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鳄鱼先生》 第1章 鳄鱼先生,迷人的危险 太平洋东部偏远无人岛区,一架直升机盘旋在上空,只见下方大雾弥漫、晦暗不明。 一位穿着黑色冲锋衣和尼龙长裤的年轻人正趴在窗边,兴奋地望着外面。 他的身形清瘦修长,五官深邃立体,下颌线条利落分明,本应是凌厉干练的长相,却生了一双格格不入的桃花眼,看人时总是带着怜悯和善意。 “大家好,我叫方圣然,是一名求生博主,现在正在太平洋中心的小岛上空!我将为你展示卓越的生存技巧,感兴趣的话麻烦点个关注嗷~”他一扭头拿出手机开启直播,和屏幕里唯一的观众热情打招呼,然后把镜头翻转,对着底下翻涌的云雾。 “There''s no place to land!”驾驶员的超大嗓门划破舱内和谐的氛围,在勉强把直升机悬在半空后,冲他声嘶力竭地喊道:“Jump here!” 舱门随即被缓缓打开,涌进来的狂躁气流吞噬一切似的,把他们包在骇人的大风中。 “Okay,see you in two years.”方圣然站在舱门边,叉开双腿摆成“弓形”姿势,蓄力后往前纵身一跃。 下落的速度远比想象的要快,方圣然估摸着已经到了预定安全高度,迅速找到开伞拉环然后用力拉出。一瞬间,一股强烈的向上拉力迅速结束了他的自由落体运动。 在检查主伞状态后,他拽着操纵棒,朝目标的那座岛滑去。本以为跳下来就可以看到具体状况,可这座岛似乎不合常理,越近雾越大,被选做定点的小山也消失不见。 “不要再戏耍老实人了好吗?”方圣然大声感叹着。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方向没错,至于能不能平稳落地,全靠天命。 方圣然突然想起跳伞前,自己没向上帝祈祷,不祈祷怎么保佑?于是他赶紧闭上眼,虔诚地并起右手的食、中两指,挨个点击额头、左、右肩,嘴里念念有词:“求上帝保佑,我愿付出一切……” 好消息是上帝听见愿望了,没让他掉海里,坏消息是也没落在地上。 自打踏上这里起,身边就传来莫名的响动。排除自己吓自己的可能性,真相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正处于未知生物的活动范围,或者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方圣然想着左右看不清路,跑也无济于事,徒增死亡风险,而且现在还活着,就意味着身边肯定有那群生物忌惮的东西。 它们畏惧死亡不敢靠近,或者想把他当做祭品,献给那个东西。 想到这里,方圣然立刻屏住呼吸,跪在那上面细细听身下的响动。 一阵微弱的呼吸声静静地传进他的耳朵,比起周围的异动,它更像是一种令人放松警惕,然后一击毙命的假意诱惑。 然而,身上传来的阶梯状的起伏感、冷冷的硬质鳞片感,几乎让他瞬间意识到自己正横向趴在某个大型生物的背脊骨上。 方圣然暗叫不好,额头不禁渗出点点冷汗,自己满打满算有186,横趴在上面够不着边,那这东西肯定是史前巨物。 他一边打哆嗦一边小心翼翼地移动,想从那上面下来。才刚挪半步,身下沉睡的东西突然醒了,剧烈的震颤使他寸步难移。 几乎是一瞬间,方圣然腰部发力直直站了起来,然后凌空跃起稳稳落在一边的地上。 脚下是松软的沙粒感,他长舒口气,庆幸自己死里逃生。 随即,空气中传来一阵尖锐的风声。 风声在后,他敏锐地判断到自己在这东西的右侧偏后方,现在起跳肯定在半空被劈成两半,于是便三步并作两步往左前方,也就是他预测的那东西的颈部方向拼命冲刺。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风声描着他的身形擦过去了。 大雾奇迹般地散开了,方圣然这才看清楚那东西的全貌,是一条十多米的史前巨鳄。 它暗黑色的鱼皮在阳光照射下,泛着油亮而深邃的光泽,身体庞大、四肢健硕,浑身散发着磅礴的力量美和极具张力的野性美,而那双金色的、冷漠的眼正死死盯着他。 方圣然立马双膝跪地,连磕了三个响头,双手合十虔诚地向它请求道:“鳄鱼神在上,无耻刁民误闯天家,无意亵渎您的贵体。若有冒犯,愚民愿再磕三个响头,还请放我一条生路!” 鳄鱼勃然大怒,朝他快速冲撞过来,一时间大地都在震颤。 “喂喂喂,这不对劲吧!”方圣然转过身,按“之”字型的路径拔腿就跑,边跑边观察四周,目测前方三公里左右有一片原始雨林,只要进去就能发挥主场优势。 关键在于自己能不能跑过鳄鱼,他仔细回忆先前找的资料,理论上来说鳄鱼在长距离是不可能跑过人类的,但在这里显然行不通,一回头,那条鱼就差咬到自己屁股了。 为了保住自己完美的身材,方圣然只好玩命狂奔,边跑边把背包里的爪钩掏出来。 在离树还有二十来米远时,他一手捋顺绳子,另一手摆动爪钩蓄力,然后奋力一掷,钩子刚好卡在了下层树杈上。 情况紧急,方圣然来不及检查,纵身一跃借着绳子的力量快速往上爬,有力的四肢和强大的腰腹力量使他如履平地,很快便抵达了中层树干上。 “鳄鱼先生~”他大口喘气,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庞然大物:“这下你就追不上我啦!” 哪知这鳄鱼如此不讲武德,技不如人便靠蛮力。只见它拿堪比三辆小轿车吨位的身体,发狠地、忘情地撞这棵树。 一时间大树剧烈颤动,栖鸟四散而逃。 方圣然担忧地望着树下,它虽有三人合抱之粗,但这么弄迟早会断。背包里虽然有一把碳基生物冷静器和炸山穿,若没有天时地利也只是白费力气。 “爬到树顶看看地形吧。”他顺着疯长的枝桠往上艰难爬行,到树冠时终于看清了整个岛的地貌。 岛的中部是一片雨林,南部是降落的海滩,东部较低而西部较高,不出意外的话应是平地和断崖,而北部隐约可见大片海蚀地貌。 说起海蚀地貌,他灵光一现,一个绝妙的法子出现在脑海中。 正想着,雷光乍起,天空骤然霹数道闪电,他眼睁睁看着隔壁倒霉树的树干被炸飞,树皮四溅,有感而发来了一句:“岛上的天气也和你的脾气一样捉摸不透呢,你说是吧,鳄鱼先生?” 与此同时,鳄鱼先生还在哐哐撞树。 借着雷声的掩护,方圣然把爪钩甩出去挂在另一棵树上,而后双手抓握绳子吊在上面,整体发力荡着往那边走。 这样的活他干了三遍,直至脱离鳄鱼先生的锁定范围。 数阵雷声过后,大雨倾泻而下。雨水可以冲淡气味和痕迹,离得这么远鳄鱼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于是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树上下来,躺在树下的荫蔽里歇息。 他仰起头,在灰暗的天里看自己磨破皮的手,身体像被大卡车碾过一样,使不上一点劲还剧痛无比。 “鳄鱼先生你真的很记仇,我就踩了你一下,就要取走我的性命。”方圣然扬起唇角,笑着打趣道。遥想自己曾独自面对过无数险境,但被逼到这种程度还是头一回。 “那就在这里超越极限!”他竖起大拇指为自己加油鼓劲,还使劲剁了几下脚,脸上没有对未来的恐惧只有对突破身体极限的兴奋。 简单辨别方向后,他朝着预定的北部方向前进,不眠不休地赶了两天路后,终于在第三天晨曦微亮时抵达。雨是在第一天中午停的,那条鱼若仍在追赶,最快中午便会到达。 方圣然瞬间睡意全无,一通搜寻后,找到了合适的陷阱位置,还在断崖下寻到了休息点,一个小的、深的海蚀洞穴,侧耳聆听还有细细的水流声。 没时间在洞里打探了,他迅速跑出去在拱桥一边装上炸穿山,然后躲回洞穴开始钻木取火,火绒是先前逃生时,从废弃鸟巢里掏的。 奈何洞里风大又潮湿,他钻了半天也不见火星。等点燃时,熟悉的震颤感再次出现,他的鳄鱼先生如约而至。 他逃它追,他插翅难飞。 方圣然在揣了一部分火源后,一个箭步冲出去朝它大声呼喊:“鳄鱼先生,好久不见!” 平旷的海滩上鬼一般地冲出一道黑影,朝他迅速冲过来。 而他边挥手边笑着把它往陷阱里引。 那东西的巨嘴离自己仅有半步之遥时,他就地起跳往前蹿去,身体在空中划出半道流利弧线,而后调转方向重心下移,一个滑铲从桥下飘了过去。 察觉到不对后,那鱼一扭头往后退,可已经来不及了,滑出去的他反手就把火种精准扔到炸山穿上。 霎时间火光四起,海蚀拱桥的立柱崩塌,顶层岩石猛地掉落,向地上砸去。 像是被设计过一样,顶层岩石和残存的立柱靠在一起,形成一个空白的三角区域,而它就在里面未伤到分毫。 方圣然抓住机会一把跳到它的脑袋上,趴下来用身体使劲盖住它的眼睛防止剧烈挣扎,然后沉下心来认真地说:“鳄鱼先生,我没想伤害你。” 附带一句真诚发问:“我们友好相处可以吗?” 那鱼只是将尾巴一扫,周围岩石瞬间惊飞,天花板掉落重重压在它身上。 方圣然在它蓄力摆尾时意识到大事不妙,一个翻身从它身上滚下好远。 “鳄鱼先生?你还好吗?”他大声问着,眉毛皱成川字型,心里倏然闪过愧疚,双手合十为它祈祷。 只见那鱼将尾巴尖朝上猛地劈去,顷刻间,盖在上面的石头便被一分为二。 “哇,这么近那么美!”方圣然被它超标的技能惊到,看着一地凌乱碎石,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岂料那鱼一个扫尾将身边的碎石甩向他。 碎石混合漫天黄沙遮掩了视线,他只好闭着眼睛半跪在地,用胳膊格挡在额前,然后将听感开到极致耳听八方。 下一秒,近处传来一阵锐利的风声,这声音比先前来得更快更急,躲不过就要被拦腰斩断、葬身于此了。 第2章 黑发金眼美人,yes continue 方圣然深知躲不过的完蛋性,可按照先前的法子跑显然来不及了,危险已经近在咫尺了。 于是他决定赌一把,在风声擦过耳朵时原地起跳,到空中时收束臂膀,双手抱腿将身体蜷在一起。 在清楚地听到尾巴尖从脚下沙地擦过的颗粒声后,他双手撑地、单膝叩地轻巧落下。 由于赌对了风声与实击的时间差,他又从死神手里捡回来一条命。 躲过的那个瞬间,他心里猛地一炸,耳边全是轰鸣声,嗓子眼里也隐隐有铁锈味。 尾巴尖没甩到身上,但自己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了,方圣然脸色惨白,捂着心口暗叫不好:“完如蛋,这下真要死在鳄鱼先生手里了。” 那一击将漫天黄沙扫开了,先前寻到的那个洞赫然出现在面前,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奋力跑过去,尾巴尖跟在后面追。 在踏进洞的那瞬间,尾巴尖追上了他。风声倏然扫过他的后背,下一秒撕裂般的疼痛打在他身上。 方圣然被抽得从空中飞起,重重摔在洞穴最深处的墙上,侧着身子吐了好几口血。入口随即被散落的碎石封闭,里面一片漆黑。 他忍着剧痛坐起身,从背包里摸出一管红色试剂,拔了针帽扎进自己的胳膊里。 试剂融入血液的一瞬间,剧烈的撕扯感占据全身,他紧咬着下嘴唇直至渗出血来。 注射完后,他靠在墙壁上大口喘着气,瞳孔失焦眼神涣散,死人般一动不动。 打进去的液体正在修复他破败的身体,治愈的代价就是忍受身体被撕裂重组。 这药剂是他从生物研究所高价购买的,主要成分据说是从古生物体内提取出的,有疗愈重创、治愈重病之效,副作用是剧痛和缩短寿命,后者因人而异。 方圣然来的时候往背包里塞了两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鳄鱼先生,你为什么还不走?”他压低声音,鬼魅般地吟唱起了安魂曲。 在洞里躺了两天后,他才能勉强行动,虽然不如之前灵活,但也够用了。震颤感从昨晚就消失了,鳄鱼先生应该离开了。 想到这里,他缓缓走向洞口,见那里已经被堵死渗不进来一点光,懊恼地感叹道:“鳄鱼先生,只是堵的话,可弄不死我嗷~” 他回过头来,把耳朵贴在洞口深处的里壁上细细聆听,有风声,还很大,有风声就肯定有出口。 “是个好洞!”方圣然笑着拍了拍洞壁,毫不吝啬地赞美它。 这洞比想象中要难走得多,多数时候,他只得侧着身子或趴在地上一步步挪,不停调整位置。好在老天爷没有戏耍他,让他在两天后见到了天光。 入口是在断崖的一边,出口是在断崖的另一边,这洞是穿山的。一番斟酌后,方圣然决定呆在洞里整休一晚,第二天再去断崖上看看情况。 他还抽空在本上写了日志:岛上有鱼,身躯庞大,十分记仇,智商待定,末尾是自己和鳄鱼先生手牵着手的简笔画,中间还加了一个可爱的小心心。 这一晚他睡得很好,却没注意到危险正在黑暗里潜伏。 第二天一早,方圣然搁下背包,别了两把刀在腰后,毅然踏上探索之路。断崖上的岩石表面湿滑,本就十分难走,强大的海风更是让他站立不稳。 走到一半时,他的心骤然一缩,右边眉毛狂跳不止,下意识地往后一看,那鱼竟然就跟在自己后面。 它收敛了动静,没有明显的震颤感,呼吸声和走动的声音也被崖上的风声掩盖。 那鱼见藏不住了,便撒开四肢跑了起来,方圣然立刻连滚带爬地往上跑。 “鳄鱼先生!你胜之不武!”他边跑边喊,声音被传出好远。 在他离悬崖只有一步之遥时,那鱼弓起背蓄力,然后飞身过来,巨大的影子眼看着就要盖过他的身体。 “与其被压死,不如主动跳。”方圣然持着这一理念准备往前一跳,却在崖边上看见了一道一人粗的口子。 于是他迅速抽开腰上的刀佯装一跳,然后抬起右臂,猛地侧身朝缝里蹿去,手里的长刀不偏不倚地卡在与地平线略低的位置。 他屏住呼吸,微抬起头看着上方。 只见上面忽地掠过一道巨大的黑影,紧接着崖底下就传来一声震响,大片浪花被击打起来溅得他一身水。 “鳄鱼先生!”方圣然挂在崖壁上撕心裂肺地吼道,心碎了一地,自己想尽办法不伤害它,可它最终还是走了。 在艰难地从岩缝里爬出去后,他跪在崖边痛哭流涕。哭完后,他又面朝大海磕了三个响头,以示悼念。 生活还得继续,他花了两天时间回到降落时的海滩上,那里更适合生存。 虽然在逃命时掌握了不少信息,但迄今为止,自己始终没有集齐求生四要素,一直在消耗自身体能和过渡资源。 “得找到水、火、食物、庇护所。”他对自己说,而后苦恼地单手扶额,又把鸡窝头抓得乱糟糟的。 “边走边看吧,说不定明天就有好运呢!”方圣然又给自己打满鸡血。 这天晚上他做了个无比奇怪的梦。在梦里,鳄鱼先生化成了人形,阴魂不散地缠着他、找他报仇。 “鳄鱼先生,想我的话就来找我吧!”他扶着额兴奋地感叹道,没有它,生活都变得索然无味。 第二天一早,方圣然趁着天还没热起来,三下两下爬到椰树上摘椰子,这是目前能获得的最简单的水资源了。 正忙碌着,不远处的海面上,漂浮着的白花花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把腿死死盘在树上,而后将手横在眉毛上,费力地摇晃着脑袋左右观看。看清后,他吓得差点从二十多米高的树上掉下来。 是人!是活人!还是死人? 方圣然连忙滑下树,奋不顾身地往海里一跃,狗刨着往那人方向游去。 那人是面朝着天空、飘在海面上的,头部和身体低沉在水里,惟有嘴巴在水面之上。 “你还好吗?!”方圣然焦急地大声呼喊着,见那人没反应,便拼命划动着胳膊,到附近时绕到那人背后,用一只手穿过他的腋下,横抱住其胸部,然后费力地朝岸边游去。 到岸上后,方圣然立马将他平放在地上,双手交叠放在其胸骨下半部分,然后用力往下压,配合着开放气道和人工呼吸。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方圣然只觉得眼前发黑、手脚无力,而这一套动作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即使意识模糊也能继续做。 “咳咳咳……”那人突然开始小声地剧烈地咳嗽,并吐出了混着血和水的内容物。 方圣然泄力般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还不忘托起那人的后脑勺,垂放在胸口上替他捋气:“好些了吗?” “咳咳……”那人仍在小声咳嗽。 方圣然费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便清亮了许多。 与此同时,怀中人也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是金色的,如黎明光辉那般耀眼,瞳孔中心和边缘点缀着淡淡的黑色,主次分明。 “你的眼睛很漂亮~”方圣然发自心底地夸赞道,仔细一看,好看的不止眼睛。 他的身形修长而挺拔,标准的宽肩窄腰,骨架很大充满磅礴的力量感,腹背上的疤痕尽显张力和野性美,还有一副与创伤不搭的、看似养尊处优的冷白皮。五官更是妙不可言,好得各有千秋,缺一笔都构不成这高傲冷淡的长相和气质。 “真好看~”方圣然趁他还在开机,上手掐了一把他的脸,那手感,冰冰凉凉的,好生光滑水灵。 那人只是瞥了他一眼,嘴巴一开一合,面色苍白。 “你怎么了?”方圣然俯下身来贴在他胸口听,一阵细微的骨骼响动直抵耳朵深处。 “啊?骨折了?”意识到是自己胸外按压太用力,让他受到了二次伤害,方圣然连忙朝林子里跑去,神色匆匆地把自己的背包拿过来。 “不怕不怕,很快就不痛了~”方圣然把另外一支药剂扎进他的胳膊里面。 扎进去的瞬间,怀中人面色赤红、嘴角发白,金色的眼睛里布满红色的血丝,全身开水般滚烫,手和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他奋力甩动胳膊,想把针头挥掉。 方圣然哪给机会,猛扑下来将整个身体横压在他上半部分,又反握住他的双手举过头顶,另一手死死按在他的大腿上不给反抗的机会。 身下人虽被束缚着,却仍有惊人的力量,一瞬间,他都快被撞飞了,那感觉和自己被尾巴尖抽飞时一模一样。 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滴在身下人的心口上。隔着薄薄的布料,他们俩在灼热的阳光下紧紧叠在一起,热出的水平等地浸湿了每个人。 等药水打完,方圣然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么直直地趴在身下人的心口,昏睡前还不忘安抚他的情绪:“过一会就好啦,不痛不痛……” 方圣然是被潮水流动的声音吵醒的,一睁开眼两人都躺在湿润的沙浆里,往后一瞧,海水正在追着他们跑。 “啊啊啊,再不跑就要殉情了!”方圣然一把捞起身下昏迷不醒的人,背着他三步并作两步朝森林边上飞去。 “那里的土地是干的,按理说是淹不到的。要是被淹了,和背上这个黑发金眼美男殉情似乎也不错。”他由衷地想到,把生死看得挺开的。 两人连滚带爬地进入了森林里,方圣然把背包垫在地上给他做枕头,自己则在附近找了一块薄的木头,然后拆了根鞋带绑在末端削尖的树枝上,提着两端在固定好的底板上来回钻动。 火生好后,方圣然一边添柴一边忧心忡忡地望着旁边的人。 只见这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双手交叠放于小腹间,脸上透着死一样的白色。 第3章 奖励好孩子 方圣然不动声色地凑过去,把食指放在他的人中上感受鼻息,探了一会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有气流,还是活的。 “你一定要活下来啊……”方圣然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地向上帝许了个愿,再把身后人捞进怀里,抱着他沉沉睡去。 后半夜时,他的耳边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仔细一听二十米左右,应该有中大型生物潜藏。 逮到了就是食物,蛋白质含量是牛肉的十倍,方圣然想着,在柴火堆里抽了根粗棍子,猫着步子往那边走。 然而没走几步,刚才放下的人忽地弹跳起来,飞出十来米远,双手稳稳撑地,右膝利落触地,左腿向后蹬出,脚掌向下死死抠住地面。 “大郎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方圣然笑着扔下棍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滑跪过去抱住他。 “……”那人僵在那里,身体的温度正在缓慢流失。 指尖和心口传来的冰凉感让方圣然有些发怵,撑开手向斜前方望去,一双金色的眼睛正隔着层层火焰、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别害怕,你是人我也是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扬起嘴角笑着安慰道,还把刚烤好的、焦黑的蚯蚓串拿过来递给眼前人。 “来,看着我。”方圣然把他的头轻按下来,让两人的目光持续交汇,然后一字一句地问:“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为什么出现在这?” 那人不做任何回答,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冲他摆了摆手。 “不能说话吗?”方圣然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那能听懂我说的吗?” 那人沉默了片刻,冲他摇了摇头。 方圣然心说这人着实好看,但也确实愚钝,不过不打紧,自己有的是力气和手段:“鲁滨逊在荒岛遇见星期五,而我在海岛遇见你,就叫你星期四吧,Thursday。” 星期四:“……” 方圣然笑着把脑袋搁在他的右肩上,阖上眼休息。 近处飘来的云忽地把月亮遮住,岛屿被罩在暗影中。漆黑的夜里唯有那双金色的眼睛如变星般,或明或暗闪烁着野性的光辉,拍打沙滩的海浪声盖过他幽灵般飘渺的声音:“ilesenou[我来杀你]” 海平线上缓缓浮起的太阳昭示新一天来临,万千辉芒洒在无垠海面。微缕清风吹过墨绿林间,清醒众生。 方圣然睁开眼,从身前人无形的束缚中挣脱出来,伸了个懒腰后乐呵呵地跑至岸边洗漱,嫌不过瘾一把脱掉上衣,跳进浅海里游了两圈,又上树摘了几个椰子带回去。 回去后,星期四还没醒,他长长的睫毛垂在下眼睑上,宁静安详地靠坐在树底。 方圣然无奈上前拍了拍他的脸,俯下身子低声说道:“星期四,该起床啦!” 见他纹丝不动,方圣然苦恼地扶额,滴溜眼珠子半秒便想出个坏主意:启动蚊虫嗡嗡模式在耳边反复骚扰。 不知是被烦的还是怎样,两分钟后星期四醒了过来,竖起的金色瞳孔正冰冷地凝视着他。 “不要凶我。”方圣然抽下腰间的刀,拿起椰子利落地砍了几下,撇掉锋口和浮渣后单手递给他:“喝吧~” 星期四挑起眉,半眯起眼不屑地看着他,泛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星期四,不要凶我。”方圣然加重语气强调了一遍,捏着他的下巴逐字逐句道:“不喝很快就会死在岛上,我不想失去你,别让我为难。” 星期四一把肘开他,抢过椰子猛灌了几口,青柠般的酸涩感瞬间在嘴里绽开,顺着喉咙沁到了心里。 “怎么样,很好喝吧~”方圣然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绝望地看着这个语言不通的异国人,脑子里满是不翼而飞的幸福感,想到日后只能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让其就范,就恨自己当年没把世界各地的语言学个通透。 两个人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后,方圣然从包里掏出前两天晒干的多孔菌,在中间开了个洞把火星塞进去,让其缓慢阴燃,以省去二次钻木取火之苦。 “我们沿着海滩转转,捡捡可用的垃圾,顺带找找降落伞。”方圣然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他的手朝外面走。 来这里的几天不是逃命,就是在逃命的路上,虽然自己在几天前回到了降落的这片区域,但始终没有勇气重返那个倒霉点,问就是怕故技重施、旧人再来,不去主动招惹飞来横祸的概率几乎为零。而伞绳却是不可多得的好物,有大用处值得冒险。 “两个人的话,就不用怕了。”方圣然心想着,满怀感激地看着这个上帝赐予的幸运之子。 两个人顺着潮水线往倒霉点的反方向走,走了两个钟头才找到垃圾堆点。 方圣然在里面捡了几个矿泉水瓶,一块破烂的塑料布,还有缠在一起难舍难分的鱼线。 与此同时,星期四正站在一边做冷漠的旁观者,百无聊赖地把脚边的垃圾踢出好远。趁他转过去捡东西时,偷偷把脚边的硬物对准他的脑袋,向后小幅摆腿蓄力。 “星期四,你知道吗,白色污染真的很严重。”就在此时,方圣然好巧不巧地回过头来,望着他郑重道。 垃圾无处不在,洋流带着它们去到所有地方,污染每片土地。 “……”星期四沉默地转过身向反方向走去,眼底藏着算盘落空后的淡淡失落感。 方圣然则拿着东西跟在后面,瞅准时机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化被动为主动带着他火速赶往倒霉点。 “倒霉点的沙子松散流动,柔软温暖,应在潮水线以上,降落伞很可能没丢。”方圣然仔细回忆那天的情况,冷静地分析了一波,到地方后,先躲在灌木丛里观望了半小时,确认安全后才猫着步子把星期四叫出来。 降落伞果然如猜测的那般孤独地躺在沙滩上。 方圣然深知这份工作的危险性,搞不好两人都会被带飞,于是叫他在一边安静地等着,自己则拿起长刀快速切割伞绳。 伞绳坚韧有弹性,并不好切割,刀锋一偏便割到了大拇指,但也只是划了浅浅的印子。 星期四双手抱臂,挺拔地站定在旁边,扬起下巴斜睨着他,若有所思地忖量半分钟后,侧过头朝雨林方向缓缓吐出一口气。 霎时间,一股强风便穿透密林,朝他们席卷而来。 大风迅速充斥伞衣无固定部分,一股巨大的拉力拖着他往海边飞奔。 方圣然一个侧翻身转换姿势,俯卧在地上增大接触面积,两手用尽全力往后收线,好不容易快接触到伞衣,离海水却只有一步之遥。 于是他奋力一跃,在抓住伞衣后迅速往怀里卷,剩余的部分被带着一起跌至海里。 伞此时也因渐弱的风力而逐渐塌落,他便仰躺在海面上平静地重复卷伞的动作,直至把它捆扎成一个浮力包。 本想借着它重新游回岸边,可自己已然失去了全部力气,想从深水区回去显然不可能。 “就这样等到日落吧,潮汐会把我冲向岸边。”方圣然闭上眼,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对不起星期四,我不想让你涉险,所以只能麻烦你在岸边多等会了。” 正睡着,身体忽然被人托着朝岸边游去,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往旁边望去,一张熟悉的、疏离淡漠的脸赫然出现在面前。 “星期四?!”方圣然惊叹一声。 星期四闻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身体的动作却并未停下,两人正朝沙滩快速游去。 “星期四,你怎么这么会游!”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方圣然赞不绝口。 到了岸上后,方圣然躺在沙滩上大口喘着气,星期四则敞开腿坐在旁边。 方圣然艰难地侧过头,细细观摩他的腿。 他的脚踝和膝盖那泛着浅浅的红色,两腿挺直修长,肌肉紧实有力,遇水时皮肤细滑,干燥时表面会生出淡淡的裂纹。 “星期四,谢谢你~”方圣然单手撑地支楞起上半身,倚靠在他的右肩上。 星期四也在此时侧过头来,和他撞了个正着。 方圣然一边捂头,一边抬手扒拉他的脸,直至视线范围尽数被笼罩,然后看准位置闭上眼亲了上去。 星期四的瞳孔骤缩,嘴唇微启,眼底流露着淡淡的诧异,更多是惊赅世俗的平静感,肢体僵在那里不做动作,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警觉,并清楚地知道覆在唇上的柔软是什么。 方圣然缓缓松开扶在他肩上的手,淡粉柔软的唇也渐渐向后移开,环抱在他心口边上气不接下气地来了一句:“妈妈说好孩子需要奖励,我给你。” “……”星期四抬起手无情地推开他,眼底闪着幽幽火光,迈开步子朝密林深处走去。 方圣然连滚带爬地起身跟在他后面跑,边追边问:“你不喜欢吗?是听不懂还是不喜欢?还是听懂了不想说?” 夜幕降临时,两人围坐在火堆旁。 趁着微弱的火光,方圣然把来时的外套横铺在地上,用树枝简单勾勒了裁剪轮廓,便抽出小刀按计划划开,多的地方不要,少的地方便拆东墙用鱼线补,最终做成了一个方正的菱形,还在两边打了孔穿了长长的布条。 星期四双手抱臂靠坐在树下,阖着眼休息,脸上可算有了些活气。 方圣然把做好的黑肚兜系在他腰间,打了个哈欠肩并着肩睡了。 在听到身边人沉重的呼吸声后,星期四蓦地睁开了眼,把他从自己的肩上悄然移走,然后独自走向夜色深处。 岛屿上的夜晚总是静悄悄的,星期四站在海边向下纵身一跃,落到海里时手脚早已化成健壮锋利的四肢,身后也长出了一条粗壮有力的尾巴。 静谧的海水中,一道黑影正闪电般地向远处游去。层层大雾中,他金色的眼睛散发着明晃光亮,辨清道路的同时还能震慑周遭生物。 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座岛上,他轻吐了口气,包裹的浓雾便四散开来。 浓雾之后是成百上千个人影,他们也有四肢、尾巴,瞳孔是淡金色或淡黑色,此时正齐齐跪在地上,头和胸口紧紧贴在地下,他们用虔诚的声音呜咽道:“kiweconee [恭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