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狗启示》 第1章 久别重逢 七月，烈日当空，海水被天空映衬得湛蓝，浪花懒懒地拍打着海岸。偶尔有一阵海风吹来，带着海水独特的咸香的气息。碎月湾迎来了海岛的一波旅游高峰期。 夕阳西下，入岛港口处人流减少。穿着丘比特玩偶服的少年趁着人少的时候躲到花坛边沿，脱下厚重的玩偶头套。霎时间，少年暴露在空气中。 他只身着简单的白T恤。白T恤已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胸膛和腰腹处，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身材。 他的皮肤白得发亮，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浸湿，稍稍遮住眉眼。他抬手将汗湿的碎发向后捋，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显露了出来。 他拿起矿泉水大口灌着。歇息间，他瞥见路旁的报刊亭老板张叔正收着东西准备打烊。他这才注意到已接近下班时间，顾不上身上累赘的玩偶服，他连忙跑过去。 “哎！奕扬啊，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张叔一边收拾着一边招待他，熟练地从报刊亭书架的角落里抽出一本杂志，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英语，“老规矩？一本《Aura》？今天刚到的！新鲜出炉！” “嗯。”周奕扬浅浅一笑，付了钱，接过杂志，“谢谢张叔。” 周奕扬将杂志带到花坛边沿坐下，轻车熟路地翻到刊头那一面。 “主编……Victoria Lin” “……副主编……Jerry Zhang……” “……时装总监……Stella Su……” 他的指尖在这个名字上停顿。 苏星遥。 他轻笑，将杂志合上放到一旁。 夕阳中的碎月湾是很美的，在海天相接的一处，漫天的橙紫色映照在一望无际的海洋里。海风一阵阵拂面而来，将他的湿发吹干。他眺望远方，一时也不知道想什么出了神。 “有缘小店？”在他出神之际，一位女生抽走他身旁的传单浏览起来。 周奕扬回过神来，下意识要重新戴上头套。那女生却放下了传单。 海风吹来，女生及腰的长发在空中飞舞，一阵清淡的茉莉花香扑向他。 熟悉的香味。 他猛地抬头看向她，熟悉的面孔毫无预兆地闯入眼帘，他整个人在原地怔住。 下意识地，他抱起玩偶头套，迈开长腿要走。 他往左，女生往左。他往右，女生往右。 他不走了，表情紧绷地停在原地。 女生仰头看他，他目光躲开。 “好吧。”她妥协，侧过身子为他让出一条道。 他没说话，像泥鳅一般侧身离开。 没走多远，女生在他身后叫住他。 “你东西忘了。” 他回头，那本《Aura》被她捧在手臂。她饶有兴致地翻看着，抬头，她目光狡黠地看向他。 “不是我的。”他矢口否认，满脸通红。 “不看看吗？”她没有拆穿，将杂志递给他。 他终于有勇气认真打量眼前的人。 她的长相和以前别无二致，依旧是饱满的额头，一双眉毛细细弯弯，眉毛下是一双透亮的杏眼，鼻梁高挺，鼻尖是小巧玲珑的，唇是粉嫩的，很饱满，也是小巧玲珑的。 他的心像被海草纠缠般痛苦却难以抑制地颤动着。 他轻启朱唇，几欲开口，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他最终还是窘迫地伸手接过杂志，绕过她，转身离开。 他的脚步越来越急，心跳越来越乱。他紧捏着手中的杂志，封面被捏皱变形，他感受到杂志内夹着异物。 他转进巷子，靠着墙深呼吸调整着紊乱加速的心跳。 那本杂志在他的掌心中摊开。 杂志内页，是女孩的专访，还印有她的工作照。 相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干练、成熟。 杂志中间，躺着一个烫金的卡套。他打开，借着巷子里微弱的灯光看清了。他的脸腾地红了，耳尖也烧得滚烫。 里面分明是一张房卡，上面清晰地印着——碎月湾度假酒店，8888。 碎月湾度假酒店是碎月湾最气派的酒店。远远望去，灯火通明，金碧辉煌，是近几年为了促进旅游业发展斥巨资打造的五星级酒店。 周奕扬略带踌躇地走入旋转门，在迎宾的指引下搭载电梯上最顶层。 ……时装总监就这么有财力了吗？ 周奕扬心中泛起涟漪。 他掀起眼皮，瞥见光亮无暇的电梯内壁反射的自己的身影——穿着实在是朴实无华……幸好这张脸是帅的。 他暗暗吸了口气。 电梯在顶层打开，只有一间总统套房。 周奕扬没刷房卡，装模作样地按了门铃。 门打开，苏星遥摇晃着酒杯半倚在门框，白皙的小脸被酒气熏得微微泛红。她眼神迷离，好一会儿才聚焦到周奕扬脸上。 她浅笑嫣然：“好久不见。” 将他迎进屋，苏星遥拿出新的酒杯，为周奕扬倒了一杯酒，坐在他的对面。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她玩味地看着他。 他看着她，没说话，拿起酒杯轻抿一口，辛辣顿时充斥了口腔。 “怎么样？”苏星遥倾身向前，托着腮问道。 “不怎么样。”周奕扬皱着眉放下酒杯。 苏星遥半信半疑地看他，往自己的酒杯里添酒，又喝了一口，朝他说道：“你再喝一口，第二口好喝。” 周奕扬摇摇头。 “第二口是甜的，你试试，我不骗你。”苏星遥将自己的酒杯推到他跟前。 “你已经喝醉了。”周奕扬看了眼她推过来的酒杯，又看了看她倒酒的酒瓶，酒水剩得并不多。 “我没醉。”苏星遥摆摆手耐心地证明道，说着，她拿出修长的手指比划着，“这是一，这是二，这是三。你看，全对！”说完，她双肩颤动，明朗地笑了。 周奕扬也勾了勾唇。 他拿起苏星遥的酒杯一饮而尽，烈酒灼烧着他的咽喉和肠胃，酒精侵蚀着他的大脑，他甩了甩脑袋。 在眩晕中，苏星遥走向他，俯身吻上他的唇。 阔别多年的第一个吻，湿润的、柔软的、缠绵的，带着酒的香气。 她没骗他，第二口真的是甜的。 周奕扬双手覆上苏星遥的腰肢，盈盈一握的，是常出现在梦里的熟悉的触感。 她柔软地跨坐在他的腿上，她很轻，像羽毛一样抚弄他的身体。 她的双臂环绕着他修长的脖颈，他的指尖插入她顺滑的发丝。 唇畔相贴，呼吸缠绕。起初是蜻蜓点水的触碰，转而力道加重，撬开牙关，品尝着彼此口腔中回甘的酒香。 “出去左转第二间是卧室。”她在他耳畔吐气。 周奕扬将她横抱起，走出餐厅，左转。他将她轻放在床畔，欺身而上，轻吻着。她的额头、她的鼻尖、脸颊、耳朵、唇。再往下，蔓延到脖颈、锁骨…… 她骤然发力，抱着他利落地翻身，跨坐在他的腰际。她轻轻抓住他的手腕，褪去他的衣物。 她的手往下探，却被他摁住。 他将头轻侧到一边，脸颊烧得通红，他说：“我没有买……” 她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摸到抽屉里的包装盒，熟练地拆开。 夜色旖旎，两道身影缠绵不休…… 将一盒用完，两人到浴室里冲洗。冲洗完后各自坐在客厅沙发的角落发呆。 “你……” “我……” 长久的沉默后，两人同时开口。 他看向她。 她也看向他。 在彼此的目光中，她长叹口气。 “我想问……我们现在还能当朋友吗？” 周奕扬也将头枕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客厅的水晶灯，也长叹一口气。 半晌，他终于开口： “不能了吧。” 第2章 喜欢的类型 “喂，听说了吗？苏星遥和周奕扬都被叫到教务处了。” “听说了啊！上课传房卡，玩得够花的。” “等下！她不是有男朋友吗？一班的景轩啊！” “昨天刚分手。” “特大消息，我刚刚经过教务处，教导主任发了很大的火！” “不过有一说一，他们的颜值真的很顶配啊！” 碎月湾中学的课间时间，大家热烈地讨论着新鲜出炉的绯闻轶事。 绯闻中的两位主人公，此刻正直直地站在教导主任王帆面前，看着办公桌上安静躺着的那张房卡一言不发。一时间，气氛变得尴尬凝重。 “到底怎么回事？你俩说说吧。”王帆敲敲桌面。 周奕扬揉揉惺忪的睡眼，试图判断眼前的形势。 课上，他沉沉地睡了过去，前桌往他手中塞了什么东西，让他传给…… 什么名字来着？ “星遥，你先说。”教导主任看向他旁边的女生。 对。 苏星遥。 他偏过头去看她。她的目光也轻蔑地朝他扫过来。 “老师，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的语气很不爽，朝他挤出一个敷衍的微笑，“不过，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希望周同学下次还是不要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了。” 周奕扬听着她的话，迟钝如他，此刻也感受到了她话里的尖锐，他荒谬地笑了笑。 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好笑吗？” 他刚要开口争辩，教导主任却打断他们。 “行了行了！青春期有悸动很正常，但问题是不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一旦行差踏错，你们会后悔一辈子的。”他将房卡放进办公桌下的抽屉，朝两人说道，“先回去上课吧。这个我先没收了。” 两人不满意地勉强点点头，一前一后走出教务处。 “我只是传纸条的。”两人保持着距离。周奕扬淡淡地开口道。 苏星遥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是吗？那拜托下次这样的纸条不要传给我。”苏星遥抱着臂看他，语气带了些怒气。 “那张卡外面有纸包着，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周奕扬向她解释。 “很明显是一张卡片。”苏星遥蹙眉，声调也显然地提高了。 “万一是银行卡呢？” “你什么意思？”苏星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什么什么意思？我怎么会知道里面是什么？追求你的又不是我。”无缘无故地被卷入这场风波本身就让周奕扬感到麻烦，他也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不悦。 “呵！”苏星遥冷笑一声，一双杏眼朝他狠狠地瞪去，“谁知道呢？” “苏星遥！你给我听着！”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道声音。 两人的争执被打断。 从走廊栏杆往下看去，教学楼下围着一群人。 苏星遥眉头不自觉地紧蹙。 “我望春风拂柳梢， 爱意如月照心潮。 苏城烟雨藏诗梦， 星海无垠寄情 遥。” “遥妹！我喜欢你！” 呐喊中，老师和保安将那人拉走。 周奕扬倚在栏杆上，轻笑一声：“还是首藏头诗，挺浪漫。” 苏星遥咬牙切齿：“确实没有房卡低劣。” 他眼神淡淡地朝她瞥去，上下打量着她，许久，他缓缓开口：“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丢下这么一句话，便绕过她大步走回了教室。 下午，碎月湾中学的学生就“关于周奕扬的房卡和顾宇的藏头诗苏星遥会选谁”的话题展开了热烈讨论。然而，还没等大家讨论出眉目，校庆二十周年礼仪队报名的话题又在学校里炸开。 “星遥，你要参加吗？” 苏星遥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 “那可惜了，不然的话你和周奕扬一起，颜值绝对碾压其他班的选手。”女生遗憾地摇了摇头。 “他会参加？”苏星遥挑了挑眉。 “对啊。班主任特地给他留了一份报名表。” 周奕扬吗？苏星遥扭头朝窗边的座位看去。大概是趁着课间出去了，他的座位空荡荡。 她收回目光，浅笑嫣然，语气也是温柔的：“算了吧。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走廊上，周奕扬正安静地站着透气。 “奕扬！”一道女声叫他。 他偏过头去，女生身材娇小，梳着齐刘海，带着厚重的黑框眼镜。她走到他身边和他共享穿堂的风。 “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女生试探地问他。 “莫小叶。”周奕扬不解地回答她。 听到了准确地回答，莫小叶松了口气，她思索着开口道：“上午的事……对不起……” “什么事？” “就是……传纸条的事。”莫小叶抱歉地低着头说道，“我上课的时候才看见不知道是谁放我桌上的纸条，当时没想太多就传了，没想到被老师误会了……” “嗯。”他淡淡回应一声。 莫小叶以为他还在生气，连忙解释道：“我下课就和语文老师解释了，但是当时你们已经被叫到教务处了，而且老师让我拿出证据……我也不知道是谁放的……真的很抱歉……” “星遥那边，我也和她说了……星遥很善解人意的，她不会误会你的……” “没关系。”周奕扬低头看她，刘海遮住了她的眉眼，看不清她的神色，“反正我都已经挨过骂了。” 这话说得让人没法接，两人陷入了一阵尴尬。 “那个……没想到你愿意参加礼仪队。” “班主任让我一定要参加的。” “大概是因为你外形比较优越。”她笑眯眯地抬头看他。 “是因为我妈是教育局局长。”周奕扬转头看她，挑了挑眉，他不擅长这样的社交场景，淡淡开口道，“我进课室了。” “好。”莫小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拽着口袋里的礼仪队报名表，长叹一口气。 放学，周奕扬背着书包朝校门口走去，远远地，便看见苏星遥倚在校门口正和路过的同学们一一打招呼。周奕扬迈着长腿大步经过，苏星遥轻轻转身，长发一甩，自然地跟在他的一侧。两人并肩走着，惹来了不少行人的侧目。 “聊聊？” “聊什么？” “上午的事小叶和我解释了……”她正说着，却被身后传来的另一道声音打断。 “苏星遥！” 两人齐刷刷地回头。 一位穿着球服的男生正阴沉着脸朝两人快步走来。 “景轩？你怎么……”他听到她疑惑地喊出一个名字。 后面的话，周奕扬没听清了。 只记得那位男生怒气冲冲，他扔下篮球，挥拳朝周奕扬的脸颊狠狠打去。 周奕扬只觉得一阵晕眩，重心不稳，连连后退。血腥味蔓延至整个口腔，钝痛感席卷而来。 他甩了甩脑袋，稳住身形，指尖轻轻擦过嘴角，感受到一片黏腻的濡湿。 定睛一看，是血！ 周奕扬在一片惊恐声中重重地倒在地上。 第3章 玩咖？ 再醒来时，周奕扬已经躺在学校医务室的床上了。 周奕扬起身，生锈的床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起身动作的拉扯中，下颚也传来疼痛。 “嘶——”周奕扬皱眉，倒吸一口气。 床边，苏星遥连忙将他扶起来：“小心，感觉怎么样？” “晕晕的。”周奕扬实话实说。 苏星遥坐在床边，拿起冰袋：“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周奕扬没说话，脑子还在试图捋清事情的前因后果。 在他沉默的片刻，苏星遥将冰袋轻敷在周奕扬略显红肿的脸颊上。冰块的温度刺激着周奕扬的大脑。 “嘶……”他轻侧过脸。 苏星遥连忙收回手，神色关心地问：“疼吗？” 周奕扬摇摇头：“太冰了。” “忍忍，消肿的。”苏星遥轻声细语地哄着，又小心翼翼地将冰袋送上去。这一次周奕扬没再躲开。脸颊火热的疼痛也逐渐转变为冰块麻痹的冷感。 敷了一会儿，周奕扬迟疑着开口：“什么情况？” 苏星遥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是一班的一个男生。叫景轩。” “谁？”周奕扬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以为你是我的新男朋友。” 脑子稍微捋清这话里的关系后，荒谬的事实让周奕扬忍不住嗤笑一声。 “对不起。”苏星遥朝他道歉。 “那他人呢？” “他情绪有点激动，我让他先回去了。明天必定登门道歉。”苏星遥双手合十，目光真挚地看着他。 没脾气如周奕扬，此刻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猜测被打了一拳，周奕扬不可置信地冷笑着摇了摇头。他下了床，拿起身旁的书包，径直走出医务室。 身后，苏星遥火急火燎地跟上。 不知不觉中，校园外只有夕阳的余晖挂在天边，夜色将滚烫的火红吞没，转而染成静谧的蓝。 “校医说你晕倒是因为有点低血糖，要不我请你吃晚饭？” “没胃口。” “那……甜品怎么样？” “不用。” “周奕扬，真的很抱歉！” “你不用跟我道歉。”周奕扬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 “你看男人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 “……”两人在蓝调的暮色中对视着。 周奕扬对自己莫名其妙蹦出来的这句话后悔了，但已经来不及收回了。意识到自己在给自己挖坑，他转过身继续快步往前走。 苏星遥在身后追着，语气俏皮，她打趣道。 “那你教教我怎样看男人呗。” “我不会。” “像你这样的怎么样？” “……”他就知道她会这么问。 “真的不一起吃个晚饭吗？一起聊聊男人啊。” “……” “以前还真没发现，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夜幕中，苏星遥清脆的笑声在晚风里回荡。 第二天放学之后，那个叫景轩的在校门口等着周奕扬。 “聊聊？”景轩伸手把人拦下。 他看上去很喜欢聊天吗？怎么都要找他聊聊？ “不聊。”周奕扬视而不见，径直往前走。 “我说哥们，昨天误伤你确实很不好意思，你要多少医药费随便开。”景轩大手一挥，阔气地说着。 一会儿，他又收敛了神色，压低音量，咬牙切齿：“但有件事别怪哥们不提醒你，苏星遥能玩死你，玩死你！懂吗？” 周奕扬倒觉得有些好笑，他停下脚步，颇有兴趣地反问道：“你被玩了？” “你以为她真的喜欢你吗？她一边撩你一边还和别的男的勾搭……” “那你昨天怎么就觉得我是她男朋友？” “那是因为——” “哎，哥们，你非逼哥们说实话吗？一点面子不给哥们留？昨天是我冲动了。但是——”景轩自顾自地说着，“哎，算了。你还不知道吧？苏星遥跟男的在一起就是为了钱。” 说着，他又上下睨了周奕扬一眼：“我看你兜里也没几个钱让她骗的，我好心提醒你而已。” “我不是她男朋友，你不用担心我，去担心担心别人吧。” 说罢，周奕扬摆摆手阔步离开。景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喂！不想被玩死就离她远点！” 事实上，之后周奕扬和苏星遥再没什么交集。不久后，学校便传闻苏星遥有了新的男友——段晨煜。 这个叫段晨煜的男生是隔壁中学的，他的长相普通，身高和苏星遥差不多，将近一米七五。不过他胜在皮肤白，一白遮三丑，但也只堪堪遮住了三丑，仍有七丑暴露在外。 据说，他为人体贴大方，苦苦追求苏星遥一个学期，每天护送她上下学，这才终于感动了佳人。 周奕扬第一次见段晨煜正是在校门口。 那天礼仪队训练结束，他正准备走出校门。却看见校门一侧围着一群穿着其他学校校服的男孩。 这群男孩时而鬼鬼祟祟交头接耳，一双双鼠一般的眼四处乱瞟，时而出口成脏，放声大笑，显然不是良家少男的配置。而这群男孩的中央，则站着一位没穿校服的。 这位没穿校服的男孩额头在脸上的占地面积很大，一双眼睛被浮肿的眼皮压得更显无神。鼻头圆润鼻梁矮塌，一双厚唇显得嘴巴更突出。 被丑到了。周奕扬皱起眉挪开视线，脚步也不自觉地走远。 “煜哥，都他妈来接送两三个月了，还不松口，这婊子给脸不要脸吧。”一个喽啰烦躁地叫骂。 “你懂什么？这种女的就是爱装，这叫拿腔调。”另一个喽啰白了他一眼。 “行了，别吵了，我段晨煜有分寸，你们谁见过我栽在女人身上？”那个没穿校服的男的开口打断，“老子每个月给她砸几千块钱，她想全身而退？老子不会做这样的亏本买卖。” “煜哥！来了！”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只见这一群喽啰般的角色突然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转而站得端端正正，笑容也得体起来。 “遥遥！”人群中央那位大喊了一声。 遥遥？不知道是哪位眼光独特的高手。正想着，周奕扬转过头。只见长发飘飘的苏星遥正站在身后。 周奕扬朝她挑了挑眉。 “叫你？” 苏星遥也挑了挑眉。 “怎么？我不像遥遥？” 她朝人群走去。 “奕扬！” 周奕扬回头，是莫小叶。 “那个……下周的形体仪态男女组队考核，我们能一组吗？”莫小叶抬眼看他。 “可以。” “那我们现在能一起练习一下吗？” “现在不是放学了吗？” “嗯……那……明天见。” “明天周六。” “噢……那……下周见……” “嗯，下周见。” 两人挥手告别。周奕扬再转头，却不见苏星遥和那一行人的踪影了。 第4章 看男人的眼光 为了让周奕扬好好学习，家里的电脑设了密码。 周末，趁着爸妈不在家，周奕扬一大早便走到了几乎遇不到任何熟人的三个街区外，进了今朝网吧。 他很快沉浸在网络世界中，突然，对面传来一阵拍桌子的响声。 “法克鱿啊！”一阵叫骂声传来，“没看到对面三个人在上路追着我杀吗？” 突如其来的噪音把周奕扬吓了一跳，他抬眸瞥了一眼。 “……”真是冤家路窄。 居然是苏星遥那个“男朋友”。 “煜哥，我们……” “你们什么你们啊，跟你们打个游戏真他妈费老大劲。要意识意识没有，要操作操作更是一言难尽！老子不玩了！” “不玩就不玩了，煜哥别生气了。”一旁的人圆场道。 “我他妈能不生气吗？我爸把我卡都停了！”段晨煜翻了个白眼，“都怪那个臭婊子。” “煜哥，昨晚到底什么情况？”左护法将身子凑近问道。 “就是啊煜哥，你们昨天不是已经到家门口了吗？”右护法同样关心道。 “别他妈提了。”段晨煜啐了一句。 周奕扬挑了挑眉，默默摘下一边的耳机，修长的手指仍在键盘上灵活地操作着。 “老子他妈每个月给她花多少钱了？老子不差这些钱，不代表老子愿意被别人当傻子玩。”段晨煜砸着键盘，声量尖锐，“她……他妈的。” “到底怎么回事啊，煜哥！” “对啊煜哥，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啊。” “……她昨晚说和我不合适。”段晨煜太阳穴的青筋突起，良久，才阴狠狠道，“老子泡她三四个月了，拿了老子多少钱？现在跟老子说不合适？！” 周奕扬指尖顿了顿，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啊？”左右护法目瞪口呆，一时也语塞了。倒不是说对这个结果很惊讶，毕竟两人从外貌上看已是非常不搭。但昨晚，在他们精心准备的告白盛宴中，苏星遥分明感动得不得了，怎么结束后又翻脸不认人了呢？ “煜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难道是你和菲菲的事被发现了？” “对啊，昨晚氛围这么好，按理说……” “要不直接把她叫出来，再当面问清楚。” “哼……还用问吗？”段晨煜冷笑一声。 他倒是想。结果人家早就把他联系方式全拉黑了。 “我和菲菲又没什么，她跟老子摆什么谱呢？”段晨煜冷冷地说道。 菲菲是他在学校的暧昧对象，两人从没有确认过关系，平时顶多牵牵手，找个没人的地方亲两口。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女人就是占有欲特强。”段晨煜倒是冷静着沉思了起来，“算了，把她叫出来老子再哄她最后一次。” 为了追苏星遥，每个月超额的开支让他爸把卡停了不说，还把自己弄得颜面扫地，这事关男人尊严，绝对不能这么算了。 这时，左护法来了一句：“煜哥，她回我了，说是现在过来！” “我靠你奶奶的大爷啊大哥，你他妈怎么跟她说的？” “我就说你在网吧，喝的有点醉了……” 没等左护法说完，段晨煜一把夺过左护法的手机查看着聊天记录：“我草泥马的，你每晚还找她聊天？我他妈把你当兄弟！” “误会啊煜哥！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关心一下而已……” “你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段晨煜举起拳头正欲挥下，只见传来新消息。 “我刚好在附近，快到了。”是苏星遥发来的语音消息。 此时周奕扬屏幕里的游戏定格在了胜利结算的画面。他将挂在耳朵上的有线耳机拿下，单手撑着脑袋，眉头紧皱起。 真是混乱。 要走吗？还是再等等？思索间，周奕扬又开了一局新游戏。 连打了好几局，苏星遥都没有出现。 周奕扬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他自嘲一声，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他收拾东西，起身准备离开。 “遥姐，这里！”只听见左护法大喊一声。 苏星遥迎面走来。似乎也没有预料到眼前的人，苏星遥诧异地挑了挑眉。 “挺巧。”周奕扬轻声开口。 “嗯。”苏星遥的声音若有似无地飘进周奕扬的耳朵里。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视若无睹地从他身边绕过去了。 他转身看她走向那几人，心里莫名烦躁起来。 “哟，遥姐终于肯赏脸了啊。”段晨煜抬起头咧起嘴猥琐一笑。 “嗯。我不喜欢不清不楚，有什么要说的就现在说吧。”苏星遥说着，拉开两人一旁的空椅子坐下。 “遥姐，其实煜哥的意思就是想最后再好好聊聊，有什么误会也可以……”左护法在一旁插嘴道。 “我没问你。”苏星遥打断他，目光仍然锁定在段晨煜身上，她笑笑，“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钱？还是感情？” 段晨煜听完这话猛地站起身来，他凑近苏星遥，提高音量道：“你觉得我是在乎钱？你把我当凯子钓了？” 他这一嗓子，倒是吸引了不少旁人的目光，不少人打量起这边的动静。 “我没这么说。”苏星遥无辜地耸耸肩，“那你说，想聊什么？” “老子根本不在乎那点钱你懂吗？花在你身上的钱连老子零花钱的零头都不到。”段晨煜被她的姿态激怒了一般，咬牙切齿道，他猛地向前抓住苏星遥的手腕，“我就问你，这几个月以来你他妈的是不是在耍老子？！” 苏星遥终于皱起了眉头，一脸嫌弃道：“放开！” 左右护法来劲儿了：“哎哎哎——煜哥，咱们有话好好说啊——” “给老子滚！”段晨煜朝左护法怒斥一句，又挑衅地看向苏星遥，“老子不放你又能怎样？你以为老子不知道吗？你他妈早就找好了新姘头！” 段晨煜还紧紧地拽着苏星遥的手腕，他越说越激动，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怎样？你把他们叫过来啊，让他们看看你的真面目。”段晨煜有些面目狰狞了，“把你那新姘头叫过来还是把刚刚那个小白脸叫过来？” “你在说什么呢？”苏星遥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去，语气也骤然降到了冰点。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他妈装什么清高呢？是不是拿我的钱养那个小白脸？你够有种的！老子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为老子花过一毛钱吗？” “在遇见你之前，我不过是一颗孤独漫游的星骸，循着既定的轨道，看惯了一成不变的风景。我的宇宙是黑白的，寂静无声。直到你的出现，瞬间穿透了我贫瘠的大气层，在我的荒原上掀起了一场无法平息的山洪海啸。”苏星遥回忆着昨晚告白的内容，“扑哧”地笑了出来。 “这段话庄正非初中给我告白的时候用过。” 庄正非是和段晨煜同校的男生，是碎月湾常年来的文科状元。 随即她脸色冷了下来：“你们又去欺负庄正非了？我真看不起你们这种恃强凌弱的人。” “你们他妈联合起来搞我是吧？”段晨煜破防地笑了，“你他妈原来还喜欢那种死读书的废物类型啊？搞过的男人还真不少！真他妈脏！” 段晨煜似乎彻底被激怒了，他的脸扭曲狰狞，原本白皙的肤色也涌上红温。 “老子今天就他妈跟你玩玩！”他步步逼近，抬起手狠狠扣住苏星遥的肩膀。 第5章 每个人的“别处”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平静的声音插了进来。 “喂。还没聊完吗？莫小叶再下面等你。” 周奕扬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阔步向前轻轻拉起苏星遥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后带，自己反应过来时都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这一幕，苏星遥绝对不会意识到，段晨煜居然比周奕扬矮整整一个头。 她躲进周奕扬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朝段晨煜递去一个无辜的眼神：“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们的事就到此结束吧。” 说罢，她扯扯周奕扬的衣角，周奕扬也低头看她。 午后的日光斜照进网吧里，空气中的烟尘在阳光中有了形状，狭窄的走道里，周奕扬牵着苏星遥的手腕，在段晨煜和他朋友几人奇异的目光下，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周奕扬就这样牵着苏星遥走了一段路，直到完全远离了今朝网吧所在的主街。苏星遥忍着笑意，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小叶呢？” 周奕扬停下脚步，回头：“不在这。” “什么情况？”苏星遥挑了挑眉，眉眼间尽是玩味的神情。 “你难道猜不到吗？”周奕扬将目光移开。 苏星遥清了清嗓子，晃了晃自己仍被紧紧握着的手。 那是一只很纤细的手腕，皮肤细腻柔软，周奕扬的手可以轻松地圈握住，感受到晃动，周奕扬才如梦方醒般松开手。霎时，红晕从他的脸颊蔓延至耳尖。 “不好意思……”他尴尬地抓了抓脑袋，眼神落在街边的小店，路上的行人，来往的汽车，就是不敢看她。 苏星遥看着他的反应，倒是被逗得忍俊不禁，她“扑哧”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周奕扬皱着眉偏过头去。 “没笑什么。”就这么说着，但苏星遥嘴角的笑意依旧是溢了出来。 “没想到你看着清清瘦瘦的，力气倒是挺大。”苏星遥抬起手腕，另一只手装模做样地揉着。 “弄疼你了？”周奕扬闻言，紧张地回过头，视线落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那手腕上果然有一道红痕。 “我才没那么娇弱呢！”苏星遥笑着将手藏到身后，蹦跶几步走到他身边。 “我说，你有没有点安全意识？”周奕扬朝她瞥一眼。 “我很有安全意识啊。”苏星遥笑得双肩颤动起来，“网吧老板是我朋友，他一直在前台看着呢。” 这下轮到周奕扬红着脸尴尬起来。 “我说，周奕扬，我没想到你也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她模仿他的语气，笑意更浓，眯起眼睛，用探索的目光朝周奕扬看去。 “我这不算管闲事吧。”他迎上她的目光。 “嗯！是我说错了……”苏星遥笑容明媚张扬，“你这是——” 她哄孩子般地拖长语调：“你这是乐于助人、见义勇为、足智多谋、拔刀相助、行侠仗义……” “……”周奕扬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浑身烧了起来，“我只是觉得，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当然啦！”苏星遥俏皮地在胸前拍拍手。 “今天阳光很不错啊！”阳光为两人镀上一层金边，苏星遥将身体沐浴在暖和的秋日里，夕阳将两人染成金色，她看向周奕扬，笑容和日光一样灿烂耀眼。 “为了庆祝我们的友谊，一起去吃个红豆冰吧，怎么样？” 潮汐甜品的红豆冰在碎月湾十分有名，哪怕不吃甜点的周奕扬都略有耳闻。 “看看想吃点什么。我请客！”苏星遥将餐牌递到周奕扬面前，“我觉得红豆冰最好吃。” “那就红豆冰。”周奕扬浅浅点点头。 苏星遥笑了笑，叫来服务员点单。 “这里可是碎月湾的约会圣地。”等甜品的过程中，她朝他介绍着。 听完这话，周奕扬转头张望，店里果然坐满了一对对男女。 周奕扬收回视线：“你经常来？” “嗯——”苏星遥托着腮想了想，“也不算很经常。大概三四次？第一次点了一份草莓冰，超级酸。”说着，苏星遥的五官皱了起来。 “哈哈哈……”周奕扬被她毫不修饰的表情逗笑了。 “哇塞，你居然笑了。”苏星遥惊讶地瞪着眼睛，“你平时真的很少笑，经常板着个脸。”说着，她又把表情都收敛起来，耷拉着嘴角模仿着周奕扬不笑的模样。 “我哪有这样？” “明明就有啊！” 两人幼稚地争辩着，红豆冰也适时地端了上来。在一个小碗里，颗粒饱满的红豆混杂着牛奶刨冰堆成了一座小山，炼乳浸润在红豆与刨冰的间隙里。 周奕扬先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口放进嘴里。浓郁的炼乳包裹着清爽的刨冰与软糯的红豆在嘴里迸发出香甜的气息，确实很美味。 周奕扬正欲开口夸赞，只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确实很美味！” 周奕扬触电般微微怔住。 “是吧！我早就跟你说了！好久之前我就想带你来吃了！”一道陌生的女声。 “前段时间下班太晚了。”男人无奈道。 “我知道——我没怪你！你上班辛苦啦！”女人温柔地撒着娇。 “怎么样？怎么不说话了？”苏星遥将手放在周奕扬面前轻柔地晃了晃。 周奕扬这才回过神来，他挤出一丝笑容，答道：“好吃。” 苏星遥皱着眉打量着他，她没有因为他的肯定而开心，反而关注到他煞白的脸色：“你怎么了？中暑了吗？” 周奕扬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他推开面前的冰沙，让自己和苏星遥之间没有障碍物，之后俯身向前。察觉到他似乎有话要说，苏星遥也将脑袋朝他靠近。 周奕扬压低声音道：“我们后面坐了几个人？” 苏星遥疑惑的目光跃到周奕扬身后：“两个人。” “一男一女吗？” “一男一女。” “看着多大？” “大概……三四十岁？” “长什么样子？” “女的……很深的双眼皮，塌鼻梁，嘴唇很薄。”苏星遥观察着，“男的……眉眼很立体，眉毛很浓，鼻梁很高……眉眼和你……” 她没有再描述下去，而是收回目光，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奕扬。 “我妈是单眼皮。”他喃喃自语这么一句。 “你还好吗？”苏星遥担忧地看向周奕扬，她试探地问道，“我们走吧？” 周奕扬不说话，只是呆滞地点点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察觉到他的异样，苏星遥牵起他的手外走，他的手也异常的冰冷，感受到苏星遥指尖的温度，他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反握回去。 苏星遥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走吧。” 走出潮汐甜品感受到室外的阳光，周奕扬的肌肤才恢复了些许温度。周奕扬任由苏星遥牵着手，机械地往前走着。绕了好长一段路，苏星遥在一间不起眼的灰色房子前停下。 这栋房子坐落在街区的尽头，远离了闹市的喧嚣，是一栋很不起眼的建筑。 “这是我家。”苏星遥开口说道，扭头问他，“怎么样？要进去坐坐吗？” 苏星遥笑了笑，没有给周奕扬犹豫的时间，几乎同时，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利落熟练地打开那道略有些锈迹斑斑的铁门。 “放心，我爸妈不在家。”她率先进屋，脱下鞋子，回头朝周奕扬说道，“不用脱鞋了。” 周奕扬迟疑着迈进了房子。 这是一座和苏星遥的气质完全不符合的房子。屋内不大的客厅，客厅内摆设着简单的几件家具。配色浮夸的条纹撞色沙发、红棕色的红木茶几、浮夸的象牙白欧式餐桌……房子里过于混乱的搭配和眼前这个美得太统一的女生完全找不到任何关系。 思索间，苏星遥朝他递来一杯水：“怎么？不像我家？” “嗯，不太像。”周奕扬接过温水仰头喝下，似乎终于回过神来。 两人在沙发两头坐下。 苏星遥笑笑，并不在意。她往沙发上一靠，看着天花板长舒一口气。 “建这座房子花光了我爸所有的积蓄。建好之后，他发现没有钱装修了。沙发是我伯伯家换下来给我们的，茶几在废品站捡的。”她好像在描述别人无关要紧的故事，语气里没有起伏。 周奕扬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听着，他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格格不入的家具。 “我们家甚至没有多一双拖鞋，因为根本不会招待客人。”她自顾自地说着，又温柔地补充道，“你是第一个。” “……非常荣幸。”周奕扬缓缓转过头，迎上她的目光，“比起那些看似完美的地方，这里反倒真实很多。” 苏星遥眼眸闪烁，她站起身往房间跑：“等我。”不一会儿，她捧着一个略带锈迹的曲奇饼干铁盒子走了出来，走到周奕扬身边坐下。 在周奕扬的注视下，铁盒子缓缓开启，看着里面一沓沓叠放整齐、保存完好的纸张，周奕扬微微愣住了。 “这是……房产广告？”盒子里的东西完全出乎意料，周奕扬不可思议地开口。 “嗯！”苏星遥带着骄傲的翘起尾音。她修长的手指拿起一张张房产广告，彩色的铜版纸上印着各式各样风格的房子，装修或温馨或简约的房间。这些传单在长期的存放下变软，某些地方也似乎因为多次的抚摸而掉色，她继续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想要的家是什么样子？刷什么颜色的墙？铺什么样的地毯？沙发是什么材质？沙发上放怎么样的抱枕？” “有时候我觉得，人就是靠着对‘别处’的想象活着的。”她抬起眼，温柔地笑着，目光清亮地看向周奕扬。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哑。 原来周伟民渴望的是那样的“别处”啊。 第6章 作弊 周末像风一样从指尖溜走了，新一周是礼仪队的考核。 “苏星遥没参加礼仪队吗？” “她没报名。而且据说王老师找过她，人家不感兴趣。” “也是，听说之前周奕扬给她递房卡，换谁都心里膈应吧？” “喂，小声点。” 一旁，周奕扬从两人身边经过。 教室里，王老师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好了，所有人按照自己的分组站好，依次进行形体仪态考核。” 莫小叶穿过人群走到周奕扬身边安静地站着，其他人也先后找到了自己的搭档。 王老师扫视了一眼教室里男女搭配的组合，目光落在周奕扬和莫小叶身上，两人的身高差十分突兀，王老师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移开，缓缓开口：“李紫和莫小叶交换一下。” 话音刚落，李紫和莫小叶双双愣住，隔着空气向对方遥遥看去，皆是面面相觑的不解的神情。身旁的同学也将目光朝两人投去，或玩味或同情地注视着这两组搭档。 两人犹疑地看着对方，迟迟没有动作。 “老师……我……”莫小叶的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 “老师，我觉得我和莫小叶的默契更好。”没等莫小叶说完，一旁的周奕扬倒是先开口了。他目不斜视，站姿笔直，声音平静清晰。 “我理解你们的想法，”王老师朝周奕扬看去，表情冷了下来，“但现在不是上演友谊万岁的时候，校庆当天来的都是非常重要的领导，下午就是彩排了，我们不能允许有任何视觉上的瑕疵。” 周奕扬还想开口，这次却被莫小叶抢先了：“没关系。我们换换就好。” 这天放学后，所有在校庆当天需要表演、接待以及参与工作的幕后人员都需要留校进行排练。 礼仪队的排练很快结束，一行人被老师抓到了礼堂充当观众。 偌大的礼堂里，舞台上站着表演人员。各个部门的工作人员在礼堂里穿梭忙碌，人声与对讲机的电流声混杂在一起。 人群中，苏星遥扎着干练的高马尾，将对讲机别在工装裤的腰带上。她一边紧盯流程表，一边快速地回答着身边人的问题。 周奕扬这才知道苏星遥是校庆的策划人之一。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她朝他绽开笑容，他挥挥手要朝她走过去。她的身旁，已然又围上了一群男女。 她留给他一个歉意的眼神，收回目光。他们那边在交谈着什么，笑容灿烂，其乐融融。激动的时候会佯装生气抬起巴掌落在对方身上，融洽的时候会抬起胳膊顺其自然地搭上对方的肩膀。 周奕扬收回目光，回过神来欣赏着舞台的表演。 身旁总是站着人的苏星遥。 总是在聚光灯下的苏星遥。 像星星一样遥远的苏星遥。 失落和烦躁夹杂在一起，让他心情郁闷起来。 表演结束，参与彩排的工作人员发出稀稀拉拉的掌声。彩排也进入了收尾阶段。 周奕扬抬腕看表，已经快晚上九点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显示有来自“妈妈”的8个未接来电。 周奕扬回拨电话，站起身准备从礼堂一侧的门离开。 “周奕扬！” 周奕扬回头，苏星遥逆着光站在身后。 “你现在就要走吗？待会儿一起去吃夜宵吧！”她心情很好，笑得很甜，“礼仪队的同学也会一起去。老骆请客！” 周奕扬放下举在耳边的手机，电话仍未接通，他按下挂断。 “妈，排练不是很顺利，可能要再晚点。”他编辑短信给周敏发过去。 他抬头看她，说：“好。” 做好收尾工作，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碎月湾的夜市出发了。碎月湾的夜晚很静谧，偌大的岛屿隐入海天相接的深蓝之中，只有渔火巷是灯火通明的。小吃摊、大排档、娱乐会所都聚集在此处，供无处可去的人夜夜笙歌。 渔火巷距离学校不远，步行10分钟可以抵达。一行人排练了一晚上，大家都饥肠辘辘了。骆辛选了一家吃烧烤的大排档，引得嘴馋的学生们阵阵欢呼。 到了大排档，怎么坐倒成了难题。二三十个学生，一桌坐不下。有人提议道：“学生会的坐一桌！礼仪队的和演出的同学坐一桌！” “啊？那多没意思啊！聚餐不就是为了接触新朋友吗？”有人反驳道。 一众人僵持不下，苏星遥提议道：“黑白配好了，一样的坐一桌，全看缘分。” 说着，大家围成一个圈。苏星遥挤到周奕扬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踮起脚尖朝他耳边笑着低声说道：“我出白。” “哎！不许作弊！”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周奕扬被吓得一颤，心虚地低下了头。 但大家只是将目光锁定在对面传有绯闻的一男一女身上，直接那两人迅速分开，脸颊烧得通红。大家纷纷起哄。 “黑、白、配！”几轮下来，大家自动分成两桌。 这一次，周奕扬终于眼疾手快地落座在苏星遥隔壁。 这一桌有莫小叶、李紫、张嘉亮、董文轩，一半都是礼仪队的同学，大家彼此相识，不一会儿就聊得热火朝天。 隔壁桌更是亲密热闹，时不时传来阵阵起哄声，似乎已经玩得不亦乐乎了。 “他们好像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董文轩说道，“要不我们也来玩！”说着，他将一瓶可乐放到餐桌的转盘上。 “好！在谁面前停下谁就要真心话大冒险。第一轮我来出题！”说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转盘开始转动。两圈后，可乐稳稳停在了董文轩自己的面前。大家哄堂大笑。 “妈耶，这不算！再来！”董文轩搓搓手，转盘再次转动。 这一次可乐停在了李紫面前。 “真心话。”李紫无所谓地摆摆手。 董文轩摸着下巴一脸坏笑：“那你说说，是你的前搭档好，还是现搭档好啊？” 董文轩其实就是李紫的前任搭档。换搭档后，他和莫小叶被分配到校风展示馆讲解接待。 李紫白了他一眼：“现搭档。”说罢，她没有给大家反应的机会，伸手转动转盘，也坏笑起来：“下一轮！” 一圈半，可乐停在莫小叶面前。 莫小叶思索片刻：“我选大冒险吧。” 第7章 开心的原因 大家纷纷起哄，眼神在莫小叶和周奕扬身上乱飘，各出奇招。 “和异性对视三十秒！” “亲在场的一位异性！” “喂喂！是我出题好吗！”李紫打断他们，“选一位异性，说出你欣赏他的三个优点吧！” 莫小叶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正对面的周奕扬身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片刻，周奕扬迅速移开，轻啜着茶杯里的茶。 “帅气！”莫小叶脱口而出。 “哇哦——”大家怪叫着煽风点火。 莫小叶红着脸低下了头：“还有……善良……” “还有……细心。” 说完，莫小叶伸手要转动转盘。 “哎哎哎！你还没说这位异性是谁呢！”有人打岔道。 “是谁呢！好难猜啊——”大家七嘴八舌地打趣着。 莫小叶羞得低下了头。 “好啦好啦，你们别捉弄她了。”苏星遥笑着解围道。谈笑间，莫小叶转动了转盘。 这一次，可乐停在了周奕扬面前。 “哇哦——这难道就是心有灵犀！”大家看好戏般望着两人。 如果现在是条漫，周奕扬一定是满头黑线。 “我选——”他放下茶杯，深吸一口气。 “大冒险吧。” “哇哦！！”餐桌上看戏的同学们一片沸腾，青春的荷尔蒙伴随血液涌上脑袋，大家兴奋地叫嚣着。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同学们的起哄声愈来愈激烈。周奕扬轻蹙眉头，沉默不语。 莫小叶也尴尬地摆摆手：“你们说什么呢……我们根本没有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啊？亲一个说不定就有了啊！”一番话下来，莫小叶反倒越描越黑，大家更来劲了。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气氛至此，周奕扬感觉自己被推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他突然站起身，皱着眉冷脸道：“对不起，我真的不喜欢这样的玩笑。”说罢，他离开座位摆摆手，“我先去个洗手间。” 一瞬间，哄闹的人群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纷纷闭上嘴巴，尴尬地挠挠头。 “你们呀！他脸皮很薄，你们别把他吓跑了。”苏星遥率先笑着打圆场，“好啦好啦！大家继续玩，我去看看！” 逃离喧闹的餐桌，苏星遥也收起了标准的笑脸。她面色忧虑，朝卫生间轻声喊周奕扬的名字，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持续的排气扇的声响。 脚步一转，她穿过喧闹的食客，从偏门离开。门外，是灯光昏暗的小巷，那里果然有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 她走到他身边站着。 “不是说去卫生间？怎么躲这来了？”她打趣他。 “明知故问。”周奕扬手插在口袋里，不去看她。 “他们平时在学生会开玩笑开习惯了，你别放在心上。” 周奕扬没接话。半响，才低头问她。 “你也经常会被开这种玩笑？” 苏星遥身高到他肩膀的位置，周奕扬侧过脸低头，可以看到她饱满的额头，卷翘的睫毛，笔直翘挺的鼻梁。 苏星遥摇摇头：“不啊。他们第一次开我玩笑的时候我就像你这样，叉着腰凶巴巴地警告他们：‘我不喜欢开这种玩笑！’” 她也侧过脸，抬头看他，两人浅浅笑了。 “真的假的？” “真的啊。”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们就再也不敢跟我开这种过分的玩笑了。” 秋天的晚风穿堂而过，似乎把烦扰的思绪也吹走了一些。两人安静地靠着墙站着，似乎在享受着这片刻的逃离。 “我想问你，”周奕扬缓缓开口，“你之前不加入礼仪队，是因为讨厌我吗？” 后巷将夜市的喧闹彻底隔绝开来，两人沉没在静谧的夜色之中，周奕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这是什么逻辑？”苏星遥皱着眉反问道。 “我又策划，又要负责后台催场，还要关注着技术组。”苏星遥抱着臂转身面对他，掰着手指头清算着，佯装生气地瞪他，“你当我有分身啊？” “哈哈哈哈。”周奕扬胸腔震出沉沉的笑声。 “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啊。” “我真的很忙好吗？没跟你开玩笑。” “我知道。”周奕扬点点头，笑意却仍然止不住，“我只是挺开心的。” “我忙得分身乏术你倒开心了？”苏星遥提高音调，握拳要揍他。 “不是啊！”他稍稍侧身，轻易躲过那软绵绵的一拳。 夜色里，微弱的星光点亮了昏暗的小巷，周奕扬漆黑的眼眸闪着亮光，他笑着看她。 “我的意思是，你不讨厌我，我很开心。” 苏星遥也笑着看他，她的瞳孔很深，笑起来时饱满的卧蚕配合着月牙般弯弯的眉眼让她更加楚楚动人。 她的瞳孔像星光般闪烁着，但她却垂下眼帘。 她的声音像小溪流水般：“我们是朋友啊，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她不动声色地收起眼神里的黯淡，又露出了往常那种礼貌的笑脸。她不再看他，而是朝他身后挥挥手。 “阿姨，您找周奕扬吗？” 周奕扬回头，巷子灯火通明的入口处，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女人。那女人梳着几十年如一日的一丝不苟的盘发，穿着几十年如一日的行政套装。 周敏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静静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