爬和摩擦的痕迹,与死者衣物纤维及皮屑初步吻合。综合来看,环境证据也倾向于支持自杀结论,哦对,我还从她制服口袋里找到一个名札,写的是周青合。" "证据链很清晰了嘛!"技侦科的年轻骨干打了个哈欠,瘫进椅子里,懒洋洋地总结道,"现场无搏斗,天台上也只有她自己的痕迹,尸检结果也支持高坠,这不就能结案了?效率挺高,后面还有一堆积压的案子等着呢。"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低低的附和,连续加班带来的疲惫让众人都倾向于尽早给这个看似清晰的案子画上句号。 解珩安坐在主位,目光沉静地扫过幕布上的每一张图片,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没有立刻表态。他的视线在那些照片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仿佛要从这些凝固的画面中读出更多信息。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一个实习警推开门,哑着嗓子道:"解队,廖局找您,说有点急事。" "嗯。"解珩安应了一声,利落地站起身,环视着会议室,"那就先按这个方向,把现有证据链做实,准备结案报告。"他顺手将桌上那厚厚一摞现场记录和初步报告推到坐在角落负责记录的郄浔面前,"你,继续跟进,熟悉一下全部流程。报告初步整理出来给我。" 郄浔看着那几乎能挡住他视线的文件堆,心里一阵无奈,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能应道:"是,解队。" 抱着沉甸甸的文件走出气氛压抑的会议室,郄浔拐进了支队长办公室。这间办公室透着一股标准化的商务气息,黑白灰的主色调,所有的文件物品都摆放得一丝不苟,整洁得近乎刻板,就是缺少点人味儿。他将资料在办公桌角落码放整齐,转身准备离开时,目光却被书架最下层一个格格不入的物件牢牢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风格迥异的木箱子,材质像是上好的缅甸花梨,深红近褐的色泽在周围冷调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表面有着温润的光泽和行云流水般的天然纹理。箱子不大,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厚重感。 那暗沉的颜色,莫名让他联想到凝固的、干涸的血。一股奇异的感觉猛地定住了他,熟悉,又无比陌生,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某些破碎的、模糊的猩红画面在脑海深处翻腾,试图冲破某种禁锢,却又迅速被更浓重的迷雾覆盖。他不由自主地驻足,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般动弹不得,指尖微微发凉。 "咚咚。"清脆的敲门声,像一把锋利的剪刀,精准地剪断了那根无形的、牵引着他坠入回忆深渊的丝线。 郄浔猛地回神,胸腔里的心脏还在狂跳。他转过头看去,是那个嗓子沙哑的实习警正探头进来。 "咋那么入迷?叫你两声都没听见。"实习警好奇地往里瞄了一眼。 郄浔脸上瞬间条件反射般地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热情笑容,语气轻快得仿佛刚才那个瞬间的失神从未发生过:"没啥!就是想了解一下解队平时都看些什么书,找找共同话题,增进一下了解嘛!毕竟他可是我的偶像,老那么僵着多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走上前,顺手揽住那实习警的肩膀,半推半就地把对方带离了办公室门口,巧妙地隔绝了对方探究的视线。回到办公区,他还热情地翻找出几包常备的感冒药,塞到对方手里:"生病了就别硬扛,喝999管用!"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外猛地传来"哗啦"一声清响,像是几沓文件被用力甩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蔡铭溪走了进来,脸上摆出一副无奈又带着点忧心忡忡的复杂表情。 "坏了坏了!"蔡铭溪压低了声音,对着郄浔和几个还没走的同事说道,"因为接警电话记录不清的事,队长正在反思室那边发火呢!我估摸着以解队那脾气,今天负责记录的那小子怕是要脱层皮!走走走,浔儿,你跟我一起去劝劝,人多力量大!" "我?蔡哥,我还是别去了吧..."郄浔下意识地想推脱,他可不想在这个档口往枪口上撞,尤其是刚经历了刚才那片刻的恍惚。 "哎呀,别磨叽了!都是兄弟,有难同当嘛!"蔡铭溪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郄浔几乎是被他半拖着往外走,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两人磨磨蹭蹭地来到反思室门口,里面隐约传来解珩安压抑着怒火的低沉声音,隔着门板都能感受到那股骇人的低气压。蔡铭溪用气声催促郄浔:"进门呐!浔儿!你打头阵!" 他们还在门口犹豫不决,仿佛面对的是龙潭虎穴。身后却传来一串清晰又带着明显不悦的皮鞋声响。两人同时回头,看见法医何羡正板着脸,手里拿着一份新的报告,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显然心情也不佳。 何羡根本没理睬门口这俩"门神",直接抬手"咚咚"两下,不轻不重却带着力道地敲响了反思室的门。 "进来!"门内立刻传来解珩安压抑着怒火的声音,隔着门板都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压力。 何羡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郄浔和蔡铭溪对视一眼,趁机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溜了进去,尽量缩在门边的角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化身背景板。 解珩安正对着一个耷拉着脑袋的年轻警员训话,脸色黑得能磨出墨。何羡直接无视了这凝重的气氛,将手里的报告放到解珩安面前的桌子上,语气严肃,直奔主题:"老大,我对周子离的尸体进行了更细致的二次检验和毒理筛查。新的发现——她的□□有陈旧性破裂痕,但破裂形态不符合先天性发育不全的自然特征,高度怀疑是后天性行为导致的。而且,我在她大腿内侧发现了一些极细微的、已经愈合很久的捆绑淤痕旧迹。" 解珩安训斥的话戛然而止。他抬起眼,眉头紧紧蹙起,反思室里落针可闻。他迟疑了一瞬,才沉声确认道:"你的意思是...她生前可能长期遭受过性侵和束缚?" "对。"何羡的回答斩钉截铁,"但是,蹊跷点在于,我们在她□□内壁、衣物上,甚至体表,都没有提取到任何男性的DNA样本。这太干净了,不符合常理。对方,或者说凶手,处理得非常谨慎老道。这可能涉及到她极其复杂、甚至隐藏得很深的社会关系。这个案子,队长,绝不仅仅是自杀那么简单。" 先前所有指向自杀的论断,在这一刻被彻底推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角落里的郄浔下意识地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嵌入掌心。而解珩安的眼底,风暴正在凝聚。 "还有,"何羡补充道,"在她的指甲缝里,我们提取到了一些极微量的皮屑组织,正在进行DNA比对。如果这不是她自己的,那很可能就是突破的关键。" 解珩安沉默了片刻,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在郄浔脸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在评估他的反应。郄浔立刻挺直了背脊,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 "案子性质变了。"解珩安的声音冷得像冰,"所有关于自杀结案的准备工作暂停。告诉蒋彤,让她带人重新勘察周子离的宿舍和个人物品,寻找任何可能指向性侵或可疑关系的线索。蔡铭溪,你转告朱尔愈,重点分析周子离的通讯记录和社交网络动态。还有,明天我们走访排查周子离的社会关系,你把任务布置下去。" "是!"蔡铭溪牌“背景板”神色都变得严肃起来。 "何羡,尽快拿出指甲缝里皮屑的DNA比对结果。"解珩安最后看向何羡,语气不容置疑,"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留下了痕迹。" 何羡点了点头:"明白,我会优先处理。" 解珩安的目光再次扫过角落里的郄浔,语气稍缓:"你,继续整理资料,重点标注所有已知的与周子离社会关系、异常行为相关的信息。发现任何疑点,直接向我汇报。" "是,队长!" 回到办公室,大家都投入紧张的工作中。郄浔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深邃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这个案子,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而那个冷漠又敏锐的队长,更是像一团迷雾,让他既想靠近,又本能地感到危险。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只能走下去。 第3章 罪痕 “好久不见,阿淮…” “你对得起阿杰吗?” “你真正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黑暗中,那张脸清晰得令他窒息,男人削瘦而有力的大手死死扼住他的脖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嘴角那抹扭曲上扬的弧度,如同被恶鬼附身般,笑得癫狂而恐怖,深烙在他的记忆里。 郄浔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湿了单薄的背心,仿佛在无声地佐证着梦中那濒死的窒息感并非全然虚构。 窗外,晨光正好。 他用力抹了把脸,瞥见腕表指针即将滑过临界点,他几乎是跳了起来,胡乱地从衣柜里扯出件衣服套上就冲出了家门。 一路狂奔,终于打上了卡。 他原本自然微卷的头发此刻更显蓬乱,额前碎发上甚至还挂着洗漱时未擦干的水珠,眼周沉淀着浓重的青黑,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抽干力气的疲惫,与平日那个努力表现的阳光开朗的形象判若两人。 办公室里郑佳正朝他招手:“郄浔!你可算来了,蔡副在群里特意@你来看见没?让你一定要早到会儿……”对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点开与蔡铭溪的聊天记录,递到他眼前。 “等郄浔到了之后,你告诉他,今天有外勤任务,他和解队一组。解队会在东院停车场等他。” “?!”郄浔强压下翻涌的困倦与不适,耙了耙头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稍微整齐一点。 “嗯,他还……” 没等对方说完,郄浔就已经出了办公室,直奔东院。 清晨的阳光带着暖意,洒在停车场旁那排老杨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解珩安穿着一件浅色衬衫,外罩一件敞开的英伦风大衣倚在辆黑色的SUV旁,若抛去那身挥之不去的严肃与冷淡,单从外形而论,的确是极出色的存在。 郄浔快步走近,气息有些不稳:“解队。” 解珩安闻声转过头没什么表情,直接将手里的一份文件夹递过来:“简单摸摸周子离的社会关系。上面是几个需要走访的地址和联系人。” “是。”郄浔接过文件夹,心里暗自嘀咕,今天卡点上班,以严苛著称的队长非但没斥责,反而亲自带他出外勤?还是说……昨晚那个噩梦,让他变得疑神疑鬼,总觉得解珩安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下,藏着某种审视与探查。” 第一站,明南世纪佳苑。 车子停在一栋略显陈旧的居民楼下。解珩安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硬壳笔记本和一支中性笔,随手抛给郄浔:“一会做好笔录。” “明白。” 按照地址找到A栋108室。郄浔上前,屈指轻轻叩响门扉。等了半晌门才开。门后露出一张稚嫩的小脸,看着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开门时嘴里还甜甜地喊着:“妈妈!” 然而,当她看清门外站着的是两个陌生男人时,脸上的笑容瞬间被惊恐取代,扭头就跑进了屋里:“外婆!”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女人步履略显拖沓地出现在门口。她整张脸看起来像是被生活磨去了所有棱角与情绪,只剩下麻木与平静。 “隶荷市刑侦支队队长,解珩安。我们来是想了解一些关于周子离同学的情况,希望您能配合。” “周子离”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赵霞眼中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但很快又归于沉寂。她声音平板无波:“进来吧。” 房间不大,透着一种拮据感。赵霞指了指客厅的旧沙发示意他们坐,而她一直低着头,显得有些沉闷。 “警官,你们想问什么我配合。但我家里还有个孩子,你们待久了,不好。”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解珩安没有迂回直接切入主题:“您是赵霞老师?” 赵霞敷衍地点了下头。 “您看来周子离是个什么样的学生?”解珩安问。 赵霞沉默了几秒,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我觉得……她是个挺好的学生。安静,不爱惹事。但我听说,她很小就没了爹妈,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哦,之前倒是有一个,好像叫……记不清了,后来她们闹了矛盾,周子离就很少回寝室住了。” 郄浔低着头,笔尖在纸面上快速滑动,记录着关键信息。 解珩安继续追问:“您是怎么知道她父母早逝的?是她亲口跟您谈的?” 赵霞深吸了一口气,话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职高那种地方,乱的很,流言蜚语传得飞快。大家都说她没爹没妈,久了不就让人信以为真?” 解珩安盯着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没等他再开口,赵霞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调整了一下语气:“哎……行了行了,她以前的事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不过她有次回寝的时候,特高兴,还拿走了些东西。我问她干嘛去,她说她新交了朋友,叫什么……周周?对,是这个名儿,也没说具体叫个啥,执意要去找她。” “具体是什么时候?”解珩安捕捉到这个时间点。 赵霞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日历界面,似乎在回忆:“大概……一个多月前吧?具体哪天我早忘了,我那么在乎她干啥?” 就在赵霞滑动手机屏幕的瞬间,郄浔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细节——4月18,被特意标了红。他不动声色,没有抬头,借着记录的姿势默默记下了这个日期。 就在这时,小女孩又从屋里跑了出来,带着哭腔扑进赵霞怀里:“外婆,我想妈妈了……”她仰着小脸,眼眶泛红满是委屈。 郄浔抬起头,顺势问道:“我们刚进门,就听孩子喊妈妈。她母亲是……” “今天差不多了!就到这里吧!”赵霞猛地站起身,打断了郄浔的问话,语气变得生硬,“我孙女现在情绪不好,没什么事的话,你们请回吧!”她几乎是半推半搡地将两人赶出了门外,随后 “嘭”的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 面对赵霞突如其来的不配合,二人也只能离开。 走出单元楼,郄浔掏出小本,翻开,用他纤长的手指,指向那个悄悄记下的日期。 “解队,你看这个。4月18日。赵霞手机日历里特意标红的一天。” 解珩安目光落下,眸中闪过一丝疑惑:“4月18?怎么了?” “4月18日,距离‘603’案发当天,相差大概一个半月。这和赵霞说的,周子离一个多月前从寝室搬走的时间点很接近。我在想,这个被标红的4月18号,会不会就是周子离离开寝室的具体日期?”郄浔说出自己的猜测。 解珩安略一沉吟,摇了摇头:“逻辑上说不通。她一口咬定不会刻意留意周子离的行踪,如果又在周子离离开的那天,又特意在手机日历上做标记,这行为本身就很矛盾。而且,看她刚才的反应和表情,确实不像装的。” 他顿了顿:“这个日期可能另有含义,先记下。” 与此同时,另一边。 被派往医院妇科调查周子离是否曾有就诊记录的蔡铭溪,正遭遇着职业生涯的滑铁卢。他实在想不通解珩安的安排,队里明明有细心稳重的女警不用,非让他一个“大龄”未婚男青年来跑妇科这条线。而解珩安批准的理由更是让他吐血——锻炼他与女性群体的沟通交流能力。 蔡铭溪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点问题。他跑了两家市里最权威的医院,结果都是从护士站被“请”出来的。这倒不是最头疼的,最关键的是,在这两家医院里,他竟一点线索都没查到。 他无奈地靠在医院走廊的墙壁上,拨通了队里那位“细心稳重”女警的电话。 电话接通,蔡铭溪不止抱怨:“喂……我说彤姐啊,两家医院!被两家医院的护士赶出来。你们女人到底在意哪些细节?我怎么就问不到东西呢?” “……说正事。”蒋彤的声音带着无奈的叹息从听筒传来。 “全市最大的两家三甲医院妇科,我都带人查过了,完全没有她的挂诊记录……” “不是吧,蔡副队长,”蒋彤忍不住打断他,“你试着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未满十八岁、可能还涉及**的小姑娘,你哪来那么多钱和勇气,独自跑到人流量巨大的公立三甲医院做那种检查?” 蔡铭溪愣了一下,随即猛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声音瞬间恢复了洪亮:“有道理啊!我这就带人去查查周边的私立医院,或者小一点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对了!还有,以后别叫我彤姐!我比你小一岁!”蒋彤没等他在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蔡铭溪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深深叹了口气:“得,又得罪一个。” 走访工作并不顺利。解珩安和郄浔按照名单,接连询问了周子离的几位任课老师和同班同学。得到的反馈几乎千篇一律:周子离是个性格安静、甚至有些孤僻的女孩,也没和谁结过仇怨。唯一提到的一点小波折,是之前和个学生闹过点矛盾,但后来也解决了。 所有线索似乎都指向这是一起孤立事件,周子离的死,仿佛与她的生活圈毫无关联,莫非这女孩有很强的□□?但他们并不这么想她。 最后一个人,人物关系栏写着:文学社指导教师。 按照地址,他们来到一片相对安静的老式居民区。敲响房门后,里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门开后,一股若有若无的木檀香气率先飘了出来。开门的是个大约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他整个人透着一股温文尔雅的书卷气,与他文学教师的身份十分契合。 “隶荷市刑侦支队队长,解珩安。我们来向你了解一些关于周子离同学的情况,希望你能配合。”他依旧开门见山。 男人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微笑,侧身将两人让进屋内:“当然配合,警察同志请进。” 时值盛夏,隶荷市的室外气温逼近四十度,酷热难耐。然而,走进这个男人的家,却感到一种异常的闷热。空调显然没有开,窗户也只开了小半扇,房间里弥漫着那股檀香与空气不流通带来的滞涩感,混合在一起,让郄浔隐隐觉得有些不适。 “姓名。” “赵伟。”男人从容应答,不等解珩安继续发问便主动提及,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我猜,你们是为了周子离来的吧?唉,后来听说她……出事了,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可惜了。” “是啊。”解珩安应了一声,像是随口闲聊,“我们听说您对文学社团非常负责,是位不错的老师。哦对,你们文学社团成员不多,就五六个学生?那您有没有感觉周子离在出事前,有什么异常的行为或情绪波动吗?” “我平时对周子离这学生关注确实不少,主要是因为她文笔好,有灵性,老师嘛,总是更喜欢有才华的学生。但您说的异常行为……没有。”这时他话锋一转“但…学校里闹了这么一出命案,我还真有点害怕。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加把劲,早点抓住凶手,早点破案呐!” 解珩安那双漆黑而深邃的眸子,此刻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直勾勾地盯住赵伟,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我什么时候告诉你这是一起凶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