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辉揽月华》 第1章 仙阙倦客尘寰启章 九重天阙,琉璃瓦折射着恒定的天光,晃得人眼晕。像是精心布置的戏台,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金丝楠木的梁柱上,盘踞着栩栩如生的飞龙,龙睛镶嵌着避尘珠,冷漠地俯视着下方。 灵气过于浓郁,凝结成乳白色的雾霭,慢悠悠地在亭台楼阁间流淌。这般充沛的灵力,若是让下界修士见了,怕是要欣喜若狂。 仙娥们穿着霓裳,步履轻盈地穿梭其间,像一幅精致却毫无生气的画卷。 流云亭内,熏香是从西方梵境新贡的“旃檀”,清冽悠远,一寸便值千金 沈栖寒斜倚在冰凉的白玉栏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光滑的玉面。 他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广袖长袍,看似朴素,行走间却流露半分月露。 墨发仅用一根青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更衬得他肤光胜雪,眉目如画。 尤其是那双凤眸,眼尾微挑,如墨如画本该是潋滟多情的形状,此刻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厌倦与疏离,仿佛周遭的一切繁华,都不过是惹他烦躁的尘埃。 三名身着绛紫官袍的仙官躬身立在他面前,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为首一人双手捧着一个打开的紫檀木匣,里面一颗龙眼大小的鲛珠正散发着柔和却过于夺目的光华。 “七殿下……” 仙官陪着笑脸,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谄媚 “此乃北海进贡的万年鲛珠,置于殿内,可聚灵净气,夜明如昼,正配您……” 沈栖寒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到那珠子上,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声音清越,却带着冰棱相撞的脆冷 “本君这流云亭,何时需要靠一颗鱼眼泪珠子来照亮了?” 他抬起眼,视线轻飘飘地扫过那仙官僵硬的脸。 “收起来。下次再拿这下等的品味来碍眼,”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却无端让人心底发寒。 “你就自己去坠凡井边,好好照照,什么叫清雅。” “是……是!下官知错!下官告退!” 仙官如蒙大赦,手脚发软地盖上盒子,几乎是踉跄着退了下去,生怕慢了一步,那“坠凡井”就真成了自己的归宿。 侍立在侧的仙娥云袖眼观鼻,鼻观心,熟练地递上一盏新沏的“云雾灵芽”。 茶水碧绿,氤氲着沁人心脾的灵气。 沈栖寒接过,指腹感受着白玉杯壁传来的温润触感,目光却穿透亭台,投向下方那片浩瀚无垠、翻滚不息的云海。 远处,凌霄殿的方向传来阵阵庄严肃穆的钟鸣。朝会应该正到酣处。 他能想象出那副景象——他的父君,那位威临三界的天帝,此刻正高踞于由整块混沌灵石雕琢而成的御座之上,冕旒垂落,遮住了他眼中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真实情绪。 他的声音必定是温和而充满力量的,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令人信服的仁慈…… “众卿平身” “爱卿所言,甚合本君心意。” “三界和睦,乃众生之福。” …… 多么冠冕堂皇。 沈栖寒甚至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几位兄姊的姿态。 大皇子沈卓鸣必定是昂首挺胸,陈述着他执掌天河水军的最新操演成果,字里行间充斥着对魔界的强硬 三公主沈瑶光则会柔声细语,讲述她如何调解了花界与鸟族的一场微小争端,彰显着她的怀柔与智慧。 他们像开屏的孔雀,极力展示着自己最华丽的羽毛,只为博取御座上那人一丝赞许的目光。 …… 无聊 他轻轻吹开茶汤表面的浮叶,抿了一口。 清甜的茶香在口中蔓延,却压不下心底那股越来越盛的烦躁。 这天庭,就像一个运转精密的巨**器,每一个齿轮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扮演着被设定好的角色,维持着这令人窒息的“完美”。 他的目光掠过云海,似乎想穿透这层层仙雾,看到更真实的东西。 几年前,那位以剑法卓绝、性情刚直著称的西方战神,是以“勘破红尘,云游四方”的理由隐退的。 还有他那位不过私下抱怨了一句赋税过重的五哥,紧接着就宣布了“闭关”,至今未曾露面。 太多的巧合,织成了一张无声的网。 而他 天后风龙一族唯一的嫡系血脉 天帝九个孩子中,名义上最尊贵的一个儿子 恰恰是这张网中,一个看似自由,实则被无数视线牢牢锁定的目标。 就连这流云亭,也不知被安插了多少眼线。方才退下的仙官,表面上是来进献宝物,谁知是不是受了谁的指使,来试探他的口风? “殿下,”云袖轻声提醒,打断了他的思绪 “您前日吩咐,今日要下界……‘巡视’。” “巡视”二字,她吐得极轻,带着心照不宣的意味。 沈栖寒放下茶盏,盏底与玉台相触,发出清脆的一声“叩”。 他站起身,月白袍袖如流云般拂过,带起一阵微寒的清风。 “嗯。” 他淡淡应了一声,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厌倦,终于被一丝即将挣脱牢笼的微光驱散了些许。 这细微的变化让他整张脸都生动起来,仿佛一幅精致却呆板的画像突然被注入了灵魂。 这九重天,华美则华美矣,却连一口真实的空气,都吝于给予。 琉璃砖瓦在身后映射虚光。身形一晃,他已踏出流云宫,此去凡尘,他只求一个破局的契机 第2章 神子临凡尘海得珠 穿过九天结界时,那令人窒息的灵压与香火气骤然一淡。 人间混杂着泥土、草木乃至一丝若有若无污浊的气息扑面而来,沈栖寒深深吸了一口气,紧蹙的眉宇竟舒展了些许。 虽是浊气,却真实。 沈栖寒并未施展神通招摇过市,而是收敛了周身绝大部分仙光,化作一道不易察觉的清风,掠过山川河流。 他享受这种不被瞩目、自由穿行的感觉,仿佛挣脱了那身华丽沉重的皇子冠服,做回了片刻真实的自己。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正当他掠过一片荒芜的山峦时,一股暴戾、阴冷的魔气如同投入静水的巨石,猛地撞入了他的感知。 紧随其后的,是一丝……极其微弱,却纯粹古老到令他心惊的神力波动! 这两股力量正在激烈碰撞,或者说,是一方在无情地碾压另一方。 沈栖寒的身影骤然停在半空,云纹履尖轻点在一片树叶之上。他凤眸微眯,望向魔气传来的方向——一处山谷的入口。 “魔界之人,竟敢在人间如此肆无忌惮?” 他低声自语,语气冰冷。 天界虽对人间管辖松散,但魔物公然肆虐,便是挑衅天威。 更让他在意的是那道神力。绝非寻常仙家所有,甚至与他父皇身上那股日益膨胀的力量都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洪荒初开时的苍茫与威严。 有意思…… 他唇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这次下界,似乎不会无聊了。 身影再次消散,化作一缕更难以捕捉的清风,悄无声息地潜向山谷。 谷内的景象映入眼帘——魔界太子离幽,那张狂放肆的模样他曾在某些场合见过几面。 此刻,这位太子正饶有兴致地玩弄着他的猎物,周身魔焰翻滚,将周围的草木灼烧成灰烬。 而他的猎物…… 沈栖寒的目光越过离幽,落在了那个蜷缩在岩石阴影里的身影上。 一个孩子 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瘦小得可怜。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随手便可碾死的凡人孩童,却死死咬着下唇,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泪水,只有野兽般的倔强与一种近乎冷漠的隐忍。 正是这孩子的体内,正逸散出那丝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古老神力! 离幽显然也察觉到了这力量的非凡,他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一道魔气化作鞭子,狠狠抽向那孩子:“骨头倒硬!本太子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那孩子不闪不避,或者说已无力躲避,只是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离幽。 就在魔气即将及体的瞬间—— “呵。” 一声清晰的、带着十足嘲弄与冰冷笑意的轻嗤,在场中响起。 离幽的动作为之一僵,猛地回头。当他看清来人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与忌惮。 “我当是谁在此地扰人清静,” 沈栖寒缓步从虚空浮现,月白袍袖在浑浊的空气中不染尘埃。 他甚至没看那孩子,目光直接落在离幽身上,如同打量一件碍眼的摆设。 “原来是你,离幽。在魔界横行霸道不够,还要来脏本君的眼?”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生的优越与压迫感,瞬间将场内的主导权夺了过来。 离幽脸色一阵青白,强撑着气势:“沈栖寒!这是本太子的私事,与你天界何干?少管闲事!” “闲事?” 沈栖寒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他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的袖口,仿佛上面沾了什么不洁之物。 “本君恰在此处散心,你与这……不知所谓的动静,吵到本君了。” 他这才似乎施舍般,将目光淡淡扫向那个孩子。 离幽的魔气威压仍在,那孩子身体微微颤抖,却依旧强撑着没有倒下,甚至在与清辞目光接触的瞬间,那黑沉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审视与警惕。 有趣的小东西…… 沈栖寒心中微动。这心性,这神力……绝非池中之物。 他重新看向离幽,语气失去了最后一丝耐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滚。” 他并未摆出任何攻击姿态,只是站在那里,周身那内敛却浩瀚如海的神力微微荡漾开来,形成一股无声的巨压,让离幽周身的魔焰都为之一滞。 离幽脸上肌肉抽搐,权衡利弊。 与沈栖寒在此刻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他狠狠瞪了那孩子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沈栖寒,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们走!” 魔气翻涌,裹挟着他与几名魔侍,狼狈地消失在原地。 山谷内,只剩下弥漫的焦糊味,以及无声对峙的两人。 沈栖寒这才好整以暇地走到那孩子面前,微微俯身。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孩子依旧警惕地看着他,像一只受伤的幼兽。 沈栖寒伸出手,并非去搀扶,而是用指尖,隔空轻轻点了一下孩子仍在渗血的伤口边缘。 一丝清凉精纯的灵力渡入,暂时稳住了最严重的伤势。 “还能走吗?”他问,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孩子愣了一下,黑眸中的警惕未消,却尝试着动了动,然后艰难地、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可惜伤势过重,身体一软。 在他跌倒前,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抓住了他脏污的胳膊。 沈栖寒看着这孩子强忍痛楚却不肯吭声的模样,看着他体内那与自己、与父皇都截然不同的神力本源,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划过脑海。 或许……这并非偶遇。 而是他挣脱那九重天牢笼的,第一个契机。 他松开手,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天然的、不容拒绝的权威 “从今日起,你跟着本君。” 是存稿_(:з」∠)_ 跟着本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神子临凡尘海得珠 第3章 流云纳奇命轨新章 回天界的路,沈栖寒并未施展缩地成寸的大神通,只是驾着一朵纤尘不染的祥云,不紧不慢地穿行在层层叠叠的云雾之间。 速度恰到好处,既不至于让那凡胎肉身的孩子因罡风而痛苦,也足以让某些该看到这一幕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那孩子被他用一道柔和的仙力托着,安置在云朵最边缘。 沈栖寒甚至懒得耗费仙元为他清理那一身干涸的血污与尘土,只在他周身布下了一个简单的净尘结界,确保那些凡间的“污秽”不会沾染到自己素净的云驾。 小家伙自始至终都异常安静,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陶俑,不哭不闹,甚至没有发出过一丝呻吟或疑问。 他只是蜷缩着,尽可能将自己缩成一团,远离云朵中心那抹月白的身影。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如同最幽深的寒潭,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飞速掠过的璀璨流云、巍峨仙山、以及偶尔驾驭着神骏坐骑或华丽车驾擦身而过的神官仙君。 他的目光里没有孩童应有的好奇与惊叹,只有一种与年龄极端不符的审慎与衡量,仿佛在瞬息间评估着每一处环境的利弊与潜在的危险。 沈栖寒看似目视前方,神游天外,实则仙识敏锐地捕捉着闻人聿的每一个细微反应。这孩子身上的皮肉伤在他渡入的那道精纯灵力滋养下已不再流血,但魔气侵蚀与过度惊吓造成的元气损耗,并非一时半刻能够恢复。 最让他心中暗自讶异的是,即便在如此虚弱的状态下,那丝古老而纯粹的神力本源,依旧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不灭的火种,在其经脉深处缓缓流转,并且……似乎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坚定不移的速度,自行修复着他受损的根基。 天生具备如此强横的自愈能力?沈栖寒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这绝非寻常仙神后裔所能拥有,更印证了他最初的猜测——此子血脉非凡 巍峨庄严的南天门在望,金光万道,瑞气千条。 守门的四位金甲天将见到他云驾,立刻躬身行礼,姿态恭敬无比。 然而,当他们眼角的余光触及云上那个衣衫褴褛、浑身血污、明显是来自凡间的孩童时,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诧与困惑。 为首的天将嘴唇微动,似乎想询问什么。 但目光一触及沈栖寒那双冰封般淡漠、不含任何情绪的凤眸,所有到了嘴边的疑问都被一股无形的寒意冻结,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能将头埋得更低,肃然让开通路。 一路无话,唯有云气穿梭的细微声响。直至回到他那座位于天界僻静之处的“流云亭”。 与天庭主流崇尚的金碧辉煌、极尽雕琢之风不同,流云亭整体风格更显清雅孤高,甚至带着几分不容亲近的冷寂。 殿宇主要以温润的白玉和清冷的青玉砌成,檐角线条流畅而飞翘,少了许多繁复的装饰。 庭院内引的是自九天银河分流而来的活水,潺潺流淌,清澈见底。 院内没有种植那些争奇斗艳的仙葩灵卉,唯有大片郁郁葱葱、挺拔修长的紫竹林,风过处,竹叶相摩,发出沙沙的声响,带着一种凛冽而纯粹的清气,将外界喧嚣与浮华隔绝开来。 沈栖寒直接将闻人聿带到了主殿旁一处闲置的静室。 此处陈设极为简单,一桌一椅一蒲团,一张白玉榻,再无他物,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竹叶的冷香。 “云袖。” 他淡淡唤道。 一直默默跟随、如同影子般的仙娥立刻上前,垂首敛目:“殿下。” “带他去清洗干净,找身合适的衣物。再去丹房取一瓶‘玉露生机丸’,每日一粒,化水给他服下。” 沈栖寒吩咐着,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没有丝毫对伤患的怜悯,也听不出半分对新来者的好奇。 云袖柔顺应下,上前几步,对着蜷缩在角落的孩子露出一个训练有素、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小公子,请随我来。” 那孩子抬起头,脏污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格外漆黑。他先是快速扫了一眼云袖,最终,目光越过她,定格在沈栖寒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野兽般的探究,似乎在判断眼前这看似无害的仙娥与这位救他回来的、气场强大的仙君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沈栖寒正随手拿起桌上一卷封面古朴、不知记载何事的典籍。 感受到那道凝实的视线,头也没抬,只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袖摆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愣着做什么?还想本君亲自伺候你不成?” 他的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毫不掩饰的不耐与驱赶意味。那孩子抿了抿缺乏血色的薄唇,黑眸中光芒微闪,终是沉默地从地上爬起,因为牵动伤口而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然后一言不发地跟着云袖走了出去。 沈栖寒这才放下那卷根本没看进去一个字的书,缓步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窗外在微风中摇曳生姿、疏密有致的紫竹影。 将这孩子带回天界,无疑是在那看似平静的天庭湖面,投下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 他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的暗流与风波。 首先按捺不住,前来发难的,果然是他的母神 不过半个时辰,仪仗煊赫的凤驾便莅临了素来清静的流云亭。 天后依旧是那副母仪三界、雍容华贵的模样,云鬓珠翠,宫装逶迤。 只是,那双与沈栖寒有几分相似的凤眸中,此刻却清晰可见一丝难以化开的忧色与显而易见的不满。 她挥退所有随侍仙官与宫娥,殿内只余母子二人,目光便直接锁定了倚在窗边、似乎对外界竹影比对她更感兴趣的儿子 “寒儿,你太胡闹了!” 天后开口,语气带着不容错辨的责备与急切 “一个来历不明、浑身魔气秽物的凡间孩子,你怎么能如此随意就带回天宫?还为他动用珍贵的‘玉露生机丸’?你可知如今这天庭,有多少双眼睛在时时刻刻盯着你,等着抓你的错处!” 沈栖寒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母神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 天后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往前踏了一步,压低声音,语气更显焦灼,“你父神近来心思愈发难测,喜怒无常。你那几位兄姊,哪个不是虎视眈眈,恨不得你行差踏错一步?你此举,不是主动授人以柄吗?若被他们扣上一个‘私通凡尘’、‘勾结魔障’的罪名,你届时如何自处?” 沈栖寒闻言,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其清晰的讥诮弧度,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 “‘私通凡尘’?‘勾结魔障’?他们若有真凭实据,大可以去查,去禀报父神。儿臣不过是在人间偶遇一垂死稚子,被魔物欺凌,念在上天亦有好生之德,顺手救回,以免堕了我天界慈悲之名。何错之有?” “你……!” 天后被他这番滴水不漏又隐含锋芒的话噎得一滞,看着他这副清冷孤高、仿佛万事不萦于怀的模样,深知这个儿子骨子里的倔强与主见,一旦做了决定,便是九头神龙也休想拉他回头。 她满腔的劝诫与担忧,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充满无力感的叹息。 “寒儿,母神是为你好!你是嫡子,身份尊贵无比,更应谨言慎行,步步为营。何况这天宫之中有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睛!你不知道吗?你父神昨夜又去找了那死凤凰!”天后说到这,眼眸里噙满了泪水 “自我生下你后,你父神便再未踏入霞凤阁半步啊!” 沈栖寒微微蹙眉,轻轻扶额,每逢说到这,他母后必定要同他说什么年少情深之事。 “母神为了你父神,与风龙一族断绝关系,甚至不惜动用一切,协你父神窃水龙之力,助你父神登上天帝之位!可如今呢!他身侧日日仙娥成群!竟然还任由其他人诞下神子!可我只有你这唯一的骨肉啊!” 天后泣不成声 “母神在这天界之中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沈栖寒沉吟,随即拥住天后 “母神莫要如此了。是寒儿的错……” 天后听到他这么说,立马拭去眼泪 “那孩子……听母后一句劝,找个由头,送出天界,妥善安置便是,何必非要留在身边,徒惹是非?” “……不送。” 沈栖寒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他重新侧过头,望向窗外那片与他心境相合的冷翠竹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流云亭地方宽敞,清静得很,还养得起一个闲人。” 天后看着他固执的侧影,知道再劝无用。她最终只能无奈地再次叹息,带着几分警告意味地叮嘱 “你……你好自为之!只是……你父神那里,怕是瞒不住。他如今……唉……” “儿臣知道。”沈栖寒淡淡应道,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送走忧心忡忡、一步三回头的天后,沈栖寒脸上那层淡漠的冰霜仿佛又凝厚了几分。他自然知道瞒不住那位高踞凌霄宝殿的父皇,也从未想过要瞒。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关于“七殿下自凡间带回一个身份不明的孩子并藏于流云亭”的消息,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迅速在天界那些嗅觉敏锐的神仙圈子里悄然传开。 一时间,各种流言蜚语,如同暗处滋生的藤蔓,开始悄然蔓延。 “听说了吗?月华神君从下界带回来个孩子,就安置在流云亭里,宝贝得很,等闲不让外人见呢!” “哦?竟有此事?莫非是……七殿下在凡尘留下的风流债,如今寻上门来了?” “嘘!慎言!不想活了?不过……依我看,**不离十。若非血脉关联,以七殿下那冷情冷性的性子,岂会如此上心?还动用了上好的仙丹为其疗伤!”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平日里清高孤傲、眼高于顶的七殿下,竟也有此等凡心,还在下界留下了子嗣……” “就不知天帝陛下知晓后,会作何感想了……” 这些或好奇、或恶意、或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自然传不到沈栖寒耳中——也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议论。 但他能清晰地想象到那些仙官神将、皇子公主们私下里会是何等嘴脸。他并不在意,甚至隐隐有些乐见其成。 让那些蠢货把注意力都放在这种无聊透顶的猜测上,总比让他们静下心来,察觉到那孩子体内真正惊人的秘密要好。 他此刻更在意的,是凌霄殿里那位至高无上的天帝的态度。 出乎意料的是,天帝那边,竟迟迟没有动静。没有突如其来的召见,没有看似随意的询问,甚至连一道探查性质的法旨都未曾降下。仿佛这位统御三界的君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做出了如此“出格”之举,又或者,知道了,却根本未曾放在心上。 这份异乎寻常的沉默,比任何直接的质询或雷霆震怒,都更让沈栖寒感到一种无形的、逐渐收紧的压力,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宁静。 他信步走到那孩子所在的静室外,并未进去,只是隔着那雕琢着简单竹纹的窗棂,静静地向内望去。 云袖显然已尽职地完成了任务。屋内,那个孩子已经洗漱干净,换上了一身与他身形相符的、料子普通但洁净的素青色服饰。 小家伙正背对着窗户,盘腿坐在那个冰冷的蒲团上,身形依旧单薄瘦弱,背脊却挺得笔直。 云袖刚刚喂他服下化开的丹药,正轻手轻脚地收拾着玉碗。 洗去一身血污尘垢后,露出那张尚带稚气却已能窥见未来清俊朗逸轮廓的脸庞,只是长期的营养不良与重伤初愈,使得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与周遭仙境格格不入的、挥之不去的疏离与戒备。 似乎是某种野兽般的直觉,又或许是体内那丝神秘神力的牵引,那孩子毫无征兆地,忽然转过头,精准无比地捕捉到了窗外沈栖寒凝视的目光。 隔着疏密有致的雕花窗棂,一大一小,两道同样清冷、同样深邃的目光,在空中悄然相遇。 沈栖寒清晰地看到,那孩子黑沉如同永夜的眸子里,没有了最初在魔物爪牙下那般野兽般的凶狠与绝望,却沉淀下了几分远超年龄的、深不见底的冷静,以及……一丝极淡极淡,却难以言喻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威仪。 那绝不是一个普通凡间孩童,甚至不是一般仙神幼崽该有的眼神。 沈栖寒心中那点兴味,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更深了。 他轻轻抬手,推开了静室那扇未曾上锁的门扉,走了进去。 云袖见到他,立刻无声地行了一礼,悄然退下,并体贴地掩上了房门。 室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仿佛也随之凝滞。 沈栖寒缓步走到闻人聿面前,停下。 他身量高挑,此刻更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姿态。 小家伙不得不仰起头,才能与他对视。 令人意外的是,在那双深邃凤眸的注视下,那孩子竟然没有丝毫闪躲或畏惧,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同样审视意味地回望着他,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沈栖寒清冷绝尘的身影。 “名字。” 沈栖寒开口,不是询问,是毫无波澜的命令,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标签。 小家伙沉默了片刻,浓密而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就在沈栖寒以为他要么是真的没有名字,要么是倔强地不肯回答时,一个因为久未开口而显得有些沙哑、干涩,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没有。” 沈栖寒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没有名字?倒是省事了。也免得他还要费心去抹掉什么过往的痕迹。 “从今日起,你便唤作闻人聿。”他随口便赐下名姓,语气随意得仿佛只是在决定今日庭院里该修剪哪一根竹枝。 “‘聿’,意为笔,主宰文书;亦通‘律’,法则秩序。望你谨记,持心如笔,明辨法则。” 他没有解释为何冠以“闻人”之姓——这是他母神,四龙一脉使用的尊贵姓氏。赐予此姓,本身就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无论外界如何猜测非议,他已将这来历不明的孩子,正式划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打上了他沈栖寒的烙印。这其中蕴含的深意与将要承担的风险,他心知肚明,却并不在意。 小家伙,不,现在该称之为闻人聿了,他听着这个骤然加诸己身的名字,黑眸中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石子投入深潭,漾开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随即又迅速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沉寂,仿佛这个名字与他而言,并无特殊意义。 沈栖寒很满意他这近乎漠然的反应。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宠辱不惊,这份远超常人的沉静心性,确实是块值得雕琢的璞玉。 “伤好之后,便留在流云亭” 沈栖寒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天然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决断,“本君会教你识文断字,知晓天规礼仪,引你踏入修行之门。” 说到这里,他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看清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 那双总是蕴着倦怠疏离的凤眸,此刻锐利如出鞘的寒冰剑锋,直直地看进闻人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底,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晦的期待 “别让本君失望,闻人聿。”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也不等对方有任何回应,便直起身,拂了拂一尘不染的月白袍袖,仿佛刚才那番带着无形压力的靠近从未发生过。 他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开了静室,没有回头。 “咔哒”一声轻响,房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 静室内,重归一片死寂,唯有窗外竹叶摩挲的沙沙声,隐约可闻。 闻人聿依旧维持着仰头的姿势,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良久,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了头。 他抬起自己的手,摊开掌心,看着那因为清洗而显得过于苍白瘦小的手指。 体内,那道属于沈栖寒的、精纯而清凉的灵力仍在缓缓流转,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他自己体内那丝微弱却无比古老的神力隐隐呼应。 身上是干净柔软的衣物,鼻尖萦绕着清雅的檀竹冷香,与之前凡间泥泞血腥、朝不保夕的日子,恍如隔世。 窗外,是陌生而瑰丽、云蒸霞蔚的九重天阙,是无数凡人梦寐以求的仙境,却也分明是另一个危机四伏、杀机暗藏的囚笼。 他沉默地、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因为用力,指节都泛出青白的颜色。那双黑沉如同古井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开冰冷的表层,悄然生根,发芽——那不是感激,不是顺从,而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复杂的东西。 第4章 剑影竹林流云别离 闻人聿在流云亭住下了,像一颗被无意间带入仙境的顽石,沉默而突兀。 起初几日,他几乎终日待在静室角落,连用膳都是云袖再三劝说才肯动筷。 沈栖寒看在眼里,却也不急于改变什么,只吩咐云袖按时送去膳食与丹药,自己则依旧过着规律到近乎刻板的生活。 一日清晨,沈栖寒正在庭院中练剑。 月白的身影在紫竹间穿梭,剑光如流水般倾泻,每一式都带着凛冽的仙气。 他练到一半,余光瞥见静室门开了一条缝,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正透过门缝注视着他。 沈栖寒并未停止练剑的动作,剑光流转,他轻轻开口 “要看就出来看,躲在门后偷师算什么本事?" 沈栖寒收剑而立,广袖随风轻扬,淡然地望着静室那边。 门扉轻轻推开,闻人聿走了出来,仍站在廊下,与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紧攥着衣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站那么远,还低着个头。能看清什么?" 沈栖寒挑眉 “本君又不能吃了你,过来。” 闻人聿抿了抿唇,老实地往前挪了两步。 “再近些。" 沈栖寒无奈扶额 “这孩子怎么跟防贼似的防着本君?"沈栖寒心想,又朝闻人聿招了招手。 闻人聿抿了抿唇,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抬起头,往前挪了好几步 待闻人聿走到一丈开外,沈栖寒这才继续练剑。 这次他特意放慢了速度,剑招却依旧行云流水。剑影所至之处,皆映下清辉光芒。 闻人聿看的入神,他细心的观察沈栖寒的每一个动作,剑穗飘飘,他清楚的看到剑身处的字迹——“月华” 待一套剑法练完,他随手折下一段紫竹枝,在空中划出三道剑诀:"看清楚了?” 闻人聿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竹枝的轨迹,点了点头。 “试试。"沈栖寒将竹枝递给他。眼底带着一抹探究之色。 闻人聿迟疑片刻,接过竹枝,依样画葫芦地比划起来。动作生涩,力道不足。 但轨迹竟分毫不差。 沈栖寒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惊讶。面上却依旧冷淡:"手腕僵得跟枯树枝似的。明日卯时,在此等候。若是迟到了......"他故意拖长语调。 “呵……”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向主殿走去,留闻人聿一人站在原地,手拿竹枝,静静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 从这天起,流云亭的清晨便多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手腕!”沈栖寒倚在亭柱上,懒洋洋地指点,眉眼间染上几分困倦,打了个哈欠。 “你这样握剑,怕是连片竹叶都削不下来。" 沈栖寒伸了伸懒腰,又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柱上,微微蹙眉望着闻人聿。 闻人聿抿着唇,倔强地调整着手腕的姿势。那样子十分好笑。 沈栖寒扶额,轻轻叹气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来来来,看着本君。" 他执起另一段竹枝,优雅地挽了个剑花:"剑要这样握,既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若即若离,懂吗?" 闻人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着沈栖寒的动作有样学样,结果姿势愈发奇怪,最后甚至两臂叫缠在一起。 沈栖寒看他这幅样子,不自觉笑出了声,凤眸微眯,眼尾上挑的十分厉害。 闻人聿有些紧张,他皱眉望向沈栖寒,颇有求助的意味。 许是笑累了,沈栖寒直起腰,垂眸望着他。 “算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沈栖寒收起竹枝,刚要回静室,衣袖却被人紧紧拉住。 他回眸,低头望去 闻人聿正抓着他的袖口不放。 沈栖寒挑了挑眉,并未面露不满。 “……教我。” 声如蚊蚋 闻人聿紧紧攥着他的袖口,头却沉沉的低着。 沈栖寒被他这幅模样逗笑了。 “好吧,那本君就再给你演示一次” …… 这样的晨练日复一日。渐渐地,闻人聿的剑招从生涩到流畅,从僵硬到灵动。有时沈栖寒会坐在亭中品茶,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将每一个动作都尽收眼底。 沈栖寒坐在亭中,并未多分视线给练剑的闻人聿。 剑声停止时,他才缓慢开口 “不错,倒是长进了不少。” 闻人聿闻言,停下收剑的动作,望向沈栖寒。 沈栖寒并没有望向他,也并未赏他几丝余光。只是随意坐在亭中,悠哉地拿着白玉茶杯赏玩。 闻人聿轻轻望着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不过别得意太早。"沈栖寒轻抿一口茶 “离出师还远着呢。" 他缓缓站起身来,瞥了眼闻人俞。然后便又消失在闻人俞的视线中 闻人俞嘴角又轻微上扬了几分,心中不知为何,添了几丝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终究被打破了。 这日,沈栖寒刚从流云亭出来一名身着内侍官服饰、面白无须的仙官便迎了上来,脸上挂着标准的、毫无温度的笑容。 “”殿下,天帝陛下有请,请您即刻前往瑶光殿一叙。” 瑶光殿,是天帝日常处理政务、召见近臣之所。不同于凌霄殿的正式,这里更私密,也意味着,谈话可能更直接,更不容转圜。 沈栖寒眼神微凝,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劳带路。” 该来的,总会来。 瑶光殿内,天帝站在琉璃窗前,望着云海。见沈栖寒进来,他转身露出温和的笑意:"寒儿近来似乎很忙?" “儿臣不敢懈怠。"沈栖寒垂眸行礼。 “本君听说,"天帝缓步走近,"你从凡间带回的那个孩子,很得你心意?" 沈栖寒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不过是见他资质尚可,留在宫中做个洒扫童子罢了。" “哦?"天帝轻笑,"需要动用玉露生机丸的洒扫童子?需要你亲自教导识字修行的洒扫童子?" 殿内一时寂静。沈栖寒能感觉到天帝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他身上。 “”儿,"天帝语气依旧温和, "天规森严,你应当明白。一个来历不明的凡人长期留在皇子宫中,终究不妥。朕看,不如让他去聚惠仙宫,与仙童们一同学习,将来若能通过考核,也好给他个正经出身。" 沈栖寒袖中的手微微握紧。聚惠仙宫——那里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将闻人聿送去那里,无异于羊入虎口。 “父神” 他抬起头,目光澄澈,"那孩子性子孤僻,怕是......" “正是因为他性子孤僻,才更该去多见见世面。" 天帝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三日后,便让他去吧。" 离开瑶光殿,沈栖寒回到流云亭时,天色已晚。他径直来到闻人聿的住处,见他正就着夜明珠的光辉练习今日教的剑招。虽然手中只有一根竹枝,但那架势已然有模有样。 “明日不必练这个了。"沈栖寒开口。 闻人聿停下动作,抬头看他,眼中带着不解。低声问询 “为何…?” “三日后,你去聚惠仙宫。" 闻人聿沉默片刻。 半晌,才轻声问:"殿下要赶我走?" “这是天帝的旨意。" 沈栖寒走到他面前,低头凝视着他,"记住,在那里,别去听旁人的闲杂碎语,只需做好你该做的。到了时日,本君自会找理由不再让你去那儿。” 他取出一枚白玉佩,上面刻着简单的护身法阵:"戴着它。若是有人欺负你,就捏碎它,本君定会第一时间赶到。 闻人聿接过玉佩,指尖在纹路上轻轻摩挲。月光从窗外洒入,在他眼中映出细碎的光,眼里透露着说不清的思绪。 “捏碎他,殿下真的会来?” 沈栖寒愣了几分,没想到闻人聿会问个问题,随即开口 “本君自是说一不二的。怎么?你信不着本君?” 闻人聿抬头,对上那双深邃的凤眸,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沈栖寒的面容。 “不敢……”他低下了头,轻声答道。 沈栖寒笑了笑,轻轻抬起他的下巴。饶有兴趣地望着面前的小崽子。 “若你有身陷囹圄,只要这玉佩一碎,无论在哪,本君都会赶到。” 窗外竹影摇曳,殿内一灯如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