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有张白月光的脸》 第1章 乌云赶月万里奔逃 修真界暮阳历第十二个甲子,人皇欲闭死关,禅位冲击羽化,因其无后,十位仙门天骄入选皇储之位。 其中,霁月公子沈与青因在界海边关履立功,又提魔修大能头颅归来,战功拔得头筹,挺进人皇候选候选序列一之位,一时之间,风光无二。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光之下,暗流涌动。 很快这位霁月公子就被传出与魔域暗通款曲,又有人说,他修炼邪功。 一行人追杀他至修界边缘,沈与青左手扶着受伤的小师兄,右手掐诀,与十多号元婴对峙。 多日奔逃,他一身白衣如新,打理妥帖,佩剑剑穗都不曾乱,风度依旧。 他亦是元婴修士,还带着伤员,但是对上十多号元婴仍然从容,哪怕是追杀讥讽他的人也在心里嘀咕,此等实力确实不愧为通天司天骄榜第一,但他们更多的,是觊觎他修习的功法和法宝。 “别的我不要,人头给你们,我就要他那把剑!” “沈与青,你修炼的功法神秘,从不示于人前,交出来,可保你回去活命!” 沈与青看着他们,镇定自若:“我乃古族遗孤,身负天地气运,奇遇无数,尔等若归顺我,可保你们在未来的仙魔之乱中活命。” 他撒谎眼也不眨,假大空的一番话,然而那张俊美无铸的脸实在能糊弄人。 “什么古族后人,哪一宗哪一族?装神弄鬼,难堪大用。” “吹嘘自己有上古传承,逃到现在一个影子也无,我看他全身上下最强的就是那张嘴。” 沈与青温雅一笑:“若尔等乃古族遗孤,身怀法宝机遇,敢不敢示于人前?” “这……” “果然好辩才,可惜,再往后退,就是魔域了,你逃不了了!” 来接应他的魔修迟迟不现身,沈与青心道被坑了,表面却越发镇定,右手召出剑:“丑话不必说了,我只用一只手。” “谁先?” 众人气势汹汹追杀至此,此刻见他气定神闲,想到此人一路逃过来诡计多端,害得他们折损不少人手,开始互相眼神推辞。 “不如你们一起上吧。”沈与青笑了笑。 “哼,我就不信,你有多少底牌,诸位!” 此处荒芜,与魔界交壤,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人不成。 霁月剑出,天边乌云散去,月光倾泻而下,沈与青调动月光剑气,一边接招,一边借剑气掩护,用自身步伐在地上铺展一轮阵法,每一处阵门皆埋下符箓卷轴,迷阵显现,他的动作快准狠,在无数场大战中磨砺出来的。 十多位元婴看他将威力巨大的符箓压在阵门上,心知有诈,打斗间不靠近阵门,一时被困在阵中,这下正着了沈与青的道。 他们的灵流顿时不受本人控制,偏离原本轨迹。 “想过河拆桥?你的术法怎么打我?” “可恶,谁放的暗器!扎到老子了!” 眼见场面乱成了一锅粥,沈与青功成身退:【小六,交给你了。】 【小爷就知道,你一笑准没好事。】一只可爱猕猴挂在数十丈外的树上,接到沈与青的信号,两只长臂荡了过来,半空中,他幻化成了沈与青的模样。 灵兽六耳猕猴有六只耳朵,这一只竟然有十二只耳朵,非常不凡。 它与沈与青认识多年,此刻变化的模样惟妙惟肖,气息也别无二致,哪怕是元婴一时之间也难分真假。 小六接过沈与青扔来的剑,入手便被沉的龇牙咧嘴的。 【这么多人??你真该死,说好了,事成之后,小爷要从你乾坤袋里十件法宝!】 【十件!】它已混入棋盘中混战,愤愤强调:【别嫌我贪,谁让你沈与青狗屎运宝贝多,一件都不能少!】 【好好爱护我的剑,法宝随你挑。】 交代完,沈与青果断抽身,路过仙门人不能僭越的魔碑时,他看都不看一眼,没有半分迟疑。 一行魔修自山谷跃出,姗姗来迟,为首之人侧躺在软榻上,珠帘掩面,摇着扇子,悠然道:“小庐山一别,没想到今日再见到霁月公子,竟是投敌。” “与贵教交易而已。”沈与青抗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小师兄,抬头见到来人,略惊讶:“我也没想到来接我的是你。” 厉秦:“大胆,你个修炼不到百年的臭小子,敢与我们尊上平辈相称?” 他们没在约定地点接应,差点要了沈与青的小命,令人火大,但眼下在万魔剑窟的地盘上,沈与青拱手:“是在下无理了,总认为魔教众个性爽直,不喜仙门那帮老蹄子的繁文缛节,原来是我自以为是了。” 他带着伤员,刚刚脱战,微湿的耳发贴面,纤细的身躯略显单薄狼狈,微微喘着气,也要叫魔教长老在他嘴上讨不到好。 被阴阳了一句,厉秦怒了。 他红发白面,长得十分年轻,魔修都不喜欢仙门人:“你这小子,看招!”说着便是一剑! 化神期的黑色剑气嘶吼着朝沈与青奔去,浪潮一般翻涌,是厉秦的成名剑法,葵阴七式。 眼见剑气已置身前,那白衣仙修不还手,甚至笑了笑。 其实他早就精疲力尽,知晓躲不过,但是在见到祁诗柔辇驾的时候,他就松了口气,算到今天平安无虞了。 身为人皇皇储,仙朝继承人之一,沈与青此前早早调查过剑魔尊祁诗柔,祁诗柔号称剑魔尊,此魔活了太久,在魔门地位高超,虽然只是万剑魔窟的副教主,但是那位正教主魔无心绝对使唤不动他。 此魔随兴趣做事,肯来接应必定是主动来的,定不会让那剑气命中。 化神期的剑气对元婴来说可不是闹着玩的,正面命中,他不死也残。 沈与青这把又猜对了。 “哎。”软榻上的魔扇子一合,葵浪被截断,那化神期剑气在抵达沈与青身前还是那样迅猛,无声无息消失了,可见持扇之魔深不可测,修为远远超过出手的厉秦。 祁诗柔懒洋洋的道:“别心急。” 厉秦脸色一垮,不敢还嘴,撤了剑悻悻道:“下属只是想跟这位仙门后生切磋交流,尊上提醒我了,不该心急,等他气力恢复后再战。” 发现自家尊上阻止,他立马给自己打圆场,找茬变成了切磋。 祁诗柔:“我说你别心急,是因为我与霁月还有一局残棋未下完,待我二人分出胜负,你想对他干什么当然随意。” 此魔话语间拿沈与青当个物品,好在沈与青本来就对此魔没好感,心里有准备,闻言当做没听见。 红发魔修肉眼可见的重新开心起来,问道:“尊上,既然人接到了,此处不宜久留,我们现在回宫吗?” 祁诗柔:“也可。本以为今日能舒展一下筋骨,没想到霁月自己便解决了。不仅棋下得好,智计也不差,长相也对我胃口。” “谬赞了,都是浮华尔。”沈与青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传闻此魔喜欢搜罗貌美的少男少女,顿时一阵恶寒,恭维回去:“若论皮囊,尊上被誉为魔域第一美男。” 魔尊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抚上了古琴,一曲天籁倾泻而出。 据厉秦在他身边千年对他的了解,此时弹这首曲子证明魔尊心情不错。 “小庐山初见,惊鸿一瞥,心里牵挂着跟霁月的残局,没想到重逢的缘分这般快,心魔宫里已经备好美酒,一会儿此间事了,霁月可愿随我赴宴?” 此魔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与青不喜欢此魔,实在不想跟他过多交集 白衣青年略显犹豫,满目担心:“小师兄伤重,与青得先为他疗伤。” 祁诗柔不再多言,但是厉秦立刻就告知心魔宫内的人,给沈与青摆个位置。 厉秦许久没见他对谁有兴趣了,心想还好他拿道剑气没打中。 銮驾起,一行人往血雾中的山谷深处飞去,去往那里的心魔宫,不紧不慢的移动着,生怕追兵追不上。 沈与青心中吐槽,一边往前飞,一边为受伤的小师兄诊脉,忽然抬头。 厉秦亦是抬头,喝道:“来者何人?这里是万剑魔窟的地盘!不可擅闯!” “不劳魔门提醒,倒是不知这里是万剑魔窟的地盘?我等没进你们的宫门,谁划得地盘?想来魔域共主可不会认可。” 这行人不是之前的元婴,人数更多,境界更高:“你们那边的两个修士,是我等的缉拿对象,我们要带走。” “不报山门,那便不是客。”厉秦拔剑:“说这两个是你们的人,没有证据。” “废话太多,既然来了魔域,就用魔域的处事方法,出招吧!” 外面打了起来,被层层保护在内的銮驾上,琴声不停。 珠帘后的身体仍然闲适的歪斜着,弦音零星,香风阵阵,祁诗柔似是不经意再次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霁月。” 沈与青心想,偏偏这会儿外面面追兵打起来,显然是拿捏他要寻求庇护,若他改口,便是承认自己贪生怕死,不想短命。 此魔性格甚是恶劣。 但是要是这么简单被拿捏,他怎么能混到今天。 说实话,与他定下庇护约定的是万剑魔窟的教主魔无心,祁诗柔虽然修为比魔无心高,但是不管教内俗务,换句话说,他不用奉承此魔。 “即便如此,心有牵挂,实难把酒言欢。” “我可不是谁都邀请的。” “那是……与青之幸。”一直拒绝的话,场面上不好看,沈与青决定随他们回去魔教内再“跋涉疲累,先行歇下。” 今天在这里遇到这位喜怒无常的剑魔尊实在是个意外,毫无准备。 修为差距太大了,他连离他一丈远,都觉得有些压抑,喘不过气。 祁诗柔一眼看穿他的打算:“传闻中,你是个八面玲珑,喜欢结交权贵之人,如今看来,不仅不圆滑,甚至有些……” “……不识好歹。” 辞职写小说,打算好好写,现在的目标是先日更不要断,谢谢大家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乌云赶月万里奔逃 第2章 似此月光非昨夜 “……不识好歹。” 有点意思。 珠帘后,这只古魔扇子一转:“本座只是想同你交个朋友。” 当着这么多仙修在场,魔域的剑魔尊说要同自己交朋友……不知道暗中有多少双眼睛在天外关注,此魔明显是被下了面子,给他下套。 沈与青一路走来,比寻常人更为不易,心智坚韧,但此刻他也觉得真的好难,换个普通魔教长老来,根本没这么多事! 心念快如闪电,沈与青果断做出权衡。 只见白衣仙修哑然失笑,落寞道:“与青三年前小庐山与尊上棋逢对手,回去反复推演残局,每每有好招,便如同回到当日,对坐在云雾间,思索尊上会回什么,在与青心中,早已同尊上神交已久,原来在魔尊心中还不是。” 然后,他顶住压力,同祁诗柔划清界限:“贵宗为我和小师兄提供住所,方便我为师兄疗伤,已是感激不尽,只是仙魔有别,先前约定贵派庇护我二人十日,时间一到,某便自行离去,不再多叨扰。” 祁诗柔的手离开古琴,第一次正眼瞧他。 青年用真诚又落寞的眼睛看着他,弧度优美的脖颈在祁诗柔眼中脆弱的可怕,他一个念头就能折断。 衣如白雪,颀长身姿亭立,沈与青此人像被精心雕琢过的艺术品,从外貌到谈吐,都恰到好处的合他心意,就像有人知道他的喜好,特意将此人养成这样子,送到他面前,处处巧合。 琴音戛然而止。 身边吃瓜的侍女被吓了一跳,迅速回神,就连激战中的红发魔修都回头看了一眼。 后面这句话,沈与青没有收敛声音,故意说给外面的追兵听。 “沈与青,你果然与魔域勾结!!十年前仙魔大战,你杀了迷音散人,还有脸投奔魔域!!” 身处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沈与青宁愿出去迎战,虽然佩剑不在身上,但他还有一些法宝符箓。 “贪生怕死之辈,为了活命,竟然不惜出卖仙门机密给万剑魔窟!换取苟且偷生的机会!!吾等仙修应以你为耻!” 外面喊杀震天,沈与青将小师兄放在安全的位置,正要出去迎战,便听见软榻上的古魔吐出四个字:“鬼话连篇。” 他声音轻的像绵绵柳絮,不知道是在骂外面还是在骂沈与青。 一道暗红光芒飞出,穿越珠帘,如利剑般直接洞穿一名修士的胸膛,伤口光滑如镜面,而后势头不减,在战场中,所过之处,腥风血雨。 一切发生的非常快。 “哪里来的魔器?” “什么鬼东西???” “是魔扇骨!” “怎么会有此等诡异的暗器,上面有大乘期的味道,不对!” 厉秦嘿嘿一笑:“你们还认识这把扇子呢?!有点见识。那你们知道,你们是在谁面前放肆吗?!!” “难道是剑魔尊!!!!!!” 这三个字一出,令人连抵抗的勇气都丧失。 很快,大乘期的威压就从那层层保护中的銮驾上弥漫而出,像一只看不见的大手,遮天蔽日,太阳都悄悄躲了下去。 不出世的古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恋战已经没有意义,众仙修惊惧万分:“快退!!” “我等无意冒犯剑魔尊大人!!!” “千年过去,我以为仙门早已将我遗忘。”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撩开珠帘,衣着华美的魔尊现身,长袍逶地,他一步踏出,凌空抬手,九道扇骨一齐飞出,每一道都带着大乘期修士的灵罡,自上而下射杀全场修士。 “魔尊息怒,魔尊息——啊!!” 只在瞬息之间,这片区域被血腥笼罩,仙门修士肉身炸开的血雾漫天。 “纯正的仙修味道。”祁诗柔点评,神色恹恹:“还是那么难闻。” 厉秦目光崇拜:“死在剑魔尊手下,是尔等之幸。” “先前来迟,为我的朋友,补上一场血雨美景,为时不晚。” 沈与青:“……” 他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这位剑魔尊什么身份??他出手只会令自己来避难这件事情变得更复杂! 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皓月宗修士已经被这妖魔的雷霆手段吓傻了,只听见耳边传来祁诗柔阴寒的声音:“告诉路凌,他的亲子在我这里,想要赎人,叫他拿桂宫剑来换。” 那人被他吓得屁滚尿流,早已经放弃逃跑了,听到此话直接脚底抹油。 沈与青看准时机,往腰间一抹……半道被人截住手,莹白的手扣住他的手腕,祁诗柔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轻风细雨的道:“本座听说君子有好生之德。” 见那人逃的没影,灭口已经来不及,沈与青嘴角下撇,语气已然十分冷:“在下并非君子。” “接下来一阵日子,你可清净了,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呢?”祁诗柔将长长的黑发拢到一侧,姿态懒散,回过头瞧那白衣青年。 祁诗柔或许开玩笑时很有亲和力,但这位剑魔尊看人时的轻蔑与审视根本不藏。 四目相接。 白衣青年一怔。 据说,魔域的剑魔尊是通天司不敢录在风花雪月榜上的魔界第一美男…………极少有仙修目睹过他的真容,不如说……见过的都死了…… 满天血花飞散间,那地狱里开出的恶之花回眸,熟悉的面容撞进沈与青眼里…… 他差一点对着这魔头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怎么不说话,你不是对我的面容好奇吗?”祁诗柔仍在调侃,语气里的笑意不减,但是从头到尾他都没真正笑过。 他确实长得的确无可挑剔,肌肤血一样白,瘦窄的脸上,颌鼻锋锐,鸦羽般的睫毛下,一双妖魅的血色眸子常年冷若寒冰。 “!!” 被那双罪恶滔天的眼睛注视着,沈与青刷的垂眸,指尖微微颤抖。 此魔是太惊艳,太妖孽…… 但是……像……太像了…… 祁诗柔,和他的阿闲,长相至少九分相似! 想起小庐山上还跟此魔下过棋!他寻了十年的那张脸那时就离他那么近……沈与青心湖无法平静 祁诗柔…到底是谁?!!! 他和阿闲是什么关系? 还是说,他们就是同一人??!! 阿闲消失的十年里,他曾将祁诗柔视作嫌疑最大的仇人,伺机接近,现在想来,荒谬,太荒谬了!!! “我可是为你违背了仙魔停战的协议,为你出手,让小小魔教得罪了仙门第一大宗……” 祁诗柔拉起青年垂在身侧的手,那微微颤抖的指间暴露在他眼前,他略感意外,眸中除了轻蔑,兴致更浓:“哪怕如此,盛情相邀……” “你还要拒绝本座吗?” 睹物思人,突如其来的思念如泉水般涌上心间,全然不顾身后事乱成一锅粥,沈与青改变主意:“岂能让尊上独饮美酒。” ……… 万剑魔窟乃魔域三大教派之一,等级制度森严,心魔宫是剑魔尊的行宫,仙修不得靠近,但沈与青那人皇皇储的名头在这种时候还算派的上用场,又被地位超然的剑魔尊视为贵客,不用吩咐,教内自然有人为他带路。 “霁月公子,这边来。”一位女魔道。 “有劳了。” 沈与青换了一身衣服,随女魔前往魔宴。 刚才魔教外一番惊心动魄,他得找个机会联络一下自己的人。 沈与青先前想截下那唯一一个逃脱之人,不是冷血,只是想避免更多不必牺牲。 很明显祁诗柔不嫌事大,若是那人回去报信,禀明大乘期的剑魔尊当面出手,引发两宗争斗,最无辜的是那些被牵涉进来的普通修士。 他只是想让小师兄活命而已,不想制造争斗,让无辜人丧命。 那魔头自然是不在乎,他看普通修士,如同凡人看蝼蚁。 不,他岂止是不在乎,他就是故意扩大事态,玩弄生灵,来满足自己的兴致,或许看到他人痛苦,能令他开心。 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他的阿闲。 宴会的地方在一片冰湖之上,四周一些冰冻的建筑,依稀有仙家园林的影子。 “很久以前,此湖原本是一座仙家洞府,乃是我教远古时代的战利品之一。仙宗战败后,洞府被连根拔起,十几只魔巨猿直接抬回了魔界。” 因为落在冷寒之处,仙家园林冰冻,碧湖化为银镜。 女魔为他讲述,说完,又反应过来这魔教的功绩亦是一桩仙门丑闻,顿时有点尴尬。 岂料白衣仙修观周围的壮阔寒景,反而真心称赞:“这湖面怕有万顷广,不知道是哪位先人,有如此豪迈气概,如此威能,不论仙魔,修行者皆心向往之。” 见他不拘泥仙魔之别,女魔对他更高看几分:“不是先人,剑魔尊还好好的呢。” 沈与青:“……” 早知道不夸了。 女魔:“我们都很尊敬剑魔尊,他很受年轻魔修欢迎,他喜欢风雅养眼之物,常年收一些年轻魔修随侍在身边,个个貌美,虽然是做侍从,但是跟着大乘期魔修,也算一步登天了。” 沈与青:“谢谢你告诉我。”虽然我不想听。 早在阿闲消失那一年,他就把祁诗柔调查的一清二楚,小庐山的棋局,他也准备了很久,为的就是有一个接近他,问出阿闲下落的机会。 结果棋下到一半,就被冲突打断,而当初放出的箭,在今天回头射中了自己。 祁诗柔,真是害人不浅。 沈与青眸色微冷,现在看来,阿闲跟祁诗柔一定有什么联系……他一定要查清楚。 冰湖之上非常冷。 女魔戴着面纱,一双灵动的眼睛仔细观察他,随即拿出早早备好的披风:“要么说还是女子细心呢,霁月公子有所不知,这里的冷啊,修为高是没有用的,这件披风披上,暂时用以防寒。” 这里确实冷,沈与青没有推辞。 他微微欠身,女魔为他披上,隔绝了外界的风,果然好受许多。 “在下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了。” “你们仙修都如此讲礼的嘛。” “你们魔修都如此人美心善吗?” “哈哈。”女魔噗嗤一笑。 魔域内不便动用仙术,加上沈与青确实不想去赴宴,所以便磨洋工步行前去,一路上整理思绪,身后女魔没有催促,而是继续为他讲着魔域趣闻。 她从没见过仙修,因此很喜欢跟他说话。 突然,沈与青停下脚步。 顺着青年的视线,女魔瞧见了不远处湖面上被冻住的莲花,惊叹:“这里居然能有花开着。” “这座湖已经被冻住千年了。” “此花被冻住时,应当只是花骨朵,顽强的生命力内蕴其中,令它多年后在冰面盛开,自然的力量令人敬畏。”沈与青道。 冰里的莲花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已被冻住千年,花瓣在冰面寒风中摇摇欲坠,根茎却不偏不倚,倔强的支撑着,生命和求生意志还顽强的没有消败。 沈与青小时候,没遇到阿闲之前,过得很不好,也差点被冻死。 当年那一次,如果不是阿闲救他,又带他走上修炼之路,修真界不会有霁月这号人。 阿闲对他来说,是爱人,是恩人,亦是提携自己的老师。 看到这冰天雪地里的弱小生命,有种同命相连之感,沈与青送出一些灵气,想要搭救一把,奈何这里的寒冰不能靠外力化冻。 沈与青遥望心魔宫,那边还有许多人等着他,不可耽误,于是指了指披风,对女魔道:“可否借花献佛?” 女魔本就是对他有好感才来带路,见那白衣公子剔透的一双眼眸看着自己,湖水一样柔和的眼神与教里那些粗鄙魔修截然不同,呆了呆,道:“公子的善举,自然可以。” 沈与青将披风留给莲花,刻着魔纹的披风为它的根茎保暖,重新踏上赴宴之路。 冰湖上寒风凛冽,远处恢弘的宫殿宛若海市蜃楼,没有披风保暖,冰寒果然刺骨,从脚底凉到心尖。 不知道是不是祁诗柔那张与阿闲一模一样的脸带来的震撼还未消失,沈与青不住的回忆过去。 阿闲的身体也很冷。 沈与青曾被亲兄弟投尸枯井,他很清晰的记得,几十年前快死掉的他在寒冷的井水中牵住阿闲的手时,还是被冰的吓了一跳。 不过那时是凡人,自从踏上修炼之路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觉得过冷了。 剥去修为与灵气的层层保护,感受到真实的,来自于天地间的寒冷。 既为修士,感受天地,如何能缺了四时? 他突然感悟,女魔满眼羡慕,道:“恭喜。” 魔教内,心魔宫外,关注沈与青的数道目光齐齐打消了对他修为的质疑:此子竟然能随时随地悟道。 仙门有人买凶,让魔修出手击杀此子,说他天生灵根残缺,修为是假,能登上通天司序列第一,不过是人皇扔出来的靶子。一旦离开仙朝,在魔域没有依仗,除掉很简单。 有魔询问:“他从入道到元婴才多少年?” “一甲子不到。” 快得离谱。 “而且,我看不到他的婴灵,此子或许已在元婴巅峰,要踏入化神期了。” “决不能任他成长,壮大仙门。” 第3章 霁月葬花女魔示爱 心魔宫辉煌通明、高高的穹顶上降下层叠的绸缎轻纱,歌舞升平,贺声不断。 魔界尊卑分明,按修为落座,拾阶而上,最高层置着一张圣兽皮制成的鎏金软榻,扶手上雕刻着九头异龙,四个美貌魔女侍立左右,两个跪坐在地,手拿小扇。 在剑魔尊至尊之位下面一层,并非其他魔界高层,而是一群乐人,持各式奇异的魔域乐器。 席间有不少魔修献宝,将收刮来的宝物展示,呈上,以此讨好这地位超然的大乘期古魔。 “迷音魔谷长老红颜,献上白虎圣骨一枚,青冥凤灵羽十只。” “穹山教曲永寿,献上玄天雨露一池,虚空灵玉千枚。” “龙魔宫璃龙姬,献上极品天涎香,并十颗仙修头颅!” 下面人窃窃私语:“还是璃龙姬会送礼啊!” 祁诗柔厌恶仙修,人尽皆知。 上次小庐山论道,仙魔以棋代战,此魔一出现便抱怨:“难闻的仙修味道,令人作呕。” 当几个仙门长老自不量力挑衅于他的时候,祁诗柔根本没管什么论道坛上不能动武的规则,直接隔空摄来了那几个人的舌头,喂了自己的魔宠。 祁诗柔本来在闭目假寐,五官凌厉,墨发如瀑,如彼岸罂花,忽然睁开血眸,吩咐左右:“把我的琴抬过来。” 他来了雅兴,下方一阵骚动,为魔尊喝彩,有人不远万里来赴宴,就是为了奉承于他,怎能错过此等时机。 沈与青就是这时候到的,他在殿外就听到各路魔修献宝的宣禀声,那送礼的规格不亚于仙朝皇家宴会,身旁女魔道:“哎呀,我忘记提醒公子了,但这是个小事,我们魔教不拘小节,而且剑魔尊不收礼,是这些魔修非要送,之后会划入教宝库,你准不准备皆可。” 话虽如此,沈与青在进殿门时还是给出了一样不值钱的精美物什,有个东西就行,祁诗柔不会一一过目。 “霁月公子,手……手炉一个?” 见那记录的笔官疑惑不解甚至流露出嫌弃,送出寒酸礼物的白衣仙修面不改色:“魔尊手凉,心魔宫酷寒,在下一点心意。” 他法宝虽多,但是向来只对朋友大方。 一踏入殿门,迎面而来的便是香风雅乐,周遭五光十色的世界骤然变得清晰。 幸亏他来的晚,席间魔修们大多喝的七七八八了,都在为剑魔尊捧场,无人在意他。 祁诗柔的魔宴,跟他这个人的名字一样,只有柔舞乐诗,不谈正事。 众魔皆饮酒作乐,开怀仰合,没有想象中严肃盘问,或是刻意刁难他的场面。 尽管如此,他还是太扎眼,还是引得人频频侧目,不少目光是敌非友。 沈与青不在意,也不交际,只想远远的看一眼那日思夜想的容颜,为此不惜只身闯入魔宴,可惜,在心魔宫内祁诗柔仍然是以珠帘相隔,看不清他的面容,令人失望。 祁诗柔此魔鲜少在仙门区域活动。 阿闲身体不好,也不愿意现于人前,因此二人长相如此相似却没有人发现,也情有可原。 红发魔修端着酒杯走过来的时候,沈与青恰好收回望向高处的视线。 这片区域顿时引来许多人侧目,竖耳关注,然而厉秦不是来找麻烦,反而是朝他举杯道:“霁月公子,同为剑修,我还没跟你喝过酒。”他对沈与青的态度前后差别有点大,全因为祁诗柔。厉秦追随这位魔尊多年,因为沈与青是尊上邀请的人,他自然也改变对这仙门人轻蔑的态度。 “刚怎么不见你?” “厉长老,与青来晚了。” 沈与青与他碰杯后,在厉秦身后观望的人也走了过来。 “霁月,好久不见。”一人随着厉秦身后走来,名叫曲永寿,是穹山教掌门。 他上来便拍了拍沈与青的肩膀,装出一副很熟的样子,大笑道:“听说你是剑魔尊大人邀请来的,但是晚来的人还是照例要先自罚三杯哦。” 沈与青认识他,但此前从没交流过,只因此人率领的穹山教,不久前刚刚叛出仙门,归化魔域,此人的通缉令遍布修真界,人头在道盟很值钱。 此时,他微微落后厉秦半步来劝酒,二人间站立的距离比常人稍近些,说明这两人关系不错。 穹山教在魔域短时间内还未站稳脚跟,曲永寿这老滑头会做人,给自己的门派找了一颗不错的大树,听说不日他的穹山教就要并入万剑魔窟。 见曲永寿只来劝酒,不谈其他,沈与青一笑,扬起下巴便喝了。 只要不谈正事,一切都好说。 “干脆!”厉秦觉得给曲永寿面子,便是给自己面子。 沈与青:“好酒配好曲,与青怎能扫尊上的兴。” 这句话是对在弹琴的祁诗柔说的,他抬杯朝上首举了举,可上面的魔头似乎有意晾着他,没有做出反应,剑魔尊的面容掩映在珠帘后,不知道听没听到。 祁诗柔什么修为,别说这殿里了,怕是整个万魔剑窟内所有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修长的手抚摸古琴,珠帘后那双美丽魅惑的眼眸似乎从不曾朝下方扫去过,他在喧闹中,仿佛在沉浸享受,又以一道珠帘隔开自己和那些香风浪酒。 琴音如情人絮语,似环佩叮当,如湖风朔朔,似月光绵绵,一曲毕了,余音三尺,绕梁不绝。 在他位置略略靠下的位置,一名抱着白骨琵琶的魔修本想同剑魔尊合奏,忽然停下,静静聆听,末了道:“妙,竟有我这乐痴未曾收录过的谱子。” “佳曲本天成,妙手偶弹之。”祁诗柔举樽,众魔立刻跟杯。 红颜抱着琵琶,仔细回味,称赞:“尊上好雅兴,可有为此曲命名?” “名字嘛。”祁诗柔血红的眼睛扫视台下:“刚才假寐,神游天外,偶然瞧见一幕……” 那姗姗来迟的仙修实在醒目,一身白衣穿梭在酒席间,曲意逢迎,身旁跟着一位身材火辣的年轻女魔。 霁月公子,修界美人榜榜上评语:海上生明月,晨珠含曦光,一身修养气质无人出其右,今日亦是一身月白衣裳,肌肤玉白,头发淡淡的光泽,全身上下没有别的装饰,在一堆姹紫嫣红的魔修里,人同白鹤,天质自然。 祁诗柔漫不经心的道: “……不如就叫,霁月葬花。” “恭喜尊上,得此佳曲。” 魔修们附和:“恭喜尊上!得此佳曲!” 众魔的欢呼喝彩声中,沈与青眸光微动,神情落寞了一瞬。 身旁女魔拉拉他的袖子,低声安慰:“剑魔尊大人在看你,别伤心了。” 取这个名字,说明方才那朵湖心莲已经死了,即便得人垂怜,也没有抗争过命运。 它本是仙葩,从四季如春的仙域,来到苦寒的魔窟,被冰冻千年,终于积攒出开花的力量,却最终还是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偏偏那高台上的魔像是才看见他:“呀,霁月还是来了,路上赏景耽搁了吧。” 沈与青掩去眸中的落寞。 此魔或许还记着他之前三番五次的推辞,见他来赴宴了,进门便同他说你还不是来了,你磨磨唧唧的耽搁,在路上招花逗鸟,结果护下的那朵花还不是死了。 当真恶劣。 祁诗柔绝对不可能是阿闲,沈与青确信,他想象不出阿闲这么恶意盈盈的样子。 想到此人顶着自己老婆的脸收美貌少男少女在身边,沈与青心里别提有多膈应了。 “此曲化用了你的名字,你觉得如何?” 当然,面上他还是不显露分毫,从善如流的抬起酒樽,还是那句官腔:“与青之幸。” 祁诗柔这次给面子了,隔空同他碰杯。 此殿内众魔都是万剑魔窟的魔修,还有别派来拜访的长老之流,皆看剑魔尊态度行事,又是一番恭维,祁诗柔心情好了,他们的日子才能过得好。 “这……魔尊难不成对这仙修……” 刚才祁诗柔言辞中的机锋,或许只有沈与青本人能懂,落在众人耳中,就是赤luoluo的调戏!! 本来有几位想对沈与青发难,挫挫锐气的,或者跟仙修有深仇大恨的,都打消了找茬的念头。 众魔中,有一处的魔修尤其看不惯沈与青。他们所在的魔宗,名为迷音魔谷,前任宗主迷音散人,头颅被沈与青割下带回给人皇领赏,此刻跟随红颜长老来到万剑魔窟拜访的一众人里,不少曾受到迷音散人栽培,坐在他身后对沈与青怒目而视,眼神怨毒,似乎想伺机报复,但是红颜却一直抱着那把蝎尾琵琶,仿佛什么都不关心。 万剑魔窟乃是魔域顶尖势力,此刻殿中,在偏远城州能够开宗立派的金丹多如狗,元婴不值钱,譬如那穹山教掌门曲永寿,化神期是一派之掌门,在祁诗柔座下仍然排不上号。 要杀一个元婴期的沈与青,易如反掌。 红颜轻抚白骨琵琶,宛如抚摸爱人的脊背,动作慢悠悠的,他浑身裹在黑色斗篷内,看不清面容,唯独漏出一缕苍白愁丝,与白骨琵琶缠绵在一起,嘴里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仙曲悦耳,魔曲乱神,哀曲催泪,情曲……杀人。” 有魔按捺不住,传音与他: 【长老,我等追随您,想拥立您当下任教主,不如我们一起做掉那皇储霁月,为散人报仇,随后再拎着他的头回谷去,定能一呼百应,届时登上教主之位,定无阻拦。】 红颜摇头: “此事用不着我们。” “他活不久。” ………………………… “我有事先离开了,提醒公子你一句,心魔宫的酒,可是很烈的哦。”趁着众人喧哗,送他来的女魔同他告别。 沈与青酒量一般,喝了太多拒绝不了的酒,正好想透透气,将她送到廊下:“多谢。” 女魔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没人,忽然撩起面帘,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霁月小哥哥,我叫越水瑶,下次见。”亲完就一溜烟消失。 沈与青:“……”魔域女子热情直接,出人意料。 心魔宫的酒确实醉人,他有点头晕,反应变慢,没躲开,只能在心中跟阿闲道歉。 不知道阿闲能听到吗。 “魔域的女子如何?”一个凉薄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沈与青的酒瞬间醒了一半。 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人,那本该孤坐高位,众人拥簇的魔头,骇然出现在他身旁,曳地的玄色长袍,更显得皮肤苍白无暇,血红色的眸子居高临下,正饶有兴致的刁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