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而别两年后,被前男友找到了》 第1章 第 1 章 今天阳光很好,暖和又不算炙热,偶尔还有风吹过,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徐双又躺在破旧的小渔船上睡着了,周围是散落的画纸,还有一支只剩下小拇指长短的铅笔,笔头被削得坑坑洼洼。 忽的,温暖的阳光被阻挡了。 她似乎感受到一些危机,身体左右动了动。 徐双睁开眼,她愣住了。 是李洄。 他背着光,李洄的脸似乎瘦了些,也似乎变了些,深黑色的眼睛更加沉,像一块石头落到湖水的最深处,而落石溅起的水就在他那件黑色短袖上,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滴在船板上,很轻,慢慢地又落到湖水里。 徐双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 但是她明明已经快一年没有再梦到过李洄了。 难得她忘记吃药了? 不过。 来都来了。 已经人都到她梦里来了,她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这个难得的梦。 李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正开口时,徐双猛地起身,把他的嘴捂住。 “别说话。”徐双说。 说话会醒。她有经验。 李洄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掌心,很烫,还湿润,像被太阳晒过的湖水。 很真实啊,这次的梦。 她想把手放下,李洄却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心里有茧,徐双被磨得有些不舒服,她挣了挣,李洄却握得更紧。 徐双看着李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眼眶有些红,倒是让她出生几分怜意,她顺势抓着他的手示意李洄俯身,他的唇形很好看,微薄的嘴唇,还有一个小小的唇珠。 徐双吻了上去。 微凉。 李洄愣住了,回神后便用力搂住她,徐双感觉这个吻比任何一次梦都要凶猛粗暴,或者说,这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吻,更像是在啃咬。 说不定是这湖里的水怪披着李洄的皮囊。 徐双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李洄却察觉她的走神,不满地咬了咬她的嘴唇。 她下唇一阵刺痛,而罪魁祸首捧着他的脸,轻柔地吻过她的额头到眼睛再到锁骨。 徐双用力掐了一下手心,没有痛觉,果然是梦。 “掐我干嘛?”李洄却说了句。 啊,徐双才反应过来她的手被李洄攥着,难怪没掐自己没感觉。 她猛地推开李洄,却没能推动。 李洄低头看着她,“为什么?” 为什么。 徐双不知道他是在问,她为什么要亲他,还是为什么要推开他,又或者是为什么两年前要离开。 直到他们走到徐双租的屋子门口,她依旧没回答。 她租的房子不大,是一间平房,带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一堆菜,放着一张藤椅,藤椅上随意地搭着一件白色的衬衫,混乱又温馨。 李洄观察着这屋子里的一切,企图从里面窥探到徐双消失这几年里的几分“蛛丝马迹”。 菜种得很草率,放置得也随意,东一个西一个的,他没想到这人居然还能养活。晾衣架上的衣服并不舒展,好几件衣服都有些皱巴的,可见主人并没有好好地将它们理好再挂上。 李洄的眼神突然一凝,晾衣架上有一件宽大的男款短袖。 它正随着风飘飘扬扬地荡着。 徐双把它取下,递给李洄,“进去里面左边是浴室,先洗个澡吧,你全身都打湿了。” 李洄不爽,“都快晒干了。” “随便你。”徐双上下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干一块湿一块的,隐约可见紧实分明的腹肌,他转身时,利落的腰线和明显的竖脊肌,像大理石雕塑,她手有些痒,摸了摸口袋,发现铅笔忘拿了,她有些可惜,那支铅笔她用了很久了。 她把衣服重新挂上,李洄突然按住了她的手,她抬眼看过去,李洄的眉峰被压低,眼神晦暗不明,他平静地问:“为什么亲我?” 徐双在心里叹了口气。 总不能真说以为是做梦吧,这样更难解释了,她就这么饥渴,不光梦到李洄,还在要梦里啃他。 于是,徐双说:“认错人了。” 话刚落地的瞬间,她感觉到握在她手背上的力度加大,她有些吃痛,但是没有让李洄放手。 她看着李洄,他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盯得她有些毛骨悚然,徐双忍不住垂眼避开。 “你的新男朋友?”李洄冷冷地问。 徐双不理解为什么他加个“新”,这样显得他还算那个“旧”,而她就是新时代的陈世美,抛弃糟糠之夫的罪人。 “我们已经分手了。”徐双只是说。 “但是你亲了我。”李洄不依不饶,“而且是主动。” 他把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还邀请我去你的浴室洗澡。”李洄又说。 徐双震惊地看着他,此时,她的心里浮现了四个大字——真不要脸。 他对徐双得意地挑了挑眉。 他的眉毛入鬓,眼睛被阳光照得亮亮的,像一只得意洋洋的狗。 而且还是一只会甩人一身水的狗。 徐双劝自己,她是人,和狗有什么气可生呢? 她不得不再次感叹,李洄还是多谢谢他爹妈吧,把他生成这个样子,至少让他少挨八百多顿揍。 徐双走到屋里,李洄跟在后面。 房间的窗户透出阳光照在画架上,周围散着一堆颜料,有的大敞着口,盖不知道飞到哪去了,甚至地板上还残留着几条小小的干涸的颜料。好在,除了那块区域,其他的勉强还算整齐,皮质沙发上搭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色棉麻衬衫,木质茶几上放着两个水杯。 一个白的,另一个也是白的。 唯一的不同,就是左边那个有个蓝色的爱心,右边有个粉色的爱心。 情侣水杯,他脑海里只能浮现这四个字。 李洄觉得很碍眼。 他刚想继续往里进的时候,一双手抵住了他的肩膀。 徐双说:“干嘛,这是我家。” “我洗澡。”他说。 “你不是快晒干了吗?”怎么不把你晒成人干。 “我爱干净。”李洄面不改色说。 徐双沉默一瞬,刚想开口时,李洄就抢先说:“你刚刚可是主动亲……” “没问题!”徐双咬牙彻齿地打断,对他指了指一个方向,“您请。” 浴室的置物架放着一瓶沐浴露一瓶洗发水,还有一个牙刷杯。 看着那一个牙刷杯,李洄松下一口气。 花洒开着,他伸出手挤了一大坨沐浴露,是柠檬味的,他刚才在徐双身上闻到了。 还是这个味道,和三年前的一样。 徐双总是舍不得换掉以前的东西,她很念旧,用习惯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会一直用这个牌子这个味道,穿很多年的睡衣也舍不得扔。 俗话说,男人如衣服。 徐双会舍得不扔掉他这件衣服的。 李洄想。 “徐双。”他喊了一声,“帮我拿件衣服。” 徐双回答得很快:“你不是看不起那件衣服吗?” “除了那件。”李洄说,“太丑了,你什么审美。” “你有种别穿啊。”徐双被激起小火苗。 “可以啊,反正你又不是没见过。”李洄毫不在意道。 徐双再次震惊,李洄这几年是去不要脸职业学校进修了吗?她要开始怀念那个动不动脸红的李洄了。 她给李洄拿了一件没穿过女款短袖和短裤,版型很大的,是潘钰买的,她一直没穿。 徐双本来是想拿条裙子给他的,但是想想还是不要辣自己眼睛了。 李洄穿上这衣服,却像修身款,他的肩颈、腰背、结实的腹肌线条若隐若现,他光脚湿着踩在地毯上,用毛巾擦着头发,身上散发出柠檬被挤压的味道。 徐双移开了眼神。 李洄完全把自己当成了这屋子的主人,他信步闲庭地走,毫不避讳地打量这屋子里的一切陈设,他坐到沙发上,感受到手着一个薄薄的本子,他拿起来,本子是棕色的,上面有很多划痕,里面的内页也有很多空缺,被撕下的痕迹。 徐双一看这本子,就直觉大事不妙,她连忙过去,想把本子夺走。 李洄把手抬高,徐双扑了个空,却不慎落网在他怀里,李洄身上很热,还散发着和她一模一样的味道,她有些恍惚,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六年前。 “为什么还留着?”李洄问。 离得太近了,徐双想,她甚至能感受到李洄的心跳,还有他发声时的胸腔共鸣。 她撑在沙发上,想要起身脱离,李洄却抓住她的手,把她拥得更近,他说,“回答我。” 徐双深吸了一口气,趁机夺下本子,挣开他,她站在看着李洄,这个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是前男友的人,她面无表情地说:“我的东西扔还是留,都跟你没关系。” 说完她就转身向门走去。 “徐双……”李洄小声地叫了一句,他这句话确实很小声,都可以算是嘟囔,甚至还不如外面吵闹的蝉鸣,但是徐双还是听见了。 她没回头,只是说:“我等会还有事,先走了,别进我房间也别乱翻我东西。” “咔哒”一声门被关上了,李洄站起身,通过窗户看到她的身影,她走出了院子,然后再也看不见。 李洄从地上捡起那个本子,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它。 徐双是一个念旧的人,他不知道她究竟是舍不得他这个人,还是舍不得过去。 他甚至不敢多去琢磨。 他翻来本子,第一页的空白页上,画着一个小小的蛇举着一个三叉戟,下面写着一行字——别看,翻开者格杀勿论。 李洄忍不住笑了笑,他又接着往下翻页…… 第2章 第 2 章 8月7日晴非常晴 好热。 好烦。 妈妈说,她要带我去见她新男朋友,还有他儿子。 最烦的是,他那个儿子就是她之前提过的在画画上很有天赋的男的。 我他爹的讨厌无聊的家庭聚会,还有…… “徐双!”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声音。 徐双停下笔,转过去看,是潘钰。 她一身全黑,站在太阳里,吸收日月之精华,潘钰朝她挥手,徐双一看就替她热,她猛喝了一口冰汽水,感觉整个胸腔里自上而下都凉透了,才把笔和本放到书包里,走了过去。 “别喝这碳酸饮料了,这等垃圾食品不健康,走,”潘钰一把揽住她的肩,“姐带你吃好的。” “什么?”徐双很警惕地问,“你发财了?” 潘钰开心地说:“我在我哥打游戏的时候骚扰他,他就给我一百,让我别去烦他。” 徐双对她竖了个大拇指,“不错,现在有战术了。” “那我们去吃什么健康食品?”徐双问。 潘钰思考一下,“砂锅米线?” 徐双:“……这很健康?” “当然啦。”潘钰自豪道,“走,我们就去吃学校后面那家米线,加二十块,不,加三十块钱牛肉!” “好嘞,”老板用不灰不黄还破洞的抹布快速地擦过桌面,留下油腻腻的反光,她冲里面喊,“两碗砂锅,加三十的牛肉——” 她又转头对徐双和潘钰说:“现在人有点多,可能上得慢些,等会给你们每人多放个蛋可以吗?” “好。”潘钰愉快地点头。 她问徐双,“今天下午还要去画室吗?” “对,”徐双点头,“下了课就去和我准后爹会会。” 说完,她叹了口气。 潘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来了,”老板手脚很麻利,把滚烫的还在冒泡的两碗砂锅米线放下,紧接着拿出三碟卤牛肉摆上,在本子上划了一下,“你们的齐了!” 红油的味道刺激鼻腔,白而软滑的米线,炸得外酥里嫩的虎皮鸡蛋,爽脆的豆芽和海带,一切都让人食欲大开。 潘钰熟练地拿了两个黑底红小碗,递给徐双一个,然后倒了致死量的麻油,一些醋还有几滴辣油,再来一勺原汤,最后捞出一些米线,把它淹死在小碗里。 潘钰看上去饿了得有三天,火速吸入一口,喊了一声:“爽!” 徐双笑了一下。 “你今天状态不太对啊,”潘钰看了她一眼,还是忍不住问:“是因为你妈妈的这个男朋友吗?” 徐双点头,又摇头。 她说:“感觉快变成老公了。” 潘钰震惊。 潘钰:“那男的还有点东西啊,都能让徐阿姨给他一个名分。” 徐双说:“其实我觉得她找个她喜欢的男人挺好的,但是……” “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会觉得不舒服。”潘钰补充道。 徐双没说话,她用筷子把鸡蛋戳了一个洞,让汤汁透进去。 “要吃就吃,好好的东西都让你给糟蹋了。”李洄看着,嫌弃地把自己的碗挪了挪。 肖鸿看着他,眼里全是不解,“李洄!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李洄笑了笑,“我急什么?” 肖鸿把筷子啪地一放,凑近小声说:“你爸要再婚了吗,你不怕她们来争家产啊?” “少看点小说吧,红红,”李洄诧异,“我家有这么多钱值得别人来争吗?” 肖鸿不服,音量拔高:“那还可以争你爹的爱呢!” 餐馆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李洄顿时想把肖鸿团成一个丸子,然后抡出外太空。 李洄咬牙压住声音:“你不能小点声?” 肖鸿环顾四周,眉头一皱,双眼一瞪,凶声恶煞地说了句:“看什么看?想看戏坐610去市剧场看去!” 肖鸿长着就是一张恶霸脸,最近又和他爸下工地,人也黑了不少,再佐以他凶狠的发言,周围的人都转了回去。 肖鸿说:“好了。” 李洄给他一个大拇指。 随后收回手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炸肉丸子。 丸子已经不烫了,他没有被里面汁水袭击。 对于他爸的第二春,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他甚至觉得还挺好的,至少这样他爸会少花点时间在他身上,李洄想起上个月他们俩生疏又尴尬的相处,他爸还得没话找话,搞得两个人都累。 “你最近还在画你那个**啊?”肖鸿说。 李洄有点无语,“说过几次了,正经人正经画画,谢谢。” 肖鸿看起来想说点什么,但是又忍住了。 他这个状态,今天李洄已经看见好几次了,他本来不想管的,但是看肖鸿现在像憋了一肚子话,眼看着就快爆炸了。 李洄大发慈悲地说:“有屁快放。” “嗯……我是想说……就是,”肖鸿还在犹豫,“你今天还去画室吗?” 李洄沉默了一会,“去吧。” 他知道肖鸿真正想问的是,他今天听他爸的话去吃饭和疑似他“后妈”的人见面吗。 “那我送你。”肖鸿说。 李洄摆手,“不用,滚去你爸那帮忙吧。” “对了,差点忘了,”肖鸿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馒头,“我今天早上做的馒头,吃不完了,你拿走吧。” “我吃饱了。”李洄说。 “我知道。”肖鸿说,“你干了三大碗饭,还有一堆肉,你还不饱是要变饕餮吗。” 李洄顿了顿,眼神疑惑,“那馒头里面藏了金子?” “你怎么不说藏了戒指呢?”肖鸿无语。 李洄感觉他更该无语。 “我等会要见晴晴,兜里有东西不帅。”肖鸿脸上露出一丝羞涩,连他黑皮脸都透着红。 帅不帅和兜里有没有东西都关系吗? “我揣兜里就帅了?”李洄说。 “洄儿啊,你的脸别说是兜里揣俩馒头了,就算是揣俩臭鸡蛋都是帅的。”肖鸿拍了拍他的肩。 肖鸿看了看时间,“你那画室离这挺远的,我送你。” “那你把这玩意儿拿走。”李洄把手掌拿着的馒头抛了抛。 “我好心送你,”肖鸿瞪着他,“我有车。” “我也有。”李洄说。 “就你那破自行车,稍微蹬快点就哐哐响,早晚报废。”肖鸿撇撇嘴。 “闭嘴,”李洄指了指他,“这种不吉利的话别让宝贝儿听见。” 他说完就蹬着他那个看着快要散架但是坚强的“宝贝”走了,车把手还挂着两个馒头,最后只留下逐渐变浅的哐哐声。 “走了啊。”徐双擦了擦嘴。 潘钰比了一个OK,“你左边还有一点油。” 徐双又擦了擦,看向潘钰。 “没了。”潘钰说。 徐双背着双肩包走了,米线店里的空调开得很猛,里外的温差快赶上冰箱和油锅了。 她一脚踏出。 热气从脚底“噌”地一下窜到全身。 像蒸笼。 她是正在被蒸的包子。 太阳也很大,很好,她没带伞。 徐双眼睛都得眯一下。 她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画纸,举到头顶稍微遮一下光。 还好,画室还挺近的。 根据不知名的理论,如果这时候她跑起来,那么她到画室的时间会大大缩短,从而也缩短了她被狠毒的太阳晒到的时间。但是,跑起来会更热,还增加中暑的风险。 所以,她选择快走。 在她不懈努力下,离画室只有短短一截小路时。 她突然听到了一阵“哐哐哐”的响动,徐双敏锐地察觉出这声音的源头在背后,她挺住脚步,往后一看。 大事不妙。 后面居然是一个快他爹的要散架的自行车,最重要的是!这个快散架的“快”,即将消失。 毫不意外地,散架自行车主人没办法操控这破自行车,也没办法按住刹车了。 车直直地撞向徐双。 徐双感觉自己好像飞出去了一小截。 很好,离画室又近了一步。 徐双缓了一会,好在刚刚飞出去的那瞬间她下意识地护住头,脚腕也没有被扭伤的感觉,只是膝盖和手肘感觉火辣辣地疼。 她想站起来,因为地面太烫了,烫得她快怒气燃起来了。 而罪魁祸首自行车也“以死谢罪”地散落一地。轮胎、链条、刹车之类的都分崩离析,那一个白色的一团东西滚得最远,直接跑到徐双身边。 就像个馒头。 等等,那好像就是个馒头。 面前走来一个人,自行车的主人,肇事者。 也就是馒头的主人。 他挡住一些太阳。 “还好吗?”他说。 都快飞到画室里面了,能好吗?这□□飞车车主,我让你飞一下,你看看好不好?! 徐双感觉自己的怒气值疯狂上涨,怒火能直接把那馒头烤成馒头片。 她撑起身子,掌心一痛,一看发现右手掌正在渗血,她甩甩手。 抬头看了过去。 哟,腿还挺长。 肇事车主穿了一条最普通最吸热的黑色长裤。 徐双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继续往上看。 哟嚯,还挺帅。 其实现在太阳挺刺眼的,但是徐双还是勉强睁开眼看了一眼。 肇事车主挺白的,鼻梁高挺,按道理说他背光应该不显线条,他穿着一件白t,身材高大,一看就禁得住撞。 怪不得在散架自行车中能毫发无损。 “你……还好吗?”他迟疑了一会,又问了一遍。 徐双面无表情:“好个屁。” “需要去医院吗?”他说。 徐双皱眉,盯着他看了一会。 这人穿的衣服没有任何图案,上衣还像被洗得次数过多而泛着死白还硬挺。 最重要的是,居然还开着一个老古董破自行车,一般人开到这种程度早该换了吧,这一看就是修都不用修直接能报废的车。 对了,还有那个烤……那个馒头。 徐双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馒头,它被塑料袋保护着,应该是毫发无损的样子,尽管它和她一起飞了起来。 她又看了看面前这个人,这馒头说不定是他的晚餐? “不用,”她说:“去对面诊所消个毒包扎一下就行。” 按照她多年受伤和让别人受伤的深厚经验,她应该只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要是去医院一趟,做一轮什么ct照个什么x光的,那不得花了好几个自行车的钱。 “你确定?”馒头主人有点惊讶,多看了她几眼,“你是有急事吗?” 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正直善良不碰瓷的人吗? 馒头主人犹豫一下还是说:“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万一伤到骨头什么的。” “不,”徐双看着他,“先去诊所,真有什么事,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馒头主人皱眉:“行吧。” 徐双把手往滚烫的地面一撑,还是没能起身。 “借个力,起不来了。”徐双说。 馒头主人走近几步,伸出手。 他的手指很长,手掌心一堆茧,包括指尖也有。 看来是干体力活的啊,徐双又一次认证自己的猜想,然后她又一阵忍不住胡乱脑补,馒头主人看着不大,可能是辍学去干活的,这手的痕迹难道是搬砖的? 搬砖指尖也会有茧吗。 她一边想着,一边咬牙往上用力抓住他的小臂,成功站直了。 “能走吗?”馒头主人说。 “不能你背我啊?”徐双顺嘴说。 “我打120找担架抬你。”馒头主人说。 徐双瞪了他一下,顺手把疑似是他晚餐的馒头,递给他,“你的。” 馒头主人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隔了一会接过,说了句,“谢谢。” 第3章 第 3 章 李洄真服了肖鸿这张乌鸦嘴。 这破车虽然看着不结实,已经苟延残喘不知道多少年,但是他真没想到它能到这个地步。 突然在路上,只是磕着一个小石头,石头看着还没他指甲盖大,结果这车晃了晃就直接分崩离析了。 可能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行车是他爸以前用的,具体的岁数不清楚,可能他还得叫自行车一声哥。 四分五裂的老哥还撞到一个姑娘。 还是个挺犟的姑娘。 死活不愿去医院。 “美女姐姐你轻点啊,我怕痛。”徐双一脸恳求地看着诊所的阿姨。 阿姨笑了笑,瞅了一眼她,“小姑娘你还怕痛啊,没看出来啊。” 徐双疑惑,她脸上的表情难道充满着坚毅吗? “你脖子上这么长个疤,这不比你现在的擦伤痛多了。”阿姨说。 李洄也顺着阿姨这句话看了一眼,他愣了愣。 那姑娘的右边脖子侧有一长条从上往下的竖条疤痕,疤痕一路向下,穿过锁骨直到她的衣领口,然后被衣服掩盖。 “阿姨你这就不懂了,有个疤不代表不怕痛,说不定是有这个疤才怕的。”她说。 阿姨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有道理。” “理”字还未落地,那姑娘就爆发出一阵嚎叫。 震得李洄手一抖。 阿姨也吓了一跳,“你……你这嗓子挺嘹亮的啊。” “阿!姨!你倒的时候怎么不提前说!”她咬牙。 “说了你不就更关注痛了嘛。”阿姨很有经验地回答。 阿姨看了眼李洄,“小姑娘,你男朋友……” “他不是我男朋友。” “我不是她男朋友。” 两人同时说。 阿姨愣了愣,笑着说,“懂的懂的,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就喜欢这种叫什么…暧昧?对,暧昧。” 徐双有点无语。 “你男……男同学手上也有点擦伤,我一块消毒了吧。”阿姨继续说。 徐双看了过去,这馒头主人手臂上有一块皮被刮蹭掉,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沙砾,看着都痛。 阿姨很熟练且迅速地给他用酒精拭子擦走了沙子。 那人表情没什么变化。 徐双觉得并不好。 有这鲜明的对比,这会显得她这个人非常胆小如鼠。 “加个联系方式吧,”馒头主人一边清理伤口一边还能说话,还不带喘的,“之后有什么问题要就得去医院。” 她点头,“知道,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那人笑了一下。 徐双的手机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李洄。 应该是真名吧。 原来馒头主人叫李洄,听着不太馒头。 他头像是一只小黄狗。 在绿色的草地上趴着晒太阳,还舒服地眯着眼。 “又又?”李洄说。 “对。”徐双说着,在聊天框里打出两个字:徐双。 * “你又没去画室?”肖鸿看着他。 “是啊,”李洄拍了拍他,“还多亏了你。” “我?”肖鸿愣了愣。 “对啊,多亏了你的诅咒,我爹的老古董车总算是报废了,还撞了个人。”李洄轻车熟路地从肖鸿的外套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 “啊?”肖鸿看着他,“你大爷,这也能怪上我。” “不过按照那破车的速度,撞到人应该也还好吧,骨折没?”肖鸿问。 “不知道。”李洄说,“那姑娘死活不愿意去医院。” “是个姑娘啊!”肖鸿猛然转头。 “干嘛,”李洄嫌弃地抖了抖烟灰,“你不是有你晴晴了吗,听到个姑娘反应这么大。” “我是为你啊!”肖鸿说,“万一你撞出个爱情的火花来。” “是四五十岁大姨。”李洄说。 “你…你……不是,四五十岁也能叫姑娘啊?!”肖鸿怒道。 “老姑娘不是姑娘啊。”李洄说。 肖鸿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李洄扯了扯他的白色防晒衣,“你今天怎么想不开穿这个,为了更凸显您引以为傲的黝黑皮肤吗?” 肖鸿打开他的手,“是晴晴给我买的,她说我在工地太阳太大了,专门给我防晒用的。” 肖鸿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得意,看得李洄想踹他一脚。 “你爸今天是不是要来接你去和你后妈吃饭?”肖鸿问。 李洄点头。 “什么时候来?”肖鸿继续问。 “一个小时前。”李洄说。 “啊?那你还留在……”肖鸿突然反应过来,“你又不去,这么不给你爸面子。” 饭是在家里吃的,徐照女士说这样显得更亲近,毕竟以后可能就是一家人了。 但是,在徐双家里筹备做饭的是准后爸。 倒是也正常,因为徐双家里共两人一猫,三个生物凑不出一个能做菜的,徐双她妈徐照女士只会煮面,而徐双本人只会吃,就像现在正躺在沙发上眯着眼打瞌睡的老大一样。 老大是一只纯度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黑猫,只有肚皮底下一点白,它的皮毛油光水滑,绸缎似的。它的脾气却非常暴躁,谁要是不和了它的意,准会给他一爪子,愤怒的时候叫起来像绸缎被撕裂的瞬间,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难受。 徐双一开门,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抛,一个精准的抛物线,准确无误地砸到了老大,老大发出了一声竭斯底里地喵叫。 徐双吃惊,快步过去看了看老大,还好书包里今天没装什么重物,只有几张画纸几只铅笔,还有……今天晚上消毒要用的碘伏和棉签。 虽然老大没被砸痛,但是它的美梦被砸醒了,它看见徐双,扭过头就溜走了。 徐照从厨房探出个身子,“回来啊?你今天这么早。” 徐双点头。 当然早。 没去画室能不早吗。 “今天是你秦叔叔做饭,他做饭特别好吃,”徐照说,“快过来和秦叔叔打个招呼。” 徐双走向厨房。 她觉得第一次见准后爸的场面还挺神奇,居然是在厨房,而且还是他大显厨艺的时候。 准…秦叔叔正在切菜,他系着徐照的粉色围裙,虽然显得格外不和谐,但还是能看出他的长得还算是可以,保养的不错,刀工也不错,至少甩她们母女二人三条街,一刀下去唰唰唰,非常有气势。 “秦叔叔好。”徐双说。 秦叔叔停下刀,正过身看着她,笑了笑,“唉,你好,是小双吧。” 徐双突然涌上来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受,她在这一瞬间才真正意识到,她妈,徐照,这个把她从小拉扯大的女人,好像真的不再只属于她一个人了。 之前的几年里,徐照也和一些男人有接触,但是徐双从未和他们见过面,按照徐照的话来说就是,没必要,还没到那个地步。 那现在有必要了,是吗? 徐双的心情很复杂,是一种钝钝地闷,像用一把八百年没磨过的菜刀切肉,又漫长又难受。 还不如直接来个痛快的。 “徐双!”徐照喊了一声。 “干嘛?”徐双回过神,看向她。 “刚和你说半天话,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想什么呢?”徐照突然看到她的膝盖,“怎么回事你的腿怎么了?” “回来的时候摔了一下。”徐双说。 徐照皱眉,“都这么大了还能摔跤,小脑还没发育好吗,协调能力快点更上吧。” 说着,她就拉着徐双走到客厅,从柜子里翻出药箱。 “我……”徐双想说,我已经消过毒了。 但是她要是说出口,徐照非常清楚她的尿性,她要只是回家的时候摔了一跤,是绝对懒得去药店或者诊所消毒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要让徐照知道她今天被一辆飞驰的破烂散架自行车给撞了,那肯定得嘲笑她一顿然后火速去医院拍片子。 那徐照和准后爸的饭还吃个屁。 徐照看了一眼她。 “我是说,”徐双小声问,“秦叔叔他儿子不来吗?” 说实话,徐双真想见见徐照口中那个学习成绩好,画画还牛的天才。 徐照有段时间经常提到,最开始是她去隔壁市一中出差上了节公开课,发现有个学生很有美术天赋,她就联系家长问问有没有意向走美术艺考。 其实,到这里徐双觉得还好,毕竟这个世界比她有天赋多如牛毛。 但是,校方说这个学生是他们学校冲状元的苗子。 后面她就没怎么听徐照提到这人了,徐双以为是那个学生专心高考了,结果居然是因为徐照和家长好了。 一个不但学习比她强八百倍,还有美术天赋的人,还快和她成一家人。 她觉得没办法接受。 “秦峥说他儿子要隔壁市转学过来,估计太多事了来不了。”徐照说。 徐双看着她没说话。 准后爸秦峥的手艺不错,菜色丰盛还好吃,说不定就是靠这个诱惑住徐照女士的,毕竟爸爸做饭就很好吃。 徐双想到这里,突然有些无滋无味起来。 秦叔叔做饭好吃还风韵犹存,她作为徐照女士的宝贝女儿,不说开心至少也不应该反对。 自从爸爸去世以后,就是徐照把她拉扯大,就算是家里情况最紧张的时候,徐照也不会短了她的吃喝玩具之类的,她说过,别的小孩有的,我的小孩也要有,不然只能羡慕别人多惨啊。 但是徐双可能是个不太孝顺的女儿。 面对妈妈幸福的第二春,她感觉很闷,喘不上气。 她飞快吃完放下碗,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出门。 “干嘛去?”徐照问。 “潘钰找我有事。”徐双说着打开门。 * 李洄走在路上,到了傍晚,天气总算是肯凉快一点点了,他琢磨着晚上吃点什么,是就近随便吃一家还是去吃肖鸿极力推荐的火锅。 他走到一个广场,很热闹,路灯都比前面的亮,跳舞的阿姨,乱窜的小屁孩,还有一堆摊位,卖首饰耳环的,卖小甜水的,还有买烤肠的。 有个小孩就两手各举着一根肠,一边咬一口的吃着,路过李洄的时候散发一阵肉香味。 李洄闻着这个味有点饿了,他决定去吃火锅之前垫垫肚子。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小云求求你了,我真的错了……”前方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死死拽着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双高跟鞋,被他拽了一个踉跄,语气不耐烦:“放开我!我早就分手了,你病就去医院啊!” 男人突然猛地一下跪下来,力道很大,李洄感觉膝盖骨有点幻痛,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男人看到围着的一圈人,仿佛给他增加了底气,他说:“我真的错了,我都跪下来求你了还不行吗?!” 女人奋力挣开他,看到周围一堆凑热闹的人,她瞬间脸涨得通红,“你先起来,你……” 男人立马起身,“你愿意原谅我了对吧。” “你真的有病吧!”女人忍不住喊了一句,她转身就想往外走。 男人冷笑一声,“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他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女人吃痛地叫着,他把她扯过来,伸手扇了一巴掌,她的身体被打得往后一偏。 围观的人也没想到事情突然转变到这个地步,李洄皱了皱眉,他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那边的事态越来越严重,女人的哭喊和男人叫骂连成一片,旁边一个跳广场舞的阿姨出来,想要阻止他,但男人指着阿姨喊道:“滚,你敢过来老子连你一块打。” 李洄扒开人群,正要阻止的时候,前面突然窜出来一个身影,长头发的女孩,头发上别着一个格外醒目的荧光绿发夹,她直接一个转身跳翻过栏杆,身手非常利索,有些不合时宜的,李洄在心里不由感叹句“女侠,好身手!”,就看那女侠飞快地跑过来,嘴里嚷嚷着“麻烦让让让。” 她冲进人群一脚直接把那个陷入癫狂的男人踹倒,男人缓了一下站起来,“你……” 话还未完,她直接对着男人的脸一拳砸了过去,“对,打的就是你。” 她把女人扶起来,刚要拉着她离开的时候,李洄眼尖地看到那个鼻青脸肿的男人右手处一道银色的反光,男人举起这把水果刀就朝着荧光绿发夹挥回去。 “喂!”李洄大喊了一声,男人下意识回头,李洄捏住他的手腕猛地一转,刀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男人瞪着他,眼里直直快要喷出火来。 荧光色发夹听到声音转身,发现地上掉落的刀,震惊道,“你还玩阴的?!” 她回头那一刻,李洄就毫不意外地认出来了。 是她。 好像叫什么又,对想起来了。 徐双。 那个被他自行车撞的倒霉人士。 第4章 第 4 章 今天也是见义勇为的一天。 徐双没想到今天晚上出来散心,还能赶上收拾贱人。 她真没想到慧姐还没能摆脱这个男的。 他爸的,徐双已经忍他很久了。慧姐是奶奶隔壁的邻居姐姐,小时候很照顾她,还时不时给她带点好吃的好玩的。在以前的徐双心里她是最好的伙伴,直到后来慧姐被催婚相亲找个了男朋友,徐双也跟着妈妈搬家,她们见面的次数就减少了。 上次徐双就是看到慧姐脸上身上很多淤青,逼问下她才说是那个贱人喝了酒打她,徐双撸起袖子想帮她打回来了。但是慧姐摇头,她眼睛很红,她却对徐双笑了一下,她说不用,已经分手了。 徐双不理解,要是她的话,早就把这个男的打得他亲爹都不认识。 慧姐却说,他们两家人是熟人关系一直挺好,撕破脸不好。 徐双想说,都知道家里关系好那个男的还打你,他怎么打的时候不想想撕破脸的事。 但是徐双没说,她就这么陪着慧姐在楼道里沉默着。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这个贱人居然还敢来纠缠。 而且这贱人还想动刀子,幸好有一个好心人……等等,这好心人不就是下午那个撞她那个破自行车主人吗?! 这地方就这么小吗? 把贱人送给警察后,还做了一通笔录,徐双感觉这一通折腾的,她晚饭都白吃了,又饿了。她想回去的路上随便买个烤串啊面包啊吃吃算了,哎,她突然回想起今天后爹做的菜,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就是她当时没胃口。 李洄看着她,问:“你的腿好点了吗?” 应该也没什么事的样子,毕竟她刚刚还一个飞身跨栏呢。 “好多了,就是点擦伤。”徐双回答。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李洄盯着路上的石头,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而且被刚刚的事耽误,他连垫垫肚子的烤肠都没吃到。 他现在非常饿,他看了一眼徐双。 李洄犹豫地开口,“你吃饭了吗,最近有家火锅我听说还不错,要不……我请你吃?” 徐双猛然抬头,“你说的是马三姐火锅吗?” 李洄点头。 很好,徐双吃了晚饭,但是马三姐火锅是她的最爱。 这个夜宵,她不得不吃。 就为了庆祝她见义勇为,痛殴贱人。 不过,她看了一眼李洄,这人的消费水准怎么突然飞跃,从馒头到火锅,她突然发散地想,一顿火锅能买多少个馒头啊。 败家啊! 李洄见她还没回答,觉得是不是有点不妥,他说:“你不……” “走!”徐双斩钉截铁,“我请你。” 她补充道:“要不是你,我可能被那个贱人给砍了一刀。” 她这一句话,让李洄忍不住猜测,难道她从脖子起步的一道长疤是被砍的吗。 李洄没有问,他说,“没事,我下午还撞了你,请你吃个火锅补充一下营养呗。” * 红油在锅里翻滚着,空气中弥漫着辛辣刺激着味蕾,李洄往里面直接倒了一盘肉,他现在非常饿。 “哎,一下全倒,一会牛肉就老了。”徐双说。 “没事,不会老的。”李洄说着,一边飞快打调料倒香油。 的确不老,他把牛肉全捞出,分给徐双一半,然后把剩下的全放到油碟里浸泡降温。 李洄猛吃了几口肉,终于感觉活回来了。 他看了一眼徐双,在火锅的烟雾缭绕中,他勉强看清了徐双头上的夹子,是一个青柠。 看起来很酸。 徐双没有和他除了点菜之外没有和他说话,也没有聊起刚才发生的事。她只是在安静地吃。 “刚刚那个人你是不是认识?”李洄还是问了一嘴。刚刚在警察局徐双明显和那俩人有点关系。 “对,”徐双说,“我以前的邻居。” 回答完李洄并没有继续问下去或者聊下去,这让徐双觉得松了一口气,她并不想和他大聊特聊慧姐的事,幸好李洄只专心吃饭。 在李洄吃了一堆肉和三碗蛋炒饭之后,徐双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真能吃,得饿了一整天吧。 她今天也吃了很多,马三姐火锅一如既往的美味。可能是她刚刚进行了一点打人运动,还有一点原因是李洄脸挺帅的,秀色可餐,大快朵颐吃相不错,像看吃播。 就是结账的时候,马三姐火锅其实不便宜,她看了一眼李洄,他面上没有什么忍痛大出血的表情。 徐双犹豫了好几下,还是小声地问:“你还有钱吗?” 李洄回头看她,“你要借钱啊?” “啊?”徐双反应了下,“不是,我是说……你经济不紧张吧?” 李洄愣了一下,“你们这火锅已经贵到能把我吃破产的地步了吗。” “就因为我开那上个世纪的自行车吗?”他笑着问。 “不,”徐双说,“还有你那俩馒头。” * “还来不?”徐双靠着墙,喘了两口气。 “不了不了。”潘钰连连摆手,她把拳套拆下来,“你今天怎么了?这么猛,心里还不爽啊。” 徐双拧开矿泉水瓶子,猛灌两大口,再把水抛给潘钰,“是啊。” “你想开点呗,天要下雨娘要娶人……”潘钰接下水,安慰道。 徐双的汗珠从额头滴下,蔓到眼睛里,一阵辣感,她赶紧闭上眼,凭借肌肉挤压扯下一条毛巾擦汗。 “我靠,”潘钰似乎凑了过来,“不是吧,你还哭了?” 徐双睁开眼,“神经病,汗水进眼睛里了。” 潘钰叹了口气,“懂的,姐懂你。” “你又懂了个什么屁。”徐双毫不留情地回击。 潘钰挪到她身边坐下,“对了,你不是说你后爹还带个赠品吗,他那个神童儿子,你昨天见到了吗?” 徐双摇头,她把潘钰的头扭过来正对着她,认真地问:“你懂吗?你有些时候挺嫉妒他的。” “按照他们口中那种,他是一个成绩优异还他爹的有美术天分,最重要的是,他居然马上要和我成一家人了,我就是很嫉妒。你懂吗?”徐双继续说。 “你是不喜欢他呢,还是不喜欢他当你的家人?”潘钰看着她问。 徐双说:“当然是都不喜欢啊,我妈之前就提过他,她之前去隔壁市高中进修的时候,说发现这人画得型很准,是个学美术的好苗子。” “所以他去学美术还是阿姨领进门的?” “不是,”徐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们校长说这孩子是他们学校的活招牌,人家a大预备役,能走美术这条弯路吗?” 潘钰沉默了一瞬。 她用手拍了拍徐双的肩,说:“双儿啊,没事,你虽然成绩比不过他,但是你其他的可以啊,至少你一拳能锤晕这死读书的呆子。” “滚。”徐双从潘钰手里把水夺回来。 她起身,把手带拆下。 打拳,挥汗如雨,确实能缓解一点点她的不爽,但是徐双还是感觉心里压着东西,她挪不动,她太累了。 没有这个秦叔叔,还会有李叔叔,王叔叔,吴叔叔,她妈真守着她孤独终老她也不愿意。 那她要怎么才满意呢? 徐双都有点受不了自己了,破事这么多,矫情病。 “双儿,别想这么多,你看就连我堂弟就算学啥啥不会,干啥啥不行,我爷都觉得他是个天才,只是厚积薄发款的。”潘钰一口气说。 “你爷也是够有信心的。”徐双说。 “必须的,他老人家就压宝在这狗屎东西上了。”潘钰说,“跟个牛屎花一样。” “你的比喻能不能别这么恶心,”徐双放下手,“有点摧残我的食欲。” 潘钰响亮地笑了两声,拍了拍她的肩膀,“走,洗个澡吃饭去。” * 李洄在画画。 今天画室教的静物组合。 一个躺着的柠檬,旁边看着一个苹果,底下垫着块白布。 看到白布的褶子,后面有个人哀嚎,“靠,今天怎么突然上强度了?!” 这个女生虽然说得小声,老师还是听见了,教素描的老师是个大叔,姓齐。长相是看着非常老实朴素的一款,毫无任何对艺术气息的刻板印象,看着不像美术老师,倒像是个高中班主任,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神似。 他很严肃说:“同学们,你们不是在上兴趣班了,懂吗?还有四个多月就要联考,有空抱怨还不如多画几张。” 后面那人噤声了。 李洄继续画着,先打型在修外轮廓在找明暗交界线…… 等老齐走到最前面的角落,后面那人开始小声和旁边人蛐蛐老齐。 李洄看着画纸上的柠檬,突然想到昨天徐双头上的发夹,不过那是个绿色的。 淡淡的,很清新,又带着切开那瞬间的酸涩。 他似乎闻到了柠檬味。 记忆也有嗅觉吗? 李洄循着味侧过头,他愣住了。 是徐双。 她居然也在这个画室。 她坐在旁边,正在撕着胶带粘画纸,手边的笔非常齐全,长短错落有致,笔尖削得坑坑洼洼,强迫症看一眼就要爆炸的地步。她一副已经来了很久的模样。 要不是李洄非常确定上课之前他旁边的位置没人,他都会以为徐双并没有迟到。 徐双感受到他的注视,抬头一看,她非常吃惊。 吃惊的表情有点好玩。 李洄和她对视,徐双收回眼里的吃惊,小幅度地冲打了个招呼。 李洄继续闻着柠檬味画柠檬。 今天她没带那个青柠发夹,这么喜欢柠檬吗? ……收,他停止了走神。 “画得不错啊,”老齐走到李洄身后,“型很准,衬布的明暗过渡得自然,是附中的学生吗?” “不是。”李洄答道。 “学了得有几年了吧。”老齐说。 “最近这两个月开始学的。”李洄说。 “那非常可以啊,加油继续画哈。”老齐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 真是漫不经心装了一个大的,徐双想。 老齐突然目光一转,看向了徐双,他狐疑道:“你一直都在这吗?我怎么记得……” “当然了。”徐双毫不犹豫地回答。 李洄看了一眼她身后大敞开着的后门。 老齐回想了一会,看着李洄指着她问:“她刚上课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徐双看着他。 老齐也看着他。 李洄迟疑了一会点头。 老齐目光如炬地盯着徐双看了两眼,“是吗?我刚才过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 徐双飞快地想了狡辩的八百种回答。 还没等她开口,后面的女生抢答,“因为刚才老师你专注于教育我呢。” 由靠在这个女生肩上的女同学领笑,带动班上好几声笑声。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老齐指了指,“就你,别鬼迷日眼地靠着别人,起来赶紧画。” 老齐转身,那个女生冲徐双眨眨眼睛,徐双笑了一下,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刚等徐双收回感恩的大拇指,老齐又转身,杀了个回马枪,走到她和李洄中间,看了看她才起了个型的画纸,“这么久了,你就画个这,你看看人家都快结束了。”他敲了敲李洄的画架。 徐双对老齐露出一个笑容,“好的老师!” 老齐盯着她看了几秒,转身走了。 徐双收回笑容,她看了一眼李洄的画,的确画得不错,衬布柔软有质感,柠檬和苹果比例透视都正确,柠檬是柠檬苹果是苹果的,比前面那个女生画的梨子和柠檬杂交品种好多了。 她真的挺吃惊,这吃惊持续性挺长,从刚开始发现旁边坐的是李洄,一直吃到了现在。她之前猜测李洄是个辍学人员,开上世纪的破自行车吃工地附近卖的馒头。虽然这个猜测有点没太大依据吧,但是她真万万没想到,李洄还成了她画室的同学。 画得还挺好。 这么现在半路出家画得好的人变这么多了? 还都让她给遇到了。 也不知道活在传说中的秦叔叔儿子和李洄这等天赋型装逼选手哪个更胜一筹。 第5章 第 5 章 上完课李洄在路边找了棵大树下站着,他掏出手机,上面有一条信息。 妈妈:你选了秦峥你就别后悔。 李洄觉得有点好笑,什么叫选了,他从来都没有做过选择,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打字回:我只是选了自己,不会后悔。 发出这条消息,他直接把她拉黑。 身后传了一声残缺的口哨声,李洄皱眉转头,居然是肖鸿。 他带着头盔,骑着一辆黑色的摩托,他说:“帅哥,去哪?” “不坐黑摩的。”李洄说。 肖鸿“嘿嘿”笑了两声,他从摩托车上下来,“怎么样,帅不帅?” “……车还是人?”李洄问。 “当然车了,老子的帅气无需询问。”肖鸿挑眉。 李洄竖了个大拇指。 “果然学艺术的就是漂亮姑娘多。”肖鸿看着画室不断涌出的人群,感叹一句。 李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徐双正好走出来,阳光洒在她脸上,她眯了眯眼,从书包里把遮阳伞拿出来撑着。 “羡慕你也来学呗,”李洄说,“不过你可能得先去泰国变个性,才能变成漂亮姑娘。” “有病。”肖鸿说,“我只欣赏不化身。” “上车。”他拍了拍摩托后座。 李洄一摸皮革垫,滚烫。 “你自己走吧,我打车,你车上都能煎蛋了。”李洄拒绝。 肖鸿回头,不耐烦道:“别废话,快。” 李洄叹了口气上了车。 肖鸿今天带他去吃了马三姐火锅,因为昨天才吃过,他差点说了句又吃这啊。 火锅还是不错的,就是吃得没昨天饱。 因为肖鸿话太多。 李洄夹了一筷子肉往油碟了浸泡一会捞出塞嘴里,他听着肖鸿滔滔不绝。 “你说她是不是有点喜欢上我了?”肖鸿问,眼睛睁大,从黄豆变成发泡的黄豆。 “啊?”李洄咽下嘴里的肉。 肖鸿叹了口气,“你能不能专心点?” 李洄说:“我一直专心着。” 专心吃饭。 肖鸿再重复了一次,“就昨天晴晴夸我可爱了。”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你干了什么她就夸你可爱?”李洄问。 肖鸿沉默了一会,“我摔了一跤。” “然后呢?”李洄追问。 “……然后我摔到草丛里滚了一圈,她看到我了。”肖鸿黑着脸说。 “嗯。”李洄说,“我知道了,她觉得你蠢得可爱。” “滚,”肖鸿瞪着他,“我就知道不能问你这个断情绝爱的人。” 李洄笑了一下。 他突然回想起下课那会收到的消息,他对肖鸿说:“记得帮我看看这里有没有合适什么攀岩俱乐部招教练之类的。” “你不是才来c市嘛,多玩会呗,又要重操旧业了。”肖鸿说,“而且你一个高三生预备役,好好学习啊。” “找到了发我。”李洄说。 肖鸿瞅了他好几眼,过了一会才说,“你和你妈没联系了?” 李洄摇头。 “没联系最好!”肖鸿猛地放下啤酒瓶,酒水积攒成泡沫顺着跌宕的瓶口涌出。 “你和你妈闹断绝关系她不给你钱,你爸还能不给嘛,秦叔叔那么有钱,再说了,你哥们我也可以赞助你。你就好好画的你画,学你的习。”肖鸿语重心长地说。 李洄拍了拍他,“红红啊,你放心吧,我只空闲的时候去,而且就算我左手写也能考得比你高两百分。” “你和我这种辍学儿童比什么?”肖鸿痛惜道,“你是学霸,你是天才啊!” 天才。 李洄控不制住地从这个词开始发散,天才,天才,天才,从小到大无数个人对他说过这个词。 赞美的,惊讶的,羡慕的,嫉妒的。 他却从来不觉得。 他不是天才,甚至他亲妈还说过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变态。 * 画室,李洄麻木地画画。 他现在有点后悔了,其实他不喜欢美术,但是让他顺着他妈妈规划的路,出国留学本硕博一条线哐哐走,然后成为一辈子被老妈输入指令的机器人,他还是愿意画点画的,至少能自己掌握要干些什么…… 徐双敲了敲他的画架。 李洄侧头看过去。 “慧姐要请我们吃饭,感谢一下那天你帮她,”徐双说,“就是在公园那次。” “哦。”李洄回忆了一下。 “所以你是去还是不去?”徐双问。 “不。”李洄干脆利落地回答。 徐双看着他。 李洄也看回去。 “行吧。”徐双说。 李洄过了一会拿出手机,给肖鸿发个消息。 李洄:今天下午你不用来了,你自己玩去吧。 肖鸿消息回得很快:好。 这条消息后,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李洄等了一会,正准备放手机的时候,收到了消息。 肖鸿:你妈今天给我打电话了,让你把她从黑名单放出来。 李洄:不用管。 李洄收起手机,掏出小刀削笔。 削到一半,他看了一眼旁边人的笔。 嗯。 依旧这么辣眼,像被狗啃过的。 上完今天的课,徐双宛如游尸,她缓慢地收拾着东西,偷偷看了一眼李洄,他的位置已经没有人在了,啧,走真快。 徐双出去的时候,太阳总算是没有那么灼热了,她穿过一个巷口,然后拐了几个弯,到了一个商场附近的餐馆。 “徐双!”一个女人朝他们招了招手。 “慧姐。”徐双走了过去。 慧姐冲她笑了笑,“上次的事真是谢谢你了。对了,你那个同学他没来吗?” 提到李洄,徐双有点不爽,她没表现出来,只是说:“他今天有点事,来不了。” “奥奥奥。”慧姐点头,“那行吧,走,我们俩去吃。” “快坐。”在饭桌上,表情非常郑重地说,“首先我是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如果你不是你,就算后面警察来了,我也会被这死人渣打好一会的。” 她说话的时候,眼眶有些微红。 又说,“而且,而且那狗日还带了刀……要是你被……” 说到这里她哽咽起来。 “慧姐你说这些干嘛,我不是好好的吗,而且啊你也太客气了,你小时候也经常帮我呀。”徐双说。 小时候每次她和那些大点的男孩打架,慧姐看阵仗大了,就会提着一个扫帚来拉偏架。 慧姐又说,“感谢的话说的太多,这次吃饭其实我还想来庆祝一下,把那狗日的送进去关了几天。” “非常好,”徐双说,“他这下出来了应该不敢再来找你了。” 饭桌上的菜很丰盛,她们两个人专注骂人。 一开始徐双和慧姐还有点顾及含蓄着,后来骂爽了直接放开了。 * 徐双踩着风回家,一路上非常开心。慧姐总算是摆脱了那个男的,而且发生了这个事,她家里人总该不那么劝她结婚之类的吧。 除了,这个李洄没有任何理由且非常冷漠的拒绝。 这让她觉得莫名有个疙瘩。 徐双到家,摸了几把老大,它的毛非常舒服,徐双得她想把头埋在它肚子上。 妈妈过来,把煮好的花茶放在茶几上,徐双拿给杯子倒上。 前段时间,她睡眠不太好,徐照就听她同事的,有时间就给徐双煮煮花茶。 她在喝的时候,感受到徐照一直看着她。 似乎是想说点什么。 等电视播完一集,徐照才开口,“又又,你是不是不喜欢秦叔叔?” 徐双没想到她妈直接打直球,她摇头,“不讨厌。” 徐照笑了笑,“那就是不想妈妈有男朋友吗?” 徐双没说话。 徐照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你是我女儿,是我最重要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徐双抬头望着她。 其实徐双知道,她非常清楚徐照非常非常爱她。 但是她也说不清楚,她为什么会这样。会这么在乎这事,她不认为徐照应该给她爹程和徽守一辈子寡。可能是她内心深处认为自己是徐照的累赘,徐照有一个新的家庭,有一个幸福的家,就不用为了她痛苦,就不用为了只活在她回忆和过去里的程和徽痛苦。 所以徐双害怕,她害怕在徐照心里她会越来越不重要。 徐照说,“又又,如果你介意秦叔叔的话,我……” “你要和他分手吗?”徐双问,她不希望这样,徐照一直在她付出,她不愿意徐照这次为了她那一点不适而放弃她的感情。 徐照笑了笑,“当然不,只是不在你面前提他,也不用让你们见面了。” 徐双松了一口气。 “我只是有点不习惯。”徐双低头说。 老大跳到她膝盖上,团了团身体,卷起尾巴挠了挠她的手臂。 痒痒的。 徐双抓住它乱动的尾巴。 老大“喵”了一声表示不满。 徐照说:“我知道了,又又你有什么不开心不舒服的都要给我说,别憋在心里,也别害怕给我带来什么影响,我自己会权衡好的,不会因为爱你而改变什么的,就算是你死鬼老爹托梦回来了,也没办法更改我想做的事。”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负担。”徐照很认真地说。 徐双点头,她垂下眼睛,忍住眼睛的温热。 “快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徐照说。 徐双起身回房间,她想了想,回过头对徐照说,“如果又要和秦叔叔他们见面之类的,我想去。” “你之前不是挺不情愿的吗?”徐照毫不留情地拆穿,“我说过了,我不迁就你,你也不迁就我,不要想着为了妈妈的幸福你要怎么怎么样,记住了,为了妈妈的幸福,你只需要自己好好的,开心的。” 徐双看着她,徐照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更加温柔,她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妈妈给她讲睡前故事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 徐双笑了一下,说,“知道了,我是真的挺好奇秦叔叔的天才儿子有没有长三头六臂。” 第6章 第 6 章 今天周末,不用去画室。 徐双起了个大早,坐公交车回奶奶家。 最近奶奶家挨着的一片变成热门景点了,她刚才等车的时候看到好几辆景区大巴。她听潘钰说,那边修得挺漂亮,还有个湖可以游泳啊漂流之类的,潘钰前几天还说要去玩,但是这个潘钰今天却不跟她来,被她妈薅去带小侄儿了。 车上的空调挺给力,徐双满意,这个温度非常适合小睡一会。唯一不爽的就是,后面有个小屁孩叽叽喳喳地说些屁话,时不时还踢两脚她的座位后背。 徐双猛地回头,指了指小孩,“别踢椅背。” 她猜现在她的脸色一定不太美好,小孩像只被掐住嗓子的公鸡,停止了嘴巴里的鸣叫。 徐双满意地转过来,接着她顺利睡了一会,直到还有两个站就该下车才醒。 下车了,她直奔奶奶家。奶奶家在二楼,她走到楼下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阳台,阳台上种着一堆菜,还有一个放在架子上的浇水壶和铲子之类的,徐双看到奶奶的身影,她正在给几株还是青绿色的小番茄浇水,徐双记得那是一个月前她种的,居然已经长出来了。 “奶奶!”她在楼下喊。 奶奶听见声音,往楼下张望,看见了她,高兴道:“哎,我说是谁呢,嗓门这么响亮。赶快上来,外面晒。” “马上就来。”徐双答。 她进去楼道,一步跨两步上楼。 一进门,奶奶就在门口等她。 徐双“嘿嘿”笑了两声,“老太太,你是不是想我了?” 奶奶没好气地拍了拍她的手,“对,想死你了!你这个月怎么都不怎么过来?” “还不是因为在集训了,等高考完我就天天过来烦你。”徐双说。 奶奶从冰箱里拿出一根冰棍给她,“那我等着你,你天天整那高考,别把身体搞垮了,念不下去咱就不读了。” 徐双笑了一下,“奶奶,我不读书回来啃老啊。” “那肯定不行,”奶奶毫不犹豫说,“你回来给我摘茶叶,我给你发工资。” 奶奶有一个茶园在景区那座山上,以前那片茶园几乎没有盈利,奶奶都想把它转让出去,直到徐照接手,她一边管茶园一边上班,当时有个政府扶持的政策,再加上徐照一有空就往茶园跑,还把这它弄得起死回生了。现在和景区有合作,除开茶叶炒制后进过工厂包装贩卖外,还整了一个游客体验套餐,让感兴趣的游客去感受一条茶园摘茶叶、炒茶一条龙,最后打包好给游客带走。这样一套内外兼修操作下来,茶园收益慢慢扭转为盈。徐双还记得,最开始茶园有点起色的时候,徐照几乎都不在家里落脚,她甚至好几个周都没能见到徐照的面。 “你给我发多少工资?”徐双期待地问。 “一天60,包吃包住。”奶奶说。 “为什么?”徐双不满意,“怎么比你那些员工还低。” “因为管饭啊,你这个肉食动物,要顿顿都有肉的,我不要钱去买啊。”奶奶有理有据地回答。 “那我还是继续在知识的海洋里溺水吧。”徐双狠咬了一口冰棍说。 她到处看了看,问:“爷爷呢,我怎么没看到他?” “去公园和老头些下象棋去了,中午估计也不会来吃饭。”奶奶说。 接着,奶奶递给她一袋空心菜,让她负责摘菜。 奶奶今天中午烧菜非常好吃,徐双为爷爷不在场感到遗憾。奶奶做菜相当舍得放油,空心菜和红烧排骨还有烤鸡翅,全是徐双的爱。她吃爽了之后,想起徐照的叮嘱,“奶奶啊,我妈让你做菜少放点油,当心三高。” 奶奶翻了一个白眼,非常不服气,“少了油的菜一点都不好吃,徐照做的菜就难吃得要死,要是按着她说的做,当然不会三高,你就根本长不高。而且她次次说,你看她哪次不是干两碗饭。” 徐双忍不住笑了起来。 吃完饭后,她看了看今天天气还算不灼热,就准备去写写生。就去景区那的湖,凉快还好看。奶奶派她顺道去把田里的丰收的旱黄瓜收回来,还把她心爱的坐骑三轮车借给她。 * 山里的空气很好,温度也没有那么灼热。 山里有个小峡谷,峡谷下方就是那个湖。徐双找了个凉快地,把书包里的小画架和板拿出来,接着,她拿着折叠水桶去湖里打了桶水。一切准备就绪,她开始慢慢画画。 徐双一直很享受画画的过程,甚至比过她完成一幅画。在过程里她是完全放松的,她是什么都可以不用去想的,只需要看着眼前的东西,看着眼前的笔。一点一点的,慢慢的,从一点线条到大概的轮廓再到晕开的颜色,把视野里的东西“挪”到画纸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双画完了,她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顺便打死了一只在她胳膊上吸血的蚊子。 她把东西收回书包里,忽然听到杂乱的声音。 她侧身看过去。 对面的一处岩壁上,一个男人正在在空中挂着,身上没有任何保护,他**着上半身。以徐双5.3的优秀视力能够清晰地看到他手臂和背上的肌肉相当紧致漂亮,肌肉随着他的攀爬更加明显,他右手抓着岩点,稍微蓄力后,一下便摆荡了过去。这个的动作,水下靠着石头的一堆人发出了惊呼和喝彩。 现在正好是太阳落山的时候,余晖照在岩壁上,也照在那个男人的背影上,像一团火焰,灼烧着他的皮肤,他的肌肉,他身上的水珠。 徐双忍不住掏出小本子和笔,在他登顶的时候完成了速写。 她看着纸张上的人,愣了几秒钟,又往岩壁上看了过去,已经换人了,现在是另外一个男的,爬得挺艰难的,湖面上还有个救生船,船上坐着的人是刚才那个像个岩羊的男人。 徐双收回视线,背上书包走去了一家农家乐,她和老板打了个招呼,“张姐,我奶说你要菜就去她地里自己摘啊。” “知道的知道的,”张姐笑着说,“你来帮你奶收菜回去吗?我帮你呗。” “不不不,”徐双赶忙摆手拒绝,“马上晚饭点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就弄点黄瓜回去,很快的。” “有吧,我又不是没请人看店,”张姐说,“你这丫头还客气什么。” 徐双进入菜地,相当熟练地摘下黄瓜,把它们放进筐子里。虽然现在已经是傍晚,但是温度还是挺高的,等她收满两筐的时候,徐双的汗水几乎要打湿短袖,她把筐子搬上三轮车。 徐双扯了扯衣领透透风,忽的,她在三轮的后视镜看到一个熟悉的脸,她猛咳了一下,差点被口水呛到。 怎么又是李洄! 怎么又是他? 徐双不太爽。她没有和他打招呼,她真搞不懂这个鸟人。明明前几天还是勉强可以一起吃火锅的,昨天邀请他吃饭,而且还是她非常真诚地言情并且是慧姐要感谢他,他居然冷漠拒绝。 变脸大师。 她隔着白色筐子和筐子里的新鲜黄瓜看着变脸大师。 变脸大师在和张姐说话,“老板,从这回街上的车还有吗?” “景区的摆渡车这个点应该没了,你要不明天再走,我这还有房间,非常干净整洁且豪华。”张姐说。 “不用,”变脸大师还是一张臭脸,“我有事得回去。” “好吧。”张姐有点遗憾,为她没能推销出去的民宿。 张姐说,“你可以去看看景点大门还有没有摆渡车,今天周末景区人挺多的,说不定会加班车。没有的话,你坐给摩托车也能走。” 李洄点头,正要离开时,张姐看到徐双的车,突然想起来,对了!他叫住李洄,对徐双喊了一句说:“哎!你不是也正好要回你奶那去嘛,一块送他呗,反正顺路。” 又对李洄说:“她收费很公道的,比那些破摩托车好多了。” 李洄跟着老板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一辆三轮,后面还放着两框黄瓜,被太阳余晖照得格外水灵。 徐双刚坐进去准备开车,就听到老板的话,如果是别的什么人,她肯定就答应了,但是是李洄,是那个变脸大师李洄,是那个才拒绝她的李洄,而且非常生硬地拒绝,没有任何理由。 呵。 徐双透过后视镜看站着的李洄,他的表情似乎有点不情愿。 不情愿? 徐双不满,明明是他需要用车,就算是个拉蔬菜的三轮,她都还没同意载他,他还敢不情愿。 矫情病!!! 她从三轮车窗探出脑袋,面无表情地对李洄照手,冷酷地说:“上车。” 她从李洄的表情上看到明显的惊讶,李洄在车窗出没的她和三轮后面的黄瓜来回看,她说:“干嘛?你想吃吗,二块五一斤。” 李洄:“……” 李洄打开三轮的车门,坐到她旁边。三轮的驾驶空间很小,明显就不太是个容纳第二个人。她感觉到李洄的身上的温度,还是他的气息。 很烫。 徐双觉得不太舒服,还没等她说,李洄就主动往外挪了挪。 李洄开口:“你还有这副业呢?” 徐双启动三轮车,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怎么?不是我,你还得傻等到明天才能滚回去呢。” 李洄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徐双从余光看到李洄弯起的嘴角。 神经病! 第7章 第 7 章 身旁这个神经病暂时还算乖顺,没有再多说一句嘴欠的话。 徐双看快要开到奶奶家的时候,她对李洄说,“等我一下,我先把黄瓜放了,在送去车站。” 李洄点头。 徐双把车停在奶奶家院子里,去后面抱起一筐黄瓜,往屋里走。 “回来了啊?”奶奶听见声音。 “是啊。”徐双说着,把黄瓜放下。 一转身她看到李洄非常自觉主动地帮她搬了剩下那一筐。 “放那一堆吧。”徐双说,“谢谢了。” 奶奶正好出来,看了好几眼李洄,“是又又的同学吗?” “啊。”李洄愣了愣。 奶奶又说:“辛苦你了啊同学,现在正好快吃晚饭了,过来一块吃呗。” 李洄意识到奶奶以为是他和徐双一块去地里摘的黄瓜,他还没开口,徐双就先说:“不用了奶奶,他不吃,马上我就送他去车站。” 奶奶皱眉:“急什么?吃个饭能耽误什么时间。” “谢谢奶奶,真不用了,我还有点事,下次来我一定留下来吃。”李洄说。 徐双看了一眼他,这次拒绝的怎么就温和了。怎么不变脸了?大师。 奶奶说:“好吧,徐双你送他去啊。” 他们又一次坐上了车,徐双刚开始开动,就隐约闻到了一股清爽的味道,随机就是清脆的咔嚓声,她侧过头一看,哦。是李洄在啃黄瓜。 等等? 黄瓜? 徐双看他手里的黄瓜,带着刚清洗过的水珠,清香的气味在狭小的空间积压着空气分子们。 大概是徐双震惊的表情有点明显,李洄主动解释了一句,“奶奶给我的,太热情了,本来还要给我一袋。” 呵呵。 奶奶?是你奶奶吗?你这就叫上了。 徐双没说话,加速开到车站,然后放下李洄,丢下一句再见,原路返回。李洄嘴里的再见的见字还没落音,她的三轮就已经嗖地一下返回了。 李洄拿出手机,给徐双发微信。 「李洄:多少钱?」 大概过了快十分钟,应该是徐双回了奶奶家,对面回复了。 「又又:五块。」 其实徐双本来是想说不用给钱了,但是想到是李洄这个人。从上次邀请他吃饭的经验可以看出,这人纯粹怕麻烦并且不喜欢这个人情往来且不想和她往来。 对面很快发来五块钱的转账。徐双秒收,然后把手机放下,开始吃饭。 凉拌黄瓜,来一块,炒油麦菜,来一夹,红烧肉,来一坨。 奶奶突然说:“现在的小孩长得真好看啊。” 徐双笑着说:“是啊,特别是我这种小孩。” 奶奶撇了一眼她:“你这种我再好看我看了十多年快看审美疲劳了。我是说你那个同学。” 提到李洄,徐双感觉碗里的红烧肉都没那么香了,她承认李洄长得不错,但是他的这个死性格她就是不爽。 徐双阴阳怪气地说:“哟,您还知道审美疲劳呢。” 奶奶瞪她,“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 爷爷问:“哪个同学?” “就刚才来帮忙搬黄瓜的同学。”奶奶回答。 “奶奶,”徐双忍不住重申说,“是我送他去车站,他顺便帮我搬了一下。”徐双把“顺便”咬得很重。 奶奶看她,笑着问:“你和那同学关系还挺好的?送他去车站。” 爷爷突然严肃:“别早恋,你还没高考。” 徐双非常无奈:“我就是喜欢帮助同学可以吗?”而且还收了钱。 奶奶哈哈哈哈笑了,说:“当然可以,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帮助好看的男同学。” “爷爷!”徐双看着爷爷,“您听听!” 爷爷也笑了起来,说“谢谢桂芳以前经常帮我。” 够了。 徐双狠狠闭了一下眼,她除了吃这桌子饭之外,还被塞了一嘴狗粮。 她吃不下了,真的。 * 李洄坐车回到市区,他直奔家里,今天他爸说要见见他,李洄打算先回去放下东西洗个澡再去他爸家。 租的房子是他爸找的,老小区但是装修还行主要是离学校和画室近,没有电梯不过在二楼还有个阳台。 他走到门口,忽然才发现,钥匙不见了。 他摸遍了身上的口袋,没有,他又翻了翻包,还是没有。 难道忘记把钥匙带出门了? 李洄站在家门口回想了一下,今天早上他出门的时候,他确定自己是把钥匙放口袋了。不会是落在岩场了吧。 他看了紧闭的门,旁边白色的墙面印刷着一串黑漆字体,开锁就找开锁王137xxxxxxxxx。 他犹豫了一下,实在不太想大晚上的找个开锁,后面还得重新换锁。好麻烦。 李洄转身下楼直接走到楼的后方,看了一下阳台的方向,阳台没有封窗,只有一个瓷砖围栏,他往后退了一段路,助力跑一跃抓住一楼衔接的砖墙,然后顺着防雨棚和水管爬了上去,爬到阳台轻松翻了进去。 他拍了拍手心里的灰,站了起来,他看到阳台玻璃门后有灯光。 有人? 李洄警惕起来,小偷? 他顺手操起角落的棍子,轻轻地推开门,沙发上真的有个人坐着,他正要走到贼的背后时,手机铃声响起,他吓了一跳,贼也下了一跳,猛然回头。 李洄看清了脸,是他爸。服了。 秦峥看到他手里的棍子,率先开口:“你……” 李洄把棍子放一边。秦峥再次开口:“你从哪进来的?” 李洄说:“阳台。” 他补充道:“钥匙找不到了。” 秦峥沉默了一会,只是说:“下次还是走正门吧,安全点。” 李洄乖巧地说:“好。” 秦峥看了他一眼,“你妈去s国了。” 李洄想,终于想通了,要放弃他了。 李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挺好,那边的心理医疗行业比这好。” 秦峥没说话。 李洄看着他,在想他会不会一开口就是一句经典的“别怨她,她毕竟是你妈。” 秦峥却没这么说,他只说,“既然来这了,就好好上学,别想那么多。缺钱了及时告诉我。” 李洄点头,拿出一个杯子给他倒了一杯水。 “下周和徐阿姨一起吃个饭,可以吗?”秦峥接过喝了一口水,问道。 “好。”李洄说。 他对徐照的印象很深,也挺感谢她的。还是她给李洄一个机会,一个能够逃脱他妈掌控的机会。 “时候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课早点休息。”秦峥起身和他告别。 “爸,再见。”李洄把他送到门口。 秦峥忽然想起来,把钥匙递给他,“暂时用着这个吧。” “谢谢爸。”李洄说。 秦峥笑着离开了。 门被轻关上。 李洄在原地发了一会呆,先是把桌上擦了,看了一眼还剩半杯水的杯子又看了一边的垃圾桶,他想了想把杯子拿进厨房搓洗了几个来回,再把整个屋子拖了一遍地。 做完这些事,他有点微微冒汗,就去洗了个澡。他的头发被水打湿,有几缕发丝贴在额角,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非常冷漠,很符合他妈的评价,一个没有任何共情能力的怪人,就算是对最亲近的人也不会有爱、心疼和悲伤。 他有些艰难地挤了沐浴露,沐浴露跟个卡痰的老大爷,半天吐不出来多少,快没了,他明天下课后顺路去超市买一瓶。 洗完澡之后,他关灯躺在床上,先是按照惯例回忆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莫名其妙地居然想起来坐在徐双三轮车上啃黄瓜的画面,她的表情真挺可爱的,像个小鸟,羽毛耸得高高的,随时准备啄他一个狠的。 手里忽然震动一下,他拿起来看。 「又又:[图片]」 「又又:是你的钥匙吧?」 李洄失踪的钥匙乖巧地躺在她的掌心。 他看着图片,发现徐双的手掌食指到掌心居然还有个淡粉色的疤,已经不算明显了。 他回复。 「李洄:对。」 「又又:明天上课带给你行不?」 「李洄:好,谢谢。」 对面没有再回复,他把手机息屏。 李洄很快睡着了。 他非常难得地做梦了。 这个梦的前半部分是一个月前逃跑的记忆。 他还在他妈那个郊区的别墅里,妈妈不允许他出门,因为他说他要美术艺考。 听到这句话,她表情非常不可思议,“你疯了?” 李洄没回答。 “我已经给你找好了申请的学校,也办好了签证,我们下周就出国。你现在和我说你要去学美术?!”她非常生气。 “我说过我不出国。”李洄平静地说。 妈妈冷笑一声,“还轮不到你来决定。” “你现在只需要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她的表情有些狰狞,她又瘦了,脸颊的肉凹进去了些,顿了顿,她语气又变得温柔,“李洄,你要听我的,妈妈都给你安排好了,只要你听话,去国外把商科读出来,李家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 “李家那些人还会听你的吗?”李洄轻声说。 妈妈瞪着他,眼底的火很亮,整个人也不像几个小时前的低落麻木,她奋力把桌上的花瓶砸向他。 李洄没躲。 花瓶的碎片应该在他额角划了一道口子,他感受到眼皮上有温热的液体划过。可怜的花瓶其他的残骸落在他脚边,有大块的有小块的。 砸完花瓶她把房门关上。 李洄看了一眼紧锁的房门。 他知道妈妈还没走,就对门外说:“妈,别忘了吃药,医生说这次不能一会吃一会断的。” 说完,就是一声竭斯底里地吼声和一阵摔东西的声音。 李洄靠着门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绕过花瓶的碎片,走到窗户旁边。 他把窗户打开,外面的太阳很大,照得他眯了眯眼。 李洄往下看,有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下方。 车旁边的人站在朝他大幅度地招了招手,还举起胳膊比了个心。 李洄笑了一下。 他迅速地从床下面翻出一个箱子,里面全是野攀用锁扣,快挂,绳还有安全带之类的,他拿出绳子绕在腰上,熟练地打了一个布林结,在窗户找个了方便固定的地方打结。 他低着头俯身翻出来窗户,手指握紧墙缝隙,脚点在斜面的凸起上,大概过了五六分钟,他往后一看,里地面比较近了,他轻跳了一下,在落地的时候翻滚了一圈。 他起身的时候,听见肖鸿的口哨声。 李洄飞快地把绳子解开,拉开肖鸿的车门,坐了进去,他捏了捏有些僵硬的手指,说,“快开车。” “好嘞。”肖鸿应声,他发动车的瞬间,后面就传来一声喊声,李洄回头,他妈站在他房间的窗户处,外面是飘荡的绳子,李洄已经看不清她的脸,他还是把头探出车窗,对她的方向摆了摆手,“再见。” 肖鸿笑出声,“你现在让我想起来一个童话故事?” “什么?”李洄坐回来。 “长发公主。”肖鸿说,“只不过你的长发是根绳。” “有病。”李洄无语。 肖鸿笑得更大声,他把车载音乐开大声,放着激烈的摇滚,车窗的风很大。 肖鸿的声音也很大,“李洄!恭喜,你自由了!” “好。”李洄笑着说,“谢谢。” 自由。 他觉得还好。 只是暂时能松口气了。 他看向车窗外,忽然一只翠绿色的小鸟飞进了车里,小鸟的喙叼着李洄失踪的钥匙,它直接站在李洄的肩膀上,他非常意外。 他摊开一只手,小鸟把钥匙放在他掌心。 这只小鸟比较大一只,几乎快有他两只手那么大,应该算个中鸟。 中鸟的羽毛是由内到外层层递减的绿色,胸脯上的绿是最深的,鸟的眼睛很锐利,不像一只小鸟该有的眼神,像老鹰像毒蛇。 李洄没反应过来,小鸟就飞快地在他脸上狠啄了一口,然后扔下几声叽叽喳喳,就飞出了车。 他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车就一个原地翻滚,旁边的肖鸿立即发出卧槽声。眼前变得模糊,身上的痛异常真实。 李洄抬起手的瞬间从梦里惊醒,他在惊醒的前一瞬间,还能听到梦里在空中的小鸟在他翻车时发出愉快的笑声。他坐了起来,手掌感受到的不是床的柔软,而是一片冰凉。 他竟然滚下了床。 他一个自认为睡觉还算老实的人。 他摸了摸他的右脸颊,嗯,还是完整的,没有被鸟类咬过的痕迹。 第8章 第 8 章 从梦里醒来已经是五点了,李洄干脆起床,他直接去附近的公园里跑了会儿步,这个点公园里跑步的人不少,还有一些穿着白色太极服的老太老头打八段锦。 虽然太阳还没在上场,但风还是热的。 在第五次经过仙气飘飘的太极老人们,李洄结束了跑步,他找了一家比较顺眼的店吃了个早饭。 一碗老麻抄手,碗里还有零星几片菜叶子。 非常一般,有点咸。 吃完他走回家用沐浴露兑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去画室了。 今天李洄来得算早的,教室里只有他和另外一个还在吃油条的男的。 他坐到他的位置上,侧头看了一眼后门,然后拿出手机开始完解绳子。 这个小游戏,就是把交错的绳子解开就通关,除了打发时间之外,还小小的满足了他那么一丝丝强迫症的爽感。 他一连过了六关,旁边的人到了。今天居然没迟到甚至还早来了。 李洄把缠绕在一起的红绿绳解开,发出清脆的通关声音。 他放下手机。 “喂。”徐双叫他。 李洄侧过身。 徐双把手摊开,手心放在他的钥匙,她手掌的淡红色的疤比图片更明显些,她说,“喏,你的钥匙。” 李洄忽然想起来昨晚那个光怪陆离的梦,那个叼着钥匙的小绿鸟,他看了一眼徐双,应该不会啄他吧。 徐双有点不耐烦,“干嘛?不想要了?” 李洄回神,伸手把钥匙拿过来,他非常有分寸地食指和大拇指捏住钥匙的一端,没有触碰到徐双的手。 “谢了。”李洄说。 “没事,又不费事。”徐双说着就开始摆弄她那堆东西,她突然想到点什么,抬头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真要谢的话,中午请我吃东西呗。” “好啊。”李洄看着她说。 “啊?”徐双愣住了,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地应了。 “要吃什么你定。”李洄说,他看着徐双僵住的表情,笑容更灿烂。 徐双感觉李洄是故意的,但没有证据。 不管了,反正还赚一顿饭,不亏。 而且这是她拾钥匙不昧该得的。 上午是色彩,徐双时不时和后面的女生聊几句,李洄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她的画,他有点诧异,这个基本上卡点甚至迟到,还兼职开三轮收黄瓜的人,居然画的不错,不,是很好。 平心而论,她的色感非常好,比他强很多,甚至比有些机构的老师还好一点。 李洄多看了两眼。 一不小心和回头的徐双对视上,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对他挑衅地挑了挑眉,像抖了抖羽毛。李洄笑了笑,继续画他自己的。 中午休息的时候,李洄非常善良地提醒:“想好去吃什么了吗?” “当然,”徐双皮笑肉不笑,“我保证你也会喜欢。” 徐双带这李洄从画室旁边那条街走进了几个巷子在拐了一个弯,到了潘钰最最最爱的砂锅米线店。 今天中午店里人依旧爆满,店外都搬出来几张小桌子,摆在大黑风扇旁边。 “走啊。”徐双催促,“再慢点就没位了。” 李洄跟上她进了店,徐双非常熟练地和老板报菜名,“我一碗加麻加辣的排骨砂锅米线加煎蛋。” 她顿了顿,问李洄,“你吃什么?” 李洄看了一眼被油渍笼罩的菜单,“……小份的砂锅米线,谢谢。” 徐双看了一眼他,想起他上回吃火锅的饭量,狐疑道:“你能吃饱吗?” “我还没饿。”李洄说,“我减肥。” 假的,他现在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但是他又看了看被油烟熏蒸的白里透黑的墙壁,李洄决定让自己先饱一下。 他们坐到外面里风扇比较近的桌子,李洄用薄如蝉翼的抽纸回来擦了几遍油腻腻的桌子。 他现在后悔了。 谢个屁吃个屁,让小绿鸟来啄死他吧。壮士从不畏惧一只小小鸟。 徐双看出他的痛苦,安慰道,“这家只是环境差了一点,相信我,特别好吃!” 她表情非常认真。 李洄看起来一点也没信,他只是点头,把手里的纸巾扔到垃圾桶。 “来咯。”老板很快就把两份米线端上来。砂锅沸腾的声音和扑鼻的辛辣味,让本就可以吞下一头牛的并不饿的李洄有点食欲了。 不过这个砂锅一看就历史悠久,感觉再过些时日就可以进市博物馆了,黑色的砂锅有些地方都露出棕色的内里,还有外壁凝结的油珠。 室内开着空调,空气非常不流通,全是辣椒香料和油烟的味道,李洄有点不适,这里唯一可以闻下去的味道,是旁边的徐双,她身上还留存着柠檬的清香,在这一片油腻的食物味道中简直是救赎,他不动声色地往徐双靠近了些。 徐双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刺了一句,“矫情病。” 李洄看了一眼她,没说话。 徐双没再管他,按老程序往小碗到醋麻油,开始大快朵颐。 李洄开始动筷,辣油把他的嘴唇熏得有点红。 徐双抬头看他,“怎么样?好吃吧?” “还行。”李洄说。 无趣。徐双撇撇嘴。 她继续吃,忽然身后有人拍了拍的肩膀。 “咳咳咳咳咳……”徐双被辣油狠狠呛了一下。 她回头,看看是哪个傻叉。 “好啊你!徐双!你个负心汉,”潘钰这个傻叉做出西子捧心状,“你居然背着我偷偷来吃米线,你背叛了我。” 徐双带着被呛出泪水的眼睛瞪着她,“有病吧,我差点被你呛死了。” 潘钰用力拍了拍她的背,递给她一瓶水,“哎,喝水喝水。” 徐双猛灌了半瓶水,喉咙和鼻腔的火势才渐渐熄灭。 潘钰看到对面的李洄,她睁大了一下眼睛,又看了一下徐双。 她笑着对李洄说,“帅哥,多我一个不介意吧。” 李洄点头,“当然,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冲着徐双摆了摆手,然后走了出去。 潘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一屁股坐在徐双旁边,严肃地盯着她,“怎么回事?老实交代。” “交代啥?”徐双困惑,李洄怎么就溜这么快,怎么他是灰姑…小伙啊,十二点水晶鞋就要消失。 她又看了一眼对面的砂锅碗,已经空空如也,应该是他趁徐双和潘钰聊天的间隙吃完的。呵,还行。 潘钰突然凑近,问:“刚那个帅哥怎么回事?你居然还和他共进午餐?!” 好一个共进午餐,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俩吃的烛光午餐。 “我捡了他钥匙还他,他请我吃饭。”徐双简单概括。 潘钰眯了眯眼睛,“是吗?没有别的吗?” “画室同学算吗?”徐双没好气地说。 潘钰却叫了她一声,“双儿啊。” “干嘛?”徐双又吃一夹米线。 “你对他有意思。”潘钰语气平静地说。 徐双差点没再被呛一次,她感觉今日运势她和潘钰相冲。 她缓缓转过头,看着潘钰。 潘钰的表情非常正经,徐双没能从她脸上找到一点开玩笑的意味。 徐双有点无语,不,是很无语,那个矫情病变脸大师,除了一张脸之外没有任何优点,她是疯了吗,对他有意思。她更愿意相信潘钰这个深爱做恨言情小说疯了,把讨厌和喜欢混淆了。 “潘钰你没睡醒吧,要不要我用米线汤给你洗洗脸清醒一下。”徐双说。 “首先,那个男的长相和身材是你的菜,”潘钰开始有理有据地分析,“而且……” “打住!虽然我承认我是一个颜狗,但是我不是什么都……”徐双忍不住申冤。 “你等我说完,”潘钰瞪着她,继续说,“而且,按照你这个人的性格,捡个钥匙这种小忙,你会和别人去吃饭吗?不会。但是,你这次不但吃饭还吃的砂锅米线,吃的你我二人的最爱。” 徐双感到无力。 “并且!看那个男的的样子,一看不是他选的地方,真相只有一个,”潘钰一字一顿地说,“你、对、他、有、意、思。” 徐双把潘钰指着她的手指拿下,满头黑线地说,“你没发烧吧,说什么胡话呢,吃个米线而已,我就是想吃了,怎么了?” 潘钰看着她,欲言又止。 徐双想,她对李洄有意思?非常离谱,她想,她对昨天在景区湖边看到那个野攀的男的一见钟情还有可能点。 毕竟那个男的的肌肉线条非常美,腿也很长,在岩壁上的动作也相当轻盈具有观赏性,还适合用来当动态速写的素材。 潘钰说,“我又没说你喜欢他,只是说你对他有点意思。你想想你对别的人,别的男的,你会这样的吗?” “因为我看不惯他啊。”徐双脱口而出。 这个变脸大师,徐双看他不舒服不自在,她就爽了。 潘钰听到这个回答忍不住笑了,“双儿啊,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真看不惯一个人是无视的。” “放屁,”徐双瞪着她,“我小时候也看不惯你,你老和我干架,我可没无视你。” “那你讨厌我还是喜欢我呢?”潘钰立马问。 “有病,”徐双捏住她的嘴,“我要去上课了,再见。” 说完,她就直接起身走了。 徐双走在路上,她脑海里自动回想起该死的傻叉潘钰的话。 我对李洄有意思? 疯了吧。 这个傻叉玩意真是闲的没事干。 不过潘钰说的有一点她觉得还是有那么一丝丝道理的。 李洄,这个认识短短几天的人。 由于他太欠了,太讨人厌了,所以让她过度地关注在意他了。 没错,就是这样。 徐双决定要远离这个玩意儿,免得干扰她的好心情。 第9章 第 9 章 李洄从米线店出来,往回走了一段路,是个比较大的连锁超市。 他走进去准备买瓶沐浴露顺便给冰箱补补货。 他在日化品货架边,成功躲避了超市阿姨买牙膏的推销,他打算随便拿一瓶就完事,神差鬼使地他拿了一瓶湖蓝色包装的瓶子,放进购物车的瞬间他看清包装上面写着清爽青柠味,清爽不刺激,留香长达六小时。 青柠味。 李洄瞬间感觉这像个烫手山芋一样,立即把它放了回去,随便拿了它旁边的一瓶去结账了。 他没有午睡,把东西放到家里,再煮了个面吃完就直接去画室了。 下午上课的时候,他敏锐地发现徐双和前几天不太一样了。 具体体现在,她似乎在刻意回避他,之前他们眼神无意间对视的时候,徐双总会明晃晃地看他,眼神很直白的不屑。但是现在已经上了两节课了,课间休息的时候她要么玩手机,要么和后面的两个女生聊天。 又生气了吗? 李洄想起来,是因为他提前离开米线店吗? 算了……李洄觉得自己最近状态有点不对,怎么都开始琢磨这点小破事了,徐双只是个看着还算顺眼的画室同学,生气也好不理他最好,他乐得轻松。 李洄最后看了一眼徐双,她认真画着画,用她那只只有小拇指长短的狗啃炭笔,画室的窗帘拉开,下午的阳光照了些许在她发丝上,还在她侧脸的小绒毛上,光洁的鼻梁上,也许是昨晚的怪梦影响力有点大,他觉得她这样更像一只毛绒绒的小鸟了。 一只小绿鸟拿着自己啃的铅笔画画。 想到这里,李洄忍不住笑了一下。 * 这几天徐双基本上和李洄零交流,她觉得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徐双放心下来,果然潘钰这个狗东西是在胡说八道。徐照说明天要正式和秦叔叔还有他天才儿子见面了,而且又是在她们家里吃饭。 徐双看了一眼旁边正优雅舔屁股的黑咪老大,她和老大对视,徐双对老大发出“嘬嘬嘬”的声音,老大非常有面子地跑过来。徐双摸了摸它油亮的毛,在下巴挠了挠,老大发出舒服的呼呼声,她趁机快速摸了一把老大肥硕饱满柔软的肚子。 老大:! “喵!!”老大给了她一爪子,然后飘然离去。 “老大你好小气。”徐双看了手背浅浅的红痕。 “还不是你欠的。”坐在一旁看书的徐照说。 徐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她在心里非常恶毒的祈祷,老大希望你明天也攻击一下秦叔叔的天才儿子。 徐双回到房间,把灯关了躺在床上,她今天要养精蓄锐,明日还是一场大战。 今晚入睡得很快。 她按照惯例开始做梦。 她看到了那天在景区深水抱石的人,在梦里她里那人近了很多。他裸着上半身,从岩壁跳到湖水里,激起一片水花,还溅到徐双身上。他慢慢游到岸边的一个大石头上,他开始穿上衣服,抬手时漂亮的竖脊肌若影若现,徐双有点想上手了。 这可是她的梦。 当然是她想干嘛就干嘛了。 她走向男人,刚想抬手的时候,他突然转过头。 徐双手顿时僵住,并不是这人长得像怪兽一下丑陋也不是像之前梦里的人一下是空白脸,而是这人的脸居然长得和李洄一模一样。 他用李洄的脸对她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很欠。 徐双手很痒。 徐双想做点什么的时候,突然湖面一阵沸腾,雾气蒙蒙中缓缓升腾起来一个人,是潘钰。 她打扮成观音菩萨的样子,头戴白巾,手持净瓶。观音版潘钰慈悲地伸出右手拿出瓶里的杨柳枝,冲徐双点了点,说:“徐施主,你对他有意思。” 有病。 真的。 她非常愤怒。 徐双呐喊了一句,“你再他爹的放屁呢!!” 徐双成功把自己喊醒了。 徐双猛地坐直身体,用手把头发往后捋了捋,要命,这都什么鬼梦啊! 都怪该死的潘钰!!! 她决定下次见她真的要和她干一架了。 本来还以为她是青春期做的一个小小春梦,结果连接到恐怖片了。 徐双重重地倒在床上,她在一片黑暗里,摸到了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两度,又把被子拖过来盖上。 该死的李洄,该死的潘钰! 还她美好睡眠。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徐双很快就接着睡了,并且没有再做梦。 早上,徐双一起床,立马就给罪魁祸首潘钰发了消息。 「又又:我恨你。」 还附赠一个怨气满满的卡通鬼魂表情包。 这个点潘钰居然醒了,她回的很快。 「吃俺老钰一拳:???」 「吃俺老钰一拳:我干了什么天怨人怒的事??」 「又又:自己悟去吧。」 发完这条消息,徐双就没管不断震动的手机了,哼,对付潘钰这种好奇心比老大还强的玩意儿就得用这招,足够让她今天抓心挠肺地想一天了。 今天是周六,不用去画室。 徐双就滩在沙发上,和老大一模一样的姿势看电视。 “徐双!”徐照在外面喊了一声。 徐双立马爬起来,把大门打开,门外徐照旁边的是拎着一堆菜的秦叔叔,还有秦峥他儿子。 对,他儿子。 徐双看到秦峥后面的人,眼睛瞬间瞪大,持续了好几秒,瞪得她眼睛都酸了。 是李洄。 该死的李洄。 阴魂不散的李洄。 怎么是李洄?怎么能是李洄?怎么可能是李洄? 徐双很崩溃,徐双很绝望。 徐双甚至想直接从门口跑出去。 上天收了她吧,不,上天收了李洄吧,求求了! 观音菩萨版潘钰你快用你的瓶子把李洄收了吧。 果然,根据墨菲定律,你越不想看到一个人,就越会遇到一个人。 “愣着干什么呢?”徐照看着徐双呆滞的样子。 徐双深深地掐了自己一把。 对门口的父子俩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没关系的。 不就是这个变脸大师李洄即将成了她的便宜兄弟姐妹了吗,不就是接下来她不得不和这个李洄经常见面了吗。 没关系的……没关系个屁。 很有关系!!徐双接受不了。 徐双想砍人。 一开始李洄见到她的表情也是非常吃惊,他的惊讶只维持了几秒钟。 等李洄和秦叔叔坐到沙发上的时候,徐照在她和李洄直接来回看,问道:“又又,小洄,你们俩是不是认识?” “不熟。”他们俩异口同声道。 徐照和秦峥对视一眼。 徐双说:“画室的同学而已。”她把“而已”咬得很重。 李洄点头。 秦峥笑了一下,“很好啊,既然认识的话,就不用我们介绍了,你们同龄人的话题肯定多,又在一个画室,可以好好聊聊天。” 徐双像榨汁机一样挤出一个笑容。 而徐照和秦峥居然开始讨论起来,她俩谁大的经典家常话题。 徐照说,“徐双属蛇六月份的。” “那李洄要大一点,”秦峥说,“他十一月属龙的。” 徐照笑着说,“那李洄还是哥哥呢。” 呵呵呵呵呵。 徐双感觉现在她这个榨汁机就快榨不出笑容了。 不过幸好徐照还没有失去理智到让她喊李洄一声哥。 “我和你秦叔叔去做饭了,你们俩好好相处吧。”徐照丢下一句,就和秦峥甜蜜地走到厨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走去的民政局。 徐双看着坐在离她三个人距离的李洄。 李洄也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小幅度举起手掌冲她招了招手,“hi?” 徐双:“。。。” hi你爷爷个腿。 打死她都没想到李洄就是秦叔叔那个儿子。 命运总是如此爱捉弄人。 “喵~”老大从茶几底下钻出来,一下跳到徐双身上,像颗炸药包,上个星期给它称重已经是一只八斤八两的大肥猫了,这下差点没把徐双砸出内伤。 徐双瞪着老大无辜的眼睛。 老大用尾巴挠了挠她的手,以示安慰。 李洄看到老大,问徐双,“这只小猫叫什么啊?” 小猫?他也是说的出口。 “老大。”徐双面无表情地回答。 “……啊,”李洄愣了一下,又笑了,“哦,老大。” 他又轻声唤了几句老大,徐双不屑地撇撇嘴,老大是一只非常傲娇的大肥咪,一般除了她和徐照谁都不搭理,就连经常过来投喂它的潘钰也不例外。 她坐看李洄热脸贴冷屁股。 没想到,老大这个叛徒居然一点一点地挪到他旁边,还用鼻子嗅了嗅李洄摊开的手掌。 徐双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唾骂老大,就看到老大这只义肝忠胆的好猫咪对这李洄的手掌就是一口。 好样的,老大。 等会就奖励你吃冻干。 “嘶。”李洄被猝不及防地一口咬得收回了手。 活该。哈哈哈哈哈哈。 徐照露出一个幸灾乐祸地笑,“老大的脾气不太好,你没事吧。” “没事,”李洄说,“没出血。” 徐双说:“那就好。” 真可惜。 厨房不断飘来饭菜的香味,徐双有点饿了,都怪昨天那个死梦害她恶心得没胃口吃早饭。 大概和李洄僵持了两个回合,她就听到徐照在喊吃饭了。 徐双悄悄松了口气。 她偷偷瞄李洄,她想着等李洄先入座,然后她再选择一个离他最远的完美座位。 不过想法是美好的,但是现实是,秦峥说了句,“要不让他们俩坐一起吧,本来就熟悉,刚刚还在外面玩得很开心呢。” 徐双咬紧腮帮子,哪门子的开心?他们俩总共没说几句话,除了李洄被老大咬了,她确实有点开心。 但是在秦叔叔非常温柔且友善的眼神下,她不得不落座李洄旁边。 李洄看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 徐双瞪着他。 李洄用眼神说:我就看了,怎么? 啧。很嚣张啊。徐双翻了一个白眼。 她起身,去厨房帮着徐照那碗筷。 徐双从厨房里拿出两个碗,放到圆形饭桌上。 李洄非常不要脸非常自觉地顺势接过,“谢谢。” 徐双看了他一眼,把碗拿了回来,“我的,你要用自己去厨房拿。” 故意找事是吧。 “你吃个饭用两个碗?”李洄盯着她。 “对啊。”徐双和他对盯。 “又又吃饭一直这样,她不喜欢饭上有菜汁,所以总用两个碗。”徐照端着红烧排骨出来,打破了他们的眼神博弈。 李洄起身去厨房,走到徐双身旁的时候压低声音说了句:“矫情病。” 哟,报复她在米线店的话呢。 徐双当做没听到。 第10章 第 10 章 吃过饭后歇了一会,秦峥便说:“下午公司还有个会要来,我得先走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李洄。 而李洄居然没有趁现在提出要和他一块走。秦峥有点吃惊,一般来说这种场合他溜得比谁都快。 徐照听到他的话,说:“正好我也要出门,你送我吧。” “好。”秦峥回答,在打开门的时候,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李洄,李洄坐在沙发上正和那只黑猫用眼神对峙。 没有丝毫想走的意愿。 秦峥不管他了,和徐照一块出了门。 他俩走了,家里只留徐双和李洄,还有一只老大,屋里瞬间变得安静。 徐双看了一眼李洄,正好和他对视上,他对她挑了挑眉,像是在问干嘛。 其实徐双非常希望李洄现在立刻马上滚蛋,但是他毕竟是秦叔叔的儿子,她要是回房间扔李洄一个人在这太没礼貌了,所以她只能和李洄硬熬着,像熬鹰一样。 她相信李洄也一样煎熬。 徐双起身拿了两个杯子,先给往自己杯子里放了片柠檬冻干片,接了杯热水冲泡,柠檬片被水卷到水面上方漂浮。徐双一边倒水一边问,“喝水吗?柠檬水。” “……”李洄沉默了一秒,“白水就好。” 徐双:…… 事真多。 她把放到另外一个杯子里的柠檬拿出来扔到她的杯子里,然后把装满白水的杯子递给李洄,“给。” 李洄接过,“谢谢。” 徐双躺回在沙发上,和李洄隔着一段楚河汉界,她偷偷地用余光看了一眼李洄,他很安静地坐在那儿玩着手机,他的睫毛还挺长,垂下眼睛的时候,居然还有一点阴影。他这样不说话的样子,徐双甚至浮现出乖巧这样的词来,仿佛和几个小时前在饭桌上讽刺她矫情病的不是一个人。 徐双听着电视里催眠的新闻,心里胡乱想着,思绪越飘越远,本来就缺觉的她慢慢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地时候,是胸口被一个重物压住快呼吸不过来,徐双猛地睁开眼,是老大这个巨物趴在她身上,老大看她醒了,用爪子按了按她的脸。 徐双把它掀了下去,这玩意真越来越重了。 “喵!”老大发出不爽的叫声。 徐双摸了摸脸,确认没有睡出什么口水啊压痕之类的。 她侧头看了一眼,李洄还坐在那儿。 窗外的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她直接睡到傍晚了,她有点绝望,今天晚上还怎么睡。 徐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17:46了,微信弹出徐照的消息。 「妈妈:今天晚上我应该回来得晚,别等了。记得带李洄去吃晚饭啊。」 「转账500元。」 徐双狠狠闭了闭眼睛,还要和李洄吃晚饭?她用手指用力地在手机上戳了一下,毫不犹豫地领了钱。总不能和钱过不去。 徐双看了一眼李洄,慢慢挪了过去,组织了好几分钟语言,她对李洄说,“走,吃饭去。” 李洄看着她,好像还有点困惑。 装什么小白花呢。 “我妈交代的。”徐双面无表情地说。 “好,”李洄说,“现在吗。” 徐双“嗯”了一声,就自顾自换鞋去了。 “你想吃什么?”徐双很有待客之道地问了一句。 李洄在思考。 徐双看着他,敢说随便都行,她就打人了。 李洄对笑了笑,“要不吃附近那家新开的泰餐吧,我朋友说味道还不错。” “行。”徐双说。 他们打车去的,一路上徐双没有和他多说半句话,李洄看着走在他前面的徐双,她的影子很长一条,他踩着影子跟着她。 他也没想到徐阿姨的女儿就是她,不过知道了之后也不算意外,她和她妈妈挺像的,不止长相性格也很像。 李洄确实非常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吃饭,但是和他爹这顿不得不吃,他本来打算快速吃完之路就找借口溜走。 但今天见到他的时候,徐双又一次露出那种有点可爱的吃惊的表情,这直接抚平了他不太爽的心情。在吃饭的时候也是,像炸毛了一样。 风吹过来,把走在前方的徐双的衣角吹动,顺着风来到李洄身边的还有她身上的青柠味,她应该挺不高兴的,这次像加了小米辣的柠檬,闻着挺泰式的。 到了泰餐馆,徐双把菜单给李洄,等他点完后,她再随便一个打抛猪肉饭和凉拌荷包蛋。加起来点的有点多,不过李洄很能吃。 李洄竟然还勾了一个泰式柠檬酸辣虾,他不是不喜欢柠檬味的东西吗,连柠檬水都拒绝。 店里的灯很昏暗,李洄坐在她对面,他的眼睛很黑,本就高挺的鼻梁在光线的衬托下更加优越,他看过来和她对视,睫毛稍微颤了颤,徐双这颗资深颜狗的心脏忍不住猛跳了一下。李洄没长嘴的时候,还是非常下饭的。 可惜,还没等徐双继续荡漾一下,李洄就开口了,他说:“你左脸上有一粒米饭。” 徐双:“……” 很好,颜狗的荡漾的心船还没发动就直直地散架了。 徐双抽出纸巾,往脸上狠狠地一擦,把一颗米粒擦掉。 “你前几天是不是生气了?”李洄突然问。 “啊?”徐双没反应过来,怎么话题这么跳跃,一下就从米饭跳到生气了。 李洄有点不自然地解释地,“上回吃米线,我提前走了,因为有还得去趟超市时间有点来不及。” 徐双看着他,非常怀疑他是不是被夺舍了,李洄这个玩意居然还会解释。 “没有啊。”徐双干巴巴地说。 “哦。”李洄听到她的回答,他表情冷了下来,又变回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还带着一丝蔑视全人类的高傲。 非常欠揍。 不愧是变脸大师,参加川剧变脸必然是内定魁首。 呵呵呵呵,徐双微笑。果然这才是他的正常形态。 吃完饭,她本来打算就和李洄各回各家分道扬镳了。 走到一个巷子口时,李洄突然说,“等一下,我过去一下。” 说完,他就朝着那一片黢黑的巷子里走去。 这边的路灯坏了好几个,旁边臭水沟也不断涌上来一股不美好的味道,徐双迟疑了一会,还是跟上了李洄。 他搞个什么幺蛾子。 忽然,她听到不远处一声呜咽的小狗叫声,她看到李洄手里拿着的袋子,是刚刚太泰餐店打包的烤鸡肉,他是来喂流浪狗的? 她琢磨着的时候,李洄的脚步突然停了,不再往前,徐双凑过去看,发现那条全身脏兮兮的小狗躲在垃圾桶旁边,旁边站着一个男的,一只手举着手机,一步一步逼近小狗。 他嬉笑着用力踢了小狗一脚,骂着:“小畜生,你还敢跑啊?你跑呗我看你能跑去那儿!” 小狗被重重地踢到在石阶上,它凄惨的叫声越来越微弱。 徐双看向李洄,却没有人影,他飞快地冲到垃圾桶旁边,他居然还知道把打包的袋子放在一旁,他踢了一脚垃圾堆散落的一根棍子,这破棍子非常听话地一跃而起,被李洄接到握在手里。 李洄一棍子就抽在那男的腿上,男的痛的大叫一声,然后他猛地抡着拳头朝李洄面门袭来,可惜,太的动作既慢又处处是破绽。李洄身子一侧,直接扯过这男的的胳膊,往地上一压,这男的顿时整张脸扑进垃圾堆了,他还挣扎地要起来,李洄一脚踩在压背上。 那男的叫骂着,“有病吗?老子招你惹你了?” 徐双趁他们打的火热,不对,应该是这个男的被李洄单方面揍的火热,她把小狗抱起来,她摸了摸小狗的身体,还好,应该被伤到骨头之类的。 躺在地上那男的看到她去抱狗,仰起头嚷嚷道,“就为了这个死狗啊?!你们真的病吧,我就打它了怎么着,我把它打死了又怎样?!” “走。”徐双没理他,对李洄说。 李洄松开这个男的,那个男的在垃圾堆里没动静,转身走的时候,徐双刚把小狗给李洄,这男的就爬起来,直接抬腿朝着徐双踢过来。 嚯,觉得李洄是个不敢欺负的,就把她当软柿子捏是吧。 徐双非常轻松地避开他的一脚,那人下盘不稳直接在地面上劈了个叉,徐双顺便给他一拳,用了一半的力,那男的晃了晃,一边鼻子流了点血,他一把抹过血,恶狠狠地冲她说,“你给老子等着。” 放完狠话他就在手机上点点点,估计是在摇人。 徐双笑着回答,“我等你个屁。” 说完,徐双就拉着李洄快步跑出巷子。 等重新见到亮光的街上时,徐双才停下脚步,她喘了几口气,发现她还拉着李洄的手,感觉手的触觉被瞬间被激活了,李洄的手掌很粗糙,很热。 她像触电一样把他的手甩开。 徐双看了前面路边停着的共享电瓶,她还看了看李洄怀里乖乖趴着的小狗,说:“小狗应该没什么大事,要保险一点去趟宠物医院吗?” 李洄还没回答,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往后一看,是刚刚那个男的,他一瘸一拐地跑过来,鼻子还塞着一截纸巾,他身后竟然跟着好几个人,气势汹汹。 虽然这几个人极大可能和那男的一样是个战五渣,但是他们人多势众,李洄还抱个狗,最重要的是,她还不想因为打架去警察局喝茶,还带着李洄,徐照肯定会骂死她的。 她飞快地坐上那辆刚扫过码的电瓶,扯了扯李洄的衣服,“快上车!” 李洄一手抱着狗,顺势坐在她后座。 徐双回头,对那男的吹了一声相当响亮的口哨,等他看过来的时候,对着他竖了竖中指。就拧动把手,电瓶朝着马路疾驰了过去。 徐双开车飞快,李洄惯性贴上她的后背,被柠檬气味扑了满面。他立马直起身稍微离得远了一点,手攥住她被风吹得鼓起衣角。 小狗在他怀里很安静地看着他,它的脸很脏,毛绒绒的,眼睛湿漉漉的。 晚上这边的路上车很少,风却很大。风吹起徐双的发丝,发梢打在李洄的脸上,他觉得有点痒,但没有多余的手去拂去头发。 前面的徐双发出一连串爽快的笑声,李洄从她背后感受到她胸腔的震动,很有感染力的笑,他没能察觉到自己也带上了些笑意。李洄问:“笑什么?这么开心?” “像不像在逃命。”徐双回答,她的声音被风吹走一些,但仍然很清晰地被李洄听到。 第11章 第 11 章 8月21日天气多云。 李洄给那条小脏狗取名叫小黑。 因为它浑身黑呼呼的。 不过,在带它去宠物店洗了个澡后,才发现它是一只小黄狗。它很瘦,但是长得还挺可爱的。连带着连李洄都顺眼了些。 嗯。 我还是觉得很离谱。 怎么李洄就是秦叔叔儿子,怎么是他呢?我俩到底是不是有什么孽缘。 徐双放下圆珠笔。 她开始盯着本子发呆。 李洄真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她一点也看不懂他。 他好奇怪。 明明看起来是一个非常冷漠非常不近人情的人,却会在遇到慧姐被那贱人打的时候帮她,甚至还饿着肚子去警察局录了很长时间的笔录也没有抱怨。 明明他看起来是一个非常毒舌非常喜怒无常的一个变脸大师,但是他却会在抱着小黑的时候露出那样温柔的表情。 等等,徐双打断她脑子里不断涌出的思绪,该停了,再这样琢磨下去就该不对劲了。 她叹了口气。 却看见在日记本今天那页上,她刚刚无意识地画的,是一个毛绒绒的小黄狗躺在李洄的臂弯里,它用鼻子蹭着李洄的胳膊。 徐双愣住了。 她现在画的李洄很像李洄,但是她有点不满意,这样温柔的表情似乎和他平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徐双拿起笔,想要改改时,又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太昏暗的路灯下,李洄抱着小黑,他垂下的眼睛,似乎在路灯的柔化下变得更温柔。 她终究还是没改。 * 李洄一只手拎着一大袋在宠物医院买的狗粮狗罐头还有驱虫药,另一只手搂着小黑。 小黑很乖,一直到把它放到家里,它一路上不吵不闹。 李洄看着地板上,抬头望着他的小黄狗。 李洄蹲下摸了摸它的狗头,现在摸着很舒服,是一只洗过澡的干净狗了,毛发没有打结也没凝结的泥垢。 狗一直看着他。 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于是清咳了一声,说,“你现在开始就叫小黑了,可以吗?” 小黑依旧看着他,尾巴摇了摇。 李洄继续说,“那现在我们就一起住在这儿咯。” 小黑这次好像听懂了,它尾巴摇得更激烈,张着嘴巴走向李洄一下蹦到他腿上,接着行云流水地往他脸上舔了一口。 李洄:“!!?” 他把这个小舔狗从身上拔下来,火速从桌上扯了几张纸,在脸上来回擦。 “你……”李洄看着小黑,它兴奋地叫了一声。 好吧。 李洄默默地把纸扔到垃圾桶,然后打开袋子,从厨房拿了个碗暂时当狗碗,他他开了一个罐头,倒在碗里,说:“为了庆祝你来我这儿,今天吃点好的。” 小黑汪汪呜呜地吃着,他舔得飞快,边吃尾巴还边摇得像陀螺。 李洄摸了摸它,拿出手机对着埋在饭盆里的小黑咔嚓了一张。 他发给徐双。 「李洄:到家了,已经吃上了。」 李洄等了一会,徐双那头没有动静,他们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好几天前的钥匙和谢谢上,他现在发的照片倒是显得格格不入了。 徐双的微信头像是一个人搂着白色羊驼,李洄顺理成章地点开大图,搂着羊驼的人是她,不过看起来应该比现在小点,那只羊驼的眼神很温顺,嘴里还叼着草。徐双笑容很灿烂,两只眼睛弯了起来,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开心。 手机忽然熄了屏,他看了有这么久吗,李洄有点困惑,他把手机放下,起身去洗了个澡,重点搓了搓脸颊,李洄感觉小黑那舌头的触感还留在脸上,这狗这么热情的吗? 他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看了一眼手机,徐双回复了。 「又又:好可爱!」 「又又:以后记得多给我发点小黑的照片,这可是我们俩一起救回来的。」 「又又:你不要占为己有。」 她发了一个卡通蟑螂举花花的表情包。 李洄笑了起来,在手机上打字。 「李洄:好。」 「李洄:要是明天有空你也可以过来看看它。」 这次徐双回的很快。 「又又:好,你明天遛它的时候叫上我。」 「李洄:ok」 小黑吃饱喝足舔完盘子之后,又跑过来用爪子刨他。 李洄看着小黑,小黑是一个再平凡再普通不过的小土狗,一只小黄狗。像它这样的狗大街上有很多,它除了有一双格外可爱的眼睛之外,好像和其他的狗并没有区别。 李洄在他很小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一条狗。 那个时候他九岁,还在读小学,他每天在学校里上完课,就要赶向各种补习班,然后回家和他妈李愿娴交代汇报一下每天的学习进度,然后写作业睡觉。 他已经很适应这样的生活了,没有不喜欢也没有喜欢,这是他的日常,像吃饭喝水一样。 他在学校没有朋友,李愿娴觉得他在学校里交朋友只会影响他。而李洄本来就话很少,也没有娱乐时间,和同龄的小学生自然几乎没有话题。他听到他们聊天提到的打沙包、跳格子、进口游戏机,他对这些的熟悉程度远远不如奥数题。 甚至,李洄会觉得做题会带来安全感。 这是他最熟悉的,最了解的,也是妈妈不会反对的。 李洄一直在家、学校和补习班三点一线,直到他有一回路过学校后门的时候,看到一条土黄色的小狗。 小狗的肚子很扁,它就坐在花坛上,看着他。 李洄没多看它,他去补课要迟到了。 而那条狗可能是饿了太久,也可能是它能感受到李洄那一瞬间的心软。 它从花坛上下来,它下来的动作不像别的狗一样矫健,因为它的一只腿是瘸的。 但是它还是跑到了李洄的脚边,它轻轻地咬了咬他的裤脚,嘴里发出可怜的“汪呜”声。 李洄停下脚步,他看着狗,狗也看着他。 这是李洄第一次违背李愿娴。 他没有去补课班,他去隔壁小卖部,用之前帮同学写作业赚的钱买了两根火腿肠。 他没有吃过小卖部的东西,因为李愿娴说不健康没营养。 他选择买火腿肠是因为有一次看到同桌就是用它喂的流浪狗。 他把火腿肠的外皮扒了,掰成小块仍在地上。 小狗摇着尾巴吃了。 吃完了以后就抬头看着他。 李洄说:“没有了。” 小狗似乎听懂了,对他摇了摇尾巴。 李洄走了,小狗还在原地蹲着,他回头的时候,小狗欢快地冲他叫了一声,仿佛在说下次再来哦。 从那条之后,李洄就会有计划地逃掉补课,李愿娴没有给他零花钱,他就继续帮同学写作业赚点钱,同学有义气地给他介绍生意,慢慢地居然和同桌关系变得好了些,走在路上偶尔还会打个招呼。 李洄把赚的钱攒着给小狗买吃的,小狗和他越来越亲近。 同桌喂的狗或者喂猫的时候,都会给它们取个名字,边喂边和他们说话。 不过,李洄没有给小狗取名字。 他一直觉得,如果他给小狗取了名字,那么这条狗不再和其他的狗一样了,不再是任何一只路边可怜狗了。 李洄蹲在给小狗喂吃的。 小狗吃完之后很开心地在草坪上打滚,它的肚子也变得圆滚滚的。李洄伸出手摸了摸它,它的毛很软,毛上粘着的草是扎扎的。会不会和同桌说的毛绒玩具一样的手感,李洄想着。 突然,他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他回头看,视线里先看到的是一双熟悉的鞋,他抬头,是李愿娴。 她逆着光,表情明暗不清,她没有愤怒地质问他为什么要逃课,也没有冲过来打骂他。 她只是非常冷漠地说了一句,“李洄,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这句,她就转身离开了。 李洄立刻跟了上去,他身上小狗的温暖气息和草屑被风一吹就散。 到了家,妈妈没有和他说话,李洄主动开口,“对不起。” 李愿娴沉默了一会,说,“李洄,你不一样,你是妈妈唯一的希望,妈妈只有你了。” 李愿娴说这样沉重,带着深厚的爱的话,却是很淡的,她说的很清晰,每一个字都刻到李洄的心里。 从那天后,李愿娴就每天都来学校接李洄去上下课,他有些时候会看到小狗在等他,它眼神是渴望是期待的,它希望他会像之前一样走过来,会给它喂一些食物,然后摸了摸它的头,就像之前一样。 但是李洄不能,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多看它一眼。 妈妈在李洄的旁边,她看了一眼那条狗,带着李洄加快了脚步,她很严肃地说:“李洄,你不能被任何东西耽误,等你长大,我们回到李家,一切都会变好的,你想要的都会有。” 李洄点头。 这不是妈妈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他想要的,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但是他知道妈妈想要的,她想要回到李家,她迫不及待地证明自己是有用的,包括她的儿子。 李洄听到小狗在后面叫他,他想回头看它一眼,但是他不能。 他想,这是他想要的吗? 长大之后,会得到吗? 李洄和妈妈走了很远,已经听不到小狗的叫声了。 他想,幸好没有给它取名字。 它只是一只小狗。 一只和这天底下任何一只流浪狗一样。 第12章 第 12 章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李洄再也没见到那只小狗了,那只瘸着腿,但是会蹦跶得很欢快的小黄狗,那只吃饱了会在草坪里打滚的小黄狗。 他没有难过,也没有不舍。 他很平静地接受了,他恢复到和之前一样的生活,上课下课上课写作业。唯一不一样的是,他还是会给同桌写作业来赚点酬劳,他依旧期待着,等过段时间,趁妈妈没来他就去喂喂它。 它那么小,又瘸着一只腿,它肯定打不过那些狗,它很瘦,它总是吃不饱。 李洄期待地那一天很快就来了,李愿娴要去隔壁省,不能天天来看着他了。李洄数了数压在课本的钱,零零碎碎的,钱被他整理得很好,一次作业五毛,他现在攒了十一块五毛了,学校小卖部的火腿肠五毛一根,鸡腿三块五一个六块两个,他现在可以给小狗吃个饱了。 “你居然笑了。”同桌很震惊。 李洄看着她震惊的表情,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脸,是上扬着的。 同桌是第一次看见李洄笑得这么开心,不过他的笑很快就消失了。 同桌看着他手里的钱,她小心翼翼地问:“要不,你把我这周的作业都包了吧,我给你加钱?” “好。”李洄答应地很快。 他一下课就跑到学校的后门,他和小狗约定俗成的位置,可是这次小狗没有出现,他找了花坛,找了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小狗。 “你在找小黄吗?”同桌背着书包好奇地问。 李洄记得,同桌之前给小狗喂火腿肠就这么叫它,于是他点点头。 同桌的表情有些纠结,她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李洄看不懂。 同桌旁边抱着篮球的男生倒是说话了,他说:“那狗已经死了。” 死了? 李洄看着他。 李洄听见自己说了一句,“哦。” 男生看着他,又补充了一下,“小黄是那条瘸腿小狗对吧,前几天一直在马路边晃,我和圆圆去叫它回来它也不听,喂它吃完东西它又继续回到那边。” 男生顿了顿,“昨天,它被一个车撞死了。” 小狗死了。 李洄想。 他捏着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鸡腿和几根火腿肠。他把东西提回了家。 小狗死了。 它一直徘徊的那个马路,是他每天放学走的路。 它是在等他吗? 李洄想起了,上次小狗在他身后,愈来愈远的声音,那是他最后一次听到它的声音。 是因为他而死的吗? 是他害死了小狗吗? 是他害死了小狗。 李洄想,如果不是他,它就不会死。 它可能还是饿肚子,但是时不时又会有像同桌这样的人去投喂它,也许它会狼狈地去翻垃圾桶,也许它还会被其他的狗凶,也许它还会开心地在草坪上打滚。 但是现在不会了。 李洄看着台灯照着的书本,上面的各种公式变得有些模糊,啪嗒一声,水珠滴到纸上,他抬手摸了摸脸颊,原来,他在哭。 他想,他为什么会哭呢? 那明明是一只没有名字的小狗,和全天下任何狗没有区别。 他在妈妈被刺激到发病的时候打骂他的时候没有哭,他在妈妈一个人痛哭的时候没有哭,他一直是淡漠的。 李愿娴说,他是一个怀胎,一个没有感情,不会共情的人。 那时李愿娴还讽刺地夸他,李洄,你才是真的李家人,你和他们一样冷漠。 李洄感受着手心的湿热,他抽纸巾把书本上的泪水擦干。 他继续做着题,就像之前的任何一天一样。 * 拳馆。 徐双终于和潘钰打了一场,她也算是心情稍微畅快些了,她喝了一瓶水,坐在板凳上,刚刚运动量有点大,加上她昨天又没睡好,她现在开始犯困。 在她上下眼皮疯狂打架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了她名字。 潘钰在旁边低声说了句:“怎么又是他。” 徐双挪这凳子转过去,是齐烨,他脸上带笑看着她。齐烨是旁边体院的大学生,他是去年来的拳馆,来的时候非常傲气,直到被徐双用拳头教育了一下,他就宣布他要拜在徐双教练门下。这家拳馆是徐照一个朋友开的,她那个朋友是全国女子组冠军,也就是徐双教练,小时候她妈觉得她太能折腾了,精力过于旺盛,就把她交给她朋友训练了。 而面前这个齐烨,虽然长得人模狗样的,但是说话有点荒谬了。 比如现在。 “师姐,你也在啊!”齐烨惊喜地说。 是的,他非常热衷于称呼徐双为师姐,仿佛他们这个拳馆返璞归真到修真江湖风,徐双每次都会尴尬得恨不得不认识他。 “嗯。”徐双很勉强地回应。 齐烨欢快地说:“师姐啊,你这几天有事吗?要不我们……” 徐双有点忍不住,“你就叫我名字就行了。” 关于称呼她已经提过好几次了,齐烨依旧沉迷在自己那个武侠古风世界里无法自拔。 不过,这次齐烨居然改了,“双双,我们去攀岩吧,附近就有一家岩馆,特别好玩,我最近没来拳馆就是沉迷攀岩了。” 双双? 徐双看到旁边的潘钰在忍笑。 徐双也不知道这俩个称呼哪个好点,有种左右都是屎的感觉。 “真的超级好玩啊!像个猴子一样爬来爬去,荡来荡去,很解压。”齐烨继续鼓动。 “有时间的时候再去吧。”徐双说。 “行,那到时候你联系我。”齐烨没有放弃,又说,“那晚上有事吗,我们一块吃个饭呗。” “不了,”徐双马上说,“我快联考了,晚上还得去上自习。” “好吧。”齐烨失望离去。 徐双松了口气。 潘钰探出头看着她,“齐烨是洪水猛兽吗?” “他可以是,只有他在我的尴尬症就会复发。”徐双说。 潘钰笑了起来,“那确实是,双双哈哈哈哈哈哈。” “他喜欢你,”潘钰啧啧两声,“都不用我多年八卦经验,这人的心思一点都不带掩饰的啊,我还在这呢!” 徐双看了她一眼。 潘钰继续说,“也是他也是生不逢时了,你现在可是关键时期,高考才是最要紧的。” 徐双说:“就算我不考,他也不会逢了这个时的。” 潘钰叹了口气,“你这古风小师弟虽说不是一个帅得五雷轰顶的大帅哥,好歹也是个清新小咸菜的级别吧。” 徐双感慨:“你的语文真的堪忧。” 师弟的邀约她当然是当放屁,但是攀岩她还是心动的。但是听他提到攀岩,她心下一动,脑海里自动回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个背影,那个湖面上攀岩的男人。 徐双搜了一下齐烨说的那个攀岩馆,确实不远,而且那地还有家私房菜很好吃。 * 徐双随便找了个日子,和潘钰去了附近那家攀岩馆。 岩馆在一个商场里,徐双先去和潘钰一人搞了杯奶茶喝着。 到了室内攀岩馆,徐双看到岩馆进门的地方,有个大宣传海报,海报上写着和云浣山野攀基地有合作。 云浣山? 这不就是她奶奶家附近那景区吗。 她在这个海报图上多看了几眼,走进去。 前台是一个剃着寸头的姐姐,她说话很温柔,“美女你好,你们俩之前爬过吗。” “没有。”潘钰说。 前台姐姐说,“好的,如果没有的话,需要上一节体验课哦,学会正确的落地姿势,防止受伤……” 徐双在她们说话交钱买课的间隙,随意地看着岩馆内,这边有个二楼,一楼的直墙上挺多小孩的,忽然,她眼神停住,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侧脸,不远处的李洄正在教小孩攀岩。 李洄? 徐双多看了一眼,我靠,真是他。 李洄穿着一件黑色短袖,下身一条工装裤,手里拿着激光笔,在岩点上晃着,一边和旁边的小孩说话。 徐双吸了口奶茶,珍珠太大颗了没吸上来,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那是你们这儿的教练吗?” 前台愣了一下说:“嗯…也算是,不过他都是带野攀的,今天门店宣传活动他才来的。” 徐双挑眉,“我就要他教了。” 潘钰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向她的表情有些微妙。 前台姐姐让她们先去换鞋。 “不对劲啊,不对劲。”潘钰用眼神扫视了她一圈。 “徐双啊,你还专门选了他,我怀疑你现在是真的有点情况了。”潘钰的眼神有些戏谑,“而且,你今天还纳闷呢,你突然对攀岩感兴趣了,原来感兴趣的另有其人啊。” 徐双淡定说:“我选李洄怎么了,他现在是我新冒出来便宜哥哥,我给熟人加点业绩很正常好吗。” 潘钰看着她,不屑地一笑:“你继续装。” 她们换完鞋,潘钰跟着前台姐姐对另外一边,走的时候还给徐双扔下一个眼神。 李洄走到她面前的时候,他有点意外,问,“你怎么来攀岩了?” 徐双看着他,说:“我怎么不能来了?” 李洄点头:“来的好,我们先开始热身吧。” 简单的热身之后,李洄和她说了一下攀岩的基本规则,“……特别要注意的是,不要在垫子上走,尤其是上面还有人的时候。” 徐双点头。 随后李洄教了她如何安全的往下跳,要先松手,然后身体往后倒,不要用手撑地,也不要屁股先着地,还要记得把头埋到胸前…… 徐双看着李洄,他说这些的很认真,说的也很细,很专业,就算他没什么动作也没什么表情,就是会透露出一种独特的感觉,都让她能觉得赏心悦目。 徐双说不出那种感觉具象的词汇,只是觉得很舒服,就像柠檬片被热水冲开膨胀上升,而杯壁慢慢泛起雾气。 她看着李洄,李洄的鼻梁很挺,鼻梁下的嘴唇在一张一合,他居然有个唇珠,徐双才发现,小小的,圆圆的。 李洄现在应该是在给她做示范,他爬墙的姿势很轻松,下落也很利落,虽然他穿的拖鞋,但是并不影响画面的美观和帅气,他在岩墙上的时候非常自如,就像…… 徐双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问:“你那次去云浣山是去攀岩吗?” 李洄转头的时候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第13章 第 13 章 “是。”李洄回答。 徐双看着他,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能他大爷地感慨一句,这也太巧了吧。 李洄没有过问她为什么要突然问起这个,也没有说别的什么。 他这样的很有分寸感,对不关自己的事就不在意,按理说,徐双应该松口气,不然李洄问,你怎么知道的?她难道说,我在湖对面看到你光着个膀子在晃荡吗,还画了个速写? 靠,这得是多尴尬啊。 但是李洄没有任何反应的反应,让她很不爽。 徐双自认为,他们目前的关系,不说非常熟悉,就算还行吧,总之勉强算个朋友吧,前几天还救了小黑,他也算她妈的零点五个继子吧。 徐双不想细究自己为什么不爽,反正她就是不爽,像个火炮的芯被点着,但是是个哑炮,不做声响地不太爽。 她看着李洄这件黑色短袖,布料挺重磅的,但是她就是会莫名其妙地把他的背影和那天在山上看到的裸着上半身的人重合在一起。李洄抓住绿色的大岩点的小臂,他短袖口隐约露出的肌肉线条,这样的身形和那天的人一模一样,徐双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下自己的记性真好。 “愣着干嘛呢?”李洄皱眉说,他的声音把徐双拉回。 “啊?”徐双还没反应过来。 “该你上了。”李洄用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哦。”徐双走上垫子。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潘钰,潘钰是那个前台姐姐教,她已经挂在岩壁上了,像个壁虎。 徐双也上前先伸出右手抓,然后上脚,挺轻松地抓到顶。 她跳下来的时候,有点犹豫。 “跳吧,这个高度可以了,别忘了我刚刚说的。”李洄说。 徐双跳了下去,她感受到这岩馆的垫子还挺软的。 李洄说,“挺不错的,你之前是有运动习惯吧。” “嗯。”徐双说。 李洄看了她一眼,似乎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徐双开口了,“有时候会练点拳。” 李洄点头,“那你直接试试这条v2吧。” 然后李洄就带她读线,什么这个点要正手发力,这个脚点不太好踩,可以试着之前交叉脚之类的。 徐双开始爬,她明显感觉这个比上个难些,上一条线像爬楼梯一样,这个就要有点力气了。 起步的时候,李洄在旁边碰了碰她的手臂,他说,“手打直,不要弯。” 结束这条线之后,李洄说,“你在墙上的时候要尽量多用腿,手臂也打直,能省点力,就像你在平地上提一个东西,是不是把手打直比曲臂轻松多了。” 他看了一眼她,又补充一句,“就算你有力,也别这样,蛮力爬得太丑了。” 徐双眼睛睁大,“我刚爬得很丑吗?” “……不丑。”李洄说。 徐双满意了,把手机给李洄,让他拍下她的英姿。 一个小时的课很快结束,徐双有些累,感觉比和潘钰打架累点,不过她觉得确实还挺解压,这种解压和打拳的解压不同。攀岩是一种自内的发泄,靠的是自己攀爬到顶的快乐,而打拳主要是靠打别人的爽感。 潘钰挤过来洗了个手,冲她非常欠地笑了一下,说:“怎么样,你对李教练的教学满意吗?” “你是这家岩馆的客服吗?”徐双无语。 潘钰刚想继续欠,就被一个身影窜过来止住了话。 “嗨!”齐烨背着个包很欢快地和她们打招呼。 幸好他现在比较正常,没有扯什么宗门称呼。 徐双微微松了口气,“嗨。” 潘钰朝他挥挥手。 齐烨走过来,“师……双双,你今天也来了啊,怎么没告诉我啊,我俩……咳,我仨可以一块来啊。” 不告诉你不就是不想和你一块吗? 徐双微笑。 她看了一眼李洄的方向,他坐在凳子上,没看手机也没有和谁聊天,就像是在愣神,看不清表情。 她有点犹豫要不要等摆脱齐烨之后邀请他一起吃个饭,顺便问问小黑的状况。 但是她有点担心他会拒绝。 不对,徐双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她突然这么小心翼翼了,她向来是不害怕别人拒绝的,这个变脸大师爱拒绝就拒绝呗,爱变脸就变脸呗,反正拒绝了就是他没有口福吃到那家好吃的私房菜馆。 齐烨也朝着她看的方向看了过去,他眼睛一睁,惊喜道:“天,他今天真的在这!” “什么玩意?”徐双侧过头看着他。 “我偶像啊,”齐烨激动地说,“我就是看了他比赛的视频,才想来攀岩的。” 徐双看了一眼他,这人的偶像换的挺快的,上个月还是瞿姐。 比赛? 她看向李洄,刚刚在愣神发呆的李洄正好向她这边看过来,撞上她的视线。 徐双先回过头,“给我看看呗。” “比赛视频啊?好,来。”齐烨立马掏出手机戳了几下,点开一个视频。 徐双凑近些看,视频画质挺感人的,一个穿着白色背心,背后上面贴着看不清那个数字是六还是八的,视频上的没有回头,也没有正脸,但是徐双就是能一瞬间就知道那是李洄,是小一点的李洄。 比赛计时开始后,李洄先是站在外面看了一会,然后一个小跑助力,一跃站在了两个大而陡且是光面的造型圆点上,他双手没有点可以抓,只能展开双臂维持平衡。然后,他伸出左脚缓缓地踩在下一个点上,然后顺势一蹬,双手反提住手点,双脚悬空,一荡就抓住了下个点,前面他游刃有余地度过,知道最后结束点的时候,他右手抓住的瞬间,滑了下来,整个身子侧着坠下,接着李洄非常熟练地在掉落顺便完成了屈膝翻滚两周半。 比我家老大从床上滚下来的时候调整得还快。 徐双很震惊。 还没等她从震惊的余波里荡出来,李洄就再次尝试并且成功结束了,他没有像她以为的兴奋地转过半个身子和底下的人欢呼,他只是抽出右手,摆了摆手,然后视频结束。 李洄攀岩这么强的吗?简直岩羊转世好吧。 徐双想着,那为什么他不继续爬下去继续比赛,或者走攀岩的体育单招之类的,他现在居然转来学美术? 如果是因为他现在热爱美术,然后放弃攀岩了,那他怎么会在岩馆兼职还带野攀? 徐双想不明白。 她发现,李洄像一个大大的问号,当她以为自己解开了所有疑惑问题的时候,才发现还有更大的疑问。 她看不明白他。 “是吧,很强吧。”齐烨一脸兴奋地问。 徐双点头。 “等会我就去找他给我粉袋上签个名。”齐烨继续说,然后由李洄这个视频顺利过渡到他攀岩的帅气姿势和感受上,开始巴拉巴拉个不停…… 李洄看了一眼徐双,她和一个背着个书包半天都不放下的傻大个凑在一块,聊着聊着还一起看了手机。 她看得应该挺开心吧。 李洄看到一旁的潘钰在旁边用手指戳她的手臂她都没反应。 嗯。 李洄看着手机上他没有解开任何一个绳子,就已经显示时间已到的屏幕。 他一般在没事干的时候就玩这个,现在他虽然屁事没有,也没了心情玩这破游戏了。 他把拖鞋换成攀岩鞋,走到最里边的仰角墙,看了一会线,就开始爬。 这次馆里换的线相对简单,他爬起来不算费劲。他已经忘记最开始攀岩时候的感觉,他刚开始攀岩的时候,还和他妈吵了两个月,当然是李愿娴单方面训斥他,李洄选择听骂但不改。对他来说,这么多年了,攀岩像一种习惯,攀岩的时候会有一种掌控感。李洄经常会有一种空的感觉,他形容不出来具体的滋味,是麻木的,淡淡的,但是很累,像缺了一块东西,每次他感觉空的时候,就会攀岩,在爬的时候,可以什么都不想,只看着岩点,只想着爬到结束点,周围的一切,曾经的一切,都被抛开,暂时的。 当李洄双手碰到结束点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拍手鼓掌的声音,他跳下来回头,才发现是徐双,不过她旁边的傻大个不在。 只是她一个人。 “教练,你很强嘛。”徐双笑着说。 李洄看着他,他能感受到刚才在上课的时候,她心情不佳,但是现在看上去心情又扬起来了。 她好像总是这样。 变化莫测。 “我要买你……的课。”徐双说。 “好。”李洄带着走到前台。 其实他一般不管室内岩馆的事,他只带附近岩场户外的攀岩,但是徐双买课,他还是愿意的。 为什么。 李洄想。 因为她是徐阿姨的女儿吗? 因为她帮着他一起救了小黑吗? 他不知道。 他没有答案。 徐双非常爽快地买了十节课,还直白地问了一句,“买课你提成多吗?” 李洄愣了一下,“还好,只有百分之六。” 徐双啧啧两声,“这么点啊。” “啊。”李洄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又在这兼职又去画室,能忙得过来吗?”徐双问。 “可以,我一般只是周末回去岩场带带野攀的。”李洄说。 “哦。”徐双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走!吃饭去,饿死了。”潘钰从更衣室走出来喊了句。 “来了!”徐双说,“你不刚喝了奶茶吗?” “那能一样吗?!喝的和吃的用的都不是一个胃。”潘钰说,说完后她看了一眼李洄,又看了看他们买课的合同。 在交完钱后,徐双垂着眼睛,只看着桌面上的创可贴碘伏之类的,碘伏没了盖空落落地暴露在空气里,她说,“你能早退吗,我请你吃饭,一家超好吃的店。” 真的超好吃。 不吃会后悔。真的会。 劝你不要不识货。 我还买了你的课,现在也算半个金主。 虽然只有百分之六的提成。 劝你识相地跟金主去吃一顿鸿门宴。 第14章 第 14 章 事实证明,李洄还是很识相的。 这家私房菜馆的菜是徐双和潘钰一致认为最好吃的一家,唯一缺点就是贵。为了鼓动潘钰和她一起来这攀岩,她也是下血本了。 “你快吃这个豆花,真的超级好吃!”徐双对李洄说。 她点了两份豆花,这个豆腐不止本身滑嫩回味后还发点微甜,蘸料才是最最最好吃的,不知道这老板放的什么,豆花沾着这个秘制调料吃起来简直要飞天,徐双还记得第一回吃这个的时候,潘钰眼睛都瞪大了。 “对,你快尝尝,真的好吃的飞起。”潘钰说,然后火速地用勺子挖了一大勺在碗里。 “没事,你飞,我拽住你。”徐双顺嘴接下去。 李洄吃了一口,猛地抬头。 徐双笑了,“是吧好吃吧,没骗你。” 李洄点头。 徐双发现,虽然李洄的嘴有时候不对,面对她的大部分时候都挺损的,但是只要在有其他他不太熟悉的人在场的时候,他就很少说话。 李洄吃东西的时候很快,但吃起来并不难看。 潘钰在旁边小声地啧了一声。 徐双转过头看她。 潘钰挤了挤眼睛,用口型说:看呆了?筷子都不动了? 徐双微笑:滚。 吃完饭后,徐双告别这个烦人的潘钰。 “去不去我家玩会?”潘钰问。 “不了,”徐双说,“我要去看狗。” 听到这句,李洄看了她一眼。 “狗?”潘钰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啊,”徐双说,“狗,狗狗,狗,各偶狗。” “你哪来的狗?你家老大不是只能待在独宠家庭吗?”潘钰疑惑道。 “……李洄捡的。”徐双顿了两秒才说,前两字她莫名其妙有点心虚,咬字很轻。 潘钰猛地停住,一甩头,“你……” 徐双看着她。 “你……去吧,”潘钰用口型对她说:还说对他没意思? “你去吧,抛下我这个孤独寂寞、无依无靠、无家可归、无处安放的人走吧。”潘钰说,“我恨你,我去找我妈跳广场舞了。” 徐双不理解,问:“你妈去跳广场舞,你去当音箱啊?” “再见!”潘钰喊了句,然后飞快挤上了个出租车。 马路上只剩下她和李洄两个人。 路灯下,他站在她旁边,他垂着眼睛,脸上是一贯的没什么表情,很冷。但路灯的光点被一阵风吹过散落一点光线滩化在他脸上,把冷峻的模样稍微柔化一些。这时,旁边的绿化花丛的蓝色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花吹掉一小片飞到他脸上。吹到他的鼻尖上。 徐双下意识抬手将花瓣拿下。 李洄抬眼,眼底是深重的黑沉。她被盯得动作滞住。 “你……你脸上有花瓣。”徐双解释了一句,她摊开手展示那片逃跑的蓝色花瓣,证明自己并不是无中生有来揩油的。 李洄的眼神总算是从她脸上移开来了。 他说:“嗯,谢谢。” 徐双想,我该说什么?不客气?有点诡异了吧。 她选择沉默。 他们等到叫的车,一直到下车到达李洄的小区门口,依旧没人说话。 门被打开,发生一声重响,这儿的门应该有点年岁了,该弄点油润润。 门一开,就扑过来一团狗,小黑看到徐双有点激动,忍不住张嘴叫了两声。 “不要叫,”李洄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不要叫,小黑,现在很晚了。” 小黑非常听话地停住了叫声,只是用前爪热情地刨着徐双。 徐双很惊喜,“它居然还记得我。” “就算记不得你救了它,也该记得你上回拿的罐头和小零食。”李洄说着,从鞋柜里掏出一双新的拖鞋,“换这个吧,不过应该有点大。” “谢谢。”徐双接过,拖鞋是黑色的,看着大小应该是男款的,李洄的拖鞋预备役。 徐双换完鞋拖着狗艰难地走进屋子。 李洄的屋子,徐双第一想到的只会是“干净”,而且是非常干净。 瓷砖地板擦得铮亮,就连地板缝都是非常干净的,苍蝇来这地上都得劈叉。 客厅也收的很干净,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干净了,几乎没什么东西,沙发上就两个抱枕和一床毯子,叠的整整齐齐,茶几上别说没有杂物,连个杯子都没有。 徐双都怀疑李洄是不是住的样板间。 唯一一处有点活人气息的是,客厅一角放着狗窝的地方,狗窝是一个小房子的造型,里面有个圆形的垫子,看着很软很舒服,周围摆着小黑用的碗。 “喝水吗?”李洄问。 “喝。”徐双说。 李洄走进厨房,拿出一个玻璃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柜子下方,他拿出一盒柠檬冻干片。 是全新的,连塑料膜都没撕开。 李洄一般只喝白水,买这个柠檬片是个意外,他上周去超市买东西无意之间拿的。一直没打开过,买回来就放在橱柜最下面存封。 他从制冰机里挖了几块冰块放到杯子里,把柠檬片放了进去,又冰箱里拿了一瓶苏打水倒了进去。 苏打水倒进杯子里发出气泡破碎的声音,徐双在外面沙发上很安静,只有偶尔小黑的喘气声。 柠檬片躺着密集的气泡里。 李洄把它端出去,放在徐双面前。 徐双在挠小黑的下巴,李洄猜是因为她平时在家撸那只黑猫的手法。 “谢谢。”徐双说,她抬头看到茶几上的杯子,她看到被气泡包裹的柠檬片,有点疑惑,“你不是不喜欢柠檬吗?” “啊。”李洄说。 徐双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问。 * 从九月开始,时间好像就变速了。画室开始上晚自习,周末也只放周六一天了。老师布置的速写也是几十张起步的整,晚自习的偷吃粉面菜蛋的人越来越多。早上画室里的人黑眼圈也越来越重,特别是徐双后面那个女孩,都快掉到鼻梁上了。徐双已经很久没去拳馆了,潘钰也开学了,她也没有可以爽揍的人员了。 虽然很累,徐双也挺爽。 虽然画是画爽了,但是腰和颈椎有点不太好了。徐双感觉下课后随便动了动就咔咔地响,像生锈了。 她和李洄的关系似乎变了,他们有时候会一起去吃饭,李洄很认可徐双挖掘美食的水平,还说她是猎犬。有时候也会去看看小黑,去公园里一起遛遛它。 他们似乎关系变得挺好。连徐照和秦峥都认为他们算是好朋友好同学了。 但是这个关系好前面,徐双始终认为需要加一个似乎。 因为李洄。 他真的很奇怪,有些时候徐双感觉和李洄的关系很近,他们可以一起交流画画,可以互怼,也能一起安静地坐会或者走着。 但是。 徐双觉得她和李洄的关系其实很远,因为他不知道他的任何东西,只知道他叫李洄,他爹是秦峥,他住的地方。她不知道李洄为什么来这,为什么不走文化冲击他的状元,为什么不继续攀岩去比赛,为什么他不和秦叔叔住,为什么为什么…… 她和潘钰可以什么话都说,可以什么话都问。但是和李洄,她好像不能,他们好像隔了一层,但是好像又很正常,毕竟她和李洄认识才两个月。 徐双在本子上乱涂乱画,心里也乱想着。 “终于放假了!”后面的女生痛快地喊了一句。 身边的同学也都讨论着怎么去玩,去哪儿玩,有说睡他爹的三天三夜,有说玩他爹的三天三夜夜夜通宵…… 啊。已经快十月了吗? 徐双看了一下手机,明天放国庆了,他们放四天。 这回潘钰月考考砸了,她妈勒令她国庆不准出去野,给她找了一个一对一家教老师。 她应该只能看徐照有空没,如果她不忙的话,应该能去临近的市玩玩。 徐双的余光里,能看见李洄衣服的一角,还有他放在画架上的手,李洄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很长很白,他握着一只短短的陶瓷,小拇指指腹蘸着一行黑色。徐双偷偷看了一眼他用的削笔刀,就是画室报名送的那一套里的削笔刀,白色的,塑料边缘非常粗制滥造,和徐双用的一样。 徐双又看了一眼自己手机的笔,短秃,格外丑陋,凭什么这个李洄就能削出像卷笔刀一样的笔? 首先排除不是手的问题。 下课了,徐双装着一兜子破烂笔头回了家。 今天徐照居然这么早就在家了,她坐在沙发上和老大一块看电视,徐双看了眼屏幕,是动物世界,老大的最爱,每次看到它心仪的动物,它就会扑上去拍拍拍。 “回来了啊?”徐照听到她的声音。 “是啊,累死了。”徐双把书包随手一扔,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明天放假了吧,”徐照问,“几天啊?” “四天。”徐双回答。 “还行,你们画室还是仁慈了。”徐照笑着说。 徐双长叹了口气。 “又又啊。”徐照喊她。 徐双看过去。 “明天带你出去玩。”徐照说。 徐双没有兴奋的感觉,她只期盼至少她妈说的出去玩能跨个区,上回徐照这么说,第二天带着满怀期待的她去了附近三公里内的一个公园野餐。 “出远门!”徐照看着她无动于衷的模样,挥了挥手。 “我们俩吗?”徐双来了点兴趣。 “当然是我们俩……还有你秦叔叔,”徐照说,“还有李洄。” 嗯。美好母女双人游爆改携家带口家庭大春游,不对,是秋游。 第15章 第 15 章 外面下着雨,雨水砸在玻璃上,流了一串水珠子,在水雾弥漫中,徐双看着窗外,这边视野很好,能一眼看到对面的山,山被雨水洗得更绿更透,半山腰上绕着一圈一圈的云雾。 她刚叹了口气,今天这一天只能待着民宿里了。 “没事,明天就不下雨了。”徐照在旁边听到她的叹气声,安慰道。 “我一共才放四天,这就浪费掉一天。”徐双回头说。 徐照看了她一眼,“那你现在出去雨中漫步吧。” 徐双扭头,刚回正头回到窗户,就看到突然冒出来的一张脸。 徐双双眼瞪大。 一双深黑色的眼睛,睫毛被雨水打湿成一绺绺的,半湿的头发,水珠顺着发丝流下,划过鼻梁,一直滑到锁骨下的衣领口。 是李洄。 他跑着来干嘛?跑来专程吓人的吗?这神经病。 徐双瞬间吓了一跳,她猛拽了一把窗帘。 李洄用手敲了敲窗户。 徐双把窗户打开,“干嘛?” “出来吃饭。”李洄说。 徐双有点无语,“你不能走正门吗?” “刚想去,这不是刚好看到你了吗。”李洄说。 徐双微笑,把窗户关上。 “妈,走,吃饭了。”徐双通知徐照。 今天晚上是在民宿里面吃的,炭火烤肉,这地方在山里头,白天和晚上温差有点大,这会穿件薄外套还有挺冷,一到这炭火堆里,变得温暖些了。 徐照和秦峥站在一起,秦峥低着头在听徐照说话,徐照笑着很开心的样子。虽然徐双不太愿意承认,但是徐照和秦叔叔的确挺配的。 徐双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洄,他坐在一边的凳子上,衣服已经换了一件,只是头发有点微湿。 徐双坐到他旁边,李洄侧头看了她一眼。 徐双有点好奇,“你刚去雨中漫步?” “没那么神经,”李洄听到笑了起来,“我去买肉了,没带伞回来雨下大了。” 随便聊了几句之后就开始吃了,边烤边吃,徐双的脸被炭火熏得有点红,她看着徐照,她和秦峥的感情似乎越来越好了,之前出来玩,她从来不会带之前那些男朋友。这次不光带了,还带了男朋友的儿子。 徐双看向李洄,李洄拿着一个鸡翅,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鸡翅,犹豫一下伸手递给了徐双。 “嗯?”徐双下意识接过。 “要吃自己拿啊,你吃人李洄的干嘛。”徐照看着她。 “没事。”李洄说。 徐双盯着鸡翅,鸡翅烤得微黄,她咬了一口,脆脆的皮,咬下之后感受到里面的汁水,蘸着烧烤料,很香。 好吃。 可能是因为是抢别人吃的,变得更美味了。 “明天去不去采蘑菇?”徐照问她,“民宿老板说今天下了雨,明天山上肯定很多蘑菇,你之前不是天天看那种沉浸式采蘑菇视频吗?” “还可以采蘑菇?”徐双抬头。 “对啊,”徐照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本图册,递给徐双,“你看,这就是从这个山上摘下来的蘑菇们。” 徐双翻来图册,里面全是蘑菇的个人艺术照,各种各样的蘑菇,红的白的黄的绿的黑的,有毒的没毒的,各种款式,有些拍得有点模糊,下面都贴着一个字条,写上这个蘑菇的名称,简直是一本蘑菇大全。 “你哪来的?”徐双有点震惊。 “老板给的啊。”徐照说,“摘回来还能帮煮了。” 这老板也是蘑菇的资深爱好者了。 “明天你和李洄去啊。”徐照立马安排。 “你不去啊?”徐双问。 “我当然是去和你秦叔叔去拍照了,你们小孩精力旺盛一块爬去吧。”徐照说。 秦峥对她笑了笑。 徐双狠咬了口肉泄愤。 * 徐双看着李洄,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冲锋衣,不是他平时的风格,依旧很帅,还帅得很新鲜。 等他走进,徐双才发现他手上提了一个竹篾小篮子,这小篮子还挺可爱,筐上还围了一片蕾丝花边。和李洄非常有割裂感。 “……这篮子哪来的?”像偷的。 “老板给的,说让我们摘完给他看看,他拍拍照。”李洄说。 徐双想起那个光头花臂彪形大汉,无法想象他提着这个蕾丝小花篮去采蘑菇,采蘑菇的小壮汉…… 徐双立刻停止了想象,跟上李洄开始爬山。 这边的山并没有商业化,路也比较野,基本是一些山路,怪不得徐照不愿意来。昨天下了雨,山路泥泞又滑又陡,脚下基本没有正常平整的路,路旁边很多半人高的杂草,甚至还有一棵断在路上的树,估计是昨天大风吹断的。 山里很潮湿,树上草上全是水珠,蹭的徐双裤腿都湿了一片。 李洄走在前面,他走的不算快,但很熟悉,面对岔路的时候都不带犹豫思考的。 徐双快步走到他旁边,“怎么还不到,我们真没走错路吗?” “马上了,”李洄说,“要歇会吗?” “不用,”徐双看了一眼李洄,他面色如常,气息也非常稳的,“你之前来过这吗?” “嗯,之前来过一次。”李洄说。 终于走到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地,现在出了点太阳,阳光穿过层层树林透射进来,把腾空雾气的照出模糊的白。 徐双拿出手机拍了几张,又不经意地拍下了一张有李洄背影的照片,李洄站在水雾笼罩的树林中。 “这一片应该挺多蘑菇的。”李洄说。 徐双蹲下来,在地上看着,湿润的青苔,周围全是枯败腐烂的黄树叶,徐双扒开树叶,看到一个矮矮的肥硕黑蘑菇。 “快过来!”徐双喊,“我找到了,这是牛肝菌吧。” 李洄走了过来。 他带着那个篮子,把徐双摘下的蘑菇放了进去。 这周遭挺多蘑菇的,徐双看到好几个冒头的,有一些像发霉了一样的绿色的菌子,还有一些是像一把扇子一样的。 大丰收。 他俩把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蘑菇都摘下,很快这个篮子就满了。 真就爬山两小时,摘蘑菇二十分钟。 徐双刚要起身,就听到上方正在整理篮子的李洄喊了一声,“小心!” 徐双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跟着踩着那块长满青苔的石头,顺着就轱辘地滑了下去,下面的枯叶和树杈子交错在一起,居然是悬空的,简直像个陷阱,她揪了一把旁边的草,没能阻止下滑,不过她没掉到这天然陷阱里,只是顺着坡滑行,好在这斜坡不高,拽着一把草滚了一段就停下了。 李洄很快就从上面翻下来,跑到她旁边,“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扭到哪?” “没事!还活着。”徐双毫无生机地回答。 李洄看到她裤腿被树枝刮破了长口,他皱眉,把她裤腿挽起,看到徐双的小腿有一道一指长的口子。 他低头翻出口袋里面的纱布的胶带,给徐双把伤口包上。 “你口袋偷的哆啦A梦的吗?”徐双忍不住惊叹。 李洄看了她一眼,“能走吗,不能我背你。” 徐双有点费劲地站起来,扶住李洄,活动了一下腿,“就是划了条小口子,走回去完全没问题。” “要多大伤口才算大?”李洄冷声问。 徐双愣了一下,“我这不是能走嘛,而且下山你背我下难度多大啊。” 她拍了一下衣服上的树叶和土,裤子上还有一些稀碎的青苔和一些认出来是什么玩意的渣渣。 李洄没说话,徐双也跟着沉默。 腿的伤口刚刚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突然涌上来一种火辣辣的痛觉。 李洄开始牵着她往回走,这次走的很慢。 不知道走了多久,当他们走到一处河谷边,正准备过桥的时候。 忽然,徐双感觉眼皮上一点湿润的感觉,有水。 她抬头看了一眼,这树还滴水?不会是有回在到那个视频里看的那种树上的蝉撒的尿吧。 紧接着,她这个可怕的想法就被证伪了,脸上肩上头发上都没水滴淋到。 下雨了。 这雨点还挺大。 砸得人有点痛。 “我们要先去躲雨吗还是接着走。”徐双问。 她不在清楚现在到民宿的距离还有多久。 李洄张了张嘴,还没等他吐出一个字,就听到一阵巨响,和巨大的流水声。侧面那座山一瞬间便垮了下来,泥浆混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就这么飞快地流下,它所到之处全都被冲垮,连那棵大树都被一下连根冲刷而下。 这泥石流一路狂奔,冲到那石桥的时候,轰地一声,居然直接把桥梁冲断了。断开的桥炸起无数的碎石屑和笼罩视野的灰雾。石桥的中间断直直地垂在地下,还有一段被泥石流冲走,不停歇地往下面狂奔着。像一个奔流的瀑布。 “快跑!”徐双看到李洄冲喊了一句。 这句话的声音已经不算清晰。徐双只能看到她的口型,她只能听到汹涌的泥石流在冲刷着。 李洄拽着徐双转身就往前面冲,他跑得很快,徐双感觉腿刺得痛,咬牙握紧李洄的手跟着他的速度跑着。 雨下的越来越大,雨水糊在徐双的脸上,她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只能感受到李洄的手掌,他握得很用力。 不会死在这儿吧? 徐双心头漫上一股惧怕,天灾总是会格外骇人,在网上看到的视频和实际目睹到的简直两模两样,她肾上腺素飙升,脑子一刻也停不下来,在狂奔之余还想着,怎么她就捡个蘑菇就要殒命于此了?怎么着也罪不至死吧。 震惊!一女子因采蘑菇丧命山野泥石流。 她还没有留下遗言呢,太草率了吧。 不对,还有个李洄。 而且!她要死怎么还得和李洄死一块啊?! 在她混乱的呼吸声和风声中,还有砸得人生疼的雨滴,他们跑到了不知道哪的一处石洞。 第16章 第 16 章 徐双弯腰喘了会儿气。 石洞里非常湿冷,时不时还有阴风混着冰冷的雨滴飘进来,好在它看起来非常坚固,而且还可以避雨。 徐双低头看了一下,她裤子上全是一些泥点子还有残缺的树叶,看到小腿上的伤口,纱布已经全部被打湿了,这会非常可能收获伤口感染大礼包了。 李洄帮她把被雨水打湿透的纱布取下,拿出纸巾擦了擦,“我没带消毒的。” “没事,回去了再消。”徐双说着,她拿出手机想给徐照打电话求救。 路上的桥都被冲断了,他们下山原路返回是没戏了,但是他们对这片山的路并不熟悉。 但是比这更糟糕的事永远层出不穷,手机没信号了,她的和李洄的,都没有。 徐双看着李洄,叹了口气了,“我们这也是荒野求生了。” 李洄看了她一眼。 “干嘛,要我们在这抱头痛哭吗。”徐双被洞口的风袭击,打了个冷颤,她缓了缓说,“反正没被那从天而降的泥石流冲走都是我们命大了,死里逃生总得给我们一点后福吧,等等看过会会不会有信号。” 徐双看了看周围,这石洞里还有一些干木头,她把木头搬过来,问李洄:“你带打火机了吧。” 李洄点头,看了看她,现在徐双脸色发白,头发也打湿了,凌乱的发丝贴在她脸上,他脱下外套,“你冷吗,我……” “不不不,”徐双连忙摆手,“你疯了?你里面就一件短袖,等会天黑了冻不死你,我们搞点火来把身上烤干就行。” 李洄马上说,“我不……” “不个屁!赶紧把你衣服穿上!你发烧了我还得照顾你。”徐双瞪着他。 李洄顿了顿,把外套穿上了。 “我去外面找点,这点都不够点一小时。”他说着往外走,“你尽量别走动,腿上的伤口现在泛红了。” 徐双点头。她腿上那道口子上的血已经被雨水冲掉了,现在伤口周围红了一片,划痕口是死白一片,还被雨水泡着有点浮肿,不过她现在感觉是麻的,没什么痛感了。 她看着一堆木材发了会呆等着李洄。 很快,李洄带着一身的冷风和水汽,他拉起冲锋衣的帽子,这会天色已经暗了,他抱着一堆杂乱的树枝木材,只是因为在外面捡的,外面微微湿润。 李洄蹲下,抽出一截小枝还带枯叶的树杈,拿出打火机试图点燃他。 徐双看他半天都没能点燃,便从背包里掏出那个笔记本,她本来是打算看到有想画的东西就画画,现在它有了其他的用途。 她撕了几页空白页,让李洄把树枝给她,徐双把撕得参差不齐的纸张缠绕着枝条,用打火机把它点燃。 随即,李洄把干木头放在火焰旁,一点点的,火越来越大,把空气的温度也一点点提了上去。 徐双把手伸到火周围烤着,身上的水汽慢慢变少,只是腿上的痛觉也复活了,一阵阵的钝痛。 李洄的脸被火光照着,火把他深黑的瞳孔都映得浅了一些,整张脸也像被火焰融化了似的,变得柔和了些。 徐双见李洄看着火堆发呆,以为他是在担心难过,她安慰道,“……等我妈和秦叔叔看到我们很晚还没回去,电话也打不通,肯定会来找的。” 李洄抬眼,“嗯。” 徐双和他对视,她忽然有些内疚,李洄本来是没这个风险的,只是陪她来的,“如果不是我要来山上采蘑菇,我们也不会……” “不是,”李洄立马打断她,“和你没关系,又不是你把桥斩断的。” 徐双看着李洄,突然笑了一下。 李洄疑惑地看着她。 “虽然你大部分时候挺讨厌的,但是有时候又挺好。”徐双或许是被火温暖地放松了些,也可能是这种两个人被困在的感觉很适合敞开心扉,这种感觉自己快挂了,就没有后顾之忧地可以吐露任何想法。 李洄看着她,静静地听着。 “虽然你嘴又欠又毒,有些时候还非常冷漠,还爱变脸阴晴不定的,明明前一秒还好好的,马上就变了,真的很莫名其妙……”徐双说着说着生出了些怨气,“而且!你这个真的相当洁癖啊!我腿被划了一道那么长的口子,你居然还先把我裤子上的草抖掉再包扎的!!” “我没有洁癖。”李洄马上说。 “放屁!”徐双瞪着他,“就说你家那个苍蝇去了都得劈叉的地方,你怎么敢说你没有洁癖的?!” “这和洁癖没有关系吧,”李洄辩解,“我这顶多算是卫生习惯比较好。” 李洄顿了顿,开始嘴欠,“不过你这样的,也正常。” “我这样的?”徐双不爽,“我这样怎么?!” “你的铅笔都削得跟狗啃了一样。”李洄说。 “那是我削的丑了点,就算你把你的笔雕成花,用还不是一样的。”徐双愤怒。 “这不一样,”李洄说,“你那个破笔头看着都让强迫症原地去世八百回。” “你这还没有?都赶上强迫症了。”徐双不服。 “我这相当轻微了,”李洄说,“不过我妈才是……” 他猛地停住话语。 徐双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提到他妈妈,她也顾不得什么破分寸感什么破情商了,她的好奇冲破了一切束缚,她问:“你妈怎么了?” 李洄沉默了很久,周围只有木材被燃烧发出的细碎的声音。 “我们俩都他爹的有生死不定了,说不定这破石洞就垮了,说不定还没等到我们妈她们来,我们就失温挂了呢?你都可能会死了,还不能和我说说吗?我都可能要死了,还不能听听吗?”徐双吐出一连串不吉利的话。 李洄盯着她,眼神很冷,她甚至怀疑狗东西是不是要杀她灭口,然后抛尸荒野了。 但是他却笑了一下,说,“我妈才像有洁癖的,她每天都搞好几次卫生,甚至还用放大镜来拖地,洗手也非常频繁。” 徐双愣了一下,“我靠。” 李洄又加了点木头,他垂着头,徐双莫名其妙觉得他有点可怜。 徐双一点一点地挪过去,李洄感受到她的靠近。 “怎么了?”他问。 徐双忽然有点尴尬,“没事,我就是,我们离得近一点,暖和,对,暖和。” 李洄暼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徐双近距离才发现他的脸很红,是不正常的红,不知道是不是被火烤的。李洄递给她一包饼干,说:“吃点东西吧。” 徐双接过,她手指触碰到他掌心的时候,发现这人的手很烫,她把饼干放一边,直接伸手摸了摸李洄的额头,李洄似乎没反应过来,她非常轻易地摸到。 很烫。是可以烤地瓜的程度。 徐双看着他,“你……好像发烧了。” “不会吧,”李洄有点诧异,“我都很久没发烧了。” 徐双有点无语,“你很久没发烧和你现在发烧了,有半毛钱关系吗?” 李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还好吧,不烫吧。” “废话,你浑身上下都一个温度,你摸这烫就怪了。”徐双说。 李洄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可能智商都给烧没了。” 徐双也笑了,“让你不要随便脱衣服,你看,发烧了吧。” “我就脱了那么一……”李洄突然止住话。 他侧头打了个喷嚏,李洄揉揉鼻子。徐双看着他,现在估计发烧得更猛了,打完喷嚏后眼眶有点湿润,眼角也泛红,看起来像哭过一样,刚刚说话的语气也被迫软了许多,一下从疑似杀人灭口变态杀手转换成低眉顺眼的小可怜了。 徐双感觉心里有一块地方变得软软的,像被浓缩的柠檬汁从天而降的酸性给软化了。 李洄坐在地上,石洞里的地面非常不干净了,各种碎石子烂木头,还有夹缝里的青苔们,一个能让他这个死洁癖的心里难受死的地,他的搭在膝盖上,他的手很好看,手指骨节分明且修长,指甲盖修剪的干净圆润。 徐双神差鬼使地握住了他的手。 “嗯?”李洄侧头,用鼻腔里发出疑惑。 他的声音微微沙哑。 徐双没有说话,也没有松开手。 李洄的手很烫。 像正在木材里跳跃燃烧的火焰。 很烫,但是温暖。 徐双不想放手,也不想思考自己为什么不想放手。 李洄等了好一会,直到他的手被徐双握得有点僵,她的手带来一股凉意,很舒服。 但是,李洄看着她,徐双没抬头,眼睛直直地看着火光,李洄轻声,“徐双。” 徐双还是没看她,也没松手。 李洄感受到她的指尖有点微颤,徐双的手一点一点地放松,最后收回了手。 徐双还是没看他。 李洄只是说,“我有点困了。” 徐双这才回神,看着他:“你这个状态是不是不能睡觉啊,我看电视上那些受伤的人就是不能睡,睡了就完了。” “我是发烧了,不是中枪了。”李洄没好气地说。 “哦,”徐双忍不住笑了。 李洄把帽子带上,轻轻地靠在墙上,他闭着眼,他的五官隐匿在阴影里。 徐双拿出手机,手机还剩百分之三十的电,她开了个省电模式,这会的信号一会有一会没的,跟在挑衅她一样忽然忽明的,她刚点进去拨号,就没信号了。 徐双缓慢地挪到洞口,把手机往外伸,这会雨小了点,只有零星雨点滴在手机屏幕了。 直到徐双腿都有点蹲麻了,想回去加柴火时,她终于把电话拨出了。 第17章 第 17 章 “又又……是你吗?”电话里徐照的声音很颤抖。 徐双闭了闭眼,她一听到徐照的声音,泪腺就格外发达,她感觉眼眶一瞬间变酸涩湿润了。 “是我。”徐双低头调整了一下声音,还是听到了自己浓重的鼻音。 “你们在哪儿呢?有没有事,我看到那边山垮了,我……”徐照说着说着开始哽咽起来。 听到徐照这样,徐双感觉心被狠狠揪了一把,她掐了一下自己手心,徐照现在很着急,所以她就绝对不能急,她要冷静。 要冷静。 “妈妈,先别担心。我和李洄都没事,只是回去路上的桥塌了,我们现在在山顶上一个石洞下面,是安全的,”徐双深吸一口气,她看到她手有些颤抖,“……你报警了吗?” “搜救车已经来了!已经来了……你……你……你们先走反方向下山,山上的路车过不去……”徐照的语速很快,但是信号就开始减弱了,手机里传过来的声音一卡一顿的,她的后面半句声音几乎卡成电子音了。 “嘟——”一声后,电话被迫挂断,屏幕顶上显示的信号又变成了个叉。 徐双瞪着手机,瞪着这个型号上小小的叉,她打开飞行模式又关闭,这样来回好几次,这破手机破信号依旧没有,还浪费了电量,她看着现在已经变红的电量,她熄灭屏幕,用衣服擦了擦手机上的水。 徐双走进石洞里,走到李洄旁边。他脸色依旧不太好,徐双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很烫,甚至更烫了。 不会烧成傻子吧? “李洄,李洄。”徐双喊了喊他。 李洄没有任何反应。 这环境都能睡这么死? 这令人羡慕的睡眠质量。 她抬手晃了晃他,没有反应,徐双有点着急了,无论怎样优质睡也不可能是跟死了一样吧。 徐双伸出食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有,还活着。 徐双松了口气。 没死就好,不过他的情况也不乐观,应该是烧昏了。 不是说是万年不发烧的优良体质吗?敢情是多年不发的烧都赶在这块一起烧了。 徐双想到徐照说的,他们应该先走另外一边下山,下山就能得救了,而且动作还得快,李洄都快烧成人干了。 她捡起一根长树杈子,把火堆刨开,让火熄灭,徐双扫了一眼李洄,一咬牙,把他双臂搂过来,背在背后。 李洄这人很长一条,而且还是实心的。 像个很长的秤砣。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拖报废车的吊车。 徐双背着他着实有些困难,几乎是半背半拖地把他整出了石洞。 她拖着李洄,沉重地走着,刚开始还好,路还是相对平坦的,只是李洄的腿还搭在外面,把枯叶拖的咵咵响,徐双费力地回头看了一眼,李洄的裤腿上全是烂泥和烂树叶渣,属于是会让他这种死洁癖抓心挠肝的程度。 走到下山的路,徐双就有点力不从心了,这路本就是野路,如果是平时身体素质不太好的爬上来都够呛,徐双又是重新换了条完全不熟悉的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走的方向到底对不对,但是她也没有选择了,只能蒙着脑袋向前走。 徐双清晰地感受到李洄真的特别烫,跟第一次遇见他那天的温度一样,他搭在她肩膀旁的胳膊有衣物隔绝,但是他靠在她后颈的,每一次吐出的呼吸,都带着湿润的热气。 山路被雨水冲刷地非常滑,天还很黑,几乎没有任何光亮,徐双只能打开电量还剩一点的手机,打开手电筒。她小心翼翼地背着李洄走着,前方有一处大水洼,徐双准备跨过去,踩在前方的缺角石板上,她在伸出右腿踏过那一步时,脚落地,一瞬间,重心转移到右脚的时候,徐双感受到小腿皮肉被撕扯的痛感,她的伤口重新被撕裂了。 徐双痛得吸了口气。 被鼻腔吸入的是混着雨水的冷空气。 她打了个喷嚏。 天很黑,身后还有个装了秤砣的麻袋李洄,徐双每走一步,小腿的口子就痛一下,她咬紧牙关,调整呼吸,她努力忍痛,她努力忽略点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的疲惫。 她还要走下去。 雨慢慢变小,天色也越来越黑,她担心李洄,她时不时还喊他几声,但是依旧没回应。 不知道走了多久,徐双的手机电量只有百分之五了,她突然涌上来一股巨大的无助,等手机关机,她就看不清路了,她只能摸索着,说不定运气不好一脚踩滑直接一路滚到下去,要是带着李洄一直能滚回民宿那也行。 徐双胡乱想着,她把李洄往上抬了抬,他都快整个人拖在地上了。 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李洄似乎在非常小声地呢喃着什么。 徐双把头偏过去,试图听清他在说什么。 “……ji……救我……我……好害怕……”她非常勉强地听清了李洄含糊不清地声音。 徐双怀疑是不是听岔了。 李洄这个冷漠到可以助力空调制冷变成绿色环保设备,他这个非常高傲的,这个非常无论是看起来还是实际上都非常能抗事的人。 他昏迷不醒状态下,居然说的是救他,还是那么可怜的话,这么可怜的语气。 像被附身了一样。 “救救我……”李洄又非常小声地说着。 徐双握住他的手背,心情复杂地回应,“我在呢,我救你,别怕了啊。” 她又觉得这样的安慰似乎有点单薄,于是她补充说:“李洄,我会带你回去的,我们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了。” 徐双又觉得补充的安慰好像也并没有好到哪去,不过效果还是有的,一直呢喃的李洄不说话了,非常安分地靠在她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烧得更严重了,滚烫的脸颊贴着她的脖子,徐双怀疑自己快要低温烫伤。 这样烧下去,人还能行吗? 徐双非常担忧,加快了步伐。 徐双感觉腿都快不是自己的时候,手机的坚强电量也快一干二净,她重复开机都没有办法唤醒的时候,终于。她终于,看到了一点白色的亮光。 徐双瞬间振奋起来,终于看到希望了。 终于要得救! 终于!! 她顿时感到全身上下的力量都恢复似的,整个人快要飞起来,她拖着李洄走得飞快,她离那亮光越来越近。 倏然,她被路上的一块小石头暗算了,脚腕崴了一下,整个人往旁边摔了过去,李洄也飞了出去一段。 徐双呲牙咧嘴地爬起来,她的脚腕好像有点肿了,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把旁边躺着的李洄捞起来,重新搂着他,这李洄被摔了一下还哼唧了一声,徐双拍了拍他身上的泥以示安慰,她龟速地前进着。 徐双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扭到的脚踝很疼,她咬牙一步一步走着。 她一边走,一边喊:“有人吗?有人吗?这里有点受伤了!!” 她喊了好几声,很大声,扯着嗓子在喊。 “咳咳咳……”徐双猛咳一下,她嗓子有点哑了,但是她仍然喊着,“救命!救命!这有人!!” 不知道是她走的路程越来越接近,加上她嗓门大,徐双总算是看见那抹白光范围越来越大,她也听到了模糊的喊声。 一阵车轮滚在泥地里的响声,她视线里终于看到了搜救车。 “这儿!!”徐双激动地伸出胳膊晃着。 她站在原地,车上下来很多人,她看到了徐照,徐照跑着,她跑得很快,比之前参加学校的亲子运动会跑的快好几倍,徐双能从车灯的照明,看到徐照跑起来渐起的泥土,飞溅到她腿上,鞋上,衣服上,今天她穿这个裙子是她最近最喜欢的,她后面旁边跟着几个人。 徐双想往前走一步,但是她刚迈出一步就腿软,差点直接跪了,还把李洄朝着一边倒过去,她连忙把他扶正。 徐双看到徐照越来越靠近,紧接着是她身上安心的味道传来,她被徐照紧紧地抱住,徐双感受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徐照摸了摸她的头发,“找到就好没事就好……” “我没事,李洄他发烧了……特别特别烫。”徐双鼻子猛然一酸,根本没有控制住眼泪的时间,直接感受到脖子上温热的泪水。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过来,徐双侧头看了一眼李洄,他还闭着眼。 终于能放下他了,这个实心的玩意儿。 累死了。 徐双猛地一阵轻松。 她看着徐照,看着周围的人,各种声音,很嘈杂,终于不再是无声的寂静了,不再是只能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鬼片同款鸟鸣叫的声音。 “你脚腕扭了啊!?”她听见徐照的惊呼。 “啊。”徐双低头看了一下,脚腕非常红非常肿,简直是一个红糖馒头新鲜出炉。 刚还没感觉,现在猛地看到了,瞬间感觉疼得飞起来,她摊在徐照的身上,只是说,“妈妈……我好累。” 比和潘钰这个玩意互殴三天三夜还还累,比通宵画画还累。 徐双有点难过,怎么她放个假,比上课还累。 不过好在,她也算是死里逃生,坐等后福了。 幸好没和李洄这个东西死在一块。 幸好。 第18章 第 18 章 好冷。 这是李洄的第一感受。 他的视野一片漆黑,没有了视觉,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他听到几声很轻的脚步声。 交错着。 应该是两个人以上。 现在的地板应该是水泥地,他听到两种明显不同的脚步声,一个是类似靴子踩在地面的声响,很厚重,另一个大概是个拖鞋,拖在地上的汲汲声,同样都是踏在粗糙的水泥地。 李洄试着动了动他的手脚,发现他被类似麻绳材质的东西绑住了,而且很死。 他被绑架了。 “他收到了吗?那边情况怎么样……”声音从他附近越来越远,伴随着拖鞋拖地的声音,“砰”的一声,门被打开又关闭,把说话的声音也一并斩断。 这人的声音非常沙哑,像被磨砂板打磨一通。 是个男人。 李洄想。 忽然,他的眼睛感受到刺眼的白光,有人解开了他眼上的布条。 李洄的睫毛颤抖一下。 身旁的人冷笑一声,“小屁孩,装什么?” 李洄睁开了眼,眼前的人是一个瞎了只眼的瘦小男人,他瞎的那只眼没有任何遮挡,萎缩凹陷的眼皮耷拉着。 他直视着独眼男人,男人被他看的有点诧异,这小孩不仅没有瑟瑟发抖,而且没有任何惧怕的神色,有的只是平静。 见他这样,没有满足到独眼男人平时的恶趣味,他最喜欢看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富豪、名人在他手里痛哭流涕地求饶,这是他除了获得金钱之外,干这种事的原因。 他想了想,对李洄凶神恶煞地笑了笑,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绑你吗?” “为什么?”李洄按照他的套路问下去。 “因为啊……”独眼男人凑近李洄,声音变低,恶意几乎快要溢出,“你妈死活不愿意交出我老板要的东西,而你就是用来和你妈交换的筹码。” “不过,”他顿了顿,说,“你现在没有任何价值了,懂吗,小朋友。” “没有价值的东西,只有一个结局。” “就是消失。” 说完,独眼男人大笑着,迫不及待地看向李洄,准备欣赏李洄死前的崩溃和恐惧。 李洄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独眼男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怀疑这个小屁孩是不是被吓傻了,还是说他是一个有病的。 独眼男人有点遗憾,他拿起了旁边的刀,刀面平滑被头顶的大灯反射出凌厉的光芒,刀刃很锋利。 一挨上他的皮肤,刚开始是冰冷的触感,紧接着李洄感到脖子有点刺痛。 “嘭!”一声巨响。 独眼男人的刀一抖,刀刃擦破李洄的皮肤,直直地角落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独眼男人看向门。 那不锈钢的大门被硬生生破开,裂开的门瞬间冲进来好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黑色风衣的女人,她踩着一双深棕色的短靴。 是李愿娴。 李洄看见她,眼神终于有了变化,他用几乎不可察觉的音量,“妈妈……” 妈妈来救他了。 她还是爱他的。 她没有放弃他。 没有放弃他。 他不是没有价值的东西,他不用消失了。 “啪嗒”一声,他手上滴下几滴泪水,他哭了。 “救我,救我……我害怕……”李洄小声地说。 李愿娴最讨厌看他哭,每次他哭的时候,她总是不理会,但是这次他忍不住了。 被绑架的时候,他没有哭,被刀架上脖子的时候,他没有哭,但是,他知道李愿娴居然没有放弃他,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红着眼睛看着她,他着急地把眼泪抹掉,试图让妈妈不发现他哭了。 李愿娴扫了一眼他,没有任何担忧和焦灼的看了他一眼,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除了看到他脖子上细长的小口子,以及渗出的一串血珠,她微微皱了皱眉。 “我亲爱的妹妹,你真的想好了吗?”她身旁站在的红色头发蓝眼睛混血男人用着语调古怪的中文问道。 李愿娴没看他,只是说:“放了他。” 混血男人笑了一下,露出一边的酒窝,他整理了一下被抓乱的衬衫领口,他说:“李愿娴,你以为你是个心狠的人。” “不过是个儿子,等你继承了李家,什么样的男人什么样的儿子没有?”混血男人有些不解。 “我说,放了他。”李愿娴看了一眼他,冷声道。 “OK。”混血男人耸了耸肩,对着独眼打了个响指。 独眼男人恨恨地看了一眼李洄,捡起地上的匕首,割断了李洄背后的绳子,把他提起来,朝前面扔了过去。 李洄一个踉跄,直接摔在了水泥地上,他的手掌和膝盖被摩擦得生疼。 他仰头,带着希望地看着李愿娴。 他希望,妈妈能把他拉起来,然后安慰他,让他别害怕。 但是没有,李愿娴只是冷淡地从上方扫了一眼,说:“自己爬起来。” 果然。 李洄咬牙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进李愿娴。 混血男人一直打量他,冲他笑了一下,转头对李愿娴说,“你儿子真像你。” 李愿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混血男人又说,“不过,你既然不在乎他,怎么还要放弃……” “和你没关系。”李愿娴打断他。 “好吧,”混血男人没有继续,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愿娴,祝你好运。” 李愿娴无视他,对李洄说了一句,“跟上。” 她转身就往外走去,李洄磕磕绊绊地跟着她。 这时李洄只有七岁,手脚很短,而李愿娴的步伐很大,他跟不上,只能看着李愿娴离他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 在那之后,李愿娴先带着他四处奔波,一会换一个地,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一个月,他们终于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周围是全然陌生的环境,全然陌生的人,一个偏僻的沿海小镇,李洄在这重新上学,重新有了家,他的学校不再是之前的国际学校,同学也全是一些普通的孩子,家也变成了一间小破楼里面的一户。 但是李洄很满足。 至少他还活着。 不过他常常感到愧疚,他对不起妈妈,他对不起李愿娴,她为了救他,放弃了很重要的东西。 李洄不知道李愿娴会不会后悔,他也不敢问。 他只能加倍的学习,在李愿娴下班回家之前干一些他能做的家务。 他不想被抛弃。 李愿娴或许会救他一次,但是不会永远救他。 他得有用。 他想。 “李洄。”他听到有人在喊他。 声音并不熟悉,但是似乎又在哪听过。 “李洄!”这次的声音更大些。 是谁? 李洄不知道。 忽然,他不断闪过许多回忆,李愿娴越来越不正常的精神状态,他那条没有名字的小狗,他数不清的课本和作业,他手指下紧扣的岩点,他笔下的画纸,一个绿色的小鸟,一声怒火中的斥责,一颗歪脖子蘑菇,一个模糊的背影。他的世界变成了一圈一圈五颜六色的万花筒,一层叠一层,眼花缭乱着,最终,所有颜色融在一起,变成了黑。 一望无垠的黑。 黑。 冷。 “李洄!”他又听到有人在喊他了。 这次声音似乎近了些。 接着,他感受到一点温暖,在他的手背,只有一点点,他却觉得竟然没有那么冷了。 他想回应这个声音。 但是他喊不出来。 他不能发声。 他也看不见。 这个时候他应该是慌张的,应该是恐惧的,应该是着急的,但是这些都没有。 他是安心的。 他感受到手背上的一点温度,他时不时听见喊他名字的声音。 终于,一抹白光透进了他,他艰难地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一片死白的天花板,鼻腔里是淡淡的消毒水味。他试着抬了抬手,右手上有黄色的留置针,他看向旁边,坐在他旁边的是秦峥,秦峥的眼下乌黑。 秦峥见他醒了,赶紧起身问,“李洄,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叫医生。” “徐……徐双呢?”李洄有些艰难地问,他的嗓子很干涩,像被沙子填满了。 “她也没事,就是脚腕崴了,医生说要静养一个月左右。”秦峥顿了顿说,“这次真多亏了又又了,我们还得好好谢谢她。” “你发烧休克了,是她把你背下山的。”秦峥说起来有些感慨,“这么长的路,还这么滑,她居然能坚持背着你一路走下来……” 秦峥突然停下,他眼眶微微泛红。 原来是她,李洄想。 “她在哪?”李洄问。 是她全程把他背下来,李洄心里先涌上来的并不是感动,而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是不解是心疼是难过。 他想他现在或许应该流泪,他也想流泪。 但是没有,他眼睛干涩,和嗓子一样,所有的水都蒸发了一样。 他甚至有点羡慕秦峥,至少他还能流泪。 秦峥回答:“她就在隔壁呢,你别担心,等我先去叫医生……” “你干嘛!?”秦峥的声音瞬间扬起,他看见李洄正在拔手背上的针,他连忙过去阻止。 “我要见她。”李洄说。 “我知道,你先把液输完,我陪你去!”秦峥按住他的手。 李洄这会才醒,四肢的力还没恢复,没有力气反抗。 “我要见她。”李洄重复一遍。 “……好。”秦峥沉默了一下,“你等着。” 秦峥起身走出病房。 李洄看着窗外,天很蓝,阳光透过白色的薄纱窗帘照进来,很温暖,微风轻轻地吹动帘子。 终于,他听到一阵脚步声,正在往他的这间病房走来。 李洄摸了摸自己的脸,期待地回过头。 第19章 第 19 章 肖鸿从病房门走进来,手里拎着两个袋子的饭菜,他把袋子放到桌上,看了看李洄。 “怎么是你?”李洄说。 “你以为是谁来了?”肖鸿问,“看到我这么失望?” 李洄垂下眼睛,没回答。 肖鸿盯着他,“我大老远过来看望你,你还这么嫌弃?这么多年的友情呢!” 他一屁股坐到李洄旁边,“听说你这烧发的吓人,都烧到40℃了,我洗澡就这个温度,我听秦叔叔说医生说你白细胞飙升,还怀疑是血液病,我当时一听当晚就坐高铁过来了,我还以为是见你最后一面呢,吓得我。” “不至于,”李洄说,“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有水吗,”李洄问,“我嗓子快冒烟了。” 肖鸿巡视了周围,拿过一瓶水,递给他的迟疑了一下,“你现在能喝水吗?” “废话,”李洄咳了一声,“我又没做手术,就是发烧而已。” 肖鸿这才放心递给他,还贴心地把他的床摇高。 李洄拧开瓶盖喝水。 “说真的,你那便宜妹妹真牛,居然能把你从山上搬下来,这不是一般强啊,我靠!”肖鸿啧啧称奇,“要是我的话,估计就躺半山腰上了……” “咳咳咳……”李洄一口水差点呛到,他缓了一下,纠正道,“不是便宜妹妹。” “知道知道,”肖鸿马上改口,“是你高贵的救命恩人妹妹。” 李洄懒得再说他了。 他只是问:“你看到徐双了吗?” “看到了,”肖鸿回答,“我这不是一来就和秦叔叔轮流守着你嘛,但是你昨天晚上一直没醒,正好碰到你后妈和徐双了,她刚拍完片,没什么大事,只是暂时要制动一下。” “崴到脚了还不是什么大事?”李洄皱眉。 肖鸿看着他欲言又止,还是说:“我还记得你当时备赛的时候,爬仰角挂脚的时候骨折了,比赛都没发去,也没看你想现在这样急啊。” “那不一样。”李洄说。 那不一样,徐双不一样。 她本可以不用管他,她本来可以不用受伤的。 肖鸿瞥了一眼他,没说话。 等了一会,肖鸿突然想起来,从病床上起身,走到桌上边,把饭盒打开,“刚我打饭的时候,秦叔叔打电话说你醒了,我还给你买了份。” 闻到食物的味道,李洄有点饿了,不对,是非常饿。 他应该有整一天多没吃饭了,本来感觉还好,现在闻到肖鸿打的饭菜味道,他感觉能把被子都啃了。 “都有些什么?”李洄问。 “红烧肉,辣椒炒肉,香辣虾,还有干锅花菜。”肖鸿报了一连串菜名。 “不过呢,”肖鸿顿了一下,笑得很鸡贼,“你都吃不了哦,病号。这些都是我和秦叔叔吃的,你顶多闻闻味,你现在只能吃营养清淡蒸蛋和粥哦。” 李洄叹了口气,“我吃不了你都摆上来干嘛?” “我吃啊,随便让你眼馋一下。”肖鸿理直气壮地说。 他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在李洄眼前晃了晃,然后塞嘴里嚼嚼嚼,吞下后还评价了一句:“真好吃啊!瘦肉不柴肥肉不腻。” “可惜了,”肖鸿看向他,“洄儿,你真吃不了,只好我替你吃了。” “滚。”李洄指了指他。 “秦叔叔。”肖鸿突然站起来喊了句。 秦峥走进来,笑着说:“已经吃上了啊。” “是啊,不过洄儿现在吃不了这些好的,只能替他饱饱口福了。”肖鸿利索地把粥的盖子打开,递给李洄,“能自己吃吧,我喂你怕喂到鼻子里。” “我手又没断。”李洄有点无语,把这盒寡淡的粥接过,粥是温热的,很浓稠,应该不是剩饭煮的,挺好。 李洄拿起勺子吃了一口,还行,不算难吃,而且他现在饿的程度,就算是白粥也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 “徐双呢?”李洄在吃的间隙问了一下秦峥。 “马上就过来看你呢。”秦峥说。 李洄点头,开始专心吃饭。 “等我得出去开个视频会议,你看着点自己的点滴啊。”秦峥又说。 “秦叔叔你去吧,这有我,我看着呢。”肖鸿马上说。 很快等他把蒸蛋和粥都清空的时候,他见到了徐双。 徐双坐在轮椅上,右脚脚踝包着,身后是潘钰推着她。 “你……这么严重吗?”李洄轻声问。 徐双马上说:“没残呢,我只是懒得用支架走。” 她背后的潘钰说,“这人今天都能杵着拐蹦着走了,还非要我推她出去,纯不想动。” 徐双回头瞪她,“我是伤员好吗?能照顾我是你的荣幸。” 李洄笑了一下。 徐双上下扫了他一眼,说:“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早就退烧了。”李洄回答。 “那就好。”徐双说。 她突然感觉有点尴尬,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和李洄说的这几句相当正常的话,她居然也能尴尬上。 “谢谢。”李洄说,他脸上的表情很郑重,语气很轻。 徐双看着他,他的脸很白,人也消瘦了些,整个人被包裹在医院的白色里,让她想起来李洄趴在她背上说的胡话,她也算是信守承诺了,把李洄带回来了救回来了。 她被李洄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她说:“不用谢,无论那天是谁我都会这样的。” 她听到背后的潘钰非常非常小声的啧了一声。 徐双回头看了她一眼,用眼神疑问。 潘钰撇嘴没搭理她。 “要谢的要谢的,”肖鸿马上说,“你就是我们洄儿的救命恩人,还那么英勇,我宣布他要为你鞍前马后为首是从!” 徐双笑出声,“你挺逗的,是李洄的朋友吗?” 肖鸿凑过来,对她伸出手,“是的是的,我叫肖鸿。” “徐双。”徐双笑着和他握手。 随便扯了一段时间的屁话,潘钰就推着徐双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李洄和肖鸿。 李洄看着门口出神。 “干嘛呢干嘛呢!”肖鸿用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人都走了,你魂还想跟着追啊。” 李洄把他的手拍掉,“有病。” 肖鸿笑了,“我有病?” “我怎么记得以前有个人啊,他跟我说,‘当你喜欢上一个人,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肖鸿又重新一屁股坐到他旁边,“你猜这个人是谁呢?” 李洄看了他一眼,“你挤着我了。” “靠!我明明离你还有两个巴掌距离好嘛!”肖鸿说,“你别岔开话题。” 肖鸿拍了拍他,“你现在觉得你好日子到头了吗?” 李洄看了他一眼。 “所以呢?”李洄说。 肖鸿呵呵一声,“别不承认,你对人家徐双有意思吧。” “她救了我。”李洄说。 “我知道!”肖鸿瞪他,“你别混淆概念,你别在哪放屁,你又不是个容易感恩的善良好玩意儿,我还不了解你吗?要是一个你没有感觉的人,就算是救了你三百来回,你该不动心依旧不动心好吗!你要是不喜欢她,老子倒立洗头好吗?” “而且!”肖鸿字字珠玑,“我刚进来的时候,你以为是徐双吧,我算是看透你了,刚刚我就和人家握个手,你大爷的眼神都快把老子烧穿了!” 李洄很平静,“然后呢。” 肖鸿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然后呢,”李洄抬头又说,他始终是平静的,淡漠的,他说,“然后呢?” “我喜不喜欢又能怎样?”李洄说。 喜欢。 李洄看到徐双坐着轮椅的那一刻,他先生出的是难过,她本来在山上的时候腿就被刮破了,一路走回来一定很累很痛。 但是徐双没有和任何人提,她只是笑着,对他笑,甚至对肖鸿笑。 李洄觉得刺眼,她腿上的疤刺眼,她脚腕上包裹的刺眼。 喜欢。 李洄知道李愿娴是喜欢他的,所以当时放弃当李家继承人,选择救了他。但是李愿娴肯定后悔了。李洄也宁愿李愿娴没喜欢过他。 小时候,他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总是要依靠别人,希望别人救他。 后来他终于知道,没人能救他,救他的人也终究会后悔。毕竟连他亲妈都会后悔。 他能靠的只有自己。 也只能是自己。 不要给自己希望,也不要给别人希望。 李洄的眼神很冷,这让肖鸿想起来第一次见到李洄的场景。 肖鸿愣神几秒,他猛地站起来,“你个孬种!” “?”李洄有点惊讶,没想到肖鸿是这反应。 “你个怂货!”肖鸿又说,他甚至还越说越起劲,气势磅礴,“李洄!你不就是害怕吗?你害怕喜欢,你虽然看上去神勇,但是你害怕,你把喜欢当成洪水猛兽,你不敢!你怂!我都敢喜欢晴晴,还敢追她。而你!李洄!你连承认你都不敢!你妈说你没有感情,其实不是!是你胆小!是你不敢露出感情!你害怕!” “……要不要我给你放个伴奏,配合你说唱?”李洄问。 肖鸿瞪着他,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李洄把水递给他:“口水说干了吧,补点水吧。” 肖鸿瞪着他。 “眼珠子掉出来了。”李洄漫不经心地说。 “你行!”肖鸿指着他,“你可以!你等着吧你,李洄!你肯定在徐双身上翻个大跟斗的!” 李洄笑了一下。 李洄:告诉俺娘,俺不是孬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你的话也太直接了吧,什么叫无论那天是谁你都会救的?”潘钰把徐双推出电梯,一边说着。 “我这话没问题吧,我就是这么想的。”徐双说。 “大错特错!”潘钰恨铁不成钢,“你怎么想的不代表就要怎么说。” 徐双眨眨眼。 潘钰坚定地说:“你要利用他的感激,让他在你腿完全康复之前对你马首是瞻!” 徐双盯着她好几秒,缓缓地说:“潘钰啊,你是不是想找人替代你照顾呢?” “怎么会!”潘钰马上说,“我这不是为了你嘛。” “为了我?” “对啊,你不是说你看李洄不顺眼吗,我听徐阿姨说他现在没什么问题就快出院了,你等他出院,就可以尽情磋磨他了。” “……” 潘钰观察了一会她的表情,笑了:“怎么?现在看顺眼了?舍不得了?” “在山上生死相依产生吊桥效应,从有点意思变成有点喜欢了?”潘钰继续说。 “放屁。”徐双说。 “那就做你最擅长的吧,奴隶主。”潘钰说。 “滚,”徐双白了她一眼,“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 所以,作为优秀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徐双同学,她选择让李洄护送她上下学,并且随时使唤他。 “李洄,快来接我!我要迟到了!”徐双在电话里说。 “好,马上到。” 李洄答应地很快,态度也很好。 不过这种态度并非从头到尾。 比如。 “李洄,快给我接水,我要渴死了。”徐双拿着空保温杯递给李洄。 “你是水牛吗?”李洄接过杯子,“喝这么多水,淹不死你。” 徐双瞪着李洄去饮水机的背影。 …… “李洄,你怎么不回我微信!我怒了,我要喝画室对面的那家新开的奶茶,柠檬撞奶大杯正常冰五分糖,我请你喝,快去买。”徐双颐指气使道。 “我不喝。” “我知道你不喜欢柠檬,你随便买一杯呗,什么黑糖啵啵啊茉莉奶绿啊……” “我不爱喝奶茶。” “……行,今天搞活动第二杯半价,你反正买两杯回来,不喝我喝两杯!” 最后,徐双看到一杯已经见底的奶茶,李洄这个玩意说好的不爱喝吗? 口是心非。 …… “李洄,我……” “李洄,你……” “李洄啊……” “李洄……” 这段时间,徐双的话费几乎都花在和李洄打电话上面了。 准确的来说,是指使他。 潘钰说的不错,磋磨李洄的感觉很棒,像一个久病缠身的八十几岁老大爷变乱蹦乱跳的十岁小孩一样,浑身舒爽,每一个细胞都懒洋洋的。 徐双看着李洄,李洄在画速写,今天这个残忍的老头给他们班布置了一百张速写。 李洄很快察觉到她的视线,侧过头看她,“怎么了?” 李洄感觉自己快被锻炼出来了,徐双一看她,他就想问一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没事,随便看看你。”徐双淡定地说。 李洄点头,继续画。 李洄的手指很长,很好看,和他手里握那只铅笔一样,很好看很完美。 徐双低头看了看自己削的面目全非的铅笔,人比人,不对,笔比笔气死人。 她忽然想起李洄在山上吐槽她的铅笔很丑,还非常歹毒地说这个笔能逼疯强迫症。 徐双看着他,用“强迫症杀手”的尾端戳了戳他,李洄眼神疑问。 “给你。”徐双说。 “……谢谢?”李洄看着这只矮小的笔,只有小拇指长,笔头一看就是徐双的杰作,非常有艺术感,或许她适合去木雕,“我暂时不用。” “帮我削。”徐双说。 “……”李洄接过笔,他顺手拿过放着的小刀,把徐双这支笔回炉重造。 李洄削笔很快也很熟练,他利落地削,垂着眼睛,睫毛很长。 赏心悦目。 徐双手有点痒,不知道她这个救命恩人的分量能不能支撑她碰一碰他的睫毛。 她看着,李洄把削好的笔递给她。 笔头圆润,徐双很满意。 李洄看着徐双正高兴地用他削的笔,他看了看手里的小刀,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徐双是腿不行,又不是手不行。 他干嘛给他削铅笔? 脑子抽了吧。 不过,他看着徐双手里的铅笔,看着顺眼多了。 嗯。 也行吧。 * 晚自习,李洄被她发配去买奶茶和小吃了,徐双坐在座位上玩命画着。 “嘿,”前面的女生碰了碰她,“吃吗?” 她手里拿着一桶黄色的粉面菜蛋。 热腾腾的,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味。 徐双咽咽口水,“吃!” 她似乎记得这个女生姓霍,好像叫霍倩。 就是刚开始给她解围的那个人,不过她们并不算太熟悉。 徐双发现在这个画室,她最熟悉的人居然是李洄。 “给。”霍倩把粉面菜蛋给她,“我还有一桶,你吃着。” 徐双掀开盖,幸福的工业泡面白雾袭击她,她吃了一口,饿的时候真是吃什么都好吃。 都怪这个李洄,买个奶茶去这么久,她都饿死了。 徐双边吃边和霍倩聊天,霍倩是个话唠,她只需要幸福地吃着是不是点头应和一下,她就能完美的把话题延续,而且一点都不带冷场的。 很好,边吃边看了个单口相声。 等吃完一桶粉面菜蛋,徐双基本上能知道霍倩所以近况了,连她爸天天被家里养的鹦鹉痛骂都知道了。 “其实我有个问题问你,”霍倩看了看她,还是说了。 “什么问题?”徐双擦擦嘴。 吃人嘴短,她适当的解答问题也是很可以的。 “我可能是有点八卦了,就是……”霍倩小声地说,“你旁边这个帅哥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啊? 啊? 啊! 李洄吗? 李洄啊! 什么男朋友? 怎么就男朋友? 谁是她男朋友?她怎么不知道。 可能是徐双的表情太迷茫,霍倩补充一句:“我这几天都看见他骑车载你一块来,还总给你带早餐买奶茶跑腿之类的。” 哦。 因为他现在是我的工具人。 在我脚腕恢复出厂设置之前,都要替我跑腿。 是他的荣幸。 徐双想着。 “不用担心啊,徐双,我不会告状的!而且我们画室不是学校,不管这些的!”霍倩再次重申,“我只是八卦一下,而且你们很配啊!” 很配? 她和李洄? 虽然她知道她相当好看,也勉强承认李洄这个玩意长得是有点姿色的。 但是! 这位同学,这位霍倩同学。 不是好看的人就可以随便配对的。 “你们是一对吗?”霍倩直接问道。 徐双想到他和李洄最直接也最能澄清的回答,说他们是兄妹,重组家庭兄妹预备役。 或者是说她前几天在山里头因为帮李洄脚腕受伤了,所以他报答她。 但是她不想解释她家的事。 也不想说国庆在山里的事情。 所以,她只能说:“我和李洄没什么关系,就是同学。” “哦哦哦。”霍倩看了看她的方向,突然变得有点尴尬,居然没有发挥她的水准,没有继续问下去。 徐双感谢她的不追问。 “给。”忽然,她桌上上重重地放下来一个东西,是柠檬撞奶。 很冷的一个字。 连同字落下的是同样温度的冰奶茶。 徐双看过去,李洄站在她旁边,眼神很冷。 他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吗? 徐双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而旁边的霍倩已经溜走,还冲她说了一句口型,但是她没能看懂。 徐双看着李洄,他已经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句话都不说。 徐双不解。 怎么回事? 怎么又变脸了?刚刚出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她不小心按到李洄这破冰箱的制冷电源了? 现在在生气什么?难道是她指使他太多次了?他不爽了生气了? 不至于吧。 但是徐双也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徐双看着他,他嘴巴抿地很紧,都不看出唇珠的形状了,她又看了看桌面的奶茶,很冰,还冒着水珠。 仿佛就刚从李洄这个冒着寒气的大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样。 看着奶茶的面子上,徐双伸出手朝在面上挥了挥,“嗨?” 李洄不得不侧过头看她。 “怎么啦?生气啦?”徐双笑着问。 李洄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盯得徐双心里有点发毛,她强行忽略掉,说:“别生气嘛,等晚点请你吃饭呗,我听潘钰新开了说一家羊肉火锅特别好吃,而且环境不错,你肯定喜欢。” 李洄看着他。 徐双无辜地眨眨眼。 “……不去。”李洄收回目光。 徐双狠吸一口气,瞪着李洄,眼神几乎要把他烧穿。 就你李洄怎么有脾气? 动不动就生气? 好样的!! 徐双怒了。 不过她稍微反省了一下最近,她觉得她可能真的有一点点一点点,就一点点过于压榨了李洄。 但是! 但是李洄之前不是还是很情愿的吗?虽然有些时候会欠几句,但是也没像现在这样啊! 好吧。 徐双偷偷看了一眼他。 好吧。 徐双想,她是个善良的奴隶主,允许奴隶有情绪。 她决定,最近还是少麻烦点李洄吧,能自己干的就自己干吧,反正医生说她最近可以轻微活动复健一下。 面对李洄这个超级无敌大功率的冰箱,不但不惧寒冷,还善于反省自己。 她想着,我可真善良。 第21章 第 21 章 “李洄!我忍你很久了哈!”肖鸿看着李洄,“你今天一直看手机,连刚吃饭都看,你这破手机还能看出花来?” 李洄放下手机,“我……” “别狡辩。”肖鸿立马打断,“等谁消息呢?别跟我说中国移动。” “没谁。”李洄说。 肖鸿翻了个白眼,突然灵光一闪,“不会是在等徐双的消息吧?” 李洄剥橘子的手顿了顿,没说话。 肖鸿觉得自己可能真相了,他啧啧两声,“我看你也是被驯化了啊,这几天徐双找你几乎就是随叫随到,今天难得放过你一天,还不习惯上了。” 李洄把橘肉细致地剥去白丝后塞到嘴里,然后顺手递给肖鸿一瓣橘子皮。 肖鸿下意识接过,刚想往嘴里时发现触感不对,他看着李洄,“你……” “赏你的。”李洄说。 “神经病!”肖鸿说,“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今天是真的心情很不好了。” “没有。”李洄说。 肖鸿撇了撇嘴角,“放你的屁,我以我二大爷发誓,你心情绝对差到了极点。我今天可以勉强当当你的知心爸爸,你说说吧,什么让你这个情绪起伏像死了一样的玩意不爽了?” 李洄盯着手里的橘子,是一个小小的青橘,很酸,有点涩。 “是不是和徐双吵架了?”肖鸿猜测道。 “没有。”李洄马上说。 “嗯,”肖鸿点头,“那就是了。” 李洄有点无语地看着他。 肖鸿把他手里的青橘夺过,一把塞进了嘴里,酸味顿时在舌尖炸开,蔓延到整个口腔,他本就小眼睛被酸袭击地眯了眯眼。 肖鸿好不容易等酸味过去后,还是有点口齿不清地说:“我就zhi……知道,你这个人!今天怎么突然有空跟我见面了,原来是和你的宝贝徐双吵架了。” “……没有吵架。”李洄说。 “不信。”肖鸿不屑一笑,“不然你今天怎么没有和她吃完饭?” 李洄皱眉,“我们非得每天都得黏在一起吗?” 肖鸿嘿嘿笑了一声,“你也知道是黏在一起啊?” 李洄沉默了一会。 肖鸿拍了拍他,“快说!如实招来,怎么得罪了人家的?” “我怎么敢得罪她。”李洄略带阴阳怪气地说。 肖鸿这下真的笑的相当猖狂,他说:“看来就是你单方面生气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洄看着他,直到他把笑声中断。 单方面生气? 李洄不觉得。 他没有生气。 只是觉得没意思,他就是不想和徐双再待在一起,每天和普通同学有什么必要一起吃一日三餐的。 忽然,李洄听到手机铃声响起。 他抿了抿嘴,徐双又要安排他干嘛了。 怎么这么多事。 李洄等铃声响好几声,刚准备接的时候电话挂断了。 “哟!”肖鸿一脸看好戏,“哟哟哟,怎么不接?你不是就等这通电话了吗?” 李洄没理他。 “看吧看吧,非要欲情故纵一下,现在人家挂断了吧。”肖鸿继续火上浇油说。 李洄看了他一眼,他拿起一看手机,不是徐双,是他爸。 他心下落空一下。 他回拨了电话,秦峥很快就接了。 “爸。”李洄喊了声。 一旁的肖鸿听到这个称呼顿时眼睛都放大了,用口型问李洄:你管徐双叫爸啊? 李洄侧过身懒得看他。 秦峥在电话里说,“小洄好点了吗,要是还有低烧之类的,要记得跟我说。” “我没事,好很多了。”李洄顿了顿,还是加了句,“爸,你别担心。” “那就好,”秦峥说,“你跟小双是不是在一块?最近你徐阿姨不在家,你多照看一下她。” “……嗯。”李洄应道。 照看她? 她需要照看吗?她和谁都能有说有笑的,需要他这个普通同学才怪。 “叔叔,李洄跟我在一块呢。”肖鸿马上揭穿。 李洄回头瞪了一眼他。 肖鸿对他挑眉,继续喊着:“叔叔你别担心,李洄马上就去看看徐双,他刚刚就准备出发了!” 李洄做了个口型:有病? “好,那你去吧。”秦峥说,挂断了电话。 “听见了没,赶紧去!”肖鸿说。 李洄把小筐子的青橘朝肖鸿砸过去。 “哎哟!我靠你这人真是!”肖鸿哀嚎着接住砸在他肩膀上的橘子,“怎么气不过还动手啊?” “送你吃的。”李洄抓起两个青橘放兜里,起身就走。 “你去徐双家啊。”肖鸿站起来问。 “不去。”李洄说。 * 李洄站在徐双家楼下。 他看着这栋楼,徐双家在十六楼。 他觉得自己今天可能真的脑子不太清醒。 秦峥只是说这几天徐阿姨出差不在家,徐双最近腿还没好全,需要他照顾着点,而不是让他立刻去徐双家看她。 李洄捏了捏口袋里的青橘,橘子捏起来光滑微软,外观非常完美,绿色的皮亮亮的,泛着点点黄色,看着是个非常善良的橘子。 但其实它非常酸。 酸得李洄现在看着它,都忍不住泛起口水。 嗯。 他知道了。 他得拿去给徐双尝尝。 不是报复她,说不定她这个钟爱柠檬的人,就喜欢这个酸味呢。 而且,李洄在脑海里脑补了一下徐双猝不及防地被这橘子酸到的表情,肯定很有意思。 于是,他停住了离开的脚步。 徐双在沙发上躺着,她左边一包薯片,右边一滩老大,电视剧放着,幸福的晚间生活。 她吃完最后一块薯片,手指还有残留的一点油,她顺手往老大一身一擦,非常完美,干净如初的手。 徐双准备瘸着腿去扔包装袋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她在沙发上找了半天,顺着声音好不容易才看到,她手机原来被老大这个爪欠的咪刨到沙发下面了。 徐双以一种奇特的姿势把手机打捞上来。 是李洄。 徐双冷哼一声。 “喂,干嘛?”徐双冷酷地说。 “我在你家楼下,等会给我开个门。”李洄说。 刚刚下晚自习的时候不还不搭理她吗,现在怎么就杀上门来了。 徐双愣了好久,才说:“……哦。” “是我爸让我来的,他说你一个人在家不放心。”李洄强调道。 “知道了你快滚上来吧。”徐双飞快地说。 徐双给他开门了,李洄现在门口,一只手插着兜。 呵,装什么帅。 李洄坐在沙发上。 徐双在他旁边,老大在一边酣睡,连她重重坐下导致它身体下来了一截,不过它依旧稳定睡觉。 李洄没有说话。 但是很明显,他这冰箱制冷被关闭了,可能是被拔了电源吧。 徐双扫视着他,这人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她的目光很直接很明显,李洄没办法忽略,他也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移开目光。 徐双冲了挑眉。 本来都打算着这几天放过他,暂时不折腾了。 不过呢,现在她当然是改变主意了。 毕竟,人都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今天别回去了。”徐双说。 李洄猛地回头。 “都这么晚了,你睡客房吧,明天早上记得叫我起床啊。”徐双说。 她讨厌设闹钟,闹钟突然响起的感觉非常不美妙,会直接中断睡眠,她会有一种心脏骤停的错觉。 一般在家里,都是徐照叫她起床。 现在这个美差就轮到李洄了。 “哦。”李洄的表情平静下来。 “你去吧。”徐双说。 “什么?” “铺床啊,”徐双直条条地躺在沙发上,晃了晃腿,“你不会指望我这个伤员来给你铺床吧。” “……我自己来。”李洄说。 徐双愉快地笑了,“床单被罩都在最右边那个衣柜里。” 李洄点头,起身走进客房。 沙发上能直接看到李洄在房间里面的背影。 他很快就找到被罩枕头之类的,他动作很利索,铺床单套被罩有条不紊,非常迅速且工整的铺好了床。 徐双看着他。 真贤惠。 “李洄!”徐双喊了句。 “干嘛?”李洄马上走到她面前。 “扶我去洗澡。”她说。 “你不是现在能自己蹦着去了吗?”李洄看着她说。 徐双拉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我不管,你在都这儿了,我为什么要自己蹦!而且,我马上快好了,这不得趁还没好的时候,让你多多服侍我吗。” 李洄叹了口气。 徐双在浴室里面欢快地哼歌,李洄坐在沙发上,他摸了摸老大,老大的耳朵动了动,但是没醒。 李洄又摸了一下,手感很好。 现在他和这只猫的关系还没打好,只能趁着它睡觉偷偷摸摸。 “李洄!快来!我要出来了!”徐双在浴室里喊着。 李洄有点无奈,“你不能自己出来吗?” “不能!”徐双斩钉截铁地说,“我都不是自己进去的,凭什么要自己出来,懂不懂什么叫从一而终!” 徐双的发尾有点湿,黑色的长发搭在肩膀,她的脸颊被水雾蒸得泛红,眼睛也水汪汪的,说话的时候一侧的梨涡若隐如现。 李洄认命地扶着她,她周身都是湿漉漉的水汽,有点热,她的手是热的,搭在他的身上,她周身的柠檬味更浓郁了,很清香,又有点酸,不甜。李洄感觉到她发丝晃到他的袖口处,有点痒,他低头一看,果然衣服湿了一些。 “李洄。”徐双叫他。 柠檬的气息渐渐地把他包围,像柠檬片切开被泡在热水里的味道,温暖的,干净的,熟悉的。 李洄看过去,他们现在靠的很近,他甚至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徐双的呼吸,伴随着柠檬味**裸地入侵着占有着李洄的空气,徐双的头直接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感受到的她潮湿的发梢正在一点点入侵他干燥的衣服,不过反正湿都湿了,又不在乎这一点了。 徐双笑着,她的梨涡更明显了,她的几缕发丝贴在她的脸上,有点乱有点可爱。 李洄听见她笑着说:“我家没有别的沐浴露啦,所以你只好用你最不喜欢的柠檬味沐浴露洗澡了。” 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李洄想说,他没有不喜欢柠檬。 他没有说出口。 第22章 第 22 章 徐双靠着李洄,发现有个东西硌着她的侧腰,她摸到了李洄口袋里的东西,她顺势拿了出来,居然是一个青橘,这个橘子长得很标志,油亮的,带着一截青色的梗,很新鲜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很适合被她吃掉。 她对李洄俏皮一笑,说:“我的了。” 说完,她就开始剥皮,橘子皮被撕开挤压,橘皮颗粒裂开喷洒了一点白色的汁水雾气,空气里也染上了柑橘的气味。李洄一闻到这个味道,舌尖就好像尝到了它的酸,止不住的分泌口水。 徐双没有撕去白丝,她直接吃了一瓣,橘子饱满丰盈的汁水在她唇舌间炸开,又酸又鲜。 徐双眯了眯眼睛。 “酸吗?”李洄问。 “酸。”徐双说,“但是好吃。” 李洄有点佩服徐双起来,他算是知道徐双有多爱吃酸了,他把口袋里另外一个也递给她,他说:“还有一个。” 徐双高兴地接过,“你在哪买的啊?这几年这样的青皮橘子很少了,我每次想买都买不到。” “不知道,肖鸿家里拿的。”李洄摇头。 “好吧。”徐双说。 李洄看着徐双安静地吃着橘子,青色的橘子被她捏在手里,她说话的时候也是伴随柑橘的气息,很酸,酸的理直气壮,就像她本人一样。 浴室,李洄看着那瓶用了一半的柠檬味沐浴露,和他之前在超市看到那瓶一模一样。他闭了闭眼睛,还是伸出手按压沐浴露,凉凉的白色沐浴露落在他手心里,和徐双身上一样的味道。 他听到浴室门被敲响,随即是徐双的声音,混合着水流声。 她说:“你没带衣服吧,要不穿我的?我有件oversize的,你应该能穿。” “好。”李洄在里面提高音量地说。 他听到徐双蹦着离开的声音。 李洄打开门,门把手上挂着个篮子,里面装着一件白色长袖和黑色的裤子。 他把衣服展开,长袖看样子应该能穿,裤子估计是有点不能了。 徐双给的衣服摸起来很软,他神差鬼使地闻了闻,没有味道,或许是因为这浴室里全是柠檬味的缘故。 他穿着这身走到了客房,徐双的房间在他隔壁。李洄闭着眼睛,把被子拉上,他能听见徐双在隔壁的动静。 李洄本以为今天晚上他是睡不着的,没想到他不但睡着了,还差点睡过头了,连他的生物钟都罢工了。 李洄立刻洗漱好,站在徐双的房间门口,先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像空无一人。 他等了一会,有点犹豫,但是看了看时间,他推开门。徐双的房间里一张床,床上是睡得四仰八叉的她,还有凌乱的被子。 李洄走过去,喊了喊她:“徐双!起床啊,我们要迟到了。” 床上的徐双动了动,非常小声且无力地嘟囔了一句:“嗯,好……” 然后继续睡。 李洄真的有点无奈了,他扯了扯她的睡衣衣角,说:“快点!起来了!” 但是徐双扯回她的衣服,转个身继续睡。 李洄这才意识到,叫徐双起床这件事,还是挺棘手的。 好吧,那他就必须使出绝招了。 他把背对着他的徐双转回来,一只手穿过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拖了起来,整个过程非常顺畅,他还特意照顾到徐双那只脆弱的脚腕。 徐双这才转醒,她还有点迷糊,似乎是不明白怎么睡着睡着就坐起来了,她睁开眼,看见了李洄的一张脸,她推了一下,有点生气嚷嚷着:“干嘛呢?!” 但是由于她还没睡醒,生气的语气也没有发挥出该有的份量。 “该滚去画室了,醒醒吧你。”李洄没好气地说。 “好好好。”徐双说,她坐在床边缓了缓,才下地去洗漱。 李洄在浴室外面催促,“快点好吗?要迟到了。” “急个锤子。”徐双把嘴里的泡沫吐出来。 李洄冷笑一声,“怎么?想和我一起迟到出现在画室里边,让大家都知道今天你和你的普通同学不光迟到了,还是一块迟到了。” 徐双瞪了他一眼,加快了速度。 画室直接打车过去的,在车上徐双有点饿了,她看了看坐在她旁边的李洄,用手指戳了戳他。 李洄转过头,用眼神询问。 “我早饭呢?”徐双问。 “你起这么晚,吃什么早饭?”李洄说。 徐双深吸一口气,“还不是你叫我太晚了!” “是啊,谁让有头猪这么能睡呢。”李洄反唇相讥。 徐双冷哼一声,“你就是这么照顾我这个伤员的?知不知道伤经动骨一百天,知不知道我现在是需要补充营养的!” 李洄看了一眼她缠着绷带的脚腕,他说:“伤员等会自己蹦去画室旁边的早点铺买早餐去吧。” 徐双瞪着他,李洄也同样不甘示弱地看着。 知道沉默的司机说了句:“到了,可以下车了。” 李洄拉开车门,把睡神伤员扶了出来,伤员指着早点铺的菜单开始变身饕餮点餐。 徐双拿着一兜早餐蹭着朝他过来,李洄看着她手里的一堆,“你吃的完吗?” “不是还有你吗。”徐双拍了拍他,“走!” 徐双忽然又像想起来什么,她拎起那堆早餐中的馒头,对他说:“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就骑着个老古董破烂自行车,还挂俩馒头哈哈哈哈哈哈。” 徐双的笑容非常灿烂。 她还指了指不远处,说:“你就是在那里把我撞到的!” 李洄没有看她指的地方,只是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笑容,她脸颊的梨涡。 他轻轻地说:“我记得。” * 画室,今天果然迟到了,和李洄一起进的教室,不过好在今天早上上课的老师非常心慈手软地放过了他们。 徐双和李洄走到座位上的时候,非常清楚地感受到霍倩在注视着她。 她有点尴尬,毕竟昨天才说了她和李洄只是同学,今天就和他一起迟到了。 果然,终于一下课李洄刚出去买饭,霍倩就挪到她旁边,“徐双,徐双。” “啊?”徐双看着她,想着千万不要问为什么一起迟到好吗。 徐双的祈祷很成功,霍倩没有问这个问题,而是问了一个更加直击灵魂的问题。 “李洄今天穿的是你的衣服吧。”霍倩平地扔惊雷,“或者是你给他买的?” 为什么这么问? 徐双直接愣在原地。 “是吧,我记得你好像……” “不是。”徐双打断。 “哦哦哦,”霍倩看了一眼她,“好吧。” 徐双觉察到自己刚刚态度有点生硬,她摸出兜里的牛奶糖,递给霍倩,“吃吗?” 吃了这个糖,就忘记这件事好吗。 “吃!”霍倩接过。 徐双缓缓吐出一口气。 “嚯!”肖鸿打量着李洄,“你这衣服是徐双的吧。” 李洄看着他。 虽然肖鸿是和他很熟悉,但是也没有到知道他每件衣服的程度吧。 他有点迷茫,还是说:“不是。” 肖鸿笑了几声,才说:“放屁!” 两个字,掷地有声。 李洄看他。 肖鸿笑的更放肆了,说:“你没看到你这衣服的背后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李洄额角一抽。 背后? 这衣服的背后能有个什么?难道还能写了徐双的名字吗?都能被肖鸿看出来。 肖鸿用手机拍了他的背面,拿给他看,笑得手机都抖了。 衣服的背面有一个不算大但绝对也不算小的字。 又x2 李洄盯着手机屏幕上图片里衣服背面清楚的一行字,他沉默了,这衣服还是徐双定制的啊?! 肖鸿看着他的反应笑的更大声了。 “哎哟哈哈哈哈哈哈!你昨天去偷人徐双的衣服了?”肖鸿笑着说。 “你是真有病。”李洄说。 “唉,快说说呗,你怎么穿了她衣服。”肖鸿追问。 “我要回去了。”李洄说。 说完,他立刻转身离开。 肖鸿盯着他的背影,以及背影衣服上的图案,他又忍不住笑了。 又x2 * “你怎么给我这条衣服?”晚自习的李洄问徐双,他感觉今天穿着这条衣服,背后如芒在背。 “你还挑起来了?”徐双说,“我只有这件最大了好吗!” 怎么今天一个二个的都在说这件衣服! 徐双现在就是一个后悔,她应该让李洄滚回去拿自己衣服的。 李洄压低声音说:“你自己看看背后好吗?!” “背后?背后有什么好……”徐双的话说到一半中断。 她看到背后那团半个手掌大小的字符,她愣住了,她沉默了,她震惊了。 这件衣服是徐照买的,说是她们母女的亲子装,她们俩一人一件,不过徐双基本没穿过,她一直以为这个亲子装就是徐照买了两件一模一样的白色长袖而已,没想到背后还有个大雷。 怪不得,怪不得! 难怪今天霍倩要来问她,难怪最后霍倩的表情非常欲言又止,她现在算是在霍倩的心里就是一个谈了恋爱且死不认账的犟种一枚了,不对,还是一个要暗搓搓秀恩爱,还不承认的奇葩! 够了! 她很绝望!非常! “我……”徐双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洄盯着她。 “我说我真不知道,你信吗?”徐双抬头真诚地看着他,“我发誓,绝对不是故意整你的!” 真的。 她看着李洄背后的花体字图案。 她难得的生出一丝心虚。 第23章 第 23 章 月考结束当天,也是徐双去医院复查的日子,不出意外的话,她终于是可以恢复双腿行走了,徐双已经受够了不杵拐就当袋鼠的日子。 这次的月考比之前的周考都重要,不单单是成绩排名,还决定之后的分班,画室一共分了四个班,从一班到四班按成绩依次分。 这次徐双排第二,第一是隔壁班的一个复读生。 李洄这次第十七,还是和她一个班。 徐双拍了拍李洄的肩膀,说:“少年还需努力啊。” 李洄瞥了她一眼,“你这不头上还有个人吗?” 徐双瞪了他一眼,“怎么说我都比你高,懂吗?!” 李洄轻笑一声,“谁会记得第二名,人人都知道世界第一峰是珠穆朗玛峰,谁知道世界第二呢?” 徐双冷笑,“你就是在嫉妒我。” 她说完马上掏出手机查,然后抬头对李洄说:“世界第二峰是乔戈里峰,第三峰是干城章嘉峰!看到没?” 徐双看着李洄说:“不管是世界第一还是世界第几就算没被大众熟知,也是可以查到的好吗?而且就算是个小矮子山峰都可能会被路过的路人记住,被人取名字的。” 是吗? 李洄动了动嘴唇。 他没说话。 他小时候一直都是争取第一,不管是什么,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被李愿娴看见,只有这样才会被看见,只有第一才会被看见。 直到后来,他长大慢慢明白无论他拿多少个第一无论他有多听话,李愿娴依旧不会多看他一眼。他才慢慢地不在意这些,才开始慢慢地放松下来。 这种放松只是暂时的,他的潜意识里依旧认为只有第一值得被看见。 但是现在徐双站在他面前,举着手机,表情很认真地告诉他,无论是世界第几都可能会被记住,就算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山峰。 徐双说:“就像你是第七名,我也知道你是第七名啊,我知道这次月考第十七名的人叫李洄。” 她又说:“我刚就发现出了成绩你不太高兴,我觉得已经很好了,你的速写分比我还高呢,就是色彩差了点,不过真的,李洄,你的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李洄看着她。 徐双被他盯的有点不自在,她想了想,说:“陪我去医院复查完,我请你吃饭,有家烧烤超级好吃,庆祝一下你成功和我一个班!” * 环境很嘈杂,周围很多人,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聊天,啤酒瓶碰撞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香辛料和肉的味道,一进去就有种肚子空空的感觉。 徐双考虑到李洄的战斗力,点了一堆肉和菜,她问:“喝酒吗?” “你的脚腕不是才好吗?”李洄说。 “啤酒不影响,你喝不?”徐双说。 他点了点头。 他们面对面坐下,加热的烤炉摆在他们俩中间。 徐双把啤酒瓶打开,拿出两个玻璃杯倒上,她看了看李洄,突然说:“我们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李洄抬头。 “你问我答,我们石头剪刀布,谁输了就要回答对方一个问题。”徐双笑着说。 李洄居然答应了。 徐双有点没想到。 对于石头剪刀布,徐双有个秘诀,一般人玩这个第一次都会选择出剪刀,所以她一般出石头。 第一局,李洄果然出剪刀,她赢了。 耶耶耶! “你为什么要来学美术?秦叔叔说你是一个超级无敌大学霸,怎么这么想不开?”徐双马上发问。 李洄没有马上回答,他垂下眼睛一会才说:“我……” “不许说谎哦。”徐双打断他。 李洄笑了起来,他说:“因为我不想被我妈安排,所以逃来这学美术了。” 徐双有点诧异,怎么没也想到李洄的原因是个这样叛逆任性的。 “你和你妈关系不好吗?”徐双问。 李洄没有回答,他说:“这是下一个问题。” “好吧。” 第二局,这次李洄居然还出的剪刀,徐双出的布,她输了。 “快问吧。”徐双看着吃肉串的李洄,她也咬了一口羊肉串,一如既往的好吃,不膻有肉味。 “你为什么要冒着风险把我背下来?”李洄问。 “你就问这啊,”徐双不可思议,“这我不早说了吗?因为你是个人啊,我难道要把昏迷不醒的你扔在山上,自己滚回来吗?这也太歹毒了吧,而且你也不是什么陌生人啊,你这什么破问题,简直浪费机会。” 李洄听了这个回答,没有说话。 “不过好在我的体力还算不错,你晕了之后简直就像个秤砣你懂吗?死重,还长长一条,我拖着费劲死了。”徐双说。 “你是不是还在拳馆练过?”李洄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啊?”徐双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没打过你吧?你怎么知道的?偷窥我啊!” “那次救小黑的时候,我看你出手很厉害。”李洄说。 徐双看着他,没听错吧,她居然听到李洄口中说她厉害。 “当然啦!”徐双喝了一口啤酒,冰凉的液体划过她的口腔,“我可是从小就练了,童子功懂不懂?” 徐双突然想笑起来,说:“我小时候很喜欢和别的小朋友打架,每天放学回去都鼻青脸肿的,我妈看我这样,就带我去跟她朋友练拳了,她说,要打就要打赢。” 李洄也笑了。 “我跟你说,我小时候鼻梁有点塌,那个时候还小,天天干架,有次鼻梁骨被砸了一拳,它就变高挺了。”徐双接着说。 李洄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拔苗助长啊。” “怎么,需要我帮你拔一拔吗?”徐双摩拳擦掌,对着空气挥舞了两下,一看就很有力道。 “不用了,我已经够高了。”李洄果断拒绝。 李洄的鼻梁确实很挺拔,很漂亮,他鼻梁侧面有一颗小小的痣,要凑得很近才能看到。 徐双遗憾地收回手。 李洄看她表情,有些好笑地问:“没能打我,你很遗憾吗?” 徐双看了看他,说:“还好,你现在也没有之前那么欠了。” “我以前很欠吗?”李洄说。 “难道不吗?”徐双脸上有点泛红,像是那天被热水熏红的一样,她说:“你说话非常欠揍啊,要不是我看你长得不错,早就揍你了。” “那我还要谢谢女侠不揍之恩了。”李洄说。 “不客气。”徐双和他碰了个杯,“还是去谢谢你自己的脸吧。” “你很喜欢我的脸?”李洄瞬间不过脑子的问。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徐双可能有点醉了,他也跟着把脑子扔下了吗? 徐双望着他,眼睛很亮水光盈盈,她就这么看着他好一会,一直没说话,李洄都快怀疑她下一秒是不是就要睡着了。 徐双的手突然摸上了他的脸,李洄的睫毛轻颤两下,徐双的手心温热干燥,从他眉毛一直往下摸着,在即将碰到嘴唇的时候,李洄把她胡作非为的手捏住。 “干嘛?”徐双有点不爽地问。 李洄被她这个态度逗乐了,他说:“我还想问你干嘛呢?你爪子摸我干嘛?吃了烧烤的手来摸我脸,是不是想蹭我一脸油?” 徐双不爽地把手抽回来,“我擦手了好吗?非常干净。” 她把手展开给他过目。 她有点不高兴地说:“不是你问我喜不喜欢你的脸吗?我不得去感受一下再回答你吗?” 李洄现在是能确定了,徐双是真的醉了。 刚刚她豪迈的样子,他还以为她的酒量不错,结果都是假把式。 “看到没!”徐双不开心了,她把手凑到李洄的眼前。 李洄抓住她的手,“看到了看到了!很干净!” 徐双这才满意地收回手。 她又端起酒杯大喝了一口。 李洄有点担忧,问:“你是渴了吧,哪有这么喝的?” “不!”徐双说,“我不渴。” “行吧。”李洄把矿泉水放在她手边,随便她喝不喝。 她看着他笑了笑,忽然莫名其妙地来了句:“挺喜欢的。” 李洄反应了一会,她是在回答刚刚他那个完全不过脑子的问题。 “啊。”李洄自己问的问题,他现在却有点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 “你铅笔削的很好看,长得也好看,和你待在一起也挺舒服的,就算不说话也不尴尬,虽然有些时候不长嘴最好了,虽然有些时候会莫名其妙地生闷气……”徐双说到一办突然暂停。 “怎么不继续说了?”李洄问。 “不对!”徐双反应过来,“你怎么问这么多问题了?!我才输了一把,你作弊!” “你自己要回答的。”李洄无奈地说。 徐双瞪着他,现在她瞪人的威力已经大减,不像凶狠地瞪反而像是在睁着眼睛看着对面的人,像个张牙舞爪的小动物。 有点可爱。 李洄很快就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逐出去。 “再来!快!这次我一定要赢你!”徐双气势宏伟地说。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李洄说。 “放你大爷的屁!”徐双不爽,非常不爽,她讨厌任何打断她想做的事的人,就算这个人有一张她挺喜欢的脸,而且有也不给她摸,“我没醉!” “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李洄说。 徐双戳了戳他的锁骨。 李洄看着她。 他以为徐双要发火了,结果她却对他笑了一下,露出那个小小的梨涡,她说:“李洄。” 她的声音很轻,更像是醉鬼的呢喃了。 她扒在李洄身上,凑进他的耳畔,呼出的气息让李洄痒痒的有点不适,他刚想把这个醉鬼拉开,就听见她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李洄瞬间愣住。 第24章 第 24 章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光线撒在床上,床上躺着一个人,徐双在床上一会像死尸一样四肢摊开面如死灰地看着天花板,一会又疯狂打滚揪枕头。 真的要命。 徐双很崩溃,她一直是一个酒品不错的人,虽然是一杯倒的酒量,但是潘钰说她一喝醉就要睡觉,一点也没有说胡话干糊涂事的情况。 但是! 但是她昨天是怎么回事?!被鬼上身了吗?怎么会想到用手去摸李洄的脸,怎么会想到去和李洄说……徐双想到这里很绝望地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脸。 太丢人了。 都说喝醉的人会断片,她多么希望她就断片忘记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然而,她不光记得昨晚的所以事,还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和李洄说的每一句话,甚至……甚至他的眉毛和脸颊的触感,他的眉毛很浓密,摸起来像老大的毛,他的皮肤凉凉的很细腻,像……停! 徐双在床上捂着枕头滚了一圈。 “砰”的一声,什么东西被她撞了下去,她把枕头扔开,往床下一看,是她的手机,她忙把手机捞上来。 屏幕一亮,上面很多消息,除了一些不重要的,还有妈妈和……李洄。 李洄的消息在最顶上,有好几条。徐双忽略,直接点进了和徐照的聊天框。 「妈妈:又又宝贝!我今天晚上就可以回来啦!想我了没?」 徐双笑了起来。 「又又:太好了!!我当然非常非常想你拉!」 徐双又发了一个表情包。 她退出聊天框,看到李洄的头像,她以一种英勇就义地决心点进去。 李洄果然是李洄,他没有问关于昨天晚上她和李洄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只是问了问她,今天起床有没有头疼之类的话,没有提到任何她喝醉了之后干的蠢事。 徐双先是松了口气,心里却后知后觉的生出一点失望,失望?她都被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李洄这么有边界感的人肯定会认为这是她这个醉鬼喝醉了发酒疯说胡话,算的不了什么的。 是的,算不了什么的。 * 徐双顶着一个硕大的黑眼圈去了画室,好在画室里的同学们的精气也跟被抽干了一样,她混入其中,毫无突兀。 她坐到李洄旁边,有点不太好意思看她,于是,她低头,却看到了放在储物箱上的铅笔,有长有短,都被削的很美观,她惊讶,强行忍住了去看李洄的冲动,那天他明明只给她削了一根,怎么今天她所有的笔都被李洄这个田螺小子给美化了一遍。 徐双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眼。 就一眼,她发誓,而且这一眼她自认为是十分的隐蔽,但是被李洄发现了,她被迫和他对视,徐双不想认输也不想被认为是心虚,所以她就这么和李洄对视着。 她发现李洄今天的眼睛有点红,看着也是没睡好的样子,徐双莫名心态就平和了,既然她没睡好,那么李洄也该没睡好。 “怎么?”李洄问。 徐双只好抓起那一把笔,“你帮我削的啊?” 李洄点头,“今天来太早了,我没事干,而且你这些破笔真的让我看不下去。” “我让你看了吗?”徐双有点不爽。 李洄突然笑了,“好,是我非要看的。” 李洄居然没有怼回来,徐双还有点不适应,多看了他一眼,李洄依旧笑着看她。 有鬼啊。 徐双有点受不了他了,转头把碳笔放下。 李洄看了她好一会,眼神很直接,徐双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左脸被李洄的目光灼烧,她还是坚持没转头。 “昨天晚上……”李洄忽然说。 “昨天晚上都怪你!”徐双马上打断,“你要负责!全责!” 李洄心头猛地一跳,他眼神瞬间变深,看着徐双的目光带着鼓励,似乎在期待她接下来的话。 徐双叹气,“昨天晚上都怪你,非要让我喝酒,害的我差点没起来,差点旷课了。” “我?”李洄觉得好笑,“我非要让你喝酒?” 徐双严肃地毫不心虚地点头。 “是啊,而且我今天起来头痛欲裂,昨天晚上怎么回去的都忘了。”徐双继续说。 “忘了?”李洄问。 “对,都忘了。”徐双强调。 李洄这会是笑了,是被气笑的。 “都忘了?”他重复。 “嗯呐。”徐双避开他的眼神。 李洄突然攥住她的手,徐双错愕地看过去,李洄就这么盯着她,他的瞳孔颜色很黑,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人的时候,有些骇人。 徐双尝试抽了抽手,没成功。李洄还攥得更紧了。 “要让我帮你想起来吗?”李洄轻声的问。 他的语气很轻柔,但是与之相反的是他的手劲。 徐双皱眉道:“好痛!你快放手。” 李洄慢慢地松开了手,徐双揉了揉手腕,果然红了一片,她瞪着李洄,怎么就突然发疯了。 “……抱歉。”李洄看着她的手腕,垂下眼睛。 呵呵。 徐双没理他,直接转头过继续画作业了。 画画对她来说是一件难得可以静下心来做的事,她从小到大都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无论是在课堂上还是在其他任何地方,她的注意力很难集中,认真一会思绪就飞到八千里外去了。只有画画的时候,她能难得平静,拿起笔,放上纸,铅笔触碰上画纸发出的沙沙声,就是她此刻的全部注意力。 但是,今天它却失效了。 徐双刚打起型,却各种不满意,这里不太对,那里也不对,心里面也有种烦躁的感觉,像一团整整齐齐的毛线团被打乱,毛线们东奔西走乱成一团,怎么也回不了原样。 徐双拿起橡皮擦一点点拔掉,擦到一半的时候,她莫名其妙地回想起昨天晚上,她靠近李洄问的是,那你呢?那你也喜欢我……吗? 啊啊啊啊! 徐双啊徐双!你喝醉了就喝醉了!瞎问什么呢?! 徐双直接把纸撕下来,咔嚓一声,很脆。 李洄听见她动静看了她一眼,徐双立马看回去,看什么看? 李洄收回目光。 徐双却更烦了。 她还记得,还记得那时李洄的回答。 那是他们靠的很近,她甚至能听到李洄胸膛里跳动的心跳,他身上的温度,很暖,像烧烤的炭火。 李洄沉默了很久,等到徐双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 他说:“你醉了。” 他说话时的带着胸腔的震动,带着一阵属于李洄的气息,但是却是冷的。 他的声音是冷的,三个字像冰块掉落在玻璃杯里砸出的声响。 李洄一点一点把她扒在他手臂上的手指移开,徐双有点错愕地看着他,李洄这次却没敢看她。 第25章 第 25 章 徐双回到家,徐照一看到露出诧异的神情,问:“你今天怎么回这么早?” 早吗? 可能是没和李洄在回家的路上拉拉扯扯,没有走到一半就去吃东西看小黑之类的。 “和李洄吵架了?”徐照猜测。 “没有。”徐双说。 顶多算冷战,她想。 徐照没有多问,对她说:“又又,你爸的案子要终审了。” 徐双猛地抬头。 原来这几天徐照去外省不是出差,是去忙终审的事了。 “几号啊?”徐双愣了好一会才问出这句话。 徐照看着她,说:“下个月五号,你要……” “我要去。”徐双说。 “好。”徐照没有说别的什么,也没有说她快联考了还随便请假,她直接就答应了。 徐双一个人在房间里,房间静静的,家里的隔音其实并不太好,她和徐照的房间是挨着的,但是她依旧没能听到任何动静。 徐双坐在桌前,桌上放着她那本笔记本,因为上次和李洄去山上遇险,她整个人都被雨水打湿了,这本子也没能幸好。它现在是干的,只不过摸上去有了些变化,纸好几个地方,鼓了起来纸张翻动间会发出细碎的声音。 她用手摸了摸本子,这个本子是她爸程和徽留下的,程和徽是一个记者,他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徐双也继承了这一点,只不过她爸是天天写,她是心血来潮写一写。 她轻轻地翻来本子,字迹被雨水打湿后晕开,画也是,在云浣山攀岩时的李洄,抱着小黄狗的笑得一脸温柔的李洄,上课时发呆的李洄,帮他削铅笔的李洄,趴在桌上闭着眼睛睡午觉的徐双,她才恍然间发现她原来画过这么多李洄,很多线条的墨水都晕开来,有好些张几乎看不出原样,淡灰色的一团一团的,像朵乌云。 徐双看着这一团又一团的乌云,她忽然又想起了她爸,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想念的感觉了。 她想起很小的时候,她在地板上乱涂乱画,程和徽还睁眼说瞎话地夸她,“我的女儿天生就是要当艺术家的。” 徐双小时候很爱打架,很各种小朋友打,和大孩子打她有时候会受伤,和小孩子打她有时候会被家长告状。 她还记得特别讨人厌的张二蛋奶奶来告状,她说,你们这小姑娘家家的,天天就知道打架,也不文静点,以后女婿都被打脱了。 程和徽平时不爱与人发生争执,是个极其随和的人,但是他那次直接和二蛋奶奶吵起来,他说:“我女儿想文静就文静,想撒泼就撒泼,你管不着,先管好你那个往嘴里塞泥巴傻孙子吧。” 二蛋奶奶回头一看,就看到二蛋坐在地上,用棍子戳这地上未好的泥巴,还伸出一点舌头去舔棍子。 二蛋奶奶也顾不上再教育徐双了,连忙带着她孙儿就撤退了。 程和徽的工作原因经常出差,每次他回来的时候就是徐双最最期待的日子,在电话里听到爸爸说过几天就要回家,徐双就回提前开始高兴,因为他每次都带当地有特色的小玩意回来,她和徐照一人一份,徐双虽然去的地方不多,但是她对很多地方都有独特的映象,因为程和徽的礼物,她有日本限定的小鱼挂件,有海南的双色鹅卵石,有德国的手工雕刻小木头鸟,北海的缺角贝壳,上海世博会的蓝色玩偶纪念品,等等,她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书房的柜子里面,每次程和徽回来,除了礼物之外,她还期待着爸爸和她讲述途中的各种故事,这是她的睡前故事。 昏黄的小夜灯,程和徽坐在她床头的凳子上,脸上带着温暖的神情,他缓缓的说着,徐双躺在被窝里,从最开始聚精会神慢慢入睡。 程和徽的笑容总是很温和,他很爱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徐双看来妈妈笑容最多的时候。 自从程和徽去世后,她依旧能看到徐照的笑,但是她能感受到,徐照的笑或许还是开心的,但是却笼罩了一层薄薄的乌云,依旧是开心的,但是基底却多了一点难过。 徐照从前很爱哭,徐双也继承了这点,她动不动就掉眼泪,从小到大。 不过,现在的徐照很少很少哭了,徐双记得她看到徐照最后一次哭,还是在程和徽去世那年他生日的时候,而那次哭,徐照也不是大哭,她只是默默的流泪,没有一点动静,徐双在蜡烛微弱的光亮中看见徐照脸上的一片水光。 徐照说:“生日快乐。” 徐照的声音和平常一样,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只是蜡烛的光暴露了她。 徐双和程和徽是同一天生日,徐双以前最期待的就是过生日,她和爸爸同一天生日,他们一家人会一起庆祝,一起吃饭吹蜡烛吃蛋糕互送礼物,这是徐双一年中最开心也是最期待的一天。但是从那之后,她慢慢的不愿意过生日了,除了徐照会难过之外,她也会难过并且加倍的想念程和徽。 徐双五年级暑假,程和徽难得不用工作,他们一家人去了个凉快的地方避暑,那在个山里面,离最近的镇子有点距离,除了避暑凉快之外,还有个原因这里是徐照的老家。 这座村子很闭塞,尤其是从前。 好几年前,村子里的光棍很多,因为很多村子里的适龄女人也变少了,或许是因为曾经有个老太婆用绣花针扎孙女,把钢针扎满孙女全身,她理由就是弄死女孩并且让女婴们都害怕投胎来这家,这样就他们家能生男孩了。 或许是她的方法真的奏效,不光她家的儿媳妇生下男孩,全村里的男孩都变多了,女孩少了。但是男的总是要结婚的,村里的女人分不匀,外面的女人看不上他们村,他们只好去买或者去绑。 程和徽前些年还专程来这里,待了很久把这事报道了出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还让一个失踪女儿的家人看到并认出了是自己的孩子,后来报警把待在村里十三年已经受经折磨的女儿接回去。 不过这次,徐照和程和徽来这不是为了工作,而是让徐照回去看她妈爸了,徐双就和往常一样的在家里和程和徽玩游戏,他们玩的是徐双第二爱的游戏——躲猫猫,她喜欢去找人,喜欢已经发现了躲藏在隐蔽的地方的兴奋的感觉,然后就是一句开心地喊“抓到啦!”。 而这天,轮到徐双躲起来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在敲门,她听的很清楚,不是爸爸在敲里面的门,而是外面的大门,敲门的声音很大,徐双莫名有些紧张起来,她偷偷拉开房门,看向外边。 她看到爸爸在和长相粗犷黝黑的矮个子中年男人说话,她听不清内容,只看着他们说了两句就往外面走去。 大门是半敞开着的,徐双从房间里溜出去,她看了看外面,他们已经走到她看不见的地方了。 徐双走了出去,她有点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不和她继续玩游戏了,就算是突然来个客人,他也会和她说一声再去的。 但是他这次竟然直接就和那个男人走了出去。 徐双悄悄的跟着他们。 “别瞎他妈扯蛋了!就因为你!我媳妇儿和我儿子都跑了!都是因为你!”那男人突然吼了一声。 他们停下脚步,在种满枇杷树的小路边。 徐双看到了那个男人背后的衣服有些古怪,衣服布料并不是自然贴合身体的,而是笔直的,透出里面一个长条的形状。 徐双看到他怒吼的时候手碰了一下背后,衣角被掀开的瞬间,寒光一凛,徐双顿时头皮发麻。 那是一把长水果刀。 徐双想也没想地就跑了过去,他看到男人拔出刀柄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动作迟缓了一瞬间。 他的那把长刀挥向程和徽,徐双扑了过去,用手掌挡住了刀刃,另外一只手控制住他拿刀的手。 徐双没感觉到痛,只是看着,看着手掌心不断涌出的鲜血,她有点晕。 “徐双!”她听见程和徽的声音,“走!你快走!” 徐双想回头,但是这个男人被她的打断给激怒了,他拿着刀胡乱挥舞着,一边还喊着,骂的脏字层出不穷。 徐双感觉到她被程和徽往后扯了,她脖子一凉,随后是丝丝蔓延的刺痛到钝痛,她的从锁骨往下被划了一刀。 “徐双,别怕。”她听见程和徽的声音。 她忘记是什么样的语气,什么样的声量,她只记得这句话,这四个字。 她被程和徽扯到地上坐着,她突然哭了,想用手去擦,却擦的脸上全是血水。 程和徽不在了。 他在刚刚和那个男人打斗的时候,被那人从路边推了下去,程和徽死死地抓住路边的树干。 男人拿着刀走过去,他对着程和徽抓的手砍了过去,他还没挥下时,就被程和徽伸手直直地拽下去。 两个人瞬间就从路边滚了下去,徐双连忙爬过去看,这边农村的路边基本上全是悬崖或者高坡,她扶着枇杷树,往下看。 没有。 她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在枇杷树的树皮上看见点点血迹。 “爸爸!爸!程和徽!程和徽!”徐双朝底下喊着。 她喊得很大声,这里全是她的回声,她喊的嗓子嘶哑,喊的眼前被泪水弥漫。 可她还是没能听见一句回答。 没有程和徽像往常一样的温柔的笑着说:“又又,爸爸在这儿呢。” 没有。 什么也没有。 只有她一个人的哭喊声。 第26章 第 26 章 徐双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手掌,掌心一道狰狞的刀疤贯穿手掌,掌纹也被破坏。这道疤已经淡化了很多了,也是应该的,毕竟已经好几年了。 是啊,已经好几年了。 她抬起手手掌贴紧侧脸,微微凸起得疤痕有些明显。 这件事以后,她就常常做梦重现当年的场面,就算过去了很久,她也依旧对那些细节记得格外深刻,甚至有些时候还有手心和脖子的幻痛。 她会在梦里被惊醒,最初她甚至每天都会做那样的梦,甚至在学校下课的小憩,她会出一身大汗,她醒来后,梦消失了,但是梦遗留下来的情绪依旧在。 因为那不是睡醒就好了的噩梦。 那是发生过的。 徐双有些时候很恍惚,她觉得程和徽没有死,她觉得那就是个梦,等她真正醒来的时候,她就可以继续看到爸爸了,她就可以哭着告诉他,我昨晚做了一个可怕的梦,然后程和徽抱着她像曾经任何一次一样安抚她,别怕,爸爸在这。 没有。 她那个时候太害怕做这个梦了,太害怕了,她甚至不敢睡觉,她怕一睡就又会掉到这个梦里。看到程和徽掉下去,看到救护车和警车,看到雪白布上盖着的人,看到徐照泣不成声的样子。 她最长的一次是六十二个小时没睡觉,她因为缺失太多睡眠状态非常不好,徐照很快就发现了,她问过她,给她找了个心理医生。 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任何作用,她仍然害怕睡觉,害怕一闭眼就是当时的画面,她在学校里听不进去课了,徐照当时让她先休学一年,但是徐双没同意,她觉得她待着学校还有点事情做,至少上课打瞌睡的时候老师会提前把她从噩梦里救出来。 虽然她之前成绩也没有特别优异,但是上个本部的初中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因为她那时候学也学不进去,小升初只能去了另外一所学校。 她每周固定一天去看心理医生,每天固定时间睡觉,她努力恢复正常,徐双不想看到徐照已经那么难过了,还要整天担心她的事。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从每天会梦到到隔几天再到隔一个月最后她几乎不在置身噩梦了,她的生活也渐渐走上了正轨。 只是,还有些东西永远的留下了。 比如,她有些时候很难入睡。 比如,她每次看到书房柜子最深处程和徽曾经写给徐照的信,比如她每次过生日的时候,都会钝钝的痛,手掌会痛,从锁骨贯穿直下的陈年旧伤就痛。 比如,她无法接受再有重要的人在她面前受伤或者有死亡的概率。 徐双想到那次在山上的事,潘钰还问过她,说她也太坚强了,明明可以就在山洞里等救援的来,还坚持把李洄从山上搬下来。 徐双记得她当时是这么回答的,“李洄发烧了,我怕他等不了。” 潘钰说:“发烧不至于会死人的地步吧?不过还是有烧傻的风险哈,还是你的决定比较周到。” 徐双明白可能李洄只是一个普通的发烧,可能只是被雨淋着凉的一个平常不过的发烧,她可以等着,不出意外的话,等到第二天就可以得救了。 但是她不能,她不能决定意外会不会出现,她不能确定李洄到底会不会有事,就算是万分之一的风险她也不想在冒了。她不想了,她也不能了,她不能再因为任何事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出事了。 如果程和徽和那个人争执的时候,她能注意到他的动作就好了,如果她能阻止就好了,如果程和徽没死就好了。 她后来不再做噩梦,但是有时候会梦到自己阻止了那天发生的事,她不让程和徽出门,强行要求他留在家里陪她玩躲猫猫,有些时候是她提醒了程和徽,让他没被推下山崖等等。 梦里是虚惊一场。 但是现实不是。 徐双醒来却会在床上呆坐很久,她有些时候会以为梦是真的。 * 徐双昨晚没睡好,精神萎靡地去画室,感觉甚至比宿醉那天还难受。 她到画室的时候已经快要上课了,但是一贯来的比较早的李洄居然没来,她有点惊讶。 等到上课之后,李洄的位置还是空空如也。 他请假了? 徐双看了看手机,李洄没有给她没有任何消息。 也对,就算他有什么事要请假,有必要和她报备吗? 徐双收紧拿手机的手。 “马上就要联考!有些同学上着课还在玩手机,你说你玩就玩,你还光明正大的玩?!你挑衅我呢?”老师猛敲桌子。 徐双被吓了一跳,马上把手机放回兜里。 都怪李洄! 上完下午的下课后,她没有直接去吃饭,也没有留下来上晚自习,她偷偷溜走了,她扫了个共享单车,去了李洄家。 她现在楼下,李洄家在二楼,她抬头看了过去,阳台上挂着的衣服飘荡,那块徐双一直觉得很适合放个植物之类的露台,现在居然真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仙人掌盆栽。 徐双在李洄的小区晃荡了两圈,终于决定上楼。 是的,她因为不想在微信上问李洄今天为什么没来,她觉得这样会显得她好像很依赖李洄一样,这样很傻。所以,她直接冲到人家楼下了。 她一步一步爬上楼,一两层楼她爬的很缓慢。 看着防盗门,她先去凑近猫眼里看看,里面什么都看不清,徐双站直缓缓吐出一口气,挽起袖子,把手抬起准备敲门。 她,徐双,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勇敢的人,她直率勇敢了这么多年,总不能因为一个小小李洄就当缩头乌龟吧。所以她今天就是要来问个明白,不光要问他为什么今天突然没来画室,还要问他那天吃烧烤的时候她喝醉问出的那个被李洄搪塞过去的问题。 她的手刚放上门,门就突然打开了。 这么快?她不是还没来得及敲门吗? 她动作顿住抬头看。 李洄身上有一股很重的烟味,徐双对烟味很敏感,她之前从未在李洄身上闻到过,原来他还抽烟? “你来干嘛?”李洄看见她有点诧异,但也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徐双看着他,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卫衣外套,脸依旧是那样,他甚至没看她,就这么站在门前,一点也没有邀请她进去的自觉。 “汪汪汪汪嗷呜!”小黑突然蹦过来。 徐双顺势把他挤进去,她顺理成章地把门带上,把用前爪拼命刨她的小黑抱起来,它变重了,她看着小黑,它现在好看多了,之前的泪痕也没了,毛发油光水滑。 “小黑过来。”李洄对它说。 小黑没理他,继续舔她的手,把她的手心涂抹口水。 徐双笑了笑,把口水抹在小黑的毛上,她站起来看着李洄,这次李洄也看着他,他的眼睛很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徐双不管他心情好不好,她直接问:“你怎么没去画室。” “请假了。”李洄说。 废话! 我问的是你怎么没去!是为什么没去!是理由! 徐双刚想开口时,被李洄抢了先,“你来干嘛?” 他又问了这个。 迫不及待让她离开是吧。 徐双偏不。 她直接无视他,坐到沙发上,“看你出事没?你一个独居男子出点事都没人知道,也只有我这种善良美丽的好人才回来看望一下你。” 茶几上摆着透明的玻璃烟灰缸,徐双之前从未见过,李洄之前的桌上不放任何东西的,烟灰缸里很多烟头,其中一个还在缓缓冒烟。 在这种全是烟味的环境下,徐双都觉得自己很强大了,居然为了这个玩意忍受鼻腔被摧残,以后肺癌风险都增加了一点点,等会必须让李洄赔偿。 “现在看好了吗,可以走了吗?”李洄这次是一点都不委婉了。 他走到窗边,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风顿时穿堂而过,吹散一些呛人的烟味。 李洄就这样靠在窗边看着她。 徐双狠狠吐出一口气站起来,李洄看着她有点意外,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轻易的走了,这明显不符合她的性子 徐双当然没有走,她抓住李洄的手臂,把他拽到沙发上坐下,她双手捧着他的脸。李洄的鼻梁果然够挺拔,一看就不需要让徐双给他一拳二次发育的样子,虽然徐双现在是真的很想,李洄的眼神依旧是淡淡的,就算是她抓着他的脸,就算是他们脸的鼻尖几乎快要抵上。 徐双欣赏了一下他的脸,好一会才放开,她说:“这才叫看好了。” 李洄没说话。 “你怎么还抽烟?”徐双问。 李洄依旧没说话。 像个不会动的雕塑。 “唉,抽烟有害健康啊,你知道吗?抽烟害自己死的早就算了,关键还是要害别人啊,”徐双继续说,“你看啊,你现在就害了我,你还冷暴力我这个可怜的受害者。” 李洄转头看她,徐双对他挑眉。 “看完了可以走了吗?”李洄却说。 真是油盐不进啊。 徐双微笑。 她摇头,她挪了一步离李洄更近,李洄这次没当雕像,他往后退了一步,徐双步步紧逼。 直到李洄快到退出沙发,他终于忍不住说:“你到底要干嘛?” 徐双看着他,他的卫衣领口敞得有些开了,露出一点锁骨,她往上看,李洄这会没看她,他微微皱着眉,睫毛依旧很长,他抿着嘴巴圆圆小小的唇珠被拉平。 徐双凑近,李洄这次没有后退,他只是抬眼看着他,眼里是徐双不喜欢的淡漠,他们靠得越来越近,徐双抓住他垂在一旁的手,她吻了上去。 很软,有点凉。 和她想象中的一样。 第27章 第 27 章 果然,再嘴硬的人嘴都是软的。 徐双只是轻轻地挨了他嘴唇一下,李洄没有任何反应,像徐双化身美杜莎把他石化了一样。 徐双退后,倒在沙发上。 徐双没看李洄,就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听到一点布料摩擦的动静,她想看李洄的是什么表情,但是有点不敢。 她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李洄走了。 徐双立刻从沙发上弹跳起来。 她刚刚干了什么?! 她亲了李洄?她强吻了他?不对,徐双想,她只是碰了一下他的嘴唇而已,只不过不是用手碰的。 而且凑这么近难免会磕磕碰碰的,是李洄自己没有反抗的,这也怪不到她,是的,是他自找的。她也不是故意的,明明是他自己不推开。 徐双疯狂自己安慰,等到她的心逐渐平定下来,她看了一眼门,李洄这玩意居然还逃跑,太不堪一击了,她想着。这就跑了。 徐双缓了一会,她走到阳台,好让冷风吹拂她的红晕的脸得到迅速降温,一眼就看到阳台上的小仙人掌,它扁扁的,头上满着小花,徐双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刺,现在它的刺还是软的,不扎手,也可能是她摸的比较轻。 她看着楼下,搜寻了一番,楼下的人现在挺多的,有几个小孩围着打闹,还有一些中老年人散步,并没有李洄的身影。 他跑哪儿去了?用得着躲这么远吗? 徐双叹了口气。 她严重怀疑是因为她今天太过于缺觉,所以大脑供血不足,才干出这么离谱的事。 徐双在阳台站了好一会,暂时还是不想回到充满二手烟的室内,她顺势在阳台的摇椅上坐下。 这藤椅还挺舒服的,椅子上还有个坐垫,很柔软,阳台上还时不时吹过点微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只要她不去回想刚刚发生的事。 * 李洄拎着两份打包的牛肉面在楼下站了好一会,他走上楼,开门的时候很缓慢。 一打开门,他走了进去,他环视了一圈,没人。 沙发上没有人,除了枕头有被人乱扔后的移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的痕迹。 李洄摸了摸嘴唇。 徐双走了。 李洄没有意外。她也该走,无论是她犯傻感到尴尬离开,还是因为他冷漠的态度离开,都应该走,不是吗? 他冷静地想,走吧,他不就盼着她离开吗。 他静默片刻,心里依旧是平静的,像以往一样,只不过这次稍微有点落差,大概是因为他今天胃口不好,一个人吃不下两份面吧。 他今天一天都没进食,现在也没有饿的感觉,他打算洗个澡再来吃,反正面已经坨了。 李洄走到阳台去收衣服,他愣住了,徐双闭着眼睛躺着藤椅上,她没走,反而还睡着了。 他走向她蹲下来,他能感受到徐双平缓又均匀的呼吸声,他低头看她,她睡得一脸舒坦,她闭着眼很乖的样子,但是李洄知道这只是假象,或许是他靠的太近了,沉睡中的徐双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微微偏过头。 现在天黑了,李洄并没有开灯,他就这样看着徐双,徐双的头发散开垂下,她的双颊有些红,几缕发丝贴在面上,李洄抬手把他的发丝归到耳后,他没有放下手,转而放到了她的脸上,徐双的眉毛很软,她的眼皮很薄,双眼皮的痕浅浅的,李洄的手指顺着滑到了她鼻梁,在快到嘴唇前,他停住了手,徐双大概在梦里也不堪其扰,伸出手胡乱挥打着,李洄抓住了她乱动的手。 李洄起身,他的腿有些麻了。 徐双终于是醒了,她瞪大眼睛看着李洄,她被吓了一跳,“你……你干嘛?” 李洄的身影在昏暗的天色下几乎看不清,他动了动,说:“吃牛肉面吗?” 徐双觉得很神奇,首先她是一个不太容易入睡的人,居然能在李洄家阳台的摇椅上就睡着了,而且还睡的这么死,连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有知觉。并且,李洄刚刚还是一副想让她快滚的样子,现在他们却安静和平的坐下来一块吃着面条。 她偷偷看了一眼他。 李洄吃着面条,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想要说点什么的征兆。 于是,徐双也只有跟着吃着面,说实话,面有点冷了,还有点坨,不对,是坨,被面汤泡得很大,虽然她能吃的出这面的味道还行。 “是不是太坨了,要不要换一碗?”李洄突然说。 徐双看着他,他的碗里的面已经吃完了,怎么换?难得重新去买一碗吗,太麻烦了吧。她说:“不用了,我就这样吃。” 李洄皱眉,他把徐双的碗端走。徐双愣住了,不是吧,虽然她的确不太想吃所以吃的比较慢,但是也不至于不让她吃了吧。 李洄说:“等着。” 说完他就进了厨房。 徐双看着他的背影,他要做一碗面给她吃? 她还没见过李洄做饭,她以为李洄应该和她一样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不过秦叔叔挺会做饭的,可能李洄也遗传了这个优良基因。 徐双也进了厨房,李洄站在盯着正在烧水的锅,手里拿着面条。 等到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了好几个来回,徐双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要不要下面?” 李洄回神,抓一把面条放了进去,然后拿了个碗开始当佐料。 “你真的会做饭吗?”徐双发出疑问。 李洄回头看了一眼她,“会。” 哦。徐双怎么有点不信,这人连煮个面都要走神,他不会把盐当成糖吧。 “你出去等。”李洄对她说。 徐双指了指自己,“我?” 李洄点头。 “你就煮个面,还能碍着你?”徐双震惊。 李洄继续点头。 好好好。 徐双退出厨房,坐在桌上前,等饭吃的人还是听话一点,她倒是要看看李洄能煮出个什么花来,还非要把她赶出去。 很快,李洄端着一碗面出来,这碗面看着还是很诱人的,热腾腾的冒着热气,让李洄都显得柔和了很多,面条被红汤浸泡,周围散着一些空心菜,顶上还盖着个煎得焦焦的鸡蛋。 徐双开始吃,她不得不承认李洄还是会煮面的,味道不错,也可能是她饿了,并且有前面那碗坨成面饼子的面条做对比。 徐双吃碗面抽了张纸巾擦擦嘴,看着坐在一旁的李洄,她秉承着吃人嘴短的理念,夸赞了句:“你煮的面还挺好吃。” 李洄没有丝毫谦虚的就接受了她的夸赞,他说:“吃完了就回去吧。” 徐双把筷子猛地放下,盯着他。 李洄和她对视。 徐双感觉她忍不了了,她要爆发,她虽然吃了李洄做的美味面条,面虽好吃但厨师是真的讨厌。 她站起来,指着他:“你是不是有病?!” 李洄看着对着他的手指,指甲修剪的干净光洁,他抬眼看徐双,“我怎么了?” 徐双深吸一口气,“你这人真的很莫名其妙哈我发现,真的特别特别特别讨厌!每次觉得和你关系还不错的时候,你就会变得疏远,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大老远跑过来关怀一下你,你不但不领情,还非要赶我走!” 李洄看着她。 徐双怒了,彻底怒了,她刚刚饱餐一顿,现在骂人更有劲了,李洄被她指着凶了一通,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徐双更生气了。 “李洄!我真受不了你了!你个贱人,你的态度能不能保持一个平稳的状态?!一会对我好一会又让我滚,你他爹的是不是想吊着我呢?” 李洄总算是开口,他说:“我没让你滚。” 徐双冷笑,“是是是,你是没说让我滚,但是你话里话外都是让我赶紧离开你家!” 李洄又沉默了。 徐双盯着他。 徐双起身走了两步,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李洄动了动手指,果然是要走了,这个闹脾气的人。 按照徐双的性子,这次从他家离开之后,估计是再也不会搭理他了,没关系,李洄想,在画室的时候没有徐双时不时和他说话也挺好的,上课都能专注点。 只是不知道因为他爸和徐阿姨的关系会不会受到影响。 李洄垂头,等待着徐双重重的关门声。 他等了一会,可能一分钟也可能五分钟,迟迟没有等来关门声。 反而听到徐双冷哼一声,她走到沙发上重重地躺下,大声说:“我偏不!你想让我走我就走?你想的太美了,老娘偏不走了!” 徐双闭着眼睛。 她听到李洄的脚步声,然后是沙发倾斜,李洄坐下来了。 徐双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一下,李洄就坐在她旁边看着他。 徐双赶忙闭上眼睛。 等了很久,徐双几乎又快要睡着了,她睁开眼愣住了,李洄居然还在,而且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徐双下意识地退了退。 “为什么不走?”李洄问。 “你让我走我就走,这不是很没面子?”徐双马上说。 李洄居然笑了一下。 他单腿跪在沙发上,慢慢凑近她,李洄的右手撑在她旁边,他从上到下地看着她,他问了一个徐双以为他不会问出问题。 他说:“为什么亲我?” 第28章 第 28 章 徐双愣住了。 她看着李洄,他现在俯身看着她,他们离得太近了,徐双感觉他甚至剥夺了一部分空气,让她有点难以呼吸。 徐双侧过脸。 “嗯?”李洄说,“回答我。” 徐双依旧侧着脸,她说:“你还都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凭什么我要回答你?” 李洄把她的脸归位,强迫她和他对视,他问:“什么问题?” “那天吃烧烤的时候我最后问的。”徐双说。 李洄笑了,他说:“你不是忘了吗?” “我不能突然想起来吗?”徐双看着他。 李洄嘴唇动了动,刚准备开口时,徐双不争气的手机响了,还响的震天动地。徐双被吓了一跳,她从笼罩着她的李洄臂弯之下滑了出去。 徐双快步走到墙壁面壁思过地接起电话,“喂。” “徐双你怎么还没回家,我给你发消息也不回。”徐照在电话里说。 “我刚刚跟潘钰一块,马上就到家。”徐双面不改色的撒谎。 “好。”徐照挂断。 徐双没看李洄,她飞快地说:“我先回家了有事明天再说哈我妈等急了再见!” 她没等李洄回复她就飞快走了,动作一气呵成,仿佛逃难似的,不过她关门很轻,只能听到锁芯碰撞扣上的声音。 李洄看着关闭的门,他站了很久,直到腿有些发麻。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坐在沙发上,动了动手指。 他看了看时间,快到点了,他该去机场了,他起身收拾行李,他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充电器,他用了一个书包就装下。 李洄出了门,现在已经是深夜,天空很黑没有一颗星星,只有路灯微弱的光,他忽然不合时宜的想到了,那天也是在这样的路灯下,徐双忽然靠近他,却只是帮他拈下脸上的被吹落的花瓣,她的手分明没有碰上他的皮肤,但他却有种麻麻的感觉,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很快很强烈,他的脸上却依旧是那个不为所动的样子。 李洄看了一下手机,他想,他或许还是应该跟徐双说一声,不然她发现他这几天都没去画室,说不定又会来家里找他,不过这样就没有人给她开门了。 于是,李洄打开手机,顺理成章地给徐双发了消息,他点开聊天页面,徐双居然发了好几条问他为什么没来,从最开始的正常关心再到没等到回复的暴躁骂人。 李洄笑了一下。 「李洄:我有点事,这几天要去外省,这几天都不在,你别来找我了。」 他盯着这段话,迟迟没有发出去,最后他把最后那段删除,发了出去。 李洄打的车也到了,他坐上车,司机放着听书广播。 “小明上完厕所走出去的时候,灯突然灭了,这里变得漆黑一片,他暗骂一声,灯泡过了一会复活了一半变得忽闪忽明。突然,他在亮的瞬间看到了前面洗手台上面似乎什么东西在动,他心下一紧,一点一点靠近,走到跟前时,是一个被风吹动的黑色塑料袋,他松了口气,还是他大惊小怪了,他洗了个手,一抬头却发现镜子里居然有两个人……” 李洄看了一眼司机,半夜开车还听恐怖故事壮胆? 上车后他和司机报了尾号,就在这恐怖故事的背景声静静地坐着。 李洄到了机场,他上次来这个机场是从那过来,他过来的匆忙,现在回去的也匆忙,他费尽心思从李愿娴那离开,现在又回去了。 飞机上李洄一直闭着眼睛,他没有睡觉,只是闭着眼,他说不上来现在心里的具体感受,只是觉得很闷,也许是在飞机上的缘故。 李愿娴去世了。 她居然死了,居然就这么死了。 这么突然的,这么猝不及防的。 这一切都很不真实。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洄以为自己会哭,但是没有,他只有干涩的眼眶,他看着手机上的通知。 一个陌生号码。 「李愿娴自杀了,在万青山陵园。」 很简短的一句话。 李洄用力眨眨眼睛,这句话没有消失,只是变得有个重影。 李愿娴自杀了。 李洄最先产生的是不相信,她这样骄傲的人,会选择这种方式离开吗? 他想起李愿娴曾经的样子,她从来不爱任何人,包括他这个亲生儿子,更不用说她曾经的丈夫秦峥。她只爱她自己,对李愿娴来说,结婚有孩子只是她的筹码,她那时在李家需要有这么一个丈夫和儿子。 可是,李愿娴并没有真的如此,她仍然有那么一刻有那么一点的心软和爱,她救了李洄。李洄想,他也希望李愿娴永远只爱她自己,别为了他放弃继承李家。她后来生病了,情绪一会好一会坏的,有些时候在她痛骂一顿李洄之后,她又会恢复那么片刻,李洄还记得,她说过一句:“我现在变得都不像我了。” 她说完就笑了一下,没有讽刺也没有失落,只是很普通的笑了。 李洄却在那一刻觉得难受,就如同现在从心里不断扩大的闷,喘不上气。 李洄下了飞机,这个城市的冷多了,空气中冰冷的颗粒穿透皮肤,他一时还有点不习惯,他才离开几个月就已经不习惯这儿的冷了。 他把拉链拉到最上面,呼出一口雾气。 导航显示距离墓园有36km,打车只需要一个小时,而坐地铁需要专线并且乘坐公交车长达两个半小时。李洄选择了后者,他想慢一点到那儿。 出了地铁站他在公交车站牌前等了很久,身体都快冷透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这班公交车是不是停运了。他看了一眼时间就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希望不要被冻关机。 但是他仍然选择等待,寒风把他的脸吹木了,他感觉有点疼,心里的闷却被吹散了些。 车终于到了,李洄上车扫码找个空位坐下,公交车上的人很少很空,他就看着窗外放空,直到车上的广播提醒他到站了。 他去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向日葵,这不是李愿娴最爱的花,李洄并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只是因为看到花瓣层层叠叠的重瓣向日葵,看起来毛绒绒的很舒服,店员姐姐说那是泰迪向日葵。他想起来在李愿娴那个别墅后面也同样种着向日葵,只是后来她没有余力去管它就日渐枯萎了。 李洄走出花店的时候,店员姐姐笑眯眯地说:“祝你天天开心。” 李洄低头看了一眼毛乎乎的向日葵,他说:“谢谢。” 他根据导航走到墓园,在门口停了很久,甚至萌生了打道回府的冲动,就算他一路坐红眼航班再转了好几趟车。 “小伙子,过来登记一下!”保安亭的人探出一个脑袋喊道。 李洄愣了一下,“好。” 他走进保安亭,一进入这个暖气充足的空间,身上像缓缓被解冻,保安大叔一边拿着保温杯喝水一边对他说:“来填一下,笔在这。” 李洄拿着那支油墨将尽的圆珠笔,他看着那本卷边的登记册子,姓名手机号入园时间出园时间…… “你去看谁?” “李愿娴。” 大叔看了一眼他,随口问:“她是你……?” “母亲。” 大叔点头,看了一下电脑,“走吧,我带你去。” 他们在墓园里走了一会,大叔就说:“就在前面。” “好,谢谢。”李洄说。 等大叔离开,李洄慢慢地走到墓碑前面,周围是光秃秃的树,地上很多枯黄的落叶,他脚步一顿,李怡清的墓碑前还放着两朵玫瑰花,很新鲜还挂着露水,没有任何包装,只是单单两支带着刺带着小叶子。 才不久有人来过。 应该就是发短信通知他的那个人。 那个人会是谁?李洄不知道,他一向不清楚李愿娴的人际关系,她有没有朋友她朋友是谁,他一概不知。 李洄想到这里,突然有点想笑,他们确实不像亲人。 李洄把他买的向日葵放在旁边,她看了看石碑,上面有一张李愿娴的照片,这张照片上的她没有笑,表情很冷,眉毛扬着,眼神锐利,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这是她很早之前的照片。 李洄看着照片上的李愿娴,他和她对视着,他才恍惚地发现,原来这是真的。他想,这是她想要的吗?李洄有很多疑问,他想知道李愿娴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这么突然,他想,如果他没有离开的话,她还会自杀吗,但是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还是会的,在他妈心里面他从来都不是一个重要的选择,她或许是觉得没意思了,或许是觉得不愿意越来越不像自己。 李洄的很多问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李愿娴也不会回答他。 李洄想,一般来说家人来到墓碑前都会说点什么,他觉得或许他也该说点什么,但是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一切都很无力且没用。 他想了很久,最后看了一眼毛绒绒的向日葵,他伸出手摸了一下,有一点像小狗的毛发,他低声说了一句,“祝你天天开心。” 李洄离开墓园。 他回酒店的路上,难得有点迷茫,他小的时候目标是为了讨好李愿娴,他努力学习努力干很多事争取少麻烦她,后来想挣脱她来到另外一座城市,那现在呢?李洄不知道,他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他似乎没有任何喜欢的东西,不管是攀岩还是画画,他只是可以接受,如果不让他继续下去他也能接受,这应该不叫喜欢吧。他想起徐双,徐双很爱画画,她每次画的时候都很认真,他能感受到她的开心,就算她用的笔非常丑陋,这才是真正的喜欢做一件事。 李洄回酒店给手机充上电,他打开手机,徐双依旧没有回复。 是被他吓到了吗? 李洄笑了一下,他想,原来这么简单,只有他还自作多情地认为徐双还会去敲他家的门。 李洄倒在床上,他闭上了眼睛。 第29章 第 29 章 李洄睁开眼,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他起身洗漱穿了外套把灰色的围巾围上,就准备出门,现在是中午快十二点,先去吃个饭再说。 他想到之前经常吃的铜锅涮肉,终于是感觉自己可能快饿疯了,他用导航看了看距离,直接步行去比较近,他选择了最短的路线。 显示只有八百米。 然而李洄觉得这条路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他现在直接穿过一个公园后面的一个小道上,几乎没有人,这破导航给他先的什么玩意路。 李洄认命地继续走着,今天的天很暗,雾也很大,看着不像中午反而像傍晚。这个破导航的路线甚至让他通过了一条路边正在施工的地方,他只能从留出来的小通道过去,他跨过一截积水的石板,周围枯黄的树林中似乎有个什么一大坨荧光绿的玩意,格外的引人注目,什么玩意?李洄眯了眯眼睛。他走进才发现,那原来是个穿着荧光绿羽绒服的人蹲在地上。 李洄听到来自荧光绿那团发出的动静,一阵不算小声的抽噎声,是在哭,在这地方这大冷天,挺有情调。 或许换其他时候李洄还会稍微有点好奇地多看几眼,但是现在他很饿,他已经在心里点好了菜,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突然,他停下脚步,他刚刚余光看到在大冷天痛哭的小绿人头上带着一个非常眼熟的发夹,一个卡通柠檬小夹子,徐双有这个同款。 虽然直到这不太可能,徐双现在应该待在画室里苦逼的画画,怎么可能横跨一千多公里专门跑到这里来哭?应该只是比较相似的发夹。但是李洄依然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 小绿人的大半张脸都埋在衣服领口里,脸颊一边的发丝都被打湿,脸被冻的发白,睫毛一绺一绺的还挂着泪珠,脸颊被憋的有些泛红,她听到脚步声,没有抬头,而是把头埋的更下去。 还真是徐双。 他现在甚至没工夫思考怎么徐双会出现在这,他感觉看到徐双的那瞬间,有种大脑停止思考的震惊。 李洄站在原地顿了顿,朝她走了过去,他翻出口袋里的餐巾纸,看了看缩成一团的小绿人,背后的头发随着她的抽噎一动一动,一副很可怜的样子,像个被打湿羽毛的小鸟,他抽出一张纸巾,用手拍了拍徐双的肩膀递给她。 “……谢谢。”徐双接过纸巾,往脸上胡乱一抹,刚一抬头,她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瞪大,直直地看着李洄,嘴巴微张,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徐双捏着湿的纸巾就这么愣着看着她。 如果说,她这么丢人的瞬间,非要被熟人看到的话,她宁愿是潘钰也不愿意被李洄看到。而且她怀疑她是不是中了一个魔咒,每当她被迫甩下脸皮的时候,这个李洄就跟装了磁铁一样,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地方,从南到北都得迅速闪现到她面前来亲眼目睹她丢人。 李洄非常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纸团,他说:“你还要继续哭吗?” 他表情非常礼貌友善,仿佛不认识她一样,仿佛她点头,他就把手里这小包纸巾给她,让她继续好好哭够,然后他转身离开。 非常有分寸,非常体面,非常李洄。 不管在哪里,李洄一开口还是这么欠揍。 虽然他的笑容很礼貌,但是徐双就是有一点若有若无的不爽。 明明他没问徐双为什么哭,为什么突然跑到这,他什么都没问,只是递给她纸巾。 多客套多有礼貌。 李洄看她很久还没回话,迟疑了一会又说:“哭累了?要不……” “你才哭累了!”徐双突然回神,听到这句话更觉得他是在挑衅了,她突然暴起,“我还能继续三天三夜!!” 李洄笑了很久,“我是说你哭累了的话,我们就先去吃点东西吧。” 徐双脸上愤怒的表情顿住,有点尴尬。 * 徐双和李洄中间隔了一个正在冒着热气的铜锅,店里的暖气非常足,她感觉到被冻得麻木的地方正在慢慢复苏,馋意也上来了,一夹子羊肉,在蘸料里荡两下,往嘴里一塞,羊肉不腥肥瘦相间,吃着有种眼冒星星的幸福,特别是在她痛哭发泄完之后吃上这么一口。 等吃了一会之后,她看着安安静静的李洄,忍不住问:“你怎么在这啊?” “来看我妈。”李洄回答。 “哦哦哦。”徐双点头。 专门请假飞过来看他妈妈?在她的记忆里,李洄说过他妈妈是个洁癖人士,并且在山里昏迷的时候喊了几声妈妈,除此之外她一概不知,不知道他和他妈关系如何,不过应该还行吧,毕竟都专程跑过来看他妈。 “你妈妈是生日?所以你特地过来?”徐双猜测地问。 “我刚从万青山墓园过来。”李洄说。 徐双:“……” 原来是这种看,她真的是个扫雷高手,一点一个雷,她说:“抱歉。” “没事。”李洄笑了一下。 他的笑可能没有任何含义,只是正常的普通的笑了一下。但是徐双看见他在水汽熏蒸下的脸,却觉得他有点悲伤和脆弱。 或许这个时候她应该保持沉默,就像李洄只是递给她纸巾而不是追问她为什么哭,让他们俩在一片沉默中解决掉这一顿,然后各回各家。 但是徐双问:“你妈是生病了吗?” 徐双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有点后悔了,她是不是越界了,太冒昧了。 李洄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更尴尬。 过了两分钟或者三分钟,李洄回答:“她是自杀的。” 李洄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淡,平白直叙地说出。 徐双一愣,心里有很多问题都想问出,但是她又不好开口,根据李洄直接请假并且在家疯狂制造二手烟的行为,不出意外的话他妈妈应该是才去世的。 “她……”徐双迟迟说不出下文。 “她的确是生病了,她有躁郁症,现在对她来说可能才是一种解脱吧。”李洄说。 这就样吧,到此为止,徐双! 徐双能感受到李洄其实并不想继续说下去。 她现在应该闭嘴,不对,应该闭上声带,只管吃就行。不管是安慰还是其他的,她想李洄或许都不需要。 但是,徐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太难过,阿姨也不愿意你太伤心。” 徐双说完依旧后悔,她感觉她的安慰非常无力并且苍白,还不如不说。 “不会的,”李洄说,“我没有难过。” 骗人,徐双想。 李洄的神色并不好,他应该瘦了一点,脸的轮廓线条更加清晰,眼眶下也多了乌青。 “我妈说我一个很自我的人,和她一样,永远不会把别人放在心上,无论血缘关系还是亲密关系都不会影响这一点,但是为了正常生活,会模仿别人的情绪而已。这次听到她的死讯,我依旧没有掉过眼泪。”李洄说。 李洄说的很认真,徐双没想到他会说这些,按照他的性格不像是会给别人说这些的,可能是因为李洄没也意识到他自己是在痛苦悲伤吗?人在悲伤的时候总会想要对别人倾诉的,他对他妈也绝对不是像他口中的不在乎,徐双却想到在山上他昏迷的时候喊着“妈妈”。 “又不是非要哭才表示很难过。”徐双反驳,“而且你又不是什么反社会型人格,怎么会有人没有情感,只不过是因为没表现出来而且。” 李洄笑了一下没说话。 看来倾诉欲是飞走了。 “你和你妈妈关系很差吗?” 李洄思考了一下:“不算吧,只是她没有我应该会更开心也会更好,可能也不会……” 可能也不会自杀。 徐双猜他没说完的话。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徐双怀疑自己是不是中邪,居然还继续问下去。 看来现在已经完全扔掉大脑和情商了,但是现在她已然没了尴尬,原来问一个冒昧的问题会尴尬,问一连串的冒昧问题就好多了,就像消消乐直接唰地一下就清除了,只会有一种轻松的爽快。 不过这次,李洄没有回答,他沉默了很久。 徐双想起那次真心话李洄说,他是背着他妈妈逃到秦叔叔家然后转学的,那现在呢。 “你现在还要回c市吗?”徐双有点突兀地问。 李洄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不回去?我还得上学。” “哦。”徐双有点尴尬。 李洄看了一眼她,问:“你呢?” “什么?” “你怎么会突然来这儿?”李洄问,“蹲在石头上伪装绿化带。” 他顿了顿,“还嚎啕大哭。” 徐双猛地抬头,李洄正在看着她。 “我没有嚎啕大哭。”徐双说。 “好,”李洄说,“嚎啕大哭的是你的衣服。” 徐双低头看了一眼搭在椅子上的可以伪装绿化带的荧光绿羽绒服外套。 “你能来这我不能来?”徐双僵硬地说。 “所以你是追着我来的?”李洄忍不住了笑了。 “放屁,”徐双马上说,“怎么可能!我又不知道你去哪,怎么跟?污蔑我!” “好吧,”李洄从善如流,“那是什么原因让你跑到这儿哭,因为b市零下的温度能把你的眼泪冻回去?” “我真女人真性情,想哭就哭不行吗?”徐双说。 “好吧。”李洄说。 他看了看徐双还微微红肿的眼睛,她的双眼皮褶皱变的浅了,眼睛依旧是充满水雾的,在餐厅的白炽灯下面照的很亮,可能是才看到她刚刚哭的一脸惨痛的模样,就算她现在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也大打折扣。 第30章 第 30 章 这些天算是彻底入冬了,徐双嘴里叼着豆浆的吸管,一边喝一边咬吸管。画室里开了空调,窗户被关上,有些闷,画室里的同学也没有之前那么散漫了,离正式联考只剩下三天,周围的人不管画的怎样,都摆出一副死气沉沉的认真和拼命,氛围也和窗外一如既往的阴天一样。 徐双一侧头就能看到李洄,这好几个月都是这样,她轻轻地一转头就能看到他,他在画画,或者趴在课桌上玩手机,她好像已经渐渐的习惯了,习惯了李洄在身边的日子,她的铅笔永远是削好的,整整齐齐地按照高低放在一块。 联考就到了,她这些天回家还要熬夜画画的痛苦日子也要到头了,她却有一点的不舍。 可能是离别的,徐双总是讨厌这种感觉,她是非常不擅长接受新环境的,她总是喜欢待在已经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接触,每天要做差不多重复的事情,每天穿的是穿习惯的衣服,用的牙膏沐浴露也得是她用惯了的。 她总是这样。 尽管她和画室里的同学并不算熟悉,但是临到离别,她总是会不舍,她不是舍不得某个人,只是舍不得已经熟悉的环境,已经熟悉的每天要做的事。 徐双不高兴地一口气把豆浆喝完。 李洄伸出手。 “没了。”徐双晃了晃豆浆。 李洄沉默了一瞬,“我要去扔垃圾,顺便帮你丢了。” “哦哦哦。”徐双有点尴尬地把空豆浆杯递给他。 李洄跨过一堆颜料啊桶啊出去,徐双看着他的背影,他穿着画室统一批发的羽绒服,她忽然浮现出一点很奇妙的感觉,有一种曾经梦到过的即视感。 * 十二月底,美术联考安排在师大附中。 早上六点,徐双拖着困倦的脚步坐上徐照的车,她一脸萎靡地吃早饭。 徐照问:“没睡好啊?” “还好,这几天都这样。”徐双喝着豆浆答。 “紧张了?” “肯定没有。” “没关系放轻松去考,考砸了就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妈我怎么说也能养得起一一个人的。” “我都要去考了,能不能盼我点好?” “好好好,那就拿个联考状元回来,我好去炫耀。” 徐双带着徐照的祝愿和沉重的画袋走进了体育馆,这时候天还蒙蒙亮,人却很多,乌泱泱一片,场外也是一堆机构的大巴车,徐双扫了一眼,忽然顿住,她看向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离的不算近,明明现在还在清晨的雾气里,那也只是一个模糊的侧身,她就是知道,那是李洄,她最后归结于自己良好的视力。 她顺着人群游到李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洄!” 李洄回头,笑了一下。 他们交换了一下座位信息,发现相隔太远。 上午考素描,徐双把画架拿出来弄好,画板是那个前几天李洄一笔画的鸟还在,她想起那个李洄非要说她像这只鸟,她觉得一点都不像,鸟这种毛绒绒的小东西是会被老大玩弄在猫爪下的,她怎么也得是蛇这样危险的动物,最好是蛇的老祖宗美杜莎,所有看不顺眼的人都统统石化…… 她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考试也正式开始了,其实早上刚起来的时候她还是有点紧张的,从最开始学握笔,学排线,学起型、塑造、调色、学结构、透视、学造型、人体、光影色感,好像这么多年这么久的时间,所有的努力都将用在今天,就在今天,就在这里,就在现在。 素描考的是一个中年女人人物头像,比较常规。 开始落下笔的那瞬间,徐双紧张的感觉就逐渐散开了,她捏着笔,是昨天晚上李洄给削的,她已经记不清这几个多到底画了多少张素描,她的心很平静,就像之前任何一次在画室画一样。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炭笔接触到纸张沙沙的声音。 起大型、定位五官、大关系铺色、揉擦塑造…… 考试结束,周围乱哄哄的,都是在讨论考题,问你考的怎么样,我完蛋了,都连续两年考人头了,今天怎么还是,我一直押的静物之类的…… 徐双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颈,她开始收拾画架和工具盒,发现手掌和衣服袖口一片黑。 “去外面吃还是吃附中食堂?”李洄又过来问。 * 下午还要考试,怕到时候犯困,徐双决定去吃点草料。 这家西餐店人还挺多,周围是有很多陪孩子考试的家长,几乎被联考大军占据了。 “你要什么?”李洄问。 “牛排蔬菜沙拉,还有一杯哈密瓜沙冰。”徐双说。 “大冷天的而且等会还要考试,你喝冰的?”李洄抬头,“换成拿铁行吗?” “不不不,”徐双拒绝,“我喝咖啡会心悸,换成热牛奶吧。” “行。” 牛排上来,徐双吃的非常不爽,这个牛排简直是锻炼咬肌神器,在嘴里跟打架一样嚼了半天才勉强咽下去。 “感觉上午怎么样?”李洄问。 “正常发挥。”徐双说。 李洄笑了一下,“那看来你有望拿状元啊。” “别捧杀我。”徐双也笑了,“联考之后就快校考了,你打算考哪个学校?” 徐双早就已经想好了考Y大美院,她想如果李洄也和她一个学校应该挺好的,毕竟潘钰这个玩意肯定是不能和她在同校,在陌生的环境和城市,有一个熟悉的人总是会舒服些。 李洄迟疑了一瞬,他说:“我应该不考了。” “啊?”徐双愣了一下,很快说,“联考的学校也有很多选择,不校考也好,早点回去补文化课。” 李洄却说:“我不打算走美术艺考了,我想靠纯文化。” “????”徐双都顾不得嘴里塞的牛肉的了,瞪大眼睛看着他,“你疯了??” 李洄看着徐双,她现在脸颊一侧鼓鼓的,眼睛睁得很圆,像一只震惊的仓鼠。 徐双努力把嘴里的肉咽下去,“你费劲这么几个月天天夜夜画,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眼下的黑眼圈都快变半永久的,现在好不容易快结束了,你居然准备走纯文化?!而且!你早这么像,还不如早点滚回去多学会,现在都浪费这么多时间了,你说你图什么?好玩吗?” 李洄被她一连串不停歇的妙语连珠给逗笑了。 “你还好意思笑!”徐双怒视他。 李洄说:“现在也来得及,就这些题我再晚一个月回学校都行。” “我之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能装。”徐双看着他。 “我有分寸。”李洄说。 “我看你是只有自信。”徐双冷笑一声,“有本事回去一模你拿个第一。” 徐双是知道李洄以前成绩很好,但是现在他已经完全投入到画画好几个月,成绩肯定会下滑,就像她现在在网上刷到集合题都快不会了。 “好。”李洄捏了捏她的手,他温声说,“下午水彩好好考,拿个状元来闪瞎我的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