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砚》 第1章 暮色赛场 初秋的午后,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市一中体育馆内人声鼎沸,高中生篮球联赛决赛正进行到白热化。顾砚辞所在的实验中学队与对手比分胶着。 顾砚辞在场上奔跑,白球衣已被汗水浸湿,贴在他清瘦却蕴藏着爆发力的身躯上。他是控球后卫,眼神专注,指挥若定,每一次精准的传球都能撕裂对方的防线。然而,在又一次成功助攻队友得分后,他的目光却下意识地投向观众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顾砚书正安静地坐着,膝上摊开着一个速写本。他穿着隔壁美院附中的校服,与周围狂热的环境格格不入,像喧嚣浪潮中一座安静的岛屿。当顾砚辞的目光投来,他立刻抬起头,对他展露一个清浅却无比明亮的笑容,用力挥了挥手中的炭笔。 顾砚辞紧绷的唇角几不可见地柔和了一瞬,随即又投入更加凶猛的拼抢中。他知道弟弟是逃了下午最重要的色彩构成课来的。为此,顾砚书可能需要熬夜补作业,但他还是来了。只因为昨晚电话里,顾砚辞随口提了一句“决赛可能有点难打”。 最后一分钟,实验中学落后一分。球传到顾砚辞手中,他被两人包夹,机会渺茫。汗水滑过他的下颌,场馆内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他眼中只剩下篮筐,以及余光里那个安静注视着他的身影。 起跳,后仰,出手——篮球划出一道极高的弧线,在全场倒吸冷气的声音中,空心入网!哨声响起,绝杀!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瞬间爆发,队友们狂喜地冲上来将顾砚辞围住。他被人群簇拥着,却第一时间再次望向那个角落。 顾砚书已经站了起来,他没有欢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辰,嘴角弯起的弧度充满了纯粹的骄傲与喜悦。他举起速写本,快速翻过几页——上面全是比赛过程中顾砚辞的动态速写,奔跑、跳跃、传球,最后定格在那记绝杀的后仰姿势。 隔着沸腾的人海,兄弟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顾砚辞觉得,这一刻,所有疲惫都烟消云散,弟弟眼中那簇为他点燃的光,比任何奖杯都更珍贵。 写这部小说是因为这个星期常常能在手机上刷到《跌落暮色》所以才有了这部小说的诞生。[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暮色赛场 第2章 画展的“特邀顾问” 市美术馆,顾砚书的个人小型画展如期举行。他作为美院附中备受瞩目的天才学生,几幅作品被选中进行展览。展厅里人流如织,少年穿着熨帖的白衬衫,站在自己的画作前,向来宾做着讲解,举止得体,笑容温煦,只有紧抿的嘴角泄露了一丝紧张。 “这幅《暮色熔金》,”他正对几位评委老师讲解,“我想捕捉的不是夕阳本身,而是光线在梧桐叶隙间流淌、破碎又重组的那个瞬间……” 他的声音温和,但握着讲解稿的指尖微微用力。 “破碎与重组的内在逻辑,是基于色彩互补还是形态呼应?”一个低沉、冷静的声音在人群外围响起。 顾砚书猛地抬头,看见顾砚辞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他穿着实验中学的校服,外面随意套了件薄外套,肩上还挂着沉甸甸的书包,显然是刚结束奥数集训就赶了过来。他手里拿着顾砚书厚厚的画册,目光锐利地扫过画作,提出的问题专业得近乎苛刻。 周围的老师都认得这位大名鼎鼎的“学神”,纷纷露出感兴趣的神情。 顾砚书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哥哥,眼神恢复了从容与自信:“是基于莫比乌斯环的视觉隐喻。光线的‘断裂’是表象,内在的能量流动是闭合且永恒的,就像……” “就像拓扑学里的连续变换。”顾砚辞接口道,他走到画前,指尖虚点着几处色彩交汇点,“这里,还有这里,用冷色调锚定暖色的流动,避免视觉上的熵增失控。思路很清晰。” 他三言两语,用他擅长的理科逻辑,为弟弟感性的艺术创作构建了一个坚实而新颖的理论支点。评委们纷纷点头,露出赞赏的目光。 接下来的讲解,变成了兄弟二人默契的“学术讨论”。一个从艺术感知出发,一个用逻辑框架支撑,珠联璧合,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叹于他们思维的深度与互补。 画展间隙,顾砚书把哥哥拉到休息室,递给他一瓶水,眼里闪着光:“哥,你怎么来了?集训不是很重要吗?” 顾砚辞拧开瓶盖,先把水递回给他,才拿起另一瓶,淡淡道:“请假了。你的第一次画展,不能错过。”他顿了顿,看向墙上那幅最大的《暮色梧桐》,“而且,我得来看看,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模特。” 顾砚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画中梧桐树下,有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融于景色的少年侧影,唯有那清冷的轮廓和专注的神情,与眼前的顾砚辞如出一辙。 他耳根微热,小声说:“你一直都是。” 第3章 高烧夜的守候 秋雨连绵,天气骤冷。顾砚书不慎染了风寒,夜里发起了高烧。父母出差在外,家里只剩兄弟二人。 顾砚辞被弟弟粗重滚烫的呼吸惊醒,一摸额头,烫得吓人。他立刻起身,打开灯,翻出药箱,动作迅速却不见慌乱。他倒了温水,扶起昏沉的顾砚书,耐心地哄着他吃下退烧药。 顾砚书烧得迷迷糊糊,只觉得浑身骨头缝都在疼,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哥”。顾砚辞一遍遍用冷毛巾敷在他的额头,擦拭他的手心脚心,为他物理降温。昏暗的灯光下,他眉头紧锁,眼神里的冷静被一种深切的担忧取代。 “冷……”顾砚书蜷缩起来,牙齿打颤。 顾砚辞毫不犹豫地躺上床,将他整个圈进自己怀里,用自己温凉的体温去温暖他。他轻轻拍着弟弟的背,像小时候那样,低声哼着一首模糊的、不知名的调子,那是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安抚。 后半夜,顾砚书终于退了些烧,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虚弱地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在哥哥怀里,哥哥的手臂牢牢环着他,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呼吸均匀,但眼睫在微微颤动,显然并未深眠。 “哥……”他声音沙哑。 顾砚辞立刻睁开眼,低头看他,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难受吗?” 顾砚书摇摇头,往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你明天还有物理竞赛……” “没事。”顾砚辞打断他,把他汗湿的额发拨开,“睡吧,我守着你。” 窗外雨声淅沥,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顾砚书在哥哥令人安心的气息和体温包围下,再次沉入睡眠。顾砚辞却几乎一夜未眠,直到天光微亮,确认弟弟的体温完全恢复正常,才稍稍合眼。 清晨,顾砚书醒来时,烧已经完全退了。顾砚辞已经起身,正在厨房给他熬粥。看着哥哥略显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背影,顾砚书觉得,哪怕病一场,也是甜的。 第四章共享的寂静时光 这是一个普通的周六下午。阳光透过窗户,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砚辞坐在书桌一侧,面前摊开着厚重的英文原版《国富论》和德文写的数学论文,手边的草稿纸上写满了复杂的推导公式。他神情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顾砚书坐在另一侧,画架支开着,上面是一幅未完成的水彩。他调着颜色,画笔在纸上游走,渲染出天空与远山的层次。他的世界是色彩、光影和流动的意象。 房间里极其安静,只听得见书页翻动、笔尖划过纸张,以及画笔蘸水时细微的声响。他们没有交谈,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各自沉浸在自己的领域里。 然而,这种寂静并非空无。它是有温度的,是流动的,像一种无形的纽带将两人紧紧相连。偶尔,顾砚辞会因为某个难题微微蹙眉,顾砚书调色的手便会几不可察地停顿一秒;有时,顾砚书会因为捕捉到一个绝妙的色彩搭配而眼眸微亮,顾砚辞翻书的动作也会随之变得轻快。 当时钟指向四点,顾砚辞会准时放下笔,起身去厨房,片刻后端回两杯温热的牛奶,一杯放在顾砚书手边。顾砚书则会自然地接过,喝一口,然后继续他的画作,仿佛这是一个演练过无数遍的仪式。 他们不需要时时刻刻的言语和眼神交流,仅仅是存在于同一个空间,感知着对方的气息和存在,便已足够。他们的优秀在各自的轨道上熠熠生辉,却又在这方共享的寂静里,达成了最深的默契与和谐。这寂静本身,就是最深情的陪伴。 [摸头][求求你了][摸头][抱抱][抱抱][元宝]若有哪里写的不好,可以评论[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高烧夜的守候 第4章 暮色与砚台 深秋的傍晚,天空像一块被夕阳点燃的渐变画布,从橘红过渡到静谧的蓝紫。顾砚书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指尖夹着炭笔,在速写本上沙沙作响。画纸上,是窗外那棵叶子已落了大半的梧桐,以及更远处,浸在暖光里的一角飞檐。 他的心神,却并不全在画上。 耳朵捕捉着门外的声响,直到那声熟悉的、清脆的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传来,他整个人的线条才几不可见地松弛下来,唇角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哥。” 他放下笔,声音不大,刚好能让刚进门的顾砚辞听见。 顾砚辞带着一身微凉的秋意走进来,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肩线笔挺,一如他这个人,清冽又端正。他是全市联考榜首,是所有人眼中遥不可及的榜样。可只有在走进这间属于他们两人的卧室时,他眉宇间那点若有若无的寒霜,才会悄然融化。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先是落在顾砚书未完成的画上,随即看向弟弟,“今天画了很久?” “没多久,”顾砚书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手腕,“在等你。” 他的目光追随着顾砚辞。看着他放下沉甸甸的书包。顾砚辞会三门语言,英语、德语和日语,严谨得像一部精密的仪器。而顾砚书,同样精通英语、法语和意大利语,他的天赋点在了艺术与感知上,兄弟二人的优秀,走向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却又奇异地互补。 顾砚辞走到书桌旁,拿起那个摊开的速写本,仔细看了看。“光影抓得更好了,”他点评道,语气是惯常的平淡,但顾砚书能听出里面的赞许,“就是这里,”他修长的手指虚点在树干轮廓上,“线条可以再肯定一点。” “嗯,知道了。”顾砚书应着,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暖。他喜欢哥哥看他画画,喜欢这种不带压力的、专业的指导。 顾砚辞放下速写本,视线转向书桌正中央的那方古旧的砚台。这是爷爷留下的老物件,石质温润,带着常年使用后的包浆。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砚台冰凉的边缘,这是一个无意识的、带着珍视意味的动作。 “作业写完了?”他问。 “差不多了,就剩一篇古文赏析。”顾砚书说着,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站着,一同看着那方砚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安宁的、几乎令人沉醉的气息。 “我陪你。”顾砚辞说。 这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仪式。每当顾砚书需要完成需要静心的作业,顾砚辞便会在一旁,或是看他自己的书,或是默默地研墨。 此刻,顾砚辞便执起那柄光滑的墨锭,往砚池里注入少许清水,然后不疾不徐地,一圈一圈地研磨起来。他的动作优雅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冥想。墨香渐渐弥漫开来,清冽而古朴,与窗外渐浓的暮色交织在一起。 顾砚书重新坐下,摊开练习册,目光却忍不住飘向哥哥的手。那双手,指节分明,白皙而有力,既能写出最完美的逻辑,也能研出最匀净的墨色。他看着那墨色在砚台中慢慢晕开,由浅入深,如同一场无声的雪落入了深潭。 “看题。”顾砚辞没有抬头,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 顾砚书立刻收回目光,耳根微热,乖乖地看向古文。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墨锭摩擦砚台的细微声响,炭笔偶尔划过的沙沙声,以及两人清浅的呼吸。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穿过窗棂,恰好落在顾砚辞的侧脸上,将他长长的睫毛染成淡金色,在他高挺的鼻梁旁投下小片阴影。 顾砚书看着,忽然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他想起自己曾在日记里写过的话:【顾砚辞不是什么俗世风景,他是我砚台里研了半生的净玉,墨色染不脏,岁月磨不损。】 而现在,这块净玉,正为他研着书写命运的墨。 作业完成时,天已彻底黑透。顾砚书放下笔,长长舒了口气。 顾砚辞也停下了研墨的动作,砚台里,是一池浓淡正宜的乌黑。他拿起顾砚书随手放在桌角的炭笔,看到笔杆尾端被弟弟无意识地咬出了几个浅浅的牙印。他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从笔筒里拿出一支削好的新笔,换掉那支旧的。 “脏。”言简意赅。 顾砚书看着他这细小的动作,心里那点暖意几乎要溢出来。他哥就是这样,关心人都带着一种冷冰冰的、不容拒绝的霸道。 “哥,”他轻声唤道,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下周的期中考,我要是英语拿了第一,有奖励吗?” 顾砚辞抬眼看他,眸色在灯光下显得很深:“想要什么?” 顾砚书凑近了些,几乎能闻到哥哥身上干净的、带着点书卷气的味道。他的目光掠过顾砚辞颜色偏淡、看起来总是很冷的嘴唇,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他飞快地移开视线,落在那个砚台上。 “你书房里那块松烟墨,给我吧。”他说,“我觉得,配这个砚台正好。” 顾砚辞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直看得顾砚书有些心虚,才淡淡开口:“等你考到再说。” 这便是答应了。 顾砚书笑起来,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他伸手,想去碰碰那方砚台,指尖却在半途被顾砚辞轻轻握住。 “手上有墨。”顾砚辞说着,用指腹擦过顾砚书刚才不小心蹭到炭笔灰的指尖。他的动作很轻,很快,一触即分,像一片雪花落在皮肤上,转瞬即逝,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微凉触感。 顾砚书却觉得那一点皮肤骤然滚烫起来。 他看着哥哥若无其事地转身去收拾书包,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心里那个危险的、隐秘的念头再次破土而出—— 他想靠近这点寒雪,哪怕明知会冻裂魂魄,也甘愿一头扎进去,溺毙在这独一份的、名为顾砚辞的凉白里。 暮色温柔,墨香氤氲。此刻的他们,还未知晓命运的獠牙已悄然逼近,这方小小天地里的宁静与亲昵,即将被一场名为“矫正”的风暴,撕得粉碎。 第5章 裂痕初现 暮色是渐渐沉进砚台里的。 最后一抹暖光从窗棂褪去,顾砚书放下炭笔,端详着画纸上哥哥的侧影——那是他凭着记忆勾勒的,线条干净,唯独眉眼处,被他用指腹轻轻蹭出一点柔和的阴影。 顾砚辞合上德文原版的《伦理学》,指节分明的手指按了按眉心。房间里很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交错,像某种心照不宣的韵律。 “哥,”顾砚书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安宁,“下个月市里的画展,我的作品入选了。” 顾砚辞抬眼,眸色在渐暗的光线里显得深沉:“我知道。”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你画的是暮色里的梧桐。” 顾砚书的心轻轻一跳。他什么都没说,哥哥却什么都知道。这种默契,是他们之间最甜的蜜,也是最利的刃。 “嗯。”他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速写本粗糙的纸页,“你会来吗?” “会。” 一个字,重若千钧。顾砚书唇边漾开一丝浅浅的笑意,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开。他伸手,想去拿桌角那方冰凉的砚台,仿佛触碰它,就能触碰到哥哥研墨时那份专注的温度。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不是母亲往常那种轻柔的叩击,而是两下沉闷、间隔均匀的声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顾砚书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凉。 顾砚辞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随即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他站起身,动作依旧从容,只是走过去开门的步伐,比平时快了半拍。 门外站着父亲顾明成。他没穿家居服,依旧是白日里那身挺括的衬衫,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像探照灯,缓缓扫过房间,最后落在书桌那幅未及合上的速写画上。 “爸。”顾砚辞侧身,让出空间。 顾明成走进来,没有看小儿子,而是径直走向书桌。他的手指掠过那叠摞得整齐的奥赛习题,然后,停在了那方砚台上。他用指腹感受着石质的温凉,久久没有说话。 顾砚书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父亲沉默的背影,比任何质问都更具压迫感。 “砚辞,”顾明成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你陈伯伯刚才打电话,说看到你和砚书,上周日在城郊的旧书市。” 顾砚辞的脊背挺得笔直:“是,我去找几本绝版的参考书。” “一个人去的?”顾明成的语气平淡无波。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窗外落叶的声音。 顾砚书攥紧了手指,指甲陷进掌心。他记得那天,哥哥替他挡开拥挤的人潮,在某个无人的旧书摊角落,他们的手背曾短暂地相贴,灼热得像要烙进骨头里。仅仅一秒,便各自弹开。 “砚书也去了。”顾砚辞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需要采风。” “采风。”顾明成重复着这两个字,像在咀嚼其间的意味。他转过身,目光第一次落在小儿子脸上,那眼神复杂得让顾砚书心惊——有审视,有失望,还有一种极力压抑着的、更深的东西。 “砚书,”父亲的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更沉的重量,“你哥哥时间宝贵,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以后这些小事,尽量……不要麻烦他。”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缓慢而精准地刺入心脏。 顾砚书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看到哥哥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攥得泛白。 “他是我弟弟。”顾砚辞的声音响起,冷,且硬,像骤然凝结的冰,“不麻烦。” 顾明成的目光在兄弟二人之间来回扫视,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空气挤爆。最终,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深深地看了顾砚辞一眼,那眼神里带着警告,带着疲惫,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他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那一声轻响,却如同惊雷,在顾砚书耳边炸开。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却不再是之前的安宁。那是一种绷紧的、充斥着未言之语的死寂。 顾砚辞依旧站在原地,背对着他,肩线僵硬。夕阳最后一点余晖彻底消失,他的身影融入昏暗,像一座孤绝的雪山。 顾砚书看着哥哥的背影,看着书桌上那幅未完成的画,看着那方依旧温润的砚台。父亲没有怒吼,没有训斥,甚至没有点明任何事。 可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碎了。 那方曾承载着墨香与暮色、守护着他们秘密世界的净土,裂开了一道无声的缝隙。寒冷的风,正从那里,悄无声息地灌进来。 他慢慢走过去,伸出手,不是去碰哥哥,而是轻轻覆在了那方冰凉的砚台上。石质的寒意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心底。 顾砚辞终于动了一下,他转过身,在昏暗的光线里,他的眼神是顾砚书从未见过的沉,沉得让人窒息。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用微凉的指节,极轻、极快地擦过顾砚书湿润的眼角。 像暮色最后的一次触摸。 然后,他收回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别怕。” 可这一次,这两个字,再也无法驱散那从裂痕中弥漫开来的,无边的寒意。 第6章 砚上霜寒 夜色是悄无声息漫上来的,像一滴浓墨坠入清水,缓慢而无可抗拒地晕染开。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稀疏的路灯光线挤过窗棂,恰好落在那方砚台上,石质的温润被切割出冷硬的明暗,仿佛覆了一层无形的薄霜。 顾砚书蜷在床沿,指尖深深陷进柔软的被褥里。父亲离开后留下的那片死寂,比任何声响都更具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他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滞涩。他能感觉到顾砚辞就立在书桌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可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惊雷。 “哥。”他又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几乎要被黑暗吞没。 没有回应。只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逐渐靠近的、微凉的体温。一只手落在他发顶,力道很轻,带着熟悉的克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别怕。” 顾砚辞的声音低沉,依旧是这两个字,却似乎比以往更干涩,像被什么砂纸磨过。他转身走向门口,啪嗒一声,台灯亮了。 暖黄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却照不亮顾砚辞眉宇间凝着的寒意。他的目光扫过书桌,掠过那幅摊开的速写,最终定格在砚池里——下午研的墨早已干涸,龟裂出细密的纹路,像大地久旱后的伤口。 顾砚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那点不安又开始蠕动。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顾砚辞走过去,拿起砚台,指腹缓缓抚过那些干裂的墨痕,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墨干了,”他陈述着,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伤砚。” 他拿起水盂,滴入清水,执起墨锭。研磨声再次响起,却不再是记忆中那般从容悠长,而是带着一种压抑的、急于掩盖什么的急促。墨色在池中艰难地化开,墨香依旧,却仿佛混入了某种焦灼的气息。 “哥,”顾砚书看着他被灯光勾勒出清瘦轮廓的侧影,声音发紧,“爸是不是……” “爸只是希望我们走得更远。”顾砚辞打断他,研墨的动作不停,目光却垂落在翻涌的墨液里,不与他对视,“他是为了我们好。” 为了我们好。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像一层华丽的丝绸,覆盖在冰冷的现实上。顾砚书感到一阵尖锐的悲哀。他想问,走得更远,是走向哪里?没有彼此的远方,还能算是“好”吗?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母亲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进来,脸上挂着练习过无数次般的温和笑容。 “还在学习啊?别太累了。”她将果盘放在书桌一角,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那方正在被研磨的砚台,又飞快地移开,落在顾砚书身上,“砚书,明天跟妈妈去趟百货公司吧,给你买几件新衣服。” 她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傍晚那场无声的审判从未发生。 顾砚书还没回答,顾砚辞却先开了口,声音冷淡:“他明天要准备画展的作品,没空。” 母亲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漾开,只是更勉强了些:“画展要紧,身体也要紧嘛。再说,你陈伯伯家的女儿明天也来,你们年轻人……” “妈。”顾砚辞放下墨锭,动作很轻,砚台与桌面接触却发出一声清晰的脆响。他终于抬起眼,看向母亲,眸色深沉,里面翻滚着某种被强行按压下去的情绪,“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空气瞬间凝滞。母亲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看着大儿子,眼神里交织着无奈、恳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疲惫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轻轻带上了门,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锁在房间里。 顾砚书看着哥哥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垂在身侧、微微蜷起的手指,心里那片不安的阴影迅速扩大,几乎要将他吞噬。他跳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快步走到书桌前,伸手想去抓那方砚台,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的砚边时,顾砚辞的手却先一步覆了上来,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阻止。 “凉。”他低声道,声音沙哑。 顾砚书抬起头,直直地望进哥哥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他在那里面看到了挣扎,看到了痛楚,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恐惧,也看到了一种近乎绝望的守护。 “哥,”他声音颤抖,反手紧紧抓住哥哥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方松烟墨,你还给我吗?” 顾砚辞沉默地看着他,许久,紧绷的唇角似乎软化了一瞬。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节极轻地蹭过顾砚书的眼角,拭去那里不知何时渗出的湿意。 “给你。”他承诺道,声音轻得像耳语,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坚定,“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墨,终于研好了。浓黑、粘稠,在砚池中幽幽地荡漾,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灯光,也倒映着两人紧握的双手,以及窗外那沉沦得不见一丝光亮的、无边的夜。 那方砚台静静地立在桌案中央,石质依旧温润,可那新研的墨色,却寒凉刺骨。 第7章 寒雪将至 客厅的白炽灯白得刺眼,将空气里漂浮的尘埃照得无所遁形,也将每个人脸上的裂痕都烙得清晰。顾明成陷在沙发里,烟灰缸堆满烟蒂,尼古丁的味道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呛得人呼吸发紧。苏婉坐在他身侧,双手绞成死结,指节泛白如纸,红肿的眼眶里盛着泪,却倔强地不肯让它落下半滴。 顾砚辞和顾砚书并肩站在地毯边缘,像两株被寒霜困住的梧桐,脊背挺得笔直,却难掩骨子里的颤栗。沉默是悬在头顶的冰刀,每一秒的流逝都在凌迟着神经。 “决定已经做了。”顾明成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他没看两个儿子,目光钉在地板的纹路里,“下周一,去‘正心教养院’。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正心教养院”五个字,像淬了冰的钢钉,狠狠楔进两人的心脏。顾砚书浑身一颤,指尖下意识地朝哥哥的方向伸去,却在触到他袖口前猛地蜷缩,只捞到满手的冰凉。 “爸,”顾砚辞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只有仔细听,才能捕捉到那底下压抑的细颤,“我和砚书,没有病。” “没病?”顾明成猛地抬头,额角青筋暴起,他一掌拍在茶几上,玻璃杯震得哐当乱响,“兄弟不像兄弟,搞这些不清不楚的东西!这叫没病?这叫不知廉耻,丢尽顾家的脸!” “我们没有!”顾砚书的声音带着被羞辱的哽咽,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我们只是……只是爱彼此啊……” “爱?”苏婉的哭声终于破了堤,她指着两个儿子,手指抖得厉害,“这也配叫爱?这是□□!是怪物才做的事!外面的人都在指着我们脊梁骨骂,你们看不到吗?!” “怪物”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顾砚书心上。他看见哥哥的背脊瞬间绷得更紧,像一张即将拉断的弓,下颌线绷成冷硬的线条,眼底翻涌着毁天灭地的绝望,却又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顾砚辞侧头,极快地看了弟弟一眼——那眼神里有痛惜,有安抚,更有一股近乎毁灭的坚定。他转回头,目光平静地撞进父母的眼底,声音低哑却清晰:“好,我们去。” 顾砚书惊愕地抬头,眼泪糊住了视线,看不清哥哥的表情。 顾明成和苏婉也愣了,没料到他会如此干脆。 “但是,”顾砚辞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像冰棱刺破空气,“请你们记住,今天送我们去的,不是什么能治病的地方,是一个试图杀死你们儿子灵魂的刑场。” 这句话像无声的惊雷,炸得客厅里一片死寂。苏婉捂住嘴,压抑的哭声变成了呜咽。顾明成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颓然地挥了挥手,像驱赶什么肮脏的东西。 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回到卧室,关门,落锁。世界瞬间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在黑暗里交织成网。谁也没有开灯,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他们此刻破碎的人生。 顾砚书靠着门板滑坐下去,眼泪无声地淌下来,砸在手背上,凉得刺骨。顾砚辞站在月光里,身影孤绝如松,僵成了一尊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顾砚辞动了。他走到书桌前,指尖抚过那方熟悉的砚台,冰凉的石质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拉开抽屉,摸出一把小巧锋利的美工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芒。 他背对着顾砚书,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露出左侧胸口那片苍白的皮肤。没有丝毫犹豫,他咬着牙,将刀尖抵了上去——刺痛瞬间传来,细密的血珠渗了出来,染红了指尖。他凭着执念,一笔一划,颤抖却坚定地刻下一个字:「書」。 每一笔,都像将弟弟的名字烙进骨血,融进心跳。他想,这样就好,就算皮肉腐烂,就算灵魂被碾碎,这个名字也会永远在他心里,成为他唯一的坐标。 几乎在同一时刻,蜷缩在门边的顾砚书,也从笔袋里摸出了同样的刀片。他背对着哥哥,撩起睡衣衣角,将刀尖抵在自己的心口,忍着钻心的疼,极其缓慢地刻下一个字:「辭」。 血珠浸出来,濡湿了布料,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他想,他们的红线,藏在血脉里,谁也拆不散。 他们都以为自己在独自进行这场隐秘的仪式,以为这份痛楚与虔诚,只有自己知道。却不知在同一个月光下,同一个房间里,对方正用同样的方式,将自己的名字刻进生命最深处。 顾砚辞转过身,走到弟弟面前蹲下。黑暗中,他看不清弟弟的脸,却能准确地伸出手,用指腹擦掉他脸上冰凉的泪痕。 “别怕,”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破碎后重组的力量,“砚书,看着我。” 顾砚书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撞进哥哥深不见底的眼眸。 顾砚辞捧住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记住,无论里面是什么地狱,你是我顾砚辞用命护着的人。任何时候,都不准放弃,不准认输,听见没有?” 他的话像锤子,一字字砸进顾砚书的心里。顾砚书用力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抓住哥哥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 顾砚辞松开他,拿起桌上的砚台,走到窗边。月光落在砚台上,映出温润的光。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砚台磕向窗台坚硬的边缘——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中格外惊心。砚台应声断裂,分成两半,断口处还残留着未干的墨痕。 他捡起稍大的那块,边缘带着砚池的弧度,塞进顾砚书的手心。然后握紧另一块更小、更尖锐的碎片,断口硌着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却让他莫名安心。 “藏好它。”顾砚辞的声音低而沉,像在立一个无声的誓约,“只要碎片在,我们就还在。” 顾砚书紧紧攥着那半块残砚,冰凉的石面上仿佛还残留着哥哥研墨时的温度。他抬头看向窗外,寒风卷着枯叶,狠狠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寒雪将至,一场足以掩埋一切的凛冬,正朝他们缓缓压来。 而他们手握残砚,心藏刻印,像两个即将踏入殊死战场的士兵,唯一的武器,是那份深埋骨血、不容于世,却至死也不愿放手的爱。 ???·(? ??????????? )??·?(小心翼翼jpj)[可怜][托腮][可怜][可怜][摸头][求你了][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寒雪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