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渡》 第1章 七弦鸣 尘离出 万荣六年,正值大暑红日当头。皇宫内一片寂静,连蚊虫鸟鸣都偃旗息鼓,寻了阴凉僻静处。 跪卧着陷入沉睡的宫女蓦地挨了一脚,连滚带爬起来不敢叫喊一声。她仔细瞧了瞧榻上,月色帘帐中人呼吸平稳未有醒来的迹象,顿时松了口气。看着巨大砗磲壳中的冰块还有一大半未消,连忙拿起掉落在地的绣金海兽逐鱼团扇在冰块上方扇动,凉气随着扇柄流苏的摆动缓缓蔓延。 榻上那张玉莹尘清美人脸上的薄汗渐消,蹙眉舒展。直到感到身后人转身离开带来的一阵微风,这位新来的宫女才庆幸自己劫后余生。急忙捡起地上的绸带熟练地蒙在眼睛上。 这种特殊的绸带只透光不透色,看清人和物的轮廓并不是什么难事。多加以练习熟悉仙藻殿中器物陈设就不影响做事和走动。 只是凡事都有万一,万荣六年夏至,那时仙藻宫之人还未封为贵妃,甚至没有任何位分。那日午夜时分,帐中之人轻咳不止,掌灯宫女忘记佩戴绸带,拿了水盏便伸手入帐。 第二日,这名宫女连带宫外数十口家人均消失不见。只因她一时大意以为午夜无光,却忘记殿中角落四颗硕大的夜明珠匆忙入帐之间看见了贵人的脸。 为了忘记这件可怕的事小宫女只能不停回忆入宫前的往事。 万荣五年立冬,北境西夜国发生小型地动,其海滨本无山,地动后突现峻岭重迭,绵亘数里,其间有一内湖。一走失孩童在冰封的湖里发现了神秘宝物。西夜国主上奏说宝物不日将至,请求皇宫专门修建冰殿保存此物。 此事在京城传地沸沸扬扬,百姓纷纷猜测是何等奇珍异宝,要费此周章。有人猜是聚宝盆,每日都能产金子。有人猜是古代神器,防御万灾。更有人猜测,被封印的诅咒现世,灾难不日将至。 一时之间,各个酒肆饭庄座无虚席,人人翘首以盼期待这场流言的终局。 可是几个月过去,只有流言传世,未有宝物现身,就连皇宫也未传出丝毫动静。 想着想着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没注意到的是,这仙藻宫内的凉气却越发浓烈了。“小依姐姐,该休息了。” 一看原来是和自己一同来的若灵,急忙放好扇子摸索着出了殿门,殿外早已带好眼带的宫女已经站成一排。 挂好了最后一盏宫灯,柳依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背终于可以休息了。 “小依姐姐,我能和你一起躺一会吗?”看着若灵亮晶晶的眼睛,一身疲惫一扫而空。“快来吧。”说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小依姐姐,我害怕仙藻殿。”若灵瑟缩着。“当时我们家人都被匪徒所害,没有仙藻殿,我们早都没了。”柳依安慰道。 “那他们怎么找到我们的呀,我当时被吓昏过去了好多事记不起来了?”说话间若灵不停搅着手指。 “发生那事之前有人问了我生辰并且给了我护身符,可能是这保佑我被宫里的人救了吧。”柳依也疑惑道。 “你要是害怕的话,给你讲个故事吧!听说西夜国进献了宝物,传得沸沸扬扬的……” 若娘突然兴奋起来,一把抓住柳依的手:“你说,那宝物不会在仙藻宫吧。皇上不顾群臣反对,执意封了万珠贵妃,贵人无名无姓,无家无国却承了如此君恩。那宝贝更是像流水一样进了贵妃宫里,说不定其中就有西夜国的,只是怕有人议论,所以悄悄给了贵妃,嘿嘿嘿。” 柳依急忙捂住了若灵的嘴:“不可妄议贵人,这种话也是我们能说的,小心隔墙有耳。” 宫中最忌讳谈论贵人之事,轻则掌嘴伺候,重则……话语已落,震撼和警告却久久留在心中。 看着小丫头眼角还挂着泪,柳依摸了摸她的头准备吹灯就寝。 晚夜微凉,风吹荷动。 睡意朦胧间突然一阵尖锐的响声划破夜空。 那声音非铃似钟,不是警示走水失火的铜锣声,也不是宫人的打更报时声。而是一种扭曲,近似呜咽呻吟的怪异声响。声音不大,却穿透力极强,从四面八方而来,辨不出方向,如一场滔天的冰雨。又突然在宫墙上来回逃窜,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柳依觉得有无数把湿凉的锥子疯狂地从耳朵钻进脑中。 “快起来。”柳依话音未落房门就被撞开,有人披头散发只穿了中衣冲了进来,喃喃自语道:“好,好像是着诡火了。” 柳依冲出房间,只见走廊上乱做一片,全是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的人。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西殿上方是一片火光通天,不过,那光的颜色竟是妖冶诡异的绿色。 一声大喊突兀响起:七弦鸣,大祸出! 宫外,就在大家都以为宝物一事只是西夜国夸夸其谈,欺诳作伪之时,工部贴出告示,急寻天下阴沉之木和海族之士。顷刻之间,一石激起千层浪,倒不是这告示有多稀奇古怪实在是朝廷给的太多了,太多了。哪怕只是提供一个模棱两可的消息,所得赏银也够一个十口之家足足过上十年的滋润日子。 次日清晨,包子铺前一公子打扮的俊俏小生排出一枚银锭,侧身贴耳对上菜的伙计说道:这告示贴出后,可曾见过一些奇怪的人? 伙计登时被银子迷了眼,可是告示昨日才贴出,自己忙着招呼客人,实在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眼看着银子就要被拿走,连忙按住小公子的手,讨好笑道:这位贵人,这告示才贴出来,你再容我观察几日。我也不白拿您的银子,西街新开的那家胡人酒肆或许有你要的消息。 说完把银块往袖口拢了拢,找了片没人处想仔细瞧瞧,谁知不看不要紧,这一看银块竟变成了石头。回头张望不见其人只留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洒落在人群里。 京都城内的喧嚣被一张厚厚的团花杂宝羊毛帘子隔绝了大半。酒肆内光线昏暗,葡萄酒的清冽醇香混合着香料的气味霸道地填满了顾琳琅的鼻腔。她仔细打量着环境,斑驳的光下胡姬们香肩半漏,盈盈一握的腰肢裹在看不出材质的薄纱中随着曲子轻轻摆动着。旁边是斜倚在忍冬刺绣靠垫上漫不经心弹奏的异域乐师。 这慵懒随性的场景与一墙之隔以外万邦来朝繁华似锦的京都城相比倒也不显得违和。此处大抵算是京都城内一“三不管”的地方,只要不发生什么打架斗殴,走水杀人之事,也就鲜少有官兵来巡查。因此只要价格给足了,行商方士都会来碰碰运气寻找消息和物品。 "有人吗?请问?”顾琳琅拍了拍墙上挂着的皮鼓。不久只听内里有笑声传来:“有失远迎,贵人稍待片刻。”琳琅诧异,怎得这一一两两的客人都压低声音,纷纷看向声音来处。只见两个小丫鬟跟着一人走了出来。 这人穿着甚是怪异,但在那张令人神魂颠倒面孔的映衬下倒也浑然天成,别有风情。她头戴一顶小巧的绿松鹰顶兽纹金冠,头发梳成时下流行的同心髻样式。一对金荔枝耳坠盈盈照出点点星河。身上穿着的却是轻便的夏日猎骑射装。 眉如弯月未语先笑。双唇上下轻点如乳燕点头,让人完全忽视她说了什么。琳琅一时看呆住了眼中竟有隐隐泪花闪现,似被这女子美得晕头了。 “妹妹,妹妹。”只听得那美人连声呼唤,琳琅才堪堪回过神来。抬眼不好意思说道:“美人如日在天,光芒耀眼,一时失了心智。” 美人听了琳琅这般夸奖自然喜笑颜开:“妹妹说笑,你这般年纪已有仙人之资,再过几年怕是将我比成芦苇花。看你和我有缘,妹妹唤我离娘吧。以后我这乌弋山居也是妹妹的家了。这泣珠银月酿,是用泣珠墟中大蚌吸收的月光酿造的,妹妹快尝尝。”说完拉着琳琅就要坐下,拿了自己身上随身带着的酒壶倒了杯酒递给琳琅。 离娘看出琳琅有话要说,却一直打断,只不停给琳琅喂酒吃。“你这妹妹我算是交下了。今日我也破破我的规矩,饮下这薄酒三杯,不管要什么只要我能给得起,都是送给妹妹的见面礼。” 这乌弋山居的酒可不是那么好喝的,一杯下去,顾琳琅已是薄汗涔涔,斜倚玉靠醉不知,半盏银月话已迟。琳琅倚靠着,手指松松勾着白玉酒盏,脸颊潮红,流转的眼波比杯中的酒更醉人。“不能再饮了。”声音已然有些哑然,说完又将杯子残酒一饮而尽,几滴酒液随着吞咽的动作向着颈间流淌,还未落尽就一头栽下去。 一旁的离娘伸手一捞,随意理顺了缠绕在琳琅脸颊的发丝,将人一揽一提就抱进了后间。 “离娘,我要的东西你可备好了?”本来还不胜酒力双颊飞红的姑娘进了内厢房立刻换了一副模样,哪还有一丝醉相。 “早就准备好了注意安全。你多吃点,怎么这般瘦了。”离娘说话间将一个精致的匣盒递给琳琅。又解下腰间的鎏金云纹双鱼壶递了过去,“这里装了一些药酒对你身体有好处,一并带走吧。” 琳琅接过一饮而尽顺势将酒壶扔了回来,“我可不能夺人所爱,这毕竟是她送你的最后一样东西。” 离娘再抬眼看时,原地不动只剩下一阵带香的风。 第2章 赵府遇袭 顾琳琅蹲在赵府后院的墙头上,黑色的夜行服被夜风吹地猎猎作响,果不其然赵高山这个老家伙今日又在设宴招待那些送礼的。 墙下,丫鬟之桃抱着个瓷器小瓶一脸担忧,声音颤抖地说:“小姐,回家吧,这太危险了。” 顾琳琅眯眼看着眼前通火通明的赵府,没好气道:“你这话一出,定是个胆小怕事的,你走吧,我才得了消息,今日必走一趟” 说罢一个翻身就入了赵府,之桃在底下急得团团转,小声叫着:“小姐小姐,你东西没拿呀。” 登时一颗漂亮的脑袋冒了出来,拿过之桃举起的小瓶,没好气道:“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又翻一趟。” 之桃看着赵府方向皱眉担忧着。手指不停摩擦着。 “怕什么。”顾琳琅一个撑手轻盈的落下,打开瓷瓶仔细检查。“不过是下点药,让他们尝点苦头,顺便套套话,小惩大诫罢了。本来只是想做做样子,谁让赵高山这老家伙贪污受贿,查消息查他头上,吃点本小姐的药也是他活该。” “我担心那老贼做甚,我担心的是你呀,小姐!刀剑不长眼,万一伤到你怎么办啊。要不我替你去吧。” “啰嗦,你先学会翻墙再说。” 小桃又气又急又心疼,自家小姐虽是首辅大人独女,但自幼因病养在长生谷中。整日研究稀奇古怪的毒药,还学了一身三角猫功夫,不是抓猫就是逗狗,想一出是一出。这几日又不知道从哪得知这刑部侍郎赵高山的事,要来行侠仗义。自己操心操地脑袋都疼死了,还要帮忙瞒着不能被大人发现。 看着之桃还没走,琳琅催促几句,末了来了句:“记得给我热一碗血燕莲子羹,炖久点啊,我一会回来吃不到,小心我让你睡到大门外去。今晚要是我真回不去了,你就去请父亲,他定能救我出去,大不了豁出去被罚跪几晚……”后面的几句之桃已经听不清了,只是更加急得团团转,是去是留,一时没了主意。 宴席这边则是另一副场景,觥筹交错夹杂溜须拍马的声音被夜风掩盖在了酒气之中,臭气扑鼻。 很快酒过三巡,众人皆吃的满嘴流油,酒气攻心之下那点龌龊也瞒不住了,纷纷开始谈论起自己那点谋划。琳琅趴在廊檐上,全身放低,仔细听着。这场面吵吵哄哄聒噪得如同集市鸡鸭拼嗓门,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无非就是些恭维奉承借刀杀人、拉帮结派狼狈为奸、残害忠良党同伐异之事。 赵高山那家伙正坐在首位,听着恭维,满脸红彤得意笑着。 手脚有些麻木,怕自己掉下去,顾琳琅打算活动活动。蹑手蹑脚爬向梁坊,将胸前已经被捂得有些温热的瓷瓶拿出,倒了一整瓶粉末在手上,轻轻一吹,药粉消弭无形。 明日,嘿嘿,这阖府上下都会尝到我自创的“三日散”的威力。 看着下面醉的不知所以的,琳琅不禁发出一声冷笑,这“三日散”可是自己在长生谷学得的相当流氓挂的一类毒药,用来刑讯逼供最好不过。寻常人碰到顶多喷嚏连连,但若是喝了加苍耳子的酒,等酒气消散后,眩晕呕吐,双目赤红且涕泗横流,怎么看都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三日之内会越发严。 但若等第三日过后,又迅速恢复如常。料是京都最有名的御医也探不到病气一丝。只是如若半年之内喝酒,便会复发,疼痛难忍不得医治。 酒气愈浓,夜色渐深,底下的声息逐渐小了,琳琅挂梁挂地也有些疲累,今晚没有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那就等过了明日,再装作“神医”,一惊一吓一诱一利说他们中了西夜国奇毒,如此一来,这其中和西夜国有过来往之人定能浮出水面。以赵高全这多疑成性,神经过敏的性子,说不定还真能让他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今夜赵府守院护卫全派往院墙四周监守,连西北角废弃的水渠都派了人,只是他千防万防没想到有人正在自己头顶。看着无人守卫的库房,琳琅心生一计,看来自己不仅要撬开那老厮的嘴,还要撬走他的银子。 一个利落的翻身,府库门口就出现了一道俏丽的身影,琳琅要给这里的宝贝作一些特殊的标记,捣鼓半天看着依然紧锁的,纹丝不动的巨大青铜锁头,思索片刻计上心头。 琳琅在厨房一阵翻找,将几块东西捣碎涂抹在青铜锁头上。弄罢,走开几步蹲下眯眼查看,“很好,看不出什么异样。”说完开心地拍拍手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 好了可以回家了,再不回去怕之桃那家伙哭到憋不住去找父亲,那不出半个时辰整个赵府的人都会见到一脸怒气的首辅大人。 顾琳琅在西南柱子遮挡的位置将一截蜡烛点燃再绑上丝线,丝线另一头缠上一堆微微倾斜的木条,时间一到,捆着木条的棉线松动,木条就会塌落打碎事先故意弄歪的酒坛,到时候一片哗啦叮当响定会引得他们过去。届时,自己再从东北角溜走。论拳脚功夫顾琳琅排不上什么号,但若是论轻功那可是顶顶好。 计划很到位,如果没有在翻墙离开时遇到外面巡夜的官兵。顾琳琅那一身全黑的夜行服加上蒙面实在显得非常可疑。 “什么人,站住!”为首的官兵大声喝道,火把险些照亮了顾琳琅的脸。 顾琳琅心头一惊使轻功转头就跑,却忘记自己被酒气晕了足足熏了两个时辰又悬梁倒挂甚久,晕头转向之间又逃向赵府方向,却不想府里的护卫也被惊动,前后夹击,慌不择路。满脑想的却是被发现丢人事小,赵府的线索可不能丢。 只得摸出怀中佩剑抵挡,只见那为首的一刀劈下,琳琅只觉虎口发麻,手中的剑险些都要掉了。抹一把脸心想定不可掉以轻心,边挡边逃。好不容易着了个空档,收剑入怀,打算一跃出了这包围圈时,被不知从何处横出一条长鞭,一卷一带。脑中只剩一个念头:这下完蛋了。 两波追兵眼看瓮中捉鳖,这小贼伸手可得之时,一列黑影乍过手里的人却不见了。 深夜京城街道上,一顶轿子无声滑过,八名轿夫身着黑衣,蒙面遮目。 轿身是一整块华贵的紫光檀木雕成,轿帘是楼兰城进贡的墨色玉夜蚕丝,内衬银线绣有银月烟波纹样,轿顶则是坠着四颗硕大的鸽血红宝石,不断折射着瘆人的暗红光芒。 为首的官兵护卫见一人覆面执扇,长身玉立于轿身阴影之中,慌忙单膝跪地,俯首抱拳。“太……太……太晚了,四公子在此,多有得罪。我们在追一小贼,公子可曾见过?”后面的随从眼见如此也纷纷单膝跪地噤声俯首,盔甲兵器声相撞吭哧哐当一片。 “哼”一声谈不可闻的冷笑。“愚蠢,一群酒囊饭袋就罢了,眼神也不怎么好,刚刚是本公子的猫蹿了出去,值得劳你们这般兴师动众。”众人一瞧,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纷纷行礼撤退。 “出来吧,别装了。”男子开口。 顾琳琅这才放开手中攥着的玄色衣角,迅速将身上的鞭子抖落松散站了起来。 那张银色面具下的半张脸实在是俊美无比,只是深夜出现在此又惊得那护卫首领不敢多说一句话,实在蹊跷诡异。先溜须拍马一段,趁人还没反应过来,走为上计。琳琅自知自己此番前来只为打探消息,被人发现身份实在太不划算。 “感谢少侠救命之恩,公子眉如远山,眸若星宇,气宇轩昂,风流倜傥,光明磊落一看就是顶顶尊贵之人。我今日是为教育这贪官污吏,公子深夜出现在此想必也有此意,小女子无以为报,待我回去定日日为您祈福。”说罢,就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一个背身上墙去,不料还没施展第二个身位就感觉一道劲力袭来,还没反应过来脸上蒙着布就不翼而飞,琳琅顿时愤怒不已。“你这人怎么这般没有礼貌,我是欠了你人情,但侠盗亦是盗,你坏了我的规矩实在无理。” 男子挑眉,“是吗?刚才他们押着一个人走了,想必是你的同伙吧。我看看你的脸,来日若来求情,给你开个后门。”说着用手捏住琳琅的下巴,左右端详起来。 琳琅气恼着甩开此人的手:“你怎么断定那人认识我,再说了,同伙这词也太不好听了吧。今日我行的是行侠义之事,就算是有,那也是志同道合未曾见面的盟友。还有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后门。” “这样吧,我们交换秘密,你告诉我刚才方才在赵府听到什么,用了什么药,我就告诉你那位会做莲子羹的小娘子被关在哪里。如何呢,小猫?” 琳琅立刻反应过来,被押走的人是之桃。此人观察良久。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枉自己还觉得此人,真是美人面,蛇蝎心。 “这怀中的酒壶暂时押我这,看你宝贝的紧,明日揽月阁一叙。”琳琅愣神之际忽感腰间一松,东西就到了那人手中。 琳琅无可奈何,但看东方既白,只得先行离开。 那道娇俏的身影如猫一般瞬间就隐匿于黑暗之中。“砰”的一声,酒气溢出,男人原本冷漠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这小骗子的酒里有东西!” 第3章 重聚离武罗 之桃果然一夜未归,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今日这场鸿门宴看来是逃不过了。 琳琅思来想去,辗转反侧一夜,最终决定还是将事情原委告诉那人,只是长生谷一事不便对外人说起,就说自己的药是偶然得来的便是。问起来源,就说是自己无意救起的老者赠与的防身之物。 高处柜子的匣盒中,一只流光璀璨的玉笛被小心地拿下。打算当做换回之桃的报酬,曾经舍不得吹的宝物如今也只是身外之物。 赤玉鎏金镜前,思忖片刻后的琳琅将一身风度翩然的男子服饰一股脑全都卸下,叫来侍女为自己重新更衣。 “绿枝,今日给我按女子时下最流行的样式打扮吧,越娇艳粉嫩越好。” “小姐,你平日不是最烦这些铃铛环佩,脂脂粉粉,觉得穿起来不方便嘛。” “昨日丢了重要东西,今日要去向人索要,穿正式些显得懂礼数。所谓抬手不打有礼人。”琳琅挤眉弄眼给丫鬟说着,心里却是忐忑不安。 一地的衣服和首饰和正午照进的烈阳一道将人照地焦灼不安,绿枝不敢说话,只是一味的按照琳琅的要求不停地更改发髻样式和外衣。 紧张的气氛被一张留言便笺打破,丫鬟呈上的纸条是苍劲有力的几行字:琳儿卿卿,为父有要事要去宫中商议。切记不可外出生事,少食瓜果,莫贪凉。勿挂勿念。 眼看时间将近,顾相的马车也已走远,琳琅抓起佩剑塞进袖袋冲进后门口等候多时的马车。 很快,揽月阁楼下,掌柜:“四公子有请。” 也不问这掌柜如何在众多食客中认得自己,顾琳琅就随身上楼。她特意在房间里挑了处位置坐下,好观察楼下的动静。想看看这神出鬼没的四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是拿双脚走路还是只能出现在午夜的鬼魅。 垂头观察间,掌柜提着一壶香茶撩帘入内:“四公子的茶,请姑娘尝尝。” “好茶,果然不错。”看着清冽茶汤之上漂浮的金色枝叶,琳琅没忍住赞叹道。 一碟糕点下肚,楼下还是没有丝毫动静,她探身出窗,正想仔细看看时一张黑色拜帖出现在眼前,随着拿帖的手看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人正呈着一张帖子。不过巴掌大小,边缘烫着银色月纹,正中一行墨字笔走龙蛇,几个大字:梁上小猫亲启。 顾琳琅拿起粗略一看,原来那厮今日有事,不得前来,只能改日再聚。 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造作的打扮,就好像一巴掌扇出去扇在了自己腿上,真是又气又尴尬。一股子无名火立刻升腾了起来,真是白白浪费了一壶好茶。 自己费劲心神想应对之法,甚至在穿着打扮上下功夫。可是却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真是气极也。 琳琅抬脚欲走却被拦下,拖拽之下一枚玉牌被放入手心,“四公子自知理亏,奉上此物给姑娘赔罪。” 顾琳琅低头查看,只见手中的玉牌光滑圆润,细腻滋润,青如蓝靛,刻着一幅月隐归山。再抬头,那人已消失不见。 急得她大喊:“之桃到底关在哪里?” 那道声音传来,:“姑娘请仔细看帖子背面。” 顾琳琅连忙翻找,背面果然写着两行字:人已救出,平安无虞。 待到此时,琳琅气已消了大半。心想只要人没事,自己总有机会救之桃出来。况且此人也不是什么狂妄无礼之人。从揽月阁中出来后,逛了逛铺子,随意买了些胭脂水粉,首饰之类的。看着四下无人,闪身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 这客栈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三楼一处厢房内却大有文章,琳琅熟练地摆弄书架上的青铜烛台,只见烛台后一道大门缓缓打开。内里的通道曲折蜿蜒向下延伸,她提了盏灯便毫不犹豫进去了。 七拐八拐之间来到一墙壁凹陷处,琳琅有规律地敲着墙壁,很快,“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一声熟悉又急切的声音传来,“琳儿可有受伤?” 顾琳琅再也克制不住,一把上前抱住了那人。“好姐姐,可想死我了。上次匆匆一别可把我想坏了。你怎么也离了长生谷?师傅近来可好?” 离娘嗔怪着:“你这小滑头,长生谷一别再没了动静。连个消息也不传回来。叫人怪想的。刚一见面就使这连珠炮的问题来为难我。我来这里自然是为了护你助你。”说罢轻轻点了点顾琳琅的额头。 “师傅呢?师傅呢?她老人家可有想我。” “师傅她……她……自然是有要事在忙。” “这乌弋山居是你开的吗?”顾琳琅眨巴着星星眼。 离武罗一脸骄傲,手上挽了个花样:“那是自然,不错吧!” “配上你这身怪异,啊,不是奇异的装束实在是引人注目的很。可是,这么大的酒肆,你哪来的钱盘下这么大的庄子。”琳琅疑惑的看着身后一眼望不到底边的巨大院子。更别提这其间数不清的地道密室。 “你真当长生谷是什么穷乡僻壤,随便拿出来一花一草,一叶一木。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城都能算得上宝贝了。更别提师傅那些家当……用得着你小子操心。” “离姐姐果然不同凡响,仙女下凡,师傅定是认准了你,才给你这么大排场。对了,听外间人讨论,说是什么族的公主在这里开的酒肆。” 离武罗有些慌张:“哪有,哪有,我随性装的罢。我的装饰都是其他边国的风格,就是为了让人看不出掌柜是哪里人。别听外面人瞎说。” 顾琳琅看气氛烘托差不多了,开口道:“我的银月酿被人偷了,好姐姐,再给我一壶吧。” “丢了就丢了,壶没丢就行,你自己再制点就好了。” 琳琅不语,只一味绞着衣角。 “你难道把壶也一道丢了?那么重要的东西都能丢了,怎么不把你也丢了。”话未说完,对着面前的脑门就是一记栗子。 “你自小身上的热毒只有咱们长生谷里的银月酿能压制住,你从小便是喝这水长大的,师傅也不知怎么回事,非要让你出谷。” “那我这一年不是也没喝,也不见得有什么事。在说这壶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呀,丢了再拿一只便是。”琳琅揉着额头不满地小声嘟囔着。 离武罗不怒反笑:“你可知银月酿最特别的地方在哪里吗?特别的不是配方,而是这盛水的壶。这壶是由长生谷中带珠蚌壳所制,这蚌自然也不普通,而是朝月国至宝,举国上下也就七只。经由这蚌壳净化过的水可解你体内热毒。水里的其他配方也只是为了掩盖银月酿独有的气息罢了。难为师傅一片苦心。” “这老蚌还有如此功效,怎么从未听师傅提起此事。她只告诉我必须日日用长生谷的壶喝水……我还以为是她怕有人给我下毒,那壶能验毒。谁知……”声音越来越小没了底气。 眼看对面怒气愈盛,连忙改了话口,一脸悲戚地问道:“师傅既心里有我,又为何送我出谷?山长水远,关山迢递,让我在这漫漫红尘孤身一人,思念成尘。我的别离心绪又能向谁言。” “咱们谷里丢了宝贝,师傅送你出来应该是为了此事。”离武罗没好气地睨了一眼。 “你说的宝贝不会是银月蚌吧?那玩意老大一只,长在涧谷中跟石头似的,扣都扣不下来。再说,我们长生谷那可是山止川行,更是生在烟岚云岫之间,旁人别说进来,听都没听说过,费神偷那东西干嘛?” “好了,说正事吧。西夜国的情报探地如何了?”离武罗有意岔开话题。 琳琅不敢隐瞒,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隐去了和四公子交谈一事,只简单说明被一神秘人所救。 听到这里,离武罗瞬间警觉,“此人很是危险,切不可再接触了。近日我听说了一些宫廷秘事,说是玄德殿中七弦琴突然鸣响,宫内人心惶惶,传言有大祸将至。皇帝近卫和殿前司必然有所动作,你小心行事,万不可惹上这些人。” “谢谢离姐姐关心,本人外号梁上君子,最擅长制毒和逃跑。姐姐安心便是。一会我去寻个徒弟,去赵府演出戏。你且等着瞧好戏。”故作造作的动作神情和掐嗓子的戏腔惹的离武罗不住发笑。 叙旧结束后,顾琳琅脱去外衣露出里面的一袭月白锦袍,拆下首饰,卸了妆容,就这离武罗的手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出落成一副活脱脱的松竹公子相。 离武罗感慨道:“这如花美眷,如珠似玉,光阴不住,笔墨又难描,最是惹人垂涎。以后要常扮这男子造型我才放心。对了,刚才你掉了一张拜帖,放在你身后桌子上了。那帖子看着精美异常,价值不菲,是我们姑娘爱慕者送的呀?” 说罢在床底暗格中拿出一只莲瓣纹样的银月蚌酒壶,递进琳琅手里又拿回来,仔细叮嘱着:“这是最后一只了,您可小心带着,不能再丢了。这银月酿离了这珠子半天就会失了效用。你原先那只也要尽快找,找到再把这只送回来,我仔细替你保管着。” “你千万小心别丢了,那蚌并非全身可做酒壶,只有嵌珠的地方放可做壶……还有别忘了,扮男相时多穿亮色衣服,好让我们能一眼看到你。” 衣袂卷起薄尘,原地只留一缕未化的冷香。也不知这后面的话听全了没有。 西市行肆,刚至门口,混合着汗臭,烈酒和隔夜食物的味道就扑面而来,顾琳琅装作思考,用袖子掩住口鼻。 “公子,用人吗?嘿嘿嘿。”一只长满汗毛带有大片胎记的粗壮手臂突然伸出拦住了琳琅的去处。顾琳琅循着看去,竟是一张憨厚笑脸。 顾琳琅没忍住退后半步,说着:“我要寻个懂草药的小徒弟。” 那汉子一拍大腿,开心道:“我有一个侄子在药房当伙计足足当了两年,人机灵又利索还好学习。带您瞧瞧去。” 琳琅看了看汉子手指方向黢黑曲折的巷子,咽了咽口水:“你将人带过来便是。多有麻烦,这是报酬。”不等说完三枚铜钱随之亮出。 那人接了铜板就一头扎进那黑洞洞的巷子中,看那样子像主动送进蛇口似的,琳琅看着身上有些发麻,没打算在这等着,继续走走看看。 这西肆曲曲折折,上下环回,还真是别有一番洞天,顾琳琅想着暗中保护的两人,打算就在边缘看看。 “公子,上来坐坐呀!我们这的姑娘个个水灵,包您满意。”一道甜的发腻的声音钻入耳朵,还未反应过来,人已从二楼窗前闪身到琳琅面前,说话间就要拽琳琅进去。 香二娘看着顾琳琅那一身打扮,就算这人刻意遮掩,周身那股子贵气却是挡不住的。这般玉身金肉岂是香二娘能放过,那身子瞬间柔弱无骨,如水一般无孔不入化在人身上,琳琅也不知推脱何处,一时竟没了奈何。 推拉之间一人抽刀断水般巧妙将两人分开,香二娘愤愤离开,转身之际也不忘啐一口:“世风日下,连你这小东西都敢抢老娘的生意。想当年……” “借一步说话。”一声坚定又不卑不亢的请求。 琳琅感激那人救急,看着此人容貌端庄,手指那处茶馆又干净整洁,便应了这要求。 “我知道你在找寻懂医药之人,我就是最好的人选。”此人一坐下便直抒主题。 “你怎么知道我在寻人,我就是随便逛逛。” “鄙人不才,自幼修习医术。看公子女扮男装,一时好奇,就多多留意一番。” “那你有什么自信让我非得选你?” 那人开口道:“自然有自信,我有一物,公子看看便知。” 第4章 西肆遇险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快给我看看。”琳琅上前。 ”此物乃是吾家至宝,需避人耳目。好奇驱使之下跟那人进了茶馆后厨。" “现在能看……”话音未落,撩起帘子的手还停在半空未收回,一股气味怪异的粉末就从天而降。 糟糕,中计了!药粉漫天飞来,顾琳琅眯着眼睛踉踉跄跄往出口跑去,但是脚步越来越沉,脑袋也越发昏沉。 意识消散之前,顾琳琅求助地看着外间。一片烟尘雾胧中,那些人也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喝茶了,好似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习以为常了。讨论一阵子后就忘记了,转头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 …… 顾琳琅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最先进入知觉是动物腥臭味,想来自己身下的稻草堆应该是从什么鸡窝牛棚里弄来的吧。正发呆着后脑勺的钝痛一阵阵传来,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被粗粝的麻绳随意捆绑着。 借着破屋檐漏下的月光才看清四周,墙角丢弃着几只破碎的黑陶碗,黏糊发油的墙上挂着层层叠叠的蜘蛛网。细听之下,屋外似乎还有水流声。 顾琳琅心想此处应是城西护城河下游一处废弃屋子,既然能躲开暗中保护自己顾府暗卫,那伙些贼人应该是通过暗道将自己送至此处。自己轻信那人才遭此暗算,那处茶馆应该就是他们杀人越货的据点。 现如今头等事就是逃离此处。巡抚的人都是酒囊饭袋,还是先靠自己为好。 顾琳琅想要运气缩骨,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那迷药应该有大问题,这次真是整日打雁,终被雁啄。 好在头上的发簪在挣扎间脱落,拾起后在地上磨磨想将麻绳割松些。 正忙碌间,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琳琅赶忙将发簪藏在手中,慌乱间手指被割破也不敢出声。 屋外锁链掉落,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伴着脚下稻草的吱嘎作响声进来了两个浑身酒气的人。 “还没醒,不应该呀,老三下药下狠了?再不醒,看一会闻大哥怎么收拾他。”说完抬脚一踢,正中身下人的肋骨处。 顾琳琅只感觉眼前一黑,一股钻心剧痛袭来,身体蜷缩成一团肚子抽紧几欲呕吐,却生生忍住只闷哼了两声。 这闷哼的声音瞬间引起了两人的注意,一张油腻的大手袭来,强迫抬起顾琳琅的头。 “啧啧啧,瞧瞧,这人生的那叫一个细皮嫩肉的,我还从未见过俊俏的男子。” 那只手往返于颈间和脸颊,顾琳琅咬牙生忍,恨不得把那人的双手都剁了下来。 “好了,赶紧干正事,你什么时候有那癖好了。除了那牌子,身上其他值钱东西全给我撸下来。” 琳琅腰间一紧,四公子送的那张玉牌就被顿了下来。 那人将玉牌翻来覆去疑惑道:“这玩意看着水头挺好,能值不少钱吧。” 对面叹了口气:“不想死就放下,拿钱办事,那闻大人早都吩咐过了,赶紧放下就当没看见。我还有老婆孩子不想把命丢这里了。” 琳琅故意蜷缩身体,想将怀中的酒壶藏起来,不料下一秒,背上挨了一掌,酒壶就被取走了。真真是欲哭无泪,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如何与离武罗交代。 那两人搜了不少金银财物满意离去,连带着顾琳琅身上穿着那件月白锦袍也一并扒了去,临走前不忘将那玉牌随手丢在了顾琳琅身前的稻草堆上。 见两人踉跄着离开,顾琳琅赶忙拿出手心藏着的簪子继续努力着,身上的汗都将前襟打湿了大半,绳子却没有丝毫磨损的痕迹。 顾琳琅狠心滚到那一堆陶罐跟前,用力一踢,陶罐四分五裂,破碎的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格外刺耳。很快门就被推开了,骂骂咧咧的声音传了过来,来人也只看了一眼人还在原位就走了。顾琳琅趁机拿了片锋利的残片。 奇怪,醉成这个样子了吗?不看看声音来源吗? 半个时辰过后,顾琳琅终于将一截绳子割断,她连忙从一团桎梏中脱身而出。拿了堆稻草放在那团乱麻下伪装成自己还在原地。这期间他们还来查看过一次,若不是因为他们喝酒加上月光微弱,自己那点伪装还真会被看穿。 药效还未完全消散,平时一跃而上的屋顶顾琳琅此时已经爬了四五次,浑身冷汗直流。还好最后借着屋旁的歪脖子树也算成功了。 站在房顶上发现这俩根本没有走远,在树下喝酒行令。以为关押的只是一个瘦弱无力的书生,毫无威胁性。他们才会如此放肆。两人已然喝的酩酊大醉,却还是强撑着不敢睡着,应该是害怕刚才口中的什么闻大人。 顾琳琅环顾四周,四下无人,也没有什么树林能够藏人,行动!摸到两人身后时,那两人还在小口喝酒,丝毫没有察觉。 ”浪哥,闻大人这酒真是绝了,我这辈子都没喝过这样的美酒,你说那闻大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呀?“ ”没骨气的东西,一口猫尿就让你不知天地为何物。“说完仰头一灌。”嘿嘿,你还真别说“ 想起什么又脸色一变:“不许再提了,闻大人进那戒备森严的昭狱如入无人之境,我们却连他的脸都没见过,仔细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怎么知道他能进昭狱?” “老,老三给我说的。” 琳琅趁两人犹如烂泥一般,一簪一个,利落地解决了二人。 刚才他们提到的老三应该就是那日绑架和下药之人。听他们谈话应该是害了不少人。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欲将二人投溪。突然灵机一闪,用簪子分别在这二人身上刻了几行字:西市钟湖流水茶馆杀人越货,窝藏罪犯,当天诛地罚也。 顾琳琅看着漂流而下的两具身体心情很复杂,他们明日应该就能被渔民发现,待官府查明真相,这茶馆也就能被封了。 做完这些已是身心疲惫,看到自己那件月白色外衣被两人搭在河边,旁边堆放的是搜罗来的财物,最底下正是自己那只漂亮的蚌贝酒壶,太好了!忍不住内心雀跃,一脚深一脚浅的急不步走了过去。 顾琳琅正伸手拿衣服,一道黑影忽地一下冲到自己面前挡住了什么东西,东西来处是一黑衣人,手中寒光四闪,“不好,是暗器。”眼看此人步步逼近,顾琳琅拿出簪子,打算拼个鱼死网破。 那人脸上蜿蜒的狰狞疤痕已经清晰可见,手里的簪子也握地愈发紧了。正欲冲上前去,身后一把剑却先于自己直逼那人门面。 趁两人打斗之间顾琳琅才看清身后那人是顾府暗卫—林向远。他一心保护琳琅,无心恋战,那黑衣人人趁其分神之际很快跑了,只是在胳膊上挨了林向远一剑。 林卫怕有埋伏不敢走远,只能暂且放那人跑掉。 顾琳琅这才借着月色看清刚刚倒在怀里黑影是一浑身血污之人,原来是他替自己挡了暗器。扒开衣服,一把蝴蝶刃已没入骨缝中。“快醒醒,此处不便久留,你若是还活着,我就带你离开。”顾琳琅焦急的问道。 半晌那人才开口,声音犹如细丝:“谢姑娘救命之恩。” 琳琅低头看自己,披头散发,只穿着里衣,却实没有一点贵公子的模样。 顾琳琅将人交给林向远,让他寻一处宅子安置此人,再找大夫医治,待人清醒过来再去盘问。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林向远背着那人率先打破沉寂:“卑职失职。” “嗯。哪里失职?”毫无波澜的一声敷衍。 “属下来迟,请小姐责罚。” “那茶馆门口不是守着两人吗,怎么找了这么久?” “那两人失踪了,我们下午着重查找西市,却不想那贼众如此卑鄙狡猾,不知用了何法将您运来城东郊外这乱葬岗中。是属下疏忽了。”林清远拳头攥紧发出咯吱声响却还尽力维持声色如常。 “无碍。”此时的琳琅累的不想思考任何问题,只想好好睡一觉。 顾府护卫已守在城门口,琳琅上了马车就靠在软垫直接睡了过去。 城郊寂静的街道上,几人骑马护着一辆车缓慢行进着。 琳琅倚在软垫之上,已换了一身干净衣物,长发披散,面无血色。微弱烛光下她的嘴唇显得格外苍白,眉间尽是化不开的焦虑疑惑。 思索片刻,她手指有节奏地敲击车厢壁,很快一人骑马上前同行。她半开帘子,对面那人被她晃了一神,转头看了一眼立刻攥紧缰绳,目光前视毫无表情。 “林清远,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这里距离城内足有一百里路。” “小姐还是先休息吧,等明日属下再一一禀告。” “林清远!”陡然提高的音量让顾琳琅一时失声,不住咳嗽。 窗外之人将帘子仔细拉好就默不作声。只剩窗外马蹄的哒哒声。 琳琅作罢,只好躺好闭目养神。心中疑问却如疯长的茅草毡布,将人刺的辗转反侧。 许是被外面的人听到了声响,一只盒子被递了进来,窗外深沉的声音响起,“正是此物帮我找到的小姐。” 顾琳琅伸手,那盒子一掌见方,通体是带有香味的檀木,在烛光下泛着奇异的紫金光泽。正面用几种深色碟贝嵌着一副图案,似鸟又如飞蛾。最引人注目的是这盒子没有钥匙孔。 顾琳琅翻找着,也没有发现任何开合机关。。 琳琅试了试没打开。 第5章 往事之伤 夜色如墨泼洒在相府门前的朱门之上,马车在子时才缓缓停稳,琳琅掀帘下车的瞬间,一盏红色灯笼将她的身影牢牢钉在原地,将下未下。顾相此时正持一盏灯立在门前,官袍未脱,已有一层薄雾落了满肩。 顾琳琅指尖掐入手中,连刚才的伤口挣裂都未察觉。这个场景她太熟悉了,一年前重回顾府的那夜,父亲便是这样站立浓夜,岿然如山,一个人一盏灯。 往日每次犯错,不管是烧了库房还是打碎了御赐的珊瑚亦顾父都是这般不言不语,不责不怒,大手牵起小手,宠溺又苦涩的笑将两人之间的隔阂剔除的一干二净。 而今夜,微风吹过,带起一丝淡淡的苦涩—顾琳琅知道父亲的头疾又犯了。 “父亲”,顾琳琅屈膝行礼,一头长发被风吹散,松松挽着的翠玉簪子掉落在地,碎成两段。 顾长风没有说话,他的眼睛扫过女儿渗血的手指。将斗篷轻轻披上,盖住了女儿被风吹乱的长发。 “你母亲若是还在……也许会怪我太过纵容你。”顾父叹了口气。 “父亲……”话到嘴边却说不出的愧疚如无孔不入的漫天雨水浇透全身。 “去祠堂罚跪,我陪着你。” 祠堂木门在身后沉沉的合上,琳琅的膝盖已经有些钝痛,可她不敢动也不能动。 父亲就在她的身后,祠堂里安静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这一年来,父亲每每都是匆匆一眼,从来不敢细看自己的眼睛,想来自己那和母亲极为相似的眉眼,父亲看了便不免睹物思人。 悲痛如一场过去多年的洪水,所有人都在太阳下重获新生,除了自己那甘愿随着泥污顺流而下的父亲。 叹息声传来,“你三岁中秋那日,我们一家夜出游玩,谁想路遇贼子掳走我妻儿。待我醒来人人都说你们二人已遇害,我不能也不愿相信,更不能失了心气,压下心中万千苦楚,官至左相。只为了能让世人知我认我,那我的妻儿无论身在何处,也能找到我。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我私养暗卫无数,遍寻全国,害怕听到暗卫们的任何消息,只要没有消息,我就心存侥幸。” “父亲。”琳琅心痛不已。琳琅没有多余的言语,眼睛愣愣得盯着月光下那道拉长的影子。 “琳儿,无论你做什么,为父都会支持你,只要你保证自己安全无虞。今吾儿以回,我已无心朝政。但做人当持仁义忠孝,待我将手中之事办妥后就辞官,我们一同回临安老家或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可好。你若是想嫁人,为父就帮你寻得天下最好的夫婿。你若是不想,天高任鸟飞,为父这里永远是你的后盾。” “父亲。”琳琅哽咽不止,痛苦不已,尘封的往事毫无预兆的在这个月夜被轻轻掀开,压抑的情绪摧枯拉朽吞没天地。 前厅,一声惊雷炸开,惊得顾长风话头一顿。低头看去,女儿不知何时已趴在自己膝头睡去,手中的画册滑落在地,摊开的地方画着一幅美人卧秋图。 画册早已泛黄,却保存完好,几经装裱。手指不知轻抚过多少遍,画上的美人面早已模糊不清。 顾长风的思念终于有人能听,有人能懂,这一夜,他絮絮叨叨了许久。不是朝堂叱咤风云的左相,而只是一位疲惫慈爱的父亲。他将女儿面前的画卷捡起,小心卷好放在锦匣中。轻轻抱起怀里小小的温热的身体,泪水夺眶而出。琳琅已经回府一年,他却不敢拥儿入怀,怕这般场景如碎梦泡影,握地紧了就化了。今日实实在在抱在怀里,才感觉到那样真实,那样轻,那样温暖。 前厅到卧房的距离那样近,顾长风将女儿交给侍女后,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幔之外。长夜漫漫,往事上了心头。 长济二十六年,自己方任临安刺史,调临安贪腐一案时被贼人陷害,困于一山谷,七日不得出还频遭暗杀。双腿受伤后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得一仙女相救,此女便是琳琅母亲。唤作百里千叶。 顾长风在谷中一呆就是三个月,此间两人互生情愫,女子说自己父母皆已双亡,家产被夺,是以逃难在此。 顾长风将自己身份和遭遇托盘而出,“顾某感谢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家在临安城世代为官,颇有些家底。这谷中寂静无人,恐有豺狼虎豹。姑娘若是不嫌弃,顾某愿奉上一半家产,地契,盐引也都给你,定能保姑娘半生无忧。” 百里千叶看着眼前这位虚弱但又心中有万千豪情的男子,病楚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宇不凡,反倒平添了一丝远离人间的谪仙之气。 她的双手覆上,盖住那眸光流转:“顾兄可知那些价值几何呀?” 顾长风坚定的回答打断了女子的轻笑:“不若姑娘之万一。” “那既然如此不值钱,顾兄就以身相许吧!”百里千叶带着狡黠的笑反问道。 顾长风笑而不语,眸光揉碎一池春水。 当年,新郎府前,红绸长队,迎着一台朱漆鎏金雕龙刻凤的大红喜轿自武安长街的尽头缓缓而来。街道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小孩子们在轿子后捡着喜钱,孩童的嬉戏声混着唢呐锣鼓,好不欢快。正厅之内,高堂上座。喜烛长燃,满堂生辉。合卺交杯,三世成双。整个城中的人都出动了,要来瞧瞧顾刺史大人这位貌若天仙的新娘,百姓们沿路撒着红枣、莲子,嘴上说着福寿俱全,子嗣丰隆的祝词。 长济二十八年的冬夜,两人的女儿呱呱坠地,名琳琅。自此,顾长风再没了加官进爵的劲头,只想在这通州城,做好一城的父母官。妻儿在侧,百姓安居,神仙眷侣,高堂安在,人生圆满至极。但如此圆满之下,顾长风总有担忧,他乐善好施,爱城民如子,设立新规,严惩犯罪。他只希望可以尽自己之所能护家人平安,护女儿安乐。 他的心思如今全在百姓和家人,城中水患,他亲自画图监工,河流改道,修筑堤坝,安抚灾民。为了百姓能安居乐业,房屋营造设计更是亲力亲为。农田虫患时,自知不擅长虫害治理,请了治虫专家,田头搭了棚子请教知识,披星戴月,一个月的时间,将那虫害知识学了个遍。巡查使到访时,一尘不染笔挺的官服下穿着的是双磨破底的劳作布鞋。 长济三十一年,先皇已卧床不起,宫中隐隐有腥风血雨来临前的前兆。顾长风没有太多的顾虑,他知离京都城尚远,以为自己可以偏安一隅。长济三十一年中秋夜,是他永远也忘不掉的日子。城中百姓突然流行泛舟赏月,他带着母女二人也租了一艘二层观赏小船,一家三口,赏月观湖,自在快乐。 船上欢声笑语,月饼香甜,幼小的琳儿踮脚将一只小桔灯挂在船舱边上。一旁的月影中,百里千叶将一样礼物递到他手中,里面正是琳儿包的果子糕点,外面的油纸上还用毛笔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父亲大人亲启。 “比京都城中的御厨做的还要好吃。”顾长风大笑道。 “父亲骗人,我们谁都没有尝过京都城里的月饼。”琳儿气鼓鼓。 “好好,那等琳儿再大些,能坐了马车,我和母亲就带你去京都城,我们吃遍京都城的美食可好?” “那父亲可要多带些银两,琳儿……每样都想吃。” “哈哈哈哈哈哈哈!”顾长风和百里千叶笑得前仰后合。 不知不觉中,游船已驶向湖心亭,开船的小师傅惊喜道:“听说这湖心亭突然来了几位海族商人,他们要在这里开什么“水铺”,这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大人可要下船游览一番?” 顾长风低头看去,几艘形状奇特的船收尾相连在一起,摇曳的光下有些从未见过的奇怪货品。这一切在夜色里颇有些诡异,顾长风吩咐小师傅速速开船离开。突然那怪船里传来叫卖声:“鱼糕,鱼糕,深海黄瓜鱼做的鱼糕。” “爹,我要吃黄瓜鱼做的鱼糕。” “琳儿,他们说的不是黄瓜鱼,是皇冠鱼。我们回家,待会爹给你做临安最有名的黄花鱼吃。” 又转头对着百里千叶:“这些人行事诡谲,僭用皇家器物名称。来者不善,我们快点回去吧。” 小师傅转头满脸笑容:“大人,这些人虽怪,人却是好的。他们在这呆了大半个月了。半卖半送的,说是这船货卖完了就回去。附近的百姓吃过了都天天来的。” 百里千叶看着女儿嘟囔的小嘴,不忍她失望,“”爹爹带着去瞧一瞧吧,等他们走了就买不到琳儿口中的黄瓜鱼了。哈哈哈。” 看着笑得前仰后伏的母女俩,顾长风思索片刻,打算独自前往,一为满女儿好奇心,二自己身为朝廷命官,有提醒这些人不可僭用的责任,三为保家人平安。 顾长风上岛后嘱咐小师傅将门窗锁紧,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当他拎着一只形状可爱的小鱼灯怀揣热热的鱼糕打算上船时,只见数丈之外,数十道黑影闪过,甲板上划船的小师傅被打入水中。紧接着箭簇入水,船舱二楼灯火瞬间其熄。 待顾长发赶过去,等待他的除了漫天的火光,便只剩下只那乖巧的小鱼灯,不知用的什么灯油。沾了水,还未完全熄灭就慢慢沉入湖底。水中闪烁不停的光影,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琳儿,琳儿,千叶。”悲恸的喊声久久回荡着,鱼儿鸟儿不忍听此此悲嚎全都沉了底归了林。 ………… 妻儿失踪的场景在脑中不断闪回重复,顾长风分辨不出这一切是梦还是现实,冷汗流了满身。等回过神来听到女儿平稳的呼吸声,才放心的靠在椅背上睡去。 一夜无梦。 清晨,顾琳琅端着一碗药汤轻手轻脚推门入内,晨雾混着梨子的清甜扑面而来,顾父第一次安眠睡到清晨,尽管身下的梨花木椅子生硬硌人。 “女儿炖了碗川贝雪梨汤,加了些天麻,对您有好处的。”顾琳琅揭开桌上放着的青花瓷盅,里面的甜汤还隐约冒着热气。 顾长风连忙站起,端起那碗甜汤,氤氲的水汽分不清是汤的热气还是…… 晨光恰在此时漫进屋内,将顾琳琅的脸颊染成金色。顾远山忽然发现两人喝汤的样子一模一样顿时心头一暖,轻声道:“我儿这些年过得可好?” “特别好,师傅对我好极了。谷里还有师姐们陪着我。只是我的功夫一直练不好,勉强只学了轻功。” 聊着聊着顾琳琅突然想起昨日林清远递进来的盒子,想来是父亲的东西,起身拿来打算问问这东西的用处。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响动。管家在走廊里大声说着什么,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不知发生什么事。 第6章 殿前失仪 晨光微亮,京都城街道上的薄雾还未散尽,清甜的梨粥还有余温。一辆从宫中出发的华贵马车眼看着就要拐进顾府所在的街道。顾琳琅还在翻找那个精致的盒子,就听见府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大人,大人,宫里来人了。”管家撩着衣摆匆匆入内,神色焦急而慌张。 顾长风眉头一皱,还未来得及站起身,一阵紫风涌入,只见一人大跨步进了内厅。身后还跟着两名一路小跑的小太监。待定睛一看,来人一身绛红色的蟒袍,金线绣成的几条巨蟒正缠斗不休。此人正是当今皇帝身边最宠信的太监—曹文安。 微微鞠躬嗓音尖细却不容置疑:“顾大人,传皇上口谕,宣你即刻入宫。” “公公奔波劳累,请在此休息片刻。容惠,给公公上茶。”顾长风道。 “事情紧急,请顾大人速速随我入宫。”曹公公纹丝未动。 “劳烦公公稍等片刻,我换了官服就来。陛下面前不可失了仪态。” 曹文安心那边微微颔首就当是默认了。 正在摆弄盒子的顾琳琅手里一沉,一块沉甸甸的纯金令牌被塞入手中。顾长风:“为父此番入宫多半是为西巡一事,不便多说,等我回家。这块牌子拿好了,若遇危机可保我儿一命。” 说罢戴好官帽,眸色一暗:“来人,备马!” 曹文安:“顾大人,事急从权。你这马再快也没我这御马快。顾大人,上车吧。请!” 车帘落下,车里的两人立刻换了神情。曹文安一脸担忧道:“大人,皇上似乎一夜未睡,今早更是连早膳也没用,只喝了一盏乌龙茶。您待会……可得多注意些,别说错了什么话。” 顾长风脱下官帽放在手中摩挲着:“多谢公公提点。夏日暑热,这把扇子就赠给公公了。” 说话间,一把通体翠绿色翡翠扇就进了曹文安的袖袋。 马车上,顾长风陷入沉思。 数年的夺嫡斗争让这位君王两鬓染上微霜,如今他对权力的渴望演变成了对死亡的恐惧,关于长生的任何捕风捉影的消息都让他趋之若鹜。双眼中的理智稍退,**便攻城略池烧地通红。而这一切,顾长风早有察觉,他在等,在等妻儿的消息,如今,琳儿归家,自己有了软肋,是隐退归乡最好的时候。 这一路忐忑不安,前方等着自己的,不知是福还是祸。 顾长风第一次踏进紫宸殿时,金砖里透出的寒凉透过他薄薄的官靴直达膝盖。那一年,是先帝在位的最后一年,也是妻儿失踪,痛失双亲的第一年。他跪在殿末,黄椅那人脚下的阴影里,听着心跳声如雷声,敲击着自己命运进程的鼓点声。 对权势的渴望—本以为是自己此生不会追求的东西,如今却像一根救命稻草牵住顾长风欲去的亡魂。因为未名湖中那盏永不灭的小鱼灯成了顾长风此生忘不掉的噩梦。 顾长风心想,若是当年自己手握权柄,那件事应该就不会发生了吧。终究是自己太弱了。小小的临安城成为棋盘上一颗任人宰割的弃子自己也无能无力,甚至毫无察觉。 十三年后的今天,他站在同样的位置,脚下金砖映日,熠熠生辉。左相的沉甸甸的金印虽悬在腰间,却似无物,只因当年那件洗的发白的月色锦袍仍留在箱底重若万钧,让他背负着世间的千万苦楚再也感觉不到身上的沉重。 如今,这朝堂之上,谁人还能记得那位乡野村夫—满脚泥土的临安刺史。只记得朝堂之上这位呼风唤雨的左相,他手握的不仅是六部,还有整个天下,更有当今圣上上位时不可言说的……秘密。 顾长风看着手上斑驳的伤痕,那是当年修筑河道、改建行宫,甚至反抗刺客留下的印记。几度出生入死经历,有些是跨越阶级的历程,但更隐秘却的是自己苦心设计的表演。但是这些比起平步首辅之位的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手中的《西巡筹备录》,缎面刺金的折子刺地眼睛发痛,果然,和自己预料的不差。那折子上正写着此次皇帝西巡所需,沿途十三州行宫建制、水路行舟规格。 “顾卿,此事交于你我是放心的。”龙椅上不再年轻的帝王声如千里之外的洪钟不可抗拒。 “陛下,此次西巡,危险重重。更别提临属西夜国别有用心,臣担心陛下安危,此次出行还需考虑周全。” “若是朕不怕危险呢?”皇椅上的人突然来了兴致,露出一副玩味的笑容。 “陛下之贵,是为天地。” “陛下。”顾长风声音如古井,让人察觉不出一丝情绪。看着上面的人纹丝未动,他继续开口:“金陵去年水患,开文又遭蝗灾,荆州连年干旱至今未得缓解,若再添西巡劳役,恐……生祸端。” 波斯赤玉兽首香炉吐出的烟气一滞。 “那你的意思是说朕昏庸无度,劳民伤财,贪于享乐吗?”一句疑问如雷贯耳。 “臣不敢,臣无陛下无以至今日。臣只记得当年梧州水患,陛下亲临,调度指挥更是与民同食粥饭。那日你说‘与民同苦,与民共乐。” 帝王突然倾身,口气不容置疑,“你可知多少人等着朕这次西巡。” 顾长风突然记起自己上奏的那三道贪腐的奏折,墨色淋漓如死神的镰刀。他们临死前的诅咒还宛在耳边:“顾长风,你终有一日……” “朕自然记得你的功劳。当年若不是你,朕如何将那三人拉下马。可如今,民康物阜,国之大庆。这正是宣我国威的好机会。” “臣斗胆问一句,可是为了万贵妃。”顾长风不卑不亢。他早已盘算好,提起万贵妃打算激怒皇帝,正好免了自己的西巡操办。若是引得皇上盛怒,正好用掉自己手里的最后一张牌,借此辞官罢爵。 顾长风口干舌燥、手心微汗,面色却镇静如常。 预想中的盛怒没有到来,只听头顶一声不出情绪的叹息。“回去吧。” 长街无人注意的角落,顾长风闪身入内。 这边顾琳琅等得万分焦急,一整天都坐立不安。直到第二日清晨身边的林清远实在看不下去:“顾小姐,要不要出去散散心。”想起昨夜的遭遇,顾琳琅连忙拒绝。就是林清远陪同自己也不敢去。 “父亲呢?怎么还没回来,都过去一天了。” “小姐放心,大人那边有我们的人跟着。” 半个时辰后,顾琳琅又回到刚才坐立不安的状态,在屋子里不停踱步。 林清远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刚刚得了信,碧水院那位清醒过来了。” “寒霖院?对了!”顾琳琅这想起前日救起的那满身血污人。 “走走走,去瞧瞧。让我好好感谢一下那人。” 灵山脚下,皇宫行宫旁一稍小些的别院,上边御赐的牌匾“碧水山庄”四字高悬,笔走龙蛇金光逼人,正是当今圣上的御笔亲书。这座豪华不逊的别院正是当今首辅的御赐避暑山庄。 还未入内,凉爽就已扑面而来,这归功于山庄内部一特殊建筑—碧水阁。 碧水阁外表与其他建筑无异,制凉的地方正是其内部一特制构造。建筑底下设有七道环形水渠,引得灵山上清冽的山涧水源源不断流经此处。水渠正中则是一处天然冷泉,里面存着冬天制成的巨大冰块。需要时,将冰块从冷泉中升起,环流的山涧水就会将冷气源源不断带出。不需要时,将冰块重新沉入冷泉之中。有时候一整个夏天过去,冰块还有大半未消。 顾琳琅入内,碧水阁中水声涟涟,穿过外间的雕刻着繁复云纹走廊,一股可见寒气从内里溢出。穿过屏风才看到,整个大殿被数根巨大的南海乌木支撑着,上方是流光青色琉璃瓦,阳光穿过也只剩下没有热气的青色斑驳微光。四周的墙壁上挂着青铜宫灯,上面照明的不是烛火,而是一颗颗散发冷气的北海冰珠。 正中就是那神秘的冷泉,泉水幽深不见底,泉边由汉白玉堆砌而成,摸上去温润冰冷湿润。顾琳琅不禁打了个冷颤。 “真是好地方,赶明和父亲说说,让他把这避暑好地方给我。我们再去别处看看吧。”顾琳琅不住地发出啧啧赞叹的声音。她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在林清远的带领下来到别院后方一处小山脚下,抬头看去,小山上雾气氤氲,翠竹掩映。和后面的灵山比起来实在是显得小巧玲珑,秀丽可爱。 不多时就上了半身腰,一处小房子藏在山坳中,青砖绿瓦,好似天生地养般长在此处。屋檐下几串果子干悬着,引得林中鸟啄食,叽叽喳喳叫着不显吵闹,倒添了几分灵气。一对金漆墨底的木质对联挂在门扉旁,一边上书着的‘夜半书声月在天’还隐约可见,另一边的字已被雨水冲刷掉,空留了几道金色水痕,看不清原先写了什么。 这般简陋原生的地方偏透露着些灵巧劲,意想不到的角落里几簇鲜嫩挺拔的亮蓝色小花昂扬地探出身来,挤挤挨挨好不热闹。墙角的苔藓也比其他地方更加茂盛,软软糯糯绿的冒水,总让人生了躺上去的**。 顾琳琅总觉得这房子不对劲,直到之时才恍然大悟,这房子并非直直立着,仔细看来有些东倒西歪,好像曾活过来,看见人来了,才急急忙忙找了地方躺下了。因为着急,没有躺好,所以显得有些乱七八糟。顾琳琅不住感叹道:真是一处鲜活的美景。 林清远也不催促也不提醒,待顾琳琅山间清凉的空气吸够了,才打开门前的落锁。 看着林清远入内,顾琳琅也立刻跟了上去,想一睹那血污之下的面容。 第7章 身世之谜 清风拂面,这房中竟比屋外还要凉爽。林清远真是选了个好地方,此处既方便养伤又能掩人耳目。 “咳咳”一声轻微几不可闻的咳嗽响起,循声望去。一位身穿单薄中衣的男子正倚靠在窗前的卧榻边,剑眉星目,眉头紧锁。泛白的嘴唇和不住冒着冷汗的额头显示他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他的身旁一位年老的大夫正诊着脉,神情担忧。 听到有脚步声响起,男子缓缓回过头来。‘没错,正是这双眼睛。那日,救下自己后他正是用这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望着自己。’顾琳琅心想。 “姑娘来了。”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 顾琳琅没接他的话只是点头示意,而是转向一旁的大夫:“”蒋大夫,这人怎么样?” 年老的大夫慢慢站起身来,收拾着银针,担忧道:“这位公子那日所中暗器离心脏只有半寸的距离,虽然凶险但好在年轻体盛,这最难的关算是熬过去了,只是……” 大夫欲言又止,看着床上之人犹豫着。 “蒋大夫你快说呀!”顾琳琅急得抓住大夫的手,毕竟此人替自己挡了一道,说什么都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公子所中暗器上有毒,虽不致命但是日后怕是会落下什么病根。”蒋大夫叹气道。 “到底是什么毒呀!”顾琳琅急得要命,恨不得这老大夫一口气把话说完。 “这,这毒奇谲诡异,不似寻常毒药,倒像是引子,把这位公子先天的某种缺陷引了出来。这,老夫无能为力,实在是没法子。现下开的药方也只是滋补身体,补充气血的。” 顾琳琅将一个金锭塞入蒋老大夫手中,将人从后院送走,路上,林清远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小姐,此人身份不明,我查了许久也未得到什么消息。若是一会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将此人送走吧!我定办的神不知鬼不觉。”顾琳琅没有搭话眼看蒋大夫快到马车边上轻声叮嘱道:“蒋大夫,一切照常。你从未来过此处,也未曾见过什么人。” 上车之际,顾琳琅似无意间瞥了眼老大夫背着的药箱。林清远立刻心领神会,神不知鬼不觉就药箱中沾血的暗器拿了出来,换了另外的进去,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待回到原处,那人已经睡着。想必是药方中安眠的成分起了作用。 顾琳琅坐在梨花香椅上静静等着,这才有心思打量起屋内的陈设。这屋子里的陈设和外表截然不同,满屋散发淡淡香味泛着光泽的鹅黄色木头显示着身价不菲。此处依山而建,房屋错落有致,竟大得出奇。那栋充满生机的小屋像是桃花源的入口。 前厅的布置极为雅致,几幅古画挂在墙上,山水、花鸟、人物画一应俱全。顾琳琅一眼就能看出这些都是前朝大家的手笔,满脑子想着的都是一会怎么把画偷偷带回家,让离武罗帮自己卖掉。 最引入注目的则是前厅和回廊中放置的一个屏风,由整块天然紫玉和紫檀底组合而成,未经雕刻,上面蒙着一层薄可透骨的丝绸,丝绸上绣着的全是一个个核桃大小的人物,嬉戏打闹的孩童、打鱼的渔夫、行商走贩,只是人物之间独立没有关联。顾琳琅初看不明其意,待稍离远些,才看出紫玉的花纹透过这层刺绣,那些人物便与天然的玉纹形成人物和风景的互动。渔夫的背后是江水波涛,孩童所处的是学堂一般的房屋,更妙的是一头栩栩如生的耕牛,背后的玉纹是错落有致,纵横交错的农田,竟是一幅田园牧歌渔猎图。真真是精妙绝伦,举世无双。 饶是顾琳琅在长生谷待了十年之久,都被惊得双目圆睁。长生谷里的都是天材地宝,浑然天成,看久了自然对人工匠气没了兴致,只觉不过尔尔。但这件屏风集天然和极致的手工于一体,两个极端的碰撞竟产生出一副最平凡的田园生活图,顾琳琅大为震撼。 待看的差不多了,顾琳琅循着药味进了厨房,这里依山而建,窗口伸出手去就够得着山涧溪水,整个厨房里都感受的到溪水溅起的小水雾,凉爽宜人。一旁的炉子上正是补气血的药汤,此时的水还未滚开。桌子上还有蒋大夫写的药方。她把手上的水在衣服上擦擦拿起药方,和小锅里的药材一一对比,确认无误后挽起袖子,拿起一旁的团扇轻轻控着火。 不多时,小锅的里的药汤就咕噜咕噜滚开,浓重的苦涩的药味混合着柴火的烟火气在清凉的水雾中逐渐蔓延开来。顾琳琅盯着窗外的流动的溪水发呆,手上的的动作却没停,持续的风送入炉子中。直到,药汤滚沸,顶开了虚掩着的盖子,一两滴药汁飞溅出来,顾琳琅才回过神来,手腕上被溅到的地方已经开始微微发红。 木勺在锅中搅动着,药香更加浓郁了。顾琳琅换了只小巧的白瓷盅碗盛药,随手摘了片窗口的薄荷叶就放在汤药碗中,看着嫩绿色散发清凉气味的叶子漂浮在棕色汤汁上顿时心情大好。端着碗就小跑着出去,“不好!”撞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手中的药碗飞了出去。自己熬了好久的药!心里一惊就立马要去接,不料一个不留神,脚下踩了什么滑溜溜圆滚滚的东西,就要和地面来场亲密接触。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微微睁眼发现自己跌入一个柔软有力的怀抱。‘林清远也太及时了吧,有赏,有赏,大大的有赏。自己堂堂下任长生谷谷主,因为一碗药摔跤也太丢人了吧。’顾琳琅用力的拍向身前之人的肩膀,想表达一下自己激动且带有赞赏意味的心情。谁知第二下的手还未扬起,面前之人就一个踉跄咳嗽起来。不是吧,林清远什么时候这么矫情虚弱了。面上的感激立刻转换成了玩味的挑眉。 不对!顾琳琅抬头看去,一双完全不同于林清远的漆黑眸子正注视着自己,眉眼含笑,温柔似水。而自己正被他紧紧搂在怀中,另一条手臂的尽头那碗汤药被稳稳端着,一尘不染的前襟上撒了些棕褐色的星星点点,显得有些滑稽。 顾琳琅的耳朵尖红的发烧,踮起脚尖用力的说:“刚刚在给你炖药,你趁热喝了。”说完就脚底抹油,准备溜走。 修长的手拦住了她逃跑的路线,他指了指自己胸口那处,红色的血正慢慢洇出,想必是刚刚揽住自己时用力太大把伤口扯到了。头顶好听的声音响起:“帮我换下药好吗?”顾琳琅立马上手打算查看,想到什么突然面色一红跑向屋外。娇羞结巴的声音传来:“我没什么经验怕弄疼你,你等着我去叫林清远来。”倚在门框上的男子看着跑远的身影发出无奈的轻笑。 不远处正在检查暗器的林清远蓦地头顶挨了一拳,少女愠怒的声音传来:“干什么去了,擅自离守,回去让爹扣你工钱。还有,你没事学人穿什么白色,害我认错人……”林清远一脸疑惑,后面那句也没听清楚就莫名其妙地被人拉走了。 顾琳琅在前厅香炉中添了颗南海冷香丸就退到屏风后,林清远这才注意到那人胸口渗出了大片的血,看着自己小姐愧疚的神情,有些似懂非懂。随着衣物纱布一层一层剥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露了出来。血液正从那新鲜的伤口处渗出。 屏风后一道抽气声响起,林清远:“你若还不走,我一会告诉顾大人,说你偷看男人换衣服。” 屏风后立刻没了声息,不多时,花瓶落地声响起,紧接着,一阵慌乱逃跑的脚步声由近及远,逐渐没了响声。林清远露出幸灾乐祸的笑。看到身前的男人也露出笑容,手上的力道加深,前厅里一声不可自抑压抑的闷哼响起。 在树下摘了半个时辰叶子的顾琳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走走停停的回了山腰的房子。卧房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探头进去,还好,里面的两人正襟危坐,衣服也穿得规整。听见声响,林清远招手:“快来,这人有话给你说。”看着眼前的情景,顾琳琅立刻进了房间坐在林清远旁边。而林清远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甚至坐得更舒服些。颇有些监视的意味在。 他清润温柔的声音传来,带有一丝倦怠:“感谢姑娘救命之恩……”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要说救命,是你救了我,要是没有你,那道暗器就扎在我身上了。”想起那道伤口,顾琳琅后怕。 “那敢问姑娘芳名,我叫晏,姑娘叫我阿晏即可。” “我叫顾琳琅,父亲叫我琳儿,你……你也可以这么叫我。”顾琳琅绞着手指。“阿晏,你家人在哪里呀,要不要报个平安。你放心,呆在这里绝对安全,我父亲是……” 林清远打断顾琳琅的话:“我们姑娘身份特殊,不便透露,公子是通情达理之人,想必是能理解我们的。” 那人微微颔首。 “我只记得那日在徽山中遇匪,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后面应该是被打晕带走了。” “你可知那贼人来历。徽山与那日我们发现你的地方相隔十万八千里,你记得怎么被带到城郊吗?”林清远问道。 “应该是伤到头了,我很多记忆模糊不清,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我甚至连姓都忘了。”晏露出苦涩又无奈的笑容。 “那你为什么帮我们小姐挡暗器?有什么目的吗?”林清远继续逼问着。 “我那日醒来后看见琳儿的脸,熟悉无比。回过神来,那贼人的暗器已近在眼前,情急之下我便挡住了暗器。” 晏想再说些什么,一阵咳嗽过后他双手捂住头露出痛苦的神情。 顾琳琅见此不对,拿起一旁蒋大夫留下的针灸包,三针下去,晏就大汗淋漓,逐渐撑不住逐渐睡了过去。 顾琳琅拉着林清远就往出走,“你也太过分了,怎么能问他有什么目的。他只是一个病人,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林清远不语,一味思考着。 顾琳琅熬药、林清远练武、阿晏养伤,几人相安无事过了几日,没问出也没想起什么有用的消息,直到顾长风让两人回家的消息传来两人才开始准备回家。实在是因为此处凉爽宜人景色秀美,又无人管教,实在是让人乐不思蜀。 第8章 再探赵府 马车上两人都噤声不语,眼看顾府将近林清远率先打破了沉默。“小姐,你太容易轻信别人了。那日,西肆,你轻信贼人被人掳走。又救了个来历不明的人,我今天替他拆伤口的时候,比对了一下暗器的刀口。发现了很不对劲。” 顾琳琅开口:“你也发现了吗?” “那伤口处平滑整齐,而那十字暗器的刀口却布满小刺。就算是再深的伤口,也不会形成那么整齐的切口。”林清远缓缓地叙述着,突然想起什么皱眉问道:“什么叫我也发现了?难道你早都看见了?” “厌恶是一种情绪,会阻挡人的判断。简而言之就是,傲慢会让人变得愚蠢。”顾琳琅说完就不说话了,开始闭目养神。微微扬起的嘴角透露着些许洋洋得意。能让林清远闭嘴吃瘪的机会可不多呢! 不多时,车上的小叶紫檀香燃尽的那一刻,马车停了下来。林清远挡了管家的手,率先一步下马车,在车门外伸手接车内人的手。谁知手背被人轻拍一下,眼前一晃,顾琳琅就轻盈地跳下了车,看着她得意的走进,林清远愣在原地。因为刚刚顾琳琅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谢谢你陪我散心,我的好哥哥。” 二人入内,顾长风已在膳厅等着了,圆形的檀木桌上铺着深色的祥云锦缎,锦缎四角坠着青铜雁鱼镇。青玉荷叶盘里盛着冷膳:雕梅渍米酒、红油香笋、玉露翡翠百合、糟鹅头、潭州虾酱。顾长风一脸慈祥:“夏日暑热,你这几日睡得可好。今日这些吃食,看看可还满意。” 饿了一早上的两人开始风卷残云。顾长风在一旁看着满眼含笑。不忘指了指旁边,一个小丫鬟正在给炉子扇风,上面煨了一锅汤。小丫鬟一抹头上的汗兴奋地说道:“小姐,公子,这是大人今早亲自挑的乌鸡,和花胶一起炖了足有三个时辰。” 顾长风耐心解释道:“琳儿你夏日爱贪凉,吃了这么多冷食喝点热汤暖暖。别一会又要嚷着肚子痛了。” 顾琳琅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这么多年,自己吃凉胃痛的毛病早已被师傅治好,可父亲还一直惦记着。为了不被发现异样,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终于借着呛到辣椒,憋住的眼泪痛痛快快一股脑全涌了出来。 边哭边嗔怪:“都怪爹做的饭太好吃了,才让我呛到了。爹多吃些,我就不呛了。” 顾长风摇摇头,感觉眼眶痒痒的,抬手一摸,空空如也。 顾琳琅察觉不对,立马转了话题,问道:“爹让哥哥跟在我身边,是为了监视我吗?”说着还一边挤眉弄眼。 顾长风被逗得哈哈大笑,和林清远对视一眼,立刻明白过来自己这好侄子的身份被识破了。索性也不装了,轻声问道:“琳儿什么发现的?” 顾琳琅挑眉:“我这哥哥演技太差,从小便是。小时候不想走路,非要让姑母抱着,撒的谎都是自己脚瘸了。不过一刻钟看见桌子上整只烧鹅就自己扑了上去。我可都记着呢。” 顾长风摸了摸女儿了头,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顾长风的女儿,打小就这么聪明。” 顾琳琅嘴巴塞着食物还不忘告状:“我那救命恩人在养伤,我这哥哥,人还没醒就恨不得将人扔到护城河里去。” “那人行迹诡异,身世迷离,我实在放心不下。”林清远回答。 “无妨,待我有空了,亲自去感谢一下琳儿的救命恩人。你们两个小子就待在一起,互相照应。”顾长风看着打闹的孩子,心里那片荒芜许久的田地有了一丝颤动。 顾琳琅看着林清远做了个鬼脸,阴阳怪气地说:“怕是互相监视吧。” 气得林清远嘴都歪了。 “好了,你们休息一会就去研习功课吧,一个马上入国子监的人,一个半吊子医徒,还打打闹闹的。” 回廊角落,顾琳琅试探开口:“小哥,要不要和我再探赵府?” “你又想被人抓走?” “你听我说,昨日我和阿晏聊天的时候,他无意间提到了西夜国。走之前,我又给他的药里下了足量的软筋散,若是他假装失忆,我们可以借此看看他的目的。若是他真的失忆,那就好好养着,全当做报恩。” “你知道就好,这几天我还以为你被那小白脸迷住了。那这和赵府又有什么关系?” “赵高山利欲熏心,从西夜国偷偷运回来了什么宝贝,听说那宝贝邪乎得很,要了不少人的命。” 林清远的好奇心被调动起来,一下子来了兴致:“快说说,怎么个邪乎法?” 顾府花园假山的背后,两人开始叽里咕噜的说起来。 “那宝贝赵高山早已献给皇上换了二十年的功名利禄。据说那宝贝可以让人容颜永驻,跟那流水一样的金银一块进了万贵妃的仙藻宫里。” “哦?有意思,继续说。” “那赵高山得了便宜便一发不可收拾,索性当了西夜和大梁两国的倒爷,专门倒些奇珍异宝。你还记得去年西夜国的那场地动吗? “略有些印象,当时西夜献宝一事传得沸沸扬扬。我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只记得这件事不久后,你就回家了。”林清远陷入回忆。 “那便是赵高山小人得志的开始。”顾琳琅愤愤不平。 “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年才回家吗?” “为何?听舅父说起过,说你突然恢复记忆才找到回家的路。” 顾琳琅摇摇头:“事情并非如此,师傅说我三岁那年她正云游四海,恰巧救起落水的我。为了躲避追杀的人,带着我到长生谷一住就是十年。她将我视为亲生女儿,无微不至的照看着。” “那她怎么舍得送你出谷。在她眼中,与世隔绝的山谷肯定更加安全无忧。”林清远不解。 “看见我随身携带从不离手的酒壶了吗?”顾琳琅晃了晃手中精致小巧的贝母酒壶。 “是你师傅送你的吗?小酒虫。”林清远笑道。 “你闻闻,里面是不是酒。”说着把酒壶递到林清远跟前。 林清远只觉一股清冽之气扑面而来,让他想起沐浴在山涧瀑布之下的回忆。“这是什么?竟如此清新,似水非酒。”林清远十分好奇。 “这是银月酿,长生谷的特产。若超过三日不饮,我体内的热毒就会将我的五脏六腑烧得千疮百孔。”顾琳琅一脸玩味的说着关乎自己生死的话,仿佛说的不是自己,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乡间怪事。 林清远拿过酒壶,仔细擦擦,将它紧紧系在顾琳琅腰间,眉眼间尽是化不开的忧愁,只静静听着也不答话。 顾琳琅缓缓开口:“起初师傅只以为我体弱,经脉不通。日日教我打坐运气,强身练体,还时不时渡气给我。就在以为我逐渐好起来时,我还记得八岁那年的中秋夜里,师傅正教我辨认星斗,我就没了声息。当时很困说不出话,只记得吐出的血染红了师傅臂弯。” “自那日起,就见不到她了,听师姐说师傅一直在寻找救治我的方法。可是整整一个月过去了,师傅也没有回来。再见她时她憔悴了许多,最爱的头发也没打理,她哭的颤抖不已,抓着我的手,说师傅没用,自以为医术了得,却救不了我。我那时虚弱极了,几乎就要死去,师傅突然想起长生谷后山的银月蚌,将那蚌产出的珠子给我吃。死马当活马医。”顾琳琅有些哽咽。 林清远拍了拍她的背,心疼不已。 “却不想竟有些用,就这样吃了半年,那珠子都快吃没了。”顾琳琅苦笑着。“后来师傅不知得了什么法子,发现每至月圆,银月蚌会吸收月光酿造一种气味特殊的露水,这水就是银月酿,可以更好压制我体内的热毒。从那以后,我也不用吃那劳什子珠粉,那几只蚌也不用受苦,遭受那破壳之苦了。只是从前的记忆也逐渐模糊了。” “是你师傅让你忘掉的吗?”林清远小心开口问道。 “并非如此,银月酿吸收天地之气和月光之华,盈盈之水,清浊涤尘,会让人将沉重的回忆忘却。所以之前的记忆就逐渐没有了。”顾琳琅一脸轻松的说着。 “我的好妹妹真是受苦了。” “就在去年冬至,西夜地动之后,长生谷那几只被严加看管的银月蚌失踪了,看守的人也没了踪迹。剩下的就只有我手中这只银月蚌制成的酒壶,可解一时之渴。师傅为了找银月蚌已出谷许久,我也是那时出谷的。师傅说出谷或有五分生机,而我得到的消息就是西夜献宝一事与此关系密切。而赵高山定之地些什么,” “如今,《西巡事宜录》又到了父亲手中,我十分不安,总隐隐感觉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那今夜晚上?”顾琳琅歪着头笑着看着林清远。林清远坚定的点头。“那说好了,我是师傅,你……哈哈哈就是我那瘸腿小徒弟。赵高远这人生性多疑,你一会可得认真点。但是也不必太过担心,他虽多疑,但也是个贪财好权贪生怕死的主,我那‘三日散’估计将他折磨的差不多了。饶是铁嘴,也该开撬了。”林清远无奈只得答应。 两人收拾妥当,直奔赵府附近的繁华集市。尽日暑热,酉事时分城南的晴林湖边凉爽无比,商人杂耍纷纷在此摆摊,逐渐此处也小有气候,名气远扬。不远处正是赵府。 第9章 一场窘迫的表演 半个月后的夜里,未名湖边,热闹非凡,全因近日暑热难消,百姓苦矣,日落时分,湖水开始散发凉气,闷了一天的人们纷纷出来纳凉游玩,这自发而起的集市虽比不上什么水陆大会、元宵佳节,却自有一番热闹。 顾琳琅和林清远两人早已找好位置,支起一个摊子,什么东西也没放,只有一崭新的旗子上写了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答疑解惑’,后面是同样金光闪闪四个大字‘治病救人’。这不同寻常的两人自然吸引了不少注意。 两人也不着急开张,在集市上转来转去,看见什么新奇的都买也不还价,钱如流水般花出去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和摊主聊得那叫一个旁若无人。不一会儿,大半个集市的摊主就认识这两个装扮奇特的“外乡人”。 但看这两人,非佛非道,似仙若妖,衣着皆是一水皎月白,为首的是个小个子,雌雄难辨,纤长浓密的羽睫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出情绪,一幅谪仙堕凡的模样。后面跟着的少年,剑眉星目,身姿如松气宇轩昂。两人说着话走着,身后的路人都在悄悄看着,讨论这两人身世的话题要远多于两人此行目的猜测。 实际上的两人,顾琳琅咬牙切齿:“不是给你说了嘛!让你不要穿白色衣服,你怎么又穿,我扮演你师傅,你这穿得和我一样算怎么回事。” 林清远一副委屈样:“我们不是要引人注目嘛,我觉得我穿白色更显风流倜傥。”顾琳琅扶额:“罢了,罢了。” 翻着白眼的顾琳琅在旁人眼中则是一副潸然欲泣的模样,睫毛疯狂颤抖着似乎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让人心生怜悯。 两人看势造的差不多了就开始了正业,顾琳琅坐在桌子后,林清远则拿起旗子一立就开始吆喝:“天地玄黄,宇宙造化。观此地凛凛威颜多壮丽,祥云纷纷聚此间。日落未名月升,京都长安钟鸣。盈虚仙人幸经此处,观此地琼楼玉宇盛金樽美酒,琥珀流光映锦绣文章。是以感动非常,特在此摆摊三日,为众人答疑解惑,也可除一些疑难杂症。” 林清远说完以后,四周寂静无声,过了半晌才有人开口:“你这,卦金几何呀?” 顾琳琅已事先在口中塞了片镂空的黄金叶,出来的声音宛如游龙戏珠,让人听得如痴如醉,更是辨不出男女声色。待她说完众人无一人应答,又过了半晌,一个小童抱了只奄奄一息的小猫怯生生的问:“神仙大人,我这只”小猫您能帮我治好吗?它是我最好的朋友……”几颗圆润晶莹的眼泪顺着小童的眼睫毛滚下,落在地上的泥土地上,激起了一片小小的尘土风暴。 顾琳琅轻轻得接过小猫,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小猫脖颈处,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很快,顾琳琅就知道这只小猫误食了毒草,陷入到昏迷假死中。小羊皮的卷筒徐徐展开,白嫩在手指在一排散发寒芒的金针上缓缓滑过。 “金针,那是金针!”人群中发出来一声惊呼,大家纷纷侧头看去,桌案旁这三人仿若闻所未闻,专注于自己手中的事。 很快,顾琳琅就坚定的挑选好了七根金针,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七根针宛若下坠的雨丝没入小猫的下腹部和左爪关节处。众人屏气凝神,想看看这小谪仙如何起死回生。 一旁的林清远不忘表演,装模作样的摸了摸案上的小猫,手刚探过去就触火似得跳了起来。用很夸张的语气说:“盈虚仙人,这小猫失去多时,身体都僵硬不知多久了,仙人,万望谨慎,不可砸了我们昆仑墟的招牌呀!” 顾琳琅懒得白眼都没给旁边留一个,看不见的桌布下,顾琳琅抬脚狠狠踩在林清远脚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不动嘴巴说道:“林清远!你太过了,你又刷新你演技的下限了。” 一旁的林清远立刻正襟危坐,他感觉顾琳琅的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时间慢慢的过去,已经有人快失去耐心了。嘟囔着:“什么仙人,看是骗子还差不多。嘁,不知道哪家的败家小姐公子在这拿我们老百姓当乐子耍,拿着金针给畜生用,还不如给我换酒吃。” “哈哈哈哈哈哈哈。”人群中爆发出了巨大的笑声。 人人都等着看热闹,比起一只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小猫,纳凉的人们更希望在这炎热夏天的傍晚看一场滑稽的表演。人们的兴趣被调动了起来,小小的集市挤进来了更多的人,大家期待着顾琳琅和林清远窘迫逃跑的模样。 如果说刚才众人对这两人的是好奇敬畏,那么此时大家都抱着戏谑的心态。什么谪仙、什么金针、什么白衣胜雪,不过是两个小骗子的滑稽闹剧。 集市开始越来越吵,已经有人迫不及待上来拨弄那只浑身僵硬的小猫。许多人都陷入亢奋之中,除了那个默默啜泣的小童。 突然人群自动分开了,一个披头散发急疯了的妇人挤进来,拿着一个鸡毛掸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林清远立刻站到顾琳琅身前,想要挡住这个发疯的妇人。 却见这妇人疾驰而来,一把提起桌前哭泣的小童,噼里啪啦的鸡毛掸子如雪花一样落来小童的屁股上,小童再也忍不住了,小声啜泣变成了放声大哭。妇人一把掏过去,提着小童的领子就往外走去。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宽阔的……大路。 妇人一边抓住小童的衣服,一边大骂:“小兔崽子,害老娘好找,看我回去不扒了你的皮。小小年纪不学好,给一只猫哭丧,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你让那人贩子骗子抓住了,把你卖到山沟沟里喂狼吃。”那小童被提到空中,还不忘自己的爱宠,喃喃自语着:“我的小猫,我的小猫,我要我的小猫,我的咪咪。” 那妇人一巴掌拍上去,喃喃自语变成了嚎啕大哭。一时之间咒骂声,哭泣声,鸡毛掸子挥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曲抽了众人的魂的古怪吟诵。 所有人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啧啧称奇。 却又在众人刚回过神的一瞬,这妇人背着一个鸡毛掸子和小童,疾驰到顾琳琅的摊子前,哗啦啦一阵声音响过,一整个摊子都被掀翻了。两人之前购买的金银器物、陶瓷古董、鲜花果食落了一地,当然还有那只可怜的小猫。这妇人还不忘踩了一脚:“让你们骗人,让你们骗人。” 一时之间,众人的下巴都离开了本来的位置,一眼望去,无数个嘴巴大张,顾琳琅看着这幅场景,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旁的林清远的着急地拉着顾琳琅的隔壁就要把人带走:“我的小姐,快走吧,小心一会有人学样,我纵使一身武艺,这平民百姓我也不敢伤一丝一毫呀。你信不信,我拳头还没落下,就被你爹扒皮了,快走吧,我的祖宗。” 顾琳琅依然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连睫毛垂下的角度都没有改变。 一旁的林清远急得快背过气了。 众人正蠢蠢欲动之际,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传来了,伴随而来的是甲胄兵器摩擦的声音。不知谁喊了一声:“禁军来了,快跑呀。” 人群一哄而散。只剩下几个爱财如命的摊主还舍不得自己的东西,偷偷待在摊子后面张望着。 一列整齐的马队列开站立,尽头一人驱马向前,那匹高傲的黑马如同他的主人一样,脚步不疾不徐,哒哒响着故意用力敲在青石板路上,鼻子时不时喷着气,一共十几步的路程,这黑马似在走秀,只用鼻孔看着前方。 顾琳琅不疾不徐的收拾着摊子,似没看见那人,待那一人一马踱到跟前,也不抬头,只是郑重的道了谢。那人也不恼怒,面具下的眼睛闪闪发亮,似乎是找到猎物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盯着顾琳琅,直到顾琳琅浑身发毛才勒马转身离开。 顾琳琅松了一口气,却见那一人一马又调转马头,朝自己走来,顾琳琅低下头,手心的汗浸湿了衣袖,面上如常,手却在在桌下合十,默默祈求自己千万不要惹上宫里的人,这可是临走之前师傅特意嘱咐过的。 这赵高山贪婪好财之人,再来十个自己也对付的了,但若是宫里的,谁知道会碰上什么活阎王。 那匹黑马越走越近,顾琳琅感觉那坏马的喷出的气就在自己头顶,却见那马上之人轻轻拍了下马背,那马立刻停了下来。顾琳琅坚定的相信,如果那人没有指示,这臭马一定会踩着自己的头顶走过去。 马上之人没有动,面具下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黑色漩涡一般像要将人吞没。 顾琳琅感觉到一道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头顶,她感觉如临大敌甚至开始屏住呼吸。 “喵,喵。”一阵虚弱的猫叫声响起,顾琳琅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下来,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也消失了。马上的人一个利落的翻身,再站定时,那猫便落到手中,刚刚缓过来的小生命贴着眼前的热源就开始蹭了起来,好似这样就可以缓解濒死的恐惧。 急着接猫,伸手向前,没注意到面具下的神色眸子正紧紧盯着自己,那人看顾琳琅着急,把手中的小猫举到顾琳琅面前说道:“这么可爱的小猫,我也有一只。但是没这么乖,老是乱跑。要是也像这只这么听话就好了。”只见小猫将那人的手扒地紧紧的,生怕掉下去。 顾琳琅着急说道:“这位大人,刚才的事有劳了,您能把我的猫还我吗?”她似乎听到一声轻笑。 眼前之人将猫放入怀中驾马离开,很快一列禁军融于夜色之中。 林清远心有余悸:“你认识那人吗?” 顾琳琅摇摇头:“我才回京都,哪认识那般罗刹。不知道不知道。”此时的心里全是‘我的猫,我的猫啊。’ 林清远盯着那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林清远盯着那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10章 不速之客 半个月后的夜里,未名湖边,热闹非凡,全因近日暑热难消,百姓苦矣,日落时分,湖水开始散发凉气,闷了一天的人们纷纷出来纳凉游玩,这自……我而起的集市虽比不上什么水陆大会、元宵佳节,却自有一番热闹。 两人收拾妥当就找了家客栈换衣服,不多时,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和身后的剑眉星目的男子就并肩出现了京都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上,一只可爱的狸花猫正蹲在女子肩颈处,呼噜呼噜的声音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顾琳琅凭着微弱的萤火光摸索着上了巷子里停靠的马车,还不忘一旁的林清远。焦急道:“清远哥哥,快跟上,我们回家。”说罢,一猫腰就钻进马车中,一股陌生的冷冽的雪松香味钻进顾琳琅的鼻子中。 顾琳琅抽抽鼻子,看向马车内坐着的人:“你换熏香了,这么好闻,刚才你在我旁边怎么没闻到。” 车里的人掩在暗处也不出声,顾琳琅只感觉被一个修长的手臂捞入怀中,淡淡的雪松味扑了满鼻。她立刻双手撑在那人胸前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林清远!你是疯了吗,我要回去告诉爹。你什么时候这般无礼了。” 只见那人发出一声轻笑:“小没良心的,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刚把你救出来,今天又赶着去送死。” “你!”顾琳琅这才认出眼前的人。“之桃呢?快把人还给我。” “小猫终于想起来了,真是贵猫多忘事。”一声轻笑传入顾琳琅的耳朵里,这下她真成了一只炸毛的小猫。 “那天揽月阁,你为什么放我鸽子!虽然但是,还是谢谢你送的玉牌。”顾琳琅嗫嚅着。 “那日,我在追拿一个逃犯。”说完俯身过来:“那天小猫穿得很漂亮。”然后嫌弃地看了眼顾琳琅今日的穿着“以后不要搞这般不男不女的样子,要不是……我差点没认出来你。你可知今夜的集市有西夜的奸细,离赵高山远一些,他背后的人你得罪不起。” “那你能不能先把之桃还给。”顾琳琅小心问道。 “你知道那天差点抓到你的人是谁吗?” “禁军统领萧景炎。” 顾琳琅吃惊张大嘴巴:“他不在皇帝身边待着,深更半夜跑出来就为了抓我。” 说完额头挨了轻轻一弹,顾琳琅揉着额头恨恨地盯着眼前的人。 “人家出来办事,被你个倒霉小猫撞上了。”月色下完美的面部剪影若隐若现。 “感谢救命恩人的提醒,那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嘛,我叫顾琳琅。”说着友好地伸出双手。 对面之人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顾琳琅心想,马车里这么暗能看出来什么呀,自己脸上难不成有花吗? 看对面之人没了动静顾琳琅生了小心思,伸手撩开帘子道:“既然你不告诉我你叫什么,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脸。” 说时迟那时快,马车外酒肆的光刚打进来,顾琳琅只来得及看清那人下颌上一颗小痣,双眼就被一只大手覆了上来。就连双手也被反握着动弹不得:“这不公平,你知道我的样子我的名字,想来找我就找我。我却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不公平。” 耳边响起一阵好听的轻笑,顾琳琅感觉自己耳朵痒痒的,那道声音继续说着:“小猫,我叫容允。今天可不是你找我,是你冒失上了我的马车。你的人在我这里,但是萧景炎盯着,那晚你差点撞破宫里的秘密,我要把她放出来,萧景炎就会找上你。听话,这事不是你能碰的。” 顾琳琅疑惑道:“可那晚我什么也没打听到。”旋即又被那句“是你冒失上了我的马车”羞红了脸,太尴尬了,天呐,恨不得在马车扒拉一个缝钻了进去。 马车里陷入寂静,顾琳琅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容允似是看穿了她的不自在,柔声问道:“夜玲珑的盒子打开了吗?” 顾琳琅紧张得额头上出了层薄汗,只感觉被四周浓郁的雪松味包围,有些窒息。听到容允的问话,立刻回过了神,疑惑道:“夜玲珑?这是什么。听着怪熟悉的。” “不然呢,你以为是谁把你从城郊的乱葬岗里救出来的。”略带得意的声音传来。 “当然……当然是我哥哥救的。”顾琳琅的声音带着丝迟疑。 一声嗤笑传来:“就你那蠢货哥哥。” “不许骂人!” “他还没告诉你真相吗?”容允似乎来了兴趣,一副逗弄的语气。 “什么真相?” “你以为是谁找到的你?那日,我那不自量力的蠢弟弟企图刺杀我,当然,他失手了,被玄卫追杀逃走了。夜玲珑跟着他到了护城河边,可是它不善水性,一时跟丢了。正巧那时,跟着你的玄卫来报,说你在西肆凭空失踪,他探查不出你的气息,立刻汇报,我有要事在身,便将七夜玲珑给了你的蠢哥哥。” 顾琳琅一时愣住,他一直以为那盒子是爹爹的东西,原来……呆呆地道过谢后她突然反应过来,嗔怒道:“你竟然让人跟踪我!” 容允也不恼,好听的声音出来,顾琳琅更生气了:“你爹不也派人跟着你?可是结果呢?”说着突然靠近顾琳琅的耳朵:“你说,到底是什么人,敢在玄卫眼下将人带走。” 顾琳琅一时语噎,恨恨一跺脚,马车都跟着摇晃起来。只好故意换话题:“那我哥哥呢?你把人弄哪去了?” 容允意味深长看了顾琳琅一眼:“他刚刚跟着一个女人走了。我亲眼看见的,一个漂亮的女人。是我小猫比不上的那种人。”说着轻轻摸着顾琳琅的头,就好像真的在摸一只毛茸茸的小猫。 顾琳琅深吸一口气,一肚子话到嘴边也只剩下了一句:“我不是你的小猫。”说完无力地垂下手。“我要走了,谢谢你今天替我解围。” 正欲下车的顾琳琅看着被揽住的腰无奈的叹了口气。 容允:“小猫生气了吗?这样,你回去后若是能解开七夜玲珑的盒子,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我想要之桃回来,这个也可以吗?”顾琳琅无力地说。 男子郑重且坚定的声音传来,不似方才的戏谑:“可以。” 说罢又恢复了那副好整以暇看戏的模样。嘴上说着“你走吧。”揽住盈盈细腰的手却没有松开。看着顾琳琅徒劳挣扎的模样,眼中闪烁的光更盛了。揽在腰间的手突然手一顿,只愣神一秒就松开了怀中的人。 容允耐下性子解释道:“你们身后跟了尾巴,要是不害怕那辆马车上的东西你就过去。” 顾琳琅一路无语,任由容允将自己送回去。马蹄声踩在青石板上,清晰而有力,只是故意被压低速度,马儿不服气又害怕的喷气声低低响了数次。顾琳琅敢怒不敢言,只祈祷快点到家,好好练功夫,好砍了头顶上一直抚摸自己的手。 顾琳琅如坐针毡,一声微弱的猫叫瞬间点燃了顾琳琅,她急不可耐地在马车里找起来,小猫似是闻到了救命恩人的气息,挣扎着从容允怀中挣出爬向了顾琳琅。 顾琳琅将小猫抱在怀里,脸贴在小猫柔软的肚皮上,眼角有丝丝凉意留出惹得小猫乱扭。“谢谢。”顾琳琅在心里小声的说着。 终于,洗漱结束后,顾琳琅躺回了自己的床上,闻着香甜的枕头打算睡过去,可是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却一直萦绕在心间,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视了,有很多细节也逐渐模糊了。摸了摸自己的头心想‘怎么我的记忆不似从前了,是银月酿的缘故吗?可是银月酿是让我快乐,快乐的忘记难过的事情。而不是像近日这般,记忆像一股脑抹掉一般。’ 算了,不想了,睡一觉吧。朗月高挂,蟋蟀鸣夏。 好梦提起了嘴角。 半梦半醒之间,窗外一阵响声。顾琳琅蜷缩在桃子红绫凉被中,乌黑的长发铺了满枕,她正睡得香甜被这声音打扰不禁皱眉,嘟囔着:“不要搅了我的好梦。”说完把被子重新裹了起来翻了个身。 嘟、嘟、嘟,窗外的声响继续不礼貌的响着,没有停息的意思。长睫微微翕动,美目微微睁开,披了丝绸软衣来到窗前,俯身看去,原是林清远。 想起容允刚才那番话,一股不知名的气上心头,转身将头埋在绣着并蒂双莲的枕头上假装没听见。一滴清泪落下,无声无息钻进枕头里。枕边的小猫伸了个长长懒腰,站在窗前喵喵叫着。 顾琳琅一把捂住猫嘴,轻轻弹着柔软的小耳朵说道:“小叛徒。” 抱着小猫躺在床上想着出兄长的模样,窗下的桂树旁,身着长袍的哥哥拿着树枝轻轻敲打着自己的窗沿,就像小时候那样。顾琳琅在被子里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曾因偷跑被母亲罚站,是哥哥偷偷给她手中塞桂花糖,还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休息。被父亲发现后,两人一起罚站,两个小儿虽然在罚站,咧着的嘴角却没放下来过。 想着想着,梦中,顾琳琅又成了三岁稚童,没有烦恼,每日窝在母亲的臂弯撒娇。而不远处,哥哥那道小小又倔强的身影一直在自己的视线内。“哥哥!谢谢你陪我长大。”顾琳琅在梦中大声说着,窗外的声音渐息。 顾府外马车上的容允此时眉头紧蹙,刚才他摸到顾琳琅腰间一物,那东西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前几日他送给小猫的玉牌。小猫失踪的茶馆早已被玄卫翻了个底朝天,任何和绑架有关的人都被处理了。原本以为这就是个杀人越货的鬼店,现在看来,背后的人还没有出现。这种贪财杀人的店怎么能放过小猫那个看起来就价值万金的玉牌呢。 容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抹戾色爬了嘴角。 第11章 意外之喜 顾琳琅搂着毛茸茸的小猫,一夜好梦,另外两人则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第二日的未名湖边,众人看着倒塌的摊子早已被收拾好,翘首以盼,期待今日有什么别的热闹。只见顾林两人面色如常,依旧稳坐。附近的摊主交头接耳,“听说了吗?这两人昨天的骗局玩砸了,今日又来了,也不知道图什么。”“就是,就是。昨天跑的匆忙,买的那堆器物都没带走,还在那桌子底下搁这呢。” 有人凑过来:“你不知道,昨日那禁军来了,只看了一眼就把那死猫拿走了,走之前还敲打这二人一番。” 顾琳琅的摊子前空无一人。时光如流水白驹过隙,集市已过半,有些生意好早早卖完的摊主已开始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怀中的小猫终于睡足,伸了个懒腰扒着衣服爬出来了顾琳琅的怀中,好像要证明什么站在肩头神气的喵喵大叫。 “你看这小骗子,今日另拿了只猫装模作样,谁不知昨日,因为行骗,那猫早叫禁军拿走了。听说二人还挨了一顿打,那叫一个惨呀。你还别说,这两人有点本事,昨日那么重的伤,今日一看和没事人一样。”“就是就是,今日且看着吧,说不定还有别的热闹。” 一旁偷看的小童再也忍不住了,发出来惊喜的尖叫就要奔过来,却即将抱住小猫的瞬间看了眼不远处的母亲,手瞬间耷拉了下来。 小童抽噎道:“谢谢小神仙,这猫我不要了,是我不好,害得猫猫生病,要是没有神仙姐姐,我的小猫早都没有了。”慢慢的抽噎变成了嚎啕大哭,还一边念叨着:“我不喜欢小猫,我不喜欢,我真的不喜欢,哇……”大哭声惹得有心软的妇人都落泪了。 有人有意逗这小孩:“小孩,你再看看,这是你的猫吗?可别让人随便捡了只猫骗你。” 小童一撇嘴带着哭声:“这就是我的猫,就是我的猫,哇…哇…” 正小声议论的人群看这小孩的反应,觉得不应有假,再看看这神气的小猫,这小神仙该是有些本事的,能医死救活,人群中想起了连绵不绝的议论声。 看着哭泣的小童,顾琳琅挑了只纯银鎏金坠有小颗珊瑚的长命锁戴在那小童脖子上,还轻轻摸了摸小童的头。 有人犹豫着上前,不好意思说道:“小神仙,实在对不起,其实我们都是老实人,昨个也不知道怎么了,人群中有人一直说你们是骗子,大家伙也不知怎么就信以为真,跟着了魔似的就红了眼。” 顾琳琅只淡淡看了一眼,没有回话,那人继续问道:“小神仙,你今日还帮人看病吗?” 看顾琳琳不为之所动,那人不死心,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林清远。林清远回头看了一眼顾琳琅,咳嗽了几声回道:“我们盈虚仙人虽险遭伤害,但是一言九鼎,说好三日就三日。我们师傅还差九十九道功德就可飞升成仙,今日看病者,只要心地善良者,皆可获赠仙人所赠器物一件。只是今日不便回话,所有问题由我代劳。” 话一出众人似松了口气,大家都排好队,规规矩矩的上前让顾琳琅把脉认病。 只有那小童站在摊子后面,眼睛紧急盯着顾琳琅怀着酣睡的小猫。那妇人也不说话,今日像变成了哑巴,半弯着身子,拿了柄巨大的竹扇子,给孩子和顾琳琅扇风。 刚才问话的男子第一个站了出来,瘦弱佝偻,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伸出手臂道:“前日吃了一整只鸡,直到今日还腹痛不止,这心口也开始疼了,小神仙你给看看怎么回事。”说完捂住胸口哎呦哎呦的叫起来,眼睛却滴溜溜的在桌前的首饰古董上打转。 顾琳琅依旧不语,只在纸上刷刷写着,很快一行秀丽的文字就出现了,林清远看了一把将那人提起来扔了一丈多远。 地上的人摔了个狗啃屎反应过来后将身下的尘土一把扬起,边滚边哭,偷看了眼众人的反应开始嚎啕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 一颗小石子飞起,不轻不重的力道打在那人下巴处,林清远迎着众人不解的目光解释道:“盈虚仙人说了,此人没有病症,而是心病。这人好偷鸡摸狗,顺手牵羊,不知从哪偷了一只鸡,为了毁尸灭迹一股脑吃下,岔了气。又因为胆小怕事,怕东窗事发,担忧不已,所以才导致心痛……” 话还没说完,人群中跳出一个男子,脱掉脚上的布鞋,照着那人就劈头盖脸打了下去,边打边骂:“好你个李五,还以为你最近消停老实了,没想到偷鸡摸狗摸到你爷爷头上了,那么大一只公鸡怎么没把你撑死。你爷爷家就那么一只宝贝,让你这孙子看上了,看我不打死你。” 地上的人捂着下巴灰溜溜的逃跑了,只是刚才挣扎中裤腰松了,提着裤子一瘸一拐的逃跑那样子别提多滑稽了,不少人偷偷笑着,看了眼林清远又低下头去,怕那长了眼的石子落在自己身上。 众人此时看向顾林两人的眼神里透露着敬畏和崇拜。 队伍里的王婶压低声音对着后面的弟妹说道:“看,我怎么说的,我就知道这小神仙是好人,昨天你们都不听我的,误会了人家。” 周围的人也都说着类似的话,纷纷指责是别人煽动了自己。 这些话一字不漏进了顾琳琅耳中,却没有引起丝毫情绪。 不远处,目光的尽头顾琳琅好像看见了金色面具闪烁的寒光,一抹笑不知不觉的爬了嘴角。 “婶子,你体乏气虚,时常晕倒,这是生育造成的后遗症。这道方子你按着抓,吃个三五次就无事了。平日注意不可太过劳累。”林清远看着顾琳琅写下的字叮嘱着眼前的妇人。那中年妇人一下红了眼眶,拿了一条肥美的鲤鱼放在两人面前:“谢谢小神仙和公子,谢谢。” “下一位。”林清远温柔有力的说道。中年妇人擦着泪转身离开。 “老伯,你这背痛是受了伤,伤了经络。”顾琳琅拿出金针在老伯背上连下十七针,给老伯找了块干净地方躺着。 又过了一个时辰,集市是出现了几个人,目光如炬,穿着普通,虽然在买东西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顾林二人,顾琳琅和林清远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鱼,出现了,但是还没有咬钩。 两人目不斜视,继续扮演着角色。仿佛没注意到那几人似的。顾琳琅诊脉,林清远则充当口舌。 看时间差不多了,林清远扶起老伯,那人试着扭转了一下身子,将手里的拐杖放下,尝试走了走。那股钻心的疼痛竟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可以忍受的钝痛。那老伯扔了拐杖泪水盈眶就要跪下被林清远一把扶起道:“老伯你明日再来一次,应该就好的差不多了,回去后注意不要手提也不可背负重物。” 义诊继续,顾琳琅此处安静无比,几十个排队的人没有一点声音,只有时不时响起的道谢声和林清远如清泉一般的叮嘱声。 午夜将近,顾琳琅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回头看了一下,那对母子还在,小童红着眼眶被母亲抱在怀中睡得正香。妇人不好意思看向顾琳琅,哂笑着。 顾琳琅提笔写了一字,林清远立刻心领神会,抱却小童,搀起妇人说道:“天色已晚,我们送你们回家吧。” 那妇人头摇地像拨浪鼓一样,不好意思开口道:“我今日是为感谢小神仙,我们回去很近的,不用麻烦你们了。” “有话就路上说吧,家里就你们二人我们也不放心。”那妇人听了这话也不说话默默带起了路。 妇人抹了抹眼角的泪,过了许久才开口:“感谢小神仙和公子不计前嫌,我家那位得病去了,我一人拉扯孩子,免不了被欺负,只好做一副泼妇样。虽然难看,但这日子也能过,不想,害了小神仙。”顾琳琅不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怕她的肩膀。 地方确实如那妇人所言确实不远,只约摸行了一会就到家了,那妇人看顾林两人没有离开的意思,一时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林清远开口:“可否赏我二人叨扰一晚。” 那妇人惶恐极了,涨红了脸拼命摆手:“我这小家小院上不得台面,怕脏了小神仙和公子的眼。” 顾琳琅附上前去:“我看不是呢,你这小院温馨的很,有家的味道。” 听见顾琳琅出声,林清远憋不住笑出了声,顾琳琅狠狠白了一眼就跟这妇人进了院子。 妇人红着脸将二人迎了进来。立马放下孩子,转身进了厨房,不多时,乒乒乓乓的声音响了起来。 此时林清远才放声大笑起来:“我以为你今日要搞什么冷艳神仙角色还认真配合你。谁知道,你是没带那金叶子,哈哈哈哈哈哈哈,没了金叶子,你还怎么装那不男不女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小童听了两人的声音悠悠转醒揉着眼睛一脸欣喜地盯着顾琳琅:“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神仙姐姐,娘还不信。” 林清远侧耳倾听,疑惑:“那赵府的人竟然没有跟过来。” 顾琳琅说:“放心,有他在,不会有尾巴跟着的。” 林清远一脸疑惑:“谁?” “小神仙,公子,夜宵来喽!”香喷喷的烧鸡端了上来,众人的思绪立刻被打断了 吃饱喝足,林清远合一躺在地上,用开玩笑的语气看着顾琳琅:“琳儿,若是从此就过这样的安宁生活,你可愿意?” 顾琳琅咕噜着眼珠,娇嗔道:“我不知道。” “那若是和我一起呢?”林清远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 “不愿意!”顾琳琅立刻出声,不假思索般。“昨夜哥哥因为一个漂亮女人差点把我扔了,不愿意,不愿意,我不愿意。” 林清远倒吸了口气闭上眼睛,随后郑重的开口道:“琳儿,我这辈子都不会丢下你。” 顾琳琅一脸疑惑地看向他,不,应该是林清远的身后,一脸讳莫如深:“林清远,你背后,那是什么东西?” 第12章 恶作剧 林清远略带害怕的往后看去,定定看住仿佛看呆了。顾琳琅叫了几声也没有反应,无奈之下只好走过去看向林清远看的那处,院墙外一阵黑影掠过,乌鸟呕哑嘲哳,她浑身鸡皮疙瘩扯着林清远的袖子想让他去看看。结果摸了个空,再一回头一院子的人都不见了,着急之下她往屋内走去,冷不丁,一双冰凉的大手覆上自己面前。 “啊!”一声尖叫划破天际,顾琳琅瑟缩着说:“好汉饶命,我所有钱都给你,留我一命。” 一阵怪异的的声音传来,似在天边又似在耳前,如闷闷的钟声又似:“听说你到处用老夫的名头招摇撞骗。” 顾琳琅拼命摇手:“神仙饶命,我就是个半瓶水,想唬人才不小心起了这个名字,不知竟撞了神仙大人的名讳,大人有大量,饶命啊!” 脖子上冰冷之物越缠越紧,顾琳琅的尖叫声越来越大。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肺部的空气已尽然被抽去,拼命呼吸也喘不上气。 …… 自己的一生仿佛走马灯一般掠过,疯狂乱跳的心脏也没了声息。“我,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吗?”一滴清泪从眼角缓缓流出,灼烧了覆在眼前的这只手。 清凉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眼前的星光也逐渐清晰。咦?好像没死,顾琳琅摸了摸脖子发现是一条打湿的枕巾,周围有小声的偷笑。 顾琳琅气急打算和林清远决一死战,却见那小童扑出来:“神仙姐姐,这小哥太坏了,他说要给你惊喜,骗我不让我出来。我刚刚才发现他吓唬你,走,我们去睡觉,不要再理他了。”说着拉着顾琳琅的手就要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对着林清远做了个鬼脸。 顾琳琅放下狠话:“林清远,你姑奶奶今日暂且放过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给我等着,哼!” 小童拉着顾琳琅参观起自己的家,小小的庭院温馨极了。白砖青瓦的墙上缠着几只妖娆的野蔷薇,花瓣扑簌簌的落在下方的水缸里,整个小院都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温暖而馨香。 旁边的菜地里,水嫩嫩的萝卜,带着水珠的西红柿诱人得晃眼睛,顾琳琅没忍住走过去,摘了一个水滋滋的小西红柿,在衣角擦了擦灰尘,甜滋滋带着一丝酸味的浓郁汁水冲破薄薄的外皮,争先恐后的涌入咽喉,一颗下肚,好像吃人参果的天蓬,还没怎么品尝一颗就已经入肚,空留唇舌的极致渴望,又摘了两颗,这一次的体验比起上次更有过而无不及。 旁边的菜地还有一小片小小的耕地,上面散落着超小号的农具,想来这处该是小童的“私人田域”。 西墙角是一株蜿蜒遒劲的老桃树,月光下,树影斜穿过青苔井台,周围搭了一小片池塘,几只灰鸭子正埋头入睡,人来了也不抬头。“噗嗤”一声,顾琳琅没忍住笑了出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只黄色的幼犬正睡得四仰八叉,头还搭在盛有小虾的的小盆里,它一定在美梦里,嘴巴不停吧唧,该是正享用一顿美餐。 正看着,顾琳琅忽然感觉小童的手慢慢耷拉下来,转头一看,已经有些步履蹒跚,一个哈欠跟着一个哈欠,眼角还渗出泪水,活脱脱一个困觉小粉娃。 伸手抱起,那小童自然的趴在顾琳琅肩头就开始睡了起来,暖暖的呼吸喷在顾琳琅颈肩,让顾琳琅想起师傅送给自己的小狐狸,抱在怀里也是这般,热热的暖暖的,还时不时发出撒娇的哼唧声。放在床铺上时,小童还拽着顾琳琅的衣角不放。 没法,只好坐在小童旁边。 看着小童酣然入睡,顾琳琅对着面前的妇人道:“好姐姐,你这孩子有些不一样。” 妇人立刻泪涌而出,哽咽着道:“我这孩子先天就弱,能养大实属不易,我老家原在湘城一富庶村落,那日和她一同出生的孩子全都夭折了。我家那口子为了保她,搬来了这里,每月去灵山采摘药草,才将这孩子留到现在。不想,前些日子,灵山突发落石,我那口子再没回来过,现在留我一人,也不知道怎么养她了。” 顾琳琅摸着手中的猫脑袋缓缓开口:“这猫不能留在这孩子身边。” 妇人紧紧抓住顾琳琅的手:“正是,正是,小神仙你说的没错这孩子本来身体还算稳定,自养了这猫后,留了不知道多少次鼻血。所以昨日我才那么……实在是对不住。” “你可知你这孩子哪里出了问题吗?”顾琳琅问道。 妇人沉思了一下,“应该是我怀她的时候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我那口子重视得很,家里虽不是大富大贵,但鸡鸭鱼肉也没给我们娘俩缺过,他自己就捧着那窝窝头就这井水生啃着。”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无声地砸在地上,让尘土也泛起涟漪。 顾琳琅轻轻开口道:“这孩子经络有损,但好在先天灵气足,而你丈夫采的药草刚好可以封闭气窍,才让她平安长大至今。只是药草需要持续服用,我一会用金针将这孩子气穴暂时封起来,可保她三年。还有这孩子情感太过丰富,这猫万一出点事,情绪波动严重的话会将气穴冲开。” 妇人难为的说:“那这猫怎么办,这孩子聪明极了,猫送出去她一定会找到的。” “无妨,等她醒来,我让她将猫送给我,她一定会愿意的。毕竟嘛……猫是我治好的,她知道我会对小猫很好的。”顾琳琅挑眉说道。 “那谢谢小神仙,我们……太过麻烦你了。”妇人红着眼眶道。 “睡吧。”微微的清冽声音回响在小屋内。 一夜香梦,风动蔷薇晃。 这边岁月静好,睡到人间饭熟时。 林清远那边则是,黑云闭月,冷汗伴鸡鸣。 昨日,林清远正为自己吓到顾琳琅而得意洋洋开心不已,梦里嘴角都没放下来过。一时,黑云蔽月,风吹草动,鬼魅灰影,忽的那黑影几道金光闪过,没入林清远背中。林清远太过得意又在睡前喝了一些加料的水,一时松懈,只听见金针没入肉中扑簌簌的声音。马上发功想要将金针逼出,却发现浑身气脉连同四肢都动弹不得。 尝试发声,可就连舌根也没了知觉,睡意全无,羞愤恼怒,却在一分一秒的时间里逐渐消散,最后唯余悔恨。 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暮色,四周的鸡叫声此起彼伏, 林清远听到鸡叫,浑身经络立刻通畅,他运气将数道金针一一逼出。拿着一手金针一脸羞愤的拉起顾琳琅,将那金针摆在顾琳琅面前:“昨夜你给我使了什么法子?”顾琳琅一脸不知所措伸着懒腰,将那“哥哥”二字拉地长极了:“哥哥,昨夜?昨夜怎么了。你睡得不好吗?这小院风动荷香,瓜果清凉,井水甘甜我可睡得好极了。” 林清远咬牙切齿说道:“昨日我遭了贼,背上被扎了数道金针。把你那套的金针拿出来,我要好好看看是不是你这个小骗子。” 顾琳琅故意露出一番伤心的表情:“哥哥昨日不知见了什么人,竟连亲妹妹都开始怀疑了。我原以为将哥哥放在心上,哥哥就能将我放在心上,现在看来,是琳儿自己自作多情了。”说着抹起脸上不存在的泪来,还有模有样的啜泣了两声。 林清远抱着手臂不为之所动:“拿出来看看吧。” 顾琳琅睁着一双大大的泪光闪烁的漂亮眼睛疑惑地看着林清远:“哥哥,不知你说的什么,能否给琳儿明示。这样的哥哥好陌生,让琳儿好生害怕。” 林清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几乎是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金针!” 顾琳琅一脸委屈的将金针一一摆出,绣金描银的浮光锦上,金针整整齐齐排列着,由大到小,从细到粗,竟未缺一根。 到了此时,顾琳琅继续抹着脸上不存在的泪,委委屈屈小心翼翼得开口:“哥哥不信我就罢了,是我不好,日日和哥哥相处竟然没得到哥哥的信任。大概是昨夜你吓我那一遭,让某个偷偷喜欢我的江湖侠客看见了,以为你是什么登徒子,晚上给我报了仇也有可能。也有可能是真正的盈虚仙人降世,我顶着他的名号,自然不能吃亏。”顾琳琅说着谎话,脸不红心不跳,忧愁宛如西子,病态更甚黛玉。 林清远只感觉气血翻涌,喉头一阵腥甜,吃了哑巴亏,敢怒不敢言只能甩袖离开,坐在石凳上,仰头喝茶,愤愤的喝了一整壶。 那妇人做了一锅香喷喷的甜糕招呼众人过去,小童欢天喜地地大喊着:“娘做甜糕喽,娘做甜糕喽。娘做的甜糕天下第一好吃。”妇人宠溺的刮着孩子的鼻头,那股浓浓的忧愁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感动和心疼。 昨夜,她看见孩子四肢头部足足被扎了数百道金针。好在效果极好,身为母亲的直觉让她感觉到孩子身上的变化,哪怕是极微小的。 妇人疑惑得看着不远处石雕一般的林清远:“公子不吃饭吗?习武之人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你告诉我,我好重新做。” 顾琳琅撇了撇嘴没有回头:“不用管他,他昨夜都吃饱了。” 妇人露出疑问的表情也没敢继续问下去。只好问:“小神仙,你们今日还去集市吗?” 顾琳琅一脸神秘地说:“当然要去,不然就要错过一场好戏。只不过,今日,你们留在家中,孩子气脉还没完全恢复,不宜太过走动。” “好。” 第13章 一场好戏 第三日晚上,集市依旧很热闹,顾琳琅的摊前人更多了。与前几日不同的是,排队的人手中都或多或少提着一些农产品和鸡鸭鱼肉,更有甚者,将那活禽活鱼用红绳捆着提溜在肩上,一时之间,鸡鸣鸭叫鱼扑腾。 看着前来感谢的大伙,顾琳琅有些骄傲,只是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得意,想着金针出手,病痛没有,到后面甚至哼起歌来。 那佝偻老伯依旧躺在板上,半边身体都插满了金针,顾琳琅看时机差不多了快速除了金针,招呼林清远将人扶起。对着老伯轻声鼓励道:“你今日再试试吧。”众目睽睽之下,老伯小心翼翼地丢下手中的拐杖,开始挪动脚步,忽一个踉跄,“小心!”人群中有人没忍住呼出声来。 老伯一把挡开前来搀扶自己的人,一步一个脚印,众人屏气凝神,攥紧手心,默默为这陌生老伯加油着。十步的距离仿佛重生一般,最后,老伯用力踏在地上,挺起了佝偻多年的脊背,汗水早已浸湿全身,额间的隔水巾都变深了。 人群先是一愣,随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大家为陌生人欢呼着,顾林二人看着,心情略有些复杂。很快两人就平复心情,人间虽好,但任重而道远,不可轻慢,更不敢松懈。 顾琳琅开口,清脆好听的声音响起,虽分不出男女,但人们听了好像一道清泉流经心间带来阵阵清凉和舒爽:“鄙人盈虚,久闻京都百姓勤劳善良、耕读传家、诚实守信、知礼明义,可百闻不如一见,这几日的相处,更能体会到什么是化民成俗,尊老爱幼,邻里和睦。鄙人跟随师傅,略学了些医术,技艺不精在此献丑,若是能解你们一苦,也是我的荣幸。只是时间仓促,我也有任务在身,不能长长久久陪伴在你们身边。还望珍重。” 众人耐心倾听着,不少人想起前几日的事情,羞愧地低下了头。 好听的声音继续:“金针虽好,却也不是万能的解药。这几日看下来,大家的病症多是由不良习惯引发的。保持良好的饮食习惯加上强身锻体胜却世间良药万千。大家回去后,千万不能松懈。盈虚在此,拜谢大家。”说罢,双手抱拳,对着人群深深鞠了一躬。 人群中寂静无声,有人开始抹起了眼泪。义诊继续…… …… 亥时将近,更夫敲更的声音逐渐近了,顾琳琅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开始缓慢地收拾东西。林清远凑过来:“琳儿,怎么办,赵府的人还没有现身。你怎么如此淡定,一点也不着急呢?” 顾琳琅搡了林清远一拳:“谁说我不着急,我快急死了,没看完在这磨磨蹭蹭收拾东西,这数百根金针,你何时见我一根一根整理过。你说话小声一点,怕别人听不见嘛。” 顾琳琅小心且耐心地擦拭着手中的金针,时不时还要放在眼前端详一番,任谁看了都猜不到顾琳琅在拖延时间,只是这小神仙觉得多愁善感,睹物思人,不舍这几日的京都之行罢了。 金针虽多,却有擦完的时候,再待下去恐怕会引起旁人的怀疑,顾琳琅索性心一横,算了,那三日散的功效早已过去,也不急于这一时,俗话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欲速则不达,好事多磨,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赶早不如赶巧。顾琳琅疯狂在心里说服着自己。 再看了眼四周,寂静无声,只零星剩下几个收拾摊子的摊主,一点赵府的影子都没有,顾琳琅探了口气:“唉,走吧。”两人背起小包袱,并排走着颇有些落魄散仙的气质。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路边等候多时的马车,车夫见人来了兴奋地喊了声“驾!”终于可以走了,车夫心里暗想着。 马车的轮子在青石板街上咕噜咕噜碾过,兴奋的车夫载着两个落寞的人往城郊的方向驶去。赶车的人想着明日就能拿到佣金,兴奋地抡圆了胳膊甩着马鞭,那马吃了痛,离弦之箭一般“嗖”地一声蹿了出去。 车上的人像霜打茄子一般,顾琳琅转着酸痛的肩膀:“这几日可累惨了,白天要听先生讲课,晚上要在此诊病施药。回去后,我定要睡个日上三竿,哥哥,你明日替我挡着夫子。” 林清远:“好。”两人靠在马车壁上,立刻就睡着了。这辆普通的马车行驶在夜间,无人注意。 夏日暑热未消,一轮弯月半隐在云间,撒下朦胧银光。青帷马车极速驶过,轮下偶有碎石轻响,这轻微的颠簸没有吵醒车内两人,反而让他们睡得更熟了。 车轮所过之处,惊起一旁草窠点点流萤,没头脑地飞了一阵就一头扎进草丛深处。 车帘被颠地卷在一起,漏进些许微微湿润的晚风,晚风清凉略带荷香,抚平两人微皱的眉头。夜路无人,唯闻车辕作响,骏马喷鼻。 眼看城门在即,无人看守,马夫松了口气,目的地不远了,兴奋之下,更是加快了速度。 马头刚探出城门,一只带风的箭就擦着马鬃射在了前方的地上,那马吃了一惊,巨大的嘶鸣声中大半个身子都立了起来,那马夫只觉得手中缰绳重似千钧,吃力下连人带座翻下了马。 那马车急停之下,几欲翻倒,林清远早在箭出的瞬间就已清醒,护着顾琳琅倒向了车厢内部,车厢终于失去了平衡翻到在地,林清远以背为缓冲,护住怀中的妹妹,就势滚做一团。 终于,车厢在惯性作用下滑行数米才堪堪停住,两人从车厢钻出,毫发无损,除了略有些乱的头发和林清远几乎淤青一半的背。 林清远手持锋芒毕露的宝剑,看向城墙上的人,那人隐在楼门阴影处,看不真切。 顾林两人正欲一跃而上查看时,那人已率先扔了手中兵器,半跪在地,双手抱拳在头顶:“两位公子,情急之下,多有得罪。我家大人有请。” 说罢,抽出怀中之剑对着自己的胳膊一抹,一道足有二十公分的伤口乍现在,鲜血如注成股流下,那黑衣人仿佛没有知觉一样,任由血液滴落,好在夜黑月暗,那鲜红的液体落入土地上立刻与大地融为一体。右手做请状说道:“给两位公子赔罪了。” 那趴倒装死的车夫看这边这样的场景拖着酸痛的身体一瘸一拐的上前来,朝着那黑衣人索要赔偿:“你可知我这马车有多贵吗?还有我这马,这京都城都少见……” 那黑衣人懒得废话,手一扬,一个东西就飞了过去,那车夫狼狈接住,双手倒了好几下,还是没拿住,掉落在地。捡起东西,上面黏黏糊糊,拿袖子擦干净发现竟是一块沉甸甸的金元宝,晦暗的月光下金子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那车夫喜不自胜,拿起金元宝就往嘴里送,还没送到嘴边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直冲鼻子,再一看,吓得车夫大惊失色,刚才金锭上黏黏糊糊粘着的哪里是泥土,而是黏稠的血液。吓得连滚带爬连那“名马”都顾不上,一溜烟的逃走了。 顾林二人相视一眼,再看看那人滴血的胳膊,再不好推脱,林清远看着不远处支离破碎的马车和摔倒的马故意为难道:“这,你毁了我们的马匹和马车,这夜路难行,我们……” 那人也不顾自己正血流如注的胳膊,牵了两匹高头大马来。寂静的道路上,三匹高头大马疾驰而过。不多时,赵府门口,灯火通明,那站在众人前面迎接两人的正是赵高山。 马匹的嘶鸣声瞬间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那赵高山看见顾林两人的马匹将近,立刻换了副带笑的嘴脸撩衣上前,顾林两人骑在马上,拽着缰绳绕着赵高山转了几圈,冷脸相对没有出声。 赵讨好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阴鸷,那黑衣人堪堪前来,看见这番场景立刻翻身下马跪在赵高山面前:“属下办事不利,伤了两位。请大人责罚。”赵高山眯起眼睛看了一眼笑着说:“惊到二位贵人,还不下去受罚。”那黑衣人的面罩早已不翼而飞,露出的脸上露出惊惧的表情。 赵高山也不恼,站在马下,介绍起自己:“鄙人赵高山,是这京都城的礼部郎中。这几日看二位在未名湖畔诊病施药,赵某生了敬仰之心,想请二位来府中一叙,交个朋友。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 顾琳琅嗤气不屑道:“赵府的待客之道原是这般,我带徒弟云游多年,今天在这赵府开了眼。” 林清远赶忙打圆场:“大人莫怪,我这师傅长居山中,脾气难免有些不同。” 赵高山笑眯眯挥手道:“无妨无妨,早听闻盈虚仙人大名,今日一见,飘逸出尘、霞姿月韵、不食人间烟火,果然非同凡响。”说罢眉头一皱,露出一副担忧之色:“赵某有一事相求,半月前,赵某的亲弟弟突发疾病,我们遍寻名医,却无计可施。这几日盈虚仙人街头义诊,赵某看在心头,生了希望。还望仙人救治啊。不管治不治得好,这些,都是赵某的一番心意。” 说罢,一挥手,身后的两个家仆捧着两个箱子上前,走到顾林二人面前打开,满满两箱子黄澄之物,在灯火下,亮闪得晃人眼睛。 顾林两人相视一笑,进了赵府,赵高山看两人对视一眼,一丝不屑的笑不经意露出“什么仙人,还不是拜倒在这黄物之下。” 顾琳琅在前面走着,一句轻飘飘的话落在众人耳中:“这黄金甚得我意。只是有一事……” 赵高山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却还是上前笑嘻嘻的问道:“公子何事呀?” 顾琳琅也不回头看他:“无事。” 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口:“承了赵大人这么大的情,请吧,带我看看病人。” 赵高山露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天色已晚,我那弟弟恐怕早已睡下了,二位想必早已乏累,不若早些休息,明日再瞧吧。”心里却想着:这金子果然好使,什么仙人,一沽名钓誉的殷勤之徒罢了。 顾琳琅微笑着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无妨,劳烦赵大人带路。这病嘛,自然是越早救治越好。” 看事态发展至此,赵高山只得前方带路,顾林二人偷偷对视,想看这赵高山耍什么花样。 引路的侍从提着绢纱夜灯,昏黄的灯光在脚下来回浮动,一重重月洞门,一道道九转回廊,一块块青石板砖。湖边的太湖石嶙峋怪诞,堂风穿过,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林清远没忍住:“那门口灯火通明,怎得此处如此怪异瘆人。 那侍从轻轻开口道:“到了。” 二人面前那雕梁画栋宅子上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顾林好奇地向屏风里面望去,只见一人正缓缓起身,半披着衣服向众人走来。烛光昏暗,看不清那人的脸。 顾琳琅偷笑着,想看赵高山耍什么花样。 却不料那人现身,顾琳琅望着那人的脸竟失了神。林清远不解的顺着顾琳琅的目光看去,也愣在了原地。 因那人的脸与赵高山的脸一模一样,甚至眼角痣的位置也丝毫不差。 第14章 双生子?三胞胎? 两人向后望去,赵高山察觉上前:“二位有什么需要的。”顾琳琅和林清远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流转。顾琳琅立刻反应过来,在“赵高山弟弟”手腕上,沉吟一会后开口道:“此病不似先天病症,倒像是中毒。” 赵高山拼命压制着激动问道:“仙人可知是何毒,竟如此诡谲怪异,让我弟弟受苦至此。”“不知是何方人氏,心肠狠毒至此,待我抓到那人,定将那人碎尸万段。”说话间咬牙切齿,阴狠之气四溢。 赵高山顿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将脸上的阴狠之气尽然驱散,努力地换了副讨好的面孔低声问道:“仙人可有救人之法。” 顾琳琅回:“这毒我没见过。远儿。你去试试看。” 林清远不会诊脉,只好硬着头皮,学着顾琳琅的模样装模做样地将手搭在那人的手腕间,一会沉吟皱眉,一会又发出“嘶”的声音。看演得差不多了,才回身走到顾琳琅身前,悻悻地道:“师傅,恕徒儿愚笨,辨不出这毒药是何品种。” 顾琳琅轻轻地摸了摸林清远的头轻松道:“无妨,这毒嘛,师傅也没瞧出来。” 赵高山在一旁急地团团转:“那这可怎么办呀。” 顾琳琅气定神闲地说:“待明日午时,我再来诊一次,就能知道了。”赵高山急不可耐,却也不敢开口,更不敢催促。 顾琳琅和林清远回到赵府管家准备好的豪华大庭院,林清远没忍住问道:“你刚才说午时才能看,是不是困了想睡觉。还要一觉睡到明天中午。” 顾琳琅咬着嘴角嘿嘿一笑,弹了一下林清远的脑门:“不愧是我的好徒儿,真是为师肚子里的蛔虫呀!哈哈哈哈哈。” 林清远捂着被弹红的脑门,也不恼。看着顾琳琅得意大笑道:“那车夫算是帮了我们大忙,要是他驾车驾地不那么快,那老贼还不急着出手呢。” 林清远回道:“还有我们刚才在赵府门口演的那出戏实在好玩,那老贼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真是好看呐。他什么时候被一介布衣骑在马上那样瞧过。” 两人相视一笑击了个掌。顾琳琅开口:“早说那老贼心性多疑,贪生怕死,今日一见,我没说错吧。今日还有一个收获,没想到这老贼搞双胎兄弟,这事连我父亲都不知道。” 林清远担忧道:“不怕他是双胎兄弟,就怕他搞了成千上百的替身。狡兔三窟,我看这老贼百窟都不止。” 顾琳琅回道:“这老贼身份特殊,我们需要步步为营,不可失了分寸让他看出什么破绽。”“早些休息吧,今日太累了,看看明日有什么收获,先养足精神吧。” 林清远故做担忧道:“琳儿,你这般自信,不怕那老贼将你我二人的话偷听了去。” “不怕,我们收了这赵老贼的金子,以他那狂妄的性格,认定我们是贪财之人,所以定不会派人监视我们,更何况,哪个监听的会躲过哥哥的耳朵,你怕不是在考验我吧。我早已在窗户门口周围放置了让人奇痒无比又无毒无害的药粉,没人会忍住不出声的,包括你我二人。”顾琳琅神经兮兮说道。 二人相视嘿嘿一笑,露出一副“不愧是你”的神情。 一夜安眠。 第二日清晨,二人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甚至还赖了会床。穿戴好衣服收拾妥当来到前厅时,发现乌泱泱等了一片人,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赵高山急迎上来:“公子!”,顾琳琅一脸疑惑:“你们等在这里做什么,不热吗?为何不叫我起来,昨日乏困极了,不小心睡过了。” 赵高山双手抱拳:“午时将近,我怕误了时辰,更不敢扰了公子的清梦,特在此等候。” “哦,这样吗?那我们收拾快点,远儿,坐下吃饭。”说罢,一屁股坐下,稳如泰山,开始不紧不慢地享用起赵府的早餐。两人慢悠悠的品尝着还要时不时点评一下,甚至找来了赵府的厨子,让人家当面写下了食物配方和烹饪流程。 他们身后的赵高山急得脸上冷汗直流。 林清远小声问道:“那集市上的百姓说你谪仙本色,雌雄莫辨,那稚童更是直接点明你的女儿身。可为何这老谋深算的老贼就认定你是男儿之身呢?一点都不怀疑呢?” 顾琳琅嘴里塞着食物歪了歪头说“在这老儿的认知里,他根本不相信会有女子出头露面,四处行医,他把我认做男儿再好不过了,这不增加他调查我身份的难度了吗?” 两人吃饱喝足后慢悠悠出门,身后跟着一群屁股着火却又不敢催促的人,这些人看着这两位祖宗准备出门,松了一口气。两人就这么一边走一边赏景,还要逗弄树上的鸟,池里的鱼,后面的人差点背过气去。终于顾琳琅的脚即将迈进“赵高山弟弟”的房间时,又缩了回来,看着众人一脸无所谓的说:“哎呀,我那金针没带。” 只听见“咚”的一声,顾琳琅回头看去,一身穿红色官服的老头一头栽了下去,她撇撇嘴说道:“此人急火攻心,又遇暑热,中暑罢了,无妨无妨,将他放在凉房休息片刻就好了。急得一会把他外衣脱了,那凉水在他额头,腋下和前胸擦擦。” 赵高远压制住着急的神情上前道:“公子,别说金针,我这处就连贝壳做的针都有。” 顾琳琅不为所动一转身回去了。急得众人拍起大腿,有两人更是出现呼吸不畅的症状。 林清远清了清嗓子:“众位莫怪,我师傅这金针用顺手了,还望各位稍等片刻。” 待到顾琳琅取了金针回来,已有两人撑不住晕倒被拉了下去。她看着剩下的几人,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那“赵高山的我弟弟”早已等候多时,顾琳琅装模作样摸着脉,将那金针扎满了此人的全身,专挑人体身上那疼痛难忍的地方扎。后面的几人看着是不是皱眉发出“嘶嘶”声。一个两个的都在庆幸这针没扎自己身上。 “徒儿过来与为师商量用药之法。”顾琳琅闭着眼睛。 “来了师傅。”林清远从人群中钻出来,静静立在顾琳琅身旁。 那众人恨不得伸长耳朵趴在顾琳琅的嘴边听,只听一道愠怒的声音传来:“我与徒儿商量用药,闲杂人等速速退去。”那众人相视四顾,不情不愿的站在屏风后面。 “琳儿怎么了?你不怕这傀儡偷听。”说着,嘴一努,指着身旁的“赵高远弟弟”。 “嘿嘿,无妨,他早被封了耳朵穴道,你去试试。”顾琳琅眨着眼睛俏皮地说。 林清远生了捉弄之心,在那傀儡耳边发出怪叫,一时之间玩得不亦乐乎。屏风后的几人更是听得抓耳挠腮。 “你知道除了赵高山那几人为何那么着急吗?”顾琳琅小声问道。 “他们也中了你的药吗?”林清远问道、 “聪明,不愧是我哥哥,你说的没错。这几人想必和赵高山一样,吃了不少苦头吧。哈哈哈哈。几日之前,我还担心三日期过,症状消失怎么办,还好我多了个心眼,给药方又增了几位药,准是三日过后症状消失,他们不以为然,又饮了酒。天助我也。这几人你好好认下,肯定与赵府见不得人的声音有关。”顾琳琅笑嘻嘻说道。 “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林清远问道。 “你且看着。配合我就行。”顾琳琅一脸俏皮地说道。 “好!只是。琳儿你千万小心,这赵老贼似与昨日有些不同。”林清远担忧道,顾琳琅回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两人看时机差不多了,将那屏风后的众人叫了进来。顾琳琅犹豫开口道:“这毒不是寻常毒药,我前几年游历西夜国,那里宫廷流出一道秘药方,中毒之人的脉象与他极为相似。我想问问,你们可有此种症状,眩晕呕吐,双目赤红且涕泗横流,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而且会越发严重,但是三日一到症状全消。”顾琳琅没有看向赵高山,而是略过他,看向他身后其他几人。 那几人正急火攻心,不疑有诈,纷纷露出痛苦且崇拜的神情,更有人一拍大腿直接哭了出来:“公子,啊!不对,仙人,正是你说的那样。我们……”那人正欲继续开口,看见赵高山阴郁的眼神望来,立刻噤了声。 顾琳琅思索片刻说道:“我们师门流传这样一句话,当你心心念念的人出现病症时,你会因为太过挂念他而出现同样的病症,我说的没错吧?赵大人。只是,赵大人的弟弟可是得罪了西夜国的什么人吗?”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赵高山。 赵高山此时才缓缓开口道:“公子所言极是,如今我也不想瞒着公子,我确实出现了与弟弟相同的病症。只因这半个月来,我们遇到了太多了骗子,失了钱财不说,人却是狠狠遭罪了。”那赵老贼仿佛没有听到顾琳琅的问题,对此只字不提。 顾琳琅不敢想赵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也假装不在意赵故意忽视问题这一行为。 为了憋笑顾琳琅看着后面站着的几人:“那你们也是?对赵大人的弟弟用情至深。”那几人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无妨,这个不难治,只是……” 赵高山开口:“公子需要什么,开口便是。” 第15章 药引 “那就劳烦赵大人在那未名湖旁建造一个医馆吧,免费帮百姓看病吧。” 赵高山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花钱事小,只是,这京城的地,也不是赵某随随便便能申请下来的,还请仙人不要为难赵某。” 顾琳琅扫视了一眼这锦天绣地高门大宅的府邸,幽幽开口道:“这宅子玉砌雕阑,简直是瑶台琼室,赵大人,你的官级想必二品之上了吧。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赵高山听出来顾琳琅在阴阳怪气他,只好答应了这一请求。 “另外,再给我们准备两匹快马,那药引我们要亲自采摘,一来一去便需要三日。”顾琳琅道。 赵高山难为情的说道:“那这几日……” 抬手一个药瓶就落入他的怀中,“这是我特制的药,叫霜月散,你每日服用,晚上便可安睡。切记,这几日不可饮酒,否则前功尽弃。三日一到,解药便能送到府上。”顾琳琅道。 “那太好了,明月青松,还不快去,这三日需得跟在两位身边寸步不离,保护两位公子的安全,少了根毫毛,拿你们是问。”赵高山说着眼睛却盯着顾琳琅和林清远。 赵高山身边围着的其他人眼见两人要走,急得忙拦下两人,有人忍不住开口道:“公子,啊不,仙人。您不能只顾着赵大人,我们几个年事已高,这三日怕是难熬呀。” 顾琳琅衣服好整以暇的模样:“谁说这药一定要吃下去,闻闻也是有效果的。” “驾!驾!”两声待众人回过神来,两人已绝尘离去。 “啪。”的一声脆响,明月青松的马背上挨了一鞭子。“还不快去,蠢货,一会人给我跟丢了。”赵高山怒不可遏道。 群山环绕,青山绿翠,鸟鸣鱼跃,顾琳琅和林清远索性游玩起来。…… “还请公子告知我药引特征,我们也好帮忙一起寻找。”青松一脸急切地问道。 顾琳琅斜睨了青松一眼,缓缓开口道:“说常见也不常见,有时一年也见不到一株,有时漫山遍野都是。百姓常常可以见到,这达官贵人见一次难如登天。可以当口粮却也能冻死人……” “停停停,什么嘛,草也能冻死人,滑天下之大稽。你不说,好!我自己找,只是要麻烦公子帮我确认。”青松说完就开始上蹿下跳,什么犄角旮旯,山坳水渠,看见不同药草都要摘下来问问顾琳琅。 明月跟在身后一脸无奈:“全听两位公子吩咐。” 终于在青松拿第九十九株植物上前询问,得到的回应还是只有顾琳琅微微摇头时。林清远实在看不下去想得一会清净:“青松小兄,你这样蛮干是不对的,我们采草药都是要需要药性,这药性嘛,自然是整株植物才更强。像你这样,拦腰折断,根都没挖出来,不行呀。” 青松气鼓鼓的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害我白费这么多功夫。” 林清远微微耸肩:“你也没问。” 这次过后,青松看见可疑植物,上去就是一通黑虎掏心,蛮牛驮山,将植物连带一整块土全都刨了下来。也不过问,就把这些土块装在自己的行囊里,不多时,就气喘吁吁,双手再也拿不下了。 好不容易跟上三人,却只见顾琳琅停在一水草丰美处的池边打坐,待两匹马吃饱喝足,就地一躺准备睡觉。青松一看立刻抖落怀中满满的“战利品”走上前来,“公子,恕我直言,大人花了大价钱请您配制解药,这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了,你却还是在此无所事事,我们到时候拿什么交差。交差事小,几位大人更是在遭受蚀骨之痛。你怎么这么……” “我……怎么了?”顾琳琅一脸好奇问道。 “你,朽木也。”青松气得一甩袖子背过身去。 明月见青松一幅愣头青的样子也不敢说话,在一旁整理着自己的领子,上好的料子都被整理的毛了边。 顾琳琅随手扯了根马正在咀嚼的草料:“喏,给你,别生气了,回去给你的大人交差吧。” 青竹一脸兴奋满怀期待地转过头来,却看见顾琳琅手里拿了根草,另外一头还有可疑的口水水渍,气得青松扯过那根草料扔在地上还不忘踩上几脚。顾琳琅才不理他。翻了个身悠悠开口道:“你仔细想想今天早上我同你说的话。” 青松气急却也没法,泄愤似的拉了马匹,在离这三人足足有十丈远的地方和衣躺下,一边生闷气一边回想着顾琳琅的话:说常见也不常见,有时一年也见不到一株,有时漫山遍野都是。百姓常常可以见到,这达官贵人见一次难如登天。可以当口粮却也能冻死人……有时一年也见不到一株,有时漫山遍野都是。百姓常常可以见到,这达官贵人见一次难如登天。可以当口粮却也能冻死人……百姓能见…… 这不就是顾琳琅刚才递给自己的草料嘛!青松激动地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想要和大家分享自己的快乐,突然想起自己刚才被捉弄的事情又悻悻躺了回去。睡觉!好好休息,明日还得好好看着,防着这什么仙人干什么坏事。明月也不是什么好人,净跟着外人欺负自己。 这边又看见林清远在自己附近的池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质问:“你不是说药引需得整株植物,可是你师父刚刚拿了根马嚼过的半根破草,你怎么一句话不说。” 林清远一脸看傻子的表情:“那可是我师傅。我们这等凡人,治病寻药需要遵循药典药方。我师傅,那可是能医死生肉的神仙,给你根草,给你根草就不错了,还好意思问。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师傅是什么人。你们赵大人都不敢这么说话。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葱”说罢摇摇头极速离开,再不离开,林清远真怕自己演不下去,笑出声来。 青松对着池水发泄一通后一个人在水边足足呆立了有半个时辰,将林清远刚刚的话不停咀嚼,才木然地躺下休息。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青松明月睡醒后,发现各自头发上插了一根草料,两人相视无言。青松发泄似的扯着身旁的植物。而顾林两人早已不见踪影。两人回家路上垂头丧气,带着两根草回去,可想而知会遭遇什么,药没找到就不说了,就连人也没看住。两人坐在马上,任由马缓缓走着,直到夕阳西下才走进城门。 赵府门口,有人远远看见两人回来,高声大呼:“公子回来了。” 看着厅堂内一众兴奋的众人,两人露出不解的神色,待管家解释一番后,两人才知晓真相。 原来那盈虚仙人和徒弟早已将药引送回,甚至还留信,信里提到明月青松两人不顾危险,以身涉险只为采集药材,双双受伤昏迷,需要静养半日。 已有人上前握住两人的手:“这药引实在是妙不可言,我昨日才引,今日这头痛腰痛的症状就全部消失了。你猜怎么着,我甚至感觉通体轻松,人都感觉年轻了几岁。”忍不住啧啧赞叹,不住回味药方的神奇与妙处。 青松明月两人相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和疑惑:这药,真有这么神奇吗?这人,真有这么厉害吗?昨日给自己草料的人看来也不是骗子。 此时赵高山才站出来,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眉头紧皱问道:“那两人去向何处了?你们可以一丝线索。” 两人回答:“今早醒来就找不见人了。” 赵高山:“难怪,我派出去十二个暗侍,进山后均失去消息,你们两只不过是迷惑那两人的,找不到也正常。只是这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一丝消息也找不到。你们两个此番辛苦了,明月去领赏,青松跟我来。” 内厢房之中。 赵高山:“我儿可有受伤,你此番出去,为父实在是担心。” 青松:“不曾受伤,只是父亲,您能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事情。需得这般谨慎。我看那两人没什么危险,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吗?” 赵高山:“为父表面上只是一个五品官员,实则是皇上和西夜国之间的传话筒,就凭这一点,多少人觊觎我的位置。仅仅是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就有人愿意以身涉险。你可知,我手里有什么秘密吗?你知道当一个人拥有全天下后还会对什么心动吗?” 青松:“更多的财富?异族的美人?不老的容颜?健康的身体?” 赵高山笑而不语,半晌,贴在青松耳边:“一个万贵妃。”说完一甩衣袖,大摇大摆离去。 青松不解,一个女人?一个异族女人?一个漂亮的异族美人?到底有什么魔力。难道她身上有什么特殊的香味?亦或是某种特别的能力? 未名湖畔的医馆开始大张旗鼓的建造起来,赵高山一改往日谨慎吝啬的态度,大肆施药施粥,并且承诺每月初一十五,寻找随机看病的病人,满足其一个愿望,而代价,只有这个病人的故事加一滴泪。 整个京都城都惊动了,百姓们奔走相告,说出了个大善人。也有传闻说,赵高山病不久已,得了高人指点,在此消罪孽,那一滴泪就是赎金。传闻很快被其他事情盖过去,医馆也开了起来。 只有赵高山知道,每月初一十五的那两滴眼泪就是顾琳琅给他开的药引。他也尝试过用其他人的眼泪做药引,不到半日,那股蚀骨灼心的熟悉痛楚又席卷而来,甚至比过去还要猛烈。 背地里,他也一直在查找顾琳琅的下落,他才不相信有什么所谓的“仙人”。顾琳琅一日找不到,赵高山就寝食难安,这药引,就是他的把柄,就是他的狗链,而顾琳琅就是他另一个危险因素。 第16章 顾琳琅遇害? 另一边乌弋山居里,顾琳琅:“那赵高山每月吃的药中我已加入碧螺子,你只需安排碧螺蛾跟踪就可随时知晓他的行踪。” 离武罗:“你这番打扮招摇过世,不会引起赵高山的怀疑吗?” 顾琳琅轻抬眉眼,轻轻吹开瓷白杯盏上漂浮的茶叶,细细品味一番,才缓缓开口道:“我与那老贼几番拉扯下来,发现此人心怀鬼胎,生性多疑。我今日这番举动,便是利用他的多疑。因为他会怀疑所有人,除了他自己。不信我们一会仔细瞧。” 说完又与离武罗打闹嬉戏一番,诓了离武罗许多上好的茶叶才满意离开。 如果此时有人坐在酒肆顶楼,便可看到一打扮出尘之人匆匆下楼,在水粉胭脂摊子随意逛了逛就进了隔壁的酒楼,不一会功夫,换了身衣服下了楼。 一声几乎不可察觉的哨声过后,三队乔装的人跟上了乔装的“盈虚仙人”。这一行人各怀鬼胎,不约而同的走上了那条心照不宣的出城之路。这条路已经荒废数十年之久,皆是因为之前的“禁胡令”一些胆大包天又利欲熏心的商人探出的路,此路峰回路转,险要非常。 可正是如此险要之路上有一家胡人驿站,外表破败不堪,摇摇欲坠,形似悬空。 若是进来,才可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如那太虚仙洞,金光闪闪灯火辉煌。此时里面的人正在品茗闲谈。赵高山:“吾儿可知当今做什么生意最好吗。” 云遇:“盐、贸易、酒肆。” 赵高山:“你说的这些都是普通生意,看似各行各业,热闹非凡。其实本质都是一样,不过等价或者加价减价交换而已,都要受人拿捏,看人脸色,你不做有的是人能做,且有风险,算不上顶好的生意。” “那走私、地下钱庄呢?” “我说的是那种可保你子孙后代无忧的同时也可让你富贵逼人,甚至置身事外,逍遥自由的那种生意。” “儿子愚笨,请父亲指点一二。” “你不笨,就是性格太直,看不穿人心,就算看穿了,也不愿意利用人心。”赵高山一脸意味深长说道。 “我说的好生意就是卖给别人希望。穷人想要钱,想要吃饱穿暖。登徒子想要情人无数,却无人来找麻烦。生病的人想健康。赌徒想翻盘。你卖给他们想要的,这就是好生意。若是你和世上最尊重之人做生意,那你就能实现这些东西。” 云遇:“可是你并非神仙也无神通,这世间之事无常,你又如何能满足这些人呢。” 赵高山幽幽开口道:“不用卖药,不用卖奴隶,你只用把希望和明天卖给他们。至于给他们什么东西,这不重要,这物件器具甚至人只是他**的载体。” 云遇:“可这不是骗人嘛。” 赵高山开口:“并非,人们想要的不过是更好的明天,得过且过的今天,以及可有可无的昨天。” “可是你,我的儿子,你不能追求快乐,相反,你要追求痛苦。享受痛苦,从痛苦中学习。还记得去年被处死的,那位巴布罗胡人吗?” 云遇:“儿子记得,那人私下贩卖有毒的叫巴布罗的蘑菇,这种蘑菇吃了以后人会陷入昏睡,听说吃过的人都忘不掉梦中的世界,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后来事情败露,这个商人被抓后陆续竟有数百名人为他求情,只为能继续食用此种蘑菇。那时当今圣上刚登基不久,震怒不已,下令处死此人,结果竟有数十人为此殉葬。此后数年间,禁止胡人入境,也是这几年间才慢慢放开各国之间的交易往来。” 赵高山赞赏看着:“不错,是这样。那你说我与他有何相似之处。” 云遇一脸震惊:“父亲是如今朝廷官员,怎可与这小小商人相提并论。” 赵高山微眯双眼:“其实我们本质上是相同的。但是他不高明,有实物证据,不知变通又单打独斗,遭了嫉妒才被人抓了把柄。” 云遇一脸担忧道:“可儿子还是觉得,真实些才好。” 赵高山:“你要追求真实,但是要让其他人享受虚假。你才能控制别人。这样你就是安全的。” 云遇:“可这世间真实的东西也会带来快乐,清风、明月、朝阳……” “停下!痛苦让人清醒,清醒才能带来智慧。你要保证快乐只能让你感官愉悦,如果一个人让你感觉内心快乐,那么你就要小心他。”赵高山突然激动地打断云遇的话。 “大人,人来了。”有侍卫进来通报事情。赵高山轻皱眉头,似是不悦有人打断父子间的对话。 赵高山立在窗前,招呼云遇向前。两人面前便是万丈深渊,只有脚下一丝通路,此时路上的细微震动的碎石提示有人经过。电光火石之间,埋伏的侍卫倾巢而出,箭如雨落。云遇只来得及看见一角白衣坠落,像一只被雨打湿的堕蝶,没有来的心口一痛。 赵高山开口:“半个时辰内,我要盈虚仙人坠崖身死的消息传遍全城。” “是!”一旁侍卫开口道。 “还有,入关隘者,格杀勿论。”赵高山缓缓开口道。 “格杀勿论?大人,平民也要杀死吗?”侍卫开口,不理解自己一向仁慈的大人为何发出如此指令。 赵高山不语,一旁的云遇转过身来,解释道:“此关隘险要无比,若天堑似鸿沟。有功夫的尚且艰难经过,你觉得有哪个普通百姓能穿过层层险峻到这里来呢?能来的想必是一起的同伙。” “属下愚笨,这就去办。”说完一个闪身就消失了。 “吾儿可知,为何我要让你今日一同前来。”赵高山开口。 “儿子心性软弱,做事欠缺考虑。父亲是为了提点我。”云遇开口。 “你觉得今日这仙人与前几日所见有何不同?”赵高山开口道。 “儿子不曾见过什么盈虚仙人,只是街头巷尾都有人讨论,我略听过此人名声罢了。”云遇低头回答道。 “哦!那日的清风确有你的风姿。” 赵高山看似说了一句没由来不着调的话。 云遇登时冷汗直流,因为他知道自己假扮清风随盈虚仙人上山采药之事被父亲知道了。赵高山也不理,径直下山。他要亲眼看见盈虚的尸体才放心。 云遇倚在窗前,心中滋味万千,短短两日的相处,虽分不出男女。但是种种皆在眼前浮现,让他心中乱做一片。最后,只剩那抹坠落的白色衣角在他眼前无限放大循环。 那边,昨日亥时,林清远被叫走议事。工部侍郎念了一晚上经,林清远早已昏昏欲睡,今日卯时刚过,才终于结束这恼人的无用早课。此时正骑马回府,一路上险些从马上掉下来三次,气得马不停得喷气,时不时回头,要不是离得有些远,怕是要在林清远腿上留一些牙印。 一大清早的卖菜买早点的小贩依旧八卦着,林清远无意倾听,走过一段后,突然“盈虚仙人”几个字传入耳中,以为有人在夸,嘴角微扬打算仔细听听百姓的表扬。听清什么后,扬鞭御马一瞬已窜出三丈之远,眼里哪还有一丝困顿之意。惊得路两旁的商贩食客纷纷躲藏,护住面前的食碗,怕扬起的风石入了粥饭,磨嘴硌牙。 城中四食椿酒楼中,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顾相之女顾氏琳琅进宫协助调查珍珠失踪一案。钦此。 一旁食客虽低着头,有甚者甚至将头埋在臂弯处,只因左林御甲胄摩擦的声音初听如暴雨无隙,再听便扰人心魂。一列面孔掩在黑色面具之下,压迫感十足。 大家听了此番宣读,也不顾眼前威压忍不住好奇纷纷悄悄抬眼观察。这京都城内的百姓早已听说顾相之女艳绝古今,仙人之气,妖女之姿。好奇不已,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一窥真容。 此番大张旗鼓加上好奇,众人再忍不住好奇,胆小的埋在手臂中,抬眼左右扫视。有胆大的伸长脖子,要不是左林御在前,怕是要挪开凳子,趴到跟前用眼神细细描摹眼前之人的眉眼。 一声几不可闻的疑惑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讨论声。眼看议论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甚至有掀翻屋顶的趋势。 左林御为首的一名将士将手中剑柄轻轻砸在面前的桌子上。‘咔嚓’一声,沉重的实木桌子从接触剑柄的位置一分为二,轰然倒下,随之来的是噤若寒蝉般一屋子人的反应。 不多时酒楼四周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苦于左林御的威压,不敢上楼。 林清远策马扬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快些再快些。突然斜刺里出现两个孩童,他大力勒马。奔马受惊,又被大力拉扯,前蹄高高扬起,林清远飞身下马也不忘攥紧缰绳,高大的骏马轰然倒地这才免于一场事故。 看着眼前倒地喘息不已的马,林清远才稍稍平静下来,沸腾的血液冷却,理智重回。他扶起因害怕而摔倒的小童,关切的问道:“小孩没事吧。这糖果给你们吃,你们的父母呢?” 小童惊魂未定,抽噎道:“我们要去看仙女,没告诉父母,偷偷去的。” 林清远耐心问道:“看什么仙女呀。”本来只是随口安慰小孩的话,却在听清回答后冷汗直流。因小孩回答的是:“我们去看顾相之女-顾琳琅。听说是仙女下凡,大哥哥,你要不要同我们……” 林清远只觉血气上涌,头痛目眩,耳鸣不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琳儿! 第17章 真假难辨 林清远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苦于左林御在场不好闯入,一时没了主意。终于在瞧见四食椿牌匾时想起了离武罗,飞身上马,扬鞭赶路。方才知道昨日乌弋山居楼上的场景,昨日离武罗好奇张望:“那姓赵的臭鱼上钩了吗?上钩了吗?快让我看看。” 顾琳琅:“不急不急,且等等。” 只是此人外形伪装虽说滴水不漏,与刚才截然不同,但是若是有心之人仔细辩认,便可从形体动作,气息步态认出。 离武罗更是打趣道:“琳儿,瞧,你的超级爱慕者。步态动作与你一模一样。” 顾琳琅骄傲地仰头:“那可是,为了扮这仙人我可是专门练习了一套步法。她学得挺不错的。” 离武罗好奇张望:“先看正事,那姓赵的鱼儿上钩了吗?上钩了吗?快让我看看。” 顾琳琅:“不急不急,且等等。”两人谈笑好一阵才见那假的盈虚仙人警觉地打量一番后,在客栈马厩中挑挑拣拣偷了一匹好马,趁着夜色掩护逃往早已预设好的路线。假盈虚仙人身后的三队人马,紧随其后,亦步亦趋。 窗后的顾琳琅和离武罗相视一笑,鱼儿终于入网了,接下来就是等待慢慢收网了。两人一直聊天到今日清晨,得知赵高山亲自查验山路坠落痕迹后才放心下来。顾琳琅乔装后离开了,说是要去买些衣服首饰,很快就回来。 林清远到达乌弋山居时距离顾琳琅离开才过了半个时辰。 林清远:“你可确认那坠崖的不是琳儿。”林清远红着眼用力压低声音看着离武罗。就算是知道 离武罗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开口道:“坠崖之人在长生谷中就跟随琳儿,对她的习惯行为了如指掌。此人武功高强,此番是为诈死,坠落痕迹早用鹿血伪造,只要赵高山不亲自趴在地上闻,是不会有问题的。况且昨日的那场雨本就不是意味,是我们日观天象,特意等这一天才行动的。痕迹早都被冲地七七八八。就是神仙来了,也找不出破绽。昨日信鸽来书,赵高山足足查验了两个时辰,今早清晨才满意离开。” 说罢,离武罗将那只报信鸽拿了出来,林清远看见信鸽夹带的消息才慢慢平静下来。 林清远:“太好了,琳儿算了了一桩心事。我方才回来的路上听到盈虚仙人坠崖身亡,顿时血气上涌,冲动之下就要骑马过去。现在想来,坠崖的消息应该是赵高山一伙人故意放出,目的是为了引出背后的同谋,不得不说,是我们小看此人了。此人心思缜密手段毒辣的程度,是我们未曾想到的。”说着打开面前的茶盏,清冽新鲜的茶汤浇下,冒火的喉咙和燥热的心一同平静了下来。 两人不说话,只是一味喝茶等着顾琳琅回来。 林清远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经过四食椿时,听到有小孩在说要看什么顾相之女。左林御都被惊动了,这怕又是那傻姑娘搞出来的什么鬼把戏吧。” 离武罗好奇问道:“什么时候的事?琳丫头不曾与我说起过此事。刚刚走时说是要买些漂亮首饰,不知道这会回来没有。” 两人正闲聊时,一位侍女突然冲了进来,连滚带爬的跑到离武罗脚下,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林清远听不懂的话后迅速退下了。 离武罗先是一愣,扶着桌子缓缓站起身后呼吸变得非常急促,想要开口却几度失声,一口鲜血喷出就扑倒在茶桌上,乒乒乓乓一阵茶杯翻到的声音。 林清远立刻起身扶住离武罗,慢慢渡了些气过去,离武罗才稳住心神。只见她紧紧攥着林清远的袖子,有气无力地说着:“快,我们快去四食椿,他们把琳儿抓走了。” 短时间内数次情绪的强烈波动让林清远只觉得头晕目眩,喉头腥甜的气味一波一波涌上来。几番吐息之后理智终于战胜情绪。 待到两人来到四食椿时,左林御早已不见踪影,楼里的食客更多了,所有人都在讨论刚才发生的事情,离武罗和林清远两人仔细听着,这些人有的诉说着自己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的议论左林御令人望而生畏自己方才如坐针毡如芒在背的,更多的则是有讨论顾相之女长相的。 只见旁边那张实木的四人餐桌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桌上的三人正听一袒胸露背的唾沫横飞的汉子激动地讲述自己刚才的遭遇,两斤酱牛肉就着温热的烧酒转眼就进了肚子,留下一地肉渣被抖动的脚踩成棕色的肉泥。 满嘴流油的嘴巴说着,手上还不停加着冒着热气的菜肴往嘴巴送:“各位兄弟看见了嘛,这桌子上的刀痕,就是刚才左林御的头一刀劈下来的。离我脖子就差那么半寸。老子刚才就没带怕的,抬头正眼看那什么顾相之女。” 说着发出一阵鄙夷畏缩的笑容。 其余三人纷纷央求着,让他描述一下顾相之女的长相。 那人眼睛半眯,嘴角一斜继续唾沫横飞道:“嘁!顾相之女,传说中名动京城的美女,我看也不过尔尔,昨天在我旁边甚至都没认出来,不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子,甚至可以说有一点丑。我家里那个娘子都比她要好看。哈哈哈哈哈,可惜嫁给了我,不然也是名满京城。那“美女”身材瘦弱不堪,好像一块木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要不是顾相之女,怕是嫁不出去了。”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身形。 他这番比划过后,一桌人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笑死。那人眼见哗众取宠的效果达成:“这一桌菜爷今天请了,哥几个不醉不归。小二,好酒好肉继续上来。把你们四食椿最贵的子夜啼端上来。爷要喝个痛快。” 那小二也是敢怒不敢言,自家老板格局大,刚才左林御一刀劈下,吓得此人屁滚尿流,作为赔偿才免了他的酒菜饭钱。谁知此人非但不感谢,反而叫来了另外三人,耀武扬威,连吃带拿,全然忘记刚才自己湿透裤子的囧样,此时已酒过三巡桌下的酒坛子都堆满了。 小二:“这位爷,你的酒来了。”说罢要把桌下的酒坛子收拾掉,正收拾着突然被拦住,这人嘴上叽里咕噜说着,酒气喷了小二一脸。几番拉扯之下,小二才明白,这人为了彰显财力,要把喝过的酒坛子留下证明自己今日的销金之举。 小二看着地上一堆描金的坛子心疼不已,却又没法子,只能迅速离开,摆脱这是非之人。 林清远看着这人的丑态,听着他满嘴的脏话,忍不住冲上前去想将那人脑袋打成猪头。他不能忍受有任何人侮辱顾琳琅。 左脚还没迈出去就被离武罗一把拽下,力道之大直接坐了下来。林清远震惊地看着眼前之人,只见对面的离武罗快速眨了一下左眼,林清远立刻心领神会坐定。 林清远:“小二,上一壶清茶。” 那小二看见有落座,这二人打扮又富贵非凡,立刻赶来,待看清二人座位后,露出一丝难为的神情,小心翼翼开口道:“两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这个位子已经定出去了。我们掌柜可以免费给二位升级四食椿最好的包房。请二位跟我上楼吧,这边请。” 两人屹然不动,林清远招手:“有些乏了,你过来,看看这桌子上的是什么东西?” 小二闻声而动,以为是什么污渍碍了两位的眼。摘下腰间别着的手帕就要去擦,却在弯腰临近看见什么后顿时眉开眼笑,轻轻一拂后退着走开了,嘴里高喊着:“特级西湖龙井一壶。” 离武罗好奇地问道:“什么东西,让那伙计高兴成那个样子。” 林清远抬手拂了拂袖子上的灰尘,对面的离武罗哑然失笑。因那正对离武罗的袖口里,金灿灿一堆闪闪发光的金瓜子。 随着水柱倾倒,龙井的香气伴随哗哗的水声瞬间蔓延开来,氤氲的茶雾中,两人紧张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一些。 林清远正襟危坐抱拳道:“离老板,上次的金疮药效果非凡。此次请离老板来,斗胆想要药方子,以后用药就不必劳烦离老板亲自跑一趟了。” 离武罗看着林清远演起来,立刻心领神会,佯装不快:“林都尉真不客气,那药方可是我家传宝贝,下金蛋的鸡怎么能随意给人呢。” 林清远:“我知道离老板是个痛快人,开价吧。” 离武罗:“小二,那纸笔来。今天我可要让林都尉好好出一把血了。” 林清远抿茶不语。 笔墨纸砚很快端了上来。林清远看着纸上的要求,微微皱眉:“离老板真是不客气。林某不会还价的,这是离老板应得的,要求尽管提。” 离武罗继续在纸上写着:“莫急,我总共想向林都尉讨要十样东西,这只是第一样。” 林清远突然被茶水呛到,咳嗽不止。 两人讨价还价中,一旁的小字却是二人真正交流的信息。 林:有没有发现琳儿留下的消息。 离:还没有。在桌子上看看有没有琳儿留下的消息。 林:桌子上? 离:你刚才被怒气冲昏了,刚才那桌人说话我可一字不漏全听进去了,他说琳儿的时候眼睛一直瞅着这个桌子。 林:你说的没错,我认得左林御刀痕,他们一定不会吓唬琳儿,旁边的人一定会拿来杀鸡儆猴。 离:快找! 林:桌子、筷盒底部、地上都没有。 离:…… 突然林清远想起什么似的,手往下探去。 第18章 谜题 一番摸索过后,果然有东西,是一些刻痕,林清远用手指读着字。认清后立刻扣下字上的一小块木头,手指稍用力将那片木头碾成齑粉。他将字写下来。 离武罗凑上前来:单。 两人一头雾水。“单”? 离武罗:你确定是琳儿留下的痕迹吗? 林清远继续在纸上写道:我有九成把握,不管是力道还是笔画走向,都与琳儿所差无几。 两人思索片刻后同时抬头,见对方眼里都是一样的了然,瞬间释然下来。 字的谜底在金蝉脱壳,知了幼虫在幼年时期会在土中生活数年,待到成熟后便会爬到树上,蜕去黄褐色的外壳,因那黄色外表,故被称为金蝉。而后羽化成为带翅膀的黑色成虫,这就是知了的一生。 蜕下的外壳经常会被人捡到,以为是鲜美多汁的小食,而真正的虫子早已飞上枝头,完成蜕变。 明白了!琳儿会脱身的。离林两人则需要打好配合。 走!两人准备离开之前还小小的演了一阵,作息做全套。饶是隔墙有耳,听得再仔细,也不过以为两位今日完成了一桩不太划算的买卖。亦或是,林大公子豪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见两人要走,店小二立马相送,店外的马车上,林清远垂帘状似无意问道:“今日店内嘈杂谈笑,似乎是因为方才发生一件大事。” 小二心领神会,立刻附身贴耳:“这位爷,今日怕是大事,刚刚左林御带走了顾相女儿。他们走后又听人说,那顾氏之女早年走失,前些时间回来的听说是个冒牌货,那真千金听说花容月貌。客官还是少打听,如今,这朝廷,可不太平呦。我们这些跑腿的,就是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心满意足了。爷,慢走。” 准备走时又眼冒金光,折返回来,声音比刚才压得更低:“爷,刚才那顾姑娘走时是我结的账。那姑娘性子真倔,乌压压站了一堆人,硬是慢条斯理吃完饭才唤我过去结了账。我哪见过那场面,要是我,别说吃东西喝水,我怕站都站不住。” 这小二声音越说越小,此时更是把手拢在嘴旁,似是怕谁读了他的唇语:“爷,有个事,只有我们掌柜的知道。那姑娘结账时给我说了一句话,说是什么拂退为羊。但是那会小的太过紧张,脑子发蒙,琢磨半天也没弄明白。就当给爷听个热闹。”说罢慢吞吞下了车。 林清远手指微动,似乎是有东西掉落。 那小二感觉手掌有异,似乎是落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瞧,几颗金瓜子在昏暗的街道上闪闪发光。待捡起摸干净上面的泥污后一抬头,身旁的马车早已没了踪影。小二感动的几乎落泪,今日下午的这几颗金瓜子的收入抵得上自己辛苦三五年了,这下好了,拿回家,家里人能高兴好一阵子了。太好了,爹娘至少两年可以不用辛苦劳累了。 马车上,离武罗:“那小二所言不虚,只是他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些话的分量。只是听了个音,此人断不可留。那掌柜既不认识琳儿,也未曾见过琳儿留下的字。明日,我去试探一下。”两人不语,默默琢磨着小二最后话里的意思。 当天夜里,四食椿少了一个能言会道的伙计,而京都城里则多了一个突然失言的富贵茶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