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的上峰总想上位》 第1章 第 1 章 初夏清晨,日光暖融融地在京城的大地铺展。 京中东城一处清幽小院里,新生的荷叶卷着边从窗沿下的荷缸中探出头来。 一抹浅青色衣角从窗口伸出,轻抚过伸得最长的荷叶,令它摇头晃脑。 顺着伸展在窗沿的荷叶看进去,便见一纤细柔婉的姑娘倚窗而立,兴致颇浓地看着缸中生机盎然的荷叶。 身旁婢女见状,适时提醒:“姑娘,露水寒凉,您的风寒才好了没几日。” “无妨。”轻柔的女声响起。 “妹妹可收拾妥当?该去给母亲请安了。”红唇轻启,少女再问。 丫鬟闻言,复又去隔壁屋子催促一番。 一盏茶后,温韵辞拉着仍旧睡眼迷蒙的妹妹去到主屋给母亲请安。 温家并非大户人家,在这达官显贵众多的京城偏安一隅,并不起眼。 家中人少事少,并无严苛规矩,也是因着近日有了一桩喜事,姐妹俩才这么早便去给母亲请安,恭贺自家买房之喜。 听闻两个女儿的来意,林夫人的视线投向院外,看着这座租赁了近七年的两进院子。 她眼中泛起笑意,语气感慨:“确实是喜事一桩啊!” 那么多年,可算是在这京城有了一座独属于自己的宅院。 “既如此,那咱们出去逛逛,凑个喜上加喜?”活泼伶俐的小姑娘褪去来时的迷糊,嘴里含着糕点,含糊不清却精神抖擞道。 林夫人虚空点了点小女儿,笑道:“都快要及笄的人了还这么贪玩,你姐姐不过半年就要出嫁,哪里还能出门疯玩?” 见小姑娘一脸恳切地看向自己,温韵辞柔声开口:“娘,您就依了妹妹吧!” “再者,我前些日子病着属实闷坏了,也想出去解解闷。” “可……”见大女儿同样如此,林夫人有些迟疑。 深知母亲脾性的温韵辞道:“还有半年之久,出去一两次也不妨事,再说,子诚也不是那般严苛之人。” 说起自己的亲事和那位人人称赞的未婚夫,即便定亲已久,两人又是青梅竹马,温韵辞脸上还是闪过一丝羞赧。 子诚是她未婚夫君曹誉的字,人如其名,谦谦君子,重誉守诺。 大景女子十五及笄,像她这般早早定了亲,年过十七仍旧待字闺中的少之又少。 一切都源于未婚夫看出了她对父母亲人的万般不舍,顶住自家压力,将婚期延后至今。 对于她这个未婚妻,曹誉可谓是用心至极,体贴入微。 是以,少女怀春时偶尔念及自己婚后的日子,她总是满怀期待。 对上女儿们恳求的目光,如嗷嗷待哺的小兽一般看向自己,林夫人还是妥协了。 吩咐身旁的婢女给了姐妹俩银钱,看向温韵辞嗔怪道:“都说你的性子最像我,柔婉娴静。实则还是随了你那年轻时便爱玩爱闹的父亲。” 温韵辞抿唇笑笑,带着妹妹在母亲的声声叮嘱中出了家门。 偌大的京城一分为五,分别是东、西、南、北、中五城,因着温父职位的缘故,温家一直住在东城。 东城在五城之中平平无奇,与皇宫所在,处处居住着达官显贵的中城不同,这里居住的大多数是平民百姓。 温韵辞给妹妹买了一串糖葫芦,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样子,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 她极爱这样的烟火气息。 五城里,东城虽然略显平庸,可毕竟是天子脚下的皇城,街上游人如织,络绎不绝,处处尽显大国繁华,百姓安居乐业。 正闲逛的功夫,斜侧一辆华贵的马车突然冲出,温韵辞站在不远处,清晰地看见一名孩童被人群挤出,直直对上了那疾驰而来的高头大马。 在她嚎啕大哭的声音中,那被拥挤人群拦住的,应当是小女孩的仆妇的妇人正拼命往前,却撼动不了拥挤的人群半分,慢慢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说时迟那时快,意识快过身体,温韵辞疾跑上前,稳准地拉住了小姑娘的一只手。 右边街道挤挤挨挨地人群被这样的变故惊得回不过神来,眼见那小姑娘即将死于马蹄之下,又眼见一道纤细的青色身影快人一步猛扑上前,一拉一拽之下,救人一命。 虽然狼狈倒地,却解了燃眉之急。 伴随着骏马的嘶鸣,手肘处传来剧痛,瞥见缠枝纹青衫上沾了点点血迹,温韵辞才缓缓回神。 无暇顾及当街纵马的人是谁,温韵辞在妹妹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姐姐”中,将安然无恙的小姑娘交给了那位脸上布满泪痕的妇人。 安慰了受到惊吓的妹妹后,温韵辞才察觉身旁众人的窃窃私语声渐大。 “何人竟这般胆大妄为,竟敢当街纵马?” “还能是谁,瞧着那车驾便知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昌福公主了。”说话的那人撇撇嘴,言语间满是不忿。 昌福公主? 原来马车中的人便是那位肆无忌惮的昌福公主。 京城众人皆知,昌福公主刁蛮跋扈,是一个不好惹的主儿。 温韵辞秀眉微蹙,今日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果不其然,她转眸看向受惊稳下后的马车,便见那精美的车帘被人从里掀起,走出一位面容姣好的姑娘。 姑娘做婢女打扮,眼神微微一扫,尽是盛气凌人。 “大胆刁民,竟敢惊了公主车驾,还不速速上前磕头认错,公主宽宏大量,还能饶你一命。” 她轻轻一扬手,“拿人!” 随行的侍卫闻言,二话不说往温韵辞这边过来,将那名抱着孩子的仆妇以及温韵辞姐妹俩一道压于公主车驾前。 “你们可知错?”那位婢女高高在上,语气轻蔑。 竟敢惊了尊贵的公主,简直就是找死。 抱着孩子的仆妇被这一变故吓得六神无主,连声求饶道:“公主开恩,我家姑娘年幼无知,并非有意为之啊!” 想到身旁还是跪着救命恩人,恩情还未相报,竟将人连累至此。 “两位姑娘也是救人心切,不是故意惊扰公主,求公主开恩!” 仆妇跪在马车前,一下一下将额头磕得泛红出血,嘴里不断喊着求公主开恩。 那婢女不屑地看了仆妇一眼,暗暗点头,像是对她这副模样极为满意一般。 只是当她的视线扫向温韵辞两人时,见她们只是被侍卫压着跪在原地,却低着脑袋不动如山,半点表示也无,心中怒火渐起。 “怎么,你们这是拒不认罪?”她语气轻蔑。 温韵辞正想开口,便听身旁早就一脸不忿的妹妹不满开口:“为何要我们认罪?姐姐有何罪过?” “大景律法在前,除紧急军令和手持圣旨之外,凡于城内当街纵马者杖三十!” “阿莹住口!”温韵辞厉声呵止,律法约束的是常人而非天潢贵胄。 “二姐!”小姑娘皱眉叫嚷,本就是她们的不对,天子犯法还与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只是公主。 少年人年轻气盛,尚未练就一颗看惯风浪的平常之心。 温韵辞心中也不舒服,可她毕竟年长妹妹许多,知道遭遇此事需要的不是用那无甚大用的条款顶撞,而是如何全身而退。 “家妹年幼无知,得罪公主之处还望海涵。今日惊扰车驾并非本意,还请公主大人不计小人过。 ” 温韵辞言辞恳切,字字诚心。 不过可惜的是,马车中的人并不领情。 只见车帘被人微微掀起,那婢女靠近车旁,像是认真在听里面人的吩咐,频频点头。 见状,温韵辞一颗心高高悬起。 父亲不过一介正七品监察御史,虽有“代天子以巡狩”的美誉,但在这达官显贵众多的京城显然只是空谈。 甚至稍有差池,出了丁点错处,任何人都能踩上一脚。 今日因着喜事出门游玩,却不想惹上了这般难缠的大人物。 若是仅仅自己受些委屈倒也罢了,倘若连累了父亲…… 温韵辞稳了稳心神,口中继续替自己和妹妹说情,狠了狠心,欲学着那仆妇的样子叩首。 人微言轻,别无他法。 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便见那俯身过去听吩咐的婢女回过身来。 温韵辞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不怀好意。 果然,下一瞬便听她毫不犹豫道:“公主说了,好一个大景律法,今日她便要看看,故意惊扰公主车驾以及出言顶撞,大景的律法该如何判?” “大景律法有言,凡无故惊扰圣架者,杖毙!惊扰贵人虽未记载,想必处罚也只是次一等罢了。”随行的一名小太监尖细的声音适时响起。 是无故惊扰吗? 并不! 是故意顶撞吗? 自然也不是。 可在场诸人,除了一名不谙世事的孩童仍旧在抽噎之外,无一人敢质问,也无一人敢出声。 毕竟压在前方的,是当朝尊贵无比的公主。 那婢女冷冷一笑,“公主仁慈,念在今日你们并未铸成大错,鞭三十,以儆效尤!” 温韵辞心中焦急又无奈,眼睁睁看着侍卫一步一步走到近前,手中黑黝黝的鞭子高高扬起,在碧空如洗的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公主!” “住手!” 眼见鞭子即将落下,忽然响起两道声音。 前者是温韵辞的无奈恳求,后者是救人于水火的严厉果决。 侍卫被那声“住手”呵止,挥鞭力道骤减。 温韵辞借机抱着妹妹往旁边稍稍偏身,那长长的鞭子便落空到别处去。 而她也因为这一举动,被另一名侍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自然也无法看清身后为自己解围的恩人是何方神圣。 她只知,面前正欲发作的婢女一瞬矮下身段,对来人恭敬行礼,口中称一句“大人”。 只听那道原本凌厉的声音缓了缓,对着车中的公主说道:“卑职见过公主。贵妃娘娘似乎还在候着殿下,您何必为此小事惹得娘娘烦心呢?” 闻言,那婢女站在车前进退两难,深知自己主子不依不饶的性子,但又明白她有所顾忌。 车中安静片刻,而后车帘再次被人缓缓掀起,露出一张张扬明艳的面庞。 开新文啦,喜欢的宝子点点收藏吧![抱抱][比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温韵辞被迫跪在地上,只稍稍抬头便见到传闻中那位昌福公主的昳丽面容。 只见她红唇轻启,语带讽刺:“日理万机的崔大人居然也会出现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当真稀奇!” 不等她口中的崔大人出声,便听昌福公主又道:“少用母妃来压本宫,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人,我必不罢休!” “来人,给我打!”侍卫再次上前。 察觉到怀中人的恐惧,温韵辞将妹妹揽得更紧一些,双手死死捏住妹妹的衣角,微微偏身,想要自己承受那些苦痛。 “不怕,有姐姐在。”她轻声安抚瑟瑟发抖的妹妹,带着颤音的柔声细语,却给莫名让人心安和信服。 “公主……” 温韵辞听到了身后那人再次出声,却被昌福公主厉声打断,“大胆!本宫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胳膊终究扭不过大腿,那个想要为她们解围的人半晌没有出声。 眼见侍卫再次扬鞭,温韵辞捂住妹妹的眼睛,自己也紧闭双眼。 不过疼痛还未降临,嘈杂的人声再次响彻周遭。 “大理寺奉旨查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话音一落,一队衙役破开人群直接将温韵辞等人所在的地方围住。 昌福公主端坐在马车内,见此情形眉头深深锁起。 “大胆,公主面前尔等岂敢造次!”小太监察觉主子情绪,对着那群衙役叫嚷道。 原以为在劫难逃的温韵辞睁开眼,便见自己周围站着人高马大的带刀衙役。 更准确地说,是围住了她侧边的饭馆。 只是因为公主车驾以及她们几人身处饭馆门口,他们才齐齐将人围住。 她摸不清状况,也不敢贸然开口。 眼见那位公主的脸色越发难看,温韵辞才见到从退避的人群当中走出一人,不等她看清那人的面庞,视线便被自他身后闲庭信步般走出的男子所吸引。 暗花绸缎光泽内敛,一袭天青色衣袍,将其面容衬托得愈发清雅端正,是一个毫无疑问的美男子。 公子踏步而来,动作沉稳有度,步履如云,舒卷自如。 只是他的神色过于淡漠,显得冷淡疏离。 温韵辞只看一眼便低垂眼眸,不再有过多注视,转而注意到走在前面那人的行为举止。 只见其稍稍对公主行了一礼,而后亮出手中的令牌,“在下奉旨查案,还请公主通融一二,莫要防止办案。” 昌福公主见来人,怒意稍减,冷哼一声道:“要查案也可以,需得等本宫泄愤之后。” 年轻小公子一脸无可奈何,语气却强硬至极:“恐在下恕难从命,陛下口谕,今日必需将人捉拿归案,贵妃姑母也极其重视此事,还望公主莫要为难在下才是,若要泄愤,请另寻别处。” 他掩住自己眼底的厌恶,实在不明白自己那聪慧的姑母如何会养出这般跋扈的女儿。 “再者,若是歹人直接胁迫公主,请问公主在下该当如何?” 话音刚落,他也不等昌福公主回答。 在他挥手的功夫里,温韵辞等人便被侍卫带到了旁处,彻底远离了那位公主的视线。 十岁起便没有受过多少委屈的公主又怎么能够忍受在众人面前被人下了面子。 若是今日就这么灰溜溜地给他们腾地,那她的面子往哪里搁? 有损天家颜面的事,她昌福做不出! 昌福公主咬牙,一个个的,都拿母妃来压她。 她还就不信了,只是惩戒一个小小民女罢了,母妃还能吃了她不成? 昌福公主对着愣在原地的侍卫厉声下令,“还愣着作甚,给本宫打!” 手持令牌的年轻小公子脸色沉了下来,正欲说什么,便听身旁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 “方才路上偶遇王爷,说是很久没见公主,已经往公主府而去。王爷才回京,想必还有诸事缠身,公主继续为小事耽搁,恐误了王爷的大事。” 始终坐在马车里未踏出半步的昌福公主听闻这道熟悉的声音愣了一瞬,也是这时才知晓,原来与自己那狂妄表弟一道而来的,还有那个令她又爱又恨之人。 只是将那人一语双关的一番话听在耳中,昌福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今日若是真因为自己耽搁被父皇重视的案子,那母妃的怒火必不可少。 不是母妃有多在乎父皇,而是在乎弟弟是否能登上父皇的那个位置。 谁人不知当今陛下年迈病弱,正值立储的关键时刻。 身为皇室女儿的昌福更是深谙其中之理,今日若真的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导致此案有失,她倒是不怕受罚,只是父皇震怒之余,怕是会牵连到弟弟。 皇室中人,一荣俱荣一损。 昌福公主微微探出身子,冷冷瞥了一眼那道长身玉立的身影。 “好啊,既然你们如此言辞凿凿,本宫今日便退一步。只是……” 她话锋一转:“若是案件告破还好,若是没能将人缉拿归案,本宫定然追责到底。” “尤其是你,梁霁初!”昌福公主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叫出这个令她爱恋又痛恨的名字。 此人不止一次驳她的面子,扫她的兴致,多少次让她有气没地出。 现在又添了一笔,真是好得很,他们走着瞧! 倨傲地瞥了那些人一眼,昌福公主一甩衣袖端正坐好,命人驾车离开。 对于仍旧跪在地上的几人,始终不曾正眼相待。 在昌福公主的车驾离去的同时,几名衙役们压着一个人从饭馆出来。 “大人,人抓住了!”衙役上前禀报。 那位年轻小公子摆摆手,“走吧。” 他回身走到那名叫梁霁初的男子身边,语气里没了之前面对昌福时的不耐,笑嘻嘻道:“真是多亏了云开你,否则又得让那人跑了。” “等我办完此事,定在福寿楼设宴款待你啊!”年轻的公子热情洋溢。 梁霁初勾唇,根本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愿你言出必行。” “那是当然啊!” “要我说,还是当初在边疆的时候最为自在,喝酒吃肉,战场御敌,那是多么快活酣畅……” 年轻公子一边走一边跟好友回忆曾经,只是没走几步便发现身侧之人压根没有跟上来。 “云开,云开?”年轻公子叫了几声,发现那人没应声,复又折回身去。 “看什么这般入迷?”他寻着梁霁初的视线看去。 除了聚集过后陆续散开的人群,便是各自整理被那位刁蛮公主毁坏东西的商贩。 梁霁初回神,摇头不语,径直向前走去。 只是走了几步之后,再次回头看向那名身着淡青色裙杉的姑娘。 月白交领衫子配淡绿马面裙,外罩一件淡绿竖领对襟褙子。 即便才经历了那样困窘的时刻,她仍旧从容,如一池初生的春水,能够保罗万物。 连手肘处的一抹鲜红也为其增添光彩。 微风令她的裙摆轻漾,似荡开他心底的涟漪。 衣裳并不华贵,如此淡雅的色彩,衬得她更为柔和恬静。 此刻的她不再安慰自己哭哭啼啼的妹妹,而是温柔地替那个被她救下,却又害她差点惹祸上身的孩童擦干面上的泪水。 似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伤处一般。 那一低头的温柔,与记忆中的那张面容渐渐重合,是他多年以来都再没有触及过的温暖。 与方才安慰她妹妹的神情如出一辙,令他不由出神。 看着那孩童脸上露出的笑容,梁霁初疑惑,她对每一个人都是那般温和吗? 人来人往中,过了最初的那阵惊惧后,温韵辞剩下的只有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心底的那些情绪纷杂,她来不及细想便要给帮助自己的人道谢。 只是之前试图帮助自己的那位“崔大人”不见了踪影,而查案的那两位大人不等她上前便在众多衙役的拥簇下走远了。 虽然那两位大人的本意并非是救人,可毕竟受了他们的恩惠。温韵辞对着两人远远行礼,聊表谢意。 轻声安抚了妹妹几句,便见到那位额头早已红肿不堪的仆妇抱着自己的小主子上前。 她福了福身,“此次多谢姑娘搭救,只是没想到会……” 仆妇哀叹一声,“我定禀明主家,改日必会报答姑娘救命之恩。” 今日若不是有眼前这位及时出手的姑娘,她家的小主子怕是就要丧生马蹄之下,而她必定难辞其咎。 温韵辞摇摇头,“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报答便算了,就当是我为家人积福吧!” 看着小女孩脸上未干的泪痕,温韵辞取出绣着荷花的手帕,为其轻柔擦拭。 只是她话音刚落,便有一道男声传来:“姑娘此言差矣。” “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姑娘还救了我女儿的性命,这份恩情,国公府自当铭记在心。” 温韵辞微微偏头,便见一丰神俊朗的男子阔步而来。 话是对自己说的,眼神却看向自己的女儿,一脸担忧。 男子是个固执的人,在确认女儿安然无恙后,无论温韵辞如何推辞,他都只是说一句“必定报答救命之恩”。 温韵辞拗不过,干脆借口自己受惊过度,需得回去静养才得以脱身。 不过托词始终是托词,姐妹俩并未直接回府,而是找了一处茶馆坐下,缓了缓紧绷的情绪之后,才随意买了些糕点回家。 嘱咐好妹妹今日之事不能告诉父母后,温韵辞回到房中却没了睡意。 处于当时的那种境况,她唯一的想法只有找法子脱身。 后来发现公主的难缠后,脑中只剩下如何护住妹妹不受伤。 现在松懈下来,那种后知后觉的惧怕慢慢袭遍全身,而在这一股子恐惧之下的,还带着令人不易察觉的的愤懑。 难道她们这些普通百姓,当真就低人一等吗? 不等她有所头绪,紧绷了半日的精神松散下来,慢慢沉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无论妹妹如何央求,温韵辞决心不再出门。 刚满十二岁的小姑娘整日想着吃喝玩乐,对于那件惊心动魄的事情不过郁郁寡欢几日,想通之后便不再放入心中。 可她不行,即将出嫁的姑娘,一言一行不仅关乎到娘家,更与夫家的荣辱紧密相连。 再者,她实在是不想出门,宁愿安心待嫁,也不愿再出门徒生事端。 只是没过几日,未婚夫曹誉便亲自上门邀她一道游湖。 而对于这一次的出行,温韵辞不再抵触,满心欢喜的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第3章 第 3 章 四月十六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是一个游湖的好日子。 京城西郊的映月湖,因能够将形似弯月的月泉山倒映其中而闻名。 初夏时节,湖边杨柳依依、花草繁茂,是一众公子小姐游玩的好去处。 温府大门前,一名温和儒雅的男子正静静立于马车前,婉拒了前来相邀进府的小厮,站在原地静候佳人。 不多时,他等待许久的姑娘莲步轻移,正向他款款而来。 今日的温韵辞身着月白交领衫子,外罩一件淡粉色褙子,下着一件缠枝纹暖白马面裙,行走间裙裾微荡,步履生姿,灵动飘逸又不失端庄典雅,一举一动皆可奉为典范。 姑娘缓步下了阶梯,才走到男子近前便开口询问:“可是候了许久?” 曹誉眼中的惊艳还未散去,温和道:“并未,才到不久,跟伯母请安出来后,你便到了。” 他的未婚妻仿若美玉,平日不声不响,稍作装点便能艳惊四座。 一边说着,曹誉一边伸出故意用衣袖隔着的手背,示意她搀扶着自己上马车。 温韵辞见状,会心一笑,明白他对自己的珍视。 大景对于男女大防不算严苛,只要不是过于出格的事,即便是未婚男女私下相处也不会有人议论。 更何况她们是订婚五年的未婚夫妻,哪怕曹誉直接伸手搀扶她,也不会有人有异议。 只是眼前人恪守礼法,为了她的清誉着想,只有在无人处才会与她亲近。 也是因此,温韵辞对自己的这个未婚夫更为满意。 她上了马车,曹誉便自觉骑马慢行于马车右侧,两人时不时交谈着,一派和乐融融。 不多时,他们出了城,到了郊外的映月湖。 初夏的日光不算浓烈,此刻斜斜挂在东边的苍穹之中,将自己铺洒在大地。 湖边芳草萋萋绿意盎然,湖中碧绿荷叶点映,小荷露角,游船三三两两并排而行,或大或小,时不时便传来欢声笑语,或有丝竹管弦之声,悠然景象映入眼帘。 温韵辞扶着曹誉的手下车,便见到这般和乐融融的景象,白皙的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 “我们是哪一艘船?”温韵辞不自觉有些迫不及待问。 曹誉见一向沉静的她难得露出如此急切模样,不禁笑了笑:“不急。” 温韵辞目露疑惑,不知道这人在卖什么关子。 “温二姑娘。”不过片刻,便有一道柔婉的女声在她背后响起。 温韵辞寻声回头,便见一长相俏丽的女子与一男子缓步而来。 她与此人有过几面之缘,是薛家的五姑娘,两人也算说得上话。 而薛五姑娘身旁的男子,是曹誉的同窗好友,也是这位姑娘的兄长。 温韵辞抿唇一笑,跟来人寒暄几句,也知道了两人的来意。 原是曹誉邀请两人一道游船,她自然理解他的用意。 想来又是觉得单单他们两人同游不合礼数,是以才有了四人同游的场面。 温韵辞暗暗觉得曹誉此人过于守礼,转念一想到他的家族,便有又作罢。 虽有些小小的遗憾,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恰恰喜欢的就是曹誉的细心和体贴。 四人一同上了一条恰好能够承载几人的小船。 几人皆不是勋贵子弟,带来的两个小厮、丫鬟便被留在了岸上,四人乘船往湖中心而去。 两位姑娘各自聊着姑娘家感兴趣的事,两位公子开始还听着,不多时便开始聊起朝中政务。 不过即便如此,曹誉还是不忘拿起桌上的葡萄一颗颗仔仔细细给温韵辞剥好。 晶莹剔透的葡萄果肉在男人修长的指尖呈现,然后被放进瓷白的碟中,还未入口便知其甜香。 见状,薛五姑娘对着温韵辞眨眨眼,满是打趣,臊得温韵辞羞红了一张脸。 “可是觉得热了,要不开窗通通风?”曹誉抽空看了未婚妻一眼,见其双颊酡红,一瞬愣神后,立即关怀道。 闻言,薛五姑娘“噗嗤”笑出声来。 见状,原本就脸红的姑娘更是红霞满面,甚至连耳根脖颈都红了起来。 对面的两个男子不明所以看向她。 薛五姑娘一手捧腹,一手朝着对面的两人摆了摆,“无事无事,只是觉得方才我们闲聊之事颇为有趣罢了。” 实则原因只有两人知晓。 温韵辞顶着曹誉关怀的视线,在他的再次询问声中硬着头皮点头,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旁人的打趣而羞窘吧。 船内的小窗一开,沁凉的微风徐徐吹来,恰好驱散了温韵辞脸上的燥意。 小船飘飘荡荡行至湖中央,温韵辞便见原本兴致颇浓谈古论今的两人情绪忽然低落下来。 她有一搭没一搭附和着薛五姑娘的话,不露痕迹地分出一份心思在其余两人谈论的话题上。 “遥想当初一朝中举,也曾信誓旦旦想要做出一番政绩,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祉。” 薛三公子满脸落寞摇头,将手中酒杯斟满:“为官五年,除了那位已经从吏部员外郎升为郎中的梁大人之外,谁人能有这堪比通天的本事?” 他拍了拍曹誉的肩膀,“对了,还有曹兄你,也成了吏部的一员,比我们出息良多啊。” “只有我们,只有我们这些碌碌无为之辈,还在翰林院苦熬资历。” 被困在那种地方,满腔抱负无处宣泄,整日与一堆经史子集面面相觑,能有何作为? “薛兄此言差矣,我也是受了祖上的荫蔽,幸得陛下赏识才去了吏部。” 或是因为有人能够理解自己心中的苦痛,曹誉苦笑摇头,“不瞒薛兄,虽然我到了这个位置,但也只是处理文书而已,真正能够接受的事务寥寥无几。” “要不,再拖家中运作运作,你瞧瞧那梁霁初,若是没有偌大的梁家做依仗,他又岂能升得如此之快?”薛三公子凑近曹誉耳边轻声道。 曹誉闻言摇头,“梁大人却有真才实干,若非如此,他也坐不稳那个位子。” 说起梁霁初此人,不说在京城人人知晓,就是在整个大景都算数一数二。 从名不见经传到成为大景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探花郎,只这一件事便能够令他风头无两。 可此人背靠世族梁家,却丝毫不安稳待在京中等待安排,而是毅然决然自请到苦寒的边疆历练,扬言定要做出一番政绩之后再回到京城为陛下分忧。 梁家本就是当今陛下的心腹,见臣子如此英姿,龙颜大悦,命梁霁初先于翰林院磨炼半年,而后直接去了边疆。 梁霁初才到了西北,便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先是清除为官者当中的蛀虫,而后带领百姓开荒种地。 听说在当初反腐之时便九死一生,后来为了找到更加适合种植在西北的作物,更是翻山越岭,命悬一线。 时也命也,好不容易等这些苦难都熬过了,匈奴忽犯边境,大军一路势如破竹,还未等朝廷支援的兵马到达,便已攻至关隘前。 是梁霁初带着百姓誓死守城,直到朝廷兵马到来。 听说若不是支援去得及时,估计这位惊才艳艳的探花郎就要殒命于边关了。 至此,梁霁初再次声名大噪,皇帝直接朱笔一批,命人回京任职,直接放到六部之首的吏部。 而完成这一切人家不过用了五年,五年时间,将他们这些同窗远远甩在身后。 谁不赞一句世无其二? 曹誉知道自己和梁霁初这样的百年世家子弟定会有所不同,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差距会这般大。 大到人家已经是自己的上峰,大到自己只能望其项背。 京中人人说其背靠家族,却也人人都想成为梁霁初。 “你的话我赞同,可若非无人帮忙,他真就能够走得那般快那般稳吗?”薛五公子道。 “权势啊,真是一个好东西,养人!”他一边说着一边点头。 “曹兄,听我一句劝,你的才干不输旁人,能运作便使使劲儿。我算是看清了,官场嘛,就是那么一回事,真才实干不如人家有门路。” “你曹家当初也是大名鼎鼎的世族,能不能再创辉煌,就看你了。” 类似这样的言论,曹誉可谓是从小听到大。 他嘴上说着自食其力,何曾不是因为看清官场后却又陷入无人运作的窘境,草草自圆其说罢了,好歹如此模样还能赢得别人的赞叹,得一个好名声。 若是能有机会,他又怎会无动于衷,肩上的责任也不允他自命清高。 说话间,曹誉察觉到未婚妻投来的担忧目光,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后,给薛三公子斟了一杯酒道:“今日难得空闲,咱们不聊政务,莫要辜负这番美景才是。” 薛五公子也后知后觉两人再此处说那些不合时宜,将酒一饮而尽,又与曹誉聊起旁的来。 日头渐渐升至正空,即便四处开着窗,船中也有些闷热起来。 商量了一会儿,四人决定打道回府。 小船渐渐靠岸,恰巧停泊在了一艘画舫附近。 等人一一下船,薛家兄妹告辞后,温韵辞斟酌一番,还是对曹誉温声开口:“官场上的事我随不曾亲身经历,但也在书中看过不少。” “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管仲、孙叔敖等人皆通过艰难困境才磨练出意志,继而有了终生成就。”* “你才情俱佳,不过十八便高中,乃常人不可及之事,慢工出细活,我相信终有一日你能得偿所愿。” 曹誉对上温韵辞那双温柔如水的眸子,心中暖流划过,情不自禁握住那只柔夷,温声道:“得妻如此,实乃我曹子诚此生之幸。” 温韵辞不妨他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亲昵之举,脸颊一瞬泛红,不过好在他很快收回了手,恢复原本模样。 两人并肩往马车那边走去,没走几步便见到几步之遥的地方,正缓步走来一群衣着华贵之人。 打头的男子正是半月前在街上为自己解困的两人。 曹誉见那吵吵嚷嚷的一群人,虽心中厌烦,但毕竟自己的上峰在此,还是耐着性子上前对梁霁初行礼,“大人今日也过来游玩?” 梁霁初淡漠点头。 已经尽到礼数的曹誉便想带着温韵辞尽快离开。 他的上峰只是为人冷淡,但他身后那群溜须拍马之辈可极为难缠。 果不其然,还不等曹誉提出告辞,便被人缠着,没说几句便邀他三日后在福寿楼小聚,话里话外要为更上一层楼的梁霁初庆贺一番。 为了尽快脱身,曹誉只能答应。 回过身,便见自己上峰身边的那位喝得醉醺醺的男子已经走到温韵辞面前。 “你是那天那谁?”年轻的小公子步伐紊乱,口齿不清,还是在身旁男子的搀扶之下才站稳。 温韵辞想到自己那日还未跟人道谢,便行礼道谢,“是,多谢两位大人那日出手相助。” 赶到未婚妻身边的曹誉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一幕,并未出声。 “姑娘方才的那……番话说得真好,引经、据典,你小子好、好福气!”小公子一巴掌拍在曹誉的肩上。 曹誉一介文弱书生,哪里受得住武官的一掌,当即吃痛矮身,差点摔倒在地。 温韵辞看在眼里,微微皱眉,但又难以发作。 那伤了人的小公子不以为意,转而问身旁的人,像是必须得到什么认可一般,“云开,说对不对?” 梁霁初不咸不淡看了仍旧拧眉的温韵辞一眼,薄唇微勾,“是说得不错。” 可惜过于天真! 一番话只是不谙世事的空谈,倒不如脸上的温柔来得醉人。 曹誉不动声色将梁霁初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对此颇为差异。 *:出自《孟子·告子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一场小小的插曲过后,温韵辞与曹誉启程回城,与上了那艘精贵画舫的一群人背道而驰。 骑坐在马上,曹誉在烦忧三日后宴会的同时,又对未婚妻与那古小公子相识一事十分好奇。 犹豫片刻,曹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韵辞与古家公子相识?” 温韵辞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古家公子”是谁,“古家公子?” “就是方才醉酒的那位男子。”曹誉解释道。 原来那位恩人姓古,她默默记下。 “半月前我和妹妹上街,遇上了些事,多亏那位大人出手相帮,有过一面之缘罢了,算不得相识。” 曹誉闻言,暗笑自己当真是有些魔怔了,连他这个身在官场的人都难以搭上的人,韵辞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姑娘又怎会认识古公子。 而最令曹誉感到疑惑的,便是那位待谁都淡漠的上司,竟然会因为好友的一句醉话而接茬。 以他对梁霁初的了解,他并不是这样一个好性之人。 若是换在平时,古公子的那句问话他定然不会搭腔,今日怎会那般好脾性,莫非也是喝醉了不成? “古公子身旁那位便是梁霁初梁大人。”曹誉不知自己为何会说上那么一句,然后看向温韵辞。 温韵辞没有察觉曹誉的异样,有些哑然,原来那位就是名动京城的少年英才梁霁初。 “原来是他,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她脸上带着纯粹的欣赏。 只是这一份欣赏看在此刻敏感如斯的曹誉眼中,便变了味道。 “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心事重重?”温韵辞察觉到曹誉半晌没有说话,忧心问。 对上那双透亮的眸子,曹誉才猛然惊觉自己在思索些什么。 当真是魔怔了。 处处与那人作比较,时时留心他的一举一动,明明是想要找出两人的差距,以此奋力弥补。 不曾想当下的想法如此不知所谓。 难不成他当真会以为像梁霁初那等端方自持、步步为营之人,会对旁人的未婚妻有想法? 自己温柔贤淑的未婚妻又会是那等见异思迁的人不成? 当真有辱斯文! 遥想当初在学院也算小有名气,是同窗艳羡的对象,也是族人眼中的栋梁之材。 可又有谁能想到,终有一日,他会被一个不如自己的人甩下那么多,更甚者,那个人还成为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而自负盛名的自己…… 不提也罢! 曹誉一边自我唾弃着,一边温声对温韵辞说无碍。 只是下一瞬才想起方才温韵辞的话,又连声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件事温韵辞连自己父母亲都不曾告知,更不会对曹誉说,除了图惹人担忧之外并无其他好处。 虽然三言两语将这件事略过,但她的心底还是因为曹誉的关怀而泛着暖意。 路上,温韵辞斟酌语句,又就曹誉郁郁不得志之事宽慰了他一番。 行至人迹罕至之地,曹誉忽然对温韵辞道:“真盼着早些将你娶回家,好在婚期不远了。” 见温韵辞低头浅笑,曹誉的俊庞也染上笑意。 如此聪慧过人、善解人意的女子,的确是他曹子诚三生有幸。 温府门前,曹誉将温韵辞送回家中,而后与林夫人请安之后便回了家。 曹府比之温府要大不少,三进的院子,门口有专门看门的小厮,一路行至后院,便能见到不少奴仆,即便是没落门阀,也与寻常官宦人家有着显著的不同。 才迈步进屋,便有丫鬟立即向内禀报道:“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话音才落,便听里间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不多时珠帘微微晃动,一名丰腴的妇人便已经到了曹誉近前。 曹母拉着曹誉的手,观察着他的脸色,“我儿,不是去游湖了,怎的面色这般难看,可是累了?” 说着便要吩咐人熬补汤。 对于母亲的无微不至,曹誉常常觉得有几分窒息,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并无,儿子给母亲请安过后便要去寻父亲,与他有事相商。” 曹母深知阖府上下对儿子仕途的重视,闻言便不敢再以琐碎之事烦扰他,只能放人。 曹誉出了门,暗暗松了口一口气,然后去书房寻父亲。 才进门,便见父亲正拿着一本书在看,见他来了,便将书本合上放于书架上。 “怎么这般着急,可是有事?”曹父看向儿子。 曹誉在父亲面前坐定,为两人斟了一杯茶,犹豫良久才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 “今日与薛兄闲谈许多,他的一番话也算让儿子醍醐灌顶。” 曹誉将自己一路以来思考良久的想法告知了父亲,言辞间委婉又支吾。 毕竟自幼读的是经史子集,学的是圣贤之道,若不是因为官场与他认知中的相差甚大,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可他也想有所作为,更想振兴家族。 曹父闻言,既为儿子不再固执而感到欣慰,又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心生挫败。 “我儿有这样的想法,为父甚是欣慰,可我曹家尽了最大的力才利用祖荫让你跳过苦熬翰林直接进入吏部,现如今为父着实没有法子了。” 手上多了一抹温热,是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握上了他的手。 只听他语重心长道:“日后曹家,只能靠你自己了,为父能帮你的地方,少之又少啊!” 他于读书一道上资质平平,年近三十才中了进士,好在他的儿子天赋卓绝,终有一日,他曹家定会恢复往日荣光。 从父亲的书房出来,曹誉的面色有些难看。 曾经看不起的方式,如今自己竟然也难以企及。 想到三日后的那场宴会,曹誉只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几分。 * 四月十九这日,原本晴朗的天忽然阴雨绵绵。 温韵辞看着手中晋王府安阳郡主的帖子,面露笑容。 原是安阳郡主终于解除禁足,邀她一道去福寿楼吃酒。 说起两人的情谊,也是源于父辈的交情。 若不是当初晋王因为淘气被先皇直接交给父亲所在的书院夫子教导,晋王也不会与父亲成为同窗好友。 两人身份悬殊巨大,可在寒来暑往的求学中,志趣相投成为莫逆之交。 她与安阳郡主的相识,也是因为一次晋王上门做客带上了那个略微跳脱的姑娘,渐渐地,两人便成了手帕交。 梳洗打扮过后,温韵辞带着婢女来到福寿楼,在店小二的带领下一路直上三楼雅间。 才到门口,便被热情地迎进屋中。 “你可算来了,可让我等了许久。”安阳嗔怪道。 真害怕她跟她那个古板的父亲一样,一听是福寿楼便不来了。 温韵辞坐下,看向安阳道:“若不是怜惜你被禁足多日,我确实不会来这等地方。” 不是福寿楼不好,而是它太好,以至于温韵辞总有自己在占安阳好处的感觉。 安阳也知道她的性子,所以很少会约她在这种达官显贵常聚的地方见面。 “好啦,知道你有你的气节,先不说这些了。来来来,咱们以茶代酒,庆贺我安阳重见天日!”安阳郡主举起茶杯,豪气干云。 温韵辞优雅端起杯子,跟她轻轻一碰,抿了一口清香扑鼻的茶水。 “还未问你,为何忽然被禁足?”温韵辞看向安阳郡主。 这位郡主可是晋王颇为偏爱的小女儿,不过三岁晋王便奏请陛下为其请封郡主,怎么忽然就舍得将人禁足了呢? 安阳郡主一摆手,“说起这个我便来气,还不是因为昌福,我不就是看不惯她欺负人跟她争执了几句,父王就罚我禁足,真是……” 安阳气得说不出话,父王真是不分青红皂白。 温韵辞皱眉,怎么又是昌福公主? “你怎的这副神情,莫不是也听说过她的恶名?” 安阳喋喋不休,“也是,就她那臭名声,早便传遍大江南北了。才出院子我便听说前些日子她在街上差点打杀了几个百姓,若不是她那表弟恰巧办案救了几人,估计她又得作孽。” “当真是作威作福惯了,简直败坏我皇室的名声,丢了皇家脸面!” 温韵辞低头吃菜不语,静静地听着安阳的倾诉,将昌福这些年的不是全部数落了一遍。自然也没有将自己就是那几个百姓之一的事说出,否则依照安阳的性子,估计又得闹起来。 等安阳彻底发泄够了,两人才聊一些别的事情。 要说安阳最喜欢温韵辞的地方,其一是她一个极为合适的倾诉对象,其二便是她心里眼里没有那种下意识的敬畏和讨好,相处起来极为舒适。 父王说温韵辞最肖其父,安阳曾不以为意,时日久了便知晓父王此言有理。 怪不得父王将温御史引为知己,像他那般闲云野鹤的性子,跟温御史最是聊得来。 而她也跟父王一样,喜欢这样清正廉洁、知世故而不世故的人。 不多时,等两人用完饭,被憋闷久了的安阳又提出要去席江听曲儿。 一行人出门,只是恰恰走到楼梯口时,安阳忽然想起自己落下了东西,是母妃留给她的玉佩。 拒绝温韵辞的帮助,安阳亲自回去找母亲留给她的遗物,而温韵辞便站在原地等她。 两刻钟后,安阳快步踏着楼下的嘈杂声向她走来。 “怕你久等,我一找到便跑着来的。”还没到温韵辞面前安阳便喘着气道。 “不急。”话才出口,温韵辞便见一人从安阳旁边的雅间冲出,直直向安阳撞去。 “当……”提醒的话语堵在嘴边,温韵辞便被下意识闪躲的安阳撞了一个满怀。 可不巧的是,她没能站稳,人往后倒去,连带着安阳也向一旁摔去。 偏偏她倒向的地方是楼梯口,若是今日摔下去,不死也得半残。 可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已经反应极快地想要抓住身旁能够自救的东西,伸手胡乱抓着,终是徒劳,只能眼睁睁感受着自己倒下。 不过下一瞬,温韵辞感受到背部触到一赌硬挺的“墙”,紧接着腰间多出一只手,而后她被人揽进了怀里。 只是片刻,她的腰间被人轻轻一推,整个人便重新站直。 可一转眸,她居然对上了楼梯下方,曹誉那神色难辨的双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