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海》 第1章 这才乖 宴会厅瞬间安静,觥筹交错暂停片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酒杯碎裂声传来的方向。 秦云起拿起旁边侍应生递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溅了红酒的西装,眼神冷漠,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捡拾玻璃碎片的人。 半年不见,于星似乎更消瘦了,宽大白衬衫下单薄的身体微微发颤,他垂着脑袋,柔软的头发遮住了眼神,只看到嘴唇抿着,似乎又在咬口腔内的软肉。 秦云起看着他这可怜的模样,眼眸中丝毫没有同情,“捡干净了?” “……嗯。” 感受到周围的目光,听到了一些刻意压低声音,却还是能被于星敏感捕捉到的窃窃私语,“他怎么成这样了”,诧异的,幸灾乐祸的语气。 于星任由那些眼神和声音入侵自己的身体,神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他仍是单膝跪在地毯上,抬起眼睛,蓄着泪水的双眸看向秦云起,又很快挪开视线,眼眶发涩地盯着他墨蓝色的领带,“对不起……秦先生。” 秦云起晾了他半分钟才纡尊降贵地开口,“没事,一件衣服而已。”他瞥了眼旁边,侍应生立刻蹲下来,让于星能把玻璃碎片放到托盘。 “走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秦云起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再施舍给于星一个眼神。于星缓了会儿才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周围目光还如有实质般压在身上,他没管,踉踉跄跄地朝着秦云起的背影追过去。 - 还是没有跟上,于星走到门口,才听司机说秦云起已经先坐车回去了。 “秦总说您要是想找他,就去别墅。” 天色阴沉,看着快要下雨了。于星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他佝偻着脊背,过了会儿才抬起一张惨白的脸,声音干涩地说,“我去找他。” 司机的视线对上他的脸,眼神顿时有些复杂,没多话,做了个请的手势就在前面带路。 即使他不说,于星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和晚宴上的那些人想的大概是同样的事。半年前风光无限的大明星,如今成了失魂落魄的丧家犬。 被新金主赶出来,无家可归,只能回头找原来的主人摇尾乞怜。 车开的飞快,路灯像是一个个耳光打在他脸上。于星的鼻尖贴着冰凉的车窗,狂风骤雨中漆黑的树影充满视野,潮湿宽大的树叶簌簌而下,被风卷席着掀起又跌落。他像是在旋转的洗衣机中,有一阵阵强烈的头晕目眩。 黑色轿车停在那栋熟悉又陌生的别墅前,车门打开时,冷风裹挟着雨丝灌入,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先生,到了。” 司机目不斜视,语气恭敬,仿佛他还是曾经被秦云起捧在手里的大明星。 于星抬眼望向那座灯火通明的建筑,三年,他曾在这里与秦云起度过无数个日夜,如今却像是他要自投罗网的一座巨大牢笼。 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上跳出秦云起一秒钟前发来的消息。 “忘了告诉你,想要进来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我要你跪着进门。” 于星的手指在屏幕上方悬停了几秒,最终没有回复。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踏入雨中。 薄薄一层衬衫被雨水浸透,布料紧贴在皮肤,带来阵阵彻骨的寒意。 雨水顺着于星的额发滴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划出蜿蜒的痕迹,别墅大门前铺着一条猩红的地毯,一直延伸到台阶下。地毯两侧站着六名黑衣保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的接近。 红毯尽头,秦云起修长的身影倚在门框上,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 “来得真慢。”他的声音穿过雨幕传来,带着于星熟悉的慵懒与傲慢,“我还以为你连最后这点骨气都不要了。” 于星停下脚步,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在红毯边缘,晕开深色的痕迹。深红色的,像血,又像是闪烁的红灯,救护车上的红灯。 他密长的睫毛轻颤,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人,两人像是在一座桥的两端。秦云起换了一件深灰色的高定西装,衬得肩线更加凌厉,领口敞开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那张曾经让无数男男女女趋之若鹜的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眼神却冷得像冰。 “秦先生。” 于星开口,声音轻的几乎要被雨声淹没。 “先别急。”秦云起走下台阶,皮鞋踩在红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跪下,爬过来,然后我们再谈条件。” 雨势不算太大,森冷的雨滴砸在于星身上,像是无数细小的鞭子。他感到一阵眩晕,胃部因屈辱和难堪而绞紧。 好像身前和身后都是悬崖,他站在一根丝线上摇摇欲坠。 “好。”于星低下头,声音里有轻微的哭腔,秦云起的神情依旧不为所动。 他缓缓屈膝,黑色的西裤浸入雨水积聚的地面,顿时一阵冰冷刺骨的疼痛长驱直入。一只膝盖,然后是另一只,他端端正正地跪好在湿漉漉的红毯时,一股前所未有的耻辱感瞬间席卷全身。 秦云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好像很满意,“继续。” 于星嘴唇咬得没有一点血色,双手撑在红毯上,开始缓慢地向前挪动。红毯吸饱了雨水,变得沉重而冰冷,每一次手掌和膝盖的移动都像是在提醒他此刻的卑微。两侧保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在他背上,但他强迫自己挺住后背,双臂用力支撑住身体,控制着不要跌倒,不要躲闪。 “这才乖。”秦云起轻声说,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于星没有回应,只是继续一步步缓慢地向前爬行。冰冷刺骨雨水混合着浸透了他的衣物,膝盖传来尖锐的疼痛有如针扎,但这远不及心理上的折磨。 当他终于爬到台阶前时,秦云起用皮鞋尖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还是这么漂亮。”他扬起眉毛,眼神扫过于星湿透的全身,轻轻啧了一声,“模样比我想象的还要赏心悦目。”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于星浑身颤抖得好似急症发作。他有勇气一步步爬到这里,却没有勇气抬起头看秦云起一眼。 “在外面玩够了,想回来了?”秦云起收回皮鞋,仍高高在上地站着,睥睨着卑微地跪在他面前的人,“在别人那儿被当成垃圾丢出来,所以记起我对你的好了?” 于星顿时僵硬在原地,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他喉结滚动,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于是秦云起抓住他的头发,逼迫他仰起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你就当收留我了,行吗?”于星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缓缓地说着违心的话,“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找你。” 他漆黑的眼珠不安地滚动着,睫毛湿漉成一簇簇,几滴眼泪迅速地从脸颊滑落。 秦云起挑了挑眉,似乎对他的冷静有些意外。“走投无路,”他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于星的话,“是啊,你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大明星。”他侧身让出位置,“我可以收留你。不过你得保持这个姿势进去。我的地板很贵,不想被你弄湿。” “……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于星说出这句,又后悔似的立刻闭紧嘴巴。 秦云起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雨声停了,金属盖开合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对,我就是要这样,”他点燃香烟,深吸一口,烟雾从他唇间缓缓溢出,“从前你又是什么样子?现在不过是因果循环。” 白色的烟雾在他们中间魂飞魄散。 于星无话可说,半年前,是他始乱终弃,跟秦云起说了分手,转身就找到了新的金主,干净利落,一点没有拖泥带水。 是他对秦云起说,死缠烂打的人只会让他觉得恶心。 “真想进来?” 于星的手指攥得很紧,掐出了弯弯的血印,他闭了闭眼睛,“想。” “那就别磨蹭了,”秦云起微抬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继续。” 世界变成了一只夜航的巨轮。 于星快速地抬起一只手抹掉眼泪,挪动疼痛如摧的膝盖,跟在后面爬上最后几层台阶。 越接近灯光明亮的地方,他的五官就被照得越清晰,这种屈辱的,不情愿却不敢违背,只能顺从的表情,几乎瞬间就勾引得秦云起下腹火热。 当于星经过秦云起身边时,突然听到对方的声音像是秋叶般轻轻落下,“这只是开始。” 于星顿时咬紧了牙齿,下一秒,秦云起不轻不重地踢向了他的大腿。 “腿分开。” “再夹腿,这一整晚都别站起来。” - 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别墅内空调的暖风扑面而来,却无法驱散于星骨子里的寒意。他跪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灯光晃出重影,好似游荡的鬼魂,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冻得红肿的双手。 秦云起不说话,于星只能先张开嘴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的一声,“秦先生。” “你最好认清你现在的身份。” 慢腾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秦云起抬手捏住他的下巴,“那些记者怎么说你的,又是怎么说我的?”秦云起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他们说我是你的什么?” 于星密长的睫毛不断颤抖,像是跌落暴雨的蝴蝶,他回想起那些夺眼球的夸张字体,花花绿绿的图片和标题。他的嘴唇都快咬破皮,终于在秦云起冰冷嘲讽的目光下竭力做出顺从的表情,忍着屈辱开口。 “干爹。” 先发一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这才乖 第2章 等你很久 于星被摔在床上,眼冒金星,像是跌落在摇晃的甲板。 最早的时候,录影棚里和他同期出道的小歌手都羡慕于星被金屋藏娇,有这么一个出手阔绰又长相俊美的金主。 别人只看得到秦云起西装革履时沉稳得体的外表,只有于星知道他的另一面。 “呼吸怎么这么烫?” 也许是因为体温三十九度的高烧,但是在这张床上,白皙的脸颊浮起红晕,却只会被当成某种投怀送抱的自甘下贱。 “等不及被我操了,是不是?” 不轻不重的巴掌拍在脸上,于星知道这种时候如果不回答,秦云起是不会放过他的。“是。”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尽管他躺在床上被秦云起俯视着,那声音却不像是飘到上空,而像是说出口就掉下来,掉在不知道哪里的地方,粉身碎骨了。 秦云起很满意他的回答,抬手抓住他半湿的衬衫用力一扯,纽扣一颗颗崩开,露出雪白的皮肉。 很容易上色,按揉几下就会是深浅不一的红,全凭心意。 - 像是听到导演喊开始时那样。 于星闭上眼睛,在心里命令自己,不能躲。 柔软敏感的耳垂被纳入唇舌,蓄意嘬出轻微湿润的水声,湿热黏腻的酥麻感从耳朵扩散到整个头皮,于星的双手攥紧床单,脑内像是燃烧熊熊烈火。 亲吻游走到嘴唇,秦云起不耐烦地加重力气啃咬,换来一声急促的喘息。 床像是摇曳颠簸的船,于星的手臂不剩半点力气,快要攀不住秦云起的肩膀。 身体的掌控权完全让渡,翻来覆去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姿势,他像是在热锅里被翻炒烹炸的冷饭,眼神一点点涣散,到最后到底没忍住失声痛哭。 …… 昏过去前最后看到的是秦云起的眼睛。 记忆中那双桃花眼看向人时总是深情款款,但是现在只有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憎恶,好像眼神就能把他千刀万剐。 于星很想哭,心里解释不清楚他到底要哭什么,只觉得这是一个很辛苦,很辛苦的夜晚。 - 于星病了。 很严重的感冒,秦云起没有给他送去医院,让管家送了药上来。一直折腾到半夜也没有退烧,管家怕人真的死了,恳求秦云起请医生过来。 天快亮了那会儿于星才退烧,还没有清醒,躺在床上挂点滴。 秦云起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于星苍白瘦弱的身体在被子底下几乎没撑起什么轮廓。透明的药水一滴滴落下,流进他手背青色的血管。 秦云起讨厌他现在的样子,昨晚在床上的时候就看着碍眼,瘦到连后背的脊骨都嶙峋可见,摸着硌手。 又不知道是在讨厌什么,明明该只有看到于星被磋磨得没有人形,他才会觉得舒坦。 - 于星醒来时已经是次日中午,窗帘挡得很严,视线一片昏暗。 撕裂的伤口还在隐隐钝痛,有湿润粘稠的感觉,大概是上过药。 他还没有退烧,脸颊微红,鼻尖微微渗出晶莹的汗珠。秦云起默不作声地垂眸看他,恍然间有片刻错觉,像是他是一株在呼吸着光,进行光合作用的植物。 桌上是一碗粥,还冒着热气。 “是给我的吗?”于星小声问。 秦云起别过眼,漫不经心的,很随便的语气,“我看着像是会把你饿死?” 于星被噎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垂下眼皮,睫毛颤动,“……谢谢。” 粥是暖的,放了糖,很甜,轻微抽搐绞痛的胃也被安抚着好了一些。于星不可避免地有些感激,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秦云起是什么样的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其实很容易心软。不然当初也不会只是一首歌的时间就觉得他可怜,从混乱不堪的地下酒吧救他出来。 大概是想要报答,又或是想要忏悔,挽回些什么,于星突兀地,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能一直留在这里吗,我什么都可以做。” 秦云起丝毫没有掩饰他对于星的厌恶,“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 “……我会快点好的。”于星假装没有感觉到对方的轻蔑,仰起头,调整好表情熟练地扬起嘴角,他最熟练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秦云起却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别开眼睛。 装这么可怜。 想到于星有多擅长骗取怜悯,从前一次次利用自己心软,秦云起的五官都因愤怒而微微扭曲。他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声响,一句话没说就走。 房门重重地关上,“砰”的响声过后,耳鸣如期而至,于星顿时好似全身力气被抽空般跌回床上,忍受着耳边撕扯般的嗡鸣声,还有疼痛的地方。 - 于星一整天都意识昏沉,醒醒睡睡了好多次。彻底醒来时房间一片漆黑,他摸索着找到台灯的开关。 光线太亮了,于星抬手遮了遮眼睛,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在哪。 他坐起身时听到了骨头传来不满的抗议声,仍是慢吞吞下床走出房间,安静空旷的别墅只有他一个人。走路时还会磨蹭到伤口,像是灼烧般火辣辣的痛感。 不知道是因为体质畏寒,还是屋子空调的温度故意调得很低,于星在客厅站了一会儿就冷得发抖。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很熟悉布局,轻手轻脚来到楼上的衣物间,从前这里有一半甚至更多都是他的衣服。 他找了一件秦云起的毛衣穿在身上,袖子有些长,于星习惯性地挽到手腕,扶着楼梯慢吞吞地下楼,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厨房。 很多东西还是没有变。 冰箱门打开永远被填得很满,新来的管家还不熟悉主人的口味。阴湿的冷气浸透脸庞,于星打着哆嗦翻找出一些秦云起爱吃的菜,走到厨房,他从前用着顺手的锅都被丢掉了,连微波炉也换了新的。 于星记得从前他们一点点添置厨具的时候,他对秦云起说买回来的那些东西里自己最喜欢微波炉,“我小时候喜欢看加热的食物旋转起来,会想象自己像在游乐园坐旋转木马。”他发誓这句话绝对没有卖惨的意思,虽然他最擅长在言语中引导着让对方同情自己,但那时他只是想把会让自己感到幸福的事情分享给秦云起,想让对方也能感觉幸福一点。 - 秦云起回到别墅时还穿着西装,领带结一丝不苟地抵住衬衫最顶端的纽扣,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一走进客厅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山药牛肉汤的香味,厨房的湿漉漉的热气像是弥漫的白雾,于星穿着高领的白色毛衣,被热腾腾的水雾包裹在中间。 恍然间仿佛看到了幻觉。 于星的每个动作都像是失焦的慢镜头,他掀开锅盖用筷子戳了戳牛肉,就在这时听到了身后不断靠近的脚步声,手足无措地回头。 慌乱中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密密麻麻的剧痛。 秦云起死死地盯着他,明知故问,“在做什么?” “云……秦总。”于星收回手,下意识背到身后,声音拘谨地问,“您吃饭了吗?” 秦云起似乎懒得回答,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僵持了一会儿,于星硬着头皮说,“那,我先上楼了。” “不想跟我一起?”秦云起握住了他的手腕,细得像是一捏就会折断。他看到于星无措地摇头,声音依旧冰冷生硬,“坐下。” 饭桌上沉默的可怕,只有汤勺和碗碰撞的声音,宁静的灯光像是爱莫能助地站在两个人中间。秦云起喝得很慢,于星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看到那碗汤快要见底时,殷勤到显得急促地伸出手,“我再给您盛一碗。” 秦云起一把挥开,似乎是不经意,于星的指尖轻轻碰到了他的手臂,又迅速收回。 “这么好的演技,只在我面前太屈才了,前些天还有粉丝到星佑传媒楼下举横幅为你打抱不平,还以为你是被雪藏了。” 于星垂下睫毛,摇摇头小声说,“没有,是我想要和工作室解约,还在走流程,我一时拿不出那么多……但是老板还很好说话的。” 秦云起用力拧紧眉毛,皮肤还残存着于星指尖的温度,冷的像是死人的手。 “赵瑜没有给你付违约金?” 于星抿着嘴唇,很快地摇摇头。 秦云起笑了,“难怪你来找我。”他的笑容很冷,表情却像是倏然轻松了,“说吧,这次你想要多少钱,”他顿了顿,又用讥笑的口吻继续问,“这次要从我这里拿到多少钱,你才会走?” “……我不要钱。” “你在我面前,就别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了。”秦云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真的有些动怒,连周围的气压都仿佛降了几度。 于星感冒鼻塞,呼吸很重,每次呼气都像是再重重的叹气,牙齿咬得很紧,像是害怕呼吸会撕扯下眼泪。 他出道这些年,被广为夸赞的一点就是体态好,不管台上台下,只要镜头拍到他就是脊背挺拔,不卑不亢。但是现在他在秦云起冷漠审视的目光下一直垂着头,脖颈弯成屈服的姿势,像是疲倦至极。 被羞辱,被轻视,被曲解都是他罪有应得。于星想,如果分手的时候没有用自己要更多钱这样的理由,也许现在秦云起就不会这么厌恶自己。 那时秦云起和家里闹得不愉快,公司又陷入危机,腹背受敌的时候,于星非但没有陪他共渡难关,还成了第一个放弃他的人,转身就和新欢双宿双飞,那么决绝。 “还是说你想要的不是钱,”秦云起微微侧过头,饶有兴趣地看向他,自顾自猜测,“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还想做从前风风光光的明星,想复出?” 于星咬了下嘴唇,口是心非地从鼻腔“嗯”了一声。大概所有人都觉得他拼命往上爬是想要飞上枝头,野鸡变凤凰,甚至连秦云起现在也这样认为。可是他没有办法解释,他唱歌演戏都只为了一件事情,成为随便什么人,随便什么不是他自己的人。他说不清楚为什么。 秦云起失笑,表情像是在说他就知道,就知道于星是这样爱慕虚荣利欲熏心的人,“好啊,在我这儿不算困难,那么你呢,你能给我什么?”秦云起靠着椅背,双臂自然舒展,挑起眉毛很认真地问他,“你拿什么和我换?” 于星早就一无所有了。 只有那张脸,即使神情病恹恹的,还是漂亮得过分。 于星的声音在颤,说的是,“我。” 他没有等秦云起回答,突然做了很大胆的动作,刚才还胆怯懦弱垂头坐着的人,突然推开椅子快步走到秦云起的面前,□□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秦云起猝不及防地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精致漂亮的五官,想要把对方推下去的念头一瞬间烟消云散,于星的手臂在颤,还是用力地环住了秦云起的脖颈,把两个人的上身紧紧贴在一起。 于星瘦了很多,瘦到锁骨都会硌痛秦云起的胸口。但是柔软的触感蹭在秦云起的腿间,让他很难抵抗想起昨晚的种种欢愉,双手比意识反应更快地覆盖上去。 “你——” 秦云起还没说完,于星的嘴唇就贴了过来。 像是尝到了冰凉的雪,一点点融化的湿漉漉的雪,两个人黏黏糊糊地吻在一起,直到被窒息感憋得难受于星也没有挣扎,分开后才弓着腰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他咳出眼泪,悬而不落地坠在泛红的眼尾,衬得整个人楚楚可怜。 于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感冒,会不会传染。 秦云起紧盯着于星的嘴唇,柔软红润泛着水光,在苍白皮肤的对比下像是熟透的甜腻樱桃,他单手扼住于星的脖颈,又一次啃咬上去。 这回更加凶狠,他听到一两声溢出喉咙的呻吟。 秦云起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从前的画面。 于星被他压在身下,声音沙哑又动情地哭叫他的名字,意识模糊时一遍遍喃喃自语,在他耳边说爱他。 第3章 山茶花 “我不喜欢用润滑,”秦云起的拇指摩擦着他的脸,过分细嫩的皮肤很快红了一小片,“你要习惯这样。” 很多年了还是没能习惯。 脊背滚过一阵寒意,于星疼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疼痛是冷的,他像是掉进了摄氏零度以下的冰水,四肢都在慢慢变得寒冷僵硬。身体能感觉到唯一的热源是近在咫尺的秦云起,于星求生般地用力抱紧了他。 这种时候秦云起总是很容易被取悦。 可是这不代表他会放过自投罗网的人,他抬手漫不经心地捏住晃动的红,逼得于星不得不配合着上下拉扯的动作更主动一些。 …… 窗户敞开着,风吹散了房间内的气味。 于星有些想吐。 也许是今晚比上回更加温顺配合,秦云起总算肯对他温柔一些,把于星像是抱枕般整个搂在怀里,一下下抚摸着他还在微微打颤的脊背,嘴唇蹭着他的额头,没什么耐心地说很快就不会冷了。 于星想到三年前他被秦云起救出来的夜晚,那天他被折腾到一直在哭,秦云起亲亲他的睫毛说闭上眼睛就不疼了。于星知道其实只是在告诉他不要再哭,不要扫兴。但是他以后总会在很多时刻想起耳边那个温柔的声音。“闭上眼睛就不疼了。” 所以他闭上眼睛,一直到现在。 - 秦云起对他从来都很舍得砸钱,这回也没骗他。自从于星上回被挖出地下歌厅陪酒的黑料以后,这段时间都没人敢请他合作。可是秦云起只是打了几个电话,就有导演和资方亲自找上门,让他演男一号。 唱歌演出是很困难,但是拍戏周期更长,等到上映时早就没人会记得这些事。 这次合作的导演是老熟人,选的也是很讨喜的角色。 于星的演技算不上好,从前一直是花瓶的角色,导演也知道他优势在哪。 于星在冷水中浸得太久,终于被吊出来时只觉得头晕目眩,他听不清导演说了什么,往助理那儿看了一眼,唐宁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这条通过了。 于星长舒一口气,解开捆在身上的绳索,工作人员立刻拿着厚厚的浴巾给他披上。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场地陆陆续续收工,他去更衣室换衣服,唐宁进来眉飞色舞地跟他说镜头拍得有多漂亮。 大概想说“惊为天人”,但是唐宁和他一样没念过几年书,没什么文化,表情生动地举着大拇指走到于星面前说他“惊天为人”,有点像在骂他。 于星难得有几分笑意,一笑起来原本冷得发僵的脸上神情也柔和了很多,“晚上还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了哥,对了,秦总下午给我打过电话,说会来接你。” 唐宁很有眼力见地没有问过他和秦云起现在的关系,不过有秦家压着,新闻也不敢乱写。 甚至还有几家报纸说他们是破镜重圆,臆想了些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 “好。” 秦云起身材高大,往那儿一站就很吸睛。母亲是中美混血,他继承了外貌优势,五官深邃立体,整个人气质非凡,像是时尚杂志的模特。 剧组来来往往的人都知道他是在等谁,所以于星出来时,不意外地看到了一些羡慕的目光。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小步跑到秦云起身边,“秦总。” 他乖乖跟在秦云起身后,小声问,“你吃过晚饭了吗,晚上要不要我买点菜做给你吃?” 秦云起皱了下眉毛,“跟我去个地方。” “好,”于星没有问哪里就习惯性地答应,说完才犹豫地问,“我要不要换身衣服?” 秦云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用。” - 于星以为又会是像晚宴那样的地方,他在剧组日常穿得都很低调,今天只是一身黑色宽松的衬衫和长裤,不过秦云起说不用换,他就乖乖听话。 一辆商务车停在影视基地外,两人坐在后座,秦云起闭目养神,似乎不想和他说什么。于星拍了一天的戏也有些疲惫了,却没敢放松神经,盯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秦云起从前总喜欢带他出席各种宴会,一半是出于社交需求,一半是炫耀。于星身上的气质干净,像是洁白恬静的山茶花,很适合做安静漂亮的陪衬。 他早就摸清楚了秦云起的性格,在家喜欢床伴听话懂事没有脾气,什么都顺着他来,在外也要能拿得出手,会看脸色知道分寸。 车停在一栋金碧辉煌的建筑外,有些陌生,下去后才看到门牌,只是简单的三个数字。 于星顿时咬紧了牙齿,他知道这里赫赫有名的夜场,但从来没进过里面。听说里面很乱,玩得也大。 他有些腿软,跟秦云起参加过的宴会很多,但是从来没到这种场合。 秦云起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电梯一层层沉默地上升,直通楼顶。 楼层越高于星越觉得心慌,忍不住小声问,“怎么来这里。” 秦云起掀了掀眼皮,忽然问他,“回剧组感觉怎么样?” “嗯……”于星紧张地喉咙滚动,实话实说,“都很顺利……谢谢你。” 秦云起却是冷笑了一声,“不用谢我,”电梯门开了,“叮”的一声,像是从惊醒美梦的一场闹钟,秦云起先跨步走了出去,声音淡淡地砸下来,“你该谢的人是周老板。” 于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连忙也跟了出去,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直到他看到秦云起按下升降门的开关,里面是昏暗暧昧的灯光,沙哑低沉的歌声,穿着暴露的男男女女在舞台扭动着身体,台下只有一张卡座,是那位投资新电影的周老板。 秦云起脸上是于星从来没有见过的,漫不经心的微笑,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揉捏着于星僵硬的后颈,“去道谢。” 一瞬间惊恐的表情爬上了于星的五官。 “……什么?”他的声音像是风吹湖面后颤抖的波纹。 秦云起冷冰冰地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只落水的麻雀。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把周老板伺候好了,下一部戏还让你做男主角,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情人般狎昵缱绻,“还是你担心他会把你玩坏了?别担心,周老板有经验。” 于星只觉得好似进入了一部恐怖电影,牙齿不断地打颤,忽然想起今天在水下时溺亡般的感觉,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不要。” 他后退一步,如临大敌,第一次敢直接说出这两个字。 秦云起钳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大到于星整个手臂都痛起来,声音多了不耐烦,“赵瑜都碰过你,别人又有什么不行?过去。” “我没……啊!” 秦云起掰过他的下巴,带着威胁,“别给我丢人。” 只要带他出去就必须扮演听话顺从的小白花,扮演一个工具,一个容器。 可现在是于星第一次反抗。 “我不去,求你了,别让我去……求你了。” 他浑身僵硬,双手死死抓着秦云起的衣服,像是在洪水中用力抓住的树枝。声音又轻又急,如同呓语,“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做什么都行,你带我走……求你了,求你了。” 秦云起听到那声“我们回家”时心脏像是被重物狠狠锤打了一下。他甚至快要控制不住表情,想问于星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对他说这种话。 “松手。” 秦云起声音冰冷,于星没有松开,哭得快要喘不过气还用虚弱的声音说着“求你“。 他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两个黑衣保镖过来钳制住于星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把他拖到了周颐面前。 秦云起慢条斯理地坐下,立刻有年轻的男孩贴到他身边,纤细的手指端着酒杯要喂他。他不耐烦地说了声走开,眼神似有似无地往于星那瞟。 他看到于星被压着下跪。 周颐嘴里咬着烟,白雾缭绕,他双眸微睐,干脆利落地抬手扇下一个耳光。 于星半跪着终于不动了,如同死囚般被保镖从身后按住肩膀,半边脸压在沙发,另外半边脸迅速浮起鲜红的指痕。 “什么东西,敢跟我拿乔。” 周颐朝着于星吐了口烟,“人前光鲜亮丽,来了这儿还不是连条狗都不如?” …… 灯光跳动得太快了,像是不停眨动的眼睛,潜伏在四面八方。 秦云起没来由觉得烦躁,起身径直离开,升起的大门在他离开后缓缓下降,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对上了于星的目光。 不断有眼泪流淌下来,涣散失焦的漂亮眼睛,泛红的眼尾,四目相对后流露出的神情不是乞求,而是绝望,他看到于星瞬间闭上了眼睛。 秦云起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动作就是猛地抬手挡住了快要关上的大门。 他几乎是浑身戾气地折返回来,表情冷厉到坐在周颐身边的几个男孩都吓得哆嗦。秦云起拎起于星的一只胳膊,把人扯起来拽到身边。 周颐挑了挑眉毛,“秦总?” “人我带走了,改天送个项目给你。” 周颐也没生气,反倒觉得挺有意思,向后一靠,无所谓的摊开手,“那好喽。” 秦云起到底没跟他在这儿耗下去,抓着于星的手腕把人拖走。 于星在后面踉跄着,膝盖重重地磕了下台阶又连忙站起,他顾不上阵阵钻心的疼痛,几乎是连滚带爬跟上秦云起的脚步。 - 车上的空气如同凝固,司机把车开得很快,秦云起仍嫌不够。大概是因为心情烦躁,所以一直厉声催促再快些。 于星的手指抠进车座,表情仍然像是惊魂未定,嘴里的软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咬破,血腥的味道一直弥漫在口腔。 “累了?”秦云起按下打火机,烟草的味道在封闭空间破门而入般蔓延。 于星需要费些力气才能转动眼珠,漆黑到有些空洞,“…没有。” 秦云起扯着他的衣领,把他按倒地上,“那就张嘴。” …… 于星被呛得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匍匐着,后背弓出快要折断般的弧度。 秦云起舒缓后心情好了些,抬手捏住于星的下巴,眼神一动,拇指抚摸过他被打红的那边脸,不断重重摩擦过能看得到皮下血点的鲜红指印,好像这样就能擦掉。 于星一声不吭地忍着,微微拧着眉毛,痛又隐忍的表情,看得秦云起又有些反应。 于星看着那里,有些难以合拢的嘴巴微微动了动,气若游丝地吐出三个字,“……要做吗?” 秦云起的太阳穴跳了跳,那种烦躁的感觉又一次像是蛛网般细细密密地缠罩住心脏。 他眯了下眼睛,恩赐般地开口,“起来。” 于星缓慢而艰难地爬起坐下,车急转弯时他重心不稳,摔在秦云起的身上。他没有力气撑住身体,实在是太累了,头贴在了旁边人的肩膀。 车依旧疾驰,斑驳的树影摇晃在他的眉眼间。秦云起似乎侧目看了他一眼,又似乎是错觉,总之没有推开。 所以于星默不作声地合上了眼皮,终于有一滴眼泪兜不住似的顺着眼尾迅速滑下。这个姿势很熟悉,从前他为了拍戏背台词到深夜,趴在桌子上睡着,秦云起把他抱到床上时他就会这样,依赖的,放松的,树袋熊一样挂在对方身上。 第4章 盐 醒来的时候好像全身都被卡车碾压过。 于星头痛欲裂,睁开眼睛缓了好几秒,视线才一点点从漆黑变得清晰。 他在秦云起的房间,床很大很软,落地窗挡着灰白色的窗帘,明亮的阳光从罅隙间倾泻到白色的毛绒地毯,投下点点光斑。 意识有片刻的茫然,差点又要昏睡过去。这时手机响起刺耳的铃声,于星费力地伸过手臂按下通话键,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撕碎的破布一样沙哑,“喂?” “哥,”唐宁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于星抬手捂住了眼睛,“没事,怎么。” “导演生气了,今天要补拍镜头,就等你呢……我跟他说请一天假?” “不用,我马上就到。” 于星挂断了电话,神智清明了些,身上火辣辣的疼痛跟着他一起苏醒。他扶着酸胀的腰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有什么顺着腿根小蛇般地缓缓流下,小腹一阵坠痛。 腿还有些发软,连并拢都很困难,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身体状况很糟糕,绝对不适合去剧组了。 更何况他今天要补拍的镜头是一场动作戏,秦云起知道的。 于星脑袋很乱,理不清头绪,依着惯性从地板上捡起散落的衣服,衬衫的纽扣扯坏了,他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又看到镜子里苍白皮肤上青青紫紫的痕迹,也不记得秦云起什么时候亲过这里,咬过这里。 - 拍摄一天天进行下去,从九月到十一月,天气越来越冷。 秦云起没再来探过班,于星在剧组的地位也大不如前,反正这儿就是会捧高踩低的地方,他早就习惯这些。 于星沉默寡言,很少和人交流,到哪里都是孤僻不合群,只有唐宁从早到晚叽叽喳喳跟他说话。 “哥,室外的戏都拍完了,剩下的都能轻松点。”唐宁从平板上找出一张海报给他看,“12号在B市有场电影节,主办方发邀请函了,我看名单上有挺多熟人呢,还有白老师也是嘉宾。” 于星低头瞥了眼,“去吧。”他想了想又说,“明天再回复。” 唐宁嘿嘿笑了两声,“我就知道哥你肯定想去,白老师这些年一直都挺照顾我们的,也只有他不信那些谣言。”他看出于星又在走神,没有往下说了,在手机上敲了几下,“哥,你最近睡眠不足,黑眼圈很重。” 于星看了一眼镜子,拍摄结束后卸了妆,脸上没涂粉底,眼圈底下的淤青的确很明显。今天导演大概也是想骂他,看他这模样又忍回去了,说让他多休息,别影响开工状态。 能不能休息又怎么是他能决定的。 于星揉了揉眼睛,唐宁从身后拍拍他的肩膀,亲切地说,“我给你接了几个褪黑素的代言。” “好,”于星有些哭笑不得,“安眠药也行。” 他们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也没剩多少人了,唐宁要回工作室,于星和他告别后径直走到地下停车场,司机等在那里。 - 会议结束,秦云起拿起手机。几乎是掐着时间,于星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炖了冬瓜牛腩汤,还炒了话梅排骨,虾仁滑蛋,蔬菜的话,你想吃西兰花还是莴苣?” 于星在电话里的声音很轻很软,隔着手机都能想到他戴着围裙温柔又乖顺的样子。 那些都是秦云起很喜欢吃的菜,又或者从前只要是于星做的,就没有不合他胃口的。 “在剧组受欺负了?还是又看上哪部新戏,哪个综艺了?”秦云起嗤笑,“才上赶着想来讨好我。” 于星抿了下嘴唇,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手上匆匆忙忙关火,又按了通话免提放在旁边。“今天下班早一些,所以才回来做饭的。” 他知道说了秦云起也不会信。 在秦云起心里,大概他又有什么要求,所以才会只有半天休息也会急匆匆从剧组赶回来,讨好示弱。 总之是虚伪狡诈,任何付出和得到都要寸量铢较地算计的那种人。 秦云起一言不发挂断了电话,也没说会不会回来。还剩下最后一道素菜,于星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还是起锅烧油炒了出来。 心里沉甸甸的,好像手腕上也压着什么抬不起来,调味的时候也不小心倒多了些。 秦云起在餐桌上第一句就是问他:“放了多少盐?” “对不起,我重新做。”于星抿了抿嘴唇,伸手想要拿走盘子倒掉。 “别管了,”秦云起放下筷子,兴致缺缺的样子,“去给我倒杯水。” 他不想回来的,放下电话的时候却不禁想起于星昨晚颤抖的肩胛,想到他后仰的脖颈绷出一条好看的线条,那种口干舌燥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口腔。 于星看着他喝下半杯水,愧疚不已,“你尝尝话梅排骨,这个味道还可以。”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秦云起基本没怎么动筷子。他离开后于星也没了胃口。晚饭后秦云起径上楼去了健身房,于星收拾好餐桌又把碗筷都放到洗碗机里,在厨房站了一会儿才出来。 他的确有事情想说。 想要问问秦云起能不能让他去B市参加电影节,他想要去拜访很久没见的白老师。刚进影视圈的那几年,关于他被包养的言论满天飞。别人背地里都说他是床上功夫好才拿到角色,只有白鹤延对他亦师亦友,一视同仁。 但是现在问的话,好像真的连方才那顿晚饭都像是目的不单纯,于星想着过几天再说也来得及,没有太纠结这件事。他今天念台词念得喉咙干哑,想要从橱柜上拿罐蜂蜜泡点水喝,抬手去够的时候,身后一只手臂越过他的肩膀,帮他把罐子拿了下来。 “谢谢。” 于星回过头,习惯性地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笑脸,他这一晚上不知道赔笑了多少次,脸都有些僵了。 他正想抬手揉一揉脸,却看到秦云起突然俯下身,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他微微睁圆眼睛。 秦云起在于星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片刻的安静后,他猛地抬手按住了于星的后颈,强迫他仰起头跟自己接吻。他轻而易举地撬开了于星的嘴唇,舌头破开压根没怎么抵抗的牙齿,勾着于星的舌头乱搅。 唇齿交缠的暧昧声响在耳边如有回声,秦云起吻得很凶,还重重咬了一口。于星费力地仰着脸迎合对方的掠夺,喉咙溢出一两声隐忍的呜咽。 分开时于星从脸颊到耳朵都浮起一片红晕,用力喘了几下,秦云起修长有力的手指还捏在他的后颈,指尖轻轻摩挲着,像是在把玩所有物,不紧不慢地问他,“唐宁说你要去B市?” 于星还有些沉浸在方才的意乱情迷里,头脑昏沉,没有仔细分辨秦云起的语气,顺口说道,“是,这个月12日,有一个电影节……” “你知道赵瑜在B市?”秦云起又问。 于星一愣。 他仰起头,看到秦云起皱着眉毛,一时间周围的气压都像骤然降低了几分。 “我不知道,”于星紧张的口腔不断分泌出唾液,喉结滚动着咽下去,嫣红的嘴唇上还留着湿漉漉的水渍,“只是他们给我发了邀请函,今天小唐给我看的,我想去一天晚上就能回来……” 秦云起放开手,冷着脸越过他径直往房间走去,像是当他是不存在的空气。 于星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跟上,“我不去了。”他急忙抬手要去抓秦云起的衣袖,却被挥开,踉跄着摔到地板上,房门在眼前合上,他被关在了门外。 他意识放空了会儿,小心翼翼抬起手敲了敲门,没人理他,他又用了点力气敲得更大声。 “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知道,”于星有点着急了,在门外提高了声音喊,嗓子原本就没恢复好,更是沙哑难听,“我和赵瑜早就没有联系了。” 几乎是在于星提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屋内就猛地传来了“砰”的一声,秦云起似乎是往门上砸了个花瓶或是什么,噼里啪啦摔得四分五裂。 于星不敢说话了,手臂还僵硬地悬在半空,一点点收回来。 他在门外坐了不知道多久,门才又一次打开。于星先是看到了一地的玻璃碎片,才惴惴地抬起头看见秦云起没什么表情的脸。 “我让你去。” 秦云起居高临下地扔出来一个盒子,盒子摔在于星前面,他打了个哆嗦,颤巍巍地伸手打开盒盖。那一瞬间几乎窒息,看到了熟悉的东西,黑色的皮具泛着冰冷的光泽,像是盘伏的蟒蛇。 “你从前用过的,还记得吗?”秦云起睥睨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管不住身体的娼伎,“我信不过你,只信得过这个。” 入口处有一把锁,钥匙在秦云起那里。从前于星穿戴过几次,但都是在秦云起身边的时候,虽然异物感会让他行动不便,但至少掌控的人就在旁边,所以没有那么害怕。 “你是只跟着我,还是想同时被别人玩?” 仿佛刚才的暴怒不曾出现过,秦云起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无懈可击语速很慢,带着似有似无的矜贵。 于星狠狠地打了个冷颤,又想到上回差点被送给周颐的事,顾不上话里的意思有没有羞辱了,急急忙忙说:“我只跟着你。” “那就都听我的。”秦云起蹲下身,修长有力的手指捏住于星的下巴,端详了会儿对方漂亮的五官,又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别让我失望。” 于星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又很快舒展眉目,低低地答应了声:“好。” 他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和秦云起谈条件,做什么还是不做什么,从来都不是他能决定的。 更何况现在是他死皮赖脸地回来,自然是要拿出低贱谦卑的姿态来,让秦云起更顺心些。 第5章 银杏树 水晶灯挂着长长的吊坠,支离破碎的灯光落在他身上。 于星这几天都没好好吃过饭,原本单薄的身体更加骨瘦嶙峋,现实这样憔悴虚弱,上了镜头却有诡异病态的美感。 媒体很满意,镜头对着他拍个不停,电影节开场不到十分钟铺天盖地的推送就占据了头条。 秦云起拖动着视频的进度,反复看于星最后那段背影的镜头。 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 结束最后一场采访已经是深夜,夜风含着潮湿的水汽,于星被送上飞机,几乎挨到座位就烂泥般地瘫倒下去。他又累又饿,头昏眼花,眼前黑压压一片。 “秦先生说会在机场接您。” 他没力气回答,疲惫地点了点头。 飞机的邻座是同样来参加电影节的演员,还是学生,身边也没人跟着,热情外向地向于星搭话,说他看起来比镜头要瘦一些。 开场白很聪明,人上镜都是会变胖的,这样说话不会出错,还会给对方一种好像真的有在关注他的错觉。 他听到了刚才工作人员对于星说秦云起会来接他,眼神中是无限羡慕,“哥,你运气真好。” 当初的确是运气很好,这些年几乎一半明星都是秦氏捧红。喜欢秦云起的人也不少,他家世显赫,祖父是华语影坛泰斗,父亲开了这家跨国娱乐公司,现在正是如日中天。 “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就……这是。” 飞机上是最新一期的时尚杂志。 邻座的男孩随意地翻到一页,赫然看着夸张的标题,“新欢”“豪掷千金”上面用红色加粗字体写着,秦云起为一个新签约的艺人借到博物馆古董珠宝,价值连城。 男孩看了眼于星没什么表情的脸,讪笑两声,不再跟他搭话了。 其实也没什么感觉。 连细微的疼痛和惶恐都感觉不到,心里麻木的像是住着一个死人。 于星盯着屏幕上的人出神,照片里秦云起双手插着西裤口袋,气质矜贵疏离,和周围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是让他觉得很陌生的样子。 - “含深一点。” 秦云起拎起于星的头发,不管不顾地长驱直入,“又装出这副死人的样子给谁看?” 于星眼尾通红,生理性泪水源源不断地滚落下来,听到这话更是惊惧,用力打开迎合。 也许在房间里会好过一些,至少铺了厚厚的地毯。但秦云起却还是在客厅就迫不及待。于星的膝盖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寒气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他的表情却没有一点痛苦,为了不让秦云起看着扫兴,努力把腰压的更低,调整角度一下下探出殷红柔嫩的舌尖,像是吐出信子的小蛇。 秦云起微微眯着眼睛看他,低低喟叹,于星高挺白皙的鼻梁一上一下,对比着有强烈的视觉冲击。 分开几天时间,秦云起这次要快一些,随意地在于星的嘴唇上蹭干净,还是对他的表现不满意,“废物,一点长进都没有。” 于星撑在地上,还在微微喘着,听到这话抬了下脑袋,毛茸茸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颤了下。他没敢直视秦云起,这个高度只能盯着对方膝盖的位置,哑着嗓子说了声“对不起”。 秦云起冷哼,“上楼。” 于星像是慢吞吞的蜗牛,跟在他身后摇摇晃晃地爬上楼梯。 …… 秦云起躺在床上,拿起手机回了几条消息,听到被子底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湿热柔软的嘴唇贴着他的大腿一路向上亲吻。 于星有些窒息,闷热封闭的空间,连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放大了无数倍。 他是被蛮横的力道拽出来的。 脖颈戴着黑色的项圈,链子的另一端在秦云起手里,用力一拽就让他从被子底下钻了出来。 他像是溺水的人终于获救那样大口喘气。 脸色终于不再是病态的苍白,微微浮起酡红。 宽大的衣服罩着瘦削的身体,看起来弱不禁风,一双眼睛漆黑又平静,让人无端联想到冬天寂静的雪夜。 秦云起用指腹摩挲着他的耳朵,“真听话。” 于星偏过脸蹭了蹭他的手,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不敢,秦云起耐心地等着,等到于星小声告诉他,自己这些天哪里都没有去,一直待在酒店。 秦云起的表情看不出来喜怒,过了半天才慢腾腾地哦了一声,手腕稍微用了点力气,于星立刻被牵扯着踉跄地爬向前。 纯黑色的项圈衬得他脖颈修长白皙,微微后仰的时候像是天鹅。 一个美丽顺从的玩具,秦云起走到哪,他就乖乖地被牵引到哪里。 又好像一只狗。 跪在床上比地板上要好一些,不会硌得那么疼。 天花板上的灯光摇摇晃晃,于星的鼻尖渗着细密的冷汗,白皙的脖颈和胸前的皮肤透着剧烈运动过健康的鲜红色,总算看起来像个活人。 燥郁的情绪舒缓过后,秦云起点了根烟,打火机清脆的响声让于星下意识一哆嗦,他抬起手遮了遮眼睛。 “楼下……买来的菜还在外面。” 于星撑着手臂费力地起身,“我去放冰箱里吧。” “急什么。”秦云起随手弹了弹烟灰,“晚一会儿又不会坏。” 于星假装没有听见,小心翼翼从另一边下床,弯下腰慢吞吞地捡拾掉落在地板上的内裤,还没等穿上就又被秦云起抢了去,“都撕坏了。” “…还能穿。” 秦云起气定神闲地把那条纯白的内裤扔到旁边,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穿了等下也要脱,你不嫌麻烦我还嫌。” 于星说不过他,越听脸越热,只好脚步僵硬地就那么走了出去。还好他身上穿的薄毛衣宽松些,勉强能遮住屁股。 秦云起盯着他的背影,眯起眼睛,慢腾腾地吐了一口烟。 - 满地都是银杏落叶,北方的秋天过得很快,十一月底就下了初雪。 秦云起在公司忙到晚上,审批了年度投资计划,又敲定接下来要和哪些IP合作。有些事情不急着做,可他这段时间总是在公司待到很晚才回去。 手机响了两声,他拿起来,看到是郑导发来的微信,“他这部戏快杀青了。” 秦云起掀了下眼皮,在桌上摸到烟盒,晃出了一根烟。 点烟的时候那边又传来两条新消息。 “这回演技进步挺大的,下部够演个男主角了。” “你说呢?” 秦云起突然觉得烦躁,烟雾吐出来那口气也没顺一点,等到那根烟都抽完了才回复,“给他休个假。” 于星在剧组的戏份只剩最后一场了,最近也清闲了些。每天固定练几个小时的声乐和舞蹈,再去健身房上塑形课。 运动之后感觉很好,就是老师的目光总是会有意无意地他手肘和膝盖的淤青,会让他有点不自在。 从健身房出来已经是傍晚了,唐宁的车停在路边,接他去录音室给电影唱片头曲。于星打开车门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旋律,音箱在放他的歌。 “换一首。” 他简单干脆地坐进副驾驶,系安全带时用力的像是在做什么很严肃的事情。三个小时的体能训练,出来时神清气爽,觉得这时候就算有外星人来攻打地球都可以披甲上阵了。 “怎么有人连自己的歌都不爱听,”唐宁嘟囔了一声,还是乖乖切到下一首歌,“但是我觉得很好听。” “像是在加班。” 于星心情很好,还会和他开句玩笑。他看到前面放着一本杂志,随手拿起来翻了翻。 唐宁却如临大敌地猛地转了下方向盘,“哎!”两人都往右边倒了一下,身后是好几声怒气冲冲的喇叭,“你别看那个,”唐宁并到最外侧的车道,有点着急,舌头都不利索了,“坐书上看车不好!” “看什么车?……”于星撞到了下窗户,揉了揉额头,脾气很好没有说责怪的话。唐宁仍然在后视镜心惊胆战地瞧着他。于星这才看见那本杂志的封面,当月刊,那上面一定会有秦云起和那个为他重金借古董的演员的合影。 就因为这点事,于星有些好笑,把杂志又放回原处,“我都知道了。” 唐宁喉咙滚动了下,小心地问,“哥你不生气啊?” 他就跟小孩似的,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 “看路。” 于星没回答,心里倒是好像有个自嘲的声音说了声他怎么敢。 “你最近太忙了,又是拍戏又是电影节,没什么时间和秦总在一起吧。”唐宁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他这样笑的时候倒有一个经纪人该有的八面玲珑的样子,“还剩最后一场戏了。” 唐宁的语气很轻松,所以那四个字说出来也轻盈的像是吐出来的一口气。 “跳海自杀。” - 于星小心翼翼地吹走白粥上的热气。 墙上的时钟指向八点整,窗外漆黑一片,厚重的云层遮得一点星光都看不见。 听到门锁拧开的声音,于星立刻放下勺子走到客厅,秦云起携着门外的冷风进来,还带着一身浓浓的酒气。 于星心跳快了一拍,他走过去接过秦云起脱下的外套,攥在手里。 “晚上是有什么应酬吗?” 秦云起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把于星拽到身前,重重地压在了墙上。 纽扣一颗颗崩开,掉在地上,听不到声音,只听得到粗重的喘息,像是露出獠牙的野兽正步步逼近。 “等、等下、你喝酒了……” 一些很混乱的记忆在脑海中断断续续的闪过,像是出了故障的电脑,不管怎么都无法关掉显示屏上接连闪过的不堪入目的画面。 “那有什么关系?” 秦云起不耐烦地扯抓住他的头发扯向自己。 “等、等等……”于星费力地仰着头,双手抵在他身前,用尽全部的力气撑开一段距离,“我不想……” 没说完的话□□脆利落的一声掌掴打断。 耳边是剧烈的嗡鸣声,于星偏过脸,舌头从口腔内顶住肿胀的那侧脸颊,半天都没找回意识。 心脏剧烈跳动着,像是要从胸膛撞出来。 “装不下去了?不是演技越来越好了吗,怎么还是这么快就藏不住尾巴了。” 秦云起垂眸,看到于星漆黑的眼睛,泡在湖泊一样的泪水里,漂亮的触目惊心。 细白的手指,微微泛着凉意,虚弱地握着他的手腕,不像是抗拒,更像是乞求。 “别……” 以为会尖叫出来的一个字,其实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路被拖拽回房间,屋子很冷,他还是很快出了一身的汗,几乎用上全身的力气在扼制快要溢出喉咙的呜咽。 一点点撕裂般的胀痛死神般如期而至。 很难配合,不知道为什么恐惧会放大到那么多倍,压过了全部意志力,让他拼命想要逃离。 慌乱中抬起手肘,撞倒了床头的花瓶。 清脆的碎裂声后是“砰”的一声,于星原本想去抓住花瓶,伸出手臂时突然失去平衡,整个人朝着满地的碎片摔了下去。 秦云起猛地上前抓住他的衣服,还是没等阻止于星摔下去,半个身体压在碎片上,似乎能听到刺破布匹般的声音。 事情发生得很快,还没有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提线木偶般地抱到了床上。 秦云起动作利落地简单处理,给医生拨去电话。 斑斑点点的血迹落在白色的长绒地毯,像是雪地散落的腊梅花瓣。 “…我没事。” 于星先开口,随着急促的呼吸,一道猩红的血痕像是起伏的活物,狰狞地扒在脸上。 温热的血顺着脸颊滑下来,有些痒,他后知后觉地抬起手,一滴滴血溅落在手心。 秦云起摔门离开,又拿着医药箱回来。 于星迟钝地擦了擦下巴,猩红的血在睡衣袖口晕开,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镜子。 恍惚间像是之前听过的窃窃私语又钻进耳朵。 “要不是有那张漂亮脸蛋,怎么有人会喜欢他?” 本能一般的,于星低下脊椎想要藏住自己的脸,却被捏住下巴被迫抬起头来。 秦云起手指的力气不是很重,于星甚至能感觉到微微在颤,他有些木然的恍惚,不知道是自己的牙齿在发抖,还是这个人也有控制不住什么的时候。 于星垂下眼睛,这才看到秦云起的手上也有被瓷片割伤的血迹。 - “是你自己要回来的。” 秦云起的声音像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不知道是要说给谁听,固执的,执拗的语气,“都是你自找的。” 于星却像是根本没理会他话中的意思,也丝毫不在乎皮肤上跳动的痛觉。他专心致志地看着手臂,纱布包得很潦草。瓷片割得很深,纱布几乎在放上去的瞬间就被浸透成刺目的殷红。 相比之下,脸上的那道口子倒是凝血很快。 “你不想走吗?”秦云起问他,似乎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你不想离开我吗?” 两个人对疼痛的漠视倒是有如出一辙的默契。 于星的目光还停留在为他包好的纱布上,微微偏过头,眼神像是茫然无措的动物。 “我去哪?” 好像真的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等给秦云起包扎好了手上的伤口,于星垂着脑袋,黑沉沉的眼睛盯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药箱,觉得这时候很适合向突然仁慈的主人索要一点怜悯。 “还有药吗,我后面有一点痛。” 他低着头,只能看到乌黑柔软的头发,像是很疲惫那样一点点低下去。 - 于星的发质柔软,从前秦云起喜欢让他枕在自己腿上,一下下抚摸他毛茸茸的头发。 熟悉的触感会唤醒一些尘封很久的记忆。 于星才出道那会儿只有十八岁,还是总吃不饱的青少年,练习室的老师又严格要他控制体重,每顿饭只能吃半个红薯和一小盘西兰花。 秦云起半夜被吵醒,看到于星坐在床上,眼睛红的像兔子,小声说自己饿得睡不着。 “给你煮碗面?” 那时候秦云起也不是没有起床气,但连眉头都舍不得皱一下。他下床走去厨房,于星跟在后面,双手扯着秦云起的衣服,很纠结地抱怨,“明天上秤变重了怎么办。” 他的表情十分凝重。秦云起听到他声音认真地说“上称”两个字没忍住笑了出来,“你是猪吗,还要上称。” “我每天早上都要先称体重!” 于星气得咬牙,沸腾的锅里放入调料包后很快有了香味,黄澄澄的溏心蛋,没有戳破就能看到里面流淌的液体,他端着碗眼巴巴地等着。 “明天老师骂我的话我会说都是你强迫我吃的。”于星说。 秦云起接过碗给他盛好,又吹凉了第一口亲自喂他,很大方地答应,“可以。” - 胃部仿佛缠着冰冷的铁丝,一圈圈勒紧。 于星的脊背抖了一下,咬着牙齿蜷缩起来,像回到了母体中的胎儿那样侧躺着抱住膝盖。 脸上的伤口被处理过了,医生说不会落疤,但是要恢复如初至少三个月。 剧组剩下的戏份不多,有化妆和后期可以遮盖。 秦云起三天没有回来了。 连着下了两场雨,地上都是风雨中落下的金黄色的银杏树叶,空气湿润。 似乎鼻腔都能嗅到银杏果腐烂后的味道。 于星是被寒冷和胃疼唤醒的。他迟缓地睁开眼睛,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哪。 总是会有错觉,好像还生活在阴暗无光的地下室,灯光永远昏暗,像是有被折断翅膀的萤火虫关在里面。 于星穿上衣服走出房间,正好秦云起也从书房出来。 四目相对,秦云起皱着眉毛很快移开目光。于星在脑袋里缓慢地想,想这个房子好冷,但是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又觉得会暖和一些。 “晚饭吃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做点什么。” 于星表现得平静从容,好像他们两人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秦云起越过他径直向前走。于星揉了下眼睛,深吸口气又亦步亦趋地追上去,站在不会被看到受伤的那半张脸的方向,小声问,“我想要去一趟超市,你能开车带我去吗?” “不行的话也没关系。” 秦云起停下来回头看他,半晌后才说,“去穿衣服。” - 超市灯火通明,货架上是琳琅满目的商品,于星在备忘里列了购物清单,每在购物车里放下一个就在屏幕上按灭橙色的小方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