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識你》 第1章 春山蛇案1 波谲云诡,幽幽竹林。长生之路,历历在目。据他乡村民所传,春山竹林出现巨大蛇皮,深夜传来奇异尖叫,山下村中男女老少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一位黑发如瀑束红簪,眸若寒星眉似潭。玉面清癯风骨秀,浑然仙韵落尘凡的少女在清晨的竹林内踱步 “这又是什么事情,他们不查我悦宁来查,难不成全村人都被蛇吞了?这么大一条蛇,那堆修灵者怎么可能不知道,肯定是有人故作玄虚。他们一群胆小鬼!” 这修仙界,分为正魔两道。正道,被万人追捧,在人间过得风生水起;魔道,则是枸杞吞声,神出鬼没。从古至今两道都以“互不打扰”为戒。 悦宁逐渐接近竹林中心,隐约传来奇怪的簌簌声。 不会…是真有什么…东…东西吧。悦宁心中还是有些许的胆怯,逐渐握紧腰间的铁剑,咽了口唾沫,两条腿缓慢往前移动。 滴答滴答,某些液体掉在悦宁发间,颤抖的手一摸,指尖上沾满了鲜血,瞬间巨大**的味道传入悦宁鼻尖,一股寒气直冲头顶。 悦宁缓缓抬起头,只见竹枝上挂着一具具的尸体,每个人的脸上带着不协调的微笑,嘴角裂到耳根,牙齿缝里还卡着半片竹叶——正是村民常用来编斗笠的那种,两颗眼珠子挂在眼眶上摇摇欲坠。 悦宁吓得摔在地上,后背顶着竹子,双手捂住口鼻,内心惶恐不安:这是…那些…村…村民,怎么…会这样。这种恶臭味让悦宁险些吐出来。 腿已经吓得发抖,她还是颤颤巍巍地扶着旁边沾满凝固鲜血的竹竿站起来往前走。 悦宁再穿过一片草丛时,背后一阵发凉,回头往后看没有任何人,周围飘起白雾,当悦宁再回过头时,正好撞见一张血盆大口。 悦宁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只大蛇一口咬住她的外套,把她往旁边甩去,悦宁后背直直地撞在坚硬的竹竿上,顿时阵阵剧痛袭来。大蛇舞动着身躯,张开大口朝着悦宁就咬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悦宁才记得腰间的那把铁剑,瞬间拔出,手握着剑柄,一腿往旁边踢开,身体躲过攻击,双手并用握着铁剑横向插入大蛇眼睛里。 因为这个举动,瞬间把大蛇激怒了,它不死心,再向悦宁咬去,尖利修长的齿锋划破手掌,鲜血溅出,悦宁冷汗流出,加上手臂上的疼痛,小声道:“疼!” 她一脚站在地上,另一只踩住大蛇的下嘴,左手撑开大蛇的上嘴,右手拿着铁剑用尽全身力气一戳,黑色混杂着黄色的液体飞溅出来。 那条大蛇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悦宁正想松一口气,没想到那条巨蛇花费最后的力气一口咬过来。忽然一条鞭子从远处的树上甩出,缠在悦宁腰间,直接把她拉到了树上。 那条大蛇见无果,口中吐出一口鲜血。阳光照进,白雾散开,可蛇口断裂处的伤口突然外翻,钻出十几条拇指粗的小蛇,爬向各处。迎着阳光,一只只炸裂开来,无一幸免。 悦宁看到这一幕,身体僵在原地。那少年转过头,右脸戴着破碎了一半的白色面具,面具下的眼睛里蒙着黑色纱布。 少年扎着高马尾,马尾上绑着青绿色麻绳,一双丹凤眼,墨绿色眼眸,明亮又带着几分桀骜。在悦宁看来,这位少年年纪看起来不大,应该和自己差不多15、16岁左右。 悦宁有些看呆,心有余悸地问:“额…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个少年潇洒地用手甩开马尾,眼神俊俏,声音清朗地开口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的。你这么一个年轻小女孩,偏偏出现在这密不透风的竹林里,还见你杀了一只大蛇。还有,痛吗?” 悦宁顿时感觉有一丝尴尬,用指尖缠绕着一绺头发道:“我嘛,我叫悦宁,喜悦的悦,安宁的宁。传闻这春山竹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山下的人都死光了,就想来看看是不是有人故作玄虚。至于这伤,还是有点点疼的。” 少年歪着头,眼神紧紧地盯着悦宁:“你居然都说了,那我也不好意思不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兰闲,兰花的兰,闲聊的闲,听懂了吗,小女孩。” 他上前一步,把悦宁的外套拉下一边,掀开袖口,看着那一道血痕,眼中闪过一丝情绪。兰闲从外套里拿出一个壶子,打开盖子,把壶子里清澈的山泉水淋在悦宁手臂上。 “嘶…”悦宁紧紧抓着衣角,紧闭双眼,眉头紧锁,虎牙咬着嘴唇。伤口每被浇一次水,身上的冷汗就多一阵,悦宁只感觉现在自己像一只呆鹅,随时会被宰。 “传闻山中出现大蛇,一夜之间把村中所有人都给吃了,但是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一片尸林。看起来大蛇或许是真的,但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就有待猜测了。若是大蛇所为,那些人就不会挂在树上;若是人为,那又是谁。悦宁,你怎么想?” 兰闲又拿出一盒药膏,弯下腰靠近悦宁,用两根手指抹着药膏在她伤口上涂抹,再从外套中扯出白布,小心地缠绕在悦宁手臂上,打好结。 悦宁脸颊微红,轻咳两声,穿上外套,转向别处:“这些我也没弄清楚,刚刚那条大蛇既然已经死了,也没什么线索了。究竟是否是人为,我们自然也不清楚,还不如现在先回去慢慢打听。对了,你身上带了这么多东西吗?是装了百宝袋?” 兰闲听后轻笑两声:“百宝袋?我可没有这好东西,毕竟我身上就只带了这几样,还有……”随即直起身子,手指向另外一个方向。 悦宁往那边看去,瞳孔一缩,只见那片地上躺着一张比刚刚那条蛇还要巨大的蛇皮。 “怎么又有一张蛇皮?看这样子,山中不只有一条蛇。”悦宁刚准备从树上跳下去,却被兰闲拦住。 兰闲微微蹲下身子,拇指按着中指的指甲盖轻轻一弹悦宁的额头,说道:“哎呀,悦宁姑娘啊。手臂刚刚受过伤,就想这么快跳下去,万一扯到伤口……人就不好看咯。” 悦宁眨了眨双眼,一阵苦恼:“也对,那我不跳下去怎么下去?爬下去吗?” 兰闲微微一笑,横抱起悦宁,从竹竿上一跃而下,平稳地落在地面。 兰闲把悦宁放下后,站起身,双手插着兜,笑眯眯地看着面前迷茫的女孩。悦宁没反应过来,大脑宕机。兰闲晃了晃悦宁,她这才清醒。 “兰闲,没想到啊,你竟有如此办法。”悦宁用乡话开口,口音软糯婉转、声调平缓,边说边举起手竖了个大拇指。兰闲听得一头雾水,问:“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管,就当作我在说些乱七八糟的。”悦宁换回原本的口音,语气俏皮,随后故作严肃地看向那张蛇皮。 蛇皮光滑透亮,看起来是刚蜕皮不久,上面还沾有黄绿色的汁液,长度足有十几米。悦宁站起身走过去,指尖刚碰到汁液,突然发现蛇皮内侧有密密麻麻的针孔,针孔里还嵌着一张符咒,上面写着“以民为刃,以蛇为蛊,戮生灵于天地间。” 兰闲也小步走到悦宁旁边站好,双手背在身后说:“春山山顶不可能出现蛇,更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蛇。要么是村民自己养的,要么就是人为放出来的。悦宁~那你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悦宁往山顶最中央走去:“还是先去竹林最里面吧,说不定那条巨蟒就在最中央呢。” 兰闲一脸戏谑地看着悦宁问:“悦宁姑娘,你现在还不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我想对你图谋不轨怎么办。” 悦宁身体愣在原地,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件事情:“额,你要是那种人,自然也不会在那时出手救我。而且,要是对这件事情不在意,你也不会跟着我说这么多话吧。如果你真想图谋不轨,想图谋什么?钱?还是我这个人?我觉得不会是后者。”悦宁虽然知道兰闲不会这样做,但是对自己的外貌还是不太自信。 兰闲轻笑一声,嘴里呢喃道:“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咳,那走吧。”他跟上悦宁,和她并肩走到竹林最中央的一块平地。不同的是,那里没有生长一棵竹子,周边都是烂泥,什么东西都没有。 兰闲用指尖抵着眉心,指腹跟着酸胀感轻轻打圈揉按,额前碎发被蹭得凌乱,也没心思整理,只盼这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能顺着按摩的力道慢慢退去。 片刻后,他才睁开眼睛问:“悦宁,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是想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去。” 悦宁托着下巴,掌心轻轻贴着下颌线,眼神不知飘向哪边,指尖偶尔蹭过唇角,不知在出神地想些什么。 她又用指尖蹭了两下地上的泥土,举起来定睛一看,除了泥渍,还有些许粘液,和那张蛇皮上的简直一模一样。 嘶—— 悦宁看着那片泥土,听见这个声音,有些不耐烦地说:“兰闲,别总发出这种声音。还有你看这些粘液——” 兰闲鼓着腮帮子,装作委屈地说道:“又不是我发的。”他走到悦宁身后,双手抱胸静静听着。 悦宁扶着膝盖站起身,回过头满眼疑惑:“不是你又是谁?这不就我们两个人吗?难不成还有什么东西?” 嘶——,悦宁倒抽一口冷气,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往下坠!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第2章 春山蛇案2 南边的竹林突然“哗啦”作响,一道黑影带着腥风,“唰”地从密叶间窜出——竟是条碗口粗的巨蟒,鳞甲泛着冷光,尾部几米处还带有几丝若隐若现的血红,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他们。 兰闲揽过悦宁的肩膀,左腿蹬地、右腿发力跃出十几米外,与那巨蟒对峙,不管是蛇还是人都没先行一步。 少年注视着那巨蟒粗壮的身子思考应对策略,又看到铁剑还挂在悦宁腰间,随后轻笑一声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兰闲拔出悦宁的铁剑,双手快速将鞭梢缠绕上去。巨蟒眼看不妙也冲了上来,身体在地上摆动,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兰闲抱着悦宁,另一只手甩动鞭尖的刀刃刺出。巨蟒看似身躯庞大,实际行动灵活,扭过身体躲过了兰闲的这一击。 兰闲丝毫不慌,甚至摆出手势对巨蟒表示挑衅,巨蟒反而窜进了一旁的树林。 悦宁看到后冷汗直流,手掌摩擦着身上油腻湿滑的粘液,慌不择言道:“兰闲!兰闲啊,我们打不过它的,趁现在赶紧跑吧!万一它生气了,我们两个都得死在这被它吃掉,到时候又会传出来山中死了两个人。” 兰闲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悦宁的肩膀,另一只手扯回鞭绳,跳到空中躲过从黑土中钻出的巨蟒。 “悦宁,我可没那么弱。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的命。”兰闲说完再次甩出鞭子,发出丝丝拉拉的声音,缠住了巨蟒的身子——这次鞭子的威力不容小觑。可惜巨蟒的鳞片坚硬,还带有残余的水滴,鞭子直接顺着鳞片滑开了。 那巨蟒彻底被惹怒,身体周边飘散着雾气,红光一闪,气势十足。因剧烈晃动身躯,它下半部分露出了一颗红冠。 兰闲见后轻笑一声,再看向悦宁时,声音没带着与现状相符的严肃,反而是调皮道:“悦宁,现在可有点危险啊~我带你去一边躲躲。” 话音刚落,他两脚一踏腾到空中,巨蟒也追了上来。悦宁被惊得手舞足蹈,慌张道:“兰闲,你可别硬刚啊,打不过的。” 兰闲把悦宁轻轻抛到一棵竹子后边,笑嘻嘻道:“悦宁,你放心,它死定了。”随即便扔给她自己用的那把长鞭,或许是给她防身。看这情况,怕是有几分棘手。 悦宁站稳在地,内心琢磨:兰闲刚刚说的是想让我放心?还是真打得过?希望是后者吧…… 兰闲转过身,拔出外套里的匕首,飞速跑向巨蟒,一个滑铲到巨蟒尾部,单腿一抬、两腿发力跑上它的头顶,摇摇晃晃地单膝跪地,两手分别伸进巨蟒眼眶里,径直拔出两颗血肉模糊的眼球。 巨蟒吃痛,疯狂扭动脑袋想把兰闲甩下去。兰闲把手中匕首狠狠插进巨蟒的嘴角边,身体往下滑去。虽说巨蟒鳞片坚硬,可嘴边的鳞片却像没长完全一般软乎乎的,一滑就划出一道血口。 兰闲把匕首从巨蟒腮帮子上划开,跳到地面,眼角瞥见悦宁探出脑袋、忐忑不安的模样,他嘴角一勾,两指夹出腰间的梅花镖,嗖——飞镖正中巨蟒腹部的红冠。 刹那间,那魁梧巨大的身躯枯萎下去,从鳞片缝隙间出现了一张奇怪的符咒。兰闲轻喘着气,走上前蹲下。 兰闲虎牙咬着嘴角,指尖触碰到黄符,瞬间符纸灰飞烟灭。悦宁抱着鞭子和铁剑从竹子后跑过来,神色紧张地问:“兰闲,你没事吧?刚刚可吓死我了,万一你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跟你爹娘交代。不过你刚刚确实好帅啊。” 兰闲含着笑看着悦宁道:“放心吧,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弱。就算我出事了,我爹也不会管,我娘更管不上。再说,我本来就英俊潇洒,在万人里一眼就能被看见,颜值上我只能排第一。咳咳,话说回来,这只蛇更奇怪,不仅身长巨大、活动迅速、鳞片锋利,刚刚还有一张黄符,看起来这只蛇是被人操控的。真是的,偏偏在我碰到黄符的那一刻它就没了,后面的都没看到,不是有人搞鬼才怪。” 悦宁内心无语了几分:第一句说的是实话吗?还以为是自嘲,原来是自恋。算了算了,反正他这个年纪,自恋也正常。不过……他说大蛇被控制,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干枯的巨蟒口中蠕动了几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悦宁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小步,回头问:“兰闲,这蛇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兰闲叉着腰走过来,挡在悦宁前面,弯下腰伸出手掰开蛇嘴,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一条白腹小黑蛇,一双红眼睛,头两边还有两只小型人鱼鳍状的耳朵,正蜷缩在巨蟒口中。 可能是因为刚刚的战斗,它的身体还在瑟瑟发抖。悦宁探过头来,惊喜地说道:“哇,一只小蛇呀,好可爱!但它为什么在巨蟒口中?是这只巨蟒的孩子吗?” 兰闲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仰天长笑:“哈哈,悦宁你这句话太逗了。”悦宁看着兰闲,越来越迷茫,不解地问:“兰闲……你怎么了?我刚刚说错话了吗?还是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兰闲也觉得自己笑得有点过头,赶忙解释:“咳,如果这只巨蟒真是被操控的,那它本就是濒死状态,在击中它最脆弱的部位时,操控中断,濒死状态下的生物会直接死亡。最主要的是,这种类型的巨蟒不会直接生产小蛇,只能和其他蛇类孕育后代,难度极高,这种巨蟒的数量也寥寥无几。” 悦宁听后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般问:“兰闲,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看你的样子也没多大,怎么会懂这么多东西?是不是有人教过你?还是你天生就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啊?” “哈哈,我肯定都知道啊,这些都是我自己领悟的,悦宁你在我面前可还嫩着呢。”兰闲说完,还自恋地甩了甩头发。 悦宁听后也嘻嘻笑了几声,问:“如果你真什么都知道,可否告诉我这小蛇为什么在巨蟒嘴里?可不可以养啊?”兰闲听到这个问题后动作慢了一拍,抬起一只手,指腹轻摸着下巴。 “嗯……这个问题嘛,我又不认识它,肯定不知道这只蛇为什么在巨蟒口中。看这样子,应该能养吧……” 兰闲弯下腰,一只手伸进巨蟒口中,强行抓出小黑蛇,拇指按住蛇头举到悦宁眼前晃了晃,笑嘻嘻道:“悦宁,你想养?” 悦宁含糊道:“嗯——想啊。”微风拂过两人一蛇的脸庞。兰闲举着手有些麻木,再加上小蛇被惊扰后死死缠在他手臂上,他的眼神变得难看,也没听清悦宁说了什么,只是屈着手臂把小蛇甩出去几米远。“嘶——” 悦宁瞪大了眼睛,赶紧追上去。兰闲看到后有点后悔,可还是碍于面子没有上前一步。悦宁跑到一棵树下,走上前蹲下身子,把鞭子放在一旁,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头神情担忧地望着躺在几撮小草上晕头转向的小蛇。 她又扭过头,见兰闲还站在原地漠不关心,顿时被气得半死,手臂上的伤口似乎都忘了疼痛。她捡起一块石头往兰闲的方向砸去,一边喊着:“兰闲!你给我过来!” 兰闲瞧见一块石头朝自己飞来,吓得侧身躲开,石头从他腰侧划过,砸到了那只干枯的蛇头上。 兰闲也顾不得别的,只能跑到悦宁身边,心虚道:“悦宁,我那时不是觉得手麻了嘛,就想活动活动筋骨,谁知道会把那东西给甩飞出去啊……我也不是故意的。”悦宁双手抱起小蛇,训斥道:“兰闲,就算你不是故意的,也不能那么暴力啊!还有……” 悦宁话还未说完,兰闲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望向远处——竹林深处有一道黑影闪过。这是正午,阳光比较强烈,可兰闲十分敏锐,那黑影只是一闪而过,却能看出是个人。悦宁朝着那个方向凝望,却什么都没发现,鼓着腮帮子问:“兰闲,你干嘛啊?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兰闲拇指擦过嘴唇,露出一个邪魅的微笑,也没回答悦宁的问题,而是蹬着腿朝着那黑影的方向冲去。 悦宁以为兰闲想逃跑、不想被自己教训,一手抱着小蛇,捡起地上的鞭子,也跟着跑了上去。跑了多久?不知道。只知道那时的天空变得橙黄,他们跑出了山,跑过了村庄。 漫漫长路,悦宁追得满头大汗,眼看就要追上兰闲时,忽然撞上一堵“肉盾”。 悦宁抬头一看,是位身形肥胖的妇女。那妇女一手提着篮子,篮子里放着菜,语气不善地说:“喂!你这死妮子!没长眼睛吗!路这么宽,偏偏就撞我,是吧!是不是有病!怎么不说话!是哑巴吗!不说清楚这件事,你不许走!” 悦宁被妇女的这番话吓到,语无伦次地解释:“对不起,对不起,大娘!对不起,是我跑步不看路,没注意到大娘在前面,是我的疏忽,是我只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了。但请大娘放过我,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第3章 中秋1 那位妇女听后不仅没有怜悯之心,反而嘲讽道:“管你有什么事情!现在你就得留在这儿给我赎罪!”悦宁听后更加手足无措,汗水混着泪水流下,也顾不上那么多礼仪,迈开腿想从妇女身侧跑开。 悦宁只觉衣襟被抓住,顿时一阵失重感袭来,鞭子和铁剑都掉到地上。她别过头一瞧,那妇女眼神阴沉得可怕,只见妇女手肘往下一压,悦宁后背一阵疼痛袭来,那只小黑蛇也从悦宁的外套中露了出来。悦宁摇摇晃晃地坐起身子。 妇女走上前,晃动着肚子上的肥肉,居高临下地看着悦宁,乐呵呵道:“哟哟哟!还想耍小聪明。死妮子,要是想走也不是不行,你这只蛇长得不赖啊,给我我就放了你。”说完还蹲下身子,用发福的手掌拍打着悦宁小巧白嫩的脸颊,很快脸上就出现了红印。 悦宁听后震惊无比,死死地把小黑蛇护在胸口,甩开妇女的手,声色俱厉道:“不行!不能给你!”那妇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一般,把手中的菜篮子一次又一次砸在悦宁身上。 悦宁依旧死死护着怀中的小黑蛇,忽然妇女停止了敲打。悦宁挪开袖子抬头看,竟看到妇女眼神空洞呆滞,那肥胖的身躯轰然倒在地上,震得“地动山摇”。悦宁诧异地蹲坐起身,抬眼望去。 “兰闲!你怎么……回来了?”悦宁看到来人是兰闲时,既有高兴,更多的却是吃惊。兰闲擦了擦双手,走到悦宁面前拉着她站起来,又扶着额头一脸忧愁。见悦宁疑惑,他叹了口气说:“刚刚在山上,我看到一个黑影闪过。毕竟这里已经出了人命,一般不会有人上来,我觉得那个黑影应该跟这蛇案脱不了关系,就跟了上去。追到一个集市里,跑了好久好久。结果那个不是人的东西!他带着我往回跑。靠!没妈的!追的时候跟丢了,就看见你被一个……嗯,雌雄莫辨的人欺负,我就把那人打晕了。现在走吧,等会儿那人醒了又要找你麻烦。” 悦宁把刘海撩到耳后,问:“真的不管了吗?这起蛇案就不查了?” “反正蛇都死了,没什么危险了。”兰闲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毫不在意地说。 悦宁撇着嘴走上前,弹了一下兰闲的额头:“什么叫没有危险?你不是说那巨蟒是被人控制的吗?这就不查了?” 兰闲缩着腰,用手指摸了摸额头,说:“我又没说要查,况且这些事也轮不到我们管。” “对哦,那好吧。”悦宁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很在意这件事。想到刚认识的朋友就要分开,她转头问兰闲:“兰闲,我们之后还能再见吗?” 兰闲听后轻笑一声,问:“你会等我吗?” 悦宁微笑着,语气却带着坚定:“我等你。” “那一定能再见到。”兰闲说完,提起鞭子绑在腰间,朝着远处走去,说:“再见。” “再见。”悦宁又补充道:“这只黑蛇你不要了吗?” “不要了。” 悦宁听后歪着头,脸上还挂着如春光般温柔的微笑,看着兰闲远去的身影。她的笑容停顿了一瞬,随后又重新扬起,抱着小蛇、拿着铁剑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在山路上,两旁的银杏树迎风摇晃,大片银杏叶飘落。悦宁伴着这美景走到一个乡村里。村庄不小,旁边还有一条宽阔的河水,山峰连绵深入云端,村子里男女老少说说笑笑,分享着手中的月饼。 悦宁这才想起今日——正是中秋。她嘴里嘟囔着:“哎呀,怎么就忘了!早就说该和兰闲一起去镇上买点月饼的,真是的,我这脑子。”悦宁摇了摇头,往村子里走去。“嘎吱——”悦宁推开一间院子的木门,父母不在家,大概是出去拜访亲戚了。 悦宁走进屋子,疑惑道:“耶?这是什么?”她捧起石桌上的几包月饼,大概是有人送的,便随意地把月饼放在木桌上。 那只小蛇则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静静看着悦宁在后院的树下整理树叶。悦宁走到灶台旁,把那一堆树叶捆起来放在一边。 “阿宁!你亲爱的哥哥回来了!”悦宁听到声音转过头,原来是她那个不太靠谱的哥哥——悦南箫。他随意地扎着丸子头,碎发落在耳后,刘海有些凌乱,看起来像一位文弱书生,体态端正,样貌清秀,皮肤嫩白,额头上还滚下点点汗珠。 悦宁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问:“哥,阿爹阿娘呢?”悦南箫喘着气走进屋子,瘫在椅子上喘气:“去姑妈家了呗,肯定又在炫耀阿篱会做饭、会做家务了,他们还能去干嘛。还没问你呢,今天早上那么急匆匆地出去,干嘛了?老实交代。” 悦宁弯着腿,鞋尖抵在地面上转圈,索性说道:“哥,你没听过最近传来的传闻吗?”悦南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想了想,说:“听了,春山出现蛇吃人了呗,又没发生在咱们家,问这个干嘛?” 悦宁接着说:“那个……我今天早上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就想自己去看看是不是有人故作玄虚……”悦南箫瞪大了眼睛,顿时来了兴趣:“之后呢?遇到蛇了吗?快说快说。” 悦宁叹了口气,也走到另一把椅子前坐下,说:“遇到了。在竹林里,我碰到一条粗壮的大蛇,它的尖牙猛地咬进我的手臂。我把它戳死了,可它临死前还挣扎着扑过来,眼看就要再咬我一口,危急关头,一个右脸戴面具的少年突然出现,用他手中的鞭子把我拉上了树。我看他眼神澄澈,心里就认定他是好人,于是带着他往山顶走。没想到刚到山顶,一条巨蟒突然从树丛里窜出来,又是他保护了我。明明是个普通少年,身上却藏了好多暗器。” 悦南箫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脸,问:“你还受伤了?不过说重点,查出什么眉目了吗?”悦宁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兴奋地说:“当时那只巨蟒的鳞片里有一张奇怪的符咒,那位少年说,这蛇是被人控制的。”悦南箫听得入了神,赞赏地点点头:“可以啊,阿宁,你勇气可嘉。你手臂的伤还痛吗?要不要涂点药?” 悦宁摸了摸手臂,还有一丝疼痛,说:“不用了哥哥,那位少年已经帮我涂过药,伤口也包扎好了。”为了让悦南箫相信,她脱下外套,手臂上裹着白色的布条,布条上还沾着渗出的鲜血。悦南箫凑上前一看,表情有些惊讶,随即咳了两声,说:“才包扎这一次,还在渗血呢,先解开重新给你包扎一次。”没等悦宁回答,悦南箫双手按在膝盖上站起身,走到一个柜子前单膝跪地,用一双纤细、骨骼分明的手拉开柜门,拿出一卷绷带。 悦宁乖乖坐在椅子上,开口道:“哥哥。” 悦南箫问:“怎么了?” 悦宁满脸笑容地说:“阿宁自己来就好,不劳哥哥费心了。”悦南箫听后,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但还是顺着悦宁的意思,把绷带放在桌上。 “悦南箫!出来呀!”一道明朗清脆的男声从院子外传来。悦南箫打开木门,只见院子前站着一位少年郎——内搭红衣,外面套着白衫,清秀的发丝垂到耳后,正朝着自己挥手。这人身形挺拔,眉如刀锋,胸肌若隐若现。 悦南箫看到来人时愣在原地,问:“柳潇燃?你怎么来这儿了?”反应过来后,他激动地跑过去一把抱住面前的少年郎,语气激动,眼中还含着泪花:“柳潇燃!你真来找我了!这是真的吗?”悦宁看着哥哥的背影,用指甲挠了挠脸:他愣是没看见桌子上的月饼吗? 柳潇燃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双手推搡了一下他,说:“哎呀,快松开!要闷死了!”悦南箫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他,随后又说:“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会再来找我了……”柳潇燃叉着腰,神情十分轻松,说:“切,你当我是什么人!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柳潇燃都会去找你!” 悦南箫听后也笑了起来。 那年,年仅10岁的悦南箫跟着爸妈去姑妈家做客。那个镇子上每10年举办一次活动,无论老少,都能去拿一个铃铛,铃铛上刻着图案和文字。如果两个人能拿到刻有相同图案或文字的铃铛,就被认为以后“一定”会在一起——但大家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只是图个喜气。小时候的悦南箫贪玩,不明白这铃铛有什么用,爹娘拗不过他,只能让他自己去抽铃铛。幼年的悦南箫挤过层层人群,跑上阶梯,穿过一层层红纱,看到两个大盒子,伸手进去摸出一个印着“潇”字的铃铛。不知何时,旁边多了一个男孩,那男孩穿着白衣,也从另一个大箱子里拿出一个铃铛。悦南箫好奇地探过头,只见男孩手中的铃铛上也刻着一个“潇”字。 悦南箫见状十分欣喜:“哇!你的和我的一样唉!”他把铃铛刻有文字的一面递到男孩眼前。 那个男孩也笑了起来:“对啊,真巧。” “你叫什么名字啊?”悦南箫笑嘻嘻地问。 那个男孩把铃铛放进口袋里,回答:“我姓柳,名潇燃。” 悦南箫听后眼前一亮,更加激动:“柳潇燃?你好你好,我叫悦南箫,很高兴认识你。” 第4章 中秋2 “悦南箫?悦南箫、悦南箫……”柳潇燃嘴里重复念着这三个字,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 “南箫,该回来了。”从红纱后传来一句温柔婉转的声音。“你爹娘叫你回家了。”柳潇燃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羡慕。 悦南箫:“你怎么知道?” 柳潇燃:“喔,之前我路过一个果子铺时,碰到过你,那时牵着你手的女子应该就是你娘吧?我听见她跟你说话的声音,和这个声音一模一样,能不是吗?” 悦南箫有些震惊,问:“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娘?而且你怎么可能只听一句话,就能记住声音啊?” 柳潇燃:“哎呀,反正就是看到对的人,她身边的一切声音我都能记住。”他一脸自信,仿佛这件事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悦南箫边往篷布外走,边回头打趣道:“难道你……想认我娘当亲娘?”柳潇燃豪爽地哈哈大笑:“哈哈……悦南箫,你这话可真有趣。” 悦南箫没再多说,伴着透进来的柔光跑出楼台,跌跌撞撞地双手抱住前面女人的腰肢,脑袋埋进她胸前。女子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小心地牵着他的手走下红阶。悦南箫再次回头,只见柳潇燃掀开红纱一角,只露出一抹笑容…… 悦宁拿着绷带缠伤口,回忆起哥哥说过的这段经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没有之前那般温柔,而是爽朗轻快。 站在院外的柳潇燃也听到了笑声,看到坐在屋子正中央的女孩,便凑到悦南箫耳边,下唇若有若无地蹭过他的耳垂,轻声问:“箫~儿——坐在屋里的是你妹妹吗?长得真好看。”悦南箫身体一僵,往后退了一步——不是因为他的调戏,而是话题落到了悦宁身上。他知道柳潇燃那不正经的性子,犹豫着开口:“是关系很好的妹妹,怎么?觉得她长得怎么样?” 柳潇燃抽出腰间绑着的折扇,扇骨抵在下巴上,眼神瞟了一眼刚绑好绷带的悦宁,答道:“哈哈,箫儿,你这是什么话?就算我说她长得漂亮,也不及你分毫啊。”悦南箫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耳尖一下染上“红霞”,开口道:“你……真是无聊。” 悦宁不想打扰他们,悄悄离开,走出后门,脚步轻轻踩在叶子上。“嗖——”悦宁翻过院墙,稳稳落在地上。“哎?悦宁?”这一声吓了她一跳,扭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邻居黄大娘。悦宁松了口气:“黄娘?呼,您怎么在这儿?” “喔,刚刚想给你送月饼,你家没人,就放在石桌上了。你小时候总喜欢来这附近玩,我回来时想着来这儿找你,正巧就碰到了。”黄大娘说着,从手中的篮筐里拿出一袋用厚黄纸包裹的月饼,递给悦宁。 “阿宁啊,诺,先拿几个尝尝,好吃再去黄娘那儿拿。” “谢谢黄娘。”悦宁说:“黄娘,阿宁先告辞了。” 黄大娘点点头,悦宁便抱着月饼跑开了。这位五十三岁的妇人,脑海里浮现出悦宁儿时说的话:“我以后要当江湖大侠,做横扫千军的女英雄!”可眼前这柔眉善目的少女,却毫无江湖气息,乖巧得让人喜欢。 悦宁一路上小口咬着月饼,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村口的铁匠铺。她用指腹摸了摸下巴,心里琢磨:虽说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再见到兰闲,但上次斗巨蟒时,他身上的武器少了不少,也不知为何没捡,不如买些兵器送他。 “师傅!师傅在吗?” “在呢,在呢。呦,这不是悦宁吗?今天怎么突然来我这儿了?”一个肤色黝黑的大汉从屋里走出,看清来人后,似乎有些惊讶。 “师傅,我想请您帮我打造几件兵器。”悦宁歪着脑袋说。 大汉爽快地答应:“啊行,行啊!你想要剑,还是别的什么?” 悦宁把食指竖在嘴角,想了好一会儿才给出答复。铁匠边数着手指头记下,边调侃:“嚯,悦宁姑娘要这么多,提得动吗?小心伤了身子。” 悦宁轻笑一声,把几块银子拍在桌上:“师傅说笑了,阿宁只是给朋友买的。再说,我可不是那种拿得起胭脂、提不动剑的人。” 铁匠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银子,抄起锤子走进屋内。“师傅!大概几天能好啊?” 悦宁把手拢在嘴边朝屋里喊,“五日可行?” 铁匠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再加几天,九日可好?” 悦宁道:“行!” 少女见屋内没了别的声响,只剩叮叮咚咚的打铁声,便心满意足地往回走,脸上依旧挂着甜甜的微笑,口中还轻哼着小曲子: 箩筐挽起水洒地,半袖红妆无人顾。 江湖气息扑面来,彼女褪去淑雅情。 踏入战场舞花刀,白影过路尸遍野。 …… 一回到家的院子,悦宁四处张望:嗯,不错,哥哥和那个柳潇燃不知去了哪儿,连张字条都没留。她刚叹口气,低头就看到那只黑蛇正躺在自己的外套里看着她。 “啊,差点把你忘了!要是把你弄丢了,兰闲肯定会生我气的。”悦宁嘴上这么说,脑海里却总浮现出那个戴半面面具的少年。她有些心烦意乱,掰了一小块月饼塞进小蛇嘴里。 蛇能不能吃月饼啊?她心里嘀咕。“嘶——”听到这声,悦宁才回过神,低头一看,小蛇竟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瞬间手忙脚乱地跑进厨房,舀了一口水灌进小蛇嘴里。忽然,悦宁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动作:好像蛇不能这么催吐……我应该把“好像”去掉的…… 之后悦宁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呆呆地盯着小黑蛇——幸好它没事。 “唉,家里又没人了。”悦宁道:“要是兰闲在这儿就好了,起码能有意思点。”可光想这些没用,相遇哪有那么简单,现在又不是牛郎织女的故事。 “轰隆——” 天气突然变脸,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砸在地上,溅起的水花在月光下闪烁着波光粼粼的光。悦宁走到门框外,伸出手,感受着雨滴穿过云层落在手上的触感——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下雨是件有趣的事。 没过多久,小雨像是被激怒,伴着一声惊雷下得更急了。悦宁收回手,关上木门和旁边的窗户。黄娘家的谷子收了吗?兰闲……应该已经回去了吧?一定要平安回去啊……雨下这么大,别生病了。 悦宁轻叹一口气,无奈地看着小黑蛇被雨声吓得缩成一团:“放心,兰闲把你交给我,肯定是相信我能保护好你的。”她又道:“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兰闲把这条小蛇给自己,肯定不只是想让她保护好它。 又是一个雨夜,悦宁洗漱完躺在床上,彻夜未眠,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今天发生的事。 当阳光洒在生机勃勃的大地上,麻雀开始鸣叫,溪水潺潺流动,门外传来邻居的谈话声,悦宁才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朦胧间,鼻尖飘来一丝饭香,她这才反应过来,穿上靴子,有些踉跄地打开房门。 对面站着一位穿淡蓝色衣裙、干净利落的女子,她五官清秀,鼻尖小巧,粉嫩薄唇,面容秀丽,皮肤白皙,眉宇间带着一丝温和。她披散着及腰的黑发,头顶盘着发,插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簪,活脱脱一位清雅美人。 “阿宁,你醒啦?快过来吃饭,等会儿菜凉了。”这女人叫魏水林,是悦宁的母亲。 看到悦宁醒来,她笑了笑,从灶前端来一个青瓷碗——里头装着热气腾腾的米粉,放在桌上。魏水林朝悦宁招招手:“阿宁,快过来呀,到娘亲这儿来。” 悦宁站在原地愣神,脚步轻飘飘地走过去,在木桌前坐下。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母亲,她竟有些陌生——或许是阿爹阿娘很少回家,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原因。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木椅坐下,只觉椅子凉得反常。余光瞥见魏水林双手合十抱在胸前,一副期待的样子,悦宁才从竹筒里取出一双筷子,夹起米粉塞进口中。 米粉细腻爽口,带着谷香,可这“佳肴”在她心里却尝不出滋味,注意力全在悄悄观察魏水林的表情上。 “阿宁,味道怎么样?”魏水林欣喜地问:“是不是比外面做的好吃?” 悦宁用筷子顶着下唇,装作思索的样子,说:“娘亲做的东西,还用问吗?肯定是最好的。别人做的美食,在我眼里可上不了餐桌。” 魏水林顿时乐开了花:“阿宁你这孩子,就知道哄娘亲开心,搞得娘亲都不好意思了。”又道:“阿宁你先在这儿吃,娘亲要去镇里买点东西。你想吃什么?糖葫芦吗?你以前最喜欢吃糖葫芦,还和你妹妹抢得不分上下,简直水火不容。”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只有阿妹喜欢吃。”悦宁低着头,边吃边说。 “那好吧。”魏水林说完,挽起衣袖打开木门,迈步走了出去。 直到关门声响起,悦宁才抬起头,咽了一口汤水,抬手撑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谁知道你是真去买东西,还是去做别的?” 她也站起身,推开房门——天气很好,阳光涌进房间,洒在每个角落,暖洋洋的。“嗯——这天气真不错啊!”悦宁走出家门,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倒像村口那只毛茸茸的小白猫。 她走到院子外的小杨树下,手脚利索地爬上一根树枝,两条腿在空中摆动,晃着脑袋,静静看着村民们收谷子、闲聊——这是她唯一能放松自己的方式。村里人不理解,也不认同一个女孩子像男孩子一样爬树,或许只有……他能理解吧。 第5章 重逢 秋风卷着细碎的花瓣,落在悦宁垂落的发梢上。她坐在老槐树最粗壮的枝桠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树皮的纹路,日影从东斜到西,竟又是一下午。 直到清脆的童声带着雀跃传来,她才回过神。树下站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大眼睛亮得像浸了蜜,棕色衣裳沾着些尘土,却丝毫不减灵动。悦宁屈膝一跃,裙摆扫过枝叶,稳稳落地时带起一阵风,惊得小姑娘拍手直笑:“阿姐!你好厉害啊!” 她没应声,只是从外套内侧摸出块绣着兰草的手帕,轻轻拭去女孩脸颊上的泥点。“悦篱小美人,又去哪玩了?两天没着家。” 悦篱听出姐姐语气里的担忧,清了清嗓子,小手在空中胡乱比划:“阿姐,我昨天去后山迷路啦,找了块干净地方躺了一夜,第二天撞见个叫……枇、枇杷的人!跟着他转了转就回来了!”说罢还眯起眼,重重点头,仿佛在佐证自己所言非虚。 悦宁脸上的愁绪淡了些,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哪有人叫这般名字,回来就好。” “真的!他自己说的!”悦篱叉着腰不服气,转而又眼睛发亮,“不过阿姐刚刚跳下来的样子,帅极了!” 悦宁的眼神顿了顿。十几年来,旁人见她这般动作,多是皱眉念叨“女孩子家怎这般野”,这般直白的夸赞,还是头一回。她牵起悦篱的手,眼底漾着暖意:“哈哈,谢阿篱夸奖,走,回屋了。” 五年时光,快得像一场转瞬即逝的梦。悦宁不再是当年追着糖葫芦跑的小丫头,眉眼间添了几分沉静,少了些稚气,身形也抽高了许多,出落得亭亭玉立。爹娘常年在外,唯有父亲得知她想习武,特意寻来一位先生。 酉永性子烈得像燃着的柴火,手持戒尺时眼神凌厉,让她抬臂、挺背,练习武功,语气凶狠如厉犬。悦宁虽日日觉得“日子难熬”,却也咬牙坚持,半年便练就了寻常人几年难成的功夫,如今更是精进不少。 妹妹在这几年中也被母亲带走,离开时还嘱咐了一句:“阿宁。阿篱她如果留在这恐怕会麻烦到这位先生。你放心,待到时辰,我们一定回来。” 一定?是真的假的,她也不知道。现的状况也许只有自己一人。 每日习武结束,她总会独自步行几里路,去那山与城镇交界的地方。那是五年前和兰闲约定的归处,明知希望渺茫,她却一日未断。 又是一个秋日,花瓣漫天飞舞。悦宁望着空荡荡的路口,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欲走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明朗的呼唤:“悦宁!” 那声音熟悉得刻进骨子里,她猛地回头,长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逆光中,少年身形挺拔,比当年高出一个脑袋,肩膀虽不算宽阔,却透着清朗之气。 面容较幼时愈发精致,眉眼间依旧带着几分调笑,眼底却藏着难掩的惊讶,像是没料到,那个说会等他的女孩,真的等了五年。 阳光穿过花瓣,洒在两人身上,暖意融融。悦宁回过神,脸上瞬间漾开明媚的笑意,激动地跑上前,一把抱住他,眼角涌出晶莹的泪珠:“兰闲!你居然还记得!还记得我们的约定!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兰闲的动作有些僵硬,却还是慢慢抬手回抱,指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滴,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个拥抱,等了五年,像一场终于成真的梦。 许久,悦宁才松开他,仰着头问:“这五年,你过得怎么样?” 兰闲挑眉,语气带着惯有的戏谑:“该我问你才对,没我在,你过得开心吗?” “怎么可能开心,无聊透了。”悦宁撇撇嘴,“我爹给我找了位习武先生,天天逼着我练功。” 兰闲的眉头微微蹙起,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爽,却依旧笑着问道:“习武先生?长得怎么样?比我帅吗?对你有我好吗?” “长得还行,”悦宁忍着笑,故意拖长语调,“不过没你帅,毕竟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他可比不上。” “重点错了!”兰闲双手抱胸,故作严肃,“我问的是,他对你有我好吗?” “那倒真没有。”悦宁垂着头,语气委屈,“跟着他,日子都能望到头,半点乐趣都没有。” 兰闲的眉头拧得更紧,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语气却依旧带着玩笑:“哦?那我倒真想会会这位没乐趣的老头子——” 悦宁闻言一怔,连忙摆手,说话都有些结巴:“兰闲,你别开玩笑!他脾气火爆,功夫又高,你喊他老头子,怕是要被他拆了!” 兰闲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逗你的。不过,以后有我在,没人能让你觉得日子无聊了。” 秋风再次吹过,花瓣纷飞,像是在为这久别重逢的约定,送上最温柔的祝福。 悦宁突然想到什么:“喔对了,还有件事。” 兰闲问道:“什么?” “呃,这个还不能说,要不你来我家一趟,正好当吃个便饭吧。”悦宁装作神秘的说。 兰闲轻轻点点头表示同意:“行吧,正好我也无聊,去讨个乐子多好”正好不用找理由去会会那“老头子”。 两人踏着一座青山,穿过紫烟,回到了悦宁所说的那个“家”。这村子里难得一见的热闹,几乎所有村民都出来了。 “哟。悦宁,你们这村子都挺热闹的嘛。 “额,很少那么热闹了。不说废话,走吧。”悦宁走到较前方朝着兰闲勾了勾手,示意他跟上。 “别急嘛。“兰闲小跑跟上,叉着腰语气带有几分无奈。 「爹爹,有外人来了。」「娘,那人是坏人吗?」小村通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议论,这些话不大声但全被悦宁听得一干二净,顿时乐感不爽。 悦宁忍不住吐槽:“哼,没意思。此等黄口小儿,未尝识世,何其鄙陋。”随即拉起兰闲手臂往前走。 兰闲倒也没反抗就任由她拉着来到一户院子外,虽是村屋,但这位少年却感叹道:“哇,悦宁这是你家?” 悦宁听他的语气感叹:“是啊,这有什么惊讶的,不就是木盒子吗。”难道他没见过?习惯了官府城镇? 兰闲笑了笑走进院子说道:“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悦宁有些疑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跟上去。 猛然间屋内传来声音:“悦宁!你带什么人回来了!不是警告过你说不准带外人回来吗!那小子给我滚出去!”语气不善夹杂着怒吼。 悦宁不用猜都知道是酉永,反而是因为“外人”这两个词感到不爽: “师傅,他并不是外人,而是阿宁的朋友。还有,你只是我爹请来的,没有权利更没有义务管理我带回来的朋友,不是吗。若你真是这样方可离开。” 那人没说话,只是动作强硬地打开门,一股凶猛的气息涌出,这气息的范围好似只在这院子那外边的村民丝毫没有感觉。 兰闲双手抱胸好像没被震慑到反而说:“哟,原来是老头啊。” 酉永头戴冠面纱盖住脸庞看不清表情,但却能感受到怒气十分深重:“臭小子!还有什么老头!有没有教养!” 悦宁听后上前一步,想阻止两人的“争斗”却被兰闲挥手拦住。“悦宁你别怕,我不会动手的。”兰闲说完眼神锐利的紧盯酉永语气满是讽刺:“果然你的人品和你的脾气一样。不叫你老头子,难道就帅头子?” 酉永听后火气更暴了但又没办法把气发出,悦宁则噗呲一声笑出声。 酉永冷冷的“哼!”了一声,甩袖走出院门和兰闲擦肩而过用心语传了一声“臭小子,你等着,我饶不了你!” 兰闲毫不在意。哼,我熬死你。 “兰闲,你好像惹麻烦了。”悦宁看着情况提醒。 兰闲两手压在后脑勺上,松懈道:“没事,不理他。” “你倒是挺大,算了,你先进来坐吧。”悦宁领着兰闲走进屋里。 兰闲道:“悦宁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 悦宁问:“啊?什么事情,说吧。” 兰闲语气瞬间变得正经严肃:“悦宁,还记得之前的那场蛇案吗?” “记得。不都过了几年了吗?”悦宁说。 “嗯。确实过了几年。但是,京城最近闹出来夜晚出人命,尸体附近有大蛇移动的痕迹。而且还留下了烧碎一半的符纸,蹊跷的是那张符纸是黑底红字。” 黑底红字的符咒对于世人来说是大忌,悦宁确实听自己哥哥提起过。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难看。 悦宁问:“所以……你想去查?” 兰闲点了点头。 悦宁有些为难:“好吧,不过我师傅……” 兰闲耸了耸肩说道:“管他呢,说一句不就行了。” 悦宁内心思索:“好吧。” 两人聊了很久,大多数都是陈年往事。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挂在了树头,微风轻轻拂过门外的簇簇鲜花。整个村子安静了下来,只有乌鸦夹着喜鹊不懂在哪鸣叫。 “兰闲。天黑了,你要不……”悦宁还没说完便被兰闲打断。 兰闲说道:“你家还有空房间?没有的话我出去对付一晚也不是不可以。” 悦宁露出微笑指着身旁的一个房间说:“有空房间,我爹娘不住家里,有一个干净的你去那吧。” 兰闲有些诧异声音带着别扭道:“好…好吧。” 有些晚祝贺『悦宁』10月23日生辰快乐! 没有按点准时祝贺(T_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重逢 第6章 你要为了我剪短发? 悦宁走进房间,这房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椅子和一张桌子,不过倒是干净。 兰闲眼神四处乱看,每一眼都带着好奇。 悦宁拍了拍垫子,从柜子里拿出一张毯子,有些为难道:“兰闲,没有多余的被子了,这毯子就先给你盖一晚吧。要是不行我把我的被子给你也可以。“ “不了,盖这张毯子就行。” 半夜时分,兰闲不习惯的躺在这张床上,翻来覆去,最终轻叹一声。不知多久才缓缓,闭上眼睛。 卯出,喜鹊站在窗台叽叽喳喳的叫喊着。 悦宁单手扶住额头,昨夜睡得的是常年来第一次好,听见房外传来轻响。 “兰闲?”悦宁拿起椅子上的外套下了床,揉着眼睛打开门。 只见兰闲单手撑着脸坐在椅子上,一身桀骜化成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正是黎明,轻柔的阳光洒在少年的身上,映照出他卷着袖子的手臂线条。这幅画面如梦境,一丝春风划过女孩的心房。 兰闲瞧见悦宁犯着迷糊,打趣道:“悦宁可算醒了,我以为要等到春花漫天时才醒。” 悦宁轻咳两声掩饰眼神中的尴尬:“兰闲?你……怎么起这么早?” 兰闲站起,伸了个懒腰走到悦宁身边,说道:“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我要去查案子吗?一个晚上就忘了?” 悦宁道:“哦,对噢。差点忘了,昨天太兴奋了,忘记给你东西了。” 兰闲眨了眨眼睛问:“什么东西?” 悦宁没说话,走进一旁的房间里,这房间常年不住人便来堆杂物,她从里面拿出一盒精致的木箱子。 兰闲歪着头满面疑惑静静的看悦宁打开那长盒木箱子。刚想打趣但一看到里面的东西顿时愣在原地。 这盒子里不是什么东西,正是两把长剑,和成双的梅花镖。 悦宁拿起把剑从剑鞘拔出,刀刃锋利坚韧,和一般的普通武器不一样,这几样东西样子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图案雕刻细腻,刀柄则是紫檀木,还有一缕银白流苏吊在柄后。整体威武又不失雅气。 兰闲眼都看直了,语气结吧:“悦……悦宁,这是给……”还没说完。 悦宁眼角弯成月牙,嘴角上翘道:“正是给你的!” “……”兰闲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几把武器。 过了许久才开口:“给我的?你确定吗。”心中却乐开的花,这可是第一次有人给自己送礼物。 “你拿起来试试,感觉会很重啊。” 兰闲听后伸出一只手抓住剑柄,把那把绣刻图案的剑提了起来。“有点重。” “窣窣”有什么东西爬动的声音从一旁的叶堆中传出。兰闲像是忘记刚刚说的那一句“有点重”大手一挥,直直的提着剑指着那一堆叶子。 是那只小蛇,还躺在叶堆里不知所措,挪着尾巴钻进叶子里。 兰闲拿过悦宁递来的剑鞘,把长剑收入其中,背在身后。 “兰闲,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总是这么警惕。”悦宁把盒子放在桌上看着这一幕笑道:“还有什么时候出发。” “你不跟那老头说一句?” “我师傅嘛,昨天生了气,这时候还回不来,留张纸条就行。” 兰闲撇了撇嘴:“好好好,随你吧。趁现在你还要做什么事情嘛。” 悦宁笑道:“确实还有一件事。” “什么?”兰闲问。 悦宁从一旁柜子上拿起剪子,说道:“兰闲,你要去查案子,我这长发挺影响行动的,你帮我剪了吧。” 兰闲听后震惊不已但不显现出来,沉沉道:“剪了干嘛,你留了几年了。” 悦宁叫他的语气没了往常的玩世不恭,反而多了一点……不喜。 可她的手终究没放下。兰闲也妥协下来,拿过悦宁手中的剪子,再次确定:“你真的要剪吗?” 悦宁拉开椅子停顿了一瞬,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开口:“剪。”边坐下。 兰闲只是皱眉,看着手中的剪子犹豫了好久才对准悦宁的长发。也不知道阿宁她留了多久的头发,说剪就剪了……? 悦宁也感觉到了兰闲的犹豫,展开笑脸道:“剪吧,就当这是我欠你的。之后你在补回来呀。” “好吧。” “咔咔咔”剪子挥动得声音响起,灰黑的长发一片片掉落在地面上。声音仿佛随着少年的心脏一样“跳动”,每一声都如同万根钢针插进他的喉咙。 明明这不是我的头发,阿宁……心里也不好受吧。 许久,兰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道:“悦宁,好了。” 悦宁回过头,微笑还挂着,眼里却多出了几分光泽,在阳光的照射下,并不明显,却被兰闲敏锐的察觉到。 “怎么样?” 长发随被剪掉刘海到耳前的两缕长发还留着,这短发竟觉得……有层次感的美? “挺顺眼。” “那就好,那就是不丑。” “你怎么这么信任我?” “因为是你。” 气氛一下变得些莫名其妙,荷花被风吹动时又是谁脸颊染上红晕。 兰闲轻咳两声打断了这氛围,摸了摸鼻子道:“不说废话,走吧。” 悦宁站起身道:“好。不过……”看向地上堆积的长发。 兰闲也懂她的意思。 “有扫帚吗?” “哦,有。” 两人一直拿着一把扫帚扫着地上散落的头发,还是聊上几句,不说倒像是时隔数十年的老友重逢一般的场面。 好不容易收拾干净。悦宁也用毛笔写了一张纸条,放在木桌上。 悦宁擦了擦额上滚落的汗滴,说道:“走吧。“ 正为午时,两人并排肩,跨着步伐穿过山林。秋风轻轻撩动他们的发丝。金蝶漫舞,坠作秋阶碎玉。采光透着金叶照射出朦胧桀骜的光影。 那京城离着甚远,总不可能真走路去。一道镇子里找了位面容和善的马夫,悦宁给了几颗碎银子扭头问兰闲。 “兰闲,你说的京城是哪个?跟着老师傅说说。” 兰闲轻轻点点头,走上前对马夫开口:“平墨……天枢。” 马夫有些意外:“你们真要去那边嘛,天枢刚闹出人命啊。你带着一位小姑娘安全吗?” 兰闲语气瞬间变得不爽:“说那么多废话干嘛。就说能不能去。” 马夫连忙道歉:“可以去可以去,是我多管闲事了。” 悦宁笑了笑和兰闲一起登上马车,兰闲则坐在悦宁对面手肘撑着膝盖扶着额头沉默。 悦宁试探着伸出手,还没举起便退了回去。 两人一路上仿佛刚刚相遇的陌生人般,句话不提。也就只有马夫几时开口想打破平静,在这位从业几十年的马夫来说已经很少遇到这般的顾客,最多也会说一两句问路话的。 三个时辰,马车哒哒的声音停下。 马夫:“两位兄弟,天枢最近禁止马车进城,只能到这里了,您两位再走直走走就能到,需要我带路吗?” 兰闲平静的说的:“别称兄道弟的,我们自己走!”语气还含着几分不满。 马夫:“啊,是我失职,祝你们顺利啊。”说完便踏上马车飞一般地离开这尴尬的场面。 这破地方,左面是一片无名坟墓有一些早已腐烂,右面则是一条波光粼粼的长河。 悦宁别扭的开口问:“兰闲,天枢那边都闹出人命了,官府应该查的很严吧,我们能进去吗。” 兰闲一下眼神变得调戏,说道:“切,天枢看起来管查严,实际上根本不可能会有人去查,在他们眼中不就死了几个人,随便糊弄过去就行。等时间过去,自然就有人忘了。而且我们不单单去查案子……”说罢便露出了让人猜不透的笑容。 悦宁见兰闲重点也不说,走上前扯着他的脸颊说:“吊胃口!走了!”快步往前的繁华盛世走去。 “好咧。”兰闲一笑跟了上去。微微弯腰和悦宁身高对齐,摸了摸她柔软的碎发。 “你干嘛?” “你头发软软的,我羡慕。” 悦宁听后也没拒绝,露出笑脸。 阳光明媚。热闹的声音逐渐接近。京城四周围绕茉莉和白玉簪,美的朦胧,白的灿烂,果然这人间第一京城就连城墙外的点缀都不一般。 城门两旁的守卫正靠在墙根下扯闲话,其中一个斜倚着城门框,刚打了个绵长的哈欠,眼角还挂着泪。 瞥见两个身影走近,他才懒洋洋直了直腰,拖着长腔敷衍眼角:“来者何人啊?过路的官文、路引可有?” 兰闲上前一步,眼神沉得像淬了冰,语气里满是凶戾:“无名小卒,进城寻亲家,好友与我同来!可有听懂?” 那守卫被这股气势慑住,脸上的漫不经心瞬间敛了,讪讪地堆起笑,语气都矮了半截:“哎呀,原来是寻亲家的!误会误会,那边请进请进!什么官文路引的,不用不用!” 说着手脚麻利地侧身让开,连多看一眼的胆子都没有,任由兰闲和悦宁径直进了城。 悦宁见如此顺畅,小声开口问:“兰闲,这看守的怎么一点也不严啊?我以为还要搜身,问出处呢。” 兰闲又一次语气一转,笑盈盈道。 “悦宁你这就不懂了,天枢这里是隆重,可大多数只是富商花钱打造的,修仙之人时常愿意来这儿。而那些卫兵几乎都是一些乌合之众,看到一个感觉自己惹不了的几乎都拍着屁股走人。” 悦宁微微点了点头。 京城中鎏金的日光泼洒在大街的青石板上,折射出层层叠叠的光晕。 沿街的紫丁香与海棠正开到盛处,一阵微风卷过,粉白、淡紫的花瓣如雪花般簌簌飘落,黏在行人的发间、肩头,连空气里都浸着甜润的香。 往来的人群摩肩接踵,却不显杂乱。身着绫罗绸缎的公子哥儿摇着折扇,玉冠束发,眉眼间尽是风流;仕女们鬓边斜簪着珠花,罗裙轻扬,步摇上的珍珠随着步履叮咚作响,举手投足皆是温婉。 更有挎着货郎担的小贩沿街吆喝,声音清亮;骑着高头大马的武将衣袂翻飞,腰间佩剑寒光凛凛,与身旁笑谈的文人雅士相映成趣。 金辉、繁花、美人、俊彦交织在一起,耳畔是喧闹的人声、清脆的环佩、悠扬的叫卖,眼前是流动的华服、翻飞的衣袂、漫天的花雨。 这京城的繁华,不是单薄的艳丽,而是铺天盖地、浓得化不开的鲜活与磅礴,让人一眼望去,便被这极致的盛景撞得心头震颤,连呼吸都人不住放轻,生怕惊扰了这人间仙境般的画卷。 第7章 天枢 悦宁有些不可置信,自己活了二十年可是一次都没见过这等楼阁台榭的场面。也没想到会是自己和兰闲来查案的地方。 兰闲领着悦宁往天枢的深处走去,半路上还问了一句:“悦宁,你觉得美吗?” 悦宁用力的点了点头表示强烈的肯定笑道:“嗯嗯,很美。” 兰闲看了一眼单纯的少女,随即一本正经道:“要去的地方是这京城的中心,附近有一座青楼。那命案死的是里面的三位妖艳女子,早已没有清白,也不会有多少人在意。” “嗯……不过这等盛大的地方,不太像可能会有蛇来啊。” “我也不清楚。” 悦宁点了点头四处张望,耳边传来一声吆喝「糖葫芦,糖葫芦喽。」目光顺着看去。 兰闲发现悦宁的眼神,微微弯腰轻声问:“悦宁,你想吃糖葫芦吗?” 悦宁转过头,微微的露出笑点头,却又觉得有点自私,尴尬的开口解释:“不算很想吃,只是……额……有点久没。” 兰闲嘴角一勾,两腿一奔,一个滑铲道卖糖葫芦的小贩旁边,扔出几个铜板,是啊,两只纤细的手指夹住木棍子,抽出糖葫芦。 又划到悦宁身边把冰糖葫芦举在她眼前晃了晃,悦宁顿时露出笑容,一只手接过糖葫芦。含在口中。 糖浆化在口中甜蜜充斥口腔。少女许久未尝过的味道。含在口中,像个仓鼠一样塞满腮帮子。 兰闲宠溺的笑了笑,握着悦宁的手向前走去。 两人的身影在大街上穿梭。 两人踏入天枢核心,那座巨大会场堪称奇绝——既铺着适合舞姬旋袂飞裳的柔滑锦毯,又架着可供武者挥剑交锋的宽阔台基,刚柔并济得恰到好处。 会场毗邻一座红绸缠绕的青楼,朱栏雕窗缀满珠玉流苏,檐下宫灯映得丝带如燃,楼内丝竹嬉笑声穿帘而出,软媚得能勾人心魄。 往来人影络绎不绝,只见人接踵而入,却少见有人主动踏出,仿佛那满楼风月与喧嚣,早已织成一张温柔罗网,让人甘愿沉陷其中,流连忘返。 悦宁默默轻听着里边传来的“妖媚”,咬下一口糖葫芦转头苦笑,轻咳两声又装作一本正经的说:“兰闲,里面有点热闹啊。要不我们……等会再进去?” 兰闲无奈地扶住额头满面黑线:“嗯。那就等等再进去吧。” 斜阳西挂,华灯初上。两人站在原地时不时靠着墙,愣是等上了几个时辰;楚馆中笑声绵绵未断。 兰闲吐槽道:“是有点久了。” 悦宁补充道:“已经不是一点点的久了。“ 悦宁有些愁容,最后叹了口气往前迈步,扭过腰,勉为其难的笑了笑说:“兰闲……我们还是进去吧。” 兰闲有些难为,不过还是走了上去。 两人走进这花红酒绿之处。 兰闲刚开口嘱咐:“悦宁,你可千万不要……” 话还未说完。身边便传来了一声媚声:公子!“。兰闲还未查询声音的来源便被一位体态妖娆的女子搂住了手臂。 兰闲身体僵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往哪跨步。悦宁顿时有点慌乱,刚准备去帮忙。却被另一位珠圆玉润的女子“不小心”推开。 两位女子各搂着兰闲的两只手臂还边调侃。 「公子~你的手臂好健壮啊,就是肩膀有点窄了。要不要和妾身喝一杯吗?」 「公子~你脸长得真好看啊,身材真好~”」 悦宁吃掉最后一颗糖葫芦把木棍丢进弃物桶中,微笑缓缓降下说道:“兰闲你来这倒是挺受欢迎的嘛。”她走到兰闲身旁。一只手紧紧抓着那位女子的手腕,力气挺大,难以反抗。 她只是手臂往旁边一拐,那女子吃痛只好松开另一边手臂咬着唇一脸不屑的走开。 悦宁看下另外一个女子问:“你呢?还不走?” 「切,不就一个力气大的女人吗?不就脸蛋好看了点,身材平平无奇有什么资格说我。」 她刚刚说阿宁什么。兰闲听后脸瞬间黑了下来:“你说什么呢,她让你滚,你就滚!” 那女子也没想到一个帅气的男人踏进来既不享受,还向她们“发脾气”。 「可……公……公子。」 “嗯?”兰闲歪着头面容阴恻恻的。 那女子感到有些威压,便捂着胸口,小步走开。 兰闲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看向悦宁见她呆呆的,扬起笑脸打趣的问:“怎么?被吓傻了?” 悦宁回过神两只手撑着脸颊说:“没有,她刚刚是不是夸我脸好看呀?”我以为不会有人夸我好看呢。 兰闲捏了捏她的脸颊说道:“是是,悦宁好看。你天天呆在村庄里,哪里见过外人。”阿宁只听了夸她的话?不过也挺好的。 悦宁微怔一瞬:“兰闲……你怎么知道,我天天待在家里?” “……嗯” “我猜的。” 悦宁敲了敲他的面具,说道:“赶紧查吧,不然被发现了就不好了。” 兰闲闭上眼睛微微点头,揽着悦宁的手腕往楼上走。这楼中的花男舞女众多,她们两人就算在招摇也不会有多少人留意。 两楼,三楼。 到第四层前兰闲则是带着悦宁从一处无人在意的阴暗角落借着上面的凸起跑两步爬上,钻进一个破洞中。 好刁钻的位置啊。兰闲心中默默吐槽。 三楼和四楼之间分有两层,上去的路被挡住。因为上面死了人又没有乐趣,便不会有闲人上去。 四楼就反倒没人,阴暗潮湿。地面粘糊糊的还有一些凸起的块状,是没消去的水雾?还是没清理干净的血渍。就不知道了。 悦宁抽出火柴,侧手一划儿,亮起点点火苗颤动。又点燃了几根驱散周围一部分的黑暗。幸好带了一盒。还有几根……留着有危险的时候在用。 悦宁塞给兰闲几根火柴,两人分别在各处角落查看。 不错,地面染上了大片的棕红已经渗进了木板。 墙上还缠满蜘蛛网,特别是天花板,网丝不知层层叠叠了多少次,早已泛滥。踩在木板上还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这……就最近死了几个人,咋像过世十几年没打扰一样啊。悦宁弯下腰翻找堆积的书文。 兰闲扒拉开蛛网,最角落散落着燃烧殆尽的符纸,嗯是黑底红字,看起来传闻没错。 悦宁把翻开的最后一本书放回去,一无所获的拍干净手中的灰问:“兰闲,你有什么发现吗?” 兰闲撑着膝盖站起身,举起手中夹着的烧碎符纸说:“有。”就是只有一点点了,也算线索吧。 悦宁感叹道:“烧碎的符纸嘛,好吧,也算线索,不过……” “倒是和五年前那和巨蛇一起化为灰烬的符纸差不多一样。” 兰闲轻叹了口气,手指压着挺拔的鼻梁,道:“是一样的,看起来同一个人啊。对了,你有什么发现吗?” 悦宁回答:“没有,我检查那边就只有一堆陈年已久的书而已。” 兰闲靠着火柴的光亮走向悦宁口中说的书堆。 悦宁赶忙说道:“兰闲?你干嘛呢?那书我都翻过了,没有东西,别浪费时间了。” 兰闲靠着火柴的光亮走向悦宁口中说的书堆。 悦宁赶忙说道:“兰闲?你干嘛呢?那书我都翻过了,没有东西,别浪费时间了。” 兰闲拿起悦宁刚放下的薄册,在她诧异的眼光下,拍开书上的灰尘。 这本册子早已泛黄一部分已经腐烂,页面软趴趴的,页数稀少,其中大多数都是被故意撕掉。 悦宁问:“兰闲,那个……书都烂成这个样子了,没必要看了吧。” 他没说话只是“哼”了一声,随后指尖拨动旧黄的纸页,悦宁看着有些疑惑,走到旁边探了过去。 翻到末尾的一页: 灵果者,修仙之基石,大道之津梁也。正道修士欲证金丹大道、凝炼法身,非得服食灵果以淬洗凡胎、滋养真灵不可。然…… 剩下的数页已经被撕掉。 悦宁兰闲的样子问:“兰闲,你对修仙这东西感兴趣?”难不成想修正道吗? 兰闲点了点头,把符纸塞进薄册揣在怀中,说:“这些得了走吧。” 这一折腾又是一个时辰,第四层有一户窗子,除了有点年久失修没什么。 兰闲抬手推开木窗,纵身跃出,足尖轻点青瓦,身形稳立如松。 旋即探手回揽,将悦宁轻拉至身侧。二人相携踏梁而行,檐角铜铃未动分毫,转瞬已绕至三楼,而后敛去行迹,施施然从门而出,神色晏然,宛若寻常访客。 悦宁匆匆走上前说:“兰闲,天色已晚,去找家客线休息吧。” “你累了?” “额……不算累,就怕你休休息。” “呵,那去找一家吧。” 京城车水马龙,商旅络绎,客舍鳞次栉比。二人寻得一家门面雅致、雕饰精巧的客栈,步入堂中。 向掌柜要了两房,悦宁道:“兰闲还是我来付吧,就当那糖葫芦还你了。” “那随你,反正那糖葫芦又没进我肚子。” 悦宁向掌柜扔出几枚铜板说道:“好好,起码给你睡个好觉嘛。“ 子夜初,悦宁坐在桌前撑着脸颊,另一只手指敲打着桌面,静静望着窗外的月色。 京城繁花似锦,月光洒下,附近高山上的大片桃花飘落,随着微风洒落在京城上。还有几片飘到客线木桌上,倒是增添了几分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