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出事后亲了我》 第1章 黄油低语 教室里,空调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冷气,可窗外梧桐树的叶子依旧被晒得有些发蔫。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一声高过一声。 透过那扇干净透亮的玻璃窗,蝉鸣声和头顶时不时传来的“呼呼”的转动声交织在一起,传进宽敞明亮的教室里。 这里是市重点实验高中高三(十七)班。讲台上,时岁放下手中的粉笔,尽管没沾什么灰,他还是轻轻拍了拍手。再有一节课就到周末了,教室里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压抑不住的躁动气息。 “所以,理解‘矛盾的特殊性’,关键在于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时岁的嗓音清冽又平稳,试图盖过教室里的嘈杂。 时岁,学校里最年轻的思政教研组长,课讲得极为出色,逻辑严谨清晰,板书更是工整漂亮。 只是他性格太过清冷,学生们对他既充满敬意,又隐隐有些惧怕。 这节思政课是放假前的倒数第二节。此刻,底下已经传来细碎的声响,有人在偷偷整理书包带子。 时岁那双瑞凤眼微微一抬,眼神平静无波地扫过教室后排。刹那间,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他继续讲解,细长的指尖轻点着黑板上的例题。 “叮铃铃——!” “耽误大家一分钟,把这道选择题的C项为什么错讲完。”还是熟悉的话术,时岁的声音虽然不但是他说话总是带着点威严,瞬间又把那刚松下去的气给压了回去。 学生们无奈地重新翻开练习册。 就在这时,后门被轻轻推开。 苗牧乐探进半个身子,看见有回头的学生,他咧嘴笑着回应。 对着讲台下的学生挤眉弄眼,随后让他们目光投向讲台上的时岁。 看到时岁还在不紧不慢地讲题,苗牧乐嘴角一撇,用极其夸张却又不敢发出声音的口型抱怨:“又——拖——堂——啊——” 那几个学生忍不住低下头偷笑。 苗牧乐像是找到了乐趣,视线紧紧黏在时岁的侧脸上,尤其盯着他那双因为专注而更显清冷的眼睛,继续做口型,这次目标明确,就是给时岁看的:“好——凶——哦——时——老——师——” 他还配合着做了个缩脖子害怕的表情,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 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嗤笑声。 讲台上的时岁,写字的手顿住了。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垂下眼睫,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黑板,发出清脆的“叩叩”两声。 刹那间,整个教室安静得犹如无人之境。 接着,他缓缓转过身,那双瑞凤眼精准地锁定了后门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家伙。目光平静,只是静静地看着就让苗牧乐觉得他在心里骂的很脏。 苗牧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变得更加灿烂,甚至带着几分挑衅,无声地用口型回敬:“看什么看?” 时岁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眼尾几不可察地微微敛了一下,随后面无表情地转回身,面对黑板,声音比刚才更冷硬了几分:“看黑板。我们继续。” 苗牧乐靠在门框上,望着那人连后脑勺都透着“别惹我”气场的清瘦背影,心里那点幼稚的成就感止不住地往上冒。 对,他就喜欢看时岁这副明明被自己惹得有些恼火,却还得端着老师架子不能发作的样子。 对了,要说这俩人的渊源,那可太精彩了。 这俩是死对头,而且是卷生卷死的那种死对头,俩人大学就是同个学校的,从同所大学斗到同间办公室,家境的话好像都不错,至于为什么做老师嘛...... 可能是之前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吧。 至于他俩为什么这么水火不容,就无从得知了。 反正人家俩一进这个学校就开始卷,卷学生成绩,卷自己的讲课。明明教书的专业都是不同的,这俩人每次有会一起参与的活动都要比对方厉害才行。 当然,就是人俩这种状态,年纪轻轻就为学校升学率做了大贡献。 说是“一点时间”,但是时岁不放心又讲了几个易错的选择题,直到还有三四分钟马上打铃,苗牧乐才敢插嘴,声音带着刻意拉长的、显得有点欠揍的腔调:“时老师,这马上上课了,您占着我的时间这么久,他们要是上着课想去打水上厕所我可赖你哦~” 这个“哦”字尾音上扬,就很恶心。黏黏糊糊,听得几个学生忍不住低头憋笑。 每次时岁就像是卡着苗牧乐的课一样,只要是苗牧乐下节课,时岁就从来不会急。 之前苗牧乐最多在时岁走了以后和同学们吐槽吐槽他,而且今天最后一节课,一般以苗牧乐的性格是不会讲课的,因为讲课也不会有人听下去。今天不知道是吃什么了这么大胆子,敢直面刚了。 时岁闻言,讲解的声音顿住。他没回头,只是侧脸对着学生,细长的手指捏着粉笔,在黑板上轻轻点了点,留下一个白色的印记。教室里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感觉到气压似乎又低了一点。 然后,他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掠过苗牧乐那张带着嬉笑的脸,落到课代表身上,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好,就先讲到这。课代表记得把作业要求写在黑板上,下周一早自习前收齐。” 他合上课本,动作利落。收拾好讲台上的教案和电脑时,才仿佛不经意般,朝后门方向超不经意白了后面的人一眼走了。 这节苗牧乐自然还是没有讲课,不到半节十七班班主任就来了,熟悉的流程,今天又能早点下班了。 苗牧乐乐呵呵地把课堂交给班主任,脚步轻快地回了办公室。一进门,就看见时岁正将笔记本电脑装进公文包,贫嘴道:“时老师也下班了呀,咱们反正顺道,一起呗!” 苗牧乐早就习惯了他这副一点就着、但更多时候是直接无视自己的炮仗性子,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嘴里念叨着“哎等等我嘛”,快步追着他出了办公室门。 两人一起到了车库,当时学校分配的位置,还很不巧的被安排到了一起。真是冤家路窄来的。 两个人谁也不让着谁,最后还是苗牧乐飞快转动方向盘才比时岁早一步出去。 两人要不是是在讨厌对方,其实做朋友还是好的,一个学校毕业,一个学校工作,买的房子还是同一个小区同一单元。 这要是俩好兄弟,都不知道该乐成什么样。 但两人偏偏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知道苗牧乐业主同一个单元的时候,时岁恨不得重新买一个。 但是A城房子本来就不好找,加上这个地方离着自己工作的地方近,自然就是没换成的结果。 但今天还好,因为苗牧乐听说有家好吃的火锅店,准备去小区后面吃一顿。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橙,下班高峰期的车流缓慢移动。时岁开着他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最后还是率先驶出。透过后视镜,他能看到苗牧乐那辆显眼的白色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一种诡异的默契,行驶在回家的同一条路上。车流在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缓了下来,排起了长队。时岁的车停在左转车道,苗牧乐则停在他旁边的直行车道,两辆车驾驶座的车窗几乎平行。 苗牧乐降下车窗,胳膊搭在窗框上,冲着时岁这边扬了扬下巴,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惯有的、带着点挑衅的笑容,用口型无声地说:“慢死啦——” 时岁只看了一眼就马上目视前方,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苗牧乐觉得有点无趣地撇了撇嘴,也收回了目光。 红灯读秒结束,绿灯亮起。 时岁轻踩油门,跟着前车缓缓启动,准备左转。苗牧乐也松了刹车,准备直行。 就在时岁的车头刚刚探出停车线,驶入路口中央的瞬间,右侧,一辆庞大的、载满了东西的货车,丝毫没有减速,朝着左转车道猛冲过来! “嘀——!!!!” 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喇叭声猛地炸响! “轰!!!!” 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 黑色轿车被拦腰撞上,像玩具一样被巨大的冲击力推着横移出去,车门瞬间凹陷变形,玻璃碎裂的声音噼啪作响,最后歪斜着撞上了路中央的隔离墩,才勉强停下。 苗牧乐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变得冰凉。他猛地踩死刹车,一把推开车门,像疯了一样朝着那团扭曲的金属冲过去。 “时岁!时岁!你怎么样?!”他的声音嘶哑破裂,他扑到驾驶座那边,车门已经变形,他透过蛛网般裂开的车窗,看到时岁歪倒在驾驶座上,安全气囊已经弹开,额角有鲜红的血迹淌下,触目惊心。 “时岁!”苗牧乐双目赤红,用尽全身力气去拉扯那扇变形的车门,手指被划破了也浑然不觉。周围车辆的鸣笛声、人群的惊呼声仿佛都隔了一层膜,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辆破损的车和车里那个生死未卜的人。 终于,车门被他用蛮力扯开了一些。时岁似乎还有意识,他极其困难地帮着推开了车门。 “别怕,我抱你出来。”苗牧乐全然没有了刚刚逗他的不正经,焦急和赤红的双眼看着这个流着血的人。 苗牧乐俯身试图将他抱出来的那一刻,时岁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抬起一只手,抓住了苗牧乐胸前的衣襟,将他向下拉近。 仰起头,沾着血迹的、冰凉的唇,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绝望的力道,重重地印在了苗牧乐的嘴唇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苗牧乐彻底僵住,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唇上那混合着血腥味和冰冷温度的触感,真实得可怕。 一触即分。 时岁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手垂落下去,眼睛也缓缓闭上,头歪向他怀里,像是失去了意识。 只留下苗牧乐如同被钉在原地,魂飞魄散,整个世界都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亲了…… 时岁亲了他…… 直到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穿着反光背心的急救人员熟练地开始破拆、固定、抬人,苗牧乐才像是被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强行拽了出来。 他像个失去指令的木偶,机械地配合着医护人员的询问,目光却死死黏在担架上那张苍白安静的脸上。时岁被小心地移上救护车,苗牧乐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坐在狭窄的车厢里,紧紧挨着担架。 救护车重新启动,汇入车流。车厢内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车辆行驶的噪音。 苗牧乐的世界却依旧是一片混乱的嗡鸣。他盯着时岁毫无血色的脸,他的瑞凤眼紧闭着,长睫在眼睑下投出脆弱的阴影。 他看得太专注,太恍惚,以至于当救护车为了避让一辆突然变道的汽车而猛地急刹车时,苗牧乐完全没来得及反应。 惯性让他整个人向前冲去,额头毫无缓冲地、结结实实地撞上了车厢内冰冷的金属护栏。 “咚”的一声闷响。 剧痛传来的瞬间,眼前猛地一黑,所有的思绪、所有的困惑、唇上残留的触感、耳边仪器的滴答声……一切的一切,都被一股无法抗拒的黑暗彻底吞噬。 第2章 砂糖漩涡 额角仿佛还残留着撞击金属护栏的剧痛,唇上那冰冷粘腻的、带着血腥味的触感挥之不去。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似乎还在耳畔回响,与眼前平和却略显嘈杂的环境交织,让苗牧乐一阵阵眩晕。 他猛地睁开眼,刺目的日光灯灯光让他不适地眯了眯眼。 他正坐在一间宽敞的听课教室里,周围是熟悉的同事,讲台上,物理组的王老师正在做最后的课堂总结。 “好了同学们,我们下课了。” 随着一声声下课铃声,在台下的老师们也都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办公室。 苗牧乐全然没有在刚刚的恍惚中回神,只是僵硬地转动脖颈,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身旁。然后,他的呼吸骤然停滞—— 时岁就坐在他斜前方隔着一个座位的位置,正准备起身。 穿着那件他见过的浅色衬衫,微微侧着身准备将凳子放置一边,他手指间夹着一支笔,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柔和的光晕。 完好无损。干干净净。没有血迹,没有痛苦。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尚未散去的惊恐交织成一股洪流,瞬间冲垮了苗牧乐的理智堤坝。甚至直接忘记了他还是自己的死对头这件事,直接起身去拉住时岁的手腕。 “时岁!” 这一声,让周围几个正准备离开的老师都停下了动作,诧异地回头看他。 时岁被他突然的行动搞得不知所措,又嫌弃的将自己的手腕处和他的手掌分开,“干什么?” 苗牧乐被人盯得有些尴尬,还是问了一嘴:“你没事吧?” 时岁看着面前的傻子,反问道:“你没事吧?” 车祸的真实感真的是太难以挥去了,实在是太怕了。苗牧乐顾不得他是怎么想的,直接拉着人出了教室,不过是轻轻地攥着,但是时岁只要挣脱就会警告性地攥紧一些。 直到两人一起进了隔壁的篮球存放室,时岁才有机会将人甩开,“苗牧乐你又犯什么病?” 他舔了舔突然变得干涩的嘴唇,顾不上时岁可能会打自己的后果,凑近去看时岁的额头,额头没事又围着人家转了一圈,确定时岁真的没受伤才敢松口气:“没事就好。” 时岁没理他,现在只想转过身赶紧躲开这个神经病。 因为天气的原因,两个人穿的都很薄,苗牧乐的目光掠过他侧脸,猛地定格在他左耳耳廓上方、靠近发际线的位置,有一道细细的、大概一两厘米长的浅红色划痕,像是被什么纸张边缘或者树枝不经意间刮到的,渗出的血珠已经微微凝固,在白净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这道微不足道的小伤口,落在刚刚经历过“车祸血案”的苗牧乐眼里,不啻于一道惊雷! “等等!你受伤了!”苗牧乐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他几乎是扑上去,再次一把攥住了时岁的手腕,力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大,阻止他离开。 时岁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怒火“腾”地一下直冲头顶。他猛地甩手,这次用了十成的力气,终于挣脱了苗牧乐的钳制,手腕上已经清晰地留下了一圈指痕。他气得脸色发白,胸口剧烈起伏:“苗牧乐!你到底有完没完?!” 苗牧乐知道他现在生气,连忙降下气息,像是在哄着他问:“有完有完,你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弄的。” “苗牧乐,我发现你这人真闲,这一届高一刚刚开始,你确定要这么散漫吗?” 什么意思? 高一? “时老师,别闹了,咱们现在不是高——” 高一? 苗牧乐打开手机——2021年!!! “不是——时岁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回家的事吗?” “苗牧乐,你是不是真的有病?”时岁的脾气大,这要不是在学校,说不准真的会打起来,“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回家了?” “你脑子要是真进了什么东西,就抓紧去医院看看,让人家给你空出来,别在我这发疯。”时岁深吸一口气,极力压制着怒火,“我不是兽医,治不了疯狗。” 时岁走了。 苗牧乐僵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 疯狗?!!! 我靠! 这是合适和一个被自己强吻的人说的话吗? 2021年…… 高一刚开学…… 时岁完全不记得…… 那场惨烈的车祸,那个冰冷的吻,在那个血色的黄昏之前,在这个时间点的时岁认知里,他们依然是纯粹的、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可是……他为什么要吻我? 在自己出了车祸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让自己快点逃出那一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车,而是抓住死对头的衣角去吻他? 为什么是吻? 在那个天旋地转、金属扭曲、世界支离破碎的时刻,在剧痛和死亡阴影笼罩的瞬间,给一个连多看他一眼都嫌浪费的死对头,做出的第一个清晰、主动、甚至带着孤注一掷力道的动作……竟然是吻他? 不是推开他,不是求救,不是留下什么遗言……是一个吻。 一个冰冷、血腥、短暂,却足以颠覆他所有认知的吻。 苗牧乐再也无从得知时岁当时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他,确定了一件事情。 他想:时岁,喜欢男人,而且喜欢自己。 不是莫名来的自信心,谁会和自己死对头亲嘴? 这难道不是在自己临死之前告诉自己他一直在意自己吗? 原来他跟我较劲是引起我注意?原来他那么要强是不想输给我这个暗恋对象? 可是......就算是现在知道了时岁的“心意”那也让苗牧乐自己蛮为难的,毕竟自己对自己的定位可是个直男。 不过这位为难的直男还是很自觉地跟上去,苗牧乐看了眼课表,这天他们没有晚自习,还是和之前一样,两个人一起到车库。 苗牧乐看见时岁的车突然有些犯恶心,像是生理性的恐惧感还没消失,看见时岁上车就怕。 于是这位死对头只好跟着上了车,在副驾驶系安全带的时候被自己死对头推了一下,“你干什么?” 苗牧乐如实回答:“坐你车啊,看不出来吗?” 时岁:“你坐我车干什么?你车轮子被学生炸了?” “他们要炸也是炸你的车轮子,我人缘可比你好多了时老师。” 毫无疑问,时岁又生气了。正在准备将苗牧乐推下车的时候,对面赖着的人开了口:“我车确实坏了,明天找人来看看,今天麻烦时老师给我送回去行不?” 时岁显然没有想要热心肠帮忙的样子,“学校不是分配了教师宿舍吗,你在宿舍住一晚上不行?” “不行。”苗牧乐解释道:“时老师不是忘了我家还有狗呢,我今天要是不回家它怎么办?” “时老师就当帮帮我家栗子,送我回去吧。” ...... 时岁有时候还是想不通,苗牧乐这家伙的精力到底是从哪儿榨出来的。 上一届高三那会儿,别说他俩私下里较劲,光是学校安排的课表就够让人喘不过气。时岁每天晚自习结束,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回家冲个澡,然后一头栽进床里。可好几次都能在电梯里撞见苗牧乐牵着他家的栗子,精神抖擞地回来。 时岁心想:算了吧,送一趟就送一趟,让这位下去还指不定再怎么烦自己呢。 秉着不惹麻烦的原则,时岁就算是再不愿意也还是让苗牧乐系上安全带上了路。 苗牧乐原本以为自己会像惊弓之鸟一样,死死盯着窗外每一辆可能靠近的货车。但奇怪的是,当年辆轿车平稳地汇入傍晚的车流,窗外是熟悉的、安宁的都市景象,夕阳给一切都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时,他紧绷的神经竟不知不觉地松弛了下来。 没有失控的卡车,没有刺耳的撞击,没有扭曲的金属和刺鼻的血腥味。只有轮胎压过路面的细微声响,和车内几乎不可闻的空调风声。 要是...... 只是万一——万一那天下班,自己不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跟在他车后,而是像现在这样,硬挤上他的车。两个人或许还是会因为一点小事争执几句,耽误那么一两分钟……就那一两分钟,是不是就足以让他错过与那辆死亡卡车交汇的致命瞬间? 或者,如果自己不去故意激他,不去跟他争那毫无意义的车速快慢,他是不是就不会带着那股非要压自己一头的火气,开得那么快,以至于…… 苗牧乐。你真他妈是个混蛋。 他下意识地侧过头,偷偷看向驾驶座上的时岁。夕阳的金光勾勒着他清瘦的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细密的阴影,神情专注而平静。这样的时岁,鲜活,完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日常感。 这么久的时间,苗牧乐好像还真的没有这么认真去观察过他,每次都是针锋相对,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他的情绪,他的爱好,他的……一切。 苗牧乐深吸了一口空气,问他:“时老师车上好香啊,用什么香薰?” 时岁目视前方:“我不用香薰。” “噢——那就是时老师本身香了?” …… 话音刚落,车厢内的气压瞬间又低了几度。 时岁现在真的蛮想把这人送到附近的医院去让他看看脑子。之前他虽然说也喜欢时不时地和时岁犯贱,但是奈时岁从来不理会,只会回他一个白眼,贱劲儿过去就不缠着时岁犯了。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劲儿的疯。 他非但没收敛,反而像是找到了某种……奇怪的乐趣。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故意发出一点窸窣的声响,然后慵懒地拖长了调子:“哎呀——”,苗牧乐舒服地动了动身子,慵懒地道:“时老师开车技术真好,我都有点想睡觉了。” “敢在我车上打呼噜我就从车窗上把你扔下去。” 苗牧乐闭上眼睛给自己解释:“时老师这就误会我了,我睡觉从不打呼。” “对了,时老师晚上吃什么啊?” “我参考参考,我家楼下那几家外卖我都吃腻了。” 时岁:“随便。” “随便?”苗牧乐仿佛听到了什么世纪难题,“这世上最难做的就是‘随便’了,时老师,你这太敷衍了,给点灵感嘛,比如……红烧牛肉面?黄焖鸡米饭?还是……你想吃点清淡的,比如沙拉?” 时岁终于忍无可忍,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猛地转过头:“我吃砒霜拌鹤顶红,你要不要也来一份?” 苗牧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毒药套餐”梗给噎了一下,随即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道:“哇,时老师这个搭配太烈了,不过我怕我肠胃受不了。我还是吃点温和的,比如……你等下要吃的那个‘随便’,到底是什么呀?” “菜叶子。”时岁终于扔给他一个准确答案。 “嗯。”苗牧乐满意地点点头。 这人怎么这么容易爆炸,苗牧乐乐得不得了,要是现在端着大堆好吃的去,他不会直接爱上我吧? 苗牧乐想到。 不对,时老师这表演劲头,不当演员,来做老师也是屈才了。 明明就是喜欢自己。 还每天跟只炸毛猫似的不让碰。 第3章 蛋香弥漫 “到家了,滚下去。” 时岁本意就是说“到了,快点滚”,但是这句话出了口,怎么有点变味了? 苗牧乐笑嘻嘻地打开车门,“谢谢时老师的专车服务!” 时岁懒得和他再说一句废话,明天没课,自己将就吃点东西就想赶紧躺下。 毕竟是刚刚放了小长假,现在突然需要每天早起还是不适应。 电梯门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不算大的空间里,时岁按下16楼,苗牧乐则伸手按了15楼。 两人的缘分就是这么久,这么近。 电梯平稳上升。到了15楼,“叮”一声,门开了。苗牧乐迈步出去,回头冲着时岁咧嘴一笑:“时老师,一会儿见!” 谁要跟你一会儿见。 时岁习惯回家先洗澡再吃晚饭,时岁晚上一般吃的清淡,也不怕会沾到衣服上味道。 他刚洗完澡,发梢还带着湿润的水汽,穿着一身浅灰色的棉质家居服,整个人褪去了在学校里的那份冷硬,显得柔和了许多。厨房里,小锅里清水沸腾,他正准备将洗好的菜心放进去焯烫。 就在他刚把翠绿的菜叶子放进沸水,盖上玻璃锅盖,看着水汽重新氤氲上来时,门铃清脆地响了起来。 “叮咚——” 时岁动作一顿,有些疑惑。他没点外卖,最近也没网购什么东西。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他擦了擦手,走到玄关看向墙上的智能门铃监控屏幕。 …… 苗牧乐? 他怎么来了? 不对。 他可不是自己来的。 屏幕上,清晰地映出苗牧乐那张带着点简直天赋的傻狗笑脸。手里还端着一个锅,旁边,柴犬正吐着舌头,一脸憨相地蹲坐着,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 见没反应,又按了一次门铃,这次还伴随着苗牧乐提高了些许音量:“时老师?在家吗?是我,苗牧乐!” 时岁开门,冷冷地看着门外的一人一狗,语气没有丝毫温度:“又有什么事?” 苗牧乐见他终于开门,脸上的笑容立刻放大,将手里那个锅往前一递。“时老师!我番茄牛腩炖多了,锅太大,一个人吃不完,放着明天就不新鲜了。想着咱们是邻居,资源共享嘛!”他边说边自然地用身体稍微抵住门,防止时岁立刻关上,“你看,我连锅都端上来了,诚意十足吧?绝对比你那水煮菜叶子有滋味儿!” 栗子也适时地“汪汪”两声。 “进来,换鞋。管好你的狗。” “好嘞!保证不乱跑!”像只终于被允许进门的大型犬,端着锅,牵着狗,小心翼翼地挤进了时岁的家门。 其实时岁要不是没什么固定时间,还是很喜欢狗狗这种动物的,但是自己除了周六周天和放的寒暑假其他时间很忙,几乎是没什么力气再去遛的,就算是想过最后也没买。 看见栗子还是很欢喜的,但是他是不可能在死对头面前表现出自己很喜欢死对头家的狗这种情绪的。 于是,他强行压下想摸摸狗头的冲动,板着脸,指着客厅一角相对空旷的地方,对苗牧乐说:“让它待在那儿,别到处乱蹭。” “好。”苗牧乐应得干脆,牵着栗子走到指定位置,让它趴好。 时岁不经意地瞥过去一眼,只见栗子两只前爪乖巧地叠在一起,下巴搁在爪子上,一双湿漉漉的褐色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尾巴尖还在地板上小幅度地、期待地扫动着。那模样,简直把“我很乖,求摸摸”写在了脸上。 “时老师喜欢狗?”苗牧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从刚才在门口,时岁看向栗子时那一闪而过的眼神,再到现在这故作不经意的偷瞄,那点强压下去的喜欢,都快从他那张冷脸上溢出来了。 “不喜欢。”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 趴在角落的栗子,仿佛听懂了这句冷酷的拒绝,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点委屈的“呜……”声,连耳朵都耷拉了下来,把脸往爪子间埋了埋,一副被伤到了的小模样。 苗牧乐看着自家“影帝”狗的表现,心里简直要乐开了花,脸上却摆出一副无奈又心疼的表情,对着时岁的背影,用一种“你看你干的好事”的语气说道:“唉,时老师,你看你……这话说的,我们栗子都伤心了。”他蹲下身,摸了摸栗子的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厨房里关火的时岁听到,“栗子乖,时老师不是不喜欢你,他那是……嗯,害羞,对,害羞。其实他可想摸摸你了,是不是?” 时岁在厨房拿碗筷的动作僵了一下,还是面无表情的将东西放下,“……手洗干净了吗?” “干净!绝对干净!我刚洗过手才端的锅!栗子今天也刚洗过澡,香喷喷的!” “你来摸摸呗。” …… 时岁这才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极其缓慢地、带着点仪式感地蹲下身。他伸出手,指尖先是试探性地、轻轻碰了碰栗子的头顶。 栗子立刻抬起头,湿凉的鼻子蹭过他的手指,尾巴瞬间恢复了高速摇摆,发出欢快的“呜呜”声。 时岁的手指顿了顿,然后终于整个手掌覆了上去,揉了揉栗子暖烘烘、毛茸茸的脑袋。 要不是顾忌苗牧乐还在看着,时岁现在就该下楼给他买点狗粮了。 苗牧乐算是知道了面对自己和学生都没什么好脸色的时老师喜欢什么东西了,让他玩了一会儿,看了看自己刚盛出来的食物,对他道:“时老师,锅里的汤该凉了,我们先吃饭?让栗子在这儿趴着就行。” “嗯。” 两个人就这样像是在办公室一样,时岁不给他搭话,苗牧乐就自己找话题,“真是多谢时老师今天送我回家了,要不然我们家栗子可是要哭了。” “嗯。” 苗牧乐真的是觉得时岁这人好玩,虽然没什么意思,但是就是让人很想欺负搭理。 可能是他们从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比赛,已经成了习惯了。 两个人一个是哲学院第一,一个数学院第一。按理来说这俩的学院是一点关联也没有的。 谁知道一个数学院的闲得慌去报了辩论赛做什么,从此时岁觉得他就像是走路时鞋底不小心沾上的口香糖。一开始只觉得碍事,想方设法要甩掉,可后来发现,这东西黏性惊人,甩不掉,扯不断,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对了时老师,你知不知道咱们班班长谈恋爱了?” “哪个班的?” “十六班夏琳。” “一看你就不关注这些,之前陶老师给咱们班盯晚自习的时候就发现她跟后面的李子昂不对劲,结果昨天还真被逮到了。” 时岁吃了口他做的牛腩,虽然打破了自己换上睡衣就不吃重口的规矩,但是他做的还真的异常好吃。 苗牧乐可算等到时岁动了筷子,像只等主人夸奖的大狗狗,冒着星星看着他问道:“怎么样?喜欢吗?” “还不错。” “我的厨艺可是我爸教的,他做饭好吃。但是有时候忙就让保姆做。” “家里有保姆你怎么还学做饭?” “我妈让的啊,说不会做饭的男人以后不好找媳妇。” 时岁正舀起一勺汤要送进嘴里,闻言,动作微微一顿。想到那个场景没忍住,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苗牧乐还是观察到了,他嘴角笑起来的时候有梨涡。 这他妈哪是什么死对头啊,这人笑起来也太他妈好看了。 但是这人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呢? 苗牧乐完全看不出来,就在时岁出事以前,他们一直都是那天之前的相处模式,完全就是死对头,是那种在同一个班上课,都能因为谁多拖堂一分钟而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的死对头。 玩暗恋啊时老师。 演得真好,要不是自己知道,怎么可能腆着脸给你做饭吃,还让你摸狗。 我倒是要看看你什么时候掉马。 饭也吃完了,时岁也不是个不懂礼貌的,起身想去洗碗顺便洗洗他的锅。 苗牧乐拦下,“我洗就行,一会儿还要下去遛狗,怎么也要出汗。” “你现在还要遛狗?” 时岁看时间都快十点了。 苗牧乐把碗筷叠进锅里,端起走向厨房,回答道:“没办法,今天事儿多,没来得及遛它。再不带它下去放放风,它能在家里憋疯,晚上该拆家了。” “时老师要不要一起下去消消食?” 本来吃个菜就睡了,现在身上一股番茄味,还要重新换衣服,“不去了,我有些累,去休息了。” “行吧。” “碗筷我洗好放厨房沥水,垃圾我顺便带下去了。”带着锅和垃圾去牵栗子,晃了晃脑袋,“走了啊!” 第4章 面粉飘雪 今晚,好像算是自己和时岁认识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还算是比较和谐的相处。 要是说时岁平时对自己和对待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无疑就是态度了。时岁老师对待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唯独自己一跟上前去就会收获一个白眼或者接近的巴掌。 苗牧乐以前觉得好像时岁是真的不喜欢自己,所以苗牧乐偏不让他得意。时岁越烦,苗牧乐就越往上面凑。就是想看见死对头被自己气死的样子才好。 但是现在……苗牧乐想:现在自己知道他的心意了,但是要是因为这个原因突然不在他面前犯贱,他会不会很伤心? 毕竟时岁这人应该是觉得自己这么些年来的伪装已经非常的棒了,苗牧乐突然不在自己面前晃悠的话,他应该会很难过不安的。 以时岁的脾气可能会一直暗地想,但是想破了脑袋他也不会想到苗牧乐是从三年后回来的。 让这样一位呆板的思政老师去想这种事情,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所以嘛…… 苗牧乐还是让自己保持住原本的状态算了。 至少这样不会让一个伪装了将近十年的死对头伤心难过。 而且……苗牧乐喜欢在他面前晃悠的成就感。 两个人争锋相对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其实也蛮好的。苗牧乐辩论之前就想着混混日子摸摸鱼就行了。结果半路杀出来一个时岁,也算是让自己大学日子丰富了点。 时岁今晚吃得蛮开心,安稳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地下车库还弥漫着清晨特有的清冷气息,灯光有些惨白。时岁像往常一样,走向自己停车的位置。 然而,远远地,他就看到了一个绝不该出现在那里的身影。他那辆黑色轿车旁,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正随意地倚着驾驶座的车门,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着,不知道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是苗牧乐。 他今天穿了件白T恤,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碍眼。 听到解锁的“嘀”声,苗牧乐立刻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成一个大大的、带着点讨好但在时岁看来是欠揍的笑容:“早啊,时老师!这么巧!” 时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在我车旁边等我过来,你管这叫巧?” 见他要开门,苗牧乐非常自然地侧身让开,走到另一侧去开车门上去,上车以后递给他:“时老师,吃早餐了吗?我这儿多买了一份三明治和豆浆,他们家味道还不错……”他晃了晃眼前拎着的纸袋。 时岁看着这个纸袋和这人,打算做最后挣扎,“不吃,下去。” 苗牧乐像没听见一样,直接把纸袋塞到他怀里,“我记得时老师第一节是不是有课啊?” “要不这样,我早上吃了,您坐着,我当一天您司机怎么样?” 两个人争执了一会儿,时岁又是赶他下去,又是说自己不在车上吃东西的。 三分钟后……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出地下车库,驾驶座上的人换成了苗牧乐。 时岁则是在副驾驶上吃着三明治,威胁道:“我今天要是迟到了,你下个月的数学课就卡着点去。” “放心,我知道你看上我课表很久了,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两个人准时到了学校车库,苗牧乐停好车,时岁下来看见旁边白得耀眼的车子,“苗牧乐,你最好在今天晚上之前把你的破车给修好。今天晚上再赖着我的车我真把你送到精神病院。” “我尽量吧。” …… 苗牧乐第一节倒是没课,但是十五班的班主任有点事,正好他们离得近就让苗牧乐去盯着上节自习。 教室里,时岁正站在讲台上讲解一个哲学概念。声音清朗,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专注。苗牧乐靠在墙边,偷偷看了好一会儿。 他没看见,前排一个正偷偷回头想跟后桌说话的学生倒是见着了,一眼就瞥见了后窗那张熟悉的的脸。 苗牧乐指着他,无声来了句:“好好听课。” 吓得人赶紧坐直了听时岁划重点。 苗牧乐看完了人,心满意足,搬着电脑脚步轻快地走到十五班门口。看见不是自己班主任,前面爱聊天的小女生问他:“我们换课了吗老师?” “没。”苗牧乐坐下,“你们班主任有点事,让我过来盯着你们上自习。” “行了你们写作业吧,你们班主任说上节课给你们留了。” “嘭——” 一声闷响,像是手掌重重拍在讲台上的声音,从隔壁班猛地传来。这动静在原本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加上声源离十五班实在太近,苗牧乐被吓得一个激灵,握着鼠标的手都抖了一下。 “我是不是上周就说了让你们今天背完!你们都干什么去了?!” “怎么,看我的课不多,觉得我不会管是吗?!” 苗牧乐愣住了。他几乎没听过时岁用这种音量、这种语气说话。在他印象里,时岁就算再生气,也顶多是眼神更冷,语气更硬,这种直接拍桌子、近乎低吼的状态,还是头一遭。 苗牧乐看见有几个抬起头,准备竖起耳朵听八卦的,苗牧乐拍了拍讲台:“你们别说话,自己自习。” 苗牧乐自己却偷偷摸摸出去了。 “上星期就是你们班,我一共留了一张卷子和四个题,还都是小题,我给了你们四天时间,四天啊各位!你们一天背一个也该背熟了吧!” “我不管你们高二文理分班的时候怎么选,但是你们现在只要还是高一,还有这节课就都给我好好上!” “我再给你们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我们开火车一个一个抽着背,要是背不上来,你们就等着今明两天去办公室排队给我背!” 这一届新生刚开学,时岁其实不太想这么早就表现这么凶,要不是每次给这个班安排的任务都完不成,作业敷衍,测试成绩难看,他估计也不会被逼到拍桌子这一步。 教书这两三年下来,时岁可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有的老师一上课就非得立下一堆规矩。这帮半大不小的孩子们,聪明是真聪明,但懒散起来也是真懒散,要是不提前让他们知道这位老师不好惹、要求严,估计以后真能把天给掀了。 苗牧乐自己平时跟学生打成一片,嘻嘻哈哈的时候多,但他心里也清楚,有些原则性的东西,必须绷紧。 时岁猛地推开门,想要给自己放松放松呼点新鲜空气,时岁才刚喘过一口气,一抬眼却见到苗牧乐了。 他显然是把刚才教室里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家伙? 他几步跨到苗牧乐面前,所有的火气仿佛找到了一个理直气壮的宣泄口,声音冷得掉渣: “看什么看?!”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迁怒,“苗老师很闲?自己班的自习盯完了,还有空在这里听别人的墙角?” 苗牧乐被他这劈头盖脸的质问弄得一愣,下意识想解释:“我……” “我什么我?”时岁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苗老师要是实在闲得慌,我这正好讲课讲得激情澎湃,要不你进来我给你划划重点?省得你闲得发霉。” “时岁你讲点道理!我就是听见动静……” “听见什么动静?”时岁明显是不想听他说:“管好你自己,别插手别人的事。” 说完,他不再给苗牧乐任何分辨的机会,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猛地转身,重新推开了自己班级的门。 苗牧乐被他气得差点笑出来,他狠狠磨了磨后槽牙。 行,时岁,你牛逼! 老子真是闲的! 我靠! 什么狗屁暗恋,谁家暗恋搞成他这样! 不是……他有病吧?! 老子好心出来看看情况,他冲我发什么火?! 一股邪火蹭蹭地往上冒,苗牧乐气得转身就想走,再一次决定这辈子再也不多管这破闲事。 或许是今天闹得实在是不愉快,苗牧乐今天晚上也没和时岁说过话,时岁当然也直直略过他。 “哎,苗老师还不走啊?”李向晚收拾好东西,“我记得你今天没有晚自习啊?” 是没有,但是因为心里怕某人被撞飞,想等他一块下班,可那人好像不打算领情! 苗牧乐动作一顿,脸上扯出个不太自然的笑,随口搪塞道:“是没有,我等过一会儿再走,现在人太多了。” 平时这人可是卡着点下班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李向晚笑道:“行,今天谢谢苗老师了,改天你要是有事我给你盯着。” “行,李老师快回家吧。” “好嘞。” 苗牧乐低头批着昨天的数学卷子,等人推门进来。 第二节下课铃响过,办公室里瞬间活络起来,收拾东西的窸窣声此起彼伏。时岁晚上基本是不讲课,就让他们在底下自己背东西或者写作业,所以晚上下课基本上是不会拖堂,回到办公室拿起钥匙就准备离开。 他的目光全程没有看过苗牧乐,刻意忽略了左前方那个正磨磨蹭蹭往包里塞东西的身影。 苗牧乐一边慢吞吞地把试卷放进书包拉上拉链,一边用眼角余光紧紧锁定时岁的动作。见他起身要走,苗牧乐心里一急,也顾不上东西还没完全收拾利索,连忙抓起包,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一起走向办公室门口。 两个人并行走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息。谁也不理谁,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时岁自然也知道自己今天做的有些过,但是今天正好在气头上,看见苗牧乐的贱兮兮的嘴脸就更加生气了。 死对头正好拿来解气这种事,就正好砸在他头上了。 时岁情绪被自己稳定好了以后倒是有些抱歉,但是给自己对手道歉这件事,就跟当初直接在辩论赛上认输差不多的。 时岁能做的最大诚意就是如果今天苗牧乐的车还没有修好,自己可以勉为其难的再捎他一程。 第5章 香草印记 “哎——”车门突然被人摁住,时岁以为他是想要求自己再捎自己一程,“上车。” “啊?”苗牧乐没听过他这么主动,有些懵。解释道:“我不是想蹭车,我就是听说咱们小区门口新开了一家店。好像是挺好吃的,你要不要?” “不要。”时岁又想去开门。 “哎——时老师,要不今天我送你?我车已经修好,带着你一起走。” “你车好了?” “昂!” 很好。 时岁改变注意了。 时岁突然伸出手,不算粗暴但力道十足地将他往旁边一拨,动作流畅。苗牧乐猝不及防,被他拨得踉跄了一下,让开了通往驾驶座的路。 然后,在苗牧乐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时岁利落地拉开车门,坐进了他自己那辆黑色轿车的驾驶座,“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动作一气呵成。 紧接着,引擎启动,车子利落地倒出车位。 在经过仍僵在原地、一脸懵圈的苗牧乐身边时,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一条缝,时岁清冷的声音飘了出来:“既然你车修好了,那就自己开吧。” ...... 很好。 苗牧乐心想:老子今天还就得让时岁吃着这口饭了! 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又是一个普通的下班黄昏。 经历过上次的事,苗牧乐可不敢让时岁再和自己玩谁比谁跑得快的游戏了。 高峰期的车流缓慢前行,时岁的黑色轿车在前,两人之间隔着两三辆车,苗牧乐开着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路口绿灯明亮,车辆依次通过。时岁跟着前车平稳驶过十字路口,正准备并入左侧车道。这时,一辆原本在右侧车道行驶的白色车似乎判断失误,没有注意到时岁的车,突然向左变道,车头几乎是擦着时岁车辆的右后视镜拐了过去。 “嗤——”一声极其短暂而轻微的轮胎摩擦声,几乎是幻觉。 对于时岁而言,这只是日常通勤中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小插曲,甚至连“险情”都算不上。他甚至连车速都没怎么变,只是下意识地微调了一下方向,便继续前行。 然而,这一幕正巧落在后面紧紧盯着他的苗牧乐眼里。 在那白色车头贴近时岁车辆的瞬间,苗牧乐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那场惨烈车祸的画面——扭曲的金属、刺耳的撞击、破碎的玻璃、时岁额角的鲜血——如同失控的放映机,清晰地、高速地在他脑海中闪回! 没事…… 人没事,车也没事…… 苗牧乐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但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却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手心里全是冷汗。那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尚未散去的恐慌,让他浑身发冷。 转过弯就是小区门口,苗牧乐甚至没等到时岁进地下车库。 “嘟……嘟……” 很快,电话被接通了,时岁那带着一丝疑惑和不耐的清冷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什么事?” 苗牧乐就在自己后面,有什么事情不能等着停下车再说? 时岁听见电话中的苗牧乐几乎是命令式地脱口而出:“时岁!靠边停车!快点,靠边停下!” 电话那头的时岁显然被他这没头没脑、语气异常的要求弄得一愣,沉默了两秒,语气更冷了几分,和之前无数次提的问题一样:“苗牧乐,你又发什么疯?” 苗牧乐真的太怕了,他没法不去想之前的画面,哪怕对于现在的时岁来说,自己真的像是一个神经病。 对于亲眼见过前方的人在自己面前出过一次车祸的苗牧乐而言,苗牧乐没办法冷静:“停车,现在下来,要不然我现在就撞上去。” 时岁虽然很烦,但是苗牧乐在电话的语气像是真的有什么事,就算不为了他,为了自己的车,时岁也还是听话的把车靠边停下了。虽然不到几步就回家了。 见时岁停了车,他二话不说,下车过去俯身打开对面的车门就探进车里,几乎是跪在时岁的双脚边,双手有些发颤地、近乎粗暴地抓住时岁的肩膀和胳膊,上下左右地仔细打量他,眼神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恐慌。 “你没事吧?啊?有没有碰到哪里?撞到了吗?头晕不晕?”他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呼吸急促。 时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完全懵了,他想挣脱,却发现苗牧乐的手劲大得惊人。看着苗牧乐的眼神,好像...... 他真的是在关心自己? “苗牧乐,我没事,你先放开手。” 苗牧乐没放,后怕道:“刚才那辆车!它差点蹭到你!” “只是正常变道,距离很远,根本没事,你大惊小怪什么?” 时岁听见苗牧乐劫后余生般喘了口气。 时岁面对昔日死对头的反常关心,后颈莫名窜上一丝寒意。 “苗牧乐,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啊?额......” 这要怎么说啊? 难道要说“我见过你死一次所以有心理阴影了”? 算了。 苗牧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翻涌的后怕和无力感,脸上迅速挂起那副时岁最熟悉的、带着点混不吝的笑容,用一种刻意轻松的语气说道:“没事啊,我这人比较热心肠,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甚至还耸了耸肩,“而且我认识的人差点出车祸,我关心一下,不是很正常嘛!”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连他自己都觉得假。 时岁没说话,过了几秒,才没什么情绪地回了一个字:“哦。” 时岁视线下移,落在他还杵在车门框边的腿上,“腿下去,我要关车门。” 苗牧乐发现自己真的就是直接下跪的姿势,脸上竟然有些挂不住,“哦......” 刚刚......好像是有些激动了。 但是人命关天,苗牧乐从刚刚的事确定了。 苗牧乐不会让时岁再自己在一辆车上!虽然这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于是,这天晚上苗牧乐又带着他的狗来到了楼上。当然,这次没有带着他的锅。 苗牧乐想着,终归还是领居,又是同事,去同事家里面做做客应该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苗牧乐敲门。 时岁开门。 苗牧乐把栗子放好坐下,栗子也学着主人同样的姿势坐下乖乖等着正在厨房忙着的人出来。 “你吃饭了吗?”时岁靠着厨房的门问他。 “没。”苗牧乐有些怀疑,“你,要请我在你家吃饭吗?” “只下了面,要不要吃?” “可以。” 苗牧乐把之前发誓让时岁去吃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一会儿,厨房里的动静停了。时岁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了出来,清汤寡水,上面只零星点缀着几点绿色,看着就很符合他一贯的清淡口味。 苗牧乐立刻起身去接,道:“我来我来!” 时岁没跟他客气,直接把碗递给了他。苗牧乐接过碗,触手温热,他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面前的桌上。 待时岁端出最后一碗面,放在自己座位前,苗牧乐已经拿起筷子,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说了句“谢谢时老师!那我就不客气了!”就准备开动。 “等等。” 苗牧乐动作一顿,疑惑地抬头。 只见时岁神色自然,伸手将自己面前那碗面,和苗牧乐面前那碗,调换了一下。 “?”苗牧乐头上冒出几个问号。 “你不是喜欢吃香菜吗,这碗是你的。” 时岁:你爱不爱吃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爱吃,大不了再听你阴阳两句。 苗牧乐:他连我喜欢吃香菜这件事都观察的这么仔细?难道……这就是暗恋一个人的表现吗?怪不得都说恋爱中的人就像福尔摩斯,这还没怎么样呢,就连我吃面爱放香菜这种小事都记得一清二楚!这要是真在一起了,那还了得?! 再次确认时岁的心意,苗牧乐低了低头不大好意思地来了句:“谢谢……时老师,你……你还挺细心。” 时岁:“……?” 时岁搞不明白他又在犯什么疯病,不过不想治,就没理他,让他自己发作。 第6章 烤箱预热 饭是吃好了,但明天要怎么办呢?要是直接去说:时岁你不能再自己开一辆车了,要不然会出事。 那大概苗牧乐会直接收获时岁的一个巴掌,然后连人带狗一块被轰出去。 所以,苗牧乐决定实行“软计划”。 “时老师。” “嗯?” “我没钱了。” ...... “你没钱?” 能在A城这个地段买房子的,不说家里产业会有多大,反正是不会沦落到“没钱”的份上。 时岁就这样听着他瞎扯。 苗牧乐编得正起劲:“咱们工资也是真的太少了,我每个月又要还房贷,还要买东西吃饭。” 苗牧乐指了指旁边的罪魁祸首:“还有栗子,它的狗粮和疫苗简直贵死了,真的过不起日子了。” “嗯。” 如果还要还房贷的话,好像一个月一万八的工资是有点牵强了。 “是这样,时老师,你看我能不能跟你打个商量?” “我刚刚不是说我养活自己都是个事吗,我想着咱们住的这么近,要不然……我们以后上下班就一起?拼个车?” 他见时岁愣住了,赶紧趁热打铁,掰着手指头数好处:“你看啊,这样我们又能相互监督,避免迟到早退,而且还不用多付一份油费,省下来的钱够我多吃几顿肉了!是不是很划算?对你也有好处啊,节能减排,还能偶尔偷懒不用开车!” “啊?” 时岁就算是猜到苗牧乐会和自己借钱也想不到是这种要求。 这算什么?免费司机吗? 时岁看着苗牧乐那张写满了“我都是为了省钱”的脸,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思维有点跟不上对方的节奏。他仔细品味了一下这个提议,抛开苗牧乐那些明显夸张的“哭穷”表演,单从实际利益考虑…… 好像……确实……没什么损失?甚至还能省点事? 但这个提议是从苗牧乐嘴里说出来的,这就让整件事蒙上了一层极其可疑的色彩。 “你……”时岁顿了顿,语气带着十足的怀疑,“到底想干什么?” 苗牧乐心里一紧,面上却稳如老狗,甚至夸张地叫起屈来:“天地良心!时老师,我就是想省点钱!真的!你看我像那种别有用心的人吗?” 老子用心良苦都是为了你的生命安全啊! “我有说你是别有用心吗?” ...... 靠! 苗牧乐你怎么这么藏不住事啊! 就在苗牧乐觉得这事没谱的时候,时岁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油费AA。” “不准在车上吃味道大的东西。” “不准随便动我的车里放好的东西。” “不准起晚,要是导致我迟到你下个月就直接去吃土。” “还有——”他目光扫过苗牧乐,落在乖乖耷拉舌头的栗子身上,“管好你的狗,不许留下狗毛。” 苗牧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开心,像栗子受到奖励一样:“放心!我一定管好自己,栗子没事基本不会上车,这点你放心。” “嗯。” “那......我先回去了?” “嗯。” 时岁将人和栗子送到门口,准备关上门的时候,苗牧乐抵住门又提醒了一遍:“你明天可要等我啊!” “知道——” 就在他“了”字尾音刚落下的瞬间—— “啪!” 一声轻微的脆响,并非来自关门声,而是来自头顶。 客厅里明亮的灯光骤然熄灭,视线所及之处,瞬间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连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都似乎被什么挡住了,伸手不见五指。 不一会儿,就连楼道的灯也灭了。 是断电了。 “呃……”苗牧乐抵着门的手僵住了,适应了光线的眼睛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 而门内的时岁,情况更糟。 他患有轻微的夜盲症,在光线骤变或极度昏暗的环境下,视觉适应能力极差,几乎等同于暂时性失明。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空间感和方向感,心脏猛地一缩,一股下意识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僵在原地,不敢轻易移动,生怕撞到什么东西。 “时岁?”苗牧乐在门外,借着楼道里应急灯微弱的光线,隐约看到里面的人影僵立不动,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了?跳闸了?” 他试着推开门,摸索着墙壁,“你家电闸在哪儿?我去看看……” “别动!”时岁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慌乱? 苗牧乐动作一顿。 反应过来又去摸索他的手,抓住了。 “你……怕黑啊?” “没,我看看手机有没有物业发的消息。” 【各位业主晚上好,由于一些技术原因,咱们小区22到28号每天十点到十点半会停电,由此给大家带来的不便非常抱歉。】 消息是一小时前发的,时岁和苗牧乐都没怎么注意。 额…… “时岁,我能不能进去再待半小时啊,我家电子锁,现在可能进不去了。” “噢。” 时岁没甩开他的手,由着苗牧乐拉着自己进了屋。 到了客厅部分,苗牧乐才想起自己另一只手正在捉着时岁的手,送开道:“不好意思啊时老师。” 他这边话音刚落,几乎在松开手的同一时间,就利索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咔哒”一声轻响,熟练地划亮屏幕,打开了手电筒功能。 一束明亮的光柱瞬间刺破了浓墨般的黑暗,驱散了角落里的阴影。 时岁觉得自己是傻了,怎么没想到打开手电筒。 苗牧乐坐在沙发上,让栗子也乖乖趴在脚边,“来,栗子,你就坐在这吧。” “时老师。” “干什么?” 没什么。苗牧乐就是想要叫叫他。 “没什么,”苗牧乐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停留在那束支撑起这片小小光明之源上,手机此刻正被用一个空的马克杯斜靠着,立在茶几中央。冷白色的光柱向上喷涌而出,撞上天花板时再被白色涂层柔化、打散,化作一片朦胧的、带着颗粒感的暖黄色光晕,瀑布般流淌下来。 光线勾勒出家具简洁的轮廓,在墙壁上投下两人被拉长、微微晃动的影子。空气里漂浮的微尘在光柱中清晰可见,像一群翩跹的金色飞虫。 “就是突然觉得……”苗牧乐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柔和了些,“你家……还挺有生活气的。” 理智上,其实就算有这簇灯光,在这布局开阔、陈设简洁到近乎清冷的客厅里,一束小小的、来自手机的光又能照亮多少? 它驱不散角落的深邃黑暗,也照不亮这空间里属于时岁的秩序感。整齐的书架,纤尘不染的茶几,没有多余装饰的墙面,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主人严谨甚至有些刻板的生活习惯。 但情感上,苗牧乐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被黑暗包围的、唯一的光源,仿佛具有某种魔力。它将他和时岁,还有脚边安静的栗子,温柔地笼罩在同一个明亮的小小世界里,与外界隔绝。光线在时岁平日里略显清冷的眉眼间跳跃,柔化了他脸部锐利的线条,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下小片温柔的阴影。 一种苗牧乐从未在时岁身上感受到的柔和感,在这一刻,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冰面,悄然迸发、弥漫开来。特定的光线、意外的共处,像是给时岁套上了一个独特的滤镜,让他显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易于接近的平静。 苗牧乐一时间看得有些入迷。 栗子在暖黄的光晕下摇着尾巴,先是看了看自己的主人,然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了时岁跟前,乖巧地坐了下来,仰起毛茸茸的脑袋,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蹭了蹭时岁垂在身侧的手背。 “今天没来得及遛它,它有点待不住,要不然你摸摸它。” “摸它,管用吗?” “怎么不管用,栗子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会表现得很乖,它喜欢你,你摸摸说不定它就不闹了。” “你又知道它喜欢我了?” “咱们时老师这么有爱心,都知道关心同事的温饱问题。作为一只听话懂事的乖狗狗,它当然知道要巴结你,它的主人才会有机会给它买好吃的。” 时岁轻轻“哼”了一声,但手却诚实地抬起来,试探性地落在栗子毛茸茸的脑袋上。栗子立刻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使劲往他手心蹭。 时岁笑着摸它,嘴角的两个梨涡被笑容带起来的时候,很漂亮。 苗牧乐望着灯光里的侧影,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收集一个不一样的时岁。这个时岁喜欢小狗,害怕黑,不喜欢香菜,不喜欢在晚上吃味道重的东西。 很奇怪是不是,这样一个脾气爆的人,这一刻的温和反而让苗牧乐觉得是值得收藏的。 时岁。 十岁。 这个人还真有点像自己的名字。十岁的小孩子,大胆但敏感,喜欢又会觉得不好意思表达自己,要是有人表示警告,自己就会别扭的缩在一边,就算捧过去也不想领情。 “时老师,你以后有空能不能帮我看看栗子啊,我看它喜欢你喜欢的比我都要亲了。”苗牧乐顺着光摸了摸栗子的后背,“我没假期的时候一直没什么空管它,而且他们趣味周天老是喜欢叫我过去玩游戏,连周天也没什么空看着它。你要是周六周天没事可以帮我喂喂它吗?” 时岁挠了挠栗子的耳朵,小狗舒服地眯起眼睛,脑袋直往时岁手心钻。 时岁的思政课确实在周六周天不多,有时候个别老师调课就直接没有了。苗牧乐脾气好,学校每周的趣味周天投票基本上一个月他要去两次。栗子确实只能自己在家待着。 嘴角的梨涡一直没下去,回答道:“……好。” 栗子好像是听懂了以后会多一个人来照顾自己,尾巴摇得像个小风车,一个劲往“新主人”怀里钻。湿漉漉的鼻子蹭过时岁的手腕,前爪轻轻搭在他膝头,最后整个毛茸茸的身子都窝进了时岁怀里。 刚洗过澡的狗狗身上带着暖烘烘的香气,时岁的手陷在厚实的毛发里,能感受到栗子温热的体温。大狗沉甸甸地窝在怀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第7章 揉捏心事 “咔!” 顶灯毫无预兆地亮起来,刺眼的白光瞬间吞没了手机营造的暖黄光晕。时岁被晃得眯起眼,下意识把脸埋进栗子厚实的毛发里。怀里的狗狗不满地“呜”了一声,尾巴不高兴地拍打着沙发垫。 时岁可能是觉得这个姿势有些不好意思,慢慢松开栗子,大狗狗却不肯走,前爪还搭在他腿上,鼻子轻轻蹭着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慰他突如其来的光线不适。 “行了!”苗牧乐起身,伸手去够栗子的牵引绳:“来电了,我们也走了时老师。” 他拉了拉绳子,栗子却耍赖似的往时岁脚边一趴,眼巴巴地望着新晋宠溺对象。 苗牧乐看着自家这个吃里扒外的毫无立场的毛孩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里还掺杂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他挑了挑眉,目光从狗身上移到时岁脸上,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还是说,让栗子留在你家陪你玩玩?” “不用,你带它回去吧。”时岁不像昨天那样,今天晚上倒是很放得开和栗子玩。时岁说着,却已经蹲下身,双手捧着栗子的狗脸轻轻揉搓,“栗子,我们明天再见好不好?” 这声“嗯”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尾音,听得苗牧乐都愣了。栗子委屈地“呜”了声,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木地板上扫来扫去,到底还是乖乖站了起来。 苗牧乐第一次听见时岁这么温柔的说话,竟然是和只狗。 也真是长见识了。 这世道,还真的是人不如狗。 苗牧乐晃了晃牵引绳:“走了啊。” 苗牧乐往下看栗子,对它保证,也和对面的人保证:“明天再来看你这个主人。” 时岁还是只将人和栗子送到门口,只不过这次多了苗牧乐的一个抬头示意他回去。 苗牧乐想,要是可以和其他人一样的相处方式和时岁相处,好像也不错。 但是时岁总喜欢时不时向自己扔一个炸弹来,像是要无数次证明究竟自己会不会一直在。 是这样的,苗牧乐自信想着。 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无时无刻不在引起他的注意,但是时岁与自己最开始的接触就是针锋相对,所以时岁才转化了策略,藏匿住自己的爱意把自己装成很讨厌自己的样子,偏偏自己还上了当,一直做死对头。 但是至少这样时岁会觉得自己一直在在意他。 毕竟,恨比爱长久嘛。 清晨,初夏的阳光已经带着点暖意,斜斜地穿过楼道尽头的窗户,在干净的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悠然起舞。楼道里安静极了,只能隐约听见远处街道传来的零星车声,以及不知哪里传来的清脆鸟鸣。 苗牧乐早早准备去蹭时岁的车,但是由于昨天已经经过了车主人的同意,这次终于是不用去地下车库等着了。 苗牧乐带着手机蹲在时岁门口等着,也没想进去打扰。 “怎么不敲门?”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时岁站在门口,头发还有些潮湿,像是刚洗完脸没来得及擦干,衣领沾了几点深色的水渍。他侧身让出通道,很自然地示意苗牧乐进去。 好神奇。 明明前几天还势不两立的两个人,现在就已经可以这么好好相处了,甚至可以这么自如带的往另一个人家中去。 感情这种东西,真是神奇。 “你吃饭了吗?” ...... 吃饭了吗? 苗牧乐觉得早上晚上见到时岁的每一句话都是在问他有没有吃饭。 小时候还很好奇怎么大人之前见了面就问有没有吃过饭,现在到了自己居然也是。好像只有这种简单的话题,等时岁回答,苗牧乐自己才好继续去问更加深奥的问题一样。 “还没。” “早上没什么胃口。” 时岁回答道。 “不吃饭可不是个好习惯啊时老师,上次给你带的早餐怎么样,要不要现在再给你去买一份?” “不用,”时岁整理好衣领,“我一般不饿,要是饿的话可以去学校食堂。” “我收拾好了,车钥匙在桌上,你拿着。” “好。” “明天周六,咱们俩没课,为了表达我的感谢,请时老师吃顿饭怎么样?” 时岁正望着窗外出神,闻言转过头来:“你背我课表了?” 苗牧乐指尖轻敲方向盘,理直气壮地狡辩,“咱俩一个办公室,离得又这么久,我要是还不知道你的课不是有点问题了吗。” 时岁轻哼一声:“少在那边阴阳怪气。” 苗牧乐:“?” 时岁就没记住苗牧乐的。 午后的阳光带着九月独有的、尚未褪尽的毒辣,透过教室窗户的玻璃,在政治课本的页脚切割出一块块斜斜的、明亮到刺眼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消散的躁动,是刚上完体育课留下的余温,以及少年人身体里无处安放的精力。 教室里开着空调也无济于事。 政治课本上切出斜斜的光斑。时岁站在讲台边,等着他们调整好。 教室里的嘈杂声像夏日午后的蝉鸣,持续不断。有女生忙着整理被汗水沾湿的刘海,有男生还在意犹未尽地讨论刚才那场球赛的某个进球。 “好了,我们开始上课。” 上课铃声恰好在此刻戛然而止,时岁的声音平稳地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残余的喧闹。他收回望向虚无的目光,转身拿起粉笔。 按照惯例,其实时老师早就应该用他特有的教学方式,提醒那个把篮球藏在课桌下的体育委员,或是让后排交头接耳的学生站起来回答问题。 可今天竟然在等着学生们收拾好,等着上课铃声响了才开始上课。 后面几排两个女生交换了诧异的眼神。 “有点奇怪啊。” “我也觉得!”她同桌回应道。 “上节课让你们背的,现在来提问一下。” “叶雨彤,你先来。” …… 早知道不八卦了。 “栗子!” 苗牧乐牵着栗子,跟着小狗的步伐走着,“今天晚上有两位大帅哥遛你,是不是很开心呀?” 栗子欢快地摇着尾巴,牵引绳在苗牧乐手中轻轻晃动。 "汪!" 时岁安静地跟在半步之后,路灯将三个影子拉得很长。他看着栗子毛茸茸的后脑勺,忽然开口:“它今天好像确实比昨天兴奋。它很喜欢出来玩吗?” “嗯。”栗子突然转身扑向时岁,时岁下意识后退,苗牧乐赶紧拦住,蹲下来揉着狗脑袋:“哎,不能这样扑人。” 栗子委屈地呜咽一声,转而绕着时岁的裤脚打转。 “时老师你别怕,栗子不会咬人的,它兴奋了就喜欢扑人。” “没怕。”时岁低头看着脚边的毛团,犹豫片刻,终于伸手轻轻碰了碰栗子的耳朵。 “它平时都是这个时间段出来吗?” “差不多。” “我下了班收拾好了就带它出来。” “你怎么不养只小狗,看你还是挺喜欢的。” “和你一样,没时间。” 和苗牧乐一样没时间,但是时岁没那么多耐心,也不喜欢用自己可以休息的时间来遛狗。但时岁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要是真的养,就会给它留出足够多的时间。所以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不养,这样就可以避免一切。 他们走着,苗牧乐邀请他:“时老师要是不忙,以后咱们可以一起下来遛遛,就算不看栗子,遛弯也不错,是吧。” “嗯。” 栗子像是听懂了似的,突然停下来,让自己立起来,慢慢走过去轻轻把前爪搭在时岁膝头,湿漉漉的鼻子小心地嗅着他的气味。 “栗子,别耍赖。” “没事。” 夜风拂过路边的梧桐树,叶片发出细碎的声响。路灯昏黄的光线将两人一狗的身影温柔地笼罩在一起,在身后拉得很长很长。 第8章 糖粒闪光 时岁当然也不是每一节课都拖堂的,只不过他拖堂的时候有种理不直气也壮的感觉,让学生们觉得他一定是个不讲理的老师。 这不,这节课就按时下了课嘛。 “下课。别忘了做试卷。” “老师再见!” “嗯。” 他们今天周五,学校一月一放的制度,这个星期还没到,所以这也意味着这周有苗牧乐当时说的周天的事情。 其实时岁一直不明白学校让实行趣味周天这一下午的意义在哪里。浪费了一下午时间什么也不干,还要给晚自习的时间平静下来,还不如讲点题或者让他们安安静静自习。 但是时岁听一位老教师讲:这个年纪的小孩,本身在学校已经很厉害了,学校的意义在于教书,但是不止在于教书。转过头来和大学同学讨论的时候,自己的高中生活有每周的一下午是给自己的,哪怕只是发发呆望望天,这本身也是高中乏味生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不是吗。 隔壁的苗牧乐也正巧上完课出来,准备把数学课本放在教室。当然前提是时岁给这个机会的话。 他几步凑上前,“呦,时老师今天这么早就下课了呀!” “......” 时岁给了他一个白眼。 果然,一个讨厌的人一定有让人讨厌的道理。 栗子不在的时候,苗牧乐这个人也显得没什么用了。 苗牧乐知道他周五最后一节没课,自己估计也上不了几分钟,最多布置布置作业,人家班主任就来了。 “等等我呗时老师,我等着他们班班主任开完会再走,你能不能先在办公室玩一会?” 时岁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 “二十分钟,你要是还不过来的话我就直接开走。苗老师就自己跑回家吧。” 苗牧乐贫嘴道:“行,多谢时老师。” “哇噢——” “你们觉得最近时老师的脾气是不是变好了?” “嗯。”见识过时岁老师厉害的几位重重点头,“而且,咱们苗老师对他的态度好奇怪啊。” “嗯,我也觉得,咱们数学老师这么好脾气的人,感觉他和所有老师处理关系都很好,但是唯独对于咱们思政老师,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方小彤听到他们的议论,冒出头来问。 “你不懂。” “这有什么不懂的,不就是咱们时老师不喜欢苗老师吗?” “反正你不懂,还是别问了。” 那两位又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方一彤:...... 这天白天两个人都没课,时岁虽然在学校是一位严格又自律的老师,但是在生活上,是一位随性的男生。 比如现在,上午十点,时岁还在睡梦中。 而楼下看上去不怎么靠谱的苗牧乐,这时候却已经在陪着栗子玩了几小时了。 周六上午的阳光正好,透过米白色的窗帘,把整个卧室烘得暖融融的。他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蓬松的枕头里,完全不想动弹。 十点半,时岁总算是在被窝里醒了,但是也没有什么想起床的念头。 时岁平时过得很健康,但是在家的时候就自然懒下来了。躺在被子里看看外卖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然后就是等着外卖员上门。 尤其是中午这一顿,时岁觉得晚上吃点什么都无所谓,但是中午,尤其是自己休假的中午,这一顿一定要吃的好点,算是来安慰自己这周的情绪起伏和奖励。 时岁看了外卖页面,没找到什么非常想吃的,干脆直接去软件上面抽签,抽到什么吃什么。 面食。 不行,这个种类太多了。 炖豆腐。 不是很喜欢。 披萨。 ...... 有些干。 辣子鸡。 也就这个可以将就了。 时岁戳完外卖APP,顺手把被子往脸上一糊,像只拒绝见光的乌龟。 非常有仪式感的吃完了午饭,时岁想着去楼下商场买点吃的,于是就遇见了同样在商场里逛的苗牧乐。 起初时岁还没注意,苗牧乐一嗓子让时岁觉得是在帮自己回魂。 整个超市的人在一瞬间都看了过来。时岁闭了闭眼,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时岁!” “你有必要叫的这么大声吗?”时岁不耐烦道。 苗牧乐笑了笑:“这不是商场人多我怕你听不见嘛。” ...... 有没有一种可能,正巧是因为人多,所以才觉得丢人呢。 算了。 这个傻子的想法和正常人不一样也不是一两天了。 时岁看着他那车东西:狗粮、薯片、泡面,还有几个歪七扭八的罐头。 “你给栗子买粮食?” “嗯。”苗牧乐提醒他看下面的购物车。 “我没骗你吧,光是伺候这位小祖宗就要花掉我大半工资,我是真穷。” 时岁淡淡瞥他一眼。 倒也没让你证明...... 苗牧乐就算时岁勉强相信他的说辞,继续搭话。 “你出来买什么?” “零食,还有一些菜。” “零食?”苗牧乐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眼睛都睁圆了。 “怎么了?” 苗牧乐看他今天心情好像不错,打趣道:“没想到咱们让全年级闻风丧胆的时老师,私下里还好这口?” 苗牧乐现在都不吃了,现在从时岁嘴里来一句:“买零食。” 苗牧乐光是想想训完学生回家打开冰箱拿袋薯片或者糖果出来吃的画面就觉得好好笑。 “怎么,”时岁挑眉,指尖在购物车扶手上轻轻敲了下,“我不能吃零食?” “能,可太能了!咱们现在就需要时老师这种大义之人解决掉这些食品,才不至于危害小朋友的身体。” “就是觉得这跟你平常的人设不太符啊。” “哼——”时岁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推着车往前走去。经过膨化食品区时,他故意又往车里扔了包芝士圈。 又伸手从货架上拿了包辣条,故意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人设崩了?”他微微勾起嘴角,“那你要不要顺便看看我买不买泡面?” “巧了,我也正准备去看看。” “哼——” 午后的商场沐浴在透过巨大玻璃穹顶洒下的金色阳光里,人流比刚刚来的时候稀疏些,空气里漂浮着咖啡香和舒缓的背景乐。 “对了,”苗牧乐突然收敛了点笑容,道:“我今天晚上要盯他们晚自习,栗子能不能送你家给我看一会儿啊?” “可以,这不是我们之前就说好的?” “行,那一会儿我直接把这些东西给你搬上去,以后应该少不了你帮我看着点。” 时岁闻言愣了一下,视线落在那些印着狗狗图案的包装袋上:“这些要放在我家?” “不方便吗?” “那倒不是。” 只是时岁不知道什么时间该给它吃什么。 “害。”苗牧乐大概猜到了他的顾虑,“栗子在吃这件事上精得很,你到时候把东西放在一个它自己叼的到的地方,它饿了自己就给你送来了。” 电梯缓缓下行,狭小的空间里,苗牧乐站在时岁身侧,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电梯金属内壁上时岁模糊的倒影。看着他安静垂眸的侧脸,一个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时岁会喜欢自己……这件事,无论想多少次,都觉得太神奇了点。 苗牧乐偷偷瞄了一眼身边人。 可现在,确实只要自己放软态度,收起那身乍乎的毛刺,好好跟他说话,时岁好像什么都可以答应。同意拼车,默许他登门,收留栗子,甚至现在连在他家存放狗粮这种明显会打破个人空间界限的事情,也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接受了。 可能自己之前真是用错了方式。苗牧乐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他早点放下那点幼稚的好胜心,不去刻意挑衅,不去争个高低,是不是他们之间就不用浪费那么多年的时间,在无谓的争吵和较劲中度过了?之前的相处模式,简直是一塌糊涂。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一楼,金属门缓缓打开,商场喧嚣的人声像热浪般扑面而来。周末采购的人群在电梯外挤得水泄不通,推着购物车的阿姨、牵着孩子的大叔、嬉笑打闹的年轻人,瞬间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苗牧乐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里,直到手肘被人轻轻一拽。 “发什么呆?” 他真的喜欢自己!!! 第9章 巧克力暗涌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那一次的意外,的的确确让苗牧乐有了除了逗他玩以外进展。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进展,时岁在苗牧乐心里的印象变得有些模糊,好像不知道是开始的暴躁是真,还是在拥抱栗子时候的是真。 拥抱…… 苗牧乐看着时岁这么瘦的身体,抱的话应该挺硌人。 不是!他抱起来怎么样管我什么事啊? 有些事果然不能多想。 “今天要不要开我的车?” 苗牧乐愣了一下:“啊?” 坏了,时岁不会真觉得自己活不起了吧。 “不用,我开自己车就行,这两天一直用你车,改天也可以开我的。” 时岁没再提这件事,转过话题:“栗子呢?” “在家,我一会给你牵过来。” 时岁又看了看表,提醒道:“六点了。” 苗牧乐随口来了句:“我知道,半小时能到。” “……嗯。”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来。” “不用,我自己做点就行。” “你……要回家吃吗?” “不然呢?”苗牧乐觉得好笑:“时老师,咱们学校食堂是跟着学生的时间,我可没那么大面子。” “不过呢……”苗牧乐想逗逗他,故意和他靠近些:“虽然学校的食堂钟表不跟着老师走,但是苗老师家的食堂钟表可以跟着时老师走。” 时岁闻言,被他逗得笑了声,嘴角的梨涡浅浅扬起。 梨涡这种东西,总是会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就算苗牧乐知道面前这位的脾气不是很好,但是嘴角梨涡在他脸上却一点也不违和。 苗牧乐很少看见他笑,一方面是自己之前不会注意死对头的笑容好不好看;另一方面是自己和时岁相处模式好像不适合让时岁露出这种让人变得柔和的东西。 不喜欢笑的老师。 真的是高中生活里一大记忆点了。 苗牧乐可怜两个班的学生,因为他也时常被时岁当成学生来训。 但是不一样的是,他们看似魔鬼的时老师,喜欢自己! 居然还有些骄傲。 也是,被时岁这种优秀的人喜欢,好像是蛮值得骄傲的。 苗牧乐拖着周六的身体,懒洋洋地走到十七班,又懒洋洋地开口:“上课啦,都坐好。” 高一,周六晚上基本上算是一整个星期中最快乐的一晚上,除了明天晚上这天是最激动的。 不只是因为明天的活动,而是今晚就是一起商量咱明天下午活动的时间。 苗牧乐晚自习不讲课,当然除了马上要考试的时候。全班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作业都做得差不多了,没做完的也不想再做了。 苗牧乐故意拖着,全班寂静了差不多半节课,等到苗牧乐感觉一抬头就看得见全班都在等着自己开口,故意逗他们:“你们看我干什么?没作业了吗?要不要数学作业再来点?” “啊——” “老师你不能这样啊——” 苗牧乐看着炸开锅的教室,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他把数学书往讲台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响声:“行吧,可以是可以,但是要是要我知道星期一上课的时候有人没写完数学作业......那可别怪我让他——” 话还没说完,教室后排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谢谢苗老师!” “嚯——打断施法啊。” 整个教室瞬间笑成一片。 “行了,你们商量吧。” “先说好啊,你们苗老师是帅气惹人爱,但是也不许每周都叫我,我也是要有自己生活的,我要休息。” “老师,明天你可以和时老师一起过来吗?” 不知道谁大声喊了句。 “明天?” 苗牧乐一怔。他听见的风声里明明没有时岁参加活动这回事,这才放心让栗子去时岁家里赖着。 “你们之前商量的是这个结果吗?” 苗牧乐又问了一遍。 “之前没有,是我们最近加上的,我们想看看您和时老师一起玩游戏!”这话是夏语琴说得,这次苗牧乐庭清楚了。 “叫他来做什么,我一个人还不够?” “因为时老师比较帅!” 苗牧乐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谁说的比我帅?那只眼说得比我帅?” 苗牧乐急得都不知道这句话说错了多少字,还是据理力争:“你说你想让时老师来盯着你做作业我都信!”又道:“说他比我帅我可不认。” 底下学生笑得东倒西歪,本就应该和自己一伙的数学课代表还在那煽风点火:“老师,没人说你比时老师丑!不是不是……”他慌忙摆手,结果越描越黑,“我是说没人说时老师比你帅!” 苗牧乐差点被气倒了:“你们想好玩什么了吗就加人,不加。” “啊——” 学校明令禁止其实是禁止带手机的,但是学生嘛,仿佛生下来就是和学校作对的,老师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他们也是学生时代过来的,没有手机的日子的确不好过。 但是要是现在苗牧乐不和时岁说,他们也不确定明天上午的老师和时岁熟不熟悉又没有联系方式,毕竟时岁这人不怎么喜欢聊天,明明两个都是小年轻新老师,其他老师对他俩的印象就是一个喜欢聊天一个容易害羞。 “要不然……”苗牧乐又憋了个坏招:“你们自己和时老师说。” 这话一出,全班都静下来了。毕竟……他们还真能联系的到。 “心虚什么,”苗牧乐打开手机,“我又没说让你们带手机的联系。” “……” 平时在苗牧乐面前活泼得不得了的这些人,此刻连一句“没带手机”的反驳都挤不出来。 苗牧乐举过手机,播过时岁的电话,准备递给第一排,“你们谁说?” 自然是没人改接过去,因为苗牧乐不止打了电话,那个电话还是视频! 谁会敢和时岁打视频啊! 就在苗牧乐憋着笑准备继续逗他们时,视频突然被接通了。 “干嘛?” 苗牧乐得意地挑眉,把手机转回来对着自己:“哎,时老师……”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了。 视频那头的时岁显然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搭在额前。少了几分刻意的梳理,多了几分随性的柔软。他穿了件浅灰色的真丝睡衣,V领设计恰到好处地露出精致的锁骨,面料随着他的动作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怀里正抱着栗子,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狗子的耳朵。整个人透着一股居家的慵懒。 “要看看栗子吗?” 可能是刚刚和栗子对完话的温柔语气不好转化,这一句显得他有一种莫名的……勾人。 苗牧乐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感觉耳根有点发烫。 苗牧乐不敢再多想, “不用了,那个……他们,他们非要明天下午让你也过来说是……说是想……” “和你玩游戏!”前面第一排的学生听不下去这么磕磕巴巴的对话了,直接喊了出来。 这时候胆子倒是大,刚刚给你你怎么不敢接过去? 苗牧乐在心里吐槽道。 屏幕那头的时岁显然听到了,“我过去干什么?他们最开始传的不是你吗?” “不对,你在上课?”对面的人明显一愣,然后不是很好气的提醒,“苗牧乐,我想你应该知道学校规定老师不可以在上课玩手机吧。” “我知道,这不是他们想让你来让我问问嘛,而且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啊是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说。” 苗牧乐:…… “时老师,咱不带这么玩的。” 时岁似乎懒得再跟他纠缠规定问题,话锋一转:“那你明天就没事了?” “哎呀,您对自己还是太有信心了,我明天也在。” “是吗?”时岁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是啊。” “那我不去了。”时岁干脆利落地拒绝。 ……靠! 苗牧乐怀疑时岁这个人就是来和自己作对的! 当然了,时岁也是这么想的。 “别呀时老师,你这不同意搞得咱们俩有多大仇恨一样。” “不去。” 那你要和班上学生对视,一副“我也没招了”的样子。 “唉——” 就是苗牧乐都准备和时岁挂电话的时候,对面的时岁抱住栗子,抬眼问道:“栗子怎么办?” 苗牧乐一听这话,立刻嗅到了转机,毫不犹豫地把自家狗儿子卖了:“它平常不是也自己在家吗,没事儿。” 栗子仿佛听懂了这番对话,委屈地哼唧两声,毛茸茸的脑袋一个劲往时岁怀里钻。时岁温柔地给它顺了顺毛,语气带着些许为难:“但是我都答应它明天下午带它去公园玩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屏幕里栗子几乎整个狗都黏在时岁身上,而那件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真丝睡衣主人还一脸理所当然地接纳着这份亲昵,苗牧乐心里突然冒起一股莫名的不爽快。 “明天晚上咱们都没课,晚上再去。” 话音刚落,教室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 “叮叮叮——” “好啦,下课休息吧。” 苗牧乐还不知道底下的人激动成什么了,自己带着手机就走了。 什么意思!!! 栗子班上人当然都知道,但是自己在家是什么意思??? 一起去公园又是什么意思??? “明天晚上咱们都没课,晚上再去”——这更恐怖!“咱们”这个词,自然而然地把苗牧乐和时岁捆绑在了一起,并且清晰地表明:苗牧乐知道时岁的课表,而且他们俩明天晚上会在一起,并且要一起去公园遛狗!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同事关系能解释的了!什么样的同事会下班后约着一起遛狗?还是晚上? 死对头?谁家死对头会共享晚上的私人时间还一起遛狗?! 高一十七班八卦群: 叶雨彤:【他们俩不会是在……同居吧?!】 【惊掉下巴.jpg】 秦牧:【???】 何宛白:【我靠!这都是什么大新闻啊!】 【不对啊,我之前去办公室的时候,这两个人简直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交集,听他们老师八卦不是还说咱们这两位老师水火不容吗?】 齐苏木:【你们懂什么,他们俩要是真的有什么情况,也一定不会在上班时间表现出来啊。】 秦牧:【我靠!】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叶雨彤:【亲爱的,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夏憬:【其实……】 【图片】 点开去看,照片像素不算极高,明显是夜晚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用手机放大拍摄的,带着点模糊和噪点,但画面内容却清晰得足以让整个八卦群瞬间窒息。 照片背景一个高档小区,时间显然是夜晚。路灯昏黄,光线柔软,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画面中央,正是他们刚刚激烈讨论的两位主角:苗牧乐和时岁。 苗牧乐穿着一身浅灰色的睡衣 ,外面随意套了件敞怀的薄外套。脚上随意踩着拖鞋,一只手拉着兴奋的栗子,正回头对着身后的人说话,甚至带有点懒洋洋的笑容。 而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时岁同样穿着一身款式简洁的睡衣 。外面也随意披了件针织开衫。 这身打扮!这放松的神态!这并肩遛狗的场景! 这哪里是约好一起遛狗?这分明就是同居情侣,在吃完晚饭、洗完澡后,再自然不过地下楼遛个弯儿!那种弥漫在画面里的居家感和亲密感,根本无从伪装。 【这个是那天晚上他们一起遛栗子的照片,还有他们这几天一直都是一起,就是同一辆车的那种一起上下班。】 何宛白:【!!!】 夏语琴:【我靠!@夏憬有这种好事怎么不早分享啊!!!】 叶雨彤:【妈妈!我磕的cp是真的!!!】 【卧槽!!!!睡衣!!!!他们两个都穿的睡衣!!!】 夏语琴:【洗完澡一起遛狗……这已经不是关系好了,这特么是同居实锤了吧?!】 【我人傻了……所以‘死对头’是演给我们看的?实际上下班后一起回家一起洗澡一起遛狗?!】 【破案了。什么王不见王,根本就是小情侣的情趣罢了。】 第10章 杏仁碎片 然而,正主们自然是不知道自己被班上学生编排了,此刻,其中一位主人公苗牧乐,正站在灯火通明的超市生鲜区,对着琳琅满目的商品陷入选择困难。 知道时岁晚上不喜欢吃重口的东西,苗牧乐象征性地打包了煮好的娃娃菜、西兰花、水煮鱼和一份白灼虾仁,又买了些食材才回去。 等他提着大包小包从超市出来,开车回到时岁家楼下时,夜色已深,指针堪堪划过十点。学校晚自习结束得晚,他今晚又恰好四节课连堂,能在这个时间点赶到,已经算是争分夺秒了。 门从里面被打开,暖黄色的灯光流淌出来。苗牧乐还没看清开门的人,一个毛茸茸身影就炮弹似的冲了出来,围着苗牧乐的腿疯狂摇尾巴转圈。 到了时岁门口,没等时岁出来迎接,栗子就兴奋地跑过来了。“汪汪——” 苗牧乐笑着蹲下身,把手里的袋子放在脚边,任由狗狗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脸和手:“你今天晚上乖不乖?有没有惹你新主人生气?” “汪汪——”栗子在苗牧乐面前转了一会圈, 听到苗牧乐的问话,它又立刻转身,哒哒哒地跑回时岁身边,用脑袋讨好地蹭着时岁的裤腿,仰起脸,一双狗狗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喉咙里发出依赖的呜咽声,仿佛在告诉苗牧乐,自己和时岁的关系已经很好了。 “那就好,我们小栗子真棒!”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开始给狗“画饼”兼“洗脑”,“栗子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小狗了,要学会自己面对突然来临的一切,知道吗?” “汪汪——”栗子显然没听明白,还不知道自己主人已经为了忽悠时岁去活动把自己给卖了。 时岁看着这一人一狗鸡同鸭讲的画面,轻轻挑眉:“苗牧乐,我饿了。” “噢——”苗牧乐连忙起身,“这是我买的一些可以直接吃的菜,配了点米饭。你还有没有想吃的主食或者菜,我马上去给你做。” “不用了。”时岁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个看起来沉甸甸的袋子,转身走向餐厅,将里面的餐盒一一拿出来,在餐桌上摆开。包装盒打开,食物的热气混合着清淡的香气飘散出来。他拉开一把椅子,没有看苗牧乐,只是简短地说:“过来吃吧。” “喔,好。”苗牧乐应着,听话地先去洗手间仔细洗了手,然后才在时岁对面的位置坐下。 苗牧乐拆开一次性筷子,仔细地磨掉上面的木刺,递了一双给时岁。 时岁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似乎是在回复什么信息,察觉到递到眼前的筷子,他抬起眼,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苗牧乐的手上,停顿了一秒,然后伸手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与苗牧乐的轻轻一触。 很轻,很快,如同羽毛拂过。 苗牧乐像是被这轻微的触碰烫了一下,迅速收回手,转而拿起属于自己的那双筷子,也低头拆了起来,借此掩饰那一瞬间的不自然。 气氛有种奇异的宁静与和谐,没有多余的交谈,只有筷子偶尔碰到餐盒边缘的轻微声响,和身边栗子趴在地毯上,满足地啃着狗零食发出的窸窣声。 窗外的城市灯火是遥远而模糊的背景板,隔着一层玻璃,将喧嚣完美隔绝。屋内的暖色灯光则像一道温柔的边界,只笼罩着这一方小小的餐桌,以及餐桌边两个刚刚结束一天忙碌、共享着这顿简单晚餐的人。 苗牧乐偷偷抬眼,看向对面的时岁。他吃饭的样子很斯文,细嚼慢咽,灯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柔和了他平日里略显清冷的轮廓。这一刻,他身上那种身为教师的距离感和压迫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居家的、毫无防备的平静。 这个念头让他心尖微微一颤,赶紧低下头,扒了一大口米饭。 在今晚这顿饭中,时岁最喜欢吃娃娃菜。 时岁睡到上午十点,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洒满了半个卧室,房间主人意识还沉浸在睡梦的边缘,被一阵持续的饥饿感唤醒。他迷迷糊糊地抓过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有几条未读消息,全都来自苗牧乐。 最早的一条是二十分钟前: 【时老师,醒了吗?】 紧接着,十二分钟前: 【我午饭做多了,要不要下来一起吃?】 最新的一条是五分钟前: 【真的,今天中午准备吃火锅,一不小心食材买多了,一个人肯定吃不完。】 时岁睡眼惺忪,大脑还没完全开机,手指已经凭着本能敲了两个字回复:【我没起床。】 发送完,他把手机扔回枕头边,翻了个身,准备再赖一会儿。 几乎是消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手机又“嗡嗡”振动起来。 苗牧乐:【但是你现在不是醒了嘛。笑脸.jpg】 他挣扎着拿起手机,带着点被吵醒的起床气回复:【不用。】 苗牧乐又回:【我不着急吃,你收拾好下楼就行。】 ......这人是在已读乱回吗? 虽然嘴上说着“不用”,时岁身体却还是很诚实地在尽量快的时间里完成了洗漱,换了身舒适的居家服,踩着拖鞋下了楼。 门一打开,时岁一进来视线就先被餐厅桌子上那壮观的一幕吸引了。 中央摆着一个咕嘟冒泡的鸳鸯锅,四周的台面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摆满了盘子:肥牛卷、羔羊肉、手打虾滑、毛肚、黄喉、各种菌菇蔬菜、豆制品……琳琅满目,分量十足。 时岁沉默了几秒,才抬手指了指那足够四五个人饱餐一顿的阵容,语气带着难以置信:“你管这叫‘一不小心买多了’?” 这人是把自己当成猪来喂吗? 还真是不委屈自己。 “额……所以说买多了让你过来一起吃嘛。” “栗子呢?” “在我房里吃零食呢,一会就自己出来了。” 时岁还真的没有来过苗牧乐家里,现在站在这还有些新鲜感。 与他本人那种阳光外放的气质略有不同,屋内的整体色调偏向简洁的浅色,房子不乱,但东西很多。像充满生活痕迹的、有序的堆积。 米白色的布艺沙发上随意搭着一条灰蓝色的薄绒毯,角落窝成一个舒适的形状。靠近阳台的角落,跑步机和几件健身器材规整地立着,旁边滚着几个色彩鲜艳的橡胶玩具球。 “你还健身?” 苗牧乐拿着碗筷回来,笑答道:“昂,看不出来吗?” “别愣着啊时老师,坐,锅都滚了半天了,就等你了。” “他们说玩什么了吗?” “嗯,商量好了,昨天上课的时候和我说了。” “你让他们在课上商量?” “昂。”苗牧乐看着他不可思议的样子,“他们作业都做完了,我问好了才让他们讨论的。” “你……” “时老师。”苗牧乐打断了他,语气变得稍微认真了些,“咱们俩的教学方式本来就不一样,数学和思政这两门课的学习方法也天差地别。你那边需要争分夺秒地背诵、记忆、梳理框架,时间紧任务重。但数学这东西,光靠死记硬背公式定理是没用的,得让他们开窍,得会举一反三。” “我星期一到星期五盯晚自习的时候,可是很严的。” 苗牧乐买了三四种锅底,放在时岁面前问他:“吃什么锅底?” 时岁选了两种,苗牧乐拿过去用剪刀剪开,边放边讲:“而且你不觉得吗?但凡晚自习有数学试卷要做的时候,永远都是班里最安静的时候。而且你盯晚自习还有偷偷打着背书的名义讲小话的,我盯晚自习可是没人敢抬头。” “所以呢,”苗牧乐下了盘娃娃菜,“不用担心他们的课,该严的时候我也不会放过他们,周六周天劳逸结合嘛。” “嗯。” “我们时老师有责任感,很有威信,我没有。所以以后他们要是不听我的,我可要搬出你来涨气势。” 正说着,栗子被火锅的香气吸引,摇晃着毛茸茸的尾巴,精准地溜达到了时岁腿边,轻轻蹭了蹭他的裤脚。 时岁看见它,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放下筷子,伸手揉了揉它暖烘烘的脑袋顶,指尖陷入柔软的长毛里。他抬眼看向栗子的“正牌”主人,问道:“你还没说呢,我们下午到底去干什么?” “他们想了个户外的活动。” “户外?” 时岁有些诧异,接过小碗。 “嗯哼。”苗牧乐看着他觉得有趣,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肥牛,“吃饭。” 时岁追问:“什么活动。” 苗牧乐放下漏勺,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吐出三个字:“丢手绢。” …… 行吧。 “他们还真是有活力,要是我还不如在班上看场电影。” “唉你还真别说,他们最后一节课看。” “四十多分钟能看完?” “留点东西去磨盯晚自习的老师呗。” “……” “你们晚自习都这么闲吗?” 苗牧乐怕他较真起来,“时岁,吃完饭就去学校了,咱就别在最后的美好时光里面谈论学习了吧。” “噢。” 真乖。 第11章 肉桂私语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绿茵茵的草坡上,像是给大地铺了一层金色的蜂蜜。班上四十多名学生围成一个大圆圈,席地而坐。 时岁坐在圈外不远处的树荫下,身边是苗牧乐强硬塞进来的折叠椅和太阳伞。 年轻,鲜活,像原野上烧不尽的风。再热烈的太阳也无法蒸发他们的热情,反而成了这幕青春戏剧最天然的聚光灯。 被试卷和考点填满的、枯燥重复的校园生活里的一抹亮色。 这种近乎奢侈的、不计后果的快乐,离他已经很远了。他的高中时代一直是在埋头苦读,在争分夺秒,在为一个清晰的未来目标而绷紧每一根神经。上了大学后有了短暂的轻松,然后再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工作上。 既然今天是游戏时间,那就不摆着老师的架子了吧。时岁想着。 苗牧乐两三步凑到时岁面前,碰了碰他:“走吧,时老师,咱们去问问这帮小领导们是给了我们什么工作?” “嗯。”时岁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操场上嬉笑打闹的学生们。 “别紧张,他们可不敢怎么样你。” “我会紧张?” “是是是,我有点紧张。” 扎着马尾的女同学笑着跑过来,眼睛在两位老师之间转了转,递过两张任务卡:“苗老师、时老师,这是你们组的任务!” 苗牧乐接过卡片,念出来:“‘心有灵犀’挑战:两位老师需要背对背,回答关于对方的五个问题......” “这什么鬼?不是要丢手绢吗?怎么这就上任务了?” “额......其实这个不是任务。”瑟佟有点尴尬,“这是......上次留下来的惩罚。” “啊?”苗牧乐折起那张纸,“合着你们今天搞这么大阵仗,是搁这儿等着坑我俩呢?” 嘿嘿。 苗牧乐立刻戏精上身,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扭头就找靠山:“时老师。” 时岁去接瑟佟手里的另外几张,“给我吧。” “给。” “是要先完成惩罚在玩丢手绢吗?” “我们是这么商量的。”她答道。 “行吧,我们过去吧。”时岁拍了拍苗牧乐安抚一下才拉着他一起走。 苗牧乐被他这么一拍一拉,刚才那点装出来的委屈瞬间没了。他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下意识地顺从时岁的拉扯,乖乖跟着他走了。 这个尺度是我们能看见的吗??? 一班没人讨论,但是光靠眼神他们就答完了一整张卷子了。 他们绝对不是刚搞上的! 那怎么之前故意水火不容,现在却这么自然的老夫老妻了? 他们甚至还在打赌谁是上面的那个,为此,还建立个一个专门的数据群。 就为了看谁是1,这种群其实之前就有,但是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在,要不是昨天班级八卦群流传出来的图片,就快解散了。现在倒是好,不止复活,而且还成了大热cp。 负责主持的何宛白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严肃公正,“咳咳——规则重申!两位老师现在需要背对背站好,保持距离,不能交流!我们会依次提出五个问题,你们需要在五秒内独立作答,将答案写在题板上。答案一致才算得分!注意——如果一方觉得对方的答案不符合事实,也可以提出异议,由我们评审团裁定!” 苗牧乐觉得有点危险,“哎等等!那要是他故意乱写,或者明明我答对了,他死活不承认怎么办?这不公平!” 何宛白摆出专业裁判的架势道:“关于这位选手的疑虑,我们表示——我们自有评判标准!请相信组织的公正性!” 苗牧乐:“......” 但还是嘱咐道:“那你们最好公平点。” “好了好了,苗老师,请遵守规则,背对背站好!” “第一个问题,请问苗老师通常晚上几点睡觉?” 谁知道他几点睡觉。 算了,蒙一个吧。 苗牧乐自己倒是答得很快,但是这种题不是纯粹给苗牧乐加分的吗,自己有没和他一起住,时岁怎么可能清楚。 但是看着苗牧乐那个每天都精神的像猴子一样的状态,想也不会熬夜到太晚。 时岁就连蒙带猜写上了“十一点”。 “时间已到,请两位老师亮题板!” 两人同时翻转答题板,看到对方答案的瞬间都愣了一下。苗牧乐猛地扭头,眼睛亮晶晶的:“时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他已经喜欢自己到了会关注自己家卧室灯光什么时候熄灭了吗?! “猜的。” “第二个问题,时老师喜欢吃的食物。” 苗牧乐觉得这两个题有点开挂了,一个是关于自己的,还有一个是自己刚刚知道没两天的。 “请亮题板。” “很好,两位老师的答案不一致!” “请问对于时老师的答案,您有什么疑惑吗?” “有!”当然有! 那天自己亲自看着他吃的一整盘的娃娃菜。 苗牧乐倒是想看看时岁填的是什么人间美味。 “白菜?!”他脱口而出,随即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原来时老师是觉得“娃娃菜”这三个字写出来不够气势啊。 “行吧。” 谁主宰谁说了算。 苗牧乐立刻抗议:“我不服啊,白菜和娃娃菜本质都是一样的,我不管,这题要给我算对。” “凭什么?”时岁微微挑眉。上一题两人分数持平,现在有个能超过苗牧乐的机会,他当然要追过去。 “这......” 何宛白看着两位老师之间突然紧张的气氛,赶紧打圆场:“要不然让我们判断一下呢?” “可以。”时岁出乎意料地第一个表示同意,还特意加重语气:“我相信组织会给我一个合适的结果。” “嗯!请老师放心!” 第一次被这么认同的班长,转过身和他们认真讨论,但是苗牧乐不会知道,其实在收到时岁信号的那一秒钟自己就已经输了。 “好了,我们所出来的结果就是——苗老师一分,时老师两分。时岁老师由二比一的成绩提前领先一轮!” “嗯。”时岁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神色。 “我不服!” 时岁只是云淡风轻地说:“要尊重裁判的专业性。” 果然,这个世界就是围绕某些人运转的。 “不服无效,苗老师,再接再厉!” “......” “下一个问题,苗老师家里的小狗叫什么名字!” “恭喜两位老师的答案一致!” “第四题,这一题是关于两位老师的。请问两位老师分别给对方的备注是什么?” 对于一个无聊的大人,第n步就是拥有一成不变的同事备注。 至少苗牧乐是这样的。 苗牧乐觉得像时岁这种比自己还要无聊的一个人是不会给自自己单独一个备注的。 就在苗牧乐这一题一定势在必得的时候,“两位老师的答案,不一致!” “?” 苗牧乐错愕地低头检查自己的题板——没错啊,写的是时岁和苗牧乐啊。 没错字啊? 怎么可能会不对呢? 那不成是时岁在题板上写的是对自己的“爱称”? 不能吧。 这么一个爱面子的人,还是个老师,就算装应该也不会直接给自己按上一个傻逼的称号吧。 他狐疑地转头,当时岁的题板映入眼帘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yue。” 一个简洁到诡异的单字拼音。 苗牧乐忍不住轻声重复了一遍。要不是自己名字里有这个读音,他真的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在公然对自己进行攻击了。 这人竟然可以面无表情地写出了就证明这个备注是正——常吗? 如果不是某个带有对自己厌恶情绪的语气词,单看这个“yue”,按在自己同事身上,怎么想都会觉得有点暧昧吧? “解释一下?”苗牧乐指着题板,谢谢,有点被气笑了。 时岁:“避免重名。” 呵呵。 苗牧乐扯了扯嘴角,“全校还有第二个叫苗牧乐的?要不您叫过来我认认?” “微信列表里。”时岁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有个卖保险的。” “和我重名?”苗牧乐挑眉。 时岁淡淡吐出两个字,“重姓。” 班里已经有人憋不住笑出声来,班长趁机追问:“那老师给卖保险的存的是什么?” “苗经理。” 三个字轻飘飘落下,苗牧乐彻底没脾气了。合着在时岁手机里,他还没个根本不认识的卖保险的有排面? “行。”苗牧乐咬牙切齿地点头,“我这就去把您老人家备注改成‘sui(红色爱心)’”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yue和sui,这俩拼音凑在一起实在算不上什么好读音,倒像是某种不适的拟声词。 围观的学生们已经完全笑作一团。 “随便。” “那我可真改了?”苗牧乐得寸进尺地凑近,“要不要再加个爱心表情?” “你敢。”时岁瞥他一眼,声音里却没什么威慑力。 “这有什么不敢的?”苗牧乐笑嘻嘻地摸出手机,“反正您都给我存‘yue''了,我存个‘sui??’不过分吧?” 两个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拌嘴,但是对于各位“小粉丝”来说,这无疑吃过的最好吃的饭!!! 第12章 面团沉睡 “第五个问题,请问对方有没有出现过在自己手机相册里,如果有,是什么时间,什么场景。” 问题一出,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秒。背对背站着的两人,脊背似乎都僵直了一下。 有的。 这个答案,几乎在瞬间同时撞进两人的脑海。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关于具体时间和场景的记忆碎片。 第一张,是大学。那场辩论赛。 第二张,是上学期。高三毕业那天,全班在操场拍大合照。阳光很刺眼,大家穿着白衬衫,肩并肩,却默契地把两个人远远地空在一边。 苗牧乐握着笔,迟迟没有落下。阳光晒得后背和脸颊发烫,周围的起哄声仿佛隔了一层膜,变得模糊。苗牧乐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声。 苗牧乐不敢写,其实辩论赛那张照片,是自己和主管摄影的同学单独要的一张。那张照片并没有在公开的文章中出现过,其实也没所谓,就是要来纪念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张图上,时岁十分好看。 可能是还有死对头心理,苗牧乐并不想让时岁的帅气照片被别人看见。 所以苗牧乐没有写。是什么都没有写。 这一局,毫不意外时岁赢了。 更加不意外,时岁只写了上学期的大合照。 惩罚也玩完了,虽然不知道上星期的惩罚怎么会让这星期的老师来完成。但是他们好歹也是听了这些小领导的话了。 时岁没什么喜欢玩的心思,和苗牧乐提了一嘴就在旁边看着他们玩了。苗牧乐也没想玩,但是一个也不参与也没什么来的意义了。 苗牧乐准备在旁边做裁判。 大约临近三四点,阳光像有人把亮度条往后拉了一格,白炽变成暖黄。 空气里的燥热被微风带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慵懒惬意的暖意。疯玩了一下午的学生们,兴奋劲儿过去后,三三两两地瘫坐在草地上。 想着他们还和苗牧乐说想要看电影,时岁给他发了个消息。 【过完这一局就回去看电影吧。】 【嗯。】 苗牧乐关了手机。 他拍了拍手,提高音量对还意犹未尽的学生们喊道:“好了好了!最后一局定胜负!玩完咱们就撤,回教室看电影去!” 重新组织起队伍,阳光给他们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这个喧闹又漫长的下午,终于要在一片温暖的暮色和安静的影像中,落下帷幕了。 教室里窗帘拉得严实,灯也关了,只有投影仪的光束在黑暗中投出一片亮晃晃的屏幕。 “想看什么?” 苗牧乐平常也喜欢无聊时间看些电影,所以基本所有平台会员都有。 “先说好啊,”苗牧乐提醒道:“有些题材呢,不适合这个年纪看就直接不好提咯。” “我们看恐怖片吧老师!” “行啊,我没意见,班上有没有怕的?” “没有!” “没有!” 玩的时候当然什么事没有。 “那我可真放了啊!你们当中有怕的就上我办公室我给你们单独放。” “好!” 片单里本来有个校园恐怖片,但考虑到学生们还在学校住宿,怕他们留下阴影,苗牧乐最终选了一部同样恐怖但场景设定在居民区的高分影片。 影片刚开始没多久,时岁就有点坐不住了。 时岁想走。 但是被发现了。 被拦下了。 …… 一向严格的时老师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怕黑怕鬼。 还好。 时岁这次终于觉得苗牧乐是有点用的了。 要是他不和自己一起走,单独自己一个人被逼看完一部恐怖片,再自己开车回家,多少都要心惊胆战半小时。 现在有了苗牧乐这个免费司机,倒是有些安全感。 苗牧乐看得出来他在怕,但是就是心思不单纯的让他留下来。 虽然这样做可能会有点坏。 时岁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表露出的一面——恐惧。 甚至苗牧乐都让自己去幻想了正在……谈恋爱的情侣,一方害怕,另一方捂住他的眼睛去安慰对方。 “影片才刚开始呢,”苗牧乐忍着笑,这次真的在逗他,“时老师怕不怕鬼啊?” 时岁面无表情地抱起手臂,“怎么可能。” 影片进行到一半,当画面突然跳出一个惊悚镜头时,教室里响起一片尖叫。苗牧乐注意到时岁虽然强装镇定,但是身体好像颤动了一下。 是怕的吗? 苗牧乐突然有点后悔把他留下了。 要不然今晚让栗子陪陪他好了,家里有个伴总会好点吧。 影片没结束,但是好在停留在没什么恐怖元素的地方,时岁松了口气准备起身。 其实已经有点阴影了。时岁很怕,也许是因为自己有夜盲症的原因,自己对于完全的黑夜是抗拒的,甚至是惧怕。 所以自己这么大,从来不会在自己家里看任何关于夜晚与恐怖的影片。 以至于现在时岁站起来的时候,身后都是冷的。 “时老师还不走?”苗牧乐关掉投影仪。 班上的同学都去吃晚饭了,只留下他们两个。 苗牧乐收拾好将台,走到时岁身边,“怕了?” “没有。” 苗牧乐当然知道时岁不会承认,但是苗牧乐觉得这并不是件丢人的事,每个人都会有不喜欢或惧怕的东西。这并不是用来嘲笑一个人的理由,至少苗牧乐不会因为自己敢一个人看恐怖片而嘲笑一个喜欢看温馨画面感的人。 “我收拾好了,走吧。” 苗牧乐故意走在他旁边,直到时岁和自己都上了车,车里灯光亮起,时岁的气色才看着好了些。 苗牧乐的手刚摸上方向盘,还没打算走,时岁把他的手臂捉住了,他的手很冷。 苗牧乐甚至没犹豫就回握住。掌心贴掌背,温度被渡过来一些。 以后不会再让他看了。 苗牧乐想着。 这当然不是关心,而是苗牧乐觉得看死对头出事一点也不好玩。 “怎么了?”苗牧乐的语气不像平时玩世不恭,多了些认真和温柔。 “最后是怎么了?” 时岁在问那部电影的结局。 苗牧乐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动谁,“不是鬼魂,是他们小区的一个人,因为嫉妒他们一家人的生活,本来只是想骗人,但是可能是最后怨气太深下了杀手。” “被绳之以法了。” 他顿了顿,侧头看时岁,目光把剩下半句补完:“所以别怕,不会有鬼魂出来,人也被关进去了。” 时岁“嗯”了一声,很轻,像把最后一点悬着的气也吐掉。苗牧乐松开手,起身去拉时岁的安全带,金属扣“咔哒”扣上。 “栗子今天应该没什么心情去公园玩了,等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再陪它去,今天要不要收留一下它?” “好。” “今天可以早点吃晚饭,时老师想吃点什么?” 时岁抬眼看他,语气淡淡:“你怎么每天都在想要吃什么?” 苗牧乐笑道:“不然想什么?他们的期末成绩吗?” “……我自己煮点面就好。” “你自己吃就行,不用管我。” 不管你。 苗牧乐心里自动把这三个字翻译成“别多管闲事”。 可脑子里另一块算盘噼啪作响: 不管你? 不管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事。 而且今天下午看的片子对时岁现在的影响应该还没下去,没人陪着说不定会很怕。 而且……好像是说十点左右小区还会停电? 对啊! 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要是家里有光,就算是再怎么怕也会有个慰藉。但是停电的这半个多小时怎么办呢? 苗牧乐。你之前还真的是活该被时岁骂! 第13章 模具烙印 苗牧乐管不上自己会不会前仇旧恨一起被时岁打出来,反正是牵着栗子去蹭饭了。 时岁已经洗好澡了,接过栗子,蹲下和它玩,栗子舒服得直哼哼,白尾巴“啪嗒啪嗒”拍地板。 和栗子玩了一会,苗牧乐还是在客厅坐着,问道:“你还不走吗?” “不走。” 时岁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时岁沉默一会,问他:“那你……要留下来吃饭吗?” 苗牧乐也不客气,应声倒是快:“嗯!” 时岁安抚的最后摸了摸栗子的脑袋,起身,其实他真的很好奇,苗牧乐到底在搞什么? 先不说自己和他之前的恶劣关系,就单独说他这几天一直到自己家里面,要不做饭要不就来蹭饭。 时岁自视,好像也没给他释放什么奇怪的和好信号。 “苗牧乐,你最近到底在干什么?” 苗牧乐,眉梢一挑,装傻:“什么干什么?” 时岁问傻子:“你总是过来干什么?” 傻子接着装傻:“找你玩啊。” “找我玩?” “苗牧乐,我记得那天之前我们还是势不两立的关系。” 苗牧乐像是终于找到了关键词:“那现在不是了吗?” “……”时岁被噎了半秒,没反驳。 现在……好像,确实,好点了吧。至少,他能容忍这个人在自己家里晃悠,能和他同桌吃饭,甚至……刚才看恐怖片时,还隐隐依赖了他的存在。 苗牧乐傻乐一声,“咱们现在不是势不两立就行,时老师人这么好,我也这么好,总是和这么好的人势不两立,不是有点可惜吗?” “……你这人的脸皮真是够厚的。” “时岁,”苗牧乐脸上的嬉笑慢慢收敛,起身走近两步,声音低下来,“咱们别老别扭了吧。” “其实……” 其实我还挺喜欢和你相处的。 “谁在和你闹别扭。”时岁抬眼瞪他,目光却软了些,“苗牧乐,第一次,是你跟我宣战。” 是啊,当时还是太不成熟了。 苗牧乐安静地听着人训,宣战真的是因为自己,苗牧乐听着时岁的话,莫名觉得时岁还有些委屈的语气。等他训完了才开口:“当年的事是我的错,我道歉,所以时老师要不要原谅我?” 其实也没什么原不原谅,只是当时态度,时岁觉得不爽,所以一直对这个人不是很喜欢。可是越来越多的相处,越来越让时岁明白,这人很厉害,也很好。 只是两个骄傲的人,谁都不肯先低头罢了。 时岁也顺着台阶下:“既然苗老师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太小气不是。” 苗牧乐从眼神看就知道他现在很是开心,“那……谢谢时老师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时岁被他逗笑,“你傻不傻逼?” 苗牧乐也不恼:“好像是有点。” 两个人相视一笑,时岁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时岁,我以后不跟你吵了。”苗牧乐声音低下来,却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你想看栗子就直接下楼,门锁密码我也告诉你。咱们好好处,行吗?” ……时岁听见了自己身体某处的动静。 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可怎么这么响?像有人把扩音器贴在胸口,砰、砰、砰,震得耳膜发酥。 “你……”时岁不太适应这种过于直白和柔软的语气,他别过视线,避开苗牧乐那双过于炽热真诚的眼睛,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试图用玩笑冲淡这过分认真的氛围:“你这话说的……怎么像马上就要消失,急着把栗子和你家那点东西托付给我一样。” 苗牧乐还是在乐呵,“我要是有天真出事了,一定给你打电话。” 时岁眉心一跳,笑意顿时收干净,光听语气就知道有点不高兴:“我开玩笑的。” 苗牧乐声音很轻:“我知道。” 可他宁愿出事的是自己,也不至于煎熬地去猜你去医院以后的状况。 苗牧乐把忽然涌上来的情绪揉巴揉巴,全塞进喉咙里,再开口就剩一句轻飘飘的:“所以,想吃点什么?” “煮面。” “好。”苗牧乐点头,尾音上扬,“要不要我去煮?” “不用 。” “好,那我跟栗子可就光等着吃了喽。” “嗯。” 苗牧乐抱着栗子在沙发上坐下,看着时岁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氤氲的水汽渐渐弥漫开来,模糊了时岁清瘦的身形。栗子安静地趴在他腿上,温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 操! 苗牧乐的脑子里面突然出现的想法——如果我们是一家人,应该会是很温馨的一家人吧 。 苗牧乐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就想到这了。 要真是一家人,自己是哥哥,也还算可以接受吧。他试图自我安慰,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时岁的动作。 时岁正在厨房切着东西,从这个视角看去,他系着一条深蓝色的围裙,衬得腰身格外清瘦。 “要辣吗?”时岁头也不回地问,声音在厨房的嘈杂中显得有些柔软。 苗牧乐一时失神,没来得及回答。 时岁等不到回应,便转过身走过来。氤氲的水汽在他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着微光。见苗牧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微微蹙眉:“发什么呆?” 苗牧乐这才猛地收回视线,喉结在领口里滚了一圈,像把不该有的念头生生咽回胃底。“没,少放点吧,谢谢。” 时岁“嗯”了一声,转身去够调味架。 时岁动作利落地将面条捞进碗里。他端着两碗面走过来时。 苗牧乐连忙反应过去接,“谢谢。” 苗牧乐机械地接过面碗,指尖与时岁轻轻相触的瞬间,心脏像是被电流击中般猛地一跳。 砰咚—— 这声心跳响得让他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慌忙低头,假装被面条的热气熏到了眼睛。 “怎么了?”时岁递给他筷子。 “没事,面有点热。” 砰咚、砰咚—— 心跳声越来越响,苗牧乐几乎要怀疑时岁也能听见。他慌乱地塞了一大口面条,结果被烫得直抽气。 时岁被这个人的迷惑操作整懵了,“面热你还这么快吃,你不怕烫啊?” 苗牧乐拿过水杯猛灌一口,冰凉的液体却没能浇灭心头那股莫名的燥热。 “我的杯子。”主人开口。 额…… 苗牧乐更尴尬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我平常不怎么用这个杯子,都洗干净了,你用就用吧,正好不用给你买新的了。” “哦,好……” 这是怎么了? 时岁不解,不解虽不解,起身给栗子倒了点狗粮。 一起吃。 时岁才真正面对面坐下。 汤面算清淡,葱花浮在最上层,隐约看得见一些红油,像撒了一把碎星子。 就这样面对面,确实很温馨。 从前调到多亮的灯,房子都只是一处回来睡觉的地方。 墙纸是他挑的,窗帘是他挂的,可夜里一拉帘,外面的霓虹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搬来这城市三年多,他记得每条路通向哪个红绿灯,却不记得楼下小卖部的老板姓什么。 后来把栗子从H市接过来,狗毛飞得到处都是,沙发上永远有爪印,他反而笑了。 对于房子,是栗子搬过来后有了人气,而现在对于时岁的和解,才真正让他感觉到了归宿。 苗牧乐陪着时岁很晚,直到停电的时间过去,苗牧乐才敢和他告别。 时岁在门口,“再见。” “再见。” 怎么像外出务工的丈夫和在家守着等他回来的老婆似的。 两个人先后的睡了。 班级八卦群才开始热闹起来。 为了不暴露自己,他们纷纷开了新号,不敢改成自己的名字,旧群新群分开磕,旧群只敢浅浅磕,但是新群就不一样了。 马甲号一披,谁也不知道谁是谁,同人文也有,图片也有,画手也有。 要什么有什么。 新八卦群: 磕cp的号:【图片】 给点饭吃吧:【@磕cp的号,大神你到底是谁啊,已经在群里连发好几天他们的同框图了,你该不会是他俩私生女吧?】 我就喜欢男同:【楼上说话不严谨了啊,怎么不能是儿子了。】 我家正主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苗老师快亲亲宝贝老婆,大大我可以拿图去做手机壁纸吗?一定不外传!!!】 苗老师快亲亲宝贝老婆:【可以的,一会我私发给你一张没水印的。】 我家正主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好呀好呀,爱你宝宝。亲亲.jpg】 苗老师快亲亲宝贝老婆:【不客气。】 只是一个磕 CP 的伟大厨子而已甩出文档:【你们自己看吧。】 只是一个磕 CP 的伟大厨子而已:【配图:大眼仔.jpg 害羞.jpg】 大约过了几分钟,群里开始发疯般活泼。 豹豹猫猫狠狠zuo!:【@只是一个磕 CP 的伟大厨子而已,你是我的神!】 数学政治全校最真!:【@豹豹猫猫狠狠zuo!咱这个……咱这个号是真不用了啊?】 豹豹猫猫狠狠zuo!:【嘿嘿,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脸红.jpg】 苗老师快亲亲宝贝老婆:【老师老师老师们快快快产量!孩子饿饿。】 【委屈.jpg】 我们这个老师喜欢政治老师甩出一张同人图。 豹豹猫猫狠狠zuo!:【啊啊啊啊老师好会画!】 【在里面吗?在里面吗?】 我家正主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咱们也是黄得没边了。】 【我吃的真好!】 第14章 焦糖陷阱 与国庆一起来的,还有A市的冷空气。 苗牧乐刚刚过来A市的时候还不是很适应,甚至觉得有些扯。但是奈何这边就是这样的过渡。 时岁布置完作业,也没忘记嘱咐一声:“大家最近降温了,回来记得要添衣服。” “好。” 豹豹猫猫狠狠zuo!:【怎么办,我现在越看越觉得时老师很人妻。】 苗老师快上!:【我也觉得!!!】 【我真救命了,他们怎么这么配啊啊啊啊!!!】 苗老师快亲亲宝贝老婆:【宝贝们,你们觉得他们这一星期会有几天。】 【微笑.jpg】 给点饭吃吧:【我觉得五天!】 我就喜欢男同:【姐妹!我觉得整整七天!】 磕cp的号:【我觉得不会这么久。】 【你们发现了吗,我们每天跑操的时候苗老师都会陪咱们一起跑几圈,但是时老师几乎就没出来过。】 【所以我觉得时老师和苗老师的体力一定差很多。】 【就算苗老师想,时老师一巴掌过去他也就只能惯着了。】 我家正主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姐妹,你分析的好好啊!】 【不像咱们(脸红.jpg)只会想黄黄的东西。】 苗老师快亲亲宝贝老婆:【(图片)】 磕cp的号:【!!!】 【我靠姐妹!你是神吧!】 【婚后!婚后!】 其实之前不少有人发自己给两个人画的同人图,大都是激烈为主,但是这张…… 画面是傍晚的厨房,暖橙灯打在苗牧乐侧脸,挽着衬衫袖口,拿木勺尝味,细节里蒸汽在睫毛上凝成细小水珠。 背后时岁只套了件宽松白T,领口歪斜,露出锁骨下一点淡粉,整个人松松环住苗牧乐的腰,下巴搁在他肩窝,像刚被哄醒的猫猫。 只单纯一张温存图,就让群里炸开了。 果然,纯爱才是最**的! 国庆假期,他们上午收拾好了就开始按照班级依次出了校门,许久没有回去的学生恨不得坐飞机回去家门口。 “时老师有什么计划吗?”同在办公室的老师问道。 时岁答:“暂时还没有。” “那苗老师呢?” “我也没,到时候再看吧。” “没结婚就是好,”隔壁办公室的女老师感慨:“你们也是,别太急着结婚,反正我和我老公就是,之前放假的时候都是要不去玩,要不在家待着。现在结了婚两头父母家跑就算了,还要听他们催要孩子。” “我都后悔这么早结婚了。” 那老师好奇道:“这么说来,你们有女朋友吗?” 两人异口同声:“没有。” “谈一个倒也没坏处,但是结婚还是要慎重的!” “行,谢谢路老师,我们知道。” 主任过来,听了一会,笑道:“唉,行了,咱们也准备收拾收拾回家吧,放假咯!” “主任再见,李老师也再见。” “好好好,再见再见。” 不出意外,今天还是苗牧乐开车,时岁习惯了旁边有人陪着,也就懒得自己动手,这样倒也不错。 苗牧乐平时起得早,时岁倒是有时候会熬夜,正好在这半小时之内补一觉。 红灯口,苗牧乐单手搭方向盘,侧头问:“你回家吗?” 时岁靠在副驾,声音带着点倦,“嗯,应该回去待两天。” “你呢?” “我就不回去了,我家又不是A市本地的,而且我父母平时忙得很,就算回去也不一定见到。” “嗯。” “我可能三号,到四号晚上应该就能回来了。” 苗牧乐轻踩刹车,跟上车流,“行,我知道了。” 时岁犹豫一会,还是开了口:“你最近要是有事的话,我其实也没什么那么急着回家。” “我没事,你回家陪家人重要,我跟栗子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 这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苗牧乐自己都愣住了。这语气太自然,自然得像是在对家人或者……爱人说话。他下意识瞥了时岁一眼。 时岁和之前没什么区别,苗牧乐才松了口气。 回去了以后其实苗牧乐也不确定时岁的睡眠时间,直到时岁回来之前就没打扰过。 直到自己和栗子无聊了四天,晚上时岁才回家。 “叮咚——” “叮咚——” 苗牧乐开了门,是时岁。 “不是和你说门锁密码了吗,怎么还要摁铃。” “我怕你不在家。” 苗牧乐打趣道;“亮着灯的那种?” “......” 苗牧乐怕玩脱了,赶紧收势:“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进来吧。” “嗯。” 苗牧乐隐约觉得他的兴致不高,看他的行头好像是刚刚回来,衣服还没换。 苗牧乐从鞋架上面给他拿了双新的拖鞋,“给你买的,没人穿过。” “谢谢。” “吃饭了吗?” “没有。” “刚回来?” “嗯。” 时岁就这样机械地回答他问题,苗牧乐猜出来了。 “和家人吵架了?” “......嗯。” 苗牧乐放柔了声音问他:“想不想吃点东西?” 时岁摇摇头,“下午的时候吃过了。” “好。” 两人的声音都很轻,在近乎零点的深夜里,让房间显得愈发寂静。 这寂静终于让时岁想起了什么,他抬起眼,声音还带着点低哑:“栗子呢?” “今晚带它出去得早,睡了。” “噢。” 苗牧乐把刚刚烧开的水倒进杯子,递给时岁,“暖暖手。” “谢谢。” 栗子睡了,这个时间好像是不算早了,就算时岁这个时间不会在有假期的时候睡,不代表苗牧乐也有着一样的坏习惯,“你是不是要睡了?我要不先走吧。” 他刚有动作,手腕就被苗牧乐轻轻拉住。 “不困,”苗牧乐笑笑,“大学毕了业就好久没有体验过夜谈的生活了,今晚不困,要不要一起睡?” 苗牧乐本意当然是为了陪陪时岁,要是时岁想说的话,听听也可以,至少有人可以诉说。 可是对一个暗恋自己不知道几年的人来说,主动提出一起睡,是不是就有点……过于惹人误会了? 而且,两个二十几岁的成年男人,缩在一张床上进行所谓的“夜谈”,这场景怎么想都觉得……不是很安全。 时岁显然也愣了一下,“我还没洗澡。” “啊?”苗牧乐一时没反应过来。 洗澡。 是啊,睡前洗澡不是很正常吗。 苗牧乐在惊讶什么啊? 苗牧乐在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秒那瞬间冒出的不合时宜的联想。 “哦,不急,你在我这洗吧,我去给你找找睡衣。” “嗯。” 嗯。 他居然就这么答应了? 但是时岁这种状态好像的确需要人陪着。 算了,就便宜他一晚上好了。 苗牧乐把水杯往时岁掌心又推了推,示意他先暖手,自己转身去柜子里翻睡衣。 “这套是新的,洗过但是还没上过身。”他把衣服搭在沙发扶手上,布料柔软的灰色棉质,领口还留着折痕。说完又弯腰,从浴室门后拿出备用毛巾,一并摆好。 “嗯。”他有点好奇:“不过你家里怎么这么多新东西?是有朋友要过来吗?” “没,我买多了,还没来得及用。” “噢。” 浴室水声响起,他才长长吐了口气,抬手搓了把脸的时候感觉到掌心都是热的。 暗恋自己多年的人今晚要睡在他家,还要用他的沐浴露,穿他的睡衣,连念头都足够让心跳超速。 苗牧乐逼自己别开眼,可那些念头还是止不住地涌出来。 十几分钟后,浴室门开。时岁擦着头发出来,睡衣领口有点大,锁骨下还沾着细小水珠。苗牧乐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移开视线。 时岁吹好头发,心情好像好些了。 “你平常怎么睡?” 苗牧乐玩笑道:“我都行,别让我滚下去就行。” 灯关掉,只剩窗帘缝隙透进来的路灯。两个人并肩躺在一张床上,中间隔着礼貌的一点距离,却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比平时重,又比往常轻,小心翼翼。 “大学那会儿,”苗牧乐把手臂垫在脑后,“宿舍熄灯后,大家聊喜欢的人、聊游戏、聊梦想。” “嗯。”时岁望着黑暗里的天花板,“现在倒好,聊家庭矛盾。” 他语气淡,苗牧乐却听得出里面的涩。 视觉被剥夺后,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甚至能感受到床垫因对方细微动作传来的震动。 苗牧乐侧过身,在黑暗中面向时岁。声音更轻:“想说的就说,我听着。不说也行,我就陪你躺着。” 黑暗不知道放大了谁的心跳。 时岁沉默片刻,忽然往中间挪了挪,肩膀几乎碰到苗牧乐的。其实也没多近,可苗牧乐只觉得心跳得乱七八糟,像出了什么毛病。 “苗牧乐。”时岁的声音隔着黑暗传来,低而轻,尾音却带着一点潮湿的委屈,“我其实还蛮想和你做朋友的,但是你没给我机会,我们就这么斗了好久。” 苗牧乐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有些紧,还有些疼。 “对不起。” 苗牧乐除了这个好像也没什么能说的了。 他不敢低头去看时岁的表情,只觉得枕边人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朝自己这边又靠近了些。 时岁的额头几乎抵住了他的肩膀,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种强撑后的破碎感:“你知道吗,我回家的时候以为我妈是又出去了,直到我今天走到半路发现自己有东西没拿,回去的时候发现我爸再跟另一个女人吃饭。” 时岁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我当时可怕了,我没有想到在我爸身上居然也会有婚内出轨这种事。” “我甚至一度觉得那个女的只是我爸妈的好朋友而已,但是我爸和我说,”时岁语气完全淡下来,“他说,他已经和我妈离婚很久了。” “两年。”时岁没了情绪,“整整两年我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他们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苗牧乐清晰地感觉到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身体开始无法自控地轻颤。温热的湿意迅速渗透了他单薄的睡衣面料。 他在哭。 他下意识地想动,想起身去拿纸巾,却被人拦住。 “别走……”时岁的声音闷在他肩窝里,时岁没放开,反而更深地将自己埋进了苗牧乐的颈窝和肩膀之间。 时岁的呼吸断断续续,还带着哭腔:“让我靠一会……” 所有的脆弱、委屈和难以置信的痛苦,都在这个黑暗的、私密的空间里,毫无保留地宣泄了出来。 苗牧乐不再动了。黑暗中,他任由时岁的泪水无声地濡湿他的肩膀,用自己的体温默默承接住对方所有的委屈与心碎。 第15章 蜂蜜渗透 怀里的人呼吸终于从急促的抽噎变成绵长而轻缓的节拍。苗牧乐这才敢松一口气,颈窝里的热气却依旧潮湿,自己的衣衫肩头湿冷了一大片。 起初只是安静地趴着,没过多久,手臂就环了上来,腿也不老实地搭在他身上。苗牧乐像个被强行征用的大型抱枕,慢慢也陷入了梦境。 时岁睡觉实在算不上老实。 下半夜,苗牧乐在朦胧中被一阵动静弄醒。感觉身上一沉,时岁不知何时整个人几乎骑在了他身上,一条腿豪迈地跨过他的腰侧,手臂则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脸颊还无意识地在他胸口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苗牧乐僵着身子,深吸了口气,还没从刚睡醒的温存下缓过来。他试图稍微挪动一下发麻的手臂,立刻引来身上人不满的呓语和更用力的钳制。 确实不会让苗牧乐掉下去,因为时岁一整晚都死死焊在苗牧乐身上。 苗牧乐的生物钟将自己唤醒,身边的人还埋在自己脖子,但好在没继续趴在自己身上了。 苗牧乐拽了拽被子,睡梦中人的温度很暖,整个人也显得温和,苗牧乐觉得有些不舒服,不仅仅是身体被压麻的部分,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在血管里隐隐流动。他需要一点冷水和独处的空间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苗牧乐轻轻起身去洗漱,还贴心将自己的枕头放在宿舍边上。 时岁这人面子薄,起床之后说不准还会觉得丢人,干脆就带着栗子去转一圈顺便给他带点吃的回去。 苗牧乐都遛狗回来了,时岁还在睡。 这人睡眠质量是真的好。 苗牧乐把已经不知道是早饭还是午饭的饭给摆好,等了等,开了卧室门,走到前面,但是不敢叫醒时岁。 原因当然很简单,怕挨打。 可饭快凉了,时岁眼周有些红。苗牧乐依旧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这次是鼻尖;与全身的温热不同,时岁的鼻尖凉凉的。 苗牧乐莫名其妙地把枕头拿开,重新躺回床上。任由时岁再一次贴近温热的身体。 时岁生得很漂亮,光是看时岁一个人就基本可以知道他的父母一定也不会差到哪里。 苗牧乐闭了闭眼,半起身看他,用了近乎是哄人的语气叫他,“时岁,想不想吃点东西?” 时岁彻底放开苗牧乐,已经很久没人叫过自己起床了,“嗯……” “已经做好饭了,栗子刚刚一直在外面叫,要不要去哄哄它?” 时岁还是懵懵的,揉了揉眼睛,“几点了?” “快十点。” “嗯。” 等时岁收拾好,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苗牧乐果然猜得不错。 晚上的时间人容易被感性所控制,时岁现在也有点后悔。 但不是后悔和他说了什么,只是觉得昨晚自己直接拦住苗牧乐,而且还在他面前哭。时岁现在有种要不他死要不我死的摆烂感。 甚至要不是起床就看见摆好的餐厅,时岁恨不马上逃出去。 再也不要面对苗牧乐了。 “看他们好多出去玩的朋友圈,我倒是要看看,他们假期作业写得怎么样。” 对学生生活毫不了解的时岁:“他们?” “昂。”然后突然惊觉,时岁可能没有他们联系方式,“额……就是他们朋友圈,你没加所以看不见。” …… 真的很像欠揍的装货老师和人家本来就因为严厉而不受欢迎老师炫耀自己和学生关系有多好。 苗牧乐现在只求时岁别生气,别揍自己就好。 时岁只是没什么情绪地哦了一声。 没生气。 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再和自己生气了。 已经好几天没跟时岁吵架了,而且时岁还这么忍着脾气,真有点不习惯。 之前怎么看不出来他还挺能忍的。 对于苗牧乐这位穿过来的这一届高三老师,苗牧乐记忆中还是有不少他们最后的成绩表的,只是可惜没在高考完出成绩之后穿过来。 当然,如果这种事的代价是时岁出事,那苗牧乐永远也不想找到穿越时空的办法。 他想起高二分完班后,虽然班级序号还是十六、十七班,但学生已经重新洗牌。 当时得知又要和时岁做隔壁班班主任,苗牧乐还主动找过主任,请求调换,至少别让这两个“冤家”挨得这么近。至少别让自己和这个冤家当隔壁吧。 主任直接一句:“已经调完课了,没法改了,你们这样还能互相激励互相成长,加油!” 靠! 时岁卷他们班,苗牧乐也卷自己班。不止这样,他们还励志要在对方班级给对方学生一个忘不掉的成绩。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 所以不知道这两位老师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 苗牧乐班上的学生政治很好,时岁班上的学生数学很好。 这可把当时在位的时岁和苗牧乐气得不轻,月考成绩出了以后开始狠抓自己班成绩,当然了对家的荣耀也是不可能舍弃的。 对于当时的两个人来说,自己教的课程比对方教的成绩好,是他们唯一欣慰的事。 苗牧乐不想让假期就这么无聊地过去,但是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值得去玩的地方。 去看手机,因为苗牧乐喜欢看电影,所以现在市面上有什么新出的电影,都会让苗牧乐刷到。 尤其现在还是国庆假期,电影院热闹,看点东西应该还挺有感觉的。 其实昨天之前,苗牧乐就一直在考虑要看什么。网上有一部口碑爆棚的悬疑片,讨论度极高,他原本很有兴趣,但仔细一看介绍,发现夹杂了不少恐怖元素。 不行。 排名第二的是个爱情片,宣传铺天盖地。 但苗牧乐没兴趣。 就顺位下来,第三是一个关于断案的电影,但是看网上的评论应该是没有什么恐怖元素。 于是鼓起勇气:“时岁,我们去看电影不?” “什么电影?” “一个断案的电影,你可以搜搜,不恐怖的。” “嗯,可以。” 苗牧乐有些不可思议,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么好说话?” 时岁:“......” 空气安静了两秒,时岁放下手机,抬眼看他,苗牧乐嗅到了一股略微熟悉又危险的气息,下一秒那人就开口:“苗牧乐,我觉得你有点想找打了。” 苗牧乐被逗笑,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时岁,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这种话很可爱啊。” 时岁带着异常气息喊他,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苗牧乐!” 苗牧乐马上投降,脸上还挂着收不住的笑意:“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我错了时老师!我这就订票,选中间的好位置!” 他低头划开手机,指尖在购票APP上快速滑动。国庆假期的影院果然火爆,黄金场次几乎全满,鲜红的“已售罄”标识布满了座位图。 好在夜场的人不多,苗牧乐给自己和时岁抢了一个好位置。 苗牧乐在电影院前台取票,顺便买了点可乐和爆米花。 虽然是在商场,晚上还是冷的。 苗牧乐把吸管插好,将其中一杯可乐递过去,“冷吗?我外套在包里。” 时岁接过杯子,咬住吸管,摇了摇头。 影厅里坐着不算很多的几对小情侣,灯光已经调暗,只有大屏幕上的广告光影变幻,映在观众脸上。他们找到位于正中间的座位坐下,苗牧乐把爆米花桶放在两人之间的扶手上等着电影开场。 不久,电影开场。 电影开场时一切正常,舒缓的配乐和精致的画面确实像一部严谨的悬疑片。苗牧乐暗自松了口气,悠闲地抓起爆米花往嘴里送。 然而随着剧情推进,氛围逐渐变得诡异。当屏幕上突然出现一个苍白鬼脸的特写,伴随着刺耳的音效时,影厅里顿时响起几声惊呼。 坐在他们前排的一对情侣中,女生“啊”地一声,立刻缩进男朋友怀里,男生顺势搂住她,低声安抚。 几乎同时,苗牧乐感觉手臂传来一阵剧痛。 时岁嘴唇抿得紧,右手死死扣在他手臂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狠狠掐住了苗牧乐的手臂。 “嘶啊——”苗牧乐疼得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又硬生生把痛呼憋了回去,变成一声扭曲的抽气。他瞥了眼前排依偎在一起的情侣,又看看自己胳膊上那只白皙修长却力道惊人的手。 “不是说好不恐怖吗!”时岁压低嗓音,气得发抖。 银幕恰好一闪,一只血手印“啪”地拍满镜头,他下意识往苗牧乐那边倾,肩膀撞肩膀,恨不得把整个人塞进臂弯里。 “嘶——时岁,你信我,我我我也被影评骗了!”感觉胳膊快要被掐紫了,和他商量着,“先放开我行不行?” 画面上不知又出现了什么骇人影像,时岁根本不敢看,但身体随着音效猛地一抖,手指掐得更狠了。 苗牧乐欲哭无泪,感觉自己真的冤死了。他试图把自己的胳膊拯救出来,却发现时岁掐得死紧。 “要不咱们现在走?”苗牧乐一边忍受着疼痛,一边用另一只手挡在他眼前。 这时候主角在黑暗的走廊里摸索,音效变得格外阴森。前排的情侣已经几乎黏在一起,时岁也被吓得浑身一僵,半个人直接埋进苗牧乐肩窝,哪里还敢往外走。 苗牧乐忍着疼,委屈开口:“下次再信影评我就是狗!” 时岁是真的很怕,苗牧乐真没拿这件事开玩笑,等影片里音乐稍微欢乐一点,苗牧乐二话没说就把人拉起来,半扶半抱地带着他往外走。 虽然没由头,但是时岁确实就是很怕黑夜,这点苗牧乐在大学就察觉到了。 还好影院外面是亮的,商场走廊的灯光驱散了部分恐惧。时岁很生气,理智上知道苗牧乐确实不是故意的,但他就是想冲他发火。 苗牧乐除了影院就开始解释,时岁权当没听见。 “时岁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不是也让你看评论了吗,我是真不知道他们挂羊头卖狗肉啊!” 苗牧乐就这样跟着时岁旁边,“时岁,时岁,你理理我啊。” 见时岁不理他,苗牧乐更着急了,他快走两步拦在时岁面前,“我是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打死我我也不跟你来看这部。” 时岁终于停下脚步,瞪着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苗牧乐立刻放软姿态认错,“你别气了,对不起,我以后要是再出来一定自己先来看一遍行不行?我是真不知道。” 时岁抿着唇,目光不经意间往下瞥,恰好看见自己刚才在影院里掐苗牧乐手臂留下的痕迹。 当时掐得狠,现在已紫了一大片。 许是苗牧乐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又转了转委屈的声调:“时岁,我手臂都紫了,你掐得疼死了。” “谁让你找事。” 苗牧乐立刻叫屈,“天地良心!我这次还真是无辜的!” “我今晚是开不了车了。” 时岁瞪了苗牧乐一眼,转身就要走,却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衣角秒怂,“唉唉唉唉别——我开,我开。” 这还差不多。 第16章 冷藏静默 今晚苗牧乐还是死皮赖脸将人留下了一起睡。 毕竟是自己的锅,时岁要真因着这个吓坏了可就麻烦了。 时岁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了。” 苗牧乐往他前面偏了偏身子,“还生气呢时老师。” 时岁没理他,“睡觉,闭嘴。” 苗牧乐笑得肩膀直抖,又往前挪了一点,几乎贴着时岁的背脊,语气软下来:“你睡得着吗?睫毛还打架呢。” 时岁还是闭着眼,赐给他一个字:“滚。” “我才不滚。”苗牧乐理直气壮,伸手拽了拽时岁的被角,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苗牧乐又离他近些,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敢告栗子的状,“今天你都没和我一起下去,栗子都生气了,拉着我跑了好久,都出汗了。我刚刚又洗了一次,你听没听见?” 时岁摇摇头:“没有。”还有,“你活该。” “时老师,我以后不这样了行不行,我真不知道他们电影加上看完的人嘴这么严啊。我真的冤枉。” “苗牧乐,我以后再和你一起出去看电影我就是——” “狗!”苗牧乐先认下,“再有这种事我就是狗。时老师您消消气。” 算了。 时岁觉得要是再气就有点无理取闹了。毕竟苗牧乐确实不知情,而且……看他手臂上那片淤青,确实被自己掐得不轻。 “知道了。” 苗牧乐多云转晴地嘿嘿笑了声,“时老师大人有大量,本人真的是太开心了!” “你……要不要上点药?”时岁是有点愧疚的。 “不用,过几天就自己下去了。” “还是涂点药吧。” “不用,我不碰它就好了。” 时岁不太想要和他废话,声音低了几分:“我说,上点药。” 额…… 苗牧乐马上转身下床,“我现在去拿药箱。” 苗牧乐一路小跑冲到客厅,“啪”一声打开顶灯,从茶几底下拖出药箱。 时岁撑着床沿坐起身,把被子拢到腰侧,看着他抱着箱子回来。 时岁接过来药箱,“坐上来。” 苗牧乐听话的坐上去。 “胳膊给我。” 时岁低头翻找化瘀膏,苗牧乐乖乖把受伤的手臂伸过去,小臂内侧那片淤青在卧室暖光下显得愈发明显。 药膏被棉签晕开,带着一点凉凉的薄荷味。时岁垂着眼,睫毛在暖灯下投出一小片柔软的阴影。 苗牧乐原本只是乖乖伸着手,这会儿却觉得血液都往那一点淤青上涌,连脉搏都在发颤。 “疼吗?”时岁忽然低声问他。 “……不疼。”苗牧乐喉结滚了滚,声音却哑得不像话。他怕被发现,赶紧补一句,“就是有点凉。” 这范围……是不是有点暧昧了。 棉签离开皮肤的那一刻,苗牧乐下意识蜷了蜷指尖,想抓住什么,又不敢太明显。时岁却忽然俯身,轻轻吹了吹那片刚涂好的药膏。 ——! 不到五秒,苗牧乐将胳膊抬走。 语气不是很冷静,但是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我……我去洗漱一下。” “啊?”时岁不解:“你刚刚又洗了一遍澡,没洗漱吗?” 靠! 别说洗漱了,苗牧乐觉得现在再洗一次澡也不算什么。 “那我......去个洗手间。” “嗯。” 过了许久,苗牧乐慢慢出来,以为时岁都睡了的时候,苗牧乐看见时岁穿着睡衣在床上趴着用手机打什么字。 “怎么还不睡?” “怎么这么久,”时岁忙着,没太注意时间,回答道:“我心血来潮,结合刚看的电影出几道题给他们。” “这也能想到?” 时岁保存完编辑的内容,重新躺好,把手机放在一边,“所有的东西在有了准确答案的时候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嗯…… 倒也是这个理。 睡觉。 睡觉......? 清晨的微光还未透进窗帘,苗牧乐就睁开了眼睛。总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他总是异常的精神。 时岁睡着的时候又总喜欢踢着东西,昨晚后半夜,时岁不仅把被子卷走大半,腿还搭到了他腰上。苗牧乐僵着身子不敢动,等着这祖宗翻了个身才算是睡好了。 还好他们两个不是合租只是短暂借住两晚,要不然多尴尬。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将明未明的暧昧色调,夜色尚未完全退去,晨光也才初初探头。苗牧乐微微侧身,只是光线晦暗,只能勾勒出对方模糊的轮廓和安稳的呼吸起伏。 卫生间的门被他以近乎慢放的动作轻轻合上,“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中依然显得突兀。镜子里映出一张睡眠不足却异常清醒的脸,眼睛里带着少许血丝,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情绪。 简单处理过后,苗牧乐想来厨房给自己做个早餐吃。 煎蛋在锅里发出滋滋的声响。苗牧乐熟练地翻着面。 “好香。”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苗牧乐手一抖,差点把煎蛋甩出锅。他回头看见时岁靠在厨房门框上,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头发还翘着一小撮。 “吵醒你了?”苗牧乐赶紧关小火,声音压得很轻。 时岁摇头,声音带着刚醒的哑,“没有,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苗牧乐说谎不打草稿:“我觉少,何况昨晚睡得不晚。”苗牧乐把煎好的鸡蛋放入盘子,“你要再睡一会吗?或者我现在给你做个早餐?” 时岁摇了摇头,“我回去睡吧。” “现在?” “嗯。” “好,那......”苗牧乐张了张嘴,把“要不要吃完早饭再走”咽了回去。 “嗯?” “没事,你回去吧。” 苗牧乐本意是想要让时岁一起吃完午饭的,但是时间久了,自己也感觉有些奇怪,人家爱回家就回家吧。 苗牧乐听着脚步声远去,才慢慢呼出一口气。他盯着那盘鸡蛋,有点出神。 自己这是怎么了? 开始对时岁的离开有了依恋吗?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慌乱。从前那个恨不得时岁离自己越远越好的人,现在居然会因为对方的离开而感到失落。 可是自己又是以一个怎样的立场去挽留他呢? 朋友?可能还算不上。 同事?应该可以吧,但是当时自己可是因为和他一个学校暗暗抱怨了好久。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第17章 糖霜预谋 晚间,苗牧乐自己一个人吃完饭,遛完狗躺在床上,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床头灯,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隐约的虫鸣。没到睡觉时间,正和昨晚的时岁一样窝在被子里出题。 突然,苗牧乐听见手机铃声响起。 苗牧乐伸手捞过手机,看也没看就划开了接听键,“喂——” “哥!” 对面吵得让苗牧乐把手机拿了远了一些。 “易许季?” “哥,我回国了,咱们要不要聚聚啊?!” “你什么时候回的国?”苗牧乐把电脑放到一边,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刚回来啊,刚把行李箱放下。” 苗牧乐被他逗乐了,故意打趣道:“这么想我啊?” “那不是,”易许季答得飞快,然后话音一转,“我可想你……的栗子了。” 苗牧乐听见对面传来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滚,我家栗子都不认识你了。” “怎么可能,我走之前可是和栗子商量好了,等我回来了就把它接到我家玩两天的。”易许季的声音高了几度,背景传来窸窸窣窣翻找东西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在折腾行李箱, “你又听见栗子答应你了?” “当然。” “听说你还在那个高中教书?”易许季扒开行李箱拿出一堆小狗衣服和零食。 他没等苗牧乐回答,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里带着点不解:“你也不觉得无趣吗?都是翻来覆去的话术,翻来覆去地讲,你真有这种耐心干一辈子啊?” “怎么不行?我觉得挺好。至少现在,我还挺乐意看那群小傻子在我眼皮底下耍宝的,要么偷偷传纸条,要么躲在书后面啃辣条,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 “行行行,您是伟大的人民教师,您境界高!” “少贫嘴,明天我还不上课,要聚就来我家,或者你有喜欢的餐厅我带你去吃。” “可别——!”电话那头的人连忙拒绝,“我在国外啃那些汉堡薯条披萨都快啃吐了,我现在急需我亲爱的哥哥用他那双巧手,给我做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热气腾腾的正宗中餐!拯救一下我饱受摧残的味蕾!” 苗牧乐被他这浮夸的用词逗乐了,应道:“好,那你明天什么时候过来?” “估摸着得中午吧,我这刚下飞机,时差还没倒过来,得先补个觉。” “行,那你先休息。” “好嘞!晚安老哥明天再见!” 苗牧乐牵着洗得香喷喷的栗子刚进家门,围裙系好就开始做饭,不久门铃就催命似的响起来。 动静又急又密,活像外面的人不是用手指而是用锤子砸按钮。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门铃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响个不停,苗牧乐就算没睡醒也猜得到是谁来了。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苗牧乐一把拉开门,将门外那个穿着骚包亮色外套、拖着个巨大行李箱的身影彻底暴露在光线里。 “叫什么。” 易许季一点儿不介意他这冷淡的态度,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凑近了些,语气腻歪得要死:“嘿嘿,哥哥,你想我没?” 苗牧乐被他这声“哥哥”叫得头皮发麻,嫌弃地往后仰了仰,侧身让开通道,言简意赅地命令:“少恶心我,进来,换鞋。” “OK!”易许季响快地应了一声,动作利落地弯腰,三下五除二就蹬掉了脚上的运动鞋,换上了舒适的拖鞋。 换好了鞋子,就开始找狗,“我家栗子呢?快让它出来接驾!” “在我房间,人家听见动静都没出来迎接,大概是把你忘干净了。” “哥!你净胡说!” 易许季夸张地捂住胸口,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然后开始手脚麻利地扒开自己那个巨大的行李箱,从里面掏出一个印着宠物店logo的袋子,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狗玩具、花花绿绿的狗衣服和包装精致的进口零食。 随即又换上一副更加殷勤、甚至带着点谄媚的语气,往栗子所在地进攻,“栗子大王,老奴来啦!” “汪汪汪——”小萨摩耶不怕生,欢快地摇着像朵蒲公英似的尾巴,围着易许季的腿开始转圈圈,鼻子不停地嗅着他手里的袋子和裤脚,得到了很多奖励。 “叮——” 不久,又一阵门铃声响起。 苗牧乐开门,看见了时岁。 “你怎么又……不是跟你说了以后直接进来吗。” “我——” “汪汪汪——” 他话音未落,一道白色的影子就像个小炮弹似的从客厅猛冲出来,精准地扑到了时岁腿边。 刚才还对易许季爱答不理需要奖励才贴近的小萨摩耶,此刻正疯狂地摇着尾巴,用脑袋不停地蹭着时岁的裤腿,哼哼唧唧地非要讨个摸摸。 “栗子。”时岁蹲下摸了摸他的头。 易许季气冲冲地出来,“栗子!你怎么回事!” 栗子只是回头瞥了他一眼,敷衍地摇了摇尾巴,又继续专注地享受时岁的抚摸。 时岁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别人,起身,“啊……有朋友啊?” “哦,没介绍呢。”苗牧乐规规矩矩地,“这位是我同事,也是我楼上的邻居,时岁老师。” “这个是我表弟,刚刚国外回来,叫易许季。” 时岁礼貌道:“你好。” 易许季也快速换上了社交表情:“你好。 ” 两个人简简单单地打了个招呼,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 易许季眼神在自家表哥和这位清冷同事之间溜了一圈,忽然热情地开口打破沉默:“要不然你留下来吃饭吧?” “不用了,你们玩,我想上去了。” “唉——”苗牧乐眼疾手快,一把虚虚拦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语气中带着点戏谑的委屈劲儿,“大中午的特地下来然后一句话也不说。时老师,你是来遛我的吗?” “我没……”这位在课堂上引经据典、条理清晰的思政老师,此刻居然有些磕巴,“我就是想说……” 额…… “你想说?”苗牧乐往前凑近了一小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点坏心眼。 “我……” 其实,是看看他有没有做完饭,如果没有想请他吃顿饭的。 “你?” 算了,时岁不想狡辩也不想说实话,像是被逆着毛撸了的猫:“真的没事,我走了。” 苗牧乐看着他,知道不能再逗了,笑着挑了挑眉毛开路,“哦,好吧。” 时岁转身就走。 …… 时岁走了,易许季却懵了。 我哥……不是高中老师吗,怎么和这位邻居说话的语气像是和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 可疑! 真的是太可疑了! 易许季看时岁很有眼缘,况且连栗子都喜欢的人类,易许季都觉得是好人。 易许季看着自家表哥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眼珠子一转,恶作剧的心思冒了上来。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认真,甚至带着点憧憬的语气开口:“哥,我喜欢他。” “啊?”苗牧乐猛地回头,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茫然又错愕。 易许季趁热打铁,眨巴着眼睛,装作一副纯情少男的模样:“你有没有他微信?可以给我吗?” “有个屁!”苗牧乐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护食般的急切,“你见人家一面就喜欢他,你——”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卡壳了。 不对,喜欢他…… 苗牧乐刚刚反应过来。 是……喜欢? 是我想的那个喜欢吗? 苗牧乐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又骤然松开,“你说……什么?” 易许季心里快笑疯了,但脸上还是努力维持,“我喜欢他想要他微信啊。” 苗牧乐的大脑还在处理“我喜欢时岁”这个爆炸性信息,几乎是凭着本能,问出了一个极其直白甚至有些失礼的问题,“你是……同性恋?” 易许季耸了耸肩:“不明显吗?” “……” 易许季欣赏够了他哥这副罕见的呆愣模样,终于憋不住笑,“噗嗤”一声破了功。 “哎呀行了行了,看把你吓的!我对他不是那种喜欢,是正常一见如故的那种,朋友的喜欢。觉得他这人看起来挺舒服,交个朋友而已。” 他凑近苗牧乐,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不过哥……你刚才那么激动干嘛?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苗牧乐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 又一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喘不上气。 太磨人了。 易许季瞅着苗牧乐有些不对劲,“哥,你没事吧?” 他顿了顿,侧过头,避开表弟探究的视线,语气带着点罕见的严肃,“……以后别和我开这种玩笑。” 易许季乖乖应了声:“噢……” 苗牧乐有瞬间真的在想,万一易许季真喜欢他怎么办。 这个假设让他心头猛地一揪,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恐慌感瞬间攫住了他。 在怕什么吗? 虽然自己知道时岁现在应该是喜欢自己的。但是表弟喜欢暗恋自己表哥的这种狗血人物戏码,发生在自己身上,真的可能会崩溃。 而且……他对时岁…… 好像…… 不会的! 他告诫自己。 不会有别的心思的。 第18章 初形已成 “你好好吃饭,别老是摸栗子,它刚洗完澡,毛都快被你摸油了。” 易许季悻悻地收回手,“好吧。” 易许季还是好奇,假装若无其事地将一筷子青菜送进嘴里,问道:“哥,你真的不把楼上你的邻居叫过来一起吃吗?” “人家是看你在才不好意思来,是我不想让他过来吗?” “噢,时老师认生啊?” “吃你的饭。” “哥,我看着时老师脾气蛮好的,你是不是和他相处的很好啊?” 呵! 好!好得很! 苗牧乐在心里冷笑一声。 好到你永远猜不到他下一秒会因为哪句话突然炸毛,连自己怎么踩的雷都不知道。 连你怎么惹得他都不知道。 不过现在的时岁确实是要比之前好多了。 至少现在的苗牧乐可以哄他,而且知道该怎么哄才能让人消气。 但是,时岁好像很吃死皮赖脸这一套。 “还行吧。” 苗牧乐回答道。 “能好到哪来去,我们就是普通的同事。” “是吗?但是我看着时老师可是和你很熟悉的啊。” “怎么看出来的?” 易许季放下筷子,“用眼看出来的啊,你觉得你们很不明显吗?” “哥,我本来是想找你玩的,不过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无趣了?” “我无趣?”苗牧乐问他,“怎么,我之前是很闹腾的性子吗?” 易许季耸了耸肩,敷衍道:“反正你家里不好玩,哥,我下午回家能不能带栗子回家几天?” “你自己问它。” “好嘞!咱们栗子大王一定是同意的!” “吃好了?”苗牧乐问他。 易许季点点头,苗牧乐起身收拾桌子,“行,正好我过两天假期就结束了,你们好好玩几天吧。” “好!” 美好的假期生活就这样结束了,早晨苗牧乐在车库等着时岁的时候还有些感慨,时间也过得太快了。 时岁还没赶过来,苗牧乐就凑过去喊:“时老师,早安啊!” 时岁还很困,迷迷糊糊回了声:“早。” 苗牧乐开车门,“您这状态是跟周公下了一晚上棋,还是去偷地球核心的能量块了?几点睡的呀?” 时岁甚至没力气赐给他一个白眼,“具体忘了,好像……一点?” 苗牧乐调低了空调风量:“你先睡会吧,到了叫你。” 时岁在副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好。” 时岁被窗外一阵急促的汽车鸣笛声吵醒,睫毛颤动了几下,才缓缓睁开有些惺忪的眼睛:“怎么了?” “前面好像出事故了。” 时岁慢慢坐起身,“要不要转过去?” “交警在前面,已经开始走着了。” “那就再等会吧。” “嗡嗡——”时岁的手机响起。 苗牧乐拿给他:“你电话。” “嗯。” 接起电话,“陶老师。” “唉时老师啊,我今天有点事,第一节有我班上的课,想请你帮我看着一下,你看你有时间吗?” “可以,就是现在有点堵,可能会晚点过去。” “好好好,没事没事,你注意安全哈。真是谢谢了。” “没事,那陶老师我先挂了。” “好。” 结束通话,他把手机放回原处,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昨晚上是得熬得多狠啊,现在还困。第一节课要不我给你盯着吧,你在办公室把空调调低点睡一觉。” “你没课?” “巧了,第一节空堂。” 时岁重新窝进座椅里,闭上眼睛含糊地应道:“嗯,我批准了。” “哟,时老师这是怎么了,不怕迟到啊。” 时岁眼皮都没抬,低了低自己脑袋,用衣服盖住鼻子,含糊的嘟囔“怕什么,迟到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他们好运,还是在最后一刻冲进教室打上了卡。 时岁几乎是脱力般地瘫倒在自己的工位上,连椅子都懒得转正。他顺手捞过搭在椅背上的那件薄款外衣,胡乱地盖在头上和肩膀上,声音从衣服底下闷闷地传出来:“你去上课吧。” “行。”这节课除了他都有课,苗牧乐把空调高了四五个度,故意走近用带着点戏谑的恭敬语气低声道:“您老好好睡,属下去干活了。” 苗牧乐只在快要离开办公室时,听见衣服底下传来一声极轻而模糊的哼声。 时岁安稳地睡了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老师们陆续回了办公室,谈论声此起彼伏。 “你班那个学生没事吧?”一个略显焦急的女声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学生和家长一直联系不上。” 时岁迷迷糊糊从臂弯里抬起头,额角还压着几道红印。 他揉了揉发麻的胳膊,正对上苗牧乐望过来的视线。对方显然早就注意到他醒了。 “都讨论什么呢?”他一边活动着僵硬的脖颈,一边自然地看向苗牧乐问道。 苗牧乐朝他这边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语气有些凝重:“班上有个学生好像出事了,就咱们被堵的时候那两辆车。” 时岁瞳孔微缩,睡意顷刻间消散无踪:“啊?那现在怎么样了?” 苗牧乐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家里人现在也联系不上。” “陶老师知道了吗?” “嗯,我上节课让班长点名就没见到温培,去厕所找了也没人,然后就联系了陶老师。” 时岁当时睡得迷糊根本没注意车辆怎么样,“当时——” 他刚开口想追问细节,苗牧乐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 “喂,陶老师。”苗牧乐立刻接起电话,办公室其他老师也停下交谈,不约而同地望过来。 “苗老师啊,”电话那头传来陶老师略显疲惫但明显放松的声音,“我刚刚接到温培妈妈的电话,她说之前在开会,手机静音,也是刚得到消息,现在刚赶到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万幸只是左腿有些伤,可能伤到骨头了,需要固定休养。他家长有些轻微脑震荡,人都没大事。温培妈妈说先给他请一两周的假,看看伤恢复得怎么样。” 苗牧乐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看向周围,用力点了点头,用口型无声地说:“没事,人没事。” “没出大事就好,真是不好意思了,休假还打扰你。” “这算什么,”电话对面的人也松了口气,“我们班孩子出事,我当然要负责。你帮我转告年级主任一声,假条我晚点补手续。” “你放心,这边我来沟通。” 电话挂断。 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如释重负的叹息和低语:“没事就好。” 时岁一直悬着的心也落回了实处,他靠在办公桌边,感觉后背惊出了一层薄汗。 苗牧乐走到他身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恢复了往常那种带着点痞气的笑容,但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担忧:“吓着了?” “怕出事,现在知道没有生命安全就好。”随即像是想起什么,瞥了他一眼:“你早上开车,以后也注意点。” 苗牧乐笑了笑,不正经地痞气重新浮上嘴角,“放心,我开车一向很小心的。”接着说给时岁听,但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再说了,副驾坐着你呢,我哪敢分神?” 第19章 烤箱呼吸 学校有同学出现交通事故,校方弄清楚后自然是临时召开会议,让班主任去开个紧急班会。 中午又是第一节课,每每第一节课,时岁都心烦不得了,中午也不知道他们是根本没午睡还是睡得太死,第一节课困得跟几十天没睡过觉的一样。 时岁上课口令刚落,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坐下的时候就让他们先站一两分钟,r让他们睡过觉的醒醒盹,没睡觉的醒醒神。 “先给大家五分钟时间背一下上节课的内容,课代表给了我你们课下的检查名单了,我随机提问两个就继续讲课。” 同学们也因为马上来的月考紧张,毕竟这是他们来学习之后的第一次考试。看着他们还是算重视,时岁心里也放心很多。 刚刚开学不久,学的知识自然不是很多,时岁就简单给他们讲了一些可能的考点,之后的一节课就不再想讲了。 毕竟自己也是当过学生,直到考试前因为紧张而静不下心来的人太多了,没有一节课让出来给他们,他们也没时间在课下看。 主要是现在也没有完成文理分班,其实也就是因为时岁这个当老师的第一印象给的他们凶,要不然大约也得像隔壁办公室的地理老师一样被学生气得想打人。 问学生一句那就是:反正我不选。 有时候还是挺羡慕那些主课老师的,至少语数外不管怎样都必须学。 但是时岁这个人,干什么都不错,但是让他做数学题这件事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从高中毕业那一刻起,自己就把学过的数学公式忘了个干净。 对比起思政课上的时老师,隔壁班上课的苗老师可就不是这么个法子了,因为马上月考,所以讲的内容要更多更细,这两节连堂课下来就没闭合过嘴巴超过五秒。 以至于出了教室,给刚出来准备过来放书的时岁打招呼的时候,时岁下意识离他老远,还以为他感冒了。 “不至于把时老师。”苗牧乐觉得有点委屈,但自己声音真的有点像是刚生了场大病。 时岁终于开口“关心”了一下领居:“你上节课吃哑药了?你这样下节课还上得了吗?” “咳咳——”苗牧乐清了清嗓子,“可以,之前高三不也这么过来的吗,当时课还多。” 也是,上届高三的时候两个人关系又不好,谁闲得没事管他上不上得了课。 于是苗老师就这样有些辛苦地上完了一整个下午的三节课。 “走吧,时老师。” 苗牧乐上完课,进了办公室的一席话,让坐在时岁旁边被训话的学生愣了好几秒。 这位李子昂同学是由于在下午第一节课表现极其差,时岁让他下课来找自己,他不来,就只好占用一下他吃饭时间了。 苗牧乐整个身子都进来才看见他,自己刚刚的话不合时宜,于是又对时岁补了一句:“不急,你们俩慢慢来。” 起初李子昂听见夏琳说在磕他们俩cp的时候还不信。 毕竟这两位老师关系僵到主任都没招,班上学生们消息传得快,自然也就都知道。 磕死对头文学,李子昂本身就是个男生,而且还有女朋友。就单单是两个大男生他就不理解。后来谈论越发激烈,甚至穿出来俩人同居这种奇葩事。 可是现在……苗老师这种自然的语气,和时老师这么理直气壮让对方等待的神情。 ……他们不会磕到真的了吧? 老公最棒!:【爆炸!爆炸新闻!】 【这次真是爆炸新闻了。】 【@老婆天下第一美女,你快点说啊!】 老婆天下第一美女:【是这样,我课下找时老师有事,结果他还没训完话,咱们数学老师就进来了。他可能是没看见我或者以为办公室这时候没人,就直接看都不看对着时老师来了一句:“走吧,时老师。”】 【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你们在磕什么。】 【但是我真觉得这俩人有点暧昧了。】 磕cp的号:【对吧!】 【我就说他们俩一定不是单纯的同事关系。】 【同事关系会一段时间完全不理,下一段一段时间就如胶似漆吗!这明显就是谈过分手了,然后又和好了嘛!】 豹豹猫猫狠狠zuo!:【我们粑粑就这样死皮赖脸的把我们麻麻又给追回来了!】 【小孩许愿.jpg】 数学政治全校最真!:【@豹豹猫猫狠狠zuo!,你怎么知道就是苗老师哄时老师?其实我觉得数学老师才真的是属于那种要是生气了就很难哄得脾气。】 我家正主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同上,其实咱们都觉得苗老师脾气好,其实这种人生起起来才是真的可怕,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磕cp的号:【对对对,其实咱们时老师就是看着很凶,其实私底下应该是软的不行的那种性格,我反正是觉得这两个人要真的有什么值得分手的大事,最后一定也是时老师受不了去抓着苗牧乐大声问他到底想不想好了的那种。】 如果你也磕月岁:【各位大神分析的也太好了吧!】 苗牧乐和时岁都到了地下车库,看着时岁还是有点不对劲,把车钥匙拿下来递给他,问道:“怎么了?这么垂头丧气?” 时岁没说话,到了电梯里才开口:“苗牧乐,你会不会有时候觉得很心累?” “展开讲讲?” 时岁终于和盘托出:“上届虽然也有,但是没这么多不听话的。我教他们思政,有些学生分班不选文,好像也确实有不学的道理。” “但是我是老师,我没法拿我自己的努力和他未来的选择中选择去尊重他。” 苗牧乐用有些哑的嗓子回应:“我知道。” 苗牧乐想活跃一下气氛:“我高一的时候大多数的时间也想用在自己最后想要学的科目中。” 然后肯定他的做法:“但是不会因为我不想学哪一科就完全不去理它。时岁,你做的是对的。” “他们还小,只知道现在喜欢的是理科,觉得有些课去上课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可是给他们考虑的时间还有一年,谁也不知道这一年内会发生什么。” “万一他在马上要分班的时候发现理科也很难,总不好一点都不会地去转文,不是吗?” “叮——十五楼到了。” 苗牧乐邀请道:“要不要再来我家坐坐,时老师?” 第20章 黄油融化 人家既然邀请了,那时岁自然是要去的。 只不过时岁总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吃苗牧乐家的白食。 所以没有答应。想要去楼下看看,买点东西再上去。 “我还有点事,等会吧。” 苗牧乐倒是无所谓:“好啊,正好今天栗子不在家,你忙完了多玩会。” “嗯。” 于是,时岁去到楼下的一排商场,逛了好久好久,愣是一件东西也没有自己满意的,最后只好买了点应季的水果提上去。搞得像是回家过年一样。 时岁还有点不好意思。 这次时岁时因为真的没有手指摁密码,用胳膊摁了他家的门铃。 苗牧乐开了门,看见时岁领了两大袋子水果,笑问道:“你这是去楼下给我搬水果店了?” “快点接着。” 苗牧乐接过时岁手里的“礼物”,一脸笑嘻嘻看着他。 “快点进来。” 时岁脱了力,有些瘫在沙发上。 “怎么,这是觉得一直吃我做的饭不好意思了?” “爱要不要。” 苗牧乐把第一个字的音拉的有些长,“行,那今天交了这么多伙食费,想吃点什么?” “我……”时岁本来想说不是过来吃东西的,“都可以。” “好,”苗牧乐接着说,“那我可就给你吃我今晚做的糖醋里脊了。” “哦。” 直到苗牧乐盛了满满当当的两碗饭,时岁才反应过来,他本来就给自己准备了一份。 时岁吃得很急,“吃完了,谢谢。” “这么着急?”苗牧乐想了想,“我记得名单上这次月考好像没有咱俩出题的部分吧?” 时岁点了点头,“不是出题,我有点别的事。” “哦。” 时岁放下筷子,状似随意地开口:“对了,我明天可能要请个假,就不和你一起上班了。” “行,我明天自己去。那……”苗牧乐停顿一下,但还是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去?” “时老师这么热爱自己的工作,要不是有事要出去,怎么可能在马上考试的时候请假在家待着呢。” 时岁因为他的解释而笑了一下,“我明天……回家收拾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回家。 收拾东西。 要不是苗牧乐听他讲过家里的事,还真的会觉得时岁和他家人关系很好,每次休假都会回家呢。 “好,正好后天他们月考,不过主任没敢给咱俩安排到盯同一个考场,等考完批完卷子我就把栗子接回来。” “嗯。” 其实时岁这次回家,无非就是把自己房间的东西收拾出来,以前总想着留一些东西在家里面,逢年过节的时候一家人有机会聚在一起还有得用。现在,好像不必了。 不知道为什么,苗牧乐现在越发对时岁的行踪感兴趣了。 之前势不两立的时候常常碰见,现在时岁时不时就有事,明明两个人真正相处的时间是越过越久,可苗牧乐就是不习惯他不在身边。 没人可逗,无趣。 时岁回来的时候,苗牧乐估计已经睡了,他把东西给收拾好,现在这个家,好像是真正的,独属于自己的家了。 可是不是很习惯,因为现在是真正的,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他的父母不会因为自己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婚姻状况而相聚在一起扮演不常见面但恩爱的夫妻,更不会在假日放弃自己新的另一半去给自己过一个根本不圆满的团圆日与新年。 时岁觉得房间的东西虽然多了,但心脏却空了。 长大真的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感情也是。 就像本来时岁见到苗牧乐的第一面就觉得这个人很合眼缘,但是他好过分。自己又拉不下脸去找他问清楚,所以两个人过得越发糊涂。 现在也是,时岁根本没有勇气去和父母对峙。就连自己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时碰巧遇见回来的时纹相,对他的挽留和质问一字也不想提,不想解决,更不想妥协。 不知道妈妈是不是已经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些年伪装的婚姻。也有可能,妈妈在另一座城市也有了男朋友,或者已经有了新的婚姻。 突来的变故对自己的生活好像有影响,但是又好像没有影响。自己本来就不是很恋家的人,过节回去也只是想聚聚。 但是爸爸突然有了女朋友,妈妈也见不到面,时岁突然有些委屈。 应该是感谢的吧,毕竟自己现在是有了工作,可以真正做到独立的时候才得知的,对自己的生活影响好像没有太大。 不过……今年过年呢? 要和谁过?要怎么过? 摊牌过后,不需要伪装,时岁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暴雨冲走的、无望的人,连呐喊都显得虚弱无力。 小孩子可以哭闹,而身为大人的时岁,连质问都可能显得矫情。 午后的阳光被百叶窗切成一道道金线,斜斜地铺在地板上,像一张巨大的琴键。 “咱们今年呢,有几个名额,是去H市的国际学校参观考察,所以我们学校选了几位老师,大家一起去。”敞亮的大厅里,主任正在台上讲话,说着去参观考察的事情。 其实这种活基本也就是走个形式,不过H市这座城市倒是蛮吸引人的。 除了他们所在的A市,现在发展最快的就是H市,很多年轻老师都没去过这次有机会跟着学校一起,当然是希望自己被选上的。 “现在公布一下咱们选的名额,有什么其他特殊问题等会议结束以后再和我提。” “咱们学校高一组选的是时岁老师和苗牧乐老师,高二组是曲云霏老师还有萧冰夏老师,高三组是傅影安、项自乐还有谢师三位老师。” “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就暂时这么定下。” “好了,等你们盯完了这次月考就可以出发了,你们呢也不用管阅卷了,反正时间也不久,好好和班上学生交代一下上课的进度,差不多出了成绩你们也就回来了。” 台上的人将纸张对折,合上一旁的文件夹,“行了,咱们散会吧。” “苗老师!” 苗牧乐回头,本来位置就是在中间,不好进也不好出的,苗牧乐就想着等他们都走完了再说。 叫住他的是一位女老师,隔壁办公室的,笑容满面又有点不好意思:“苗老师。” “怎么了,崔老师?” “内个……我记得苗老师您是不是就是H市的人啊?” “嗯,怎么了?” 时岁的位置在前面一点,当时知道他们关系不好,虽然他俩一个高一年级政治组组长,一个数学组组长,但碍于数学组高二高三资深的老师实在是太多了,就只好让苗牧乐靠后一点。 本来时岁都在外面等着他了,低头看着手机,看了有一会儿他还没出来。 就只好进去看看这个人不是从楼梯上摔下来走不动道还不好意思说吧。 “就是……”女老师一边说着,没瞧见站门口的时岁,“我想问问您,可不可以把这次的名额让给我啊?” “是这样的,”她解释道:“我想着您本身就是H市的人,就算不常回家也一定都玩过了,咱们这次出去除了参观学校,一定也会给我们一天两天休息时间。” “我刚刚参加工作,还没有去过H市,想问一下,当然,您要是不想的话就算了,我就是问问。” 苗牧乐刚想回答,就看见在门口等着自己的时岁。 他吸了一口气,笑着回答她:“这次可能不太行,我确实也是很久没回家乡看看了,等下次有机会,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可以和主任申请,但是这次很抱歉。” “好的,没关系。”她摆摆手,“其实本来就是碰碰运气的,我下次争取自己努力获得名额!” “好。” “打扰了苗老师,我先走了,拜拜!” “再见。” 苗牧乐冲着下面门口处的时岁笑着歪了歪脖子。 刚走下台就听见时岁审问他:“怎么这么慢?” “你猜猜。” 时岁语气凉凉:“我猜是你嘴太欠,让隔壁崔老师都听不下去,教育你了。” 苗牧乐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 “崔老师说她想和我换一个去H市的名额,我给拒绝了。” “?” 苗牧乐看着他,自顾自解答:“就算我同意了,学校也不会同意啊。” “为什么?” 苗牧乐笑着给他解释:“你想啊,咱们一共去七个老师,两个女老师一间,咱们俩一间,还有三个老师要占两间,这要是崔老师也去,不就又要多一间房了吗。” “学校又不缺钱。” “那行政不得重新做预算。” 时岁反应过来:“不对,谁要和你一间房了?” 苗牧乐飞快接话的时候笑的贱贱的:“难不成你还想和别的老师一间?” 时岁不甘示弱:“我可以自己出资开单间,不行吗?” “行,”上下班都要蹭车的这位当然同意,“咱们时老师有钱,可劲儿造就成。” 随后又装可怜:“可是我穷啊,时老师。” “而且,我还有不熟人睡觉恐惧症,我和不熟悉的人睡觉会失眠的。” “……” “没看出来。” 苗牧乐忽然俯身,声音贴着他耳廓落下,“没看出来那当然是因为和你睡觉的时候,咱们俩已经熟悉了。” 第21章 焦香蔓延 七个人落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好在他们出差几天,根本没带什么行李,每个人就拿了几件换洗衣服,直接背着包就行。 下了飞机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去吃顿饭,几个人知道飞机上的东西一定不是很美味,都留着肚子等着下来看看H市的好吃的。 当然了,现在有一位正经导游。 谢师笑谈道:“苗老师回家了,不给我们介绍介绍你们H市的好吃的?” “可以是可以,但我也挺久没回来了,不知道还好不好吃。” “没事,反正我还没来过H市玩呢,正好逛逛。” “行,那我联系一下饭店,咱们先逛着。” 逛了一会,还是觉得背着包特别扭,于是七位老师就到订好的酒店里,准备放下东西 酒店嘛,自然是订好了的。但是谁和谁住就有点难办了。 两位女老师自然没什么意见一间,可是剩下三间房,倒是真有点为难。 苗牧乐手里跟谢师领了一张房卡。 谢师老师算是年长的教师,按理说应该是他单独一间,但是在大家的印象里面时岁和苗牧乐这两位平时在办公室里就像两块同极磁铁的关系。 谢师老师当然也知道,刚想开口让时岁自己一间:“要不……” “卡。”就听见时岁极其自然地取走了苗牧乐手里的卡。 “……” 这事的意思是……巧了时岁喜欢苗牧乐的房间,还是直接让苗牧乐睡大街? “那我们俩先上去了。”苗牧乐亦步亦趋地跟在时岁后面,朝其他老师笑了笑。 他们俩……一起上去? 别打起来吧。 算了,说不定时岁真气着了给苗牧乐一拳头,这小子就老实了。省得他整天在人家面前晃悠找骂。 年轻人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的好。 年轻人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的好。 电梯门一开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找到房间号,“嘀”地刷开房门。 “时岁,你走慢点。” 时岁自顾自开了门,苗牧乐紧跟着进去,笑着调侃:“走这么快干嘛?怕别人知道你跟我关系好啊?” “你小点声。”时岁把房卡插进取电槽,房间顿时亮堂起来。 苗牧乐不屑一顾地笑了声,“又不是搞地下恋,关系缓和了怎么了?” 苗牧乐慢慢走过去,逗他:“怎么,怕别人知道你和我住啊?” “苗牧乐,你再多嘴一句就可以收拾收拾去楼下了。” 看着他这副虚张声势的样子,苗牧乐只觉得好玩极了,从善如流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额......”苗牧乐只顾着和时岁拌嘴,没看见这房间居然是大床房啊? 时岁也没注意,“要不你还是出去住吧。” “哎不带你这样的啊,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苗牧乐把包放在桌子上,拉开书包从里面带出了一个床单,“还好带的是家里用的,应该铺上正好。” 时岁看着他铺床的动作,有点好奇:“你有洁癖?” 苗牧乐:“没有,就是心理上面觉得这样安全也干净。” “哦。” 时岁也这样觉得。 苗牧乐收拾好东西,“行了,咱们下楼吧。” “嗯。” “等下回来要不要去超市看看?” “去超市干什么?” “时老师,你是不是不常出来住酒店啊?” 确实。 时岁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旅游的人,加上一般出去也就是回家,根本不用住酒店,而且就算是住酒店里面的环境也根本不用担心卫生问题。 “我们就住几天。” “我当然没事,我是怕您这位小少爷不习惯,”学校给订的自然是没有时岁之前住的好,苗牧乐看洗漱台上的还是一次性纸杯,不知道放了多久,提醒道:“反正咱们这次住的环境呢,一定不会很合您的意,有备无患,去不去?” “哦。”时岁应了一声,刚想说什么,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问他:“怎么样,我们的晚饭有着落吗?” “当然,可不能让咱们时老师饿着。” 七位聚在一起,像一个旅游团一样,跟着苗牧乐在后面走,苗牧乐觉得大家也不想再起远点的地方了。 于是就在这里找了一家本来应该去的分店,虽然没有来过这个分店,但是苗牧乐了解过得应该不会很差。 “您好,请问几位?”服务员热情地迎上来。 “七位,谢谢。” “好的,这边请。” 餐厅选在一家新中式的庭院餐厅,青瓦白墙与木质格栅相映成趣。傍晚的暖光从竹编灯笼里流淌出来,在浅灰色水磨石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 七人位的长桌临窗而设,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枯山水庭院。 “这家店我查过,虽然是分店,但主厨是从总店调来的。”苗牧乐一边说,一边用热水仔细烫洗青瓷餐具。店家贴心地准备了菊花普洱茶,热水在杯中漾开淡淡茶香。 “用不用?”苗牧乐甚至没等时岁回答,极其自然地把那套烫得干干净净的餐具直接推到他面前,顺手还把他面前那套没烫的拿了过来。 动作行云流水,非常熟练。 额—— 坐在对面的傅影安和项自乐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诧。 这件事……好像有点诡异了。 哎他俩印象里,别说帮忙烫餐具了,就是苗牧乐碰过的转盘,时岁都能嫌弃地等它转完两圈再夹菜。 项自乐挑了挑眉,低了低脑袋用口型对傅影安无声地说:“什么情况?” 傅影安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低头抿了口茶。回应道:“我不知道啊!” 热菜陆续上桌,打破了方才微妙的寂静。老师们的话题也重新活跃起来,从明天的行程安排聊到了各自班上的趣事。 “这家的醉虾不错,”苗牧乐看着刚上桌的菜品,很自然地偏头问身旁的时岁,“尝尝吗?” “好。” 苗牧乐给他夹了一个过去。 原本还在闲聊的几位老师,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飘了过来,连正在盛汤的谢师老师动作都慢了一拍。 ……空气一瞬间有些安静。 诡异的气氛感染到了苗牧乐,紧着又给旁边的谢师老师夹了一个,“谢老师您也尝尝。” “啊,好。” 小辈们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实话说,谢师也有点惊讶。 但是同一屋檐下,关系好点是好事。 嗯,就是要这样和睦相处才对!谢老师笑眯眯地咬了一口虾。 “我看了一下人家学校的图片,这果然H市这几年发展的就是好啊,要说人家学校的绿化真是没得挑。” “是,H市这几年真是好起来了,有些新学校设备看着比咱们学校好多了。” “咱们这次去的是个新学校吧?” “嗯。” “新学校一般环境都很好。” “话说苗老师家也是H市的,这次出差正好顺路,有回家的打算吗?” “如果事情忙完了可能会去看一眼。” “你家在哪边?”时岁像是随口一问。 苗牧乐答道:“离这不远。” 离这里不远...... 时岁垂眸,眼中起了一丝丝杀意。 离H市中心位置不远,苗牧乐这个人还跟自己哭穷。谁不知道H市这片地说是最繁华的地方也不为过了。 装,继续装。 时岁抬眼,看着对面那个正笑得一脸无辜的人,忽然觉得手有点痒。 “是吗?”他语气平淡,尾音却微微上扬,“这一片确实……很方便。” 苗牧乐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坏了。 “啊……那个……”苗牧乐感觉后背开始冒汗,“其实也就是普通地段……” 时岁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神明明白白写着“继续编”。 曲云霏看着他俩有些不对劲,“其实……H市这一片的也,确实是会有普通……地段?” 第22章 糖粒爆裂 个屁! 时岁给苗牧乐投放了“和善”的眼神。 “我……” “咱们先吃饭哈,先吃饭。要不然都凉了。”项自乐看着情况好像不太对,连忙给介绍菜品:“我觉得这个里脊做得就很好吃,你们尝尝。呵……呵呵……” 吃完饭,谢师也不忘记嘱咐嘱咐这些小年轻,“行了,咱们今天回去都好好休息。” “好,您也早点休息。” 各回各窝之后,苗牧乐胆战心惊地蹭到浴室门口,试探着问:“我……先去洗澡了?” 时岁头也没抬,只从喉间逸出一个单音:“嗯。” 他又生气了。 怎么办啊! 就算现在时岁是自己同事,也阻止不了苗牧乐看见他生气就想到学生时代那种最不善言辞的老师生气以后光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就汗毛直立的感觉。 苗牧乐磨磨蹭蹭地洗完澡,时岁已经把睡衣放在床边等着了。 “那个……”苗牧乐擦着头发,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洗好了,你要不要去……” “苗牧乐。”时岁突然合上手机,抬眼看他。 “啊?”苗牧乐立刻站直,像个被点名的小学生。 时岁静静地看着他,直到苗牧乐后背都要冒出冷汗了,才走到他旁边缓缓开口:“算了,我先去洗澡,我希望洗完你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少爷。” 少爷…… 这俩字像惊雷一般劈上他的天灵盖。 “我不是……哎我——”时岁没等他解释,“嘭”的一声带着睡衣去了浴室。 水声停了,时岁穿着那身浅灰色的睡衣出来。 苗牧乐觉得自己像是个等待发表辩词的罪人。 “你生气了?”苗牧乐试探问。 时岁擦着头发,语气平静:“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这种表情,这种架势不是生气是什么。” 毛巾被轻轻放在椅背上,时岁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苗牧乐还能闻到他身上相同的沐浴露香气。 “苗牧乐,我只是在想,你一天到晚除了骗着我玩是不是就没什么事了?” “没骗着你玩,我是真没钱。”苗牧乐给他解释:“也不一定说所有住在H市这边的人都有钱吧。” “而且就算我爸妈有钱,我这点工资也就刚养得起我自己和栗子。” 也是,学校发的工资对于这种大少爷而言确实是算不上“有钱”。 这么大人了,不好意思和家里人要钱的话也确实穷。 时岁就不一样了,从小父母就会在自己卡里面定期打一些钱,就算自己说过自己工资还行也没停过。 苗牧乐的话…… 真是……伟大的教育者? “那你当初怎么想着做老师的?” “我喜欢小孩。” “?” “好吧。”苗牧乐笑着改口:“主要是我觉得,生活工作的环境很重要。他们就算再怎么有心眼子也比不上进入社会上的那些成年人的万分之一。” “我喜欢和一些单纯的人相处,教育行业就非常合适我。” “你爸妈不管吗?”时岁家里当初就很反对,其实主要是时纹相不同意,他觉得时岁就应该回家族企业工作。 “不管啊,”苗牧乐随意躺下,双手枕在脑后,“虽然最开始我爸也有点不情愿,但是我和我妈商量好了,我妈劝了劝他,最后也就这样了。” “哦。” 苗牧乐想到了什么,又坐起身子,“时老师,”他声音放轻了些,那双总是带笑的琥珀色眼睛难得显得格外认真,“我能不能提个小请求?” “说。” “就是,你每一次看着我不说话的时候,我总是心里发慌,怕是不是又惹到你什么但我不知道了。” “下次要是生气,直接骂我两句行不行?”苗牧乐实在不想和时岁再闹别扭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别人说自己的情绪,尤其是我。每次都是不知道怎么了,你就生气了。” 其实这么多年,苗牧乐要是没有想和他和平共处的想法,也不可能天天在他旁边上晃悠。 就是自己嘴笨,时岁还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炸。 别说和好了,苗牧乐一天之内和时岁说两句连贯下来不互怼的话都算是破天荒。 “知道了,关灯吧。” “要不要留盏小灯?” 时岁似乎很诧异苗牧乐这句话:“为什么?” “你一直不说,我也就不敢问,你是不是有点怕黑啊?” “你……”时岁有些愣住,然后躺下道:“留一盏小台灯吧。” “好。” “我其实也不是怕黑,我有夜盲症。” “夜盲?”苗牧乐还真没怀疑过这点。 之前学校也有过突然停电的经历,只记得每次停电的时候,时岁就像是有预感一样,把手电筒从办公桌里拿出来。 之前在家里也是。 时岁好像对黑暗有点恐惧。 只是苗牧乐没猜过是夜盲的原因。 苗牧乐玩笑道:“这么简单就告诉我了,不怕以后你跟我在闹掰了我拉你家电闸吓你啊?” 时岁缓缓转过身来,小夜灯在他轮廓上描了层柔光,却丝毫未软化他眼中的寒意。 “你哪天不想活了可以试试。”时岁冷冷回应。 “行啊,我要是不想活了,就先立一份遗嘱然后蹲在你家门口等着拉电闸。” 苗牧乐说完还自顾自点头,一副“方案可行”的认真样。 还真说起来了:“遗嘱第一条,那当然是我房子里的全部遗产留给时岁老师,条件是他必须亲手把我从电闸旁边拖走。” “第二条,”他继续自说自话,“拖走之前,记得先给我拍张遗照。背景一定要黑,最好再打一束手电筒光,从下巴往上照,显得我死得特别有格调,死得其所。” “第三——” 他越说越离谱,时岁终于忍不住:“闭嘴。” 苗牧乐见好就收,声音低下来,凑近了点,带着点哄人的味道:“我开玩笑的,就算我哪天真不想活了也不可能去找你的事,我下去了你还得蹲几年,可太不讲义气了。我不干这种事。” “……无聊。” “以后家里要是再没电了,我就把栗子送你那儿去陪你,”他眨眨眼,语气变得狡黠,像只大型犬摇着尾巴一样,“或者你想要栗子主人一起我当然也不会介意。” 第23章 香草叹息 “三位老师来啦!”本校主任出来热情迎接。 谢师也带着苗牧乐他俩问好:“崔主任好。” 说来也有趣,原本是七位老师一起来的,但行前开会时,主任看着参观安排表若有所思:“两个学校离得远,七个人一起行动效率太低……” 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总是隔着一段距离坐的苗牧乐和时岁身上。 “这样吧,”杜迁一锤定音,“谢老师带着苗老师和时老师一队,其他四位老师一队,咱们分头行动。” 于是就有了苗牧乐站在时岁左边,笑容灿烂得像要参加婚礼:“崔主任好,今天要辛苦您了。” 时岁也跟着笑了笑,礼貌地与主任握了握手。 崔主任看着这对比鲜明的组合,笑着打趣:“早就听说贵校有两位特别优秀的年轻老师,今天总算见到了。不过看二位这气质,真是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啊!” “崔主任过奖了,要说优秀,咱们还得和您这种前辈老师们学习。” 崔仁带着三个人在走廊,介绍着:“你们来得正好,赶上我们的大课间,平时这会儿学生要么去操场活动,要么在教室补错题,今天因为有参观,特意让社团留了几个展示点。” “你们校园氛围真好,学生看着都挺活跃的。刚才听你说补错题,我们学校也一直在推,等会还是需要崔主任您给我们传授一下方法。” “当然当然。” 参观完教学楼,崔主任带着他们在校园里继续走走。绕过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坪,在几栋建筑围合出的安静院落里,看到了几棵石榴树。 树木长势喜人,枝头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有些熟透的石榴已经自然裂开,露出晶莹剔透的籽实,但树上的果实依然繁茂,看得出被照料得很好,也少有人为破坏的痕迹。 中午在学校食堂简单用餐后,有一段自由休息时间。苗牧乐和时岁在校园里找了个有树荫的长椅坐下。 苗牧乐拧开一瓶水递给时岁,朝着石榴树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看见没,人家这石榴,能安安稳稳长到自然脱落。这要是在咱们学校,”他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就咱们那帮皮猴子,那石榴别说熟透了,怕是刚结出个小疙瘩就被惦记上了,能活到中秋都算它命硬。” 时岁接过水喝了一口,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不过他们学校环境是蛮好的,我也很好奇,怎么人家的学生这么乖,咱们学校的就是皮猴子。” 苗牧乐闻言笑起来,身子往后一靠,双臂舒展地搭在长椅靠背上。“那倒也不一定,”他歪头看向时岁,“你信不信,要是现在有外校领导来咱们学校参观,咱们那帮皮猴子保证一个比一个坐得端正。” “也是,这个年纪的学生老实能有多老实。” “要不要回酒店睡一觉,下午还要开会呢?” “嗯......可以,”他顿了顿,声音比平时软了些,问道:“你也一起回吗?” 苗牧乐又笑道:“怎么,才第一天就像甩了我啊?” 时岁也破天荒配合他:“对啊,现在就想甩了你,你要不要自觉一点?” 两个人起身,苗牧乐闻言立刻捂住心口,做出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时老师,你好狠的心!” 他快走两步绕到时岁面前,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控诉,“咱们同吃同住的情分,这才几天啊,就要散伙了?” 时岁看着他那副耍宝的样子,笑道:“谁跟你同吃同住?” “怎么没有?”苗牧乐掰着手指数,“昨晚咱们是不是一起吃的饭,今早还是一起用的早餐,还有中午,而且咱们之前也是......你得对我负责才行。” 他话音刚落,没留意身后的台阶,脚下猛地一个趔趄。时岁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看路。” 苗牧乐借着他的力道站稳,顺势握住了时岁的手腕。时岁的皮肤微凉,在夏日的午后摸起来很舒服。 就在这一瞬间,苗牧乐心里忽然掠过一丝异样。 指尖传来的触感太过清晰,他能感受到时岁皮肤下细微的血管跳动,这让他莫名有些......燥热? 可是十多份的天气,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时岁若无其事的抽出手,“看好路再走,转过来。” 苗牧乐这才回过神,三两步追上去。 在回酒店的路上,苗牧乐的脑子一直都是空着的。 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 碰过时岁手腕的地方还麻麻的。 好奇怪…… 苗牧乐躺在床上,“还真是有点困了,还好下午三点多开会,还来得及睡一觉。” 时岁给他腿来了一巴掌:“起来换好睡衣再睡觉。” “我知道。” 苗牧乐利索地爬起来,准备换睡衣。 …… 苗牧乐准备换睡衣。 时岁就已经脱了上衣换上了。 ……是自己思想不太干净,还是时岁实在坦诚。 苗牧乐总觉得这样……好像有点奇怪。 时岁身上很白,也很干净,光是看着就觉得很顺滑,摸的话…… 苗牧乐在脑子里给了自己脸一巴掌。 在想什么! 时岁换好躺下,苗牧乐也假装若无其事换好了衣服躺在一边。 昨天晚上时岁还算乖,至少没真给自己踢下去。 时间渐渐过去,两个人也安静睡了个午觉。 闹钟还没响,苗牧乐在睡梦中感觉到一阵重量,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时岁不知何时整个人都蹭了过来。一条腿毫不客气地搭在他腰上,膝盖正好顶着他后腰,难怪梦里总觉得被什么追着跑。 今天中午的时老师也给了苗牧乐一点安全感。 腿搭在苗牧乐身上,就这样踢着他。时岁鼻尖有点凉,抵在苗牧乐脖颈处,闹得苗牧乐自己也有点心痒。 苗牧乐僵着不敢动。 时岁好像很喜欢在床上找一处暖和的地,至少和苗牧乐在一块的时候是这样的。 两个大男人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靠得近了些,也……没什么吧? 是吧,没什么,人家初高中住校不也是这样吗。 苗牧乐就这样安慰着自己乱动的心跳。 但是越这样想,心跳得越明显剧烈。 怎么回事? 自己该不会是病了吧? 苗牧乐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确实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和时岁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早上起床总会起点反应。 要是说那些是正常现象,那现在呢? 中午而已,时岁只是离着自己近了一点而已。 不论是心跳还是反应,都不像是一个正常男性该对另一个正常男性起的反应。 苗牧乐轻轻吸了口气。 还是听得见心脏的跳动。 “砰砰砰——”苗牧乐的心跳好响,响得时岁睡着觉都觉得吵,干脆转过身踢着自己一边的被子。 留下苗牧乐一个人发慌。 安静的环境就是会让人想三想四的。 还是热热闹闹的环境好。 第24章 杏仁暴露 午后的会议一直持续到天色擦黑,窗外的天空从明亮的蓝色渐渐染上橙红,最后沉淀为墨蓝。 内容紧凑,效率极高。 据崔主任说,过两天市里有个统一组织的考试,校方大概是想着赶紧把这些交流活动集中处理完,好让师生们都能专心备考。 本来就是打扰人家的事情,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 谢师带着他们出校,但是本来计划这是两天才能完成的任务,这一天就完事了,还莫名有了三天假。 “咱们的任务也算是结束了,回头咱们把这次参观的文件整理一下就行了。”谢师笑道:“感觉像是凭空多出来几天假,一下子都不知道该干嘛了。” “你们也都辛苦了,正好可以放松放松,做点自己想做的事。苗老师也能回家看看。” “谢谢谢老师,那您呢?这几天有什么安排?”苗牧乐问道。 “我也打算趁机在这H市好好转转。上次来还是专程来看我女儿的呢,来去匆匆,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下。这次总算有机会了,也算故地重游,放松放松。” 谢老师年纪大了点,准备回酒店休息。 送完了谢老师,只留下俩人在路上。 三天假!苗牧乐立刻转头看向时岁,脑子里已经飞速盘算起来。 “时老师,”他凑近些,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期待,“既然有三天时间,要不要......” “不要。”时岁没等他说完就打断。 “我还没说要干什么呢。” 时岁瞥了他一眼:“反正不会是什么正经事。” “哎——”苗牧乐装委屈哎呦一声,“原来我在你这就是这种印象吗?” 时岁嘴角扬了扬笑意:“不然你以为呢。” 时岁侧头看向苗牧乐,“而且你好不容易回趟H市,不准备回家看看吗?” “回......吧。”苗牧乐答得有些含糊,“但是我爸妈不怎么有时间在家,我今晚晚上问问他们。” “嗯。” “那你呢?”苗牧乐和时岁在路上走着,苗牧乐心里琢磨着,以时岁这种喜静不喜动、甚至有点宅的性子,大概率会选择在酒店房间里安静地待上三天。 “我还没想好。” 苗牧乐眼睛转了转,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带着点试探还有期待:“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家玩玩吧?” “我?” “对啊。” “我自己在H市逛。” 苗牧乐挑眉,他快走两步挡在时岁面前,微微俯身盯着他的眼睛,笑着问他:“你自己会逛?” “时老师,据我所知,没有日程表和必须的人群聚集,你恐怕连酒店门口那条街都走不出去吧?” 时岁被他说中习性,耳根微热,有些恼羞成怒地推开他凑近的脸:“用你管。” 苗牧乐被他推开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又凑近些,“真的,时老师,你就跟我一块回去呗,我爸妈在家的话你还有机会尝尝我妈的手艺,要是没在家那就咱们俩一块玩玩,还给学校省了点酒店费用。” “不要。” 苗牧乐放松了语气,转换了话题:“行吧,那就先不说这件事,我饿了,需要吃点好吃的。” 接着问他:“时老师有什么想吃的吗?”他摸着肚子,“我请客。” “我现在比较想做的事,是赶紧回酒店,洗个热水澡,然后换身舒服的衣服睡觉。” “唉……”苗牧乐拖长了调子,失望地叹了口气。 “那我自己一个人吃饭也太没意思了,冷冷清清的。算了,那我们还是先回酒店吧。” “你自己不能吃饭?” “嗯,”苗牧乐答得理直气壮,“自己吃饭太无趣了,栗子也不在我旁边,还是等着时老师洗完澡,收拾好了一起吃。” “嗯……你要不然看看附近,有你想吃的可以打包带走。” 苗牧乐随意看了一眼,其实根本没在意,“点外卖吧。” “好吧。” 回了酒店,时岁洗澡的空隙苗牧乐开始挑选外卖了,自己平常做饭习惯了,觉得外面外卖就不是多健康的东西。 但是苗牧乐是在是太饿了。 于是就把之前H市觉得好吃的两家店都点了外卖。 等着时岁洗完澡出来,苗牧乐嘱咐道:“时岁,你帮我听着点门铃,我点了一点外卖,帮我拿一下。” “噢。” 于是,等着苗牧乐洗完了澡出来,就看见一旁的时岁还是一脸懵逼的样子。 “这是你点的……一点外卖?”时岁一脸懵逼,指着桌上堆积如山的餐盒。 三个袋子LOGO花花绿绿放在桌子下,最显眼的四盒米饭整齐列队,筷子捆成一束。 ……这么……大方吗? 实话说,苗牧乐自己也被自己的“杰作”震住。他慢悠悠地踱过去,拉开椅子,叹了口气道:“吃吧。” 苗牧乐拿起筷子,看着一桌子的饭笑道:“这下时老师可真得要和我一起吃了,这么多碗米饭,我自己可吃不完。” 苗牧乐不过点了三家外卖,每家都送了一碗米饭,都不带打个商量的就送了。 第一家苗牧乐就已经点了两份了,后面两家又都各送了一份。 他掀开餐盒盖子,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本来是美食相伴的,但是苗牧乐又瞄了眼那四碗米饭:“行了,这下光是看看我就觉得有点饱了。” 时岁已经端着一碗饭坐到他对面,他挑眉看向苗牧乐,语气淡淡却带着点催促:“吃啊,你不是饿吗?” “唉——吃。”苗牧乐苦着脸,把一碗米饭拉到自己面前,夹了一块鸡肉。 “嗯?”苗牧乐眼睛亮了亮:“时岁,你别说,我还真觉得这饭挺好吃的!” “你快尝尝。”苗牧乐连忙给他也夹了一块。 时岁低头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味道确实不错。” “你之前吃过吗?” “吃过,小时候我爸妈不在家的时候就让我自己吃。” “反正我算是吃过H市所有美食的人,当然是之前,现在很久没回家,不知道出了什么新的餐厅了。” 时岁又夹了一块虾仁:“看得出,你好像很喜欢吃。” 苗牧乐来了口米饭,“嗯,要不然也不会学做饭了不是。” 他咽下饭,还自顾自夸上了:“我这个人就是对生活质量有追求。” 时岁看着自顾自讲话的苗牧乐洋洋得意的样子。 仔细想想,这家伙的话倒也不全是自夸。 时岁自己的一日三餐基本靠外卖或者少数时间的食堂解决。 苗牧乐和他年纪相仿、工作同样忙碌的人,却真的能把厨房打理得井井有条,端出来的菜也像模像样。这确实是一件时岁自己做不到的事。 承认别人优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时岁想,苗牧乐能做到,确实…… ——才怪! 时岁一瞬间回了思绪。 要是时岁想要,那时岁做的一定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