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们不要再打了!》 第1章 引 引 人间信仰,皆为贪念。 产房外,一个男人焦急地等待着。他身形瘦削,头发花白,脸却是年轻的。此刻他正搓着手,在门外来来回回踱步,时不时伸头张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哇——” 伴随一声清脆的啼哭,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位年轻护士。 “唐慧雪家属在吗?”她问。 “我!我是唐慧雪家的!”男人赶忙向前。 “恭喜啊,”护士眉眼弯了弯,“是个大白胖小子,母子平安。” 男人松了口气。 在此之前,他已经预想过所有的坏情形,而此时,孩子的顺利出世,证明此前的所有担忧,都不过是他的胡思乱想。 两个小时后,唐慧雪已经躺在了普通病房,身边躺着的正是那个看着皱巴巴、黑乎乎、眼睛还未完全睁开的孩子。 “看,我们的孩子,”妻子的面容疲倦,但一双眼中难掩兴奋,“他多可爱啊。” 这刚出生的婴孩实在是称不上“可爱”,但男人紧紧握住妻子的手,道:“嗯,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唐慧雪眼睛亮亮的,眼角浸出些泪花:“我说我曾经许过愿,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男人心里打了个突,但握着妻子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他努力微笑着看向妻子:“来,我们给孩子起个名字。” “我想叫他‘焕晨’,可以吗,”唐慧雪脸上全是幸福的光,“真是个焕然一新的早晨。” “丁焕晨,丁焕晨……”男人重复了几遍,然后微微颔首,“很好听,我也很喜欢。” 这个名为丁焕晨的婴孩呱呱坠地,代表着一段旅途的开启。唐慧雪心满意足地睡过去,整个人仿佛沐浴在圣洁的光中。 男人却收起笑容,心事忡忡地站起来走到病房外。走廊的尽头是茶水间,现下没有人,他走进去关上门,趴在水池上就是忍不住的一阵猛烈咳嗽。 血水落在洗手池里,晕染出一片一片的暗红色。男人赶忙拧开水龙头,让水流匆匆冲散红色。他抬头看看镜中自己青黑色的眼圈和绛紫色的嘴唇,心中不禁有些凄然。 病房门口,老人已经在等候。看到男人过来,她叹了口气:“孩子我看过,他没有‘窍’,活不下去的。” 男人不为所动:“阿婆,我知道你有办法。” 老人虽年事已高,眼神却是凌厉:“我早就说过,你们不该这么做。” “可是阿慧,”男人指了指病房,小声道,“她想要这个孩子很久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老人语气严厉,“擅自将孩子带到世上是多不负责的事!” “我知道,可我做不到,”男人几乎有些哀求,“阿婆,求你给孩子‘开窍’吧!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要是什么都给我就能解决问题的话,那就好了!”老人先是激动,但看到男人迫切的表情,他的语气又软了下来。她盯着男人的脸,一寸一寸地扫过,直到最后,她才再次长叹:“把孩子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改成时辰的‘辰’。三天之后,我来给他‘开窍’。” 男人几乎跳起来:“您改变主意了?!” 老人摇了摇头,轻拍男人的后背,缓缓道:“孩子,我真希望你那天没有许愿。” 先埋个楔子,正文马上开始—— 有存稿,放心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引 第2章 一、探灵 梧桐树街是褚城最出名的老街之一,不仅是因为街上有褚城最好的褚城七小,还因为这条街上星罗密布着褚城最多的美食,哪怕是七月十四这样特殊的日子,梧桐树街也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丁焕辰一个人在梧桐树街转悠,人群摩肩接踵,他顺着他人的路径随波逐流,却有人逆着游客的方向挤过来。那人行色匆匆,过来时无意间撞向丁焕辰肩头。丁焕辰拧起眉心,却在看清那人的瞬间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那人缺了一魂一魄。 “咦?”他下意识出声。 但那面色略显苍白的年轻人已经迅速淹没在人群中。 丁焕辰在原地呆了两秒,不知怎么地突然转身,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很快,丁焕辰就发现了那人的行迹,他按下性子偷偷尾随在后,想看那人究竟要去哪里。 年轻人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一路七拐八拐地离开了热闹的大街,扎进了路旁逼仄的小巷。小巷很潮湿,有股说不清的霉味。尽头处是一个老旧的单元门,那人推开,门便发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哀嚎。 小区虽黑,却无人焚香烧纸,自然也没有孤魂野鬼。丁焕辰放轻了动作,等听到脚步声向上变弱,才装模作样地推门入内。 门上有锈,难怪会发出这么难听的声响。阴暗的楼道里遍布着旧电线和野广告,丁焕辰适应了一下黑暗,才拾级而上。这房子一楼两户,看样子很多人都已经搬走了,丁焕辰连续爬了三层,最后在三楼和四楼的连接处停了步。 一股腐肉的腥臭味悄无声息地自上而下飘来,丁焕辰目光无意一转,瞬间便捕捉到三楼拐角的异常。 一双青紫的、踩着绿色拖鞋的脚,再往上淹没在黑暗中,教人看不清。 丁焕辰顿时心如擂鼓,他并不想知道那双脚的主人到底长什么样,也不愿去想落在自己鼻腔里的是什么味道。他心中只有懊恼,因为一时好奇心的驱使来到这里,却在这里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砰”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快如擂鼓的脚步声。还来不及反应,丁焕辰就被那冲过来的人影抓住了手腕。 “走!”那人只对丁焕辰说了这么一句,丁焕辰就立马会意,三步并作两步地跟着向下跑。 铁门发出吱呀一声,在他们背后合上,丁焕辰的余光捕捉到淹没在门缝里的一张笑脸,汗毛顿时竖了起来。他一边加快脚步一边骂:“我操那是什么东西!” 拉着他那人的声音伴着耳畔的风声一起灌入丁焕辰耳中:“去主路!” 两人一路狂奔到闹市街头才停住。丁焕辰喘着大气,挣开捉住自己的那双手,一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咆哮:“那不是人吧!” 说完,他抬眼去看那手的主人,正是那个缺了一魂一魄的青年人。 那人脸上滚着豆大的汗珠,本就苍白的脸色现下更是难看,他瞪着丁焕辰看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开口:“你……看得到?” “我是阴瞳。”丁焕辰没好气。 “哦……”那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丁焕辰翻了个白眼:“我就不该跟着你……那玩意儿……楼上是什么?” “有个女的,死在上面了。”那人擦了擦脸上的汗。 丁焕辰心中一沉:“完了,不会被当成嫌疑人吧?”他想到了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 那人浑不在意:“那倒是小问题。” “小问题?”丁焕辰震惊,“我们出现在了案发现场欸!” “时间对不上,”对方解释,“那女的应该死了有一段时间。” 丁焕辰想想好像也有道理,所以也冷静了一点:“你认识她?” “不算认识,”那人淡淡道,“本来是我的事主,但现在她好像不需要我。” 听到“事主”二字,丁焕辰的神经又绷了起来:“你是术士?” “勉强算吧。”那人答得模棱两可。 这可不是个令人满意的答案,毕竟事关丁焕辰的半个饭碗。丁焕辰上下打量着这个一脸淡然、着装简洁、眉目清淡的男子:“还没请教名字。” 同为术士,尤其是褚城最年轻的术士,丁焕辰少不得有几许敌意。 “周景珩。”很难说周景珩有没有听出来。 “幸会,丁焕辰。”虽有警惕,但丁焕辰还是保持良好涵养。 “我是从邺州来的,事主是邺州的朋友介绍的。”周景珩补充,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打算在褚城常住?”丁焕辰试探。 周景珩摇了摇头:“不,不会待太久。” 听了这话,丁焕辰暂且松了口气。 周景珩看着丁焕辰这副模样,心中只一阵感慨,原来那个有阴瞳的孩子,居然已经那么大了。 褚城来了个新术士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业界,当然也有人拿这事和丁焕辰开玩笑,说他在褚城地位不保。丁焕辰笑着骂了几句,但也没放在心上。 如周景珩所说,那女人的事并没有问到丁焕辰的身上就迅速结了案。这次民警同志的查案效率真是破天荒地高,某天早上新闻播报,说梧桐树街旁某老旧小区的住户里发现的女死者被证明是某种意外,没有他杀的可能性。 没惹火上身当然是件好事,不过丁焕辰还是有些不踏实,先不说周景珩二话不说就拉他跑,他在楼道里看到的那双脚、在铁门关上前他看到的那张笑脸又是什么意思? 这当真是意外吗? 不及多想,新活路就找上了门。介绍人发了个地址过来,还附了一张截图,截图上是某个直播平台的账号。 “怎么回事?”丁焕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起开可乐罐子,一边手指不停。 “是个搞直播的,就是探灵那一类博主,”介绍人回,“说是现在这个主题很火。” 仰起头喝了一口可乐,看着那人可怜的关注量:“那他做得不怎么样。” “策略不行呗。”那头讲。 丁焕辰在直播平台上搜出那人的账号,随便看了几个视频,都是不痛不痒的内容,才回介绍人:“遇到真的了?” “是的,吓得不行了。”回得很快。 “报酬怎么说?”丁焕辰看着风险不大,问了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屏幕上闪现几个字:“老规矩。” 当晚,循着介绍人给的位置和时间,丁焕辰很容易就到了洋槐路43号。路边早有个年轻的男孩在等候了,丁焕辰一眼就认出了他。 男孩自称小高,几天前独自在身后这栋破败的楼里探灵,当初直播时没有什么异样,但回家之后就开始发烧呕吐,吐出来的都是蓝绿色的酸水。不仅如此,他每天睡觉的时候,都觉得有人在床边俯视他,搞得他噩梦连连,晚上觉都不敢睡。 “叮咚”一声,介绍人适时投来一条废楼的背景信息,原来是个做进出口贸易的公司,规模不大,生意却一直很红火,老板赚了不少。不过后来不知为什么,这公司突然就倒闭注销,销声匿迹了。 丁焕辰放下手机,也是这时,一辆出租车刹停在路边,上面不紧不慢地走下一个人,丁焕辰定睛一看,是周景珩。 “他来干嘛?”丁焕辰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小高莫名其妙:“和我们一起。你们认识?” 丁焕辰“哈”了一声,心想回头他一定要问问介绍人到底怎么回事,断没有两个人吃一碗饭的道理。但眼下他只是对着周景珩微微一笑:“这么巧啊?” 周景珩抿了抿嘴:“嗯。” “我听论坛上朋友说这里很邪门,”小高似乎没发现丁焕辰的不满,只介绍道,“接连失踪过几个人,后面员工太害怕就辞职跑了,老板招不到人就只能关门歇业。” “这栋楼不行就换一栋呗,”丁焕辰道,“直接注销是不是有点极端了?” “大家都猜他们应该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小高补充,“后面这里又租给过别的租客,也说闹得厉害,后来逐渐就没人敢租了。” 丁焕辰抬眼看着黑洞洞的窗口:“所以这楼就荒了?” 小高“嗯”了一声,道:“不知道里面什么东西缠上我了,所以我请你们来帮忙。” 丁焕辰和周景珩并排站在一起,他偏头看着对方,语气有些挑衅:“你怎么看?” “我看不见,只能感觉。”周景珩风雨不动安如山。 “那要不进去?”丁焕辰心中一阵敌意。 周景珩耸耸肩,平静道:“看看吧,都来了。”说完,他瞟了小高一眼:“你可以不跟来。” 但小高左顾右盼了两秒,小声道:“我觉得跟着你们会安全点。” 丁焕辰掏出手电:“那你别拖后腿。” “我保证不乱跑,”小高道,“而且我哪敢!” 丁焕辰露出一个干巴的笑容,推了小高一把:“你走中间。” 三人就这么排成一列进了楼。 废楼不高,总共只有三层。三人举着手电粗略地看了一圈,一楼是大厅,有几个烂得露出弹簧的破旧皮沙发、一个朽烂的茶几,墙上挂了一副字,是非常常见的“客似云来”,这里应该是以前公司接待客户的地方。二楼是通间,被搬得什么都不剩,只有墙上还裸露着残旧的电线和网线接口。再往上是三个独立的房间,看门牌显示,看样子像公司老板和其他员工的办公室。 小高站在老板办公室,指着老板桌苦笑:“当时在这里就有点不对了。” “比如?”丁焕辰好奇。这平平无奇的房间里如果有什么鬼怪,他那双阴瞳第一时间便能捕捉到,可眼下这房间里实在是干净得很。 “我开着直播走进这个房间,”小高道,“其实我是没看到什么的,但是直播间弹幕非说老板椅上有个弯腰的人。” “所以到底有没有呢?”丁焕辰下意识地去看老板椅,除了朽烂的皮革,那里什么都没有。 “肉眼看是没有的,”小高的眼中忽而露出惊恐的表情,“但我切到直播间,真的看到有个人影,而且还在朝我这边移动!” 周景珩走过去转了一下椅子,又俯身仔细查看了一遍,继而抬起头来摇摇头:“没什么。” 小高欲哭无泪:“那天晚上我真看到了!” “没有人怀疑你,楼曦说的多半不会错,我们再看看。”丁焕辰压低嗓门。 这时,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重物落地。小高顿时跳起来,声音都变了:“什、什么动静!” 周景珩不动声色地扫了扫丁焕辰,沉声道:“过去看看。” 第3章 二、除邪 一行人退出办公室,来到隔壁房间。房间的格局和刚出来那间差不多,只是桌子比那一间的窄些许,大概之前坐的是副总之类的人。靠左的墙边有一个倒下的书柜,如果推测不错,刚刚听到的巨响就是书柜倒地时发出的。可是无缘无故,好好端立的书柜又怎会无缘无故突然倒地?有这么巧? 丁焕辰习惯性地在屋里扫了一圈,对上周景珩的目光时,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周景珩沉吟片刻,走过去扶那书柜,结果没有扶起来。丁焕辰见状也过去,和周景珩一左一右地使力。书柜比想象的重很多,两人咬紧牙关才好不容易将它托起来摆正。 柜子是最常见的那种办公书柜,上半段是已经破碎的玻璃柜门,里面没有东西,想必柜子的重量就是源于下半截紧闭的木质柜门了。 丁焕辰低声说了一句“我来”,伸手去拉金属把手。“哗啦啦”一声,一堆黄黄黑黑的东西从里面倾泻出来,惊得丁焕辰和周景珩连连后退。紧接着是一股说不出的恶臭,丁焕辰捂着鼻子定睛一看,差点吓得晕厥过去。 数不清的毒虫,有些已经死了、只有残躯断肢,有些竟还活着,眼下在缓缓蠕动。 周景珩见状也掩了口鼻:“下去吧,这里实在有点恶心。” 丁焕辰不能再赞同,急忙转身,结果又吓了一跳:“小高人呢?” 刚刚还好好在背后的小高不知哪儿去了,背后只有门外空旷的走廊。 周景珩的面色迅速沉了下来,丁焕辰小声道:“你听到他离开没有?” 周景珩摇了摇头,指指门外,示意两人出去。 两个人放轻动作,都沉默不语,这种时候最好不要随便叫小高的名字。他们沿着楼梯小心翼翼地下楼,才走了几步,忽而听到下方传来一声惊叫:“啊啊啊啊!救命!救命!” 两人飞快交换一个眼色,然后不约而同地向下飞奔。 声音是从一楼大厅传来的,方才空荡的破沙发上,现在正安安静静地躺着一男一女两个白色的纸人,小高就趴在茶几旁大口大口地呕吐,吐出来的都是青黑色的浊物。 丁焕辰一只手已经伸向兜里了,周景珩却抢先一步上去,拎起两个纸人:“你看看。” 丁焕辰脸色难看,但还是勉强把目光落在这两个纸人上。可以看出,纸扎人的手艺很好,眉眼清晰、栩栩如生,就是两腮有两个圆圆的红色腮红,配着纸人的惨白,显得有些渗人。 “等一等。”丁焕辰看出些不对劲,伸手在纸人内部掏了一把,紧接着摸到一个湿湿软软的东西。 周景珩凑上来一看,脱口而出:“蜈蚣。死了。” 小高吐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边干呕边插话:“我、我们进来时有、有纸人?” 肯定是没有的。丁焕辰有些恶心,把蜈蚣尸体扔在地上:“这些东西哪来的?” “没有风,肯定不是吹来的。”周景珩判断。 “总不能是自己走来的吧?”丁焕辰干笑。 “我感觉不太好,”周景珩去扶了小高一把,“我们先出去。” 丁焕辰也觉得有些诡异,胜负心自然而然就弱了。他不是那种遇事冲动较劲的愣头青,也没必要为了几张钞票连自己的安危都不在乎。于是他也去扶小高:“起来。” 小高却一动不动,眼睛瞪着大门,紧接着,他的手颤颤巍巍抬起来指向那边:“那……是什么?” 循着小高的目光看去,丁焕辰的头皮瞬间炸起来。目光所指之处,有个蜷曲的影子,正一动不动地面朝着自己。 黑影没有动,三人也没有动,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丁焕辰本就有阴瞳,很快就意识到那是个拦腰向后反折的人形。理论上,按照这鬼影的姿态和角度,他应当不可能看到丁焕辰,丁焕辰也不可能看清它的脸。但问题就在于,丁焕辰眼下正怔怔注视着那双黑洞一样的鬼眼、还有那“人”向下垂吊着的青黑面皮。 “到底是什么……”小高光是看到个模糊的影子就已经眼泪鼻涕齐飞,身体沿着丁焕辰和周景珩的腿慢慢滑了下去。 现在可不是关心小高的时候。丁焕辰握紧了口袋里的东西,问旁边的周景珩:“你看得清吗?” 周景珩抿紧嘴唇,牙缝中透出几个字:“能辨出大致的形。” 丁焕辰悄声:“我把它引过来?” 周景珩点点头:“可以。” 这时还是别纠结什么功劳了,安全出去才是正道。丁焕辰会意,立马冲到周景珩前面,掏枪射击。 没有硝烟,也没有枪声,只是锋利的、划破空气的一声爆鸣。黑影瞬间动起来,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像是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丁焕辰立刻后退,恰好让出位置,好让周景珩一击必中。 一阵脆响,周景珩手里不知何时已捏了一把匕首。那匕首细细长长,上面雕着古朴的花纹,应当不是普通匕首。他立在当前,对扑过来的鬼影丝毫不惧,反是用力在舌尖一咬。 一股铁腥味瞬间溢满了口腔,来不及多想,周景珩张口一喷,匕首便立刻被鲜血染红。他不敢多耽,手腕一翻,匕首便转了个角度,直插鬼影。那鬼发出负痛的尖啸,立刻便想往后撤开,但丁焕辰眼疾手快,一张黄符扬出,正中鬼影眉心。 黄符“刷”一下燃烧起来,很快便点燃了黑影。黑气飞速聚拢,又“砰”地炸开。目光所及之处,黄符轻轻落地,化为灰烬。 一切又恢复平静。 周景珩顿了几秒,待丁焕辰扫视一圈点了点头后,这才收起匕首。 “怎么说?”危机解除,丁焕辰的语气也轻松了些。 “出去再说。”周景珩顺手捞了小高一把,发现小高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丁焕辰过去把门打开:“那就先吃个宵夜吧,一通折腾下来饿死了。” 三个人重回路灯下,都暗自松了口气。小高颤抖着手叫了个车过来,把他们一路载到梧桐树街。一行人找了个烧烤店坐下,小高报复性地点了一堆东西,要不是丁焕辰去拦,他估计能把自己吃破产。 坐了一会儿,小高才稍微回过点神,第一反应就是拽住坐他旁边的丁焕辰:“刚才房子里的那个……那个……” 周景珩耸耸肩,替他把话说完:“冤魂。” 小高抖了一下:“真、真的是鬼?” “这种小概率事件你也能撞上,”丁焕辰评价,“你该买彩票。” 小高哭笑不得:“也不是很想撞上……” 周景珩道:“那东西怨气很重,否则小高是看不到它显形的。” “我倒是看得清楚,那鬼反折向后,人类做不了这种姿势,”丁焕辰夹了一口菜放碗里,继续补充细节:“脑袋也很奇怪,向我们方向转了180度。谁脑袋能转180度,那不早死了嘛!” 小高筷子猛地一抖,肉顺势滑进了碗里。 “我觉得应该查查这栋楼的背景。”周景珩提议。 “来之前我已经请人查了,”丁焕辰递过手机,屏幕上是介绍人新发来的旧报纸截图。上面有条几年前的寻人启事,找的是个电工,在褚城务工期间失踪了。而电工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洋槐路43号。 “这儿有个电话。”周景珩细心,在屏幕角发现一行字。 小高小心翼翼:“要不要打一下?” 丁焕辰干咳一声,拨通了寻人启事上的号码,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还有没有人接。幸好,不多久就有人接起,声音从那头传来,听起来像是个年迈的老太太。 丁焕辰按了免提。 “找哪位?”老太太抄着一口方言,一听就不是褚城人。 丁焕辰夹着嗓子面不改色地撒谎:“你好,我是褚城派出所的。” 那边静了几秒:“是有我们家大飞的消息了吗?” 丁焕辰含糊其辞:“呃……是有一些线索。” 又静默了一会儿,老太太颤颤巍巍道:“唉,找到再说吧。这么些年,我也不指望我儿子还活着。” “既然有了线索,我们一定会尽力查,”丁焕辰有几分不忍,“您放心。” “希望吧,”那边答,“毕竟我的日子也不多了。” 挂了电话,丁焕辰道:“天亮之后我要再回那房子一趟。” 周景珩接茬:“那我也去吧。” 小高哭丧着脸:“我也要去吗?” 丁焕辰看了他一眼:“你就算了。” 介绍人顺了两把铲子,还贴心地找了一台电钻给他们送来,搞得丁焕辰和周景珩像是来拆别人家的。洋槐路43号再偏僻,他们也不想那么大张旗鼓惹人怀疑。 所以他们只拿了铲子。 效率很高,不一会儿铲子就触到了异物。 泥土下暴露出基本只剩骨头的手臂,丁焕辰吞了吞口水,抡起铲子又向下挖了几分,这下看清了,土里埋着蜷缩在坑里的、反折的人骨。 “嘶——”丁焕辰摇摇头,“这人死之前应该就被撅折了吧,不然怨气干嘛那么重。” 周景珩的脸色更白了:“应该就是那个电工。” “这楼是那个进出口公司的老板买地皮建的,这里是地基,”丁焕辰道,“他没理由不知道这事。” “那老板呢?”周景珩问。 “骨灰盒里装着,”丁焕辰复述着介绍人陆续传来的讯息,“去年的事,得癌症死了。” “看这个,”周景珩从朽烂的头骨中捻出一个红色布包,“这里面有东西。” 丁焕辰好奇:“打开看看?” 周景珩闻言揭开,里面是发黑的米粒、人的指甲和头发、以及一张发黄的、字迹模糊的纸,上面写了一串生辰八字、还有一个怪异的图案,像是某种符号。 “这应该是那老板的生辰八字,”丁焕辰瞬间反应过来,“五鬼运财。” “五鬼运财术是在透支未来的财运,必须要施善才能抵消强催鬼神的副作用。”周景珩陷入沉思。 丁焕辰指着电工的遗骨:“问题就在于他做了一件绝对会导致法术反噬的事。这可是打生桩!” “现在几乎见不到打生桩了,”周景珩低眉垂眼,“而且还特地在这里施五鬼运财术。” 丁焕辰道:“这师傅外行吧?” 周景珩道:“不,这师傅有问题。褚城以前有过这种事吗?” 丁焕辰茫然:“至少我没遇到过。” 周景珩扔下铲子:“你先走吧,我来善后。” “嗯?”丁焕辰大感意外,连连发问,“你?你能吗?不行我让介绍人来。” 周景珩似是抬了抬嘴角:“我可以。” 丁焕辰半信半疑,但他直觉不要问下去比较好。 看到丁焕辰离开后,周景珩才长长叹了口气。他盯着纸张上的东西,摸了摸尤在隐隐作痛的手臂:“时间真的不多了。” 第4章 三、合流 总之警方找到了洋槐路43号,现场的警务人员看到被铁锤敲断脊柱和颈椎、倒折着的电工尸骨,不禁大呼残忍至极。更可怕的是在丁焕辰他们没有翻找过的地方,警方还挖到了另外几具骸骨,据说是公司早先横死之人,看来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打生桩”事件。 丁焕辰事后也多方探寻过当年的事情,但就是查不到半点线索,更遑论当年那位术士,于是此事也只好暂时作罢。 这次的事把小高吓得够呛,虽然伴随着尸体被发现,小高的不适不治而愈,但他发誓再也不去做什么探灵博主了。 有了一次共同经历,丁焕辰正式认识了周景珩,事后他们还互相加了个微信。但这并不代表着丁焕辰能接受周景珩在这里揽活。 本来市场就不景气。 谁知更过分的来了,没过几天,周景珩就拖着个行李箱出现在了丁焕辰的单元门口,说介绍人安排他来这里借住。 丁焕辰立马拨了介绍人的电话,哪知打过去居然是个空号,他再打开微信,发现自己被对方提前拉黑了。 再是涵养好,丁焕辰也没能忍住,骂了一句脏话。 周景珩也有些尴尬,他是请介绍人给自己推荐一个住处,但没想到对方一趟车直接把他拉到了丁焕辰家。 最后是周景珩叹了口气,打破了僵局:“我其实是想租个房子。但他们好像理解错了。” 看丁焕辰不吱声,周景珩又说:“我看我还是走吧。” 丁焕辰也不算很冷血,他拦住周景珩:“那你住哪儿?” 周景珩无所谓的样子:“先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下。” 眼看着也秋天了,他不会去睡桥洞吧?丁焕辰缩了下脖子,心中的善良小人还是占了上风:“没必要,家里虽然小,但再塞个人还是够的。” 周景珩一愣,没想到丁焕辰居然肯答应,一句话脱口而出:“可以吗?” 丁焕辰耸耸肩:“谁让我还有个优点叫乐于助人。” 周景珩也有点不好意思,主动提议:“我交租金。” 丁焕辰把周景珩的行李拖进房间,玩笑一般地说:“不用了,别和我抢单子就行。” 周景珩抿了抿嘴:“我本来就不是来褚城抢你饭碗的。” 丁焕辰抬了抬眉毛,不置可否。 周景珩就这么在丁焕辰家落了脚,事后丁焕辰也反思自己是不是被拿捏了,但木已成舟,只要周景珩不乱了规矩,他可以暂时装瞎。 周景珩十分自律,早睡早起、坚持锻炼,甚至还开火做饭。不过他说有活的时候,会傍晚出门、一直到深夜才回家。丁焕辰没问对方在做什么,他心里基本有数,不就是那些神神鬼鬼的事。他不想插足周景珩的事,只是默默观察对方一个月出去几次,每次多久,并在心里估算对方的收入。 两人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月,直到有天饭点,周景珩见丁焕辰又准备拿手机点外卖,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不,我做点吃的?” 丁焕辰冰箱里的东西少得可怜,只有周景珩偶尔买回来的食材,眼下躺在里面,实在是寒酸又可怜。周景珩从里面挑挑拣拣了半天,硬是凑了个三菜一汤。 没想到周景珩的手艺居然不错,看丁焕辰吃得香,周景珩便提议:“以后还是别点外卖了。” 丁焕辰打着哈哈:“外卖方便嘛。” “油盐超标,不健康的。”周景珩评价。 “要不你来做饭?”丁焕辰玩笑似的说。 哪知道周景珩点点头:“可以啊。” 丁焕辰没想到对方答得如此干脆,忙道:“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周景珩笑了笑,“就当交房租。” 丁焕辰一愣,他几乎没看到周景珩笑过,现在看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亮亮的,生动又好看。就是他的皮肤太白了,白得有点过头,丁焕辰想,这大概和他缺失的那部分魂魄有关。 褚城就这么平静了一段时间,间或着有小打小闹,但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事。转眼入秋,天气也渐渐冷了下来,一到早上丁焕辰就容易赖床。他靸着拖鞋走到客厅,发现周景珩没在家,桌上压着一张纸条,写的是“锅里有包子,趁热吃”。 丁焕辰老脸一红,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还得让别人来照顾自己,怪不好意思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又没有收周景珩钱,吃点别人做的早饭怎么了? 早间新闻播报还没放完,丁焕辰拿了包子,打开电视,主持人正表情严肃地介绍着社会事件。说是幼林小区有个男人高坠,被人发现的时候脑浆都匀散了。丁焕辰尽可能不去想象那个场面,但从现场人员采访的表情中还是看到了心有余悸。后来又有八卦的大姨大爷出来在记者面前七嘴八舌,说这男人平时看着老老实实、为人也热情,看着一点也不像会跳楼的,现在突然死了也不知道家里人怎么办。 丁焕辰咬着包子,划开手机搜了搜关键字,果然这条新闻冲上了当地头条。不过在搜小区名字时,有一条夹杂在热搜中的奇怪贴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贴子很简单,内容只有三个意义不明的字:“它来了”,然后附了一张模模糊糊的灰黑色的照片。丁焕辰特地放大了图片,漆黑的背景里有一栋楼,楼体上依稀是“幼林小区XX栋”的字样,其他的都辨认不清。不知道为什么,丁焕辰觉得这张照片看起来很奇怪,有种异样的、令人不舒服的感觉。 丁焕辰鬼使神差地按下“收藏”键,心想要不过几天去看看,指不定还能揽上活。 这时,门锁开了,周景珩从外面走进来,手上拎着两个黄色的塑料袋,丁焕辰看到其中一个里面堆着香烛纸钱,便随口问:“要出去看事?” “嗯,”周景珩答应着把东西放下,“今天晚上。” “什么事啊?”丁焕辰问。 周景珩看了丁焕辰一眼:“说是撞鬼。” “哦,”丁焕辰拉长语调,“这些事挺常见的,但一般没什么大事。” “你想一起去看看吗?”周景珩突然问。 丁焕辰一怔,没想到周景珩居然邀请他同去。他笑了笑:“你一个人能解决吧,干嘛带上我。” 周景珩平静:“主要是看你好像没什么事。” 丁焕辰想想也是,一个人在家也挺无聊,更何况撞鬼不过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于是从善如流地答:“行啊。” “那我们七点半出发,”周景珩掏出把车钥匙,“去谷力村。” 谷力村在褚城旁边,离市区大约二十来公里,开车五十多分钟就能到。丁焕辰心安理得坐在副驾的位置,县道上几乎没有路灯,黑漆麻乌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最后是丁焕辰觉得有点尴尬,便随意捡起个话题:“你拜泰岳清君?” 周景珩点点头,双眼不离前方:“嗯。” 丁焕辰哦了一声:“难怪看你早上敬香。” “我见你家里没有祭坛,”周景珩也提问,“做这一行的不供奉吗?” 丁焕辰这边地处西南地区,更多的是拜灵境娘娘。丁焕辰便解释:“一般我会去娘娘庙。” “果然这边不太拜清君,”周景珩露出了然的表情,“之前听说我还不太信。” 丁焕辰想了想:“大概是神明在不同的地方影响力不同吧。” 出了县道走上村里的窄路,按着事主发的地址,两人很快就找到了事主家。 事主家是自建的三层楼房,里面走出一个面色黝黑、满脸苦相的中年人。 “我是周景珩,给你打电话那个,”下了车,周景珩自我介绍,然后拉过丁焕辰,“这是我……”他顿了一下:“我搭档。” “哈哈,你好。”丁焕辰干巴地笑了一下,心想这搭档血亏,因为赚不到一分钱。 男人半信半疑地看着丁焕辰,但还是把他们迎接进去:“我姓邱,你们叫我老邱就行。” 一楼是他们家的客厅,一进门就能看到祭拜的供台。这种供台在农村很常见,一般是供正神或是家里的先人。老邱家的供台也是常规样式,上方悬挂了一副人物画像,不过那笔触实在抽象,丁焕辰硬是没看出画的是哪位神祇。 沙发上坐了两个人,一位是老邱的母亲,一位是老邱的妻子。 见人进来,老邱的妻子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语气有些焦灼:“二位就是端公?” 周景珩点点头:“是谁撞邪了?” 这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女人的眼泪立马就掉了下来,她轻微抽泣着指指楼上:“我女儿丹丹。一直烧着说胡话呢。” 丁焕辰见她哭得可怜,立马就动了怜悯之心,忙掏出一张面纸递给她,轻轻安慰道:“大姐你先别急,带我们上去看看再说。” 1.泰岳清君和灵境娘娘均是架空世界的神明,也是涉及本文世界观的重要正神。(有两位神明出现的场合几乎就是主线的暗线) 2.端公:西南地区对男性巫师的称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三、合流 第5章 四、叫魂 房间里香烟缭绕,看来这家人已经找人来看过了,估摸着是不见好,才又联系上了周景珩。 床上躺着一个大约十来岁的女孩,身上盖着大花棉被,眼睛紧闭、呼吸沉重,豆大的汗珠将她的额发都浸湿了。周景珩伸手探了探女孩的额头,很烫,双颊也烧得绯红。 “孩子这样多久了?”他回头问这家人。 “今天是第三天,”老邱道,“一开始我们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 “有没有可能真是普通感冒?”周景珩问。 “绝对不可能,”老邱闷闷地叹了口气,但语气笃定,“这孩子昨天早上就开始说胡话,一会儿说窗外头有人叫她,一会儿说屋子里有人要带她走,我觉得不对头就请村里先生看,先生来看了,说孩子被缠上了赶不走。” “也有可能那先生骗人呢,”丁焕辰小声嘀咕,“孩子发烧说胡话也正常。” 老邱听到了。他瞪了丁焕辰一眼:“关键是我老婆也做梦了。” “嗯?”周景珩抬眉,示意老邱继续。 “我老婆半夜里惊醒,说有个漂亮的女子要带闺女走,”老邱语速有点快,“我问她那女子长什么样,她说有点像我们村的那个蛊婆。” “蛊婆?”周景珩的眉毛皱起来。 “外乡来的女子,村里说她是蛊婆,”老邱回忆,“后来没几年就搬走了,听说是嫁了人。” 现在还无法判断孩子的问题和所谓的蛊婆有没有关系,包括老邱妻子的梦。日有所思往往也会有类似情况发生。于是周景珩向老邱提议要留下来住一晚,老邱先是面露犹豫,但扭头看着孩子难受的样子,终于点点头同意了。 女主人收拾了一个房间出,让两人将就一晚。等人出去了,丁焕辰才开口说话:“你觉得撞邪可能性大吗?” “难说,”周景珩在床沿坐下,又反问,“你觉得呢?” 丁焕辰摇摇头:“主要是不知道孩子之前经历了什么。” “先观察一晚吧,如果真有东西作祟,我想肯定会有痕迹。”周景珩判断。 “比起那个,”丁焕辰指了指床,苦着脸道,“这么小怎么睡啊。” 周景珩看了一眼:“勉强挤一挤吧。” 丁焕辰耳朵一烫:“我和你……两个人怎么挤?” 周景珩莫名其妙:“两个大男人有什么怎么挤的。” 丁焕辰头疼,心想跟你们这些钢铁直男讲话真是讲不清楚。 半夜里,丁焕辰被热醒了。本来两个人就挤得翻不过身,偏偏还只有一个被窝。丁焕辰被闷得满头大汗,他把被子往下拉了拉,将脑袋伸出来透气,刚刚好听到窗外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电子表,表盘显示是半夜四点,这夜深人静的,别是进了贼吧?丁焕辰扭头看一眼周景珩,看他呼吸平稳、睡得很香,就有点不忍心把人摇醒。于是他努力动了动身子,将自己往右翻了一点,正好翻到刚刚好能看到窗的位置。 声音响了一会儿便消失了,丁焕辰又侧耳听了一分多钟,确定没有再听到任何动静,才放下心来打算重新入睡。这时,他视线无意扫过窗玻璃,一张微笑的女人脸突然撞进他的视线。 丁焕辰像炸毛的猫,立马弓起背跳起来,紧接着发出一声怪叫。 周景珩被吵醒了,他揉着眼睛看着半跪在床上的丁焕辰,声音嗡里嗡气的:“怎么了?” “窗、窗外有人……”丁焕辰弱弱地答了一句。 周景珩瞬间清醒,立刻也坐起来,目光越过丁焕辰看向窗外:“你确定?这可是三楼。” 丁焕辰鼓起勇气再去看窗,那里已经没有东西了。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坏了脑子,但一想那女人诡异的笑容,他便后背发寒:“我觉得是真的。” 周景珩不语,立刻下床走到窗边把窗户拉开。秋日的风吹进来,让人感觉凉飕飕的。他将头探出,楼下院子里空无一人。但当他缩回来时,却发现积满灰尘的窗台上有两只手印,手指纤长,看起来应该是女人的手。 他默默关上窗子,回到床上。丁焕辰有点紧张地绷紧了身子:“怎么样?” 周景珩轻轻道:“有东西。” 确定自己所见非虚,丁焕辰居然吁了口气:“接着怎么办?” 周景珩拽过被子,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先睡觉,明天再说。” 丁焕辰欲哭无泪:“我都吓清醒了。”但还是依言躺下,钻到被窝里。 “你要是怕,就朝我这边转。”周景珩留了个背给丁焕辰。 丁焕辰果然转了个身,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要是真害怕不小心抱着你了怎么办?” 那头沉默了几秒:“随你吧。” 丁焕辰当然没有去抱周景珩,否则也太奇怪了。可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一闭上眼睛,他脑海里就会出现那张笑脸,真够瘆人的。而且,丁焕辰老觉得这个笑有几分似曾相识,有点像他之前在梧桐街看到过的那个女鬼,难道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丁焕辰越想越精神,于是他就这么绝望地失眠,听着鸟叫声、鸡叫声,眼巴巴地等天亮。 “我困死了。”丁焕辰顶着青黑的眼圈,看周景珩起了床。 “没睡着?”周景珩抬眼。 “查不出问题之前,可能我都睡不好了。”丁焕辰半开着玩笑。 周景珩披上外套穿好鞋:“下楼吧,我有点事想问老邱。” “巧了,”丁焕辰跟在后面,“我也有问题想问。” 老邱的老婆正在客厅里摆早餐,老邱则坐桌旁抽着闷烟,老太太不在,应该还在休息。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来,女主人还算热情地招呼着:“过来吃点东西吧。” 两人依次围在茶几旁坐下,看着桌上的馒头咸菜和清粥,丁焕辰不是很有胃口,所以率先开了口:“你女儿丹丹,出事前去过哪里?” 老邱吐了口烟:“几个小孩,下了学,在村口老房子那里玩了一会儿,没去过其他地方。” “村口老房子?”丁焕辰抓了个重点。 “对,老房子,现在没人住的。”老邱道。 “那房子绝对有问题,”老邱老婆突然插进话来,“我梦见那个蛊婆了!” “一个房子能有啥问题,我也去过,”老邱反驳,“回来好好的,没事儿。” 丁焕辰脑子一转:“大姐说的蛊婆以前就住那老房子?” “**不离十,”周景珩已经喝了一碗粥,他把空碗放下来,认真道,“我来时观察了一下,村里每家都有瓦猫,瓦猫口的方向就是村口。” 老邱抿了抿嘴唇,似乎不太愿意提起这件事,只模糊道:“蛊婆以前是住那里,但我也说她早搬走了。” “真的只是搬走了?”周景珩明显不信。 “确实是搬走了,村里人都知道,”女主人发话,“但搬走之前,那蛊婆……那蛊婆……” 丁焕辰冷笑一声:“不说实话的话,我们可救不了丹丹。” 闻言,女人先是一愣,接着“哇”一声哭起来:“我要是知道丹丹会变成这样,我是绝对不会那么对她的!我不是故意的啊……是他们说那女子会下蛊害人我才去的……” 丁焕辰和周景珩对视一眼,知道他们猜对了。 “你们家里有没有什么这几天才有的东西,丹丹带回来的。”丁焕辰问。 女人的哭声忽而变小,一脸惊恐地看着两人,然后缓缓从围兜里取出一个银镯子,磕磕巴巴道:“这、这是丹丹说、说下学路上在老房子那里捡的。” 老邱闻言一下跳起来,怒视着自己老婆:“你怎么不早说!” “我、我……我不知道啊,”女人已经吓傻了,“我还打算去问是谁掉了东西。” 老邱看似就要发火,但态度瞬间又软了下来。“我们之前对那女子确实不好,但也绝不是我们一家的事。而且,我们村也就是孤立她,偶尔朝她家泼些脏水……”因为理亏,他的声音渐次低了下去。 丁焕辰白了老邱一眼,什么叫“也就是”?周景珩叹了口气:“我去车上拿点东西,麻烦大姐取个干净的碗来。” 不一会儿,东西就备齐了,周景珩点起清香,把镯子放进碗里,又用糯米将它细细埋好,接着从矿泉水瓶子里倒了半碗暗红色的液体。等糯米都浸透了,他吩咐老邱拿双筷子垫在碗底,将碗倒扣在丹丹房间的东南角。 “明天这个点,你把碗拿到外面敲碎,和里面的东西一起埋在地下就行。”周景珩吩咐。 “我们家丹丹能醒吗?”老邱语气还是不确定。 “她应该下午就会醒,你们给她熬点小米粥,”周景珩提醒,“她被镯子上的怨气附了,小孩子身体怕撑不住。” 女主人连连道谢,非说要让他们带点自家的土特产回去,但都被周景珩一一婉拒:“老邱已经给过了,贪多折运。” “你们也别往那房子里去,”丁焕辰补充,“我估摸着你们口中那个蛊婆已经死了。” 两夫妻的脸顿时煞白。 “放心吧,如果真是你们说的那种程度,她顶多闹闹你们,不会要你们命的。”丁焕辰笑着说。 两口子的表情顿时丰富多彩了起来。 回程路上,周景珩问:“你干嘛吓他们?” 丁焕辰噘噘嘴:“看不惯他们一村的人欺负个外乡女子。” 周景珩想了一会儿:“这种事其实挺常见的,外乡的女子、尤其是特别漂亮的那种,特别容易被套上蛊婆或者蛊女的名号。” “本来背井离乡就已经很可怜了,”丁焕辰愤愤,“还要被这帮愚不可及的村民这样对待。” 周景珩有点乐了:“你昨晚上不是还挺害怕?” 丁焕辰嚷嚷起来:“那是因为我不知道前因后果!” “但也很奇怪,”周景珩道,“若真是那个蛊女,她回谷力村干什么?按老邱的说法,她应该早几年就离开村里了。” “我可不知道鬼的想法,”丁焕辰扯了个长长的呵欠,“折腾这一晚上我脑子都停转了。” “那你睡会儿,”周景珩开了暖风,“到了我叫你。” 1.术法皆为乱编,不是真的。不过我确实在现实中看到过老人将水饭放在碗里放门外驱邪,也有些人会把水饭泼掉。 2.蛊婆:也可以说是蛊女、琵琶女,西南地区对会下蛊的女子的统称,多为年轻漂亮的女子。 周景珩:一个绝望的直男(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四、叫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