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入大暴君躯体攻略记》 第1章 穿入大暴君躯体攻略 楚林宇是被一阵刺骨的寒意冻醒的。 不是宿舍那张垫了三层棉絮的木板床,身下是冰凉坚硬的触感,铺着暗金色绣云纹的锦缎,冰凉丝滑的料子贴着后背,激得他一个激灵。耳边没有室友打游戏的嘶吼,也没有窗外夜市的喧闹,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安静,静得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压抑到极致的钟鸣。 他睡前明明戴着耳机听《权宠之下》的广播剧,cv的清冷声线还在耳边绕:“陛下既已厌弃,何必再留臣这具残躯……” 意识模糊间,只记得自己翻了个身,耳机线缠在了手腕上,再睁眼,天翻地覆。 眼前是高耸的穹顶,雕梁画栋,鎏金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冷冽的光泽,正中央悬着一盏巨大的琉璃灯,数十颗夜明珠镶嵌其中,亮得晃眼。身下的座椅宽大得惊人,扶手雕刻着张牙舞爪的龙形,龙鳞栩栩如生,指尖划过,能摸到木头特有的纹理和鎏金的冰凉。 这不是他的宿舍,甚至不是任何他认识的地方。 楚林宇,不,现在该叫楚天成了——脑海里突然涌入的记忆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穿成了自己不久前吐槽过的一本古早狗血文里的大暴君,杴南王朝的君王,楚天成。那个杀伐果断、冷酷无情,最后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落得个尸骨无存下场的倒霉蛋。 “陛下……” 一个颤抖的声音在下方响起,带着哭腔,打断了他的思绪。 楚天成低头,只见殿内金砖铺地,光可鉴人,正中央跪着个身穿灰蓝色宫装的小太监,脑袋埋得极低,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苍白的脸上,身子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太监双手举过头顶,捧着一方明黄色的奏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殿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映得那太监后背的补丁都清晰可见。楚天成挑眉,脑海里自动浮现原主的记忆:这小太监叫小禄子,昨天因为打碎了原主心爱的一个玉盏,被原主罚跪了一夜,今早还要来领罚。 原主的脾性是出了名的暴戾,动辄打骂,殿内的宫人哪个不是提心吊胆过日子。楚天成看着小禄子那副随时要晕过去的模样,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暴君也太没品了,打碎个杯子就要人命,难怪最后众叛亲离。】 他刚想开口说句“起来吧”,却突然想起原主的人设,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冷嗤,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和他原本的大学生嗓音截然不同——这大概是这具身体自带的buff。 “废物。” 楚天成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区区一个玉盏,也能让你惊扰圣驾,留你何用?” 他这话一出,不仅小禄子抖得更厉害了,连站在殿两侧的宫女太监们都齐刷刷地低下了头,大气不敢出,整个大殿的气压低得能冻死人。楚天成心里暗自咋舌:【不愧是大暴君,这气场真是绝了,可惜用错了地方。】 小禄子“噗通”一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很快就渗出血迹:“陛下饶命!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求陛下开恩,留奴才一条贱命!” 哭声凄厉,却不敢有丝毫怨言。 楚天成看着他额头上的血迹,心里有点不忍。他本质上是个善良的人,哪见过这阵仗。但他知道,现在不能心软,一旦破功,不仅会引起怀疑,还可能触发什么未知的剧情。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扮演暴君。 “知错?” 楚天成缓缓起身,龙袍拖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尖上,“朕给过你机会。” 他走到小禄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漠如冰,“但有些人,天生就是贱骨头,不打不长记性。” 他顿了顿,余光瞥见殿外廊下站着一道身影,白衣胜雪,身姿挺拔,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出其风姿卓绝。楚天成心里一动,那是江岫白——原主的头号信徒,也是书中最后背叛他的人。 记忆中,江岫白对原主极为忠诚,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楚天成清楚,这份忠诚背后,藏着怎样复杂的情感。有爱,有敬,更有深入骨髓的恨。恨原主的冷酷,恨原主的无情,恨原主毁了他想要守护的一切。 江岫白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抬头,目光与他相撞。那是一双极美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魅惑,却又深邃如寒潭,让人看不透情绪。他对着楚天成躬身行礼,动作标准而恭敬,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楚天成的心莫名一跳,脑海里突然闪过广播剧里的台词:“你是朕的信徒,此生此世,都只能属于朕。” 他下意识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几分霸道:“江岫白,你说,这奴才该如何处置?” 江岫白闻言,上前一步,白衣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宛如谪仙。他走到楚天成身侧,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小禄子身上,声音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小禄子虽有错,但罪不至死。不如罚他去浣衣局劳作三月,以儆效尤。” 楚天成挑眉,心里暗道:【哟,这就是传说中的双标?换别人,怕是早就被原主砍了,到小禄子这儿,就只是罚去浣衣局?看来江岫白对这小太监还有点情分?】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看着江岫白:“你倒会为他求情。” 江岫白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臣只是觉得,陛下圣明,不宜因小事伤了龙体。再说,小禄子平日里还算勤勉,留着还有用处。” 他的声音恭敬,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仿佛在与最信任的人说话。 楚天成心里冷笑:【好家伙,这演技,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明明心里恨得要死,表面上还能这么恭敬,难怪原主被蒙在鼓里那么久。】他却没有反驳,只是摆了摆手:“既然你为他求情,那就按你说的办。” “谢陛下恩典!” 小禄子连忙磕头谢恩,声音里满是感激。 楚天成转身,回到龙椅上坐下,目光扫过殿内众人。谢灵婉站在左侧,一身红衣,眉眼间带着几分桀骜,却又刻意低着头,似乎不想引人注目。楚天成记得,这位大公主自认为长得丑陋,性格又孤僻,不善言辞,脾气却火爆得很,唯独对那位心灵师萧锦书另眼相看。 而萧锦书,则站在谢灵婉身边,一身青衫,面容温和,慈眉善目,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起来人畜无害。可楚天成知道,这位心灵师可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他能说会道,心思缜密,是个不折不扣的聪明人,而且,他的爱人并非谢灵婉,而是疏昭华。 【这剧情真是够狗血的,四角恋都来了。】楚天成在心里默默吐槽,【原主真是个冤大头,身边围着这么一群各怀心思的人,还自以为掌控一切。】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微凉,带着淡淡的茶香。脑海里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叮!宿主楚天成,成功激活攻略系统。主线任务:攻略江岫白,获得其百分百真心。支线任务:化解朝堂危机,稳固杴南江山。新手礼包已发放,请注意查收。】 楚天成:“……” 他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攻略江岫白?这不是送命题吗?】他看着不远处静静站立的江岫白,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再次抬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 楚天成心里一阵犯怵。攻略一个既爱他又恨他的人,难度系数简直爆表。更别说还要稳固江山,化解危机,他一个普通大学生,连历史都没学好,怎么懂这些? “陛下,” 萧锦书上前一步,声音温和,“臣观陛下今日神色,似有倦意,是否需要歇息片刻?” 他的语气恭敬,眼神里带着几分关切,让人很难不心生好感。 楚天成放下茶杯,淡淡道:“不必。” 他心里却在想:【这位心灵师倒是会察言观色,可惜啊,心不在谢灵婉身上,真是辜负了大公主的一片心意。】 谢灵婉似乎察觉到萧锦书对楚天成的关注,眉头微微一蹙,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楚天成看着这一幕,心里暗自叹气。【这宫里的日子,可真不好过。】他原本只是想安安稳稳地听个广播剧,睡个好觉,没想到一觉醒来,竟成了人人畏惧的大暴君,还要攻略一个对自己又爱又恨的人,还要处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脑海里再次响起广播剧里的台词:“暴君也好,明君也罢,臣只想追随陛下,至死不渝。” 那是江岫白的声音,清冷而坚定。 楚天成看向江岫白,对方依旧是那副恭敬的模样,可楚天成却仿佛能看到他眼底深处隐藏的火焰。有爱,有恨,有不甘,有隐忍。 【攻略江岫白吗?】楚天成在心里冷笑一声,【行吧,既然穿都穿了,总不能坐以待毙。不就是攻略一个人吗?本大爷有的是办法。】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清冷孤傲的气质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狡黠。 殿外的阳光越发明媚,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楚天成的身上,龙袍上的鎏金纹路熠熠生辉,衬得他面容俊美,气势逼人。只是没人知道,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暴君,此刻心里正在盘算着如何攻略那个对自己又爱又恨的信徒,顺便吐槽一下这狗血的剧情。 江岫白似乎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变化,微微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这一次,他没有躲闪,眼神深邃,仿佛要将楚天成看穿。 楚天成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冰冷中带着几分玩味。 第2章 刻意的讨好 殿外的风卷着碎雪扑在窗棂上,发出细沙似的轻响。楚天成指尖碾着杯沿的冷玉,目光却落在阶下那抹红衣上——谢灵婉垂着头,鸦羽似的发梢蹭过肩头,将将遮住耳尖那点不易察觉的红。 “陛下。” 萧锦书的声音像浸了温水,“大公主今日送来的腊梅,开得正好。” 楚天成“嗯”了一声,余光瞥见谢灵婉攥紧了袖角,指节泛白。这姑娘大约是真的嘴笨,连“这花是我挑的”都憋不出来,只梗着脖子往萧锦书身后缩了缩,活像只炸了毛又不敢扑人的小兽。 偏这时殿门被风撞开,带着一身寒气的姜知玄裹着月白狐裘踏进来,发间落了片雪,一抬眼就弯起笑涡:“皇兄,我寻着个好玩的。” 她手里拎着个描金食盒,刚走近就被谢灵婉狠狠剜了一眼——大约是嫌她扰了萧锦书的话。姜知玄却像没看见,把食盒往案上一放,掀开时腾起暖雾:“这是西市新出的糖蒸酥酪,加了杏仁霜,皇兄尝尝?” 楚天成看着她眼尾的笑纹,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的二公主:点子多,性子软,连宫里的猫都敢蹭她的手,偏生在谢灵婉面前总带着点怯。此刻她拿银勺舀了一勺酥酪递过来,指尖沾了点甜香,却在触到楚天成目光时,悄悄往萧锦书那边瞟了瞟。 【这是想借我讨好萧锦书?】楚天成心里啧了声,却顺着她的手尝了口——甜得发腻,像这宫里裹了糖衣的心思。 “二妹有心了。” 他放下勺子,忽然看向谢灵婉,“大公主不尝尝?” 谢灵婉猛地抬头,撞进他眼里时慌得错开视线,耳根更红:“臣、臣不爱甜。” 话刚出口,姜知玄就“呀”了一声:“我忘了大皇姐喜酸!这还有蜜渍梅干——” 她手忙脚乱去翻食盒,却被萧锦书轻轻按住手腕:“二公主仔细烫着。” 那动作轻得像碰了片羽毛,谢灵婉的脸却“唰”地白了。 楚天成指尖一顿,突然想起青沫文里最戳人的,从来不是直白的爱恨,是藏在细节里的“我在意你,却不敢说”。他往后靠在龙椅上,抬眼看向殿外——江岫白还站在廊下,雪落在他发间,像落了层霜。 “江岫白。” 楚天成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殿内的气息都凝了凝,“进来。” 江岫白推门的动作顿了顿,雪水顺着他的袖摆滴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走到殿中时,目光扫过案上的酥酪,又落回楚天成脸上,依旧是那副恭敬到近乎疏离的模样:“陛下有何吩咐?” 楚天成指了指食盒:“二公主的点心,你也尝尝。” 殿内瞬间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姜知玄睁圆了眼,谢灵婉攥着袖角的手更紧,连萧锦书的笑意都淡了些。江岫白垂着眼,睫毛掩去眼底的情绪,只道:“臣不敢僭越。” “让你尝就尝。” 楚天成的声音裹着龙椅的冷意,却在尾音里带了点说不清的调子,“怎么,朕的话,你也不听了?” 江岫白的指尖颤了颤,终于拿起银勺——那勺子刚碰过楚天成的唇。他垂着头,一口甜香入喉时,楚天成清楚看见他耳后那点极淡的红。 像雪地里烧起来的一点火星。 殿外的风又大了些,卷着碎雪扑在窗纸上。楚天成看着江岫白放下勺子的手,突然想起青沫写过的“动心是藏不住的,像雪落满肩,你以为能抖落,其实早浸了寒”。 他勾了勾唇角,在姜知玄的怔愣里,淡淡道:“这酥酪太甜,配梅干正好。江岫白,给大公主递一碟。” 江岫白抬眼时,目光撞进谢灵婉的眼里——她咬着唇,眼底像含了点碎冰,却在触到江岫白的视线时,慌得偏过头。而江岫白的指尖,正碰着那碟蜜渍梅干,离谢灵婉的手,只差一寸。 雪还在下,宫里的心思像被裹在糖衣里的梅干,酸的甜的,都藏在壳子里,只等谁先咬开那层脆。 楚天成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这攻略游戏,好像比他想的要有趣些。 第3章 雪融时 檐角的冰棱坠了半截,砸在青石板上碎成星子。楚天成刚踏出殿门,就被江岫白拦在阶下——对方垂着眸,袖摆还沾着未化的雪,指尖却攥得死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陛下。”他的声音比雪还冷,“臣有话问您。” 楚天成挑了眉。方才殿里那点耳后红还没散尽,怎么转脸就成了这副模样?他刚要开口,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在脑海里: 【叮!江岫白好感度波动异常——当前数值:-70(厌恶)→ ???(数据紊乱)】 紧接着是一阵刺耳的电流声,【警告:目标情感阈值过载,好感度系统暂锁!】 楚天成:“……” 他不过是让这人尝了口酥酪,怎么就把系统整崩了? 江岫白却没管他的怔愣,抬眼时眼底翻着碎冰:“陛下今日,是觉得臣很有趣?” 他话里的“有趣”咬得极重,像淬了霜的针。楚天成这才看清,对方眼尾那点淡红哪里是羞,分明是压着的戾气——是原主从前动辄折辱人的时候,江岫白才会露的神色。 “朕不过是赏你点心。”楚天成压着声线,尽量模仿原主的冷硬,“江卿这是,恼了?” 话音刚落,江岫白忽然抬了手。楚天成下意识往后躲,却见对方只是拂落了他肩头的一片雪——动作轻得像碰了片鸿毛,指尖却带着冰碴子似的凉。 “臣不敢。”他垂眸,长睫掩去眼底的情绪,“只是臣贱躯,受不起陛下这般‘恩典’。” 这话像根刺,扎得楚天成心口发闷。他突然想起原书里写江岫白的段落:这人少年时曾为原主挡过一剑,伤口在左肋,每逢雪天就疼得直冒冷汗,原主却只当他矫情,罚他在雪地里跪了半宿。 ——原来那点耳后红,不是心动,是恨到极致的应激。 “陛下若是闲得发慌,”江岫白忽然抬眼,嘴角扯出点极淡的笑,“不如去看看大公主——她方才攥着那碟梅干,指节都磨破了。” 楚天成回头,果然见谢灵婉站在殿门阴影里,手里捏着那碟蜜渍梅干,指腹渗着点血丝,却还盯着萧锦书的背影。姜知玄站在她身边,正偷偷往她手里塞帕子,被谢灵婉狠狠瞪了一眼,委屈地瘪了瘪嘴。 风卷着雪扑过来,江岫白转身要走,却被楚天成攥住了手腕——他的掌心很烫,和这雪天格格不入。 “你的伤,”楚天成顿了顿,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些,“还疼吗?” 江岫白的身子猛地僵住。 他抬眼,眼底的冰碴子碎了些,露出点近乎茫然的神色——像被人突然掀开了遮了多年的伤疤,连恨都忘了怎么演。 殿角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雪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腕上,很快融成了水。 楚天成看着他左肋的衣料——那里比别处深了些,是旧伤渗出来的寒气。 他忽然明白,墨香文里的“爱恨交织”从不是轻飘飘的词,是刀刻在骨头上的疤,一碰就疼,却偏生要凑上去舔。 江岫白挣开他的手,退了半步,雪水溅在他的靴尖。 “臣的伤,”他垂眸,声音轻得像叹息,“与陛下无关。” 说完,他转身就走,白衫融进雪色里,很快成了远处模糊的一道影。 系统提示音又响起来,却只剩一片杂音。楚天成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忽然觉得这攻略游戏,哪里是有趣,分明是拿着刀往人心口戳。 姜知玄忽然跑过来,拽了拽他的袖角:“皇兄,江大人好像哭了。” 楚天成抬眼,雪地里果然有几滴湿痕,像碎在雪上的星子。 他捏了捏眉心,忽然笑了—— 这哪里是好感度崩裂,分明是这人把所有的爱恨,都藏在了那点假装的恭敬里,只等一个缺口,就会溃不成军。 雪还在下,殿角的腊梅开得正艳,香得发苦。 楚天成看着雪地里那道浅浅的脚印,忽然觉得,这场游戏,从不是他攻略江岫白,是他自己,先踏进了这人的囚笼里。 第4章 梅香浸墨 雪停时天已近午,殿内鎏金炉里燃着暖香,楚天成正对着奏折皱眉头——原主的字像铁划银钩,他写的却软得像棉絮,只好拿镇纸压着,假装在深思。 “皇兄。” 姜知玄的声音裹着点雀跃,掀帘时带进来一阵冷香。她拽着谢灵婉的袖角,把人往殿里扯:“我和大皇姐想去文华殿听学,萧先生今日讲《诗经》,听说讲得极好!” 谢灵婉被她拽得踉跄了半步,耳尖红得快滴血,却梗着脖子不肯抬头:“谁、谁要去了……是她非拉我。” 楚天成抬眼,看见谢灵婉藏在袖后的手还攥着那方没拆开的帕子——是姜知玄今早塞给她的。他搁下笔,指尖敲了敲案面:“文华殿人多,仔细别摔着。” 这话刚出口,谢灵婉猛地抬头,眼神里翻着点难以置信的慌——原主从前从不会管她们的去处,最多嫌她们吵。她张了张嘴,却只憋出个“哦”,又飞快低下头。 姜知玄却眼睛一亮,晃着他的胳膊:“皇兄最好啦!那我们去啦——” 她拖着谢灵婉往外跑,裙角扫过阶下的雪,溅起细碎的白。楚天成看着两人的背影,忽然想起原书里写这对姐妹:姜知玄总像团暖光,追着谢灵婉的冷意跑,偏谢灵婉嘴硬心软,藏着的温柔只肯露给她看。 ——像墨香文里那些藏在刺里的糖,要剥好几层才尝得到甜。 文华殿的窗棂敞着半扇,梅香混着墨气飘进来。萧锦书执着狼毫,指尖沾着砚台的墨色,正给底下的学子讲“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谢灵婉躲在廊柱后,只露出半张脸,目光黏在萧锦书的手上——他握笔的指节修长,墨色衬得皮肤更白。姜知玄趴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大皇姐,你看萧先生的字,比皇兄的软多啦。” 谢灵婉没理她,指尖却抠紧了廊柱的木纹。 忽然有学子笑起来:“先生,这‘偕老’,可是要和心上人一起?” 萧锦书的笔顿了顿,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黑。他抬眼时,眼底掠过点极淡的温柔——不是对着学子,是看向殿外的方向。 谢灵婉的指尖猛地僵住。 姜知玄也收了笑,拽了拽她的袖角:“大皇姐,你看先生……”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疏昭华捧着卷书走进来,青衫沾着梅瓣,看见萧锦书时,嘴角弯起点极轻的笑:“先生,这卷《楚辞》是你要的。” 萧锦书放下笔,接过书时指尖碰了碰疏昭华的腕——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次。他声音放得更柔:“多谢。” 谢灵婉的脸“唰”地白了,攥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姜知玄急得扯她:“大皇姐,我们走——” “不走。”谢灵婉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我为什么走。” 她抬步往殿里走,红衣撞进满室的墨香里,像团烧起来的火。萧锦书看见她,眼底的温柔瞬间敛尽,换成了惯常的温和:“大公主怎么来了?” 谢灵婉站在殿中央,目光直勾勾盯着他和疏昭华相碰过的手:“来听学。”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破釜沉舟的硬。疏昭华往后退了半步,垂着眼没说话,指尖却蜷了蜷。 殿内的学子都静下来,目光在几人之间转。萧锦书放下书,语气依旧温和:“公主想听,便坐吧。” 谢灵婉没坐,只站在那里,像株扎在雪地里的梅——倔得不肯低头。姜知玄跑进来,拉着她的手往角落走:“大皇姐,坐这儿。” 谢灵婉被她按在凳上,目光却依旧黏在萧锦书身上。直到萧锦书重新执起笔,她才忽然低下头,指尖在帕子上碾出几道褶子——那帕子是姜知玄的,绣着两朵缠在一起的梅。 殿外的梅瓣落了满阶,楚天成站在廊下,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他想起墨香文里写的“求而不得”——不是撕心裂肺的哭,是像谢灵婉这样,明明疼得指尖发抖,却还要站在原地,盯着不属于自己的光。 风卷着梅瓣落在他肩头,楚天成忽然转身往回走。 他得去趟太医院——江岫白的伤,该送药了。 第5章 药香暗 雪下到暮色四合时才歇,天地间一片素白,连殿宇的飞檐翘角都裹了层莹白,倒衬得檐下挂着的红灯笼愈发艳烈,像燃在冰原上的火。 楚天成屏退了所有宫人,袖中揣着个乌木小盒,脚步放得极轻,沿着覆雪的宫道往江岫白的居所去。雪地里的脚印被晚风一吹,很快又覆上一层新雪,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像从未有人踏足过。 他对这皇宫本不熟,全凭着原主残存的记忆摸索。江岫白住的地方偏得很,是处名为“听雪轩”的院落,远离中枢,偏僻得像被整个皇宫遗忘。院门外连个值守的侍卫都没有,只立着两株落尽了叶的老梅,枝桠上积着厚雪,偶尔有雪块簌簌落下,砸在青砖上发出轻响。 楚天成推了推门,门轴吱呀一声,在这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他探头往里望了望,院中的青石板上积着没踩过的雪,正屋的窗纸上透着微弱的烛火,隐约能看见一道清瘦的身影映在窗上,一动不动,像是僵住了一般。 他放轻脚步走进去,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屋里的身影似乎动了动。楚天成停在窗下,犹豫了片刻,抬手敲了敲窗棂,声音压得极低:“江卿?” 屋里的烛火晃了晃,随即传来江岫白冷淡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陛下深夜至此,有何要事?” 楚天成捏了捏袖中的乌木盒,指尖有些发紧:“朕……来送点东西。” 屋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江岫白立在门内,身上还是那件沾了雪的白衫,只是解了外袍,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领口松了些,隐约能看见锁骨的线条。他的脸色比白日里更白,唇瓣却泛着不正常的红,眼尾那点淡红还未褪去,像是还压着未散的戾气,见了楚天成,眼底又覆上一层寒冰。 “陛下有何赏赐,遣宫人送来便是,不必亲自跑一趟。”他侧身让楚天成进来,语气疏离得像隔着一层冰。 楚天成走进屋,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混杂着雪后的寒气,清冽中带着点苦涩。屋里陈设极简,只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和一张床榻,书桌上摊着几卷书,砚台里的墨已经冻住了,看得出日子过得极是清简。 “朕听说你旧伤复发,”楚天成从袖中取出乌木盒,递到他面前,“这是御药房新制的伤药,止痛效果尚可,你拿去用。” 江岫白垂眸看着那只乌木盒,盒面上雕着繁复的云纹,一看便知是御用品。他的指尖动了动,却没有去接,只是抬眼看向楚天成,眼底的冰碴子似乎更密了些:“陛下不必如此。臣的伤,自己清楚,用不着御赐的药。” 楚天成握着盒子的手僵了僵,想起原主从前的所作所为,心头莫名有些发堵:“朕知道,从前是朕对不住你。但这药是真心给你用的,与赏赐无关。” 他这话一出,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江岫白的身子猛地一震,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一般,猛地抬头看向他,眼底的寒冰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翻涌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怀疑,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痛楚,像被人猝不及防掀开了遮了多年的伤疤。 “陛下说笑了。”江岫白很快收敛了神色,重新垂下眸,长睫掩去眼底的所有情绪,“臣不过是贱躯一条,何德何能,让陛下记挂着旧怨。”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楚天成听得心口发闷。他上前一步,把乌木盒放在书桌上,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药我留下了。你用不用,是你的事。”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手腕却突然被江岫白攥住了。对方的指尖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像是要把他的手腕捏碎一般。楚天成回头,看见江岫白抬着眼,眼底翻着碎冰,却又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燃着的冰,又冷又烈。 “陛下到底想做什么?”江岫白的声音发颤,却依旧硬邦邦的,“是觉得折辱我还不够,如今又想换种方式戏耍我吗?” 楚天成看着他泛红的眼尾,忽然想起姜知玄说的,雪地里那几滴像碎星子一样的湿痕。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就像一株被风雪冻了多年的梅,看着坚硬,内里却早已伤痕累累,只等着一点暖意,就会溃不成军。 “朕没有戏耍你。”楚天成的声音放软了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朕只是……想弥补从前的过错。” 江岫白的手猛地松了,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后退半步,靠在书桌上,胸口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烛火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能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无尽的嘲讽:“陛下的弥补,臣受不起。” 楚天成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没再说话,转身走出了听雪轩。门轴吱呀作响,身后的烛火很快被掩在门后,只留下一片漆黑。 走在覆雪的宫道上,晚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冰凉刺骨。楚天成回头望了望听雪轩的方向,那扇紧闭的门后,仿佛还藏着一道清瘦而倔强的身影。他捏了捏空了的袖管,忽然觉得,这攻略之路,远比他想象的要难,也远比他想象的,更牵动人心。 系统提示音依旧是一片杂音,好感度锁着未解,但楚天成却莫名觉得,江岫白心底的那层冰,似乎在刚才,悄悄融了一丝缝隙。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他的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楚天成抬头看向漫天飞雪,忽然笑了笑——哪怕是刀山火海,他好像也栽了进去,不想回头了。 第6章 旧痕映雪 夜漏三更,雪光映窗,将听雪轩的寂静剖成两半。江岫白独坐案前,烛火摇曳中,那只乌木药盒静静卧在卷册之上,云纹雕花在暗影里流转,像一头蛰伏的兽。 他指尖悬在盒盖上,三指青白,终是抵不过左肋传来的阵阵钝痛,缓缓掀开。盒内药膏呈琥珀色,膏体细腻,凑近便有清苦药香混着一丝极淡的龙涎香气散开——那是御用品独有的标识,灼得人眼尾发涩。 “呵,迟来的恩慈,倒比雪还凉。”江岫白低嗤一声,指尖蘸了药膏,正要往衣襟下探去,院门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踩在残雪上,细碎如蚕食桑叶。 他动作猛地一顿,眼底寒冰骤起,沉声喝道:“谁?” 门外人影僵了片刻,随即传来楚天成略显窘迫的声音,压得极低:“是朕。江卿,你……伤处好些了吗?” 江岫白捏着药膏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陛下贵为九五之尊,深夜三顾寒舍,是闲极无事,还是觉得看臣笑话不够?” 屋门被轻轻推开,楚天成立在门口,身上裹着一件玄色狐裘,肩头落了层新雪,眉眼在雪光烛影中显得格外柔和。他没进门,只站在门槛外,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朕不是来笑话你的。方才走得急,忘了告诉你,这药膏需得温热后再用,不然伤处更疼。” 江岫白抬眼望他,烛火映在他眼底,碎光点点:“陛下何时竟对御药用法了如指掌?是从前折辱臣时,积累的经验么?” 这话像淬了雪的冰刃,直刺人心。楚天成喉结动了动,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从前是朕糊涂,错待了江卿。如今纵是千般弥补,也难消过往罪孽,但若能减你半分痛楚,朕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江岫白忽然笑了,笑声清冽,带着无尽嘲讽,“陛下可知,当年臣为护你挡剑,躺了三月,榻前连一碗热药都未曾有过?如今这点药膏,便想抹平所有伤痕?须知旧痕如刻,入骨三分,岂是区区药膏能消弭的?” 楚天成心口一窒,望着他眼底翻涌的痛楚与恨意,忽然上前一步,雪水从狐裘上滴落,砸在青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朕知道,一句‘对不起’太过轻飘飘,抵不过你受过的苦。但江卿,人非草木,孰能无过?朕不求你立刻原谅,只求你给朕一个弥补的机会。” “机会?”江岫白猛地起身,左肋牵动,疼得他身形晃了晃,却依旧倔强地挺直脊背,“陛下想要的机会,是继续把臣当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当年你罚臣雪地长跪,冷的是身;如今你虚情假意,寒的是心。陛下,臣的心早已在无数个寒夜里冻成了冰,再暖不回来了。” 楚天成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忽然脱下身上的狐裘,迈步进门,将裘衣披在他肩上。狐裘带着他身上的暖意,瞬间裹住了江岫白冰凉的身躯,让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朕知道你不信。”楚天成的声音很近,带着温热的气息,“但朕会证明给你看。你的心不是冰,是被风雪埋住的火,总有一天,会重新燃起来。” 江岫白猛地推开他,狐裘滑落肩头,掉在地上。他后退两步,眼底冰寒似要将人冻伤:“陛下不必白费力气。臣与陛下,早已是云泥之别,水火不容。你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臣是卑贱如尘的罪臣,此生不复相交,便是最好的结局。” “云泥之别又如何?水火不容又怎样?”楚天成弯腰捡起狐裘,重新递到他面前,目光灼灼,“朕偏要逆天而行。当年是朕把你推下深渊,如今便要亲手把你拉回来。江岫白,你逃不掉的。” 江岫白看着他固执的眉眼,忽然想起少年时,那个还未登基的太子,也曾这般执拗地拉着他的手,说要与他同生共死。只是时光荏苒,人心易变,昔日诺言早已被风雪掩埋,只剩满地狼藉。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一片沉寂:“陛下请回吧。听雪轩简陋,容不下九五之尊。这药膏,臣会用,就当是陛下赏的,最后一点恩赐。” 楚天成看着他疏离的模样,知道再多说无益。他将狐裘放在椅上,声音放软:“夜里寒凉,把裘衣穿上。药膏记得温热,若是不够,朕再让人送来。”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依旧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走到门槛时,他忽然停下,回头望了江岫白一眼,烛火映在他眼底,像是盛着漫天星河:“江卿,雪会停,冰会融,所有的伤痛,都会有愈合的一天。朕等你。” 屋门缓缓合上,将风雪与楚天成的身影一同隔绝在外。江岫白立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良久,才缓缓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狐裘。裘衣上的暖意尚未散去,混着淡淡的龙涎香,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他回到案前,将药膏倒入瓷碗,隔水温热。琥珀色的药膏在碗中缓缓融化,药香愈发浓郁。指尖触到温热的药膏,江岫白忽然想起楚天成方才的话——“雪会停,冰会融”。 他自嘲地笑了笑,眼底却不自觉地泛起湿意。左肋的伤口还在疼,可心口那片冰封的地方,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楚天成,你究竟想做什么……”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被风吹散,“你可知,你这般模样,比从前的折辱,更让臣无所适从……” 烛火摇曳,映着他清瘦的身影,也映着案上那卷摊开的旧书,书页上写着一行小字:“心之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苇以航。”墨迹陈旧,却依旧清晰,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过往,和一份深埋心底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