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者与王朝的更替》 第1章 新的旅途 “燕哥,你说这破剑有什么好看的?”黎川半倚着博物馆的展柜玻璃,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柜面,语气里满是少年人的不耐,“不就是柄锈迹斑斑的破铜片子吗?秦朝的破玩意儿,看半个钟头了,腿都酸了。” 林燕没应声,目光像被磁石牢牢吸在展柜中央的那柄秦剑上。 这是市博物馆新开展的“秦魂展”的核心展品,据说是近年在关中平原一座秦代将士墓中出土的,虽历经两千多年风霜,剑身却未完全锈蚀,依旧保持着狭长挺拔的姿态。通体青黑如墨,唯有剑脊一线隐隐透出暗红,像是凝固了千年的血,在展厅柔和的灯光下,流转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幽光。 他总觉得这剑不对劲。 不是博物馆里那些文物惯有的死寂,反倒像……像有生命在里面蛰伏。方才他凑近时,甚至隐约听见一声极轻的嗡鸣,似从亘古传来,顺着耳膜钻进心底,搅得他心头发颤。 “别闹。”林燕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凝重,“这剑……好像在呼吸。” “呼吸?”黎川夸张地翻了个白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林燕同志,你是不是昨天熬夜看《大秦赋》看魔怔了?一把破铜剑还能喘气?我看你是该补觉了。” 他话音刚落,头顶的白炽灯突然“滋啦”一声,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随即猛地闪烁了几下。展厅里的光线瞬间变得忽明忽暗,原本低声交谈的游客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疑惑地抬头看向天花板。 “怎么回事?跳闸了?” “别慌,可能是线路问题!” “孩子别乱跑!” 嘈杂的议论声刚起,那盏悬在秦剑展柜正上方的灯突然“啪”地一声炸裂,玻璃碎片簌簌落下。紧接着,整个展厅的灯集体熄灭,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紧急通道的绿色指示灯幽幽亮起,在地面投下一片诡异的光晕。 人群彻底骚动起来,尖叫声、哭喊声、桌椅碰撞声混杂在一起,保安的呵斥声在混乱中显得格外微弱:“大家冷静!不要慌!待在原地不要动!” “不对劲,快走!”林燕心头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伸手,准确地抓住了身边黎川的胳膊,力道大得让黎川“嘶”了一声。 “哎!疼疼疼!燕哥你干嘛?”黎川的声音里带着慌乱,黑暗放大了人的恐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人的推搡和奔跑,“去哪儿啊?这么黑,万一踩到人——” 他的话没能说完。 就在两人转身准备往紧急通道方向挪动的瞬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突然在身后炸开! 是秦剑的展柜! 厚重的防弹玻璃像纸片一样碎裂开来,锋利的玻璃碎片带着呼啸声四散飞溅。林燕反应极快,立刻拉着黎川弯腰躲避,几片碎片擦着他的后背飞过,划破了外套,带来一阵刺痛。 还没等他们站稳,一道青黑色的影子突然从碎裂的展柜中窜出,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直直射向林燕的面门! 是那柄秦剑! 它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剑脊的暗红纹路在绿色应急灯下显得格外妖异。黎川眼疾手快,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将林燕往旁边一推,自己则硬生生挡了上去。 “小心!” “砰!” 一股无形的强大剑气猛地撞在黎川胸口,他像被重锤击中,身体瞬间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展柜上,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没了声音。 “黎川!”林燕目眦欲裂,顾不上胸口的窒息感,挣扎着就要冲过去。可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黎川衣袖的瞬间,那柄秦剑突然停在半空,剑身在黑暗中剧烈震颤起来,发出低沉而急促的嗡鸣。 一股难以抗拒的冰冷吸力从剑身传来,像一张无形的巨网,瞬间将林燕笼罩。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被这股力量牵引,顺着血管逆流,无数根细密的冰针钻进皮肤,疼得他浑身痉挛,连呼喊都发不出声音。 “燕哥!”黎川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虚弱而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三叔——救燕哥!” 林燕的视线开始模糊,他艰难地转动眼球,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混乱的人群中奋力挤过来,是三叔林伍! 林伍今天本是陪两个半大的小子来博物馆散心,没想到会突发意外。他一眼就看到了被秦剑吸力困住的林燕,还有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黎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一边拨开慌乱的人群,一边嘶吼:“小燕!坚持住!” 他跑得飞快,粗糙的手掌几乎要触碰到林燕的衣角,可就在指尖相触的前一秒,秦剑的嗡鸣突然变得高亢起来,剑脊的暗红纹路骤然亮起,像活过来的血管,在黑暗中跳动。 一股更加强大的无形力量猛地爆发开来,以秦剑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林燕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彻底抽空,意识像风中的残烛,随时都会熄灭。他看到林伍惊恐的脸,看到黎川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然后,三人的身影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猛地拽向那柄悬浮的秦剑。 展厅的景物开始扭曲、旋转,游客的尖叫、保安的呵斥、玻璃的碎裂声,所有的声音都在迅速远去。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暗,最后化为一片混沌的光斑,将三人彻底吞噬。 …… 冰凉的触感从脸颊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让林燕混沌的意识逐渐清醒。 他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灰白的天空,无数雪花像撕碎的棉絮,打着旋儿从空中坠落,落在脸上,融化成冰冷的水珠。 他动了动手指,触碰到的不是博物馆光滑的地砖,而是粗糙坚硬的冻土,混杂着冰冷的雪粒,硌得指腹生疼。耳边不再是混乱的人声,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马蹄声、兵刃的碰撞声,还有隐约的喊杀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近在咫尺。 “燕哥!燕哥你醒了?”一个带着哭腔的熟悉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狂喜。 林燕艰难地转过头,看到黎川正趴在不远处的雪地里,脸上沾满了泥水和雪沫,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左眼下方还有一块明显的淤青。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两颗在雪地里燃烧的火星。 “黎川……你没事?”林燕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喉咙生疼。 “我没事,就是摔了一下,有点懵。”黎川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冲到林燕身边,伸手想要扶他,却又怕弄伤他,“你怎么样?那破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现在在哪儿?” 林燕撑着地面,缓缓坐起身,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尤其是被剑气击中的胸口,闷得他喘不过气。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茫茫雪原,天地间一片苍茫,除了漫天飞雪和脚下的冻土,看不到任何现代建筑的影子。 “我不知道……”林燕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心底涌起的恐惧和茫然,“我们好像……不在博物馆了。” “不在博物馆?那在哪儿?”黎川瞪大了眼睛,顺着林燕的目光看向四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这是哪儿啊?荒郊野岭的,还有马蹄声和喊杀声,拍戏吗?” “不像拍戏。”一个沉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燕和黎川同时转头,看到林伍正半跪在雪地里,右手紧紧按在左肩,指缝间有暗红的血迹渗出,染红了身下的白雪。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镇定,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三叔!”林燕心头一紧,挣扎着爬过去,“你受伤了?严重吗?” “没事,小伤。”林伍摆了摆手,松开按在肩上的手,露出一道不算太深的伤口,应该是刚才被玻璃碎片划伤的,只是在寒冷的天气里,血流得有些吓人,“刚才混乱中被玻璃划到的,不碍事。”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两人,投向雪原的尽头,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你们看那边。” 林燕和黎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脏猛地一缩。 只见雪原尽头,一支穿着黑色盔甲的骑兵正在围攻一辆残破的战车。战车的车轮已经断裂了一个,歪斜地陷在冻土中,车身上布满了刀痕和箭孔,破败不堪。战车周围,只剩下寥寥几个穿着褐色铠甲的护卫,正手持长剑,拼死抵抗。 而在护卫们用身体筑起的人墙后面,站着一个少年。 他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身形尚未完全长开,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皮甲,铠甲上沾满了泥污和血迹,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几缕发丝被冻成了冰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可即便如此,少年的眼神却异常锐利,像一柄尚未开刃却已锋芒毕露的利剑,透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冷峻和隐忍。他紧紧握着一把短剑,剑身微微颤抖,显然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厮杀,但他的脊背却挺得笔直,没有丝毫退缩。 “那是……”黎川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那个少年的面容,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赵政?” 林燕的心头猛地一震,如遭雷击。 赵政!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他当然认识。那是后来一统六国,建立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王朝的秦始皇嬴政!历史书上说,嬴政早年曾随母亲赵姬在赵国邯郸为质,受尽了赵人的欺辱和冷眼,这段屈辱的质子生涯,也造就了他日后多疑、狠厉的性格。 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亲眼看到还是质子的赵政? 难道……他们穿越了? 这个荒诞的念头一旦升起,就像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林燕的整个脑海。博物馆的秦剑、突发的意外、强大的吸力、眼前的雪原、古代的骑兵、还有那个酷似赵政的少年……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可能性。 “我们……穿越到战国了?”黎川也反应了过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穿越到秦始皇还是质子的时候?” 林伍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他活了快四十年,经历过不少风浪,但这样离奇的事情,还是第一次遇到。他看着远处的厮杀,沉声道:“不管是不是穿越,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突然“咻”地一声破空而来,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直钉在林燕脚边的冻土上,箭尾还在微微颤抖。 是那些黑衣骑兵!他们显然已经发现了这边的三人,分出了一小队,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马蹄踏在雪地上,溅起一片片雪沫,气势汹汹。 “不好!他们发现我们了!”黎川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林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逃跑已经来不及了,这片雪原毫无遮挡,他们赤手空拳,根本跑不过骑兵。而远处的赵政和他的护卫已经自身难保,根本不可能来救他们。 “不能跑!”林燕咬了咬牙,目光迅速扫过四周,最终落在了脚边一根不知被谁丢弃的断矛上。矛杆粗糙冰凉,握在手里,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刚才那柄秦剑的触感。 他弯腰捡起断矛,掂量了一下,虽然矛头有些钝,但足够坚硬。“黎川,捡块石头!三叔,你有没有带什么武器?” 黎川反应过来,立刻趴在地上摸索,很快捡起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紧紧抱在怀里,虽然手抖得厉害,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决绝。林伍则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防身用的短刀,是他平时习惯带在身上的,没想到此刻竟然派上了用场。他拔出短刀,刀身在雪光下闪过一道寒芒。 “三叔,”林燕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骑兵,声音低沉而坚定,“你信我吗?” 林伍看了他一眼,这个平日里有些内向的侄子,此刻眼神里却透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他咧嘴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却更多的是信任:“你爸把你交给我,不是让我带你送死的。但既然到了这地步,拼一把总比坐以待毙强。” 骑兵越来越近了,不过十几个人,却带着千军万马般的气势。为首的骑手穿着黑色铠甲,脸上带着狰狞的面具,手里挥舞着一把长刀,刀尖指向林燕三人,嘴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喝骂,听不懂是什么语言,却透着浓浓的杀意。 “准备好了!”林燕深吸一口气,将断矛横在胸前,冰冷的矛杆让他混乱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他看向黎川,“等会儿我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找机会攻击马腿或者骑手的眼睛!三叔,你负责侧面牵制!” “好!”黎川和林伍同时应声。 马蹄声越来越响,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为首的骑手距离他们已经不足十米,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呼啸的寒风,朝着林燕的头顶劈来! 林燕瞳孔骤缩,下意识地侧身躲闪。刀锋擦着他的肩膀劈过,砍在旁边的冻土上,溅起一片泥雪。他抓住这个空隙,手中的断矛猛地向前一刺,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捅进了战马的腹部! “噗嗤!” 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了林燕一脸,带着浓重的腥气。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前腿一软,轰然倒地,将上面的骑手狠狠甩了出去,摔在雪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干得好!燕哥!”黎川见状,鼓起勇气,猛地将怀里的石头砸了出去,正好砸中第二个骑手的眼睛。那骑手惨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身体失去平衡,从马上摔了下来。 林伍则趁机绕到侧面,手中的短刀寒光一闪,狠狠砍在一匹战马的后腿上。战马吃痛,猛地人立起来,将背上的骑手掀翻在地。 三人配合默契,虽然动作生疏,武器简陋,却硬是凭借着一股狠劲,放倒了三个骑手。 但剩下的骑兵很快反应过来,他们不再分散冲锋,而是排成一个简单的阵形,步步紧逼。冰冷的刀锋在雪光下闪烁,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刀墙,朝着三人压来。 林燕的胳膊不小心被一名骑手的刀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手臂滴落在雪地上,像一串绽开的暗红梅花。刺骨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松开手中的断矛。 黎川的腿被一匹战马狠狠踢中,剧痛传来,他踉跄着跪倒在地,手里的石头也掉在了一边。一名骑手趁机挥刀砍来,眼看就要落在他的头上! “小心!”林燕嘶吼一声,不顾自身安危,猛地扑过去,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这一刀。 “噗!” 刀锋砍在林燕的背上,虽然被厚厚的外套和里面的毛衣缓冲了一下,没有砍进骨头,但依旧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浸透了外套,冰冷的寒意和剧痛同时传来,让他眼前一黑。 “燕哥!”黎川目眦欲裂,挣扎着爬起来,死死抱住那名骑手的腿,张嘴就咬了下去。 “啊!”骑手惨叫一声,低头去打黎川。林伍抓住机会,手中的短刀狠狠刺进了骑手的后腰。 三人瞬间陷入了苦战。林燕的后背和胳膊都在流血,体力在快速消耗,视线开始变得模糊。黎川的腿伤让他行动不便,只能勉强躲闪。林伍的左肩伤口也因为剧烈运动而再次崩开,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脸色苍白如纸。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撑不了多久!”林伍一边格挡着刀锋,一边嘶吼,“退到战车那边!和赵政汇合!人多胜算大!” 林燕也意识到了问题。他们三人寡不敌众,继续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耗死。而远处的赵政虽然只有两个护卫,但毕竟是有组织的抵抗,汇合之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好!黎川,我扶你!”林燕咬着牙,忍住剧痛,伸手扶起黎川,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三叔,你殿后!我们往战车那边退!” 林伍点点头,挥舞着短刀,死死挡住身后的追兵。林燕则扶着黎川,一瘸一拐地朝着残破的战车方向退去。 雪地上留下一串杂乱的脚印和暗红的血迹,像是一条蜿蜒的蛇,在茫茫白雪中格外醒目。 赵政的护卫此刻已经只剩下两人,都已是强弩之末,身上布满了伤口,却依旧死死地挡在赵政面前,用身体筑起一道屏障。赵政本人握着那把短剑,剑尖依旧在微微颤抖,但他的眼神却像结了冰的湖面,平静而冰冷,死死盯着冲过来的骑兵。 “你们是谁?”一个护卫嘶哑着嗓子问道,目光警惕地打量着狼狈冲过来的林燕三人,手中的长剑依旧没有放下秦剑引:邯郸雪 “过路的。”林燕喘着粗气,后背的伤口被寒风一吹,疼得他浑身发抖,却依旧死死扶着黎川,“赵人要杀你们,也不会放过我们,想活就一起抗!” 那护卫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在快速权衡利弊。他们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多三个人,便多三分生机。他没有再多问,只是猛地侧身让开一条路:“进来!守住侧翼!” 林燕扶着黎川踉跄着躲到战车后面,刚站稳脚跟,身后的骑兵便已追至。为首的骑手长刀一挥,朝着林伍的后背劈来。林伍反应极快,猛地转身,用短刀格挡。“当”的一声脆响,短刀不堪重负,瞬间断裂成两截,刀刃飞了出去,插进雪地里。 “三叔!”林燕惊呼一声。 林伍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递过来一把长矛。林燕抬头,看见赵政正站在他身边,手里还握着那把短剑,眼神平静地看着林伍。 “会用吗?”少年的声音清冷,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林伍愣了一下,随即接过长矛,入手沉甸甸的,是上好的铁制矛杆,比他刚才的短刀锋利得多。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带着几分悍气:“不会,但死到临头,总得试试。” 他握紧长矛,转身再次迎上骑兵。长矛的长度优势瞬间显现,他虽然不懂什么招式,却凭着一股蛮劲,横扫竖劈,硬是逼退了两名骑手。 雪越下越大,风卷着雪粒,像无数把小刀,刮在脸上生疼。林燕靠在冰冷的战车壁上,大口喘着粗气,胸口的闷痛和后背的伤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看向黎川,少年正蜷缩在战车后面,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脸色苍白,却依旧死死盯着战场,没有丝毫退缩。 “黎川,别怕。”林燕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有些虚弱,“我们能活下来。” 黎川抬起头,眼里满是后怕,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嗯,燕哥,我不怕。” 战场局势依旧凶险。赵政的两名护卫已经倒下了一个,剩下的那个也已是强弩之末,左臂被砍伤,只能用右手勉强握着长剑。骑兵们像是杀红了眼,一波又一波地冲锋,刀光剑影在雪幕中交织,溅起的鲜血落在雪地上,瞬间被冻结,形成一片片暗红的冰渍。 林燕咬了咬牙,再次握紧了手中的断矛。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三叔需要他,黎川需要他,甚至连那个看似冷漠的少年赵政,此刻也需要他们的帮助。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再次冲了出去。断矛刺向一名骑手的咽喉,那骑手反应极快,侧身躲过,长刀顺势砍向林燕的手腕。林燕猛地松手,断矛掉落,他借着惯性,身体一矮,躲过刀锋,同时伸出右手,死死抓住了骑手的马缰绳。 “下来!”林燕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往后一拽。 战马吃痛,扬起前蹄,骑手失去平衡,从马上摔了下来。林燕趁机扑上去,一拳砸在骑手的脸上,将他砸晕过去,然后捡起他掉落的长刀,握在手里。 长刀入手冰凉,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林燕虽然从未用过刀,但此刻也顾不上许多,挥舞着长刀,朝着身边的骑兵砍去。他的招式毫无章法,却凭着一股狠劲,逼得骑兵们连连后退。 “燕哥,我来帮你!”黎川也鼓起勇气,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着一名骑兵的后背砸去。 石头虽然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力道,砸在骑兵的盔甲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骑兵吃痛,回头瞪了黎川一眼,正要冲过来,却被林伍的长矛刺穿了肩膀,惨叫一声,倒在雪地上。 激战中,林燕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名骑兵绕过了林伍的防线,正朝着赵政的方向冲去。少年此刻正背对着他,专注地看着战场,丝毫没有察觉危险降临。 “小心!”林燕嘶吼一声,想冲过去阻拦,却被两名骑兵缠住,根本抽不开身。 赵政似乎也听到了他的提醒,猛地转身。那名骑兵的长刀已经近在咫尺,带着凌厉的寒风,劈向他的头顶。少年瞳孔骤缩,下意识地举起短剑格挡。 “当!” 短剑不堪重负,瞬间被长刀劈断。赵政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连连后退,摔倒在雪地上。骑兵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再次挥刀砍来。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一道青黑色的影子突然从雪地里窜出,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直直撞上了那名骑兵的长刀。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骑兵的长刀瞬间被震飞,他本人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重重摔在雪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林燕愣住了,林伍愣住了,黎川也愣住了。 他们顺着那道青黑色影子望去,只见雪地中央,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狭长的裂缝,暗红的光从裂缝中溢出,将周围的雪花都染成了暗红色。而那道青黑色影子,正是他们在博物馆见到的那柄秦剑! 此刻的秦剑,悬浮在半空中,剑身青黑如墨,剑脊的暗红纹路比之前更加鲜艳,像是活过来的血管,在雪光下跳动着。它微微震颤着,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嗡鸣,像是来自亘古的召唤。 骑兵们显然也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坏了,纷纷停下了冲锋,□□的战马焦躁地刨着蹄子,发出不安的嘶鸣,无论骑手怎么催促,都不肯再往前一步。 林燕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柄秦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随着剑的嗡鸣而沸腾,身体里似乎有某种力量被唤醒了。 “燕哥……那剑……”黎川的声音带着颤抖,显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林燕没有说话,他看着秦剑,又看了看摔倒在雪地上的赵政。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柄剑和赵政之间,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赵政从雪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沫,眼神复杂地看着悬浮在空中的秦剑。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 他缓缓迈开脚步,朝着秦剑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积雪便发出一声轻微的碎裂声。他的步伐很慢,却异常坚定,像是在走向某种宿命。 “公子!危险!”剩下的那名护卫惊呼一声,想要冲过去阻拦,却被林伍拦住了。 林伍摇了摇头,低声道:“别去,这剑……好像是冲着他来的。” 赵政走到秦剑面前,停下了脚步。秦剑的嗡鸣变得更加急促,剑脊的暗红纹路亮得刺眼。少年伸出手,缓缓朝着剑柄摸去。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剑柄的那一刻,奇迹发生了。 秦剑的嗡鸣瞬间变得高亢起来,像是在欢呼,又像是在咆哮。剑脊的暗红纹路顺着赵政的手臂爬了上去,像一道道燃烧的藤蔓,缠绕在他的胳膊上,然后蔓延至全身。 赵政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脸上露出一种痛苦而又享受的表情。他的眼神在快速变化,从最初的冷峻,到后来的迷茫,再到最后的坚定和锐利。仿佛在这一刻,某种沉睡的力量被彻底唤醒了。 林燕清楚地看到,赵政的眼神变了。那不再是一个十三四岁少年该有的眼神,而是充满了野心、霸气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像一个真正的王者。 良久,秦剑的嗡鸣渐渐平息,暗红纹路也慢慢褪去,只在赵政的手腕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剑形印记。赵政握住剑柄,将秦剑从半空中取下,握在手里。 他转身,看向林燕三人,又看了看远处惶恐不安的骑兵,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那笑容在漫天飞雪中显得格外锋利,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你们,”赵政开口,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清冷稚嫩,而是变得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跟我走。” 林燕看着他,又看了看林伍。三叔的肩膀还在流血,血滴落在雪地上,像一串小小的朱砂。黎川的腿还在发抖,却依旧努力站得笔直。远处的骑兵虽然惶恐,但人数依旧不少,他们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不甘。 林燕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长刀。他知道,从他们穿越到这片雪原,从他们救下赵政,从这柄秦剑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已经和这个少年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他们或许改变不了穿越的事实,但他们可以选择,跟着这个未来的始皇帝,去见证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或许,他们还能做些什么,改变一些什么。 “好。”林燕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而坚定,“我们跟你走。” 黎川和林伍没有说话,但他们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黎川握紧了手中的石头,林伍扛稳了肩上的长矛,纷纷站到了林燕身边。 赵政笑了,那笑容更加灿烂,也更加冰冷。他举起手中的秦剑,剑尖指向远处的骑兵,暗红的剑光划破漫天雪幕,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黑夜。 “那就,”少年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雪原,带着一股杀伐果断的霸气,“从这开始。” 话音落下,他率先朝着骑兵的方向冲了过去。秦剑在他手中挥舞,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剑光,每一道剑光落下,都伴随着一声惨叫。 林燕握紧长刀,看了一眼身边的黎川和林伍,三人相视一笑,眼中都闪过一丝决绝。他们跟在赵政身后,朝着黑压压的骑兵冲去。 长刀劈砍,长矛穿刺,石头砸击。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有最原始的拼杀和求生的**。 雪花重新落下,覆盖了地上的血迹,覆盖了杂乱的脚印,也覆盖了他们来时的路。 远处的地平线渐渐泛起一丝微光,像是黎明即将到来。 林燕不知道他们未来会面临什么,不知道跟着赵政,是否真的能改变命运,不知道这个乱世,是否会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有所不同。 但他知道,新的旅途,已经就此开始。而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一往无前。 骑兵的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兵刃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在茫茫雪原上回荡,谱写着一段属于他们的,波澜壮阔的秦代传奇序章。 林伍挥舞着长矛,刺穿一名骑兵的胸膛,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两个少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或许这次穿越并非偶然,或许这柄秦剑,本就该属于这里,属于这个即将一统天下的少年。 黎川虽然害怕,但看着身边的林燕和林伍,看着前方赵政所向披靡的身影,也鼓起了全部的勇气。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抱怨的普通少年,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林燕跟在赵政身边,看着少年手中的秦剑,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柄剑,带他们来到了这个乱世,也将他们推向了历史的洪流。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他知道,他们必须活下去,必须见证这个时代的崛起与陨落。 雪越下越大,却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掩盖不住那股即将席卷天下的野心与霸气。 邯郸的雪,还在飘落。 而属于他们的传奇,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2章 雪原第一夜 暮色从邯郸西岭倾泻,像有人打翻了一盏稠稠的胭脂。雪野无垠,脚印与车辙早被北风抹平,只剩几处塌陷的坑,盛着将冻未冻的血水。赵政立在风里,玄色袍角猎猎作响,腰间那柄自地隙飞出的秦剑,比他本人更先嗅到寒意。剑脊暗红,一线光游走,仿佛雪原上游动的火舌。 林燕把破氅紧了紧,呼出的白雾刚出口就被风剪碎。他偷看少年侧脸——十五岁的赵政,眉目锋利得像新开的刃,却硬是在眼角藏了块淤青,那是下午骑兵对冲时,被鞍桥撞出的伤。黎川一瘸一拐跟在后头,每踩一步都抽冷气,却偏要哼歌,调子破碎,被风刮得四散。 "再往前二里,是赵军旧驿。"黑夫用剑鞘拨开枯蓬,声音压得极低,"驿已废,井却还能汲水。" 林伍走在最后,右手吊在胸前——箭杆折了,箭头还嵌在骨缝里。他三十九岁,正值壮年,可此刻背脊弯得像拉满的弓,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雪上点开一朵朵细小的梅。林燕回头,三叔朝他抬抬下巴,示意别停。少年只好咬牙,把满腹担忧咽进喉咙。 夕阳沉到地平线刹那,光像被刀切断,天色瞬间暗了八分。风转而向北,卷着雪粒打在脸上,麻痛之后是木。赵政忽然停步,回身望向四人,声音被风撕得七零八落,却字字清晰: "我若死在此地,诸位可自去;若我活,今日同行者,他日共天下。" 话说得淡,像随口讨一口水。黎川愣住,林燕心口却"咚"地一声,仿佛被滚烫的石头烙了一下。他想起博物馆那柄秦剑,想起碎裂的展柜与逆流的光——原来所谓历史,真能被一只手攥住。 废驿比想象更残,一圈夯土墙塌了半壁,枯井被乱石半封,井台裂缝里钻出灰白的冰。黑夫踢开倒伏的辕木,露出半间仓屋,屋顶漏天,星子闪烁,像无数冷眼。 火难生。黎川掏出火石,敲了十几下才溅出火星,刚舔着枯蓬,又被风掐灭。赵政屈膝蹲在风口,解开外袍,用身躯挡出一小片无风带。火苗终于稳住,橙光爬上他脸,映出少年人才有的棱角。林燕把雪团塞进破釜,釜底很快被火烤得"滋滋"作响,雪水化开,带出淡淡血腥——是众人衣角上带的。 野猪是林伍用猎夹套的,后腿骨折,早冻硬。黑夫一刀劈开颅骨,舀出脑髓抛进井里,"引狼。"他解释。黎川听得牙酸,却见赵政面不改色,用匕首片下薄肉,串在削尖的荆条上,递给他:"果腹为先。" 肉香渐渐浓,油脂滴火,"噼啪"炸响。林燕咬下一口,半生不熟,血汁溢齿,他却觉得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火光把影子投在土墙,四条影子围着一团光,像史书里被风干的墨点。外头风吼,像无数铁骑来回驰骋。 "公子今后如何打算?"林伍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锉刀。 赵政用布条缠剑柄,一圈又一圈,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闻言,他抬眼,目光穿过火光,落在更远处的黑暗:"先活三日,再活三月,再活三年。" 话说得轻,却像雪里埋刀,冷而锐。黎川舔舔唇,试探着问:"那我们——" "做我刀鞘。"赵政截断他,"我锋芒所至,鞘必在前。" 林燕心头一跳,与三叔对视。林伍微不可察地点头。少年于是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成交。" 赵政笑了,露出少年人该有的虎牙。他伸手,与林燕三击掌,声音清脆,像冰裂。 火将熄未熄,夜色浓得化不开。黑夫抱剑守门口,突然低喝:"屋上有人!" 几乎同时,茅草顶炸裂,一道黑影鹰扑而下,直取赵政。林燕就坐在少年右侧,想也不想,抓起燃尽的柴棍横扫。棍头带火,"噗"地砸在刺客脚踝,布料瞬间燃着。刺客闷哼,身形却未停,匕首折射火光,像毒蛇吐信。 黎川抱头滚向左侧,顺手抄起破釜,连雪带水泼向火堆。火光骤暗,刺客眼前一花,赵政已拔剑。秦剑出鞘无声,暗红剑光划出一道弧线,血珠顺着弧线洒到土墙,"嗒嗒"作响。刺客倒地,双手捂喉,指缝间血如泉涌。 第二名刺客破窗而入,被黑夫用断矛钉穿锁骨,仍往前爬,手指离赵政脚踝只差两寸。林伍一刀背砸碎对方喉结,声音闷得像冻木断裂。第三名刺客却从井口幽灵般升起,一身白衣与雪融为一体,手持弩机,"嗖"一声,箭矢直奔赵政心口。 林燕只来得及扑上前,用肩膀挡住。箭镞穿透破氅,钉进肉里,温热的血瞬间涌出,顺着胳膊滴在火堆,"嗤"地冒起白烟。他咬牙,反手抓住箭杆,猛地一折,断箭留在肉里,疼得眼前发黑。赵政趁机滚到一侧,秦剑反手撩起,白衣刺客胸口中剑,却咧嘴一笑,身形后仰,直直坠入井内,半晌才传来"噗通"一声闷响。 仓屋重归死寂,只余火里噼啪。黎川喘得像破风箱:"公...公子,你欠我们一条命。" 赵政用雪擦剑,血在雪上绽成梅花。他抬眼,火色在瞳底跳动:"不,是三条。" 尸体被拖进枯井,雪覆平面,像从未发生。黑夫重新压火,赵政开口,声音比夜更冷: "邯郸有人买我首级,三日一价。今夜死士失手,明晨还会有第二批。" 他望向林燕,目光像剑尖抵喉:"你们能挡几人?" 林燕不答,只伸手指向火堆:"火再小,会冻死;再大,会招敌。公子选哪边?" 赵政笑了,露出少年该有的虎牙:"那就让它不大不小——燃一夜,够暖,够藏。" 他解下腰间玉佩,抛给林燕:"以此换三日。三日内,你们护我;三日后,我带你们进邯郸暗城,找一条谁也追不上的路。" 玉佩冰凉,刻着"嬴"字,缺一角,像被岁月掰掉一颗牙。林燕握紧,抬头:"成交。" 火将熄,雪又飘。赵政用剑划破指尖,血滴进火里,"嗤"一声青烟。 "以血为引,以火为证。今夜之后,你们不是我门客,是同谋。" 他率先伸手,悬火上。林燕跟上,黎川咬牙把伤口重新撕破,林伍最后一掌覆上。四道血沿掌纹滴落,火舌忽地拔高,映得土墙一片通红。 雪原远处,传来狼嚎,像为这场无人知晓的盟约,作第一声丧钟。 林燕抬头,看见赵政的眼睛在火光里亮得吓人,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火。他忽然明白,自己已踏入一条无法回头的河,而河的尽头,是两千年后也照不亮的黑暗。 风停了,雪却越下越大,渐渐覆盖所有血迹与脚印。仓屋的火光在雪夜里微弱如豆,却倔强地燃着,像要对整片寒夜说:我不同意。 第3章 暗城 天未亮,黑夫推醒众人。雪已停,四野白得晃眼,枯井口被新雪填平,昨夜刺客与野猪残骸一并埋了,像被岁月盖章的封条。赵政用剑鞘戳了戳井面,声音闷实,"够深,能拖半日。" 林燕肩头的断箭杆已被火烤焦封口,动作仍滞。黎川找来粗木枝,削成简易夹板,用破布条绑紧,"别逞能,再裂就得废。"少年疼得直抽,却咧嘴笑:"废不了,我还没看见皇帝登基。" 赵政回头淡淡扫他一眼,"想活,就学会把疼咽下去。"说完解下自己半截袍角,抛给林燕,"血味会引狼,也引人。" 林伍把两具刺客的弩机、短匕卸下,用雪擦净,"兵器带走,尸衣剥下反穿,赵军斥候见黑衣,会以为咱们死透。"他三十九岁,行走江湖的年岁全写在动作里:稳、准、狠。黎川看得直咋舌,"三叔,您以前到底是卖猪肉还是卖人?" 林伍没答,只把一件染血白衣拧成布绳,缠在腰里。赵政看在眼里,眸色微沉,却未多问。 黑夫前出探路,半个时辰后带回消息:东南二里,有赵军烽台,戍卒五名,正在敲冰汲水;烽台后侧,便是邯郸外郭暗渠——当年赵肃侯为逃晋阳之难,修的秘道,如今荒废,被污泥与雪掩住,"直通城西贫垣,出口是屠狗市,杂人混杂,最易匿迹。" "暗渠高不及肩,宽仅容一人,水没脚踝,走一里便到井栏,"黑夫用树枝在地上划路线,"出口有铁栅,锈断两根,可侧身过。" 赵政盯着那歪歪扭扭的线,忽然问:"屠狗市距质子府多远?" "隔两条陋巷,步行百步。" 少年眸光闪动,像雪里打出的刀花,"好,先回府。" 黎川差点跳起来:"你疯了?刚被人追杀,还自投罗网?" "最险处,即是最安处。"赵政用剑尖点点地面,"幕后之人以为我葬身雪原,必在明处张网;我若暗地回府,反占先机。况且——"他抬眼,"我娘还在府里。" 火堆余烬被雪水浇灭,最后一缕青烟升空,像断掉的命运的引线。林燕裹紧染血的袍角,忽然明白:他们护的,不只是未来始皇帝,更是一个想在狼群里活下去的十五岁少年。 暗渠入口藏在烽台残基下,半截断碑挡住视线。黑夫先下,用匕首撬开杂草,一股潮湿腥臭扑面而来。赵政第二个,弯腰时背脊弯成弓,却倔犟地不扶壁。林燕肩伤被冷风一激,火辣辣地跳,仍咬牙跟上。 渠内漆黑,五指不辨。水浸过脚踝,冰得像无数针扎。黎川掏出火石,点燃事先备下的松脂火把,"嗤"地一声,幽黄火光撑起一个摇晃的壳。四壁砖缝里渗着黑水,偶尔有肥硕的老鼠游过,眼里反绿光。 行不足百步,头顶传来闷响——是烽台戍卒的脚步。泥水溅起,众人屏息,贴壁而立。响声过去,赵政忽然低笑:"昔年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亦曾藏兵暗道;今日我借他遗路,算不算是偷师?" 没人接话,只有水声滴滴答答,像更漏,替历史数着倒计时。林燕抬眼,看见少年被火光拉长的影子,投在湿壁上,像一条挣扎的龙。 半个时辰后,暗道尽头出现微弱天光。铁栅锈断,黑夫先探头,外面是黎明前最黑的一刻,雪虽停,风更利。屠狗市已起灶,几盏油灯在风里晃,发出"噗噗"破裂声。远处传来犬吠,伴着腥热血气——今日开市早。 五人鱼贯而出,皆披刺客白衣,罩住头面,混在早集人流。屠户挥刀,骨裂声清脆;贩子吆喝,热气从嘴里喷成雾。赵政低头,用布带勒住半张脸,只露眼睛。林燕紧跟他右侧,手藏在袖里,攥着半截弩箭——这是仅剩的远程兵刃。 穿过第三个肉摊时,变故陡生。一名赵军屯长率卒巡市,喝令摘帽验面。人群顿时乱,狗吠与儿啼混作一团。黑夫低喝:"分流!"自己反向挤去,故意撞翻肉案,引起更大的哄闹。屯长被绊,怒喝抽刀。 赵政趁机拽林燕肘弯,闪进窄巷。巷深且黑,尽头是半截枯槐,树下堆着破车辕。少年翻上车辕,借力一跃,手已搭上矮墙。林燕肩伤撕裂,血渗透白衣,却不敢停。墙后是质子府后苑,荒草没膝,积雪压断枯枝,发出"咔嚓"脆响。 府门紧闭,门卒倚柱打盹。赵政绕至西偏角,拨开枯藤,露出仅容一身的狗洞。他回头,目光掠过三人,"进去后,别说话,跟我走。" 狗洞狭窄,泥雪灌进衣襟,冰凉刺骨。苑内寂静,积雪压弯竹,偶尔坠落,"噗"地闷响。远处正堂灯火未熄,窗棂上晃着人影,是婢女在熬药,药香苦涩,混着松炭味。 赵政贴着廊柱,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林燕第一次看清所谓"质子府"——瓦缺壁裂,帘破席旧,比废驿好不了多少。少年却目光柔软,停在东厢那盏微灯,"我娘咳了一夜,须得见她。" 他推门,门轴"吱呀"一声,像老人叹息。室内极冷,火盆只余几块红炭。妇人半倚榻,面白如纸,听见响动,睁眼,看见少年满是血泥的衣襟,却未惊呼,只抬手,颤颤抚他眉尾淤青,"政儿,疼么?" 赵政跪下,任那只枯手在自己脸上游走,声音低而稳:"娘,孩儿不疼。三日后,我带你离开。" 妇人微笑,目光柔软又哀伤:"离开...去哪?" "去没有赵狗的地方。"少年一字一顿,像用牙齿咬断铁链。 出得东厢,天已微亮。赵政带三人潜入后罩楼——这里是质子府库房,亦是邯郸眼线最稀之处。楼内堆满陈旧箱笼,黑夫已先至,正用匕首撬开一只描漆匣,露出里面叠得整齐的赵军甲胄。 "屯长巡市,必增岗哨。公子想暗离,只能换身份。"黑夫解释,"质子府每月初五,送柴水入外廓兵营,我们顶替杂役,随车队出城。" 赵政点头,目光却落在另一只更小匣上。撬开,是一只青铜虎符,缺半。少年指腹抚过符上错金铭文,眸色深沉:"赵王以为我不知此物存在,实则我盯了它两年。" 黎川小声问:"虎符能调兵?" "只能调外廓三百杂卒,但够乱阵。"赵政抬眼,火光在瞳底跳动,"我要他们以为我东逃,实则西走。" 林燕忽觉肩伤没那么疼了——他们正站在历史暗门之前,少年嬴政亲手扳动机关,门后不是康庄,是更深的渊。可箭已离弦,谁也收不回。 楼窗透进晨曦,雪又开始下,细如盐粒。赵政把虎符揣进怀里,回身,看向三人,声音压得极低: "今日起,质子府是鞘,我是剑,你们做刃口。三日内,我要赵人以为我死;三日后,我要整个邯郸城为我让路。" 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道新伤尚在渗血——那是方才妇人咳血,他偷偷划掌接血,只为让母亲喝一口药引。 "同谋们,"少年微笑,齿间血迹殷红,"愿否再赌一次?" 林燕伸手,血掌相击,"啪"一声脆响,像雪里炸开的火星。黎川与林伍同时覆上,四道血纹交错,在灰白晨光里,像一枚无形的印玺,盖在无人知晓的盟约之上。 雪越下越大,覆盖屋顶,覆盖井台,覆盖昨夜屠狗市的血腥。而暗处,有火正悄悄点燃,只等风起。 第4章 假死局 质子府的第五天,雪霁,日头却冷。后罩楼幽暗,铜灯台上的松脂噼啪作响,火光在众人脸上跳动,像给每张面孔镀一层薄金,又随时会剥落。 赵政半跪于地,面前铺开一张粗麻地图——邯郸外郭、宫城、军营、河道,用炭笔勾得密密麻麻。少年指尖落在西城兵营,那里被红炭圈了三次,像干涸的血痂。 "外廓三百杂卒,分三队,轮值每六时辰一换。"他声音低而稳,"虎符只能调其中一队,百人。我要他们明夜子时,在东门鼓噪,喊''质子潜逃'',制造混乱。" 黑夫抱臂立在一旁,浓眉紧锁:"百人太少,赵军牙门一屯即至,不到半刻钟就能镇压。" "够了。"赵政抬眼,瞳仁映火光,"半刻钟,够我们穿营而出。况且——"他指节轻叩地图另一端,"我让内线同时放火焚烧赵军草料场,风向西,牙门兵必分大半去救。" 林燕肩伤已结痂,却仍隐隐作痛。他俯身细看地图,目光落在一条蜿蜒细线——"暗渠?" "对,回程路。"少年嘴角微扬,"草料场火起,牙门兵东奔;我百人鼓噪于西,他们首尾难顾。我们反穿暗渠,出屠狗市,北走太行。" 黎川掰着手指算:"百人、火、暗渠、时间,一环崩,全环裂。" 赵政笑,露出森白虎牙:"所以,需一位死士,带虎符入营,假传将令。" 众人沉默。死士,意味着九死一生。林伍忽然开口,声音沙哑:"我去。" 林燕猛地抬头:"三叔——" "我年长,又面生。"林伍拍拍侄儿肩膀,"况且,我欠公子一条命。"他说的是雪原初遇,自己几乎被骑兵砍翻,赵政回身一剑救他的事。 赵政凝视林伍,片刻,点头:"可。但不必真死——传令后,你带百人鼓噪,待牙门兵至,便弃械混入,反指''有人冒充质子亲卫'',他们必自乱。" 林燕心口一松,却仍忐忑。赵政似看透他,伸手按在他未伤的左肩:"信我,也信你三叔。" 计划定下,众人分头行事。黑夫与黎川去草料场踩点,绘详细火势图;林燕陪赵政去东厢,为赵姬送药——母子离别前,最后一面。 东厢极冷,窗棂用厚布蒙住,仍漏风。赵姬半倚榻,咳得胸腔如风箱,见少年进来,努力弯唇:"政儿,今日怎早?" 赵政跪下,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陶罐,倒出乌黑药膏,"娘,这是新调的外敷药,您敷胸口,咳会轻些。" 林燕站在帘外,垂眼不语。他看见少年用匕首划破自己掌心,血珠滚进药膏,被炭火烤得微冒青烟。赵姬不知是血,只欣慰点头,"我儿有心。" 敷完药,赵政替母亲掖紧被角,声音轻得像怕惊碎尘埃:"娘,三日后,我带您去晒太阳。" 赵姬笑,眼角细纹温柔:"好,娘等着。" 出得东厢,少年倚在廊柱,仰头看天,雪又开始飘。林燕递上撕下的袍角,为他包扎掌心血口。两人皆不语,雪落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 初更,草料场。黎川趴在雪堆后,嘴里咬着半截芦管,呼吸间白雾缭绕。黑夫在他左侧,用炭笔在麻布上画垛数、风向、守卒轮值更点。雪夜极静,偶尔有马嘶从远处传来,像刀划破绸。 "东南风,二级,子时将升三级。"黑夫低语,"火起后,烧到牙门营需一刻半,足够我们穿营。" 黎川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只粗瓷瓶——里面是自制的火油,掺了松脂与硝粉,遇风即烈。他咧嘴,笑得牙花子森白:"我爹若在,肯定夸我败家——这可是酒馆一年的灯油钱。" 黑夫没笑,只重重拍他肩:"别死,你的酒钱我包。" 第三夜,子时。月如残钩,悬在邯郸城头,冷光映雪,像给大地覆一层铁灰色的皮。外廓西营,林伍披赵军甲,持虎符,大步走向辕门。守卒举戟相拦,他高喝:"紧急军令,开辕门!" 虎符半片,与营中另一半严丝合缝。卒长不敢怠慢,急点百人,随林伍直奔东门。与此同时,草料场火起,风卷火舌,眨眼映红半空。牙门营鼓声大作,兵卒披甲狂奔,像被捅了窝的蚁。 东门处,林伍率百人鼓噪,喊"质子潜逃",又故意踢翻更鼓,制造混乱。牙门兵至,他弃械混入,反向指认:"有人冒充质子亲卫,欲开城门!"卒长惊疑,命收械查验,百人队顿时吵嚷,推搡间,东门乱成一团。 暗渠出口,赵政五人已潜至。火光映在少年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被刀劈开。他回头,目光一一扫过林燕、黎川、黑夫,最后落在远处乱影,"走。" 几人鱼贯入渠,水没脚踝,冰得像无数针。身后喊杀、鼓声、火啸,被渠壁折射,变得模糊,像另一个世界的戏。林燕肩伤被冷水一激,钻心疼,却咬紧牙关。他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咚咚,与赵政脚步同频,像踩在历史的鼓点上。 暗渠尽头,铁栅已提前锯断。黑夫先探头,外头屠狗市空无一人,早市未启,雪落无声。众人鱼贯而出,浑身湿透,白气蒸腾。赵政最后离渠,回身,把一截燃尽的松脂丢进洞口——火油遇硝,"轰"地闷响,渠内塌陷,退路彻底封死。 "从此,世间再无质子赵政。"少年低声道,声音被风雪撕碎,又倔强地拼合。 林燕抬头,看见东方天际,露出一丝蟹壳青,像被刀划开的暗幕,透出微光。他忽然想起博物馆那柄秦剑,想起碎裂的展柜——原来所谓历史,真能被一只手攥住,再狠狠掰向另一边。 北出太行道,雪深没膝。六人弃白衣,换杂役短褐,用炭灰抹脸,像一群逃荒的流民。远处,草料场火映红天际,黑烟滚滚,像一条扭动的龙,盘旋在邯郸城头,久久不散。 黎川回身,冲烟柱挥手,笑得牙花子森白:"再见,邯郸!老子请你吃大烟火!" 黑夫没回头,只把背囊系紧,声音低而稳:"走吧,前面还有万里。" 赵政走在最前,脚步轻快,像卸去千斤枷锁。雪落在他肩头,积了薄薄一层,却不化——少年体温极低,像心里藏着一块永不融化的冰。 林燕跟上,与他并肩。风从北方吹来,卷起雪尘,像无数细小的刀。两人皆不语,却在同一瞬间,抬头望向更远的北方——那里,是秦国的方向,也是未知的深渊。 身后,狼烟冲天,像为这场无人知晓的假死,点起的一柱巨大祭香。雪原寂静,只有脚印一路向前,深深浅浅,像写给岁月的一行潦草血书。 第5章 渡河 离开暗渠第七日,太行山北段。雪深没膝,风在峭壁间打旋,像无数把薄刃,专往衣缝里钻。六人排作一线,黑夫在前破雪,黎川押后,把赵政、赵姬母子护在当中。赵姬裹三层破裘,仍咳得胸腔发闷,每咳一次,就在雪地上溅一点桃花般的血。 夜半,他们挤进猎人遗弃的木屋。墙缝透风,月光像银线斜织。赵政用匕首削松木,投入火盆,火"哔啵"作响。少年侧脸被焰色镀上一层暖,却掩不住眼底乌青——他已连续三夜未合眼,短剑横膝,左手握虎符,右手攥着一块缺角玉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林燕肩伤未愈,化脓处与夹板粘在一起,撕不开。赵政递来酒囊,里面只剩小半浊酒,"浇伤口,会烂得慢些。"林燕咬牙淋下,火与酒双重灼痛,他硬是没吭声。少年望他,眸色深沉:"疼么?" 林燕笑,齿间打颤:"疼,也比死了好。" 赵政点头,把剩下的酒倒在自己掌心——那里有新划的刀口,血已凝成紫黑,"一起疼,便记得住。" 第八日晌午,太行山口。远处忽起烟尘,一枝赵军旗幡在雪线处若隐若现。黑夫伏地听声,脸色瞬间铁青:"骑兵,不少于三十,配弓弩。" 众人齐刷刷看向赵政。少年把赵姬扶进岩缝,回身抽出秦剑,剑脊暗红映雪,像一道冻住的伤口,"进山脊林,设伏。" 林伍却道:"林密雪深,马行不易,咱们分三路由高打低,或能拖住。" 赵政目光扫过众人,迅速分派:黑夫、林伍各领一路,携弩机、燃球,占两翼高岩;黎川护赵姬,潜伏岩洞;赵政自带林燕并两柄短戟,中路诱敌。 追骑入谷,马蹄踏进深雪,速度骤减。黑夫率先发难,弩箭破空,第一名骑兵应声落马。林伍随后点燃硝粉燃球,抛向雪面,火借风势,"轰"地卷起雪雾,马惊嘶扬蹄,队形瞬间散乱。 赵政与林燕自雪堆后跃出,短戟翻飞,专砍马腿。血染白雪,像盛开的寒梅。林燕肩伤再裂,鲜血沿指缝滴落,却死死缠住一名骑长,为赵政制造空隙。少年剑走偏锋,一剑封喉,血珠溅在他睫毛上,像细小的红宝石。 战斗持续不到半刻钟,赵军遗下十二具尸体,余者仓皇退走。林伍左臂添新伤,黑夫肋下中箭,黎川护赵姬无恙。雪谷重归寂静,只有风掠过,带走硝烟与血腥。 第十日,太行北麓,漳水支流。河宽十余丈,水面浮冰,像无数碎镜挤在一起,底下暗流涌动,咆哮声隔着冰层传来,如闷雷。 对岸便是赵国边哨,再北,即为秦上党郡。赵政立在河岸,风掀起他破碎的袍角,露出绑在腿上的短剑。他抬眼望冰河,眸色深沉:"过河,生;留此,死。" 可浮冰承载力极低,人踏即裂。黑夫沿上下游探查,回报:"上游三里,有旧索桥,残板断绳,只剩一根铁缆。" 铁缆手臂粗,悬在风口,覆一层薄冰,滑不留手。桥下是翻滚的暗河,掉下去即被冰凌割成碎片。赵政用布缠手,第一个抓缆,足蹬残板,小心翼翼前移。风把铁缆吹得晃荡,像随时会断的琴弦。 林燕紧随其后,肩伤因用力再渗血,染红布条。他不敢低头,只能看前面少年背影——那背脊单薄,却挺得笔直,像一柄不肯折的剑。 行至桥心,铁缆忽然发出"咔嚓"脆响,一块铆钉冰崩飞,缆身猛沉。赵政脚下残板断裂,整个人悬空!林燕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少年手腕,肩口剧痛像被撕裂,血顺着铁缆滴落,瞬间被风卷走。 "松手!"赵政低喝,"缆会断!" 林燕咧嘴,血沿齿缝渗出:"要断一起断!"他单臂使力,把少年甩回残板,自己却因反作用力脚底打滑,身体直坠冰河! 千钧一发,黑夫抛来腰间绳索,套住林燕腰际,几人合力,将人拖回缆心。铁缆狂颤,铆钉再断两根,却奇迹般撑住。众人不敢停,一寸寸挪到对岸,扑进雪里,像几条被捞起的鱼。 上岸即秦境。远处山脊,一面黑龙旗在风里猎猎招展,旗心"秦"字张牙舞爪。赵政跪在雪里,额头抵地,久久不起。赵姬扶儿臂,泪落无声。 林燕仰面躺雪,肩伤疼得麻木,却大笑出声,笑声被风撕碎,散在冰河上空。黎川跟着笑,笑着笑着红了眼,"老子欠太行一条命。" 黑夫把箭杆折断,剩半截埋进雪里,"来日还它。" 少年终于抬头,眼眶红得吓人,却无泪。他解下缺角玉佩,在雪地里擦净血泥,递到林燕面前:"从此,你是我秦廷上宾,见玉如见我。" 林燕没接,只伸手,与少年击掌,"啪"一声脆响,像给命运盖了印。 夜幕覆下,山脊秦军营地点起篝火。赵政立于火前,换上一身黑袍,腰间悬秦剑,暗红剑脊映着火光,像一条苏醒的龙。他抬头,目光穿过跳动的火焰,望向更远的西方——咸阳的方向。 "走吧,"少年开口,声音低沉,"回咸阳,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风从山脊吹下,卷起雪尘,像无数细小的刀,却再割不断六人前行的脚步。冰河在身后咆哮,像为旧日送葬的鼓;秦旗在前方猎猎,像为新路鸣响的锣。 雪原寂静,只有一行脚印,深深浅浅,蜿蜒向秦,蜿蜒向未知的明天。 第6章 咸阳霜 秦昭王五十一年,正月朔日,晨雾如纱,覆在函谷关残破的雉堞上。关墙黑旗低垂,旗心"秦"字被夜露浸湿,沉得像是随时会滴下墨汁。 赵政立于关前,素袍墨剑,身后是林燕、黎川、林伍、黑夫并一辆简陋柴车。车上铺陈干草,赵姬半卧,面覆风帽,咳声被车轮碾碎,散在霜地。六人鞋底磨穿,雪水与泥混为黑泥,每一步却踏得极稳——自太行至函谷七百里,他们已用双脚丈量过秦国的门槛。 关卒验传,竹简上墨字寥寥:邯郸商贾,运炭至栎阳。黑夫递上铜钱一串,卒长眯眼笑,挥手放行。入关门洞狭长,石壁渗水,像无数冷泪。林燕抬头,看见箭孔与刀痕层层叠积,新旧交错,像一部用血刻的编年。他忽然意识到:自此刻起,他们踏入的不再是战国残页,而是即将席卷天下的龙卷。 过关三十里,有亭,名曰"望阳"。亭舍简陋,却插一面黑龙旗,首次出现"秦"字篆体,笔画像张牙舞爪的幼龙。赵政立于旗下,指尖摩挲旗缯,眸色深得看不见底,"这是我爷爷立的旗。" 黎川小声嘀咕:"那咱们算不算回到''老家''?"无人应答,只一阵风掠过,旗影在地上扭曲,像挣扎的蛇。 再西行百里,地势渐开阔,积雪化为湿雾,栎阳城卧在渭水北岸,像一头打盹的黑兽。城墙不高,却处处透出新锐之气:市肆井然,兵卒列队而过,脚步踏得地面发颤;闾左百姓以布巾束发,说话短促,尾音下沉,带着秦地特有的硬。 赵政以"商贾"身份入城,先投宿"乌氏邸"。邸主乌氏,是秦地巨富,兼营客舍与质库,对六国来客一视同仁。后院静室,赵政终于换下血衣,着黑袍,系白玉,镜中少年眉目锋利,却难掩疲惫。林燕敲门而入,递上一罐新熬膏药,"渭水湿气重,你娘咳得更厉害。" 赵政未接,只望向窗外——院中梨树枝丫突兀,枝头却爆出一粒粒嫩芽,像不甘寂寞的火种。少年声音低哑:"我娘若死在咸阳路上,我定让整个赵国陪葬。" 林燕心头一跳,知他所言非虚,却更知历史不许更改——赵姬不会死在这里。可肩上的疼提醒他:他们已把历史掰出一条缝,缝后是什么,无人知晓。 次日平明,栎阳令署门前,擂鼓三通。黑夫自人群中挤出,带回一纸公牍:秦王祭春,广召六国贾人献奇货,愿以重金酬。赵政凝视公牍良久,忽笑,笑意像冰面裂开,"机会来了。" 原来秦自商鞅变法,岁首祭春,王必出宫观市,以显"重农抑商"之矫。赵政欲入咸阳,最快路径不是跋涉,而是——被秦王看见。 黎川听完,眼珠差点掉出来:"你要把自己当''奇货''献给秦王?万一赵国人也在咸阳,认出你怎么办?"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少年语气平静,"况且,我这张脸,赵国人认得,秦人未必。" 林燕明白他的赌性:质子私逃,若悄无声息,赵国可睁一眼闭一眼;若被秦王当众认领,赵反要投鼠忌器。这是把生杀放到光天化日下,逼天下人站队。 当日午后,乌氏邸后院架起炉火。赵政亲自动手,将那柄暗红剑脊秦剑,配上乌木鞘,缠金丝,又以铜镜打磨剑镡,使其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林燕负责编故事:邯郸商贾,夜梦玄龙,得剑于太行石缝,剑背有血纹,识者曰"秦兴之兆",遂不远千里来献。 黎川则把故事写进简牍,小篆歪歪扭扭,却胜在真切。写至"血纹"二字,他忽抬头,"这剑,究竟什么来头?" 赵政以布拭剑,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情人,"我父昭王时,有太行冶师献剑,谓''断金切玉'',后流落赵地。我不过——让它回家。" 林燕心头一跳:博物馆那柄剑,剑脊也有暗红纹,标签写"秦晚期兵器"。原来因果在此闭合——他们亲手把剑送回少年嬴政手中,再由他带它走完两千年。 正月十六,秦王车驾自雍城还,暂驻栎阳观春。市肆大开,百贾列肆,彩帛、狐裘、铜器、铁犁,摆满长街。赵政以乌氏商队名义,献剑于市。乌木鞘上覆锦,锦上绣玄龙,龙目以赤铜嵌,日照之下,如燃火。 辰时三刻,鼓声雷动,百姓跪伏。秦王车驾驶入,驷马黑鬃,金舆绘螭,旌旗猎猎。少年赵政捧剑,跪于道左,脊背笔直如剑脊。林燕、黎川伏在他身后,心跳声大得仿佛能惊动马匹。 车驾停。内侍尖声宣:"献宝者,趋前。" 赵政起身,一步,两步,三步,跪于舆前,双手举剑过顶。锦袱撤去,日光打在剑身,暗红血纹像活过来,蜿蜒游动。车内,有苍老却锋利的声音:"呈上。" 剑入王手。秦王羸稷,年逾花甲,鬓发如雪,指节却粗壮,握剑瞬间,剑身低鸣,如久别重逢的兽。老人眸光一凛,抬眼,目光穿过车帘缝隙,落在少年脸上:"此剑,何名?" "禀大王,剑无铭,唯背有血纹,似玄龙负火。"赵政顿首,"民梦得此,不敢私藏,愿献王廷,以贺秦岁。" 羸稷沉默良久,忽笑,笑声沙哑,"玄龙负火,好兆头。"他抬手,"赐金百镒,绢十匹,剑——寡人收了。" 内侍传呼,百姓齐呼万岁。赵政再拜,起身,退后,隐入人群。无人注意,少年掌心已满是冷汗,指节因用力而青白。 车驾驶远,林燕凑近,低问:"下一步?" 赵政抬眼,眸中映着秦王远去的旌旗,声音轻得像雪落:"等。等王召我。" 当夜,乌氏邸灯火未熄。赵政独坐静室,以烛火烤一片竹简,上面以小篆刻着"邯郸旧梦"四字——这是他与母亲约定:若平安抵咸阳,即以此简报讯。简将交乌氏商队,带回邯郸,转送质子府旧婢,再由婢传赵姬。 简方烤干,窗纸忽破,一点寒星射入——弩箭!赵政侧头,箭镞擦过他鬓角,"笃"地钉入墙板,尾羽急颤。少年翻身滚地,烛火被掌风扑灭,室内瞬间漆黑。窗外,有黑影闪动,人数不下五人。 林燕与黎川宿隔壁,闻破窗声,踹门而入,正迎上一名黑衣人挥刀。林燕肩伤未愈,却顾不得疼,就地滚身,抄起案几格挡。黎川抡圆板凳,"砰"地砸在另一人头顶,木屑四溅。黑夫与林伍亦赶到,五人混战于窄室,烛台、书简、火盆,俱成兵器。 赵政冷静得可怕,他贴墙滑到床榻,掀起床板,取出白日那柄备用短剑——剑身无纹,却极锋利。黑衣人破门,他迎头一剑,直刺对方咽喉,血喷如雾,温热腥咸。少年面无表情,拔剑,转身,再刺,动作简洁得像在劈柴。 战局很快结束,黑衣人死三,伤二,伤者也咬毒自尽。林伍掐住最后一人下颌,却已来不及,毒囊破裂,黑血沿嘴角溢出。黎川喘得像破风箱:"赵狗?还是秦人?" 赵政以布拭剑,声音冷得像井壁:"赵狗。秦人若要杀我,不会在咸阳城内。"他抬眼,眸光森寒,"我献剑,已打草惊蛇,赵国安插在咸阳的暗子,坐不住了。" 林燕心头一沉:他们刚入秦,便已暴露。少年却笑,笑意像冰面裂开,"正好,借这几具尸,向秦王递投名状。" 次日黎明,乌氏邸后门,一辆柴车悄悄驶出,车上铺草,草下盖着三具黑衣尸。黑夫驾车,黎川押车,直奔咸阳宫外的廷尉府。同时,赵政换素衣,捧一片染血竹简,立于宫门前,求见秦王。 羸稷昨夜已闻市肆骚动,今见少年捧尸简而来,眸光深沉。赵政跪于玉阶,声音清朗:"民献剑,本为贺春,不意引蛇出洞。赵之暗子,欲阻秦兴,民斗胆,代王除之。" 老人凝视少年,良久,忽笑:"好胆识,好手段。"他抬手,"入殿,寡人问你话。" 朱门缓缓开启,像历史张开巨口。赵政起身,拾级而上,背影被晨光拉得极长,像一条通往未来的桥,亦是悬于深渊的索。林燕远远望着,心口跳得发疼——他们知道,跨过这道门槛,少年将不再是流亡质子,而是秦廷新贵;而他们,也将被卷入更大的漩涡,再不能回头。 雪又开始飘,细如盐粒,落在宫青砖,瞬间化水,像无数未落的泪。风起,吹动玄龙大旗,旗角猎猎作响,似为即将到来的风暴,作第一声龙吟。 第7章 龙蛰 咸阳宫,殿基高出地面三丈,玄石为阶,霜雪覆其上,晨起一滑可坠命。赵政随内侍趋行,一步一顿,每一步都似踩在刀脊。殿内垂帷,黑红相间,像凝固的血口。秦王羸稷坐于高榻,身披玄狐裘,手边是那柄献来的秦剑,剑脊暗红在烛光里流动,像温热的血管。 "走近。"王的声音苍老,带着久居上位者的沙哑。 赵政前行五步,跪,额触地。羸稷审视他,目光像锈刀刮骨:"年几何?" "十五。" "母在赵?" "是。" "欲归否?" "欲。"少年抬眼,眸色黑得纯粹,"但归之前,愿为大王效死。" 羸稷忽然笑,笑声在帷殿回荡,似夜枭:"效死?你一条命,能换几寸赵土?" 赵政叩首,血流额角,声音却稳:"臣之命不足惜,臣之志,在让赵土尽染秦色。" 殿内静得可怕。半晌,王抬手:"即日起,封中更,领咸阳亭佐,配舍人三,出入司马门。" 中更,秦爵第十三级,年俸二百石,高于寻常公乘。舍人三,即三名随从——林燕、黎川、黑夫被一起唤入,跪于少年身后,自此有了秦廷身份。林燕抬头,与赵政目光相撞,那眼底燃着两簇幽火,像在说:第一步,踏稳了。 舍人署位于宫城西北隅,矮屋连片,风雪自瓦缝灌入。黑夫被派去司马门值更,黎川随少府吏学秦律,林燕则随赵政,日夜随侍,兼护剑。 剑,已非原物。秦王收去献剑,另赐一柄"制式秦剑",长三尺一寸,剑脊无纹,却开双血槽,杀人更利。赵政摩挲剑镡,低语:"总有一日,我要让天下知,剑本无纹,纹在人心。" 林燕懂他意思——秦王夺剑,是警示:器为人用,人为王臣。少年却把警告当火种,埋进骨血。 三更,舍人署灯火未熄。赵政伏案,抄《秦律·盗律》百遍,字迹峻刻,似要刻穿竹简。林燕守帘外,听雪压断枯枝,脆响如骨裂。忽有脚步声,轻而稳,内侍无咎执灯至,传王命:明日卯时,公子政赴廷尉府,观刑。 观刑,是秦王室锤炼新人的惯例。以血为墨,给理想主义者上一堂现实课。赵政领命,眼底无波,指节却因握笔过紧而泛青。 廷尉府后广场,霜地凝铁。十名死囚反绑,背插亡命牌,罪名"谋逆"——实为赵国安插的暗桩,昨夜刺杀赵政不成,反被活捉。羸稷要借他们的血,试少年胆。 监刑官高宣罪状,声音平板,像钝刀割肉。赵政坐于侧席,面前放一方案,案上置剑、笔、简。他需亲手勾绝,并首刃一人。死囚中,有老者须发皆白,目光浑浊,却朝赵政笑,笑得双肩直抖:"小公子,老奴在邯郸见过你,那时你才这么高——"他比了比膝,"如今,拿得动剑么?" 众目睽睽。赵政提笔,在竹简上划下一个"斩"字,笔锋峻刻,毫无滞碍。随后起身,拔剑,前行。霜地在他脚下"嚓嚓"作响,像无数细小的牙齿。手起剑落,血喷三尺,老者头颅滚至他足边,嘴尚张合,似要再说一句。赵政以袖拭剑,转身,向监刑官一礼:"刑毕。" 袖上血点,像早春的梅花,开得不合时宜,却艳得刺目。林燕立于阶下,心口翻涌,却强自按捺。他看见少年眼底,有一瞬的扭曲,随即被更深的黑吞没——那是理想被现实强行焊接时,迸出的幽蓝火。 回舍人署途中,赵政一路无言。雪落无声,宫墙夹道,只闻脚步。至暗巷口,忽有女童歌声,细细袅袅:"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童音未落,巷侧黑影一闪,弩机微响。 林燕扑倒赵政,弩箭擦着他背脊飞过,"笃"钉入宫墙,箭尾轻颤。黑影转身欲遁,被赵政反手一剑,自肋下刺入,直没至柄。血喷在少年雪色面颊,像点了一粒朱砂。黑影倒地,抽搐两下,气绝——又是赵谍。 赵政以指蘸血,在墙上画一弧,像未圆的月,"第七个。"他低语,声音温柔得像情人的呢喃,"我会让他们,一个个睡进秦国的土地。" 林燕背脊发凉,却知无可退——从冰桥到雪谷,他们已共血同命。少年伸手,以血指在他腕上画一线,"从今天起,你与我,生死同脉。" 秦王羸稷染了风寒,却执意春猎。猎场在咸阳北阪,积雪未化,万木萧瑟。赵政随驾,佩剑、牵犬、执戟,像一头被驯的幼狼,眸光却时刻丈量王的咽喉。 猎至深处,忽遇群狼,数十双绿眼在雪林里闪烁。护卫圈散,羸稷马惊,前蹄高举,王被掀翻雪地。狼群扑上,护卫弩箭不及。赵政拔剑,身形如电,一剑洞穿头狼咽喉,反手挥斩,又一头狼腰断。血洒白雪,像泼墨。护卫回神,弩机齐发,狼群退。 羸稷被扶起,肩头裂伤,血染玄狐裘,却大笑:"好剑法!好胆识!"他拍少年肩,"寡人赐你姓嬴,名政,字子政,自此为我嬴氏龙驹!" 赵政跪谢,额头触雪,声音沉稳:"臣,嬴政,谢王赐。"雪地上,他的影子与王的影子交叠,像两条纠缠的龙,一老一少,一衰一盛。林燕远远望着,心口狂跳——历史,在此刻落笔;而他们将随这条龙,一起蛰入深渊,一起破茧冲天。 夜,舍人署。炉火旺盛,松脂噼啪。嬴政以布拭剑,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情人。林燕入帘,递上一片新削竹简,上面刻着一行小字:赵已派死士三十,入秦,誓取子政首级。 少年阅毕,以火烤简,青烟缭绕,像一场无声的祭。他抬眼,眸光深不见底:"来多少,杀多少,直到他们不敢睁眼。" 林燕点头,伸手,与少年击掌,"啪"一声脆响,像铁锤敲在剑胚,火星四溅。窗外,雪又开始飘,细如盐粒,落在宫青砖,瞬间化水,像无数未落的泪。风动,玄龙大旗猎猎作响,似为即将到来的风暴,作第二声龙吟。 第8章 龙起 咸阳宫深处,暖气管道——哦不,铜火道——把大殿烘得闷热。赵政跨过最后一道门槛,鼻尖先闻到松脂混着血腥的气味,像极了博物馆里那些刚除锈的青铜剑。 羸稷歪在榻上,手里来回摩挲那柄献来的秦剑,像盘核桃。老人抬抬下巴:“小家伙,听说你夜闯我咸阳,还顺手宰了几个赵狗?” 赵政跪得笔直,声音不卑不亢:“回大王,是他们先动手的。我只是替您提前收债。” “收债?”羸稷被逗笑,咳嗽几声,“赵国欠我血债不假,可你凭什么替秦收?” 少年抬头,目光跟老人对上:“就凭我身上一半嬴氏血,另一半——是赵人恐惧。” 殿内静得能听见火星爆裂。羸稷盯了他几秒,忽然把剑往地上一扔,“当啷”一声:“拾起它,给我看看你的恐惧。” 赵政弯腰、握剑、起身,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指尖在剑脊血槽轻轻一弹,“嗡——”低沉龙吟回荡。少年双手托剑,向前一递:“剑不会说话,但它记得每一个仇人。” 老人眼底闪过光,像CPU终于读到了可执行文件:“好,从今日起,你归宗室谱,封中更,领咸阳亭佐,秩二百石。” 赵政愣了半秒——亭佐?相当于首都分局派出所所长?他立刻叩首:“谢大王。”心里却盘算:起点低没关系,关键是在核心商圈。 羸稷又补一句:“三日后春猎,带你娘一起去。寡人想看看,你能不能让猎物也恐惧。” 咸阳亭佐,编制三十人,实到二十,剩下十人长期“病假”。嬴政(现在得改口了)第一天点卯,把缺勤名单往火里一扔,当众宣布:“以后按月考核,迟到一次扣半月粮,两次直接除名。” 老油子们面面相觑:这新来的小领导,十五岁?毛长齐了吗? 很快他们见识到——嬴政把亭部档案重新编号,推行“连坐 KPI”:每十户一伍,有盗案先问伍长;破案率低于九成,全亭扣口粮。短短十天,咸阳北街惯偷集体搬家,百姓拍手,市掾吏却头疼:业绩全让这小子抢了。 晚上加班,嬴政在瓦灯上烤竹简,把“盗律”逐条背给林燕听,边背边吐槽:“赵律太温和,秦律才带劲,连坐连到邻居做梦都不敢犯法。” 春猎前夜,赵姬突然高烧,咳得整个舍人署都跟着震动。咸阳医官来看过,摇头:风寒入骨,得静养,最好搬去温泉宫——可那是王族才能进的。 嬴政听完,脸上看不出波澜,转身去了少府。一个时辰后,带回一枚铜符:温泉宫偏殿使用券,理由是“献剑功臣家属疗养”。医官惊掉下巴:少府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 只有林燕知道,嬴政把秦王赏的百镒黄金全数退回,只换这张小铜符。少年原话:“黄金买得一时,买不了命;娘若不在,我要天下何用?” 搬进温泉宫那日,赵姬迷迷糊糊抓住儿子的手,指甲掐进肉里:“政儿,别回头……别学你父王,心软。” 嬴政任她掐,手臂见红,却笑:“娘放心,我天生心硬。” 春猎场地设在咸阳北阪,雪化后草芽冒头,一片灰黄里点缀绿。羸稷特许嬴政母子随行,实为观察:这孩子到底是龙是虫。 猎场外围,黑夫、林伍扮作亭卒巡弋;林燕、黎川近身护主。嬴政穿墨黑猎装,腰挂双剑,背一壶白羽箭,看起来像个未成年锦衣卫。 王族子弟陆续到齐,个个鲜衣怒马,对“新认亲”的质子指指点点。公子傒——羸稷庶长孙,更是直接驱马上前,用鞭梢指嬴政:“听说你在赵国要过饭?今天别被兔子吓哭。” 嬴政笑笑:“堂兄说得对,我胆儿小,等会儿猎到大的,分你一条腿。” 众人哄笑,以为他怂了。殊不知少年心里已把傒划进“未来清算名单”。 猎鼓响,万马奔腾。羸稷老当益壮,一箭射倒一头麋鹿,兴致高昂,忽见密林里闪出一头黑熊,体壮如牛,直奔王旗! 侍卫慌乱,公子傒吓得掉下马来。电光石火,嬴政打马冲出,反手两箭:左目、右颈,黑熊扑通倒地,滑行至羸稷车前,溅起泥雪十丈。 全场安静三秒,随即爆发出震天喝彩。羸稷下车,用熊血抹在少年额头,高声道:"此我嬴氏龙驹!"——众公子脸色比雪还白。 夜里,王赐酒。嬴政借尿遁,摸到林燕帐内,压低声音:"我今天在熊身上闻到''药''味,有人提前喂了狂躁剂。" 林燕后背一凉:"你是说——王族内部有人想要……" "想让我死,或者让大王死。"少年眸色深沉,"春猎还没结束,戏才刚开始。" 回咸阳途中,嬴政让黎川黑进"秦国内网"——其实就是廷尉府的档案室,偷出近十年春猎意外卷宗。灯火下,三人把竹简排成时间轴: - 昭王四十八年,公子缯"坠马"亡; - 四十九年,公子悝"误中流矢"残; - 五十年,太子悼被"惊鹿"撞下山崖,至今昏迷。 林燕倒吸冷气:"全是王位潜在继承人。" 嬴政用炭条在墙上画树状图,把公子傒、公子壮、自己,全标在可疑分支,最后圈住"太子柱"——羸稷次子,体弱多病,却是现任法定储君。 "如果太子柱也''意外'',下一个是谁?"黎川小声问。 少年把炭条一折两断,眼里闪着野火:"我。可惜他们等不到了。" 春猎第三日,果真"意外"再来:嬴政马厩起火,两名马童被烧死;同时,他的寝帐被投毒,酒液呈淡绿色,银针入即黑。 黑夫擒住一名纵火者,押进地窖。嬴政亲自审:不用刑,只让对方面墙而坐,墙上挂满春猎死兽的獠牙、熊皮、血污箭羽,火光摇曳,像进野兽胃袋。 少年声音轻得像耳语:"谁派你来的?说了,你活;不说,你睡兽腹。" 俘虏心理崩溃,供出幕后:公子傒门客,买通猎场虞人,计划三步——先烧马,再毒酒,最后趁乱"误杀"。 嬴政录完口供,让林燕誊两份:一份送廷尉府,一份自己留着。他拍拍俘虏肩:"你自由了。" 转身出窖,对黑夫做了个"处理"手势。地窖里传出短促闷哼,随即寂静。少年面无表情:在秦国,法律之外还有"潜规则",他得学会用。 春猎最后一日,羸稷宣布:谁能猎得白鹿,赐金千镒,爵加一级。白鹿稀有,传说见者福至,公子们眼红。 嬴政却知,这是幕后之人最后机会——白鹿出没的林谷,地势险要,最易"误伤"。他将计就计,让林燕、黑夫提前潜伏谷口,自己单骑入林,充当诱饵。 果然,公子傒带三名死士,弯弓搭箭,目标不是鹿,是人。 箭雨袭来,嬴政滚鞍下马,借树障避;同时,林燕弩机连发,黑夫纵兵夹击,三下五除二,死士两死一伤。公子傒被树枝绊倒,摔进雪坑,头盔掉落,披头散发,像一头待宰的豕。 嬴政用剑尖挑起他下巴,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堂兄,今日我若杀你,大王不会怪罪,只会夸我手足相残本事好。" 傒浑身发抖,牙关打颤:"你、你敢?!" 少年微笑,剑锋却下移,挑断对方右手筋——鲜血溅雪,傒惨叫昏死。 "我不杀你,"嬴政收剑,"我要你活着看我登基,然后一辈子怕我。" 白鹿被嬴政猎得——其实是林燕提前一天设下陷阱,活捉后藏在谷中。羸稷大喜,当众赐金千镒,爵升"左更",秩四百石,职位跳级为"中郎",可随王出入寝宫。 公子傒被抬回,御医只淡淡一句:"手筋断,难愈。"羸稷皱眉,却未深究;太子柱面色苍白,像随时会晕倒。嬴政垂眸,掩去冷笑。 夜里,王召见,屏退左右,只留嬴政一人。老人倚窗,背对少年,声音疲惫:"今日之事,你知是谁?" "臣不知,"嬴政顿了顿,"但臣知,大秦只能有一条龙。" 羸稷回身,目光如炬盯他良久,忽抬手,将案上鹿血酒递过去:"喝了,记住这味道。" 少年一饮而尽,血腥味在口腔炸开,像提前品尝未来的战争。 回舍人署,嬴政把赏金全部换成"情报费":安插眼线进公子傒府、太子柱宫、廷尉狱。林燕负责统筹,建了个简陋"数据库"——竹简标签、绳索串连,挂在墙上,像巨型蛛网。 少年站在网前,目光冷静:"接下来,我们要让对手先乱,自己才能稳。" 黎川打趣:"你这叫''养蛊式升职''?" 嬴政挑眉:"不,这叫''龙潜深渊,先清淤泥''。" 窗外,春雪初融,檐水滴滴答答,像更漏,也像倒计时。少年负手立于夜色,背脊笔直,影子被烛光拉得极长,一头连着过去,一头伸向未来—— 那里,有更大的猎场、更凶的野兽、以及——更高的王座。 第9章 龙渊 春猎归来第三个月,咸阳进入夏霖季。雨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泻就是半个月,把石板缝里的血腥味冲得淡不可闻,却冲不走少年心里的火。 嬴政如今是中郎,秩四百石,有了自己的官署——虽然只是一排背靠宫墙的瓦屋,却挂着崭新的铜匾:中郎署。门前每天车水马龙,一半是巴结送礼的,一半是递简历求当舍人的。少年一律不见,只让林燕把名单抄下,分类归档:公子傒派、太子柱派、外臣派、纯路人。竹简堆满三面墙,像积木,随时能抽一块砸人脚面。 夜里,四人开小灶。黎川把新制的“咸阳内网图”铺在案上——其实就是一张巨大的咸阳城简图,重要府邸用朱砂圈出,再以小篆标注人名、关系、弱点。黑夫负责武力评估,林伍负责暗线渗透,林燕统筹,嬴政拍板。 “眼下最大威胁不是公子傒,”林燕用炭笔在“太子柱”三个字上画了个圈,“是他爹羸稷活得越久,太子越急。急就容易狗急跳墙。” 嬴政点头,目光幽幽:“那就给他一架梯子,让他跳得快点。” 梯子很快送到——廷尉府抓到一名“燕国商贾”,实际却是太子柱的门客,奉命在咸阳散布“王年老昏聩,宜早立储”的谣言。嬴政让黑夫连夜“加料”:在商贾行囊里塞了半块刻有“柱”字的私印,以及一封伪造的燕国信札,内容大意是“若柱公子登基,燕愿割地五城为贺”。 次日,商贾被公开处刑,车裂于市。私印与信札自然“刚巧”被百姓看见,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三天就飘进羸稷耳朵。老王的反应简单粗暴:召太子柱,当庭怒斥,废其印玺,软禁于“桥阳宫”,无诏不得出。 消息传来,中郎署一片寂静。嬴政站在窗前,看雨滴沿檐角坠落,半晌轻笑:“第一块石头,撬动了。” 黎川却皱眉:“太子虽废,可王没立新储,公子傒还在蹦跶,老王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显,”林燕接口,“让子弹再飞一会儿——谁更狠,谁更配坐那个位置。” 少年回眸,眼底燃着两簇幽火:“那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狠。” 夏六月,大朝。雨水暂歇,咸阳宫广场被洗得锃亮,像一面巨大的铜镜,照得百官心里发毛。今日议题:太子被废,储位空悬,请王早定国本。 公子傒一党跳得最欢,联名上奏,言“傒公子年富力强,功在社稷,宜立为太子”。话未落,廷尉蒙毅出列,当庭抛出“新证据”——公子傒春猎期间,私调猎场虞人、暗养死士、意图谋害兄弟。证据链完整:口供、账簿、兵器印记,一样不少。 公子傒面色瞬间惨白,跪地喊冤。嬴政站在武官班列末尾,低眉顺眼,像看一场事先排练好的戏。他知道,蒙毅的“证据”一半来自自己那张“蛛网”,另一半,则是老王默许——羸稷要看看,这个长孙到底有几斤几两。 最终判决:公子傒削爵三级,贬为“公大夫”,即日离京,就国陇西,无诏不得返。羸稷一句话,等于把傒流放到边疆啃沙子。 朝会散,百官脚底抹油。雨水再次落下,广场血水迅速晕开,像一幅被水泼了的泼墨画。嬴政撑伞立于阶下,看公子傒被押走,背影狼狈如断脊之犬。少年心底无悲无喜,只有一句:下一个,轮到谁? 太子柱被囚,公子傒被贬,咸阳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嬴政深知,老王是在“养蛊”——让剩下的小王孙、宗室子互咬,最后活下来的那个,才是真正的储君料。 于是他决定添把火,目标是此刻呼声最高的“阳泉君”嬴悝,老王幼弟,手握三万北地铁骑,正值壮年。 火媒很简单:一封“密信”——嬴政让黎川模仿阳泉君笔迹,写给被囚的太子柱,内容大意是“兄且安忍,臣愿以铁骑迎王,清君侧”。信尾加盖高仿印玺,再“刚巧”被廷尉“截获”。 这一次,羸稷没再当庭发作,而是连夜召阳泉君入宫,赐酒,赐座,赐美人,唯独不提密信。阳泉君心里打鼓,第二日便上表,自愿交出兵符,请求“就国养病”。老王笑眯眯收下兵符,赐黄金千镒,准奏。 北军兵权,瞬间收回中央。朝堂再次哗然:谁都看得出,阳泉君是被“吓”退的,可谁也说不出毛病——人家自愿的,能叫委屈? 中郎署内,林燕把“阳泉君”三字从蛛网中心划掉,抬眼望嬴政:“老二也倒了,你离储位还有几步?” 少年没回答,只伸手指向蛛网最顶端——那里,只写着一个名字:羸稷。 “老王不死,谁都是备胎。”他声音低哑,却透着前所未有的狠劲,“那就让他,死得快点。” 仿佛听到少年心声,羸稷真的病了。夏末一场暴雨后,老王风寒入肺,连续高热,朝会暂停,药味从寝宫飘出三里外。太医换了一拨又一拨,方子越开越重,王却越来越瘦,颧骨高耸,眼窝青黑,像被时间吸干精髓的标本。 嬴政奉诏侍疾,日夜不离寝宫。煎药、喂粥、擦身、读奏章,样样亲力亲为。林燕等人在殿外轮值,常听见深夜传来老王剧烈的咳嗽,像要把肺叶咳出来,紧跟着是少年低低的安慰:“大王,再喝一口,就一口。” 宫人私下议论:中郎孝心动天。只有林燕知道,嬴政每次端药前,都会用银针试毒,再滴一滴在自己掌心——不是试温度,而是试药性。他要在最短时间里,摸清羸稷的真实状况,以及——还有多少时间。 羸稷病至第七日,突然清醒,召廷尉、御史、宗正、并中郎嬴政入殿。内侍捧出一只铜匣,封泥完好,上压秦王玺。老人倚枕,声音沙哑却清晰: "寡人若有不测,国政暂由丞相、御史、廷尉三卿共理,直至新储确立。储君之选,当在公子十人内,以德、功、民望三则合议。此诏,封存廷尉府,明日公示百官。" 嬴政跪于榻前,低眉顺眼,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他听懂了:老王仍不立储,要继续"养蛊",只是换了裁判方式——从个人好恶,变成"三票合议"。 出殿后,少年屏退随从,独自行于长廊。雨又下,灯火在风里摇晃,把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一条挣扎的龙。林燕撑伞追来,还未开口,嬴政忽低笑: "遗诏?呵,遗诏也能改。" 当夜,中郎署灯火通明。蛛网图被重新铺展,上面添了三个新名字:丞相"杜仓"、御史"芈启"、廷尉"蒙毅"。旁边分别标注: - 杜仓:老臣,求稳,偏向长子长孙; - 芈启:楚系外戚,与阳泉君交好; - 蒙毅:法家,重军功,谁战功大站谁。 嬴政用炭笔在"蒙毅"上画了个圈:"突破口,在这里。" 林燕挑眉:"你打算送军功给蒙毅?" "不,是送军功给我自己。"少年眼神灼灼,"老王不给名分,我就自己挣——挣到蒙毅不得不投我。" 秦以军功授爵,想快速升级,就得打仗。眼下最近的战场,是河西——匈奴屡犯边,秦遣大将王龁率军五万迎敌,正缺先锋。 嬴政连夜写请战书,一式两份:一份给廷尉蒙毅,一份给大将王龁。理由冠冕堂皇:中郎嬴政,愿率咸阳亭卒三百,为大军前驱,以鲜血贺王寿。末尾附一句:若不胜,愿以爵相抵;若胜,请录功。 蒙毅收到折子,沉吟半晌,只批四字:"可,自为之。"——法家冷酷:给你机会,生死自负。 王龁则哈哈大笑:三百亭卒?送死还差不多!但有人自愿当炮灰,不嫌多,顺手把嬴政编入左翼,负责诱敌。 出征前夜,咸阳驿,雨瓢泼。 赵姬病体未愈,仍坚持送到门口。她替儿子整好甲胄,手指抚过冰冷铜片,声音低却狠:“记住,你可以死,但得让天下人先记住你的名字。” 嬴政笑,替她拢紧狐裘:“娘,我不会死,我会让您在赵国的仇家,先听到我的名字就发抖。” 旁边,林燕、黎川、黑夫、林伍,四人皆披甲,腰悬秦剑,目光灼灼。少年伸手,与四人依次击掌,声音被雨声撕得七零八落,却带着铁锈味儿的坚定: “河西见,龙出渊!” 黎明,城门洞开,三百亭卒列队而出,黑衣黑甲,像一条游向战场的幼龙。雨幕中,嬴政回头望了一眼—— 咸阳宫在雨里模糊成灰影,像一头病倒的老兽,又像一座等待新主的空巢。少年心里没有诗,只有火: 烧掉旧时代,烤热新龙椅。 马蹄踏水,溅起碎银般的浪花。雨更大,铁甲更冷,血却更热。他们此去,要用手里的剑,在史书上劈出一条裂缝—— 让天下知道,龙,不止会盘,还会咬。 第10章 河西龙吟 河西走廊,风卷砂石,像无数把钝刀,磨得人皮肤生疼。嬴政率三百亭卒,在王龁主力三十里外扎营,任务是——送死,哦不,诱敌。 军令简洁:明晨拂晓,举火突进,吸引匈奴右贤王主力,撑到主力合围,就算赢。听起来简单,做起来要命:对面是匈奴万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三百人淹了。 夜里,嬴政把众人叫到中军帐——其实就是个破帐篷,风一刮就晃。少年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凹”字:“我们在这儿,敌人在这儿,主力在这儿。想活,就得让敌人以为我们很好吃,但又总差一点才能吃到。” 黎川翻白眼:“你直接说‘吊胃口’不就完了?” “对,就是吊胃口。”嬴政笑出一口白牙,“咱们三百人,分三队:一队敲鼓、一队举火、一队放箭,轮班骚扰,打完就跑,跑完再回来。匈奴被撩上火,肯定追;我们牵着他们鼻子,往王龁口袋里带。” 林伍挠挠胡子:“听起来像反复横跳,体力够吗?” “不够也得够。”少年抬头,眼底映着篝火,像两粒烧红的炭,“明天,谁掉队,谁死;谁怕死,谁先死。想活,就跟着我跑,跑到敌人吐血为止!” 天未亮,第一队三十人,举火、敲鼓,摸黑突进。匈奴营地瞬间沸腾,万骑奔腾,像决堤的洪水。火光里,秦卒掉头就跑,马嘴衔枚,蹄裹布,声音压到最低,只留鼓声在风里回荡,像鬼拍手。 右贤王暴怒,挥军追击。刚追出五里,第二队从侧翼放箭,专射马眼,一阵混乱后,秦卒又跑。匈奴再追,第三队迎头敲锣——草原最怕金属噪音,马群惊跳,队形散乱。 如此反复,一日一夜,秦卒像跳蚤,咬完就蹦,蹦完再咬。右贤王被撩得火冒三丈,放弃辎重,全军压上。嬴政要的就是这个:把敌人拉到预定口袋——鹰愁谷。 鹰愁谷,两山夹一沟,形似漏斗,沟底是干涸河床,沙砾满地,马跑起来打滑。王龁主力埋伏在两侧山脊,等得花儿都谢了。 第三日午后,匈奴万骑被“跳蚤”牵进口袋。嬴政一声令下,三百人突然集体“消失”——钻进提前挖好的暗沟,覆上草席,与大地同色。 右贤王正愣神,头顶号角炸响,秦旗如林,从山脊竖起,滚木、礌石、箭雨,倾盆而下。峡谷瞬间变成搅拌机,匈奴前锋连人带马挤成一团,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嬴政从暗沟跳出,一剑砍掉敌军旗杆,高呼:“大秦——”三百亭卒齐吼:“胜!”声音被山谷放大,像雷霆滚过草原。 右贤王拼命组织突围,却被王龁铁骑反冲,万骑崩溃,像被撕碎的布娃娃。日落前,战斗结束,敌军遗尸七千,右贤王仅率千余骑北遁。 打扫战场时,王龁拍着嬴政肩,笑得一脸褶子:“小子,你这三百跳蚤,比三万狼群还管用!”当场写下军功状:中郎嬴政,率部诱敌,斩首两千,俘敌三千,升爵“右更”,秩六百石,赏黄金二百镒,奴仆十人。 消息传回咸阳,朝野震动。十七岁的右更,比当年白起还猛。蒙毅在廷尉府对着军功簿,沉默半晌,写下评语:“才堪大用。”随即把“储君候选”小竹片,悄悄塞进嬴政名字后面。 夜里,秦营篝火连天。三百亭卒围成圈,烤全羊、灌马奶酒,笑声撞碎夜空。嬴政端着酒碗,走到圈中央,举碗过头:“兄弟们,活下来了,还升官发财,爽不爽?” “爽——”众人齐吼,嗓子嘶哑却兴奋。 少年一饮而尽,啪地摔碎酒碗:“记住,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咸阳街溜子,是秦军!是秦军的刀!刀要指哪儿?” “指敌人!” “刀要怎么用?” “见血封喉!” 火光映着一张张年轻面孔,汗水、血水、酒水混在一起,顺着下巴滴落,像一场原始的洗礼。林燕坐在外围,看着被火光照亮的少年,忽然想起博物馆里那柄剑——此刻,它正被少年高高举起,剑锋映火,像一条真正的龙,在夜色里张牙舞爪。 班师回朝那日,咸阳万人空巷。百姓挤在驿道两旁,看那位“少年军神”骑马而过:黑甲红缨,腰悬双剑,背后三百亭卒步伐整齐,像一条黑色长龙,蜿蜒入城。 羸稷亲自在司马门迎接,老人面色苍白,却笑得豪迈:“寡人没看错,你果然是玄龙负火!”当场再赏——爵“中更”,秩八百石,赐宅一区,奴仆二十,另加“咸阳亭尉”实职,掌北城兵马五百。 少年跪谢,额头触地,声音沉稳:“臣,嬴政,谢王恩。”起身瞬间,他与林燕目光相交,两人眼底同时闪过同一句话:下一步,该撬更大的石头了。 庆功宴当夜,中郎署密室。蛛网图更新:太子柱(囚)、公子傒(废)、阳泉君(退),三颗大钉被拔,只剩丞相杜仓、老将军王龁、御史芈启三足鼎立。 嬴政用炭笔在“杜仓”上画了个问号:“老丞相求稳,最怕朝局再乱,我们得给他一颗‘定心丸’——让他以为,扶我上位,是最稳的选择。” 林燕挑眉:“怎么给?” 少年笑出一口森白牙:“简单,让他怕别的选项。” 一个月后,杜仓老家频阳县,忽然冒出“民间祥瑞”——渭水滩涂,一夜长出千亩“嘉禾”,一茎九穗,百姓惊呼“天欲降贤”。紧接着,街头童谣四起: “嘉禾生,玄龙醒;九穗一茎,天下归嬴。” 丞相府幕僚连夜收集,呈给杜仓。老头儿捋须沉吟:嘉禾象征丰收,九穗乃极数,玄龙更直指嬴政——这分明是天意! 与此同时,北地急报:匈奴残部南犯,连破两堡,守将战死。朝会之上,众臣推举“熟悉河西”的嬴政为“北路先锋”,统兵三千,二次出征。 杜仓罕见地表态:“中更嬴政,年少有为,可堪大任。”——老头终于松口,把少年推向军功快车道。 出征前夜,咸阳驿,雨丝缠绵。嬴政披甲立于檐下,看雨水沿瓦沟滴落,像无数细小的倒计时。林燕、黎川、黑夫、林伍,四人依次上前,与他击掌。 少年声音低而稳:“此去北地,两个月,我要让匈奴听见我的名字,就夜哭;也要让咸阳那帮老头子,不得不把宝押在我身上。” 他抬眼,望向远处黑沉沉的宫城,雨幕里像一头打盹的老兽,又像一座等待新主的空巢。 “等我回来,”他轻声道,不再是少年意气,而是君临天下的笃定,“咸阳该换换主人了。” 马蹄踏水,溅起碎银般的浪花。雨更大,铁甲更冷,血却更热。他们此去,要用手里的剑,在史书上劈出第二条裂缝—— 让天下知道,龙,不止会盘,会咬,还会——飞。 驿道尽头,闪电劈开夜空,照亮少年高举的剑锋,像一条真正的玄龙,在雨幕里张牙舞爪,昂首长吟。 第11章 玄龙抬头 三个月后,北地郡,贺兰山缺口。风像钝刀,卷着沙粒,一刀一刀刮人脸。嬴政率三千轻骑,昼夜兼程,赶在大雪封山前抵达——这一次,他的任务不是诱敌,是正面硬刚。 情报显示:匈奴左谷蠡王率两万骑,意图趁秦北军换防,撕开缺口,直插陇西。王龁远在河西,援军最快也要十日。嬴政面前,是兵力七倍的敌人,背后是千里防线,退无可退。 中军帐内,他铺开羊皮地图,用匕首尖轻敲“贺兰口”三字:“这里,是两山夹一沟的漏斗,雪厚没膝,马跑不起来。我们占高处,先冻他们一夜,再砸他们一拳。” 黎川搓手:“冻一夜?我们也冷啊。” 少年笑出一口白牙:“我们有大秦棉衣、烈酒、火油,他们只有羊皮。先让天气替我们打头阵。” 当夜,秦骑分三队:一队上山,砍树筑冰墙;一队掘沟,引山泉浇坡,造冰滑梯;一队潜伏沟口,埋火油坛。士兵们干到半夜,手脚冻成萝卜,却见将军亲自扛木、凿冰,一句苦不敢喊。 凌晨,贺兰口气温骤降至零下三十度。匈奴骑到,万匹马喷白雾,像移动的白云。冰墙后的秦卒裹着棉衣,啃姜喝烈酒,看敌人哆哆嗦嗦下马踏冰,脚底打滑,摔成滚地葫芦。 时机到!嬴政挥旗,火箭齐发,火油遇雪即燃,冰面瞬间变火海。匈奴马惊,人挤人,像下锅饺子。秦骑乘势从高坡冲下,冰滑梯加速,战马四蹄腾空,刀借雪光,一闪一命。 左谷蠡王拼命组织突围,却被嬴政单骑截住。两马交错,少年一剑挑断王旗,反手掷出短戟,穿透对方胸甲。匈奴见王旗倒,主将亡,瞬间崩溃,四散逃命。 天亮,雪停,贺兰口尸横遍野,冻血与冰凝成红色镜面。秦卒清点战果:斩首四千,俘敌六千,缴获战马一万匹,牛羊无算。己方仅伤亡三百余,堪称奇迹。 王龁援军赶到,见状目瞪口呆,半晌憋出一句:“小子,你打仗是带脑子来的!”当场写下军功状:中郎嬴政,以少胜多,斩首六千,俘敌一万,升爵“中更”,秩一千石,赐黄金五百镒,奴仆五十,另加“北路都尉”实职,统北地兵马五千。 消息飞回咸阳,朝野震动。十七岁的“中更”,再破秦军功天花板。蒙毅在廷尉府,对着军功簿沉默良久,写下评语:“军神再世。”随即把“储君候选”竹片,从第三排挪到第一排,紧贴“羸稷”名字后面。 大捷当夜,秦营篝火连天,士兵烤马肉、灌烈酒,笑声撞碎夜空。嬴政却独坐高处,看远处黑沉沉的山影,像一条卧着的龙,等待惊蛰。 林燕揣着酒囊上来,递给他:“又在算下一步?” 少年抿一口,辣得眯眼:“老王身体每况愈下,储位空悬,我需再进一步,让朝廷‘不得不’选我。” “再进一步?你刚打完六万匈奴,还想打谁?” 嬴政抬眼,眸光像刀背反光:“打自己人。” 林燕心头一跳:“你是说……内斗?” “不,是‘内秀’。”少年笑出一口森白牙,“我要让咸阳那帮老头子,亲眼看见——只有我,能给秦国一个稳稳的未来。” 次日,嬴政上表,提出“定北三策”: 一、筑城:贺兰山缺口修“玄龙堡”,屯田戍边,永绝匈奴南犯之路; 二、通商:以缴获牛羊为资本,与月氏、乌孙互市,换战马、铜铁,削弱匈奴盟友; 三、设学:在北地设“骑士学堂”,教秦卒骑射,亦招匈奴降卒入学,十年内,培养一万“秦骑”,让草原从此姓嬴。 王龁看完,倒吸一口凉气:这哪是军报?分明是百年战略!老家伙二话不说,联名上奏,力推“都尉嬴政”为“定北将军”,总领北地军政,便宜行事。 表章递回咸阳,丞相杜仓沉默三天,最后写下:“可。”——老头终于明白,与其让草原继续流血,不如让那个少年,把草原变成秦国的牧场。 仿佛天意配合,筑城动工当日,贺兰山巅,挖出一块“玄玉”,色墨,纹如龙鳞,天然刻着“政”字。当地牧民惊呼:“天授秦龙!”消息随军报飞回咸阳,被史官大书特书,与之前的“嘉禾”遥相呼应。 咸阳街头,童谣更新: “嘉禾生,玄龙醒;玉出贺兰,天下归嬴。” 百姓议论纷纷:嬴政,是不是老天爷选中的那个“真龙”? 班师回朝那日,咸阳再次万人空巷。百姓挤满驿道,看那位“少年军神”骑马而过:黑甲红缨,腰悬双剑,背后五千铁骑步伐整齐,像一条黑色巨龙,蜿蜒入城。 羸稷抱病登司马门,亲赐“玄龙将军”金印,秩两千石,位同九卿。老人面色苍白,却笑得豪迈:“寡人没看错,你果然是玄龙负火!” 少年跪谢,额头触地,声音沉稳:“臣,嬴政,谢王恩。”起身瞬间,他与羸稷目光相交,一老一少,一衰一盛,像两条龙在同一具躯壳里,完成权力的交接。 庆功宴当夜,中郎署密室。蛛网图再次更新:太子柱(囚)、公子傒(贬)、阳泉君(退)、丞相杜仓(中立偏赢),老将军王龁(力挺),只剩最后一道关—— 羸稷本人。 嬴政用炭笔在“老王”名字上,缓缓画下一个问号:“再往前一步,就得让老天收他。” 林燕心头一跳:“你要……弑君?” “不,”少年抬眼,眸光深不见底,“我要让老天‘自己’收他,而我,只是顺手推一把。” 北地归来第三个月,羸稷病情突然恶化——风寒转肺痈,高热不退,时而昏迷。太医束手无策,只能以参汤吊命。 朝会暂停,群臣人心惶惶。丞相杜仓、御史芈启、廷尉蒙毅,日夜守于寝宫门外,表面侍疾,实等遗诏。 而嬴政,被指定为“侍疾中郎”,日夜陪榻,煎药、喂粥、读奏章,样样亲力亲为。宫人私下议论:中郎孝感动天。只有林燕知道,少年每次端药前,都会用银针试毒,再滴一滴在自己掌心——不是试温度,而是试药性。他要在最短时间里,摸清羸稷的真实状况,以及——还有多少时间。 冬至前夜,暴雪。羸稷忽醒,召丞相、御史、廷尉、并嬴政入殿。内侍捧出铜匣,封泥完好,上压秦王玺。老人倚枕,声音沙哑却清晰: “寡人若有不测,国政暂由三卿共理,直至新储确立。储君之选,当在公子十人内,以德、功、民望三则合议。此诏,封存廷尉府,明日公示百官。” 嬴政跪于榻前,低眉顺眼,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他听懂了:老王仍不立储,要继续“养蛊”,只是换了裁判方式——从个人好恶,变成“三票合议”。 出殿后,少年屏退随从,独自行于长廊。雪更大,灯火在风里摇晃,把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一条挣扎的龙。林燕撑伞追来,还未开口,嬴政忽低笑: “遗诏?呵,遗诏也能改。” 雪落在少年肩头,积了薄薄一层,却不化——他体温极低,像心里藏着一块永不融化的冰。而冰里,正孕育着一条真正的龙—— 一条即将抬头、破茧、噬天的玄龙。 第12章 遗诏风暴 冬至后第三日,暴雪压檐。廷尉府正堂,铜匣高置,封泥完好,秦王玺鲜红如血。丞相杜仓、御史芈启、廷尉蒙毅,三卿到齐,当众启封,宣读遗诏: “寡人崩后,国政由三卿共理;储君以德、功、民望合议,择公子十人内最优者。” 话音落,堂上百官窃窃私语——这是秦国第一次“开放式立储”,谁都能投票,谁都能拉票。暗流,瞬间涌动。 散朝后,中郎署灯火彻夜。嬴政把“选票”拆成三类: 1. 军功票:将校团,由王龁、蒙武掌; 2. 文官票:九卿、郡守,丞相影响力最大; 3. 宗室票:公子、公孙,谁辈分高谁说话。 少年用炭笔在竹简上画“正”字计数,目前自己排第三:军功满格,文官半票,宗室零票。短板明显——宗室不买账,嫌他是“外来户”。 “得让宗室主动求我。”嬴政抬眼,眸光似冰,“办法只有一个:再立大功,大到他们不敢不投。” 与此同时,羸稷病势急转直下,肺痈破裂,昼夜高热。太医私下判词:不过十日。宫门戒备森严,除三卿、侍疾中郎,任何人不得入寝殿。 嬴政日夜陪榻,煎药、读简、记录王言,表面孝感动天,实则速记“遗言漏洞”——老王每次昏迷前,都会蹦出几句含糊不清的短句: “……谷蠡……未灭……” “……龙……北地……” “……功……未赏……” 少年把短句写在袖内,回舍人署拼成一条完整的“王意”:谷蠡王未灭,北地功未赏,玄龙当抬头。——完美符合“民望 功业”双标准。 第四日,咸阳宫广场,忽现“祥瑞”:千只玄鸟(乌鸦)盘旋,排成“政”字,良久方散。史官激动得手抖,连写三大篇《玄鸟纪瑞》。百姓交头接耳:这是“天命在政”! 黎川在暗处撇嘴:“特效费用我包的,鸟食掺了酒,飞起来晃,正好排字。” 第五日,渭水再次贡献“天启”:河滩冲出一块玄石,天然纹路似龙,龙爪下刻着“政”字,边缘光滑,像被水打磨千年。实则林伍带人连夜凿刻,再用河沙滚磨,做旧一手包办。 宗室炸锅了:接二连三的天意,都指向一个人——嬴政。若再违逆,就是与“天”作对。 第六日,宗□□紧急召开“内部票选”。老一辈公子怕“天意反噬”,年轻人则眼热军功:谁不想跟个能打仗的储君混前途?投票结果出炉: 嬴政,七票;公子壮,两票;弃权,一票。 宗正捧着结果,手一直在抖:这可是秦国历史上第一次“民主推举”储君,虽然投票范围仅限嬴氏微信群。 当日傍晚,宗正亲赴廷尉府,提交“宗室合议书”:一致推举中郎嬴政为“储君第一候选人”,理由简单粗暴——功高、天选、民心。 第七日,三卿闭门投票。 丞相杜仓:投嬴政——顺应天意,稳住朝局。 御史芈启:弃权——楚系外戚不想趟浑水。 廷尉蒙毅:投嬴政——军功派旗帜,法家代言人。 结果:2票赞成,1票弃权,通过。 当日夜里,铜匣再次封存,内加“储君推举书”:中郎嬴政,天德功三望俱全,宜立为太子。封泥压上三卿联名印,只等老王最后一画。 第八日深夜,寝宫。羸稷回光返照,竟坐起饮粥,目光清明。三卿跪榻前,呈上推举书。老人目光扫过“嬴政”二字,沉默良久,忽抬手,以指蘸粥,在书简边缘画下一道短横——像给“政”字添上最后一笔“丶”,更像给命运点上句号。 “寡人……准了。”声音轻若游丝,却压垮最后一根稻草。 第九日清晨,丧钟长鸣,秦王羸稷驾崩。雪停,日头初升,金光穿云,照在玄龙大旗上,旗心“秦”字熠熠生辉。 同日,三卿发诏:中郎嬴政,晋太子,居东宫,三日后即位,明年改元“政始”。 少年跪受诏书,额头触地,声音沉稳:“臣,太子政,受命。” 起身瞬间,他与远处宫门上的玄龙旗目光相交,一老一少,一衰一盛,在同一具躯壳里,完成最后的交接。 夜,东宫。蛛网图被撤下,换上巨幅《天下疆域》。嬴政负手立于图前,看韩、赵、魏、楚、燕、齐,六国版图像六块肥肉,摆在案板。 林燕、黎川、黑夫、林伍,四人依次上前,与他击掌,声音轻而坚定: “下一步,天下。” 窗外,雪霁,月出。清辉洒在少年肩头,像给他镀上一层银甲。他抬眼,眸光穿透夜色,落在更远的东方—— 那里,有更大的猎场、更凶的野兽、以及——最高的王座。 龙,终于抬头。 第13章 秦王登基,东扩之始 咸阳宫正殿,铜火道烧得正旺,九鼎香烟缭绕,像给空气刷了一层金漆。嬴政头戴十二旒冕,玄衣纁裳,腰间那柄“玄龙剑”——先王羸稷陪葬的镇国剑——如今被他亲手重新佩上,剑脊暗红,在烛火里一闪一闪,像心跳。 宗正读册,三卿拜贺,百官伏地,山呼: “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撞破屋脊,冲上雪后初晴的天空,惊起一群玄鸟,绕宫三匝,方振翅东去。 少年——不,如今该叫“秦王”——抬手,声音沉而稳:“众卿平身。今日起,大秦不只要守西陲,更要东扩!寡人年十七,给寡人十年,六国尽为秦土!” 殿内瞬间安静,随即爆发出更猛烈的呼喝。没人把这话当少年意气,因为过去三年,他说要废太子,太子真的被废;他说要斩右贤王,右贤王真的被斩。现在,他说要六国,那就——真的会是六国。 退朝后,东阁小会议室,烟雾缭绕——不是烟,是地图太大,被烛火烤得直冒热气。 嬴政拿匕首当教鞭,敲“韩国”:“七国里最弱,却挡在秦东大门。拔韩,等于撬开六国合纵的锁。” 蒙武(老将蒙骜之子)抱臂:“韩卒不足十万,可一战而下。但韩魏唇齿,魏若救,难速决。” 少年笑出一口森白牙:“那就让魏腾不出手——黎川!” 黎川递上一只木匣,打开,是厚厚一摞竹简:韩相国“张开地”私人账簿,记录十年来,韩以“水利款”名义,向魏行贿黄金三万镒,换魏不救韩。 嬴政把账簿往案上一拍:“副本已送大梁,魏王现在正头疼:救韩,等于承认自己受贿;不救,韩必恨魏。唇亡齿寒?让他们先内讧!” 一月十五,新郑大街,忽现“神秘石碑”,上刻:“韩欲以南阳赂秦,秦攻魏,韩坐收渔利。”百姓哗然,韩王急召张开地,张相国百口莫辩;魏使连夜离韩,回国报信。 二月朔,秦内史腾再送密信:韩相国次子“张良”,私访咸阳,与秦订“割地备忘录”。韩王震怒,罢相、下狱、抄家,韩廷乱成一锅粥。 二月十五,秦黑旗出函谷,大将蒙武率兵十万,日行百里,直扑新郑。韩卒士气崩,边关一日三惊。 三月,蒙武兵临城下,却不强攻,只派工师暗掘引漳水渠——对,就是当年韩国自己修的“郑国渠”支线,如今被秦反过来当水攻管道。 三月望日,夜半,渠闸开,洪水灌城,新郑南墙塌三里,韩卒哭爹喊娘。蒙武乘筏而入,韩王安跪地请降,开城献玺。 从出兵到灭韩,整整二十日,秦军伤亡不足两千,创战国速降纪录。韩地置颍川郡,蒙武留镇,韩王室迁咸阳,软禁“韩王官邸”,自此,韩国除名。 韩亡消息传出,魏国朝堂炸锅。魏王假(注意,这是历史上最后一个魏王)连夜召集群臣,议题只有一个:秦下一个目标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嬴政不给对方喘息,灭韩后第七日,即命王龁率兵十二万,出函谷,扑向大梁;同时,派郦生出使楚国,以“韩故地商路”为饵,换楚不救魏;又暗派刺客,在魏国东部散播谣言:魏王欲割地于楚,换楚攻秦。魏廷瞬间陷入“救韩还是自救”的撕逼模式。 魏国王都大梁,城高池深,粮草充足,更有一绝——引黄河水环绕,形成天然护城河,易守难攻。王龁连攻一月,损兵五千,城纹丝不动。 嬴政亲赴前线,登高望远,只见水雾蒸腾,城影朦胧,像一条盘在水里的巨龟。少年眯眼:“硬啃不行,那就淹它。” 秦军工师夜掘黄河堤,引水北灌,同时在上游筑坝,抬高水位。五月端午,坝闸开,洪水如脱缰野马,直冲大梁。城墙再高,也怕水泡,三月后,北墙塌,秦军乘舟而入,魏王假被俘,魏国亡。 从出兵到灭魏,整四个月,秦军伤亡一万,却换来中原最富庶之地——魏地置砀郡、东郡,魏王室迁咸阳,与韩王做邻居,俩人可以天天下棋,复盘当年“唇亡齿寒”有多讽刺。 韩、魏既灭,秦国版图像一条吃饱的巨蟒,头部已伸到中原心脏。嬴政在地图上用朱砂笔,从咸阳向东画一条直线,贯穿韩、魏,直抵齐境,笔尖一顿,少年勾唇: “下一颗,赵。” 连续灭两国,速度之快,手段之狠,六国皆惊。楚、赵、燕、齐,四国使节,雪片般飞咸阳,礼物一车车,口号一致:“愿与秦修好,永不为敌。” 嬴政在朝会上,笑得温文尔雅:“修好?当然好。不过,寡人年轻,记性不好,请各位使节回去提醒自家大王——别忘了,十年之约,才过去两年。” 使节们冷汗涔涔,退朝后一路小跑,回驿馆写急报:秦王的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自家。 夜,章台宫。巨幅地图前,少年负手而立,指尖从韩、魏滑向赵、燕、齐、楚,像弹钢琴,最后停在“赵”字上,轻轻一点。 “赵,长平旧恨,该算了。” 林燕、黎川、黑夫、林伍,四人依次上前,与他击掌,声音轻而坚定: “下一步,邯郸。” 窗外,春雷滚滚,雨点砸在玄龙大旗上,旗心“秦”字被雨水冲刷,愈发鲜红,像一条刚出渊的龙,张牙舞爪,准备—— 吞噬整个天下。 第14章 血溅咸阳殿 邯郸陷落,赵王迁被俘,消息像雪崩一样卷向列国。咸阳宫张灯结彩,秦王却未醉——他知道,赵一亡,燕便成东扩路上最后一块踏脚石。 章台宫密室,蛛网图更新:韩、魏、赵已红笔勾销,燕、齐、楚仍白。嬴政抱臂立于图前,指尖在“燕”字上轻敲:“下一个。” 林燕抱来最新军报:“燕国使团已上路,名义上‘贺秦灭赵’,实际来意不明。” 黎川耸肩:“还能有什么意?拖延时间呗。” 林伍冷声:“或者,孤注一掷。” 与此同时,蓟城,燕宫。 相国鞠武伏案,面色灰败:“赵亡,燕危在旦夕!臣得密报,秦王每战必先知,皆因身边有三妖人——林燕、林伍、黎川,皆擅未卜先知之术。破此三妖,秦必乱!” 太子丹攥紧玉佩,指节发白:“何人可除妖?” 殿角,一袭青衫的荆轲缓步而出,声音低沉:“臣愿往。先诛三妖,再刺秦王,一箭双雕。” 半月后,咸阳殿。 林燕谨言:“大王,今天是天国使者来访之日,臣提议,直接斩杀燕国使者。” 秦王说:“不可,如果直接斩杀燕国使者,那么”秦王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燕国使者就到了。 荆轲捧燕国国书、地图及叛将樊於期首级,缓步而入。地图内卷,藏徐夫人匕首,淬毒见血封喉。他低眉,余光扫向殿侧——林燕、林伍、黎川果然在列,似笑非笑。 内侍唱喏:“燕使献礼——” 荆轲展开地图,指尖暗扣机括,图穷匕现,寒光一闪,直扑林燕咽喉! 电光火石,林燕后撤半步,袖中铜笏格挡,“当”一声脆响,匕首走偏,划破衣袖,毒液溅地,青烟直冒。 殿外郎官蜂拥而入,长戟交叉,将荆轲死死压在地上。林燕抬手,声音冷如霜雪:“今日敢刺我,明日便敢刺秦王。拖下去——腰斩!” 咸阳市,刑台高筑。 荆轲被赤膊绑于木桩,面色平静,只盯着监斩台上的林燕,声音沙哑:“妖人,你断燕国最后生路,天必谴你!” 林燕俯身,低声只有两人可闻:“天?秦就是天。” 令牌掷地,刀斧手挥刃,血光飞溅,观刑百姓惊呼四散。日头正当空,却似被血染,昏红一片。 刑散,嬴政立于宫门,看血泊方向,声音听不出情绪:“燕国送的礼物,寡人收下了。回礼,三日后发出。” 黎川挑眉:“回礼?” 少年转身,玄龙袍角掠过门槛,声音轻得像雪落:“十万黑旗,踏蓟城。” 当夜,章台宫灯火彻夜。蛛网图上,“燕”字被红笔重重勾销,墨迹未干,像一道新鲜伤口。 林燕洗净手上残血,抬眼望图:“韩、魏、赵、燕,还剩齐、楚。” 嬴政负手立于窗前,月光将侧脸削成冷刃:“齐富楚广,不急。先让燕国,在血里学会敬畏。” 窗外,北风卷旗,玄龙大旗猎猎作响,像一条刚尝过人血的龙,舔齿剔爪,准备—— 吞噬下一个目标。 第15章 玄龙噬燕 政始年仲冬,咸阳原上黑旗如海。十万秦军列阵,枪尖映雪,寒光成林。嬴政披玄铁甲,腰悬镇国剑,目光扫过众将,最后停在林燕脸上:“卿请先锋,寡人予卿三万锐士——只一句:燕国土地可寸寸丈量,燕国人心,必须寸寸折服。” 林燕拱手,声音冷硬:“臣,遵命。” 秦王微微颔首,心里却清楚——这是林燕第一次主动请缨屠城,他要用血给燕国上一课,也给天下看。帝王之术,不外平衡:一面需要仁政收拢,一面需要杀伐震慑。今日,他允了林燕的锋刃,也给自己留下“可抚可制”的余地。 号角长鸣,大军开拔。玄龙大旗在风中展开,像一条真正的黑龙,张牙舞爪扑向东北。 十日后,秦军渡易水,抵涿县。林燕命架起抛石机,三轮石雨砸塌南墙,铁骑随后突入。县卒仅三千,半日即溃。 黄昏,林燕提剑登城,俯瞰街巷。他想起荆轲被腰斩那日,血溅刑台,燕人欢呼——如今,轮到他们哭。 “传令——屠城。” 短短两个字,却如冰坠玉盘。副将惊愕:“将军,大王曾言人心需折服……” 林燕侧目,眸色沉如夜:“先让人心颤栗,才谈折服。动手。” 于是,涿县一夜哀嚎。火光冲天,血流漂杵。第二日辰时,城已寂然,唯余焦土与乌鸦。林燕站在浓烟里,对传令兵道:“告诉下一个城池——这就是抗秦的下场。” 涿县屠报传回中军,嬴政只淡淡“嗯”了一声,提笔在竹简上批: “屠可也,然留青壮,徙边屯田。” 他明白林燕的用意:以恐怖撕开缺口,减少后续抵抗;但人口即资源,不能全杀。帝王权衡,不过一笔一勾。 之后二十日,秦军势如破竹: 方城,一日下,屠; 固安,半日下,屠; 霸州,援军未至,屠。 每下一城,林燕皆令屠。血与火铺就进军大道,燕卒胆寒,百姓闻风而逃,秦军推进速度竟比预期快一倍。可屠城令也越来越难执行——不少将士开始呕吐、失眠,甚至出现逃兵。 第五日夜里,副将跪在帐外:“将军,不能再屠!士卒手抖,战马惊嘶,此乃自乱!” 林燕沉默片刻,只说一句:“明日打武阳,不屠。但武阳若敢抗,鸡犬不留。” 武阳令听得“林燕”二字,连夜开城,素服请降。林燕命人绑他于南门,当众宣读燕国朝廷“克扣赈灾粮”罪状,一刀斩之,却对百姓秋毫无犯。秦卒愕然,继而欢呼——他们终于不用再做屠夫。 林燕对众将道:“屠城是手段,非目的。降者不杀,可省兵力,亦可收心。大王要的是土地,我要的是——燕国再无反抗之力。” 武阳降,秦军渡涞水,直插燕国腹地——易水。太子丹率最后五万燕军,背水列阵,欲破釜沉舟。 决战前夜,林燕巡营,忽闻士卒低语:“将军明日还会屠么?”他停下脚步,望向远处黑压压的易水,缓缓开口: “明日,只杀一人——太子丹。其余,降者不戮。” 声音不大,却随风传遍全营。众卒齐声应诺,士气瞬间高涨。副将这才明白:屠城是为震慑,止杀是为决战;一紧一松,皆在林燕算中。 黎明,两军对垒。太子丹披白袍,亲自擂鼓,燕军殊死一搏。林燕命弩阵先射马,再射人,三轮箭雨后,铁骑突进。 混战两个时辰,易水冰面被踏破,碎冰与血混成赤色泥浆。太子丹亲率死士冲阵,被林燕截住,两马相交,十合不分胜负。林燕佯败,引太子丹追至冰裂处,突然回身一剑,斩断对方马腿。太子丹跌落,被秦卒生擒。 林燕举剑高喝:“太子丹已俘!降者不杀!”燕军崩溃,跪地请降者三万余人。 太子丹被押至秦军大帐,林燕未辱,只问一句:“荆轲之刺,谁主谋?” 丹笑而不答,只道:“成王败寇,杀便杀。” 林燕沉默片刻,拔剑——却只是割下丹一缕头发,转身出帐,对副将道:“送他去咸阳,由大王处置。杀降将,污我刀。” 太子丹被擒,蓟城再无战意。燕王喜仓皇率宗室北逃辽东,试图联齐抗秦。林燕穷追不舍,一路收降郡县,至蓟门,终未再屠一城。他对众将解释:“燕国脊梁已断,再杀,徒增冤魂。” 次年开春,秦军班师。林燕押太子丹、燕国玺、地图、户籍,返咸阳。沿途百姓夹道,却非惧,而是敬——他们看见,那支曾令城池化为焦土的黑旗,也能在易水边收起屠刀,也能给降者一条活路。 章台宫,嬴政升座,当众宣诏: “先锋林燕,连破燕国十余城,生擒太子丹,功居第一,晋爵‘大上造’,秩三千石,赐黄金千镒,奴仆百人。” 少年走下丹墀,亲手为林燕系上玄玉佩,低声只有两人可闻: “屠城之事,寡人替你担一半;止杀之功,寡人替你扬天下。燕地新附,尚需怀柔,你——明白?” 林燕叩首,额头触地,声音沙哑却坚定: “臣,明白。” 班师夜,咸阳原上篝火连天。士卒围着火堆高唱《玄龙》,歌声嘶哑,却掩不住得意。林燕独坐高坡,望东方夜空,那曾是燕国方向,如今只余黑暗。 黎川递来酒囊,笑问:“后悔屠城?” 林燕接过,仰头灌尽,抬袖擦嘴,声音被风吹散: “后悔?不。我只悔——未能早十年让他们知道,挡秦者,必碎。” 火光映着他半边脸,另外半边沉在夜色里,像一条回头望月的龙—— 一半慈悲,一半杀伐。 第16章 玄龙啸辽东 灭燕后第三年,冬至,咸阳原上晨钟未响,玄龙大旗已迎风猎猎。嬴政诏下:辽东未靖,燕宗残存,寝不安席。五万步骑混合出征,目标——襄平。 中军帐内,林燕挂帅印,黎川副之,黑夫统铁骑,林伍督粮。四人再聚首,目光齐刷刷落在地图最北端——辽水、雪原、坚城,以及写着“燕王喜”的小小红圈。 “最后一哆嗦。”黑夫舔着嘴唇笑,呼出的雾气瞬间被寒风撕碎。 出兵前半月,月氏商队作掩护,秦谍分批潜入辽东。雪夜,他们用体温化开冻土,埋暗桩、测冰厚、绘城防;更用重金收买一个襄平“冰匠”——专管冬日给城墙浇水筑冰壳的工匠。 情报汇总到林燕案头:城高三丈,外环冰壕深两丈,守军三万,粮可支半年;冰壕即水库,破坝可灌城。 “冰壕炸开,城脚自溃。”林燕用炭笔在冰壕处狠狠画一道叉,“除夕夜,送燕王一份大礼。” 除夕夜,辽水河谷寒风呼啸。秦军工兵潜至冰坝外沿,先以铁钎凿眼,再塞入火油罐、□□,最后覆雪伪装。 子时,信号火箭升空,“轰——”巨响震碎雪幕,冰坝开裂,辽水狂涛卷着碎冰直扑襄平东城。守军尚在睡梦中,便被冰水灌营,半数瞬间卷进冰窟。 黎明,冰层塌陷,壕成泽国;黑夫率铁骑踏冰而入,马鼻喷白雾,刀光映雪,红血点缀,襄平外城一日即破。 外城既破,燕王喜率残骑三千北逃,欲穿白狼山入高句丽。秦轻骑衔尾急追,马裹草防滑,人披白袍隐身雪原。 第三日傍晚,白狼山口,林燕张弓搭箭,一箭贯燕王喜后背,穿胸而出。燕王坠马,被生擒于雪原,残兵跪地请降。 至此,燕国宗庙彻底除名,辽东归秦。 破城当夜,林燕只诛宗室、放百姓,焚宫却未屠城。他对众将解释:“辽东苦寒,人口即兵源,留之,秦人实边。” 士卒欢呼,寒地终见血之外的颜色。降卒三万余被编入“玄龙屯”,赐田赐宅,十年免赋,秦旗与炊烟一同升起在辽水两岸。 襄平南门,立碑高丈二,正面刻“玄龙所至,万邦臣服”,背铭战功与降令。碑成那日,日晕如虹,百姓围观,秦卒高唱《玄龙》,声震雪原。 黎川摸着碑身笑:“这石头一立,燕人抬头就能看见‘秦’字,比十万驻军都管用。” 班师回朝那日,咸阳万人空巷。章台宫前,金钟九响,嬴政升座,当众宣诏: - 林燕:大将军,爵大良造,黄金两千镒,食邑千户 - 黎川:定北都尉,掌辽东军政 - 黑夫:铁骑校尉,统万骑 - 林伍:少府丞,兼管辽河漕运 四人跪谢,少年走下丹墀,扶林燕起身,低声道:“辽东既下,天下再无北顾之忧。下一步——” 他手指地图,由北划向东南,停在两个大字:齐、楚。 回宫夜,蛛网图更新:齐相后胜贪金,楚廷公子争嫡,皆入秦眼。黎川递上新竹简:齐楚互派质子,却各怀鬼胎,联盟名存实亡。 嬴政提笔,在“齐”字上画下一个血红叉:“十年之约,还剩三年,先破富齐,再吞强楚。” 诏令随之而出:王龁屯兵函谷,虎视大梁故地;蒙武移军南阳,压制楚方城;大将军林燕,整训水军于琅琊,预备跨海击齐。 玄龙旗指向东南,风雨欲来。 夜里,章台宫巨幅地图前,少年负手而立,背后韩、魏、赵、燕、齐、楚,六国已五红。 林燕递上最后一卷竹简:齐楚兵力部署、粮草虚实、朝堂暗斗,一目了然。 嬴政提笔,在“齐”字上缓缓写下: “政始五年,春,跨海击齐。” 窗外,雪霁,月照玄龙旗,龙影投于大地,一半慈悲,一半杀伐,正昂首啸向—— 最后的猎物。 第17章 跨海灭齐 冬至后第三日,东海潮退。琅琊台高耸,崖壁挂冰,像无数柄倒悬的剑。晨雾自海面涌来,一层层裹住高台,也裹住台下绵延十里的玄色军营。炊烟升起,被湿风吹得七零八落,像未织就的网。 林燕披玄铁大氅,扶栏东望。他身后,黎川正用匕首尖在雾中虚划潮位线,黑夫卸了铜面罩,任海风把脸上盐霜吹成白花;林伍蹲在台基,以毛笔蘸海水,在竹简上写“潮高六尺,东北风三级,可出船”。每一笔都像给未知的战场标刻度。 号角自雾底传来,低而沉,像巨鲸浮出海面。四人同时抬头——那是楼船“玄龙”号试航的信号,也是秦王给他们的最后通牒:十年之约,今年;齐国,必须下海。 楼船“玄龙”号泊于台下,高十丈,帆五道,龙骨以千年铁木为芯,外覆铜板,远远望去像一条刚离水的黑鲸。船首刻玄龙首,龙角昂扬,龙目嵌夜明珠,白日亦生辉;夜里则闪如兽瞳,照见甲板上来回奔走的工匠与弩手。 嬴政立于龙首之顶,披玄狐大氅,腰间镇国剑剑脊暗红,像一条冻住的血线。他俯视四人,声音被海风吹得七零八落,却字字如铁: “十年之约,第三年,寡人要齐地。齐亡,楚孤;楚孤,天下定。诸位——给寡人把东海,变成秦的内湖。” 四人同时拱手,声音被风撕得七零八落,却同样如铁: “诺!” 试航归泊,夜已深。中军帐内烛火摇曳,地图铺满整案,那是齐南疆域——琅琊、即墨、烟台,像一条被海浪啃得参差不齐的丝带。林燕以匕首尖轻敲“胶州湾”: “齐人恃海为堑,未料秦能跨海。此湾,便是我们踏入齐国的第一步。” 黎川递上一卷竹简:齐相后胜贪金,楚系外戚与田氏宗室斗得正欢;即墨守将田忌孙田单,年逾花甲,擅火攻,但兵力不足三万。黑夫咧嘴:“火攻?咱们用水攻陪他玩玩。” 林伍补一句:“腊月北风紧,十日可造船二百;轻骑三万,借潮势一日夜可抵湾口。先夺码头,再围即墨,齐南门户顿开。” 嬴政听罢,只淡淡一句:“船不够,再造;风不顺,等。寡人只要结果——齐国海岸线,一寸不留。” 腊月二十,琅琊湾变成一座巨大的工地。斧凿声、铁锤声、号子声,昼夜不息。秦人把附近山砍成秃岭,又拆百姓旧屋取梁木,短短七日,造出楼船一百八十艘,蒙冲、斗舰不计其数。船身刷黑漆,以玄龙为号,远远望去,像一片浮动的墨云。 黎川每日在船坞巡视,把“秦”字篆体刻满每一片舵叶,像给未来埋签名。黑夫操练水手,让北地铁骑下海学掌舵,马嘶与浪吼混在一处。林伍则把粮、水、肉干、火油,按十日份装进仓底,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跨海作战,拼的就是后勤。 除夕夜,工地灯火连天。工匠烤火守岁,却不敢停工;嬴政巡至船首,亲自给每条船系一条红绳,取“见血开刃”之意。红绳在风里飘,像无数条细小的血舌。 正月初三,北风骤起,风速七级,潮高六尺。林燕下令:试航! 楼船列阵而出,帆张如鹏翼,破开碧浪,驶向雾海。浪头高达丈余,船身微侧,又稳稳扶正,像一条学会呼吸的龙。秦卒抱桅杆呕吐,吐完又笑,笑声被风撕碎,散在浪里。 试航归泊,无一船损。黎川把“可战”二字写进竹简,笔尖透纸,像要钉住大海。嬴政看罢,只说一句:“风予我,潮予我,齐予我。” 正月十二夜,玄龙船队乘风而出,帆影连天,像一条横亘二十里的黑云,直扑胶州湾。湾口灯塔发现时,已来不及示警;秦弩火箭覆盖,灯塔守军瞬间成火球。 船队靠岸,轻骑涉水而登,沙滩如绵,马蹄陷至踝,却不减速。田单闻讯,率兵来援,被黑夫铁骑拦腰截断;林燕亲率楼船兵,绕至齐军背后,两面夹击,齐军大溃,死伤万余,田单仅以身免。 秦人一日下胶州,未屠城,只缴械、封府库、贴安民告示:降者免死,抗者灭族。百姓战战兢兢,却发现秦军不再“屠”,而是“收”——收人、收心、收土地。 胶州既失,即墨成门户。田单收残兵两万,凭城死守,更放言:秦人敢来,必以火攻报之! 林燕笑:“火?我送水。”他命工师夜掘渠,引海水绕城西,再于上游筑坝。二月朔,坝闸开,咸潮灌城,灭火于未燃。田单眼睁睁看着火油罐被水泡烂,城墙基脚却渐被蚀空。 第三日,秦弩车集于东门外,万箭齐发,专射城碟;楼船则于海面列阵,投石机抛火球,城内屋舍次第起火,水与火共舞,冰与铁齐鸣。田单披甲登城,亲自擂鼓,鼓面却被流矢射破,声如裂帛。 夜半,城西墙脚轰然塌陷,秦骑踏浪而入。田单知大势已去,率亲兵巷战至天明,力竭被擒。林燕未辱,只问一句:“火攻失效,何感想?” 老人笑出一口血:“天予秦,非战之罪。” 即墨降,秦人未屠城。林燕命人张贴告示:田氏宗室迁咸阳,百姓各安其业;青壮愿从军者,编入“玄龙军”,赐田赐宅,十年免赋。齐人始信——秦卒真的不再“屠”,而是“收”。 黎川在城头刻字:“即墨归秦,齐南已开。”刻完,把匕首抛进海里,像给旧战场送终。 即墨既失,临淄震恐。齐相后胜贪金,早已暗通咸阳;齐王建仓皇北逃,欲联赵残余,却被自己人出卖,途中被秦骑截获。临淄不战而降,秦军入城时,百姓夹道,却不是惧,而是看热闹——他们想看看,传说中的“玄龙”长什么样。 嬴政入城当日,阳光正好,他把田单请上城楼,亲自斟酒:“老将军,火攻失效,可否再教寡人水攻?”田单苦笑,一饮而尽,酒杯掷下城,碎成齑粉,像给旧齐送终。 三月,玄龙船队沿海南下,连取烟台、威海、成山角,最后停在胶州湾最东端——天之尽头。林燕立于船首,看朝阳跃出海面,金光照在玄龙旗上,旗心“秦”字被镀上一层金边,像一条刚出水的龙,张牙舞爪,准备吞噬整个天下。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雪原上那柄秦剑,想起易水边那支断箭,想起辽东冰壕里那声巨响。原来所谓旅途,从未结束;所谓历史,只是他们亲手劈开的一条缝,而缝的尽头,是更辽阔的未知。 潮声如雷,帆影如云。楼船向前,四人并肩,背对陆地,面向大海—— 而这一次,他们要把整个东海,变成秦的内湖。 第18章 军临楚地 临淄既降,玄龙船队未返。胶州湾内,楼船林立,帆影遮天。嬴政立于船首,玄袍猎猎,目光越过波涛,落在更远的南方——楚。 “齐亡,楚孤。”他轻声道,像在陈述一件已发生的事实,“南海,是秦最后一片未征服的水。” 林燕、黎川、黑夫、林伍,四人并肩而立,海风把他们的披风吹得鼓起,像四只蓄势待发的鹰。新的旅途,再次开始。 楼船“玄龙”号内,烛火摇曳。巨幅南海图铺满整案:长江、湘水、珠江、灵渠,像一条条被拉直的弓弦,终点都是楚的心脏——郢都。 黎川递上竹简:楚相公子兰与屈氏斗法,楚军水师虽众,却分属三派;南海郡守赵佗,暗通秦商,愿献番禺港为内应。黑夫咧嘴:“水师?咱们用楼船教他游泳。” 林伍补一句:“灵渠未通,粮道难继。可先夺番禺,借南海粮,再溯江而上,逼郢都。” 嬴政听罢,只淡淡一句:“船不够,再造;风不顺,等。寡人只要结果——楚地海岸线,一寸不留。” 正月二十,南风初起,玄龙船队乘风南出。楼船二百,蒙冲斗舰无数,黑帆连成一片,像一条横亘二十里的墨云,直扑南海。 海面平静如镜,水下却暗流涌动。楚军水师屯于湘江口,楼船高大,却笨重;秦船小巧,却灵活。一场水战,即将爆发。 二月初,船队抵湘江外海。楚军水师列阵,楼船高大,帆影如墙。林燕命抛石机集于船首,专射楚帆;黑夫率蒙冲绕后,火箭覆盖,火雨倾盆,楚帆瞬间成火墙。 楚军大乱,楼船相撞,水面成火海。嬴政立于船首,挥旗:“突进!”秦船乘势插入,弩机齐发,楚军水师大溃,残船四散。 湘江口既破,船队乘风南下,三日即抵番禺港。南海郡守赵佗,素衣请降,献番禺图册、粮册、兵册。秦兵入城,未杀一人,只缴械、封府库、贴安民告示:降者免死,抗者灭族。 百姓战战兢兢,却发现秦军不再“屠”,而是“收”——收人、收心、收土地。黎川在港口刻字:“番禺归秦,南海门户开。”刻完,把匕首抛进海里,像给旧战场送终。 番禺既下,船队溯江而上,抵灵渠。灵渠未通,粮道难继。林燕命工师凿山开渠,引湘水入珠江,十日渠成,粮船源源不绝。楚军惊惧,呼秦人“神工”。 三月,船队抵郢都外江。楚军水师余部,凭城死守,楼船高大,帆影如墙。林燕命抛石机集于船首,专射楚帆;黑夫率蒙冲绕后,火箭覆盖,火雨倾盆,楚帆瞬间成火墙。 楚军大乱,楼船相撞,水面成火海。嬴政立于船首,挥旗:“突进!”秦船乘势插入,弩机齐发,楚军水师大溃,残船四散。 郢都降,秦人未屠城。林燕命人张贴告示:楚宗室迁咸阳,百姓各安其业;青壮愿从军者,编入“玄龙军”,赐田赐宅,十年免赋。楚人始信——秦卒真的不再“屠”,而是“收”。 四月,船队抵达南海最南端——象郡。林燕立于船首,看朝阳跃出海面,金光照在玄龙旗上,旗心“秦”字被镀上一层金边,像一条刚出水的龙,张牙舞爪,准备吞噬整个天下。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雪原上那柄秦剑,想起易水边那支断箭,想起辽东冰壕里那声巨响。原来所谓旅途,从未结束;所谓历史,只是他们亲手劈开的一条缝,而缝的尽头,是更辽阔的未知。 潮声如雷,帆影如云。楼船向前,四人并肩,背对陆地,面向大海—— 新的旅途,就此开始。而这一次,他们要把整个南海,变成秦的内湖。 夜,章台宫巨幅地图前,少年负手而立,背后韩、魏、赵、燕、齐、楚,六国已尽红。 林燕递上最后一卷竹简:南海郡、象郡、桂林郡,尽归秦。 嬴政提笔,在“楚”字上缓缓写下: “政始六年,夏,楚亡,天下一统。” 窗外,月照玄龙旗,龙影投于大地,一半慈悲,一半杀伐,正昂首啸向—— 天下一统。 第19章 皇帝之名,与天下同心 政始三十年夏,咸阳宫正殿。六国版图高悬,红若晚霞。百官朝贺毕,宗正率先出列,朗声奏曰: “大王功并三皇,德迈五帝,当尊‘泰皇’,以应古制!” “臣附议!”丞相杜仓、御史芈启等齐声附和,“泰皇至尊,唯大王可当!” 呼声未落,黎川自文班列出,声音不高,却压下众声: “大王德兼三皇,功盖五帝。‘泰皇’虽尊,仍囿一隅;臣请进一字——‘皇帝’。三皇五帝并于一尊,自此天下共主,千秋唯一!” 殿内瞬间寂静。嬴政眸光微动,似笑非笑:“皇帝?” 黎川再拜:“是。皇为三皇,帝为五帝,大王兼而并之,传之无穷!” 宗正欲再言,嬴政抬手,声音沉而稳:“善。自今日起,寡人称‘皇帝’,号曰‘始皇帝’。后世以数计,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百官跪倒,山呼:“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尊号既定,林燕出班,声音清朗: “陛下既并天下,文字、货币、度量衡,亦当混同;然刀兵易统,人心难齐。臣请怀柔——迁六国豪富于咸阳,免其三年赋税;赦轻罪,赐爵一级,使旧民知秦法之宽,知皇帝之仁。如此,天下咸以为秦人,世世不离。” 始皇帝目光扫过众臣,缓缓点头:“善。刀斧可定疆域,温水能收人心。寡人既要天下土地,也要天下人心。” 皇帝当即下诏,分八条施行: 1. 书同文——废六国文字,以小篆为正统,黎川领其事; 2. 车同轨——辙宽六尺,驰道直达郡县; 3. 统一度量衡——斗、尺、秤,皆依秦制; 4. 统一货币——废六国刀币、布币,以秦半两为唯一通货; 5. 迁豪富——六国旧贵族、巨贾,十万户徙咸阳,赐宅赐田,免三年赋; 6. 赦轻罪——囚罪轻者,赦免一级,赐爵一级,使自食其力; 7. 旌表怀柔——郡县立“归秦碑”,降者刻名,永赦其罪; 8. 吏为师——以法为教,以吏为师,使天下知秦法,知皇帝之恩。 - 书同文:黎川领尚书令,日以继夜校对小篆,刻石经,立于郡县;天下书生,皆需以秦篆应试,以吏为师。 - 统一度量衡:林伍监工,铸铜斗、铁尺、秤砣,统一规格,发往天下;市肆交易,皆以秦制为准,违者罚金。 - 统一货币:废六国刀币、布币,以秦半两为唯一通货;旧币可按比值兑换,百姓称便。 - 迁豪富:六国旧贵族、巨贾,十万户徙咸阳,赐宅赐田,免三年赋;昔日王孙,今日秦民,与百姓同耕同织。 - 赦轻罪:囚罪轻者,赦免一级,赐爵一级,使自食其力;市肆间,常见戴“秦爵”臂章的昔日贵族,与百姓交易。 - 旌表怀柔:郡县立“归秦碑”,降者刻名,永赦其罪;碑前常有人焚香叩首,感谢皇帝不杀之恩。 - 吏为师:以法为教,以吏为师;百姓有讼,直诉于县吏,吏以秦法断之,公正严明,民始知秦法之宽。 诏令即下,天下兵器源源入咸阳,铸十二金人,各重千石,面像皇帝,立于宫门,震慑不臣;同时,迁徙豪富的车队也浩浩荡荡驶入关中,咸阳人口骤增十万。昔日六国贵胄,今日秦地新户,赐田、赐宅、免赋,使自食其力。 黎川负责“书同文”,日以继夜校对小篆,刻石经,立于郡县;林伍则管“度量衡”,铁尺、铜斗、秤砣,统一铸造,发往天下;黑夫领“车同轨”,带人丈量驰道,铲平旧辙,使秦车直达东海、南海、北海。 皇帝二年春,始皇帝东巡至琅琊,登山望海,玄龙大旗猎猎。他命李斯撰文,以小篆刻石: “皇帝并天下,统一文字、度量、货币,怀柔百姓,功盖万世,永无贰心。” 刻完,把刻笔抛进海里,像给旧六国送终,也像给新帝国点火。 迁徙的豪富,免赋的青壮,刻名的降卒,渐渐发现——秦法虽严,却给了一条活路;皇帝虽远,却给了三尺土地。炊烟起处,秦旗与旧国旗帜并排,随风猎猎,像两条终于和解的龙。 夜,章台宫巨幅地图前,皇帝负手而立。背后韩、魏、赵、燕、齐、楚,六国尽红;前方,是更辽阔的南海、北海、西域、昆仑。 林燕递上最后一卷竹简:百越、匈奴、西域,皆在图上。 皇帝提笔,在“百越”字上缓缓写下: “皇帝并天下,怀柔四海,龙抬头,天下一。” 当林燕的提议被有效施行后的第二天清早,穿越者们的脑海里响起了一道机械声音: "检测到华夏进入第一个大一统王朝,系统自动绑定。现在发布第一个任务:活到1949年,奖励为可以回到原先的时空,请四位穿越者认真对待。" 林燕、黎川、林伍俱惊:"第四位穿越者?" 系统:"第四位穿越者:余岚。" 第20章 历史的看客 政始三十一年春,咸阳宫正殿。百官班列,山呼已毕。始皇帝抬手示意,内侍高唱:“有事启奏——” 林伍自武臣班尾缓步而出,甲胄未着,只穿一袭青布袍。他跪伏丹墀,声音沙哑: “臣征战几十余载,伤病缠身,今海内一统,百姓安居。臣愿解甲归田,恳请陛下恩准。” 殿内微微骚动。林燕心头一紧,抬眼望去,只见三叔背影。 始皇帝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善。卿既去意已决,朕不强留。赐金千镒,宅一区,奴仆五十,永为秦人楷模。” 林伍叩首,额头触地,声音平静:“臣,谢陛下隆恩。” 朝会散,百官鱼贯而出。林燕追至殿后长廊,一把拉住林伍衣袖,低声急问: “三叔,你为何突然请辞?” 林伍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才轻叹一声:“随我来。” 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一室昏暗,唯有一盏铜灯摇曳。林伍从袖中摸出一卷残破竹简,摊在案上,指尖轻抚那行斑驳的字:“秦并天下,凡一十五年,国祚终。” 林伍说:“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来的吗。” 林燕说:“去博物馆参观,掉进了时空裂缝,秦国祚一十五载,我们可以改的” 林伍摇头,目光浑浊:“改得动吗?你且看看陛下近月政令——” 他一项项数来: 1. 迁六国豪富于咸阳,免三年赋——看似怀柔,实則切断旧贵族根基; 2. 收天下之兵,铸金人十二——防民之口,胜于防川; 3. 书同文、车同轨——标准化背后,是思想与行动的双重枷锁; 4. 修驰道、直道——兵马旦夕可至,任何异动皆在掌心; 5. 焚百家书,以吏为师——史官之笔,只剩秦篆记录。 林伍声音越来越低:“你可还记得贾谊《过秦论》那句——‘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铸以金人十二’?如今,陛下正在一条条照做。” 林燕背脊发凉,却仍辩:“怀柔与铁腕并用,是为安定天下。” 林伍苦笑:“安定?不,是焊死。焊死每一道缝隙,焊死每一丝可能。我们来自后世,当知焊得太紧的结果——” 他指节轻叩那卷竹简,“十五年,一声裂响,焊口崩开,天下皆反。” 林燕沉默良久,忽抬头:“我们可以劝,可以谏,可以——” 林伍抬手止住他,目光温和却疲惫: “燕儿,我们救过赵国吗?救过燕国吗?我们连一个刺客都未能阻止。历史不是一条河,它是一块铁板,我们只是落在板上的尘埃,风起时扬起半寸,风停后,仍被压得严严实实。” 灯芯“啪”地爆开,火光映在两人脸上,一半亮,一半暗。 林伍收起竹简,轻拍侄儿肩膀: “天下已定,我该去享受太平了。你留在这,记得多看少说——有时候,看得太清,反而更痛苦。” 他转身,背影被门缝透进的月光拉得老长,像一条即将隐入历史的龙。 林燕呆立原地,耳畔回荡三叔最后的话: “我们不过是来自未来的、历史的看客,改变不了任何事物的。” 长廊尽头,林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只剩铜灯摇曳,把林燕的影子投在壁上,忽长忽短,像一条被钉在墙上的龙,挣扎不得。 次日清晨,林伍的车驾驶出咸阳西门,金千镒、奴仆五十,随车而去。城门上,玄龙大旗猎猎,旗心“秦”字被朝阳镀上一层金边,亮得刺眼。 林燕立于城头,看车队渐远,看旗帜高悬,看城内金人十二,巍然守望。他忽然……明白—— 他们劈开了历史的缝,却也被缝夹住了手;他们改变了江河的流向,却终被江河带向既定的海口。 风过,旗影投地,像一条巨大的龙,昂首咆哮,却挣不脱那面绣着“秦”字的牢笼。 历史的旅途仍在继续;只是这一次,旅人只能做看客,不能做舵手。 第21章 仙草与看客 政始八年春,咸阳宫正殿。铜火道烧得旺,九鼎香烟缭绕,却掩不住空气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丹腥味。始皇帝高坐,冕旒低垂,面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林燕出班,声音清朗:“徐福等人所言长生不老,并无实据;其金丹含汞,久服有毒,请陛下——” “林爱卿。”皇帝淡淡打断,目光从冕旒后射出,冷得像冰,“后面的话,不必说了。” 徐福立于文班,心头猛地一跳,暗叫:“完蛋,计划得提前了。”他急出班,声音高得近乎尖锐: “传说东海蓬莱仙岛,有长生不老草!陛下赐臣三千童男童女,臣必乘风破浪,为陛下取回仙草!” 林燕再次出班:“陛下,不可——” 皇帝抬手,眸光微眯:“徐爱卿的提议,寡人准了。还有,”他顿了顿,语气轻得像刀锋,“林爱卿是信不过徐爱卿,还是另有异义?” 殿内瞬间安静,落针可闻。林燕张了张口,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忽然想起林伍那句—— “我们只是来自未来的、历史的看客,改变不了任何事物的。” 他垂下眼帘,声音低哑:“臣,无异议。” 退朝后,林燕独自行于长廊。夕阳把宫墙拉得老长,像一条僵直的龙,钉死在历史的夹缝里。他抬头,看玄龙旗猎猎,旗心“秦”字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亮得刺眼。 他突然明白了—— 他们劈开了历史的缝,却也被缝夹住了手;他们能看见丹毒,却挡不住皇帝吞咽的**;他们能预见崩裂,却拦不住帝王追求永生的执念。 同一刻,徐府密室。徐福背手踱步,额上冷汗淋漓。原计划再等半年,如今被林燕一语道破,只能提前。 “三千童男童女,三月内集齐;楼船、粮水、火油,一月内备妥。”他低声吩咐弟子,“七月,出海,不再回头。” 弟子犹豫:“若取不回仙草?” 徐福冷笑:“仙草?我要的是——不再回来的路。” 他抬头,目光穿过窗棂,投向黑沉沉的东海,像一条即将逃出生天的狐。 命令飞传天下。郡县官吏,连夜搜捕童男童女;百姓哭喊,官吏呵斥,三月内,三千稚子被集于琅琊港。父母哭送,海岸线上,哭声震天,却换不回一纸赦令。 林燕立于港口,看童男女被押上楼船,看父母哭晕在沙里,看徐福披红袍,举杯祭海,像一场盛大的祭典,祭的不是海神,是帝王的贪生。 他想上前,却被黑夫按住肩:“将军,莫动。你一动,便是逆鳞。” 林燕握拳,指节泛白,终究未动。他只能看,只能记,只能——做历史的看客。 七月望日,北风正劲。楼船“玄龙”号高悬徐福旗,三千童男女被锁于底舱,哭声被浪声掩盖。徐福立于船首,向岸上一拜,向皇帝一拜,向——不再回来的路一拜。 林燕立于港口,看船帆升起,看楼船渐远,看夕阳把海面染成血色。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博物馆里那柄秦剑,剑脊暗红,像一条冻住的血线。 原来,那血线里,也锁着三千稚子的哭声。 回城路上,林燕独自行于长廊。夕阳把宫墙拉得老长,像一条僵直的龙,钉死在历史的夹缝里。他抬头,看玄龙旗猎猎,看金人十二,巍然守望,看皇帝立于城头,向海的方向举杯——像在祝自己万寿无疆,也像在祝——永不回头的徐福,一路顺风。 林燕停下脚步,轻声自语: “我们改变了江河的流向,却终被江河带向既定的海口。” 风过,旗影投地,像一条巨大的龙,昂首咆哮,却挣不脱那面绣着‘秦’字的牢笼。 新的旅途,仍在继续;只是这一次,旅人只能做看客,不能做舵手。 第22章 未来的人 政始三十三年冬,咸阳宫大殿铜火熊熊,九鼎香烟缭绕。百官班列,气氛却凝如薄冰。 扶苏公子出班,声音清朗:“父皇,徐福东渡未归,丹药宜停;长城已筑千里,民力宜恤;百家之书虽焚,儒者之心未死。愿父皇缓刑薄赋,以安天下。” 殿内瞬间落针可闻。始皇帝面色微青,缓缓起身,冕旒轻响:“扶苏,寡人之事,何时轮到你来指摘?” 扶苏跪伏:“儿臣不敢,只是——” “住口!”皇帝一声怒喝,“既如此,你去北疆,与蒙恬同筑长城,边风凛冽,正好醒醒脑!” 扶苏叩首,不敢再言。百官屏息,唯恐触怒龙鳞。 林燕出班,拱手:“臣愿随公子北上,督筑长城,请陛下恩准。” 皇帝目光一转,沉默片刻,冷声道:“准。朝会毕,你与黎川留下。” 夜,章台宫偏殿。铜灯幽暗,帷帐低垂。始皇帝屏退左右,独留黎川、林燕。窗外北风呼啸,吹得灯影乱摇。 皇帝缓缓解下镇国剑,横放案上,指尖轻抚剑脊暗红,似漫不经心:“你们俩和已经辞官的林伍将军总共三人,自朕尚为质子时,便随左右,不离不弃。寡人常疑——尔等何以早早笃定,寡人必能一统天下?” 黎川与林燕对视,心弦骤紧。皇帝抬眼,眸光如刃:“更有甚者,林卿竟知金丹有毒,知徐福欺寡人。尔等,莫非真能未卜先知?抑或——来自未来?” 始皇帝又说:“你们能说说,未来之人是怎么评判寡人的吗” 殿内静得可闻心跳。林燕深吸一口气,低声道:“陛下,此事……” 皇帝抬手,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但说无妨,寡人不怪罪你们。” 林燕抬眸,正迎上皇帝微凉的目光。那一瞬,他明白——再掩已无意义。 “回陛下,”林燕缓缓开口,声音低却清晰,“有人言陛下是暴君,亦有人言陛下乃千古一帝。” 皇帝指尖微顿,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仅此而已?” 林燕点头:“仅此而已。” 殿内再次沉默。良久,皇帝轻叹,似对二人,又似自语:“原来,在未来人眼中,朕亦不过是功过两说之人。” 皇帝问:“既然这样,两位爱卿那就说说秦朝传了多久吧” 林燕回答:“秦统一六国之后,国祚总共十五载” 始皇帝自语道:“寡人奋六世之余烈,一扫**,车同轨,书同文,居然只存在了十五年。” 两人还想再说什么,皇帝抬手,制止二人再言,目光转向黎川:“黎卿,过些时日,你随王翦去镇百越。南疆新定,需人镇抚。” 黎川拱手:“臣,遵旨。” 皇帝又看林燕:“林卿,你与扶苏北上,长城虽筑,匈奴未灭,边事仍重。” 林燕俯首:“臣,万死不辞。” 皇帝微微颔首,声音忽然低哑:“朕知寿不久矣,诸子……不堪大任。”他顿了顿,目光如炬,“记住,大秦可亡,华夏不可亡!” 二人心中剧震,齐声应诺:“臣,铭记于心!” 数日后,咸阳城外。北风卷雪,旌旗猎猎。 扶苏披素袍,立于马车之侧,眉眼沉郁。林燕策马来送,低声道:“公子,北地风寒,保重。” 扶苏苦笑:“父皇命我筑城,亦命我思过。林将军,你说,这天下,真会因我而变吗?” 林燕望向远处雪幕,声音轻得像风:“公子,天下不会因任何人而变,但每一个人,都可成为天下的变数。” 另一侧,黎川与王翦大军南行。他回首望咸阳,宫阙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像一条即将老去的龙。 他低声自语:“陛下,未来之人,会记得你。” 章台宫深夜。铜灯将熄,皇帝独坐,手边是那卷残破竹简——“秦并天下,凡一十五年,国祚终。” 他提笔,在竹简空白处添一行小字: “大秦可亡,华夏不可亡。” 写罢,他把竹简合上,投入火盆。火苗舔噬竹片,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窗外,雪落无声。玄龙大旗半卷,旗心“秦”字被雪打湿,暗得像一条沉睡的龙。 皇帝轻声道:“未来之人,愿你们记得——这天下,曾有人用血与火,为它写过名字。” 火光摇曳,映出他最后的影子—— 一半慈悲,一半杀伐,终究被历史轻轻覆上。 第23章 意外的旨意 政始三十四年正月,咸阳连日阴雪。铜火道烧得旺,却驱不散暖阁里的潮冷。始皇帝倚在凭几,面前摊着巨幅羊皮图:北疆冰河如银蛇,南越雨林似墨海。两枚铜虎符分压左右,一枚刻“镇北”,一枚刻“南越”,在火光下泛着幽暗的血色。 内侍跪地,手执朱砂笔——笔尖蘸的不是墨,是调了蜜的朱砂,红得刺目,像未干的新血。皇帝低咳数声,指节轻敲图纸两端,声音沙哑却清晰: “写——镇北军:封蒙恬为大将军,林燕为副将,专责磨炼扶苏,镇北军永镇长城。若有一日咸阳城破,不得班师回朝。” 他停顿,咳出一口血,却不去擦,继续道: “南越军:封王翦为大将军,黎川为副将,永镇南海。若有一日咸阳城破,不得班师回朝。” 两道旨意,一字一珠,写毕,朱砂尚湿。皇帝取过私玺,重重按下,像给未来按下永不翻身的钉。内侍捧旨退下,脚步无声,却像踩在所有人心上。 暖阁重归寂静。皇帝倚回凭几,指尖摩挲地图两端,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 “大秦可亡,华夏不可亡。有这两把锁,华夏便亡不了。” 他抬手,以指蘸朱砂,在地图两端各画一道红线,像给帝国打上两只永不解开的封条。 三月后,秦岭北,镇北军大营。夜雪纷飞,长城如一条冻僵的龙,蜷伏在群山之巅。中军帐内,铜火微弱,蒙恬披玄狐大氅,正与扶苏巡视冰壕。忽然,驿马飞驰而入,马蹄溅起雪雾,像一条白龙扑进帐前。 “玄龙急旨——” 蒙恬拆阅,血字朱砂在雪光下刺目。扶苏凑近,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天灵: “封蒙恬为镇北大将军,林燕为副将,专责磨炼扶苏,镇北军永镇北疆。若有一日咸阳被破,镇北军——不得班师回朝!” 扶苏的手在抖,冰屑自眉梢跌落,声音发颤:“将军……父皇这是不要我们回去?” 蒙恬沉默良久,缓缓抬手,朝咸阳方向长揖一礼,声音低哑却坚定: “臣,领旨。” 林燕接过副将印,指尖触到“不得班师”四字,像摸到一块冰,寒意直透心底。他抬眼望向南方,望向看不见的咸阳,忽然明白——那道命令,不是锁,是钉;不是诏,是墓志。 这一夜,长城上风雪怒号,像无数亡魂在哭喊,又像一条被钉死的龙,在做最后的挣扎。 同日,南海郡,番禺港外,晨雾如纱。王翦登楼船,正教黎川辨认潮汐。忽然,驿船破浪而来,玄龙旗**贴在桅杆,像一条刚从水里捞出的血舌。 锦匣开启,血字朱砂在雾光下刺目: “封王翦为南越大将军,黎川为副将,永镇南疆。若有一日咸阳被破,南越军——不得班师回朝!” 王翦老眉微颤,即刻朝北长揖:“老臣,领旨。” 黎川捧印,指尖冰凉。他抬眼望北,雾霭重重,看不见咸阳宫阙,却能想象那座城——金人十二,玄龙大旗,以及,老病中的皇帝。 不得班师——这是命令,也是预言;是锁,也是墓志。 这一晨,南海上潮声如雷,像无数亡魂在哭喊,又像一条被钉死的龙,在做最后的挣扎。 两道旨意,一北一南,像两把锁,锁住了玄龙最锋利的两颗牙;又像两根钉,把大秦帝国的疆域钉死在长城与南海之间。 咸阳宫,深夜。始皇帝立于巨幅地图前,看北疆冰河,看南越雨林,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 “大秦可亡,华夏不可亡。有这两把锁,华夏便亡不了。” 他抬手,以指蘸墨,在地图两端各画一道红线,像给帝国打上两只永不解开的封条。 北疆,雪夜。林燕巡营归来,立于长城敌楼,看雪落无声,看远方玄龙旗半卷,看更远的南方——那里有黎川,有同样的命令。 扶苏披氅而来,声音轻颤:“将军,父皇这是……不要我们回去?” 林燕未答,只抬手,指向雪幕深处:“公子看,长城之外,是什么?” 扶苏茫然:“是匈奴,是草原。” “长城之内,”林燕声音低哑,“是天下。陛下要我们守的,不是咸阳,是天下。” 雪落无声,却像万斤重石,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南海,雾晨。黎川登楼船,看潮生潮落,看更远的北方——那里有林燕,有同样的锁。 王翦走来,声音苍老:“副将,陛下这是……要我们老死边疆?” 黎川苦笑,却摇头:“老将军,陛下要我们守的,不是南海,是华夏。” 雾起潮生,玄龙旗湿重如铁,却再不能北指。 雪停了,晨曦微露。长城之巅,林燕率镇北军列阵,面向咸阳,齐声高呼: “大秦可亡,华夏不可亡!” 声音被风雪撕碎,却传得很远,很远,像一条被钉死的龙,在做最后的咆哮。 雾散了,朝阳跃出海面。楼船之上,黎川率南越军列阵,面向北方,齐声高呼: “大秦可亡,华夏不可亡!” 声音被潮声撕碎,却传得很远,很远,像一条被钉死的龙,在做最后的咆哮。 北风卷雪,南海生潮。一北一南,两把锁,两根钉,锁住了玄龙,也钉住了历史。 林燕立于长城,黎川立于楼船,同时抬眼,望向看不见的咸阳,同时在心底默念: “大秦可亡,华夏不可亡。” 风过,旗影投地,像一条被钉死的龙,昂首咆哮,却再不能回头。 新的旅途,仍在继续;只是这一次,旅人已被锁在边疆,只能做永恒的守望者。 第24章 秦皇东巡 政始三十五年仲春,咸阳宫晨钟未歇,玄龙大旗已猎猎东指。始皇帝诏告天下:将东巡琅邪、之罘,登成山,望蓬莱,以祭海神,刻石颂德。百官朝贺,声震殿瓦。 皇帝意却不只在祭祀。齐地新定,人心未稳;燕、赵旧贵族北遁,或潜海隅。东巡,是一次镇抚,也是一次示威。 诏下当日,车驾、楼船、骑兵、粮草、刻石碑匠,俱已齐备。皇帝披玄狐大氅,佩镇国剑,剑脊暗红,如新凝之血。他立于丹墀,俯瞰众臣,声音不高,却压下万籁: “朕要天下知,大秦之鞭,可及海角;大秦之眼,可观东海。” 二月望日,晨。 咸阳城门外,旌旗蔽日,车驾如龙。前导铁骑三千,黑甲黑马,如乌云压城;中军楼船百余艘,沿渭水浮海而下;后军粮车万乘,蜿蜒百里。 皇帝乘金根车,六马驾辕,车帷低垂。御案上摊着《东海图》,朱砂圈点之处,是琅邪、成山、之罘,也是蓬莱、方丈、瀛洲——那些传说里仙人居住的岛屿。 林燕、黎川已远戍边陲,不在随行之列。皇帝身边,是新擢的郎中令赵高,与奉车都尉蒙毅。蒙毅为蒙恬之弟,眉目刚毅,佩剑不离身;赵高则低眉顺目,嘴角却藏着若有若无的笑。 车驾启行,万民跪送。玄龙旗在风中展开,旗心“秦”字被朝阳镀上一层金边,亮得刺眼。 三日后,车驾至琅邪。 海浪如山,雪浪拍岸。皇帝登琅邪台,俯瞰东海,玄袍猎猎,如欲乘风而去。百官列于台下,屏息静气。 李斯奉旨,以小篆刻石: “始皇帝并天下,混一文字,统一度量,德兼三皇,功盖五帝。东至于海,西涉流沙,南及北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刻毕,始皇帝抬手,以指蘸朱砂,在石背添一行小字: “寡人在,海不敢扬波;寡人去,海亦当安息。” 海风猎猎,吹得朱砂未干,像一条刚写就的血誓。 车驾东行,至之罘。 海面平静如镜,晨雾缭绕,远处似有岛屿浮现,若隐若现。徐福立于楼船船首,白袍飘飘,像一柄出鞘的剑,指向雾海深处。 车驾南至成山。 成山,三面环海,一面绝壁。皇帝登绝顶,看朝阳跃出海面,金光照在玄龙旗上,旗心“秦”字被镀上一层金边,像一条刚出水的龙。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邯郸质子府,那个雪夜里,林燕、黎川、林伍三人围炉,对他说:“天下,终将是你的。” 如今,天下是他的,可那三人,却一个辞官归田,一人被锁北疆,一人被锁南疆。而他,站在东海尽头,仍觉得孤独。 他抬手,以指蘸朱砂,在绝壁刻下一行小字: “寡人在,天下安;寡人去,天下亦安。因为,天下终是天下人的。” 东巡毕,车驾西返。 海风渐远,雪原渐近。皇帝坐在金根车内,手边摊着《东海图》,朱砂圈点之处,已被海浪磨平。 他忽然觉得疲惫。不是身体的疲惫,是心的疲惫。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雪夜里,林燕对他说:“天下,终将是你的。” 如今,天下是他的,可他却觉得,自己也被天下锁住了。 车驾过函谷关,他掀开车帷,看关墙高耸,看玄龙旗猎猎,看百姓跪送,看山河万里。 他轻声道:“天下,朕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它。” 章台宫,深夜。 皇帝独坐,手边摊着《东海图》,朱砂圈点之处,已被海浪磨平。他提笔,在图边空白处写下一行小字: “朕在,天下安;朕去,天下亦安。因为,天下终是天下人的。” 写罢,他把笔抛进火盆,像给旧时代送终,也像给新时代点火。 第25章 始皇帝东巡病逝 始皇三十六年仲冬,朔风卷地,自瀚海一路南下,横扫齐鲁旷野,将天地间染成一片苍茫。东巡车队自琅邪台启程西返,绵延数十里的车骑在白雪覆盖的官道上缓缓挪动,如一条蛰伏的玄色巨蟒,劈开漫无边际的雪幕。道旁枯木枝桠上积满厚雪,被车队行过掀起的气流扰动,簌簌落下,砸在甲士的头盔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却转瞬被呼啸的风声吞没。 最前方的先导骑兵皆身披玄甲,甲片上凝着白霜,马蹄踏破冻硬的积雪,溅起的雪粒夹杂着冰碴,在晨光中折射出冷冽的光。骑兵腰间的长剑佩环偶尔碰撞,叮当作响,成为这死寂旷野中除风声外唯一的点缀。紧随其后的是数辆朱漆轺车,车厢两侧悬挂着玄色帷幔,帷幔边缘绣着暗金色的云纹,被寒风扯得猎猎作响,时而露出车内端坐的内侍,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前方风雪。 车队中央,那辆举世无双的金根车格外引人注目。车身以青铜铸就框架,外包鎏金,阳光下本该熠熠生辉,此刻却被积雪覆盖大半,只在转角处露出零星金芒,反倒添了几分肃穆。车轮碾过雪地,留下两道深辙,辙痕很快又被飘落的雪花轻轻填平。车顶矗立着一杆丈余高的玄龙旗,黑色旗面绣着五爪金龙,龙首高昂,仿佛要挣脱旗面的束缚,腾云驾雾而去。只是此刻寒风太烈,玄龙旗被吹得半卷起来,旗角不住地抽打周遭的空气,发出“啪、啪”的裂帛般声响,每一声都像是在叩问这冰封的大地。 金根车内,与车外的酷寒截然不同。车厢宽敞,铺着厚厚的匈奴贡毯,毯面上绣着繁复的鸟兽纹样,踩上去绵软无声。四角放置着烧得正旺的铜制熏炉,炉内燃着西域进贡的龙涎香,青烟袅袅升腾,在车厢顶部凝聚成淡淡的云霭,散发出沉稳醇厚的香气,驱走了冬日的寒凉与旅途的疲惫。车厢内壁悬挂着素色锦缎,上面用朱砂绘着山川河岳,正是大秦一统后的疆域图,从东海之滨到陇西戈壁,从长城以北到南海之渚,每一寸土地都标注得清晰可辨。 始皇帝嬴政端坐于车厢正中的玉榻之上,身下铺着层叠的貂裘,皮毛柔软顺滑,却依旧掩不住他日渐消瘦的身形。这位一统六国、开创万世基业的帝王,此刻已不复往日的雄姿英发。他鬓角的发丝早已染霜,眼角的皱纹如刀刻般深邃,原本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也蒙着一层淡淡的浑浊,唯有偶尔抬眼时,才会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左手撑着榻边,右手微微颤抖,指尖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那是常年服用丹药留下的痕迹,也是连日来舟车劳顿与旧疾复发的征兆。 车外的风声愈发猛烈,玄龙旗抽打空气的声响穿透厚重的车厢壁,传入嬴政耳中,像是在催促着什么。他缓缓抬起右手,目光扫过榻前侍立的内侍赵高。赵高立刻会意,躬身上前,双手捧着一方素帛,小心翼翼地递到嬴政面前,又将一支狼毫笔蘸饱了墨,递了过去。 嬴政却没有去接那支饱蘸松烟墨的笔,而是目光转向车厢角落。那里跪着一名浑身浴血的卫士,是方才从北方加急赶来的信使,身上还带着长城沿线的寒风与血腥气。信使胸前的甲胄被利刃劈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衣衫,滴落在贡毯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他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却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眼神坚定地望着嬴政,等待着最后的谕令。 “取血来。”嬴政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打破了车厢内的寂静。 赵高心中一凛,却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从腰间抽出一柄小巧的银刀,走到信使面前。信使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微微抬头,将脖颈微微前倾。银刀闪过一道寒光,在信使的手腕上轻轻划开一道小口,鲜血立刻汩汩涌出。赵高连忙取过一个玉碗,接住温热的鲜血,又快步回到嬴政面前,将玉碗奉上。 嬴政颤抖着伸出右手,指尖蘸了蘸碗中的鲜血,目光落在那方素帛上。素帛洁白如雪,在熏炉青烟的映衬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深吸一口气,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他眉头紧锁,脸色愈发苍白。赵高连忙上前轻拍他的后背,却被嬴政挥手制止。 定了定神,嬴政握着蘸血的指尖,缓缓在素帛上落下第一笔。他的字迹依旧雄浑有力,带着帝王独有的霸气,只是笔画间多了几分仓促与决绝。“镇北军永镇长城,不得班师”——十二个血字,如同一道道烙印,刻在素帛之上,带着不容更改的意志。长城以北,匈奴虎视眈眈,数十万镇北军是大秦北疆的屏障,一旦班师,北疆防线便会土崩瓦解,无数黎民将遭战火涂炭,他毕生心血铸就的一统江山,也可能因此动摇。 写完这一句,嬴政的指尖颤抖得愈发厉害,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素帛上,晕开小小的血点。他停顿片刻,闭目凝神,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气。车外的玄龙旗依旧在寒风中抽打,裂帛般的声响仿佛化作了北疆战场的厮杀声,化作了长城脚下百姓的哀嚎声。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目光变得异常坚定,指尖继续移动,写下第二句:“扶苏回京,继承王位。” 扶苏,他的长子,性情仁厚,心怀天下,虽偶有政见不合,却有着治国理政的远见与能力。让扶苏继承王位,守住这大秦江山,护佑万民安康,是他此刻唯一的执念。血字落下,素帛上的字迹淋漓,带着温热的温度,仿佛承载着帝王最后的期许与托付。 写完诏旨,嬴政缓缓放下手,无力地靠在玉榻上,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望着那方染血的素帛,眼神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被浓重的疲惫所取代。赵高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素帛收起,折叠整齐后贴身藏好,又扶着嬴政躺好,盖紧貂裘。 “加快行程,入骊山行宫。”嬴政的声音微弱,却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他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骊山行宫早已备好,那是他为自己选定的万年吉地,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仓促的方式抵达。 赵高躬身应诺,转身掀开车厢门帘,对外面的侍卫长低声吩咐了几句。侍卫长立刻领命,高声传令下去,车队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几分。玄龙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也在为这紧迫的行程而躁动。 一路向西,风雪依旧。金根车在重重护卫下,穿过一座座县城,越过一条条冰封的河流,朝着骊山的方向疾驰。车内,嬴政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时常陷入昏迷,醒来时便会凝视着车厢壁上的疆域图,眼神复杂,似有万千话语,却已无力言说。赵高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时而为他擦拭额头的冷汗,时而喂他喝几口参汤,神色恭敬,眼底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鸷。 数日后,车队终于抵达骊山行宫。行宫依山而建,气势恢宏,宫墙由青石砌成,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庄严肃穆。车驾驶入行宫大门,穿过层层庭院,最终停在主殿之外。侍卫们小心翼翼地将嬴政从金根车中抬出,移入殿内的龙床之上。 殿内暖意融融,地龙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太医们早已等候在此,见状立刻上前诊脉,片刻后,皆面露凝重,纷纷跪倒在地,不敢言语。嬴政躺在龙床上,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艰难地转动眼珠,扫过殿内众人,最终落在赵高身上,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夕阳的余晖透过殿内的菱花窗,洒在嬴政苍白的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他的呼吸渐渐微弱,最终,头微微一侧,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这位叱咤风云的始皇帝,在骊山行宫的暮色中,结束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寒风依旧呼啸,仿佛在为这位帝王的离去而哀鸣。赵高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跪倒在地的太医与内侍,眼神冰冷如霜。“陛下驾崩,此事暂不发丧。”他的声音低沉而阴狠,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气势,“谁敢泄露半句,诛九族!” 众人吓得浑身一颤,连忙磕头应诺,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赵高走到龙床旁,凝视着嬴政的遗体,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缓缓从怀中取出那方染血的诏旨,素帛上的血字依旧清晰,带着帝王最后的威严,却即将成为他篡改乾坤的工具。 他快步走到殿外,召来自己的心腹内侍,低声吩咐了几句。很快,一方新的素帛被取来,赵高亲自研磨,手中的狼毫笔蘸满了墨,却不再有半分犹豫。他目光阴鸷,手腕翻飞,在素帛上写下与原诏截然不同的字句:“赐死扶苏、蒙恬、林燕、黎川。镇北军由王离接管。” 每一个字都写得力道十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却彻底违背了始皇帝的遗愿。扶苏仁厚,若继承王位,必不会容忍他这样的奸佞之臣;蒙恬、林燕、黎川皆是镇北军的栋梁,忠心耿耿,唯有将他们除去,才能让王离顺利接管军队,而王离早已暗中依附于他,届时,军权便会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写完新的诏旨,赵高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将原诏投入殿内的香炉之中。火焰瞬间升起,吞噬了那方染血的素帛,灰烬随着青烟飘起,最终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从未存在过。而那道篡改后的伪诏,被赵高小心翼翼地折叠好,盖上了伪造的皇帝印玺,随即派人快马加鞭送往北疆。 做完这一切,赵高走到殿外,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寒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如同他心中正在滋生的野心。玄龙旗依旧在行宫的上空飘扬,只是那曾经象征着帝王威严的旗帜,此刻却仿佛成了他手中操纵棋局的道具。 骊山行宫的暮色越来越浓,掩盖了殿内的阴谋与血腥。始皇帝的遗体静静地躺在龙床之上,再也无法知晓,他用鲜血写下的遗愿,已被奸佞篡改,他毕生守护的大秦江山,即将在一场腥风血雨中,迎来命运的转折。而那支远在北疆的镇北军,那位于长城之下的扶苏与蒙恬等人,还在等待着来自京城的谕令,却不知一场灭顶之灾,已在风雪中悄然逼近。 旷野依旧覆雪,玄龙旗依旧在寒风中抽打,只是那裂帛般的声响,此刻听来,更像是一声沉重的叹息,回荡在大秦的疆土之上,预示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与一场乱世的开端。赵高站在行宫的台阶上,望着西沉的落日,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大秦的命运,将由他一手掌控。而那道染血的真诏,早已化为灰烬,消散在骊山的寒风之中,成为了永远的秘密。 第26章 血诏 过了几个月,镇北军营内,一名守卫走进营帐汇报:“将军,咸阳使者到了。” 蒙恬命他将使者带进来,使者入帐后,把假诏递给蒙恬,说道:“这是先王遗诏,还望将军与公子速速执行,莫要让小的为难。” 一旁的林燕暗自思忖:“先王?老秦王早已驾崩,怎会还有遗诏?不对,按这个时间点推算,怕是秦始皇提早一年离世了。” 蒙恬展开遗诏查看,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恰在此时,扶苏进帐问道:“孤方才听闻有咸阳使者到来,可是父王那边出了什么事?” 蒙恬将遗诏递向扶苏:“公子,陛下他……”扶苏接过假诏细看,只见上面写着:“公子扶苏不堪大任,迂腐至极;镇北大将军蒙恬、副将林燕手握三十万精锐,却未能击破匈奴,对朝廷构成巨大威胁。现寡人决意,赐死公子扶苏、镇北将军蒙恬及副将林燕,钦此。” 扶苏看完后说道:“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要子死,子不死是为不孝。”说罢,便要拔出佩剑自刎。 蒙恬急忙上前抢夺佩剑:“公子,万万不可!”扶苏推开蒙恬:“孤去意已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燕拔剑击落了扶苏手中的佩剑,说道:“公子,君昏臣乱、父暴子逆之时,盲从赴死并非忠,而是愚! 在下问你,三年前陛下是如何吩咐的?” 扶苏沉默不语,蒙恬答道:“陛下命我为镇北大将军,你为副将,陪同公子历练;若有一日咸阳城破,镇北军永远不得班师回朝。” 林燕说:“这便对了!陛下既让我们手握三十万大军,便是对我们绝对信任;让我们辅佐公子历练,更是将公子视作继承人。这遗诏定是伪造的!公子若回咸阳继位,必然引发儒法相争。如今这般情形,显然是赵高与李斯弑君篡位!” 扶苏问道:“那依林副将之见,该当如何?” 林燕答道:“自然是静待良机。” 使者此时插话:“这是先王遗诏,岂能有假?还请三位速速遵旨执行!” 林燕喝道:“来人,送使者大人‘离开’!”使者被强行带离后,林燕又叫来一名侍从,吩咐道:“他不能活着返回咸阳,需让他‘遭遇意外’,明白吗?他死后,你即刻前往咸阳,散布我、蒙恬将军与扶苏公子已然自尽的消息。此事若办不妥,我屠你满门!”侍从领命离去。 林燕又唤来一名亲兵,严令道:“你随他前往咸阳,待消息传开后,所有知晓此事真相的人,一律格杀勿论!若有任何一名知情者活下来,我夷你三族!”亲兵大惊,随即领命而去。 蒙恬问道:“林副将,你所说的良机,究竟是指什么?” “南下奉天靖难!胡亥残暴成性,他若即位,必定生灵涂炭。到时我们便以清君侧、靖国难为名起兵。对了蒙将军,我镇北军管辖的城池,需实行只进不出之令,以防走漏风声;同时还要加强巡逻戒备。” 蒙恬颔首道:“所言极是,我这便去安排。” 同一时间,南越军营内,使者递上假诏,监斩官说道:“我等亦是奉命行事,还请二位莫要让我们为难。” 王翦接过遗诏展开,上面写着:“南越军大将王翦、副将黎川,镇守百越之地三年,未能彻底平定当地蛮夷。寡人决意,赐死南越军大将王翦、副将黎川,钦此。” 王翦看向黎川,只见黎川神色淡定,开口道:“来人,将这二位‘送回’咸阳!” 监斩官与使者被强行带离后,黎川叫来一名侍从,下令道:“他们带来的三千护卫,全部处死,一个活口都不许留!将尸体尽数丢入山林之中。另外,务必让他们在返回咸阳的途中‘意外身亡’,事后你即刻前往咸阳,散布我与王翦将军自尽、他们半路遭遇山匪袭击的消息。此事若办砸或出现任何纰漏,我屠你满门!”侍从领命离去。 黎川又唤来一名亲兵,严令道:“待消息传到咸阳后,所有知晓此事真相的知情者,一律格杀勿论!若有任何一名知情者活下来,我诛你九族!”亲兵领命而去。 王翦说道:“我们都收到了这般假诏,蒙将军那边想必也未能幸免。不如我们派人送信过去,告知他们此事?” 黎川答道:“不必了,老将军。他们定然无恙,只是不知他们会如何处置此事罢了。” 第27章 鱼腹传书“陈胜王” 假诏传到军营后的第十六天,一名穿着不像秦人的二十多岁女孩来到咸阳城外,在林伍院门外坐下。她抬头望着天空,自言自语道:“刚穿越过来时,系统告诉我,还有三个人也一起掉进了时空裂缝来到这个时空,说他们能帮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帮我。”这时,院门打开,林伍从院内走出,看向女孩。系统的电子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检测到第四位穿越者余岚。”话音刚落,系统便再次沉睡。林伍拍了拍余岚的肩膀:“小姑娘,地上凉,先站起来。”余岚闻言,立刻站起身:“不好意思,叔,我马上走。”林伍却说:“你先跟我进来,你看你身上的衣服都脏成什么样了。”余岚还愣在原地,林伍便让人把她拉进院子,对一名下人吩咐:“去给她拿一套衣服换上。”随后回头指了指一间空房:“那间房是空的,你去换吧。”等余岚从房间里出来时,林伍已经在院中石桌边等候了。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来咸阳了?”余岚思索片刻,觉得还不够了解林伍,不便暴露穿越者的身份,于是答道:“我原是赵国人,秦吞并燕国后,听说林燕将军和黎川将军为人仁义,便赶来咸阳,想投靠这两位仍在咸阳的将军。”林伍说道:“因为穿越者来到这个时空,引发了一些蝴蝶效应——秦始皇不知为何提前一年驾崩了。早在他去世前三年,林燕和黎川就已被任命为镇北军、南越军的副将,派去镇守北疆和百越之地,而且始皇还下旨,两军不得班师回朝,违者以叛国罪论处。所以你要是想找他们,我可以给你带路。”余岚十分震惊:“大叔,你怎么知道穿越者的事?”林伍答道:“我就是辞官回乡的那名穿越者,林伍。”余岚追问:“大叔,你为什么要辞官呢?”林伍叹道:“我不想掺和秦朝廷那些糟心事,所以辞官归隐。不过不出几年,天下必定大乱。你要是还想找他们,就跟我走;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余岚想了想说:“既然都是穿越者,一起走也是个好选择。”林伍点头:“行,准备一下,明天出发。” 四天后,一名密探走进镇北军营帐,对蒙恬和林燕禀报:“使者大人在渡河时,冰面突然裂开,不幸坠河身亡。”林燕问道:“那个传消息的人在哪?”密探答道:“已经到咸阳了,消息也已经传出去了。”林燕赞道:“做得好。”说罢,拔剑斩杀了这名密探。蒙恬忧心道:“现在我们都清楚,胡亥登基后,杀了他所有的兄弟姐妹。使者返程途中,很多人都知道了我们在军中‘自尽’的消息,可这些事的真相,咸阳那边迟早会发现。”林燕说道:“别急,时机还未到。眼下的重点是,胡亥连兄弟姐妹都不放过,和扶苏公子有关的人肯定难逃一劫,此刻我们得想办法让公子传承香火。”蒙恬说道:“这段时间,匈奴频频袭击附近城池,导致出现了很多流民、氓民,其中有些人家有十七八岁的女儿。”林燕会意:“将军,我明白了,我这就派人去办。”扶苏在一旁凝视着地图上的咸阳城,听着蒙恬和林燕的对话,心情复杂,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与此同时,南越军营帐内,密探对黎川禀报:“按照您的吩咐,使者和监军长官已在半路‘出意外’身亡,您派去咸阳散播消息的人也已经完成任务了。”黎川点头:“辛苦了,下去吧。”密探正准备退下,黎川突然拔剑将其斩杀。王翦说道:“纸包不住火,真相迟早会传到咸阳。”黎川说道:“老将军,如今北方对朝廷的威胁更大,我们必须和镇北军同步计划,否则任何一方出错,都可能坏了大局。”王翦应道:“好,我们现在就写信联络。” 当天下午,林伍和余岚仍在赶路。余岚对其他穿越者的来历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道:“林叔,你们是怎么来到这个时空的呀?” “那天,市博物馆举办了一个‘秦魂展’。林燕对那些文物特别感兴趣,他和黎川正在看一把古剑时,那把剑突然打破玻璃,随后一道白光闪过,我们就到这儿来了。后面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那你呢,是怎么过来的?”余岚眼眶泛红,答道:“我也是在那个博物馆的展览上穿越的。当时灯突然熄灭,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就跑进了安全通道,结果脚下一滑摔晕了过去。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到了这个时空,后来听说秦军屠城,还做了些坏事,我就一直躲躲藏藏,生怕被人发现。直到系统告诉我,这个时空还有另外三个穿越者,我才赶来咸阳找你们。这一路上,我吃野草、喝生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说到最后,余岚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林伍安慰道:“好了,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前面有条河,我们先弄条鱼来吃吧。”余岚点点头,看着林伍布置捕鱼的陷阱和鱼竿。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林叔,你们从秦始皇年轻时就陪着他一路统一六国,为什么不留在朝堂做官,或者试着改变历史呢?”林伍答道:“我对朝堂官职没兴趣,二十一世纪的职场已经尔虞我诈了,更何况是两千年前的秦朝朝廷?至于改变历史,我既改不了,也不想改——毕竟天道自有定数,单凭我们几个穿越者,想改变历史无疑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自不量力。”说着,林伍看向水面:“有鱼上钩了!”两人将鱼捞起后,竟在鱼肚子里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陈胜王”。余岚慌道:“现在该怎么办?”林伍说道:“用飞鸽传信,告诉林燕。”余岚疑惑:“为什么不告诉另一个人呢?”林伍解释:“南越军那边有秦始皇的死命令,必须驻守南方;而镇北军,我可不记得秦始皇下过类似的死命令。” 他们当即放飞了信鸽,第二天上午,信鸽便抵达了镇北军营帐。一名侍卫抓住信鸽,走进营帐禀报:“蒙将军、林副将、公子,这是林伍先生寄来的信。”蒙恬和林燕拆开信封,里面正是那张写着“陈胜王”的字条,信上还写着:“始皇驾崩,百姓皆反,天下苦秦久矣,望小燕你能在乱世中保全自身。”扶苏反复念着:“天下苦秦久矣……难道大秦真的要亡了吗?”林燕坚定地说道:“不,公子!我认为大秦还有延续的机会。蒙将军,没时间了!”蒙恬问道:“我们要出兵镇压那些愚民吗?”林燕摇了摇头,沉声道:“不,我说的是奉天靖难,以扶苏公子之名,发兵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