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恶毒但实在美丽》
1. 穿越
“我早知道黑林山藏了不少妖修,我故意受伤躺在崖底,过了两天,果然有条鹿把我带回它们聚集地。你知道吗?这群蠢货还用灵药来给我疗伤!”
“你真行!抓了一百五十六只妖还白捡一只,咱们赚大发了。”
“小崽?”
刚救下个跌跌撞撞跑到马路中间捡玩具的小孩,腰部撞断,五脏六腑全碎,飞出几米外后脑勺重重砸地。向晚还没来得及感叹死得其所,便失去了意识。
意识好像还没从剧痛中缓过来,身子上下颠动,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有道不重的力度戳了戳她脑袋,差点撞碎的头部又是一阵晃悠。
“小筻,别用角顶妹妹。”
“哦。”
恶心感逼得神智渐清,嘈杂的交谈声、车轮滚动声,悉数涌进耳里。
“爷爷!哞哞!你快看,哞!妹妹动了!”
向晚睁开眼,最先映入视线的是张布满褶皱、带着笑容,很难让人生出恶意的脸,然而在这张脸上,从眉头开始额头奇怪的往外高隆,骨头宛若刺破薄皮从两侧长出一对弯月似的灰黑色大角。
向晚追随着灰黑角,看见了上空的横竖密布交错的铁条。
——铁笼。
他们被关在铁笼里。
“妹妹,哞怎么,哞,不说话呀?哞?”
一对嫩生生的小角先出现在眼前,随后一双又大又圆,睫毛密长得像贴了两张假睫毛的眼睛好奇看着她,大概还没完全学会说话,吐两个字就要哞哞叫。
“小家伙醒了?”深棕色头发密短,脖子强壮肥硕的身体连成一体,鼻子和嘴诡异往外凸出一大截,圆鼻孔正对前方,长着猪脸,头顶立着蒲扇似的短毛大耳朵的人咧着大嘴问。
“让开让开,给我看看!”细长得像橡皮泥的脖子探到向晚脸前,“吐息正常,看来没什么大问题。”
“谁家的小崽?伤得好重,脊骨都断了,幸好乌有灵药。”
“不止脊骨呢,后脑袋跟着破了,到底怎么搞成这样的。”
……
“身体恢复了脑袋怕是恢复不了,没见过傻成这样的妖,哪个受伤的不往森林里跑往大路栽,活该一起死。”
“蓝翎,少说几句。”一直托着她的老人严肃道。
蓝翎冷哼:“实话还不让人说?”发现向晚在看他,自带艳色的眼尾微收,头上似小扇的冠羽轻轻地晃,唇角分开下压,他轻蔑道:“黑不溜秋的丑松鼠,看什么看?没看过这么漂亮的妖?”
向晚实诚地摇摇头,童音沙哑:“没见过,你很漂亮。”
蓝翎:“?”
不是,这家伙脑子有病吧?!
他在骂她,骂她,骂她!没听懂吗?
见向晚还在盯着自己,蓝翎白色的脸上泛起了红,又羞又怒又不知所措,他强作镇定挪开眼:“知道我漂亮就行。”
目光从蓝翎身上移开,挨着看了过来。
向晚没说谎,她真没见过成精的妖。如果她没对应错,这只颈部布有鲜艳亮丽金蓝羽的应该是蓝孔雀。
虽然欣赏不来半人半妖的模样,但孔雀的漂亮人尽皆知。
除了这只孔雀,一直抱着她,免得她遭受颠簸的是头水牛。
哞哞叫是小水牛。
嘴和鼻子很长的是野猪。
脖子很长的是长颈鹿。
还有猴子。
岩羊。
马。
……
好神奇,她居然能在一个笼子里同时看见这些动物。
至于她,孔雀说了,她好像是只黑不溜秋的松鼠。
“不用管他们,你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再睡儿吧。”老牛温和地说,蹄子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向晚忽视内脏、脊骨还有头部的痛,听话的闭眼。
真是个噩梦。
没被撞死就算了,还带着一身伤变了种类,来到妖怪堆里当起只松鼠。
地狱都比这里可怕。
想着,疲惫的向晚没一会儿沉沉睡了去。
这一觉睡了很久。
本以为自己死了向晚再次被嘈杂声吵醒。
小牛凑上来:“哞哞!妹妹!”
向晚眼睛一闭。
小牛:“哞?”
即便不想面对,但向晚不得不承认,她就是来到了一个动物可以成精的地方。时代不明,不然前面的人早在监狱里抄写野生动物保护法了。
“身体大部分恢复,小崽自愈能力不错的。”
向晚很是忘恩负义,面对充当自己肉垫的老牛没有一个谢字。
老牛弯着眼揉了揉向晚头顶,干瘦坚硬的牛蹄揉得很不舒服,很像小时候总喜欢抱着她的院长那双粗糙的手。
“妹妹,你,哞哞,睡了四天。”小牛紧挨着她:“好久,筻害怕,哞,以为妹妹,哞,死了。”
实在可惜,她也以为她死了。
向晚从老牛怀里起来,感受到向晚动作,老牛边扶着向晚起身,边安抚地拍着向晚:“小崽不怕,没事的。”
笼子不大,这里面塞满了妖,很多体型小的小妖化成原型站在大妖身上。
有只灰黑的红嘴小鸟忙碌地绕着个脸长巨角,身高两米的秃头大汉飞来飞去。笼子很是逼仄,大汉蜷成一大团。这只鸟见缝插针地一会儿啄啄大汉眼皮,一会儿啄啄大汉脸,或者啄啄大汉手臂。
一直注意向晚的老牛说:“犀和椋是朋友,小崽,你有名字吗?”老牛主动说:“我叫乌,这是筻,我的孙子,如果你愿意可以跟着筻喊我爷爷。”
“鬼门关前当爷孙。”蓝翎乐道。
向晚没理蓝翎:“向晚,向阳的向,夜晚的晚。”
“向晚,向晚。”老牛不懂诗词歌赋,心里却觉得不是个好名字,像他们这样没有自保能力的妖修,其实很讨厌晚上。在他们眼里,夕阳和夜晚总伴随着冷酷的血腥和藏起来的阴谋毒计。
“名字很好听。”乌顺从夸赞。
即便向晚婉拒了喊他爷爷,不过乌还是紧紧护着向晚,这里面太拥挤,像小晚这样的小妖很容易被踩伤。
“一只丑松鼠有名有姓的,是不是去偷别人的?”在向晚又看过来时,蓝翎骄傲道:“我的名字可是我母亲精挑细选给我取的。”
对于这只臭屁的孔雀,大家习以为常。
“妹妹,哞,晚晚妹妹。”小牛一个劲挨着向晚,他指了指自己:“筻。哞哞,是哥哥,哞,照顾妹妹。”
向晚避开筻,翻过左手,看见拇指内侧的一点红痣后放心地闭上眼。
是她的身体。
筻话说不清楚,但挺能唠:“筻,哞哞,三十岁。晚晚呢?”
三十岁?
向晚睁眼瞥了眼面前顶多十岁的筻,若她没记错,现代的水牛最长寿命在十五年左右。
她心中绝望更盛,再次闭眼。
大一送走为福利院操劳一生累出肝癌的福利院院长,大三偿还干净债务。毕业两年接过福利院,把利用福利院孩子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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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的新院长送进去,连带着背后势力连根拔起。随后自己扶持福利院,将打下的商业帝国分交给自己最信任的人,这些资产足够让福利院的孩子们一直衣食无忧下去。甚至在生命最后,还在飞速行驶的车下救了条命。
虽然没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好歹没危害社会,走的顺心如意、无欲无求,她实在不明白到底有什么重活一遭的必要?
想着,尾部有点酥麻。
什么东西?
向晚伸向自己背后,扯出一条毛茸茸的长尾巴。
尾巴上部是黑褐色的茸毛,下面则是橙黄色,两种颜色分明又交错。
她愣了下,才后知后觉自己现在是只松鼠,还是只花栗鼠。
尾巴放腿上,向晚抬手一摸,果不其然摸到了两只炸毛的小耳朵,她又摸了下自己脸,幸好脸是正常的,没有胡须也没有尖嘴猴腮。
“爷爷说,筻,哞哞,再过两,年,哞哞,就可以,哞哞哞,好好,说话啦!”筻喜欢极了自己这个松鼠妹妹:“妹妹,哞哞,厉害,哞,可以说,哞哞,好,多话。”
说到这里,筻突得呆住,发现妹妹说话比它流畅得多:“妹妹?哞哞,是姐姐?哞?”
两腿细长,耳朵长尖,蹲在鹿头上长嘴豆眼的鼩鼱妖听不下去:“是小金花鼠崽,骨龄才七岁。”
“七岁?”
不了解的妖怪咋舌,七嘴八舌聊起来。
“七岁就能说人话啦?”
“可惜,七岁就得死了。”
“只有七岁,说不定人修不会杀她?”
“人修?你说作恶多端的人修吗?!”
……
知道她七岁,妖怪们好像对向晚更加和善,几天没有东西吃,还时不时往她手里递吃食,不过向晚从来不会收。
她观察了笼子里在人形和妖形来回变化的妖,无师自通地收回所谓的灵气,变成一只巴掌大点花栗鼠。
“筻,能借用下你的脑袋吗?”
中间隔了三只妖的蓝翎意味不明地嗤了声。
“哞。”筻递来宽大的脑袋。
没等向晚从乌怀里钻出来,乌坚硬的蹄子小心捧着向晚放上筻的脑袋:“筻要保护好妹妹。”
“哞!”筻一动不敢动。
向晚避开乌眼睛,饶是得知乌给她喂的灵药,若非乌她在被人修捡到丢进来没多久就会死,仍旧没和乌说多余的一句话。
松鼠身体方便很多,向晚挂在牛角上睡觉,无论筻说什么她都不搭腔,好像除了睡觉就是睡觉。
在蓝翎嘲讽乌用灵药救了只只会睡觉的白眼狼,筻急红黝黑的脸,哞哞地反驳回去:“才,才不是!晚晚,哞哞,受伤,睡觉!”
除了妖修会说话,偶尔还会听见铁笼外的人说话。
向晚大概听明白了,这是一个修仙的世界,万物有灵,人兽草木皆可有机缘化为人形。妖兽草木虽能得灵智化为人形,但除了寿命多外,修为晋升缓慢,不像修士可以炼制法器、丹药、符箓那些玩意,所以除了那些强大的妖修家族,像他们这种弱小的妖修,一旦被捉到就是送上饭桌当菜的料。
尤其像她这种肉少又不好吃的,全身上下只有一身毛稍微看得过去,一定是最惨的死法——生剥皮毛!
蓝翎嗓音阴狠,向晚眼皮都不抬,掉下牛角的尾巴懒懒垂着。
好惨!
生剥一定很痛。
不过她有什么办法呢?她只是个小松鼠罢了,除了忍受还能怎么办?
2. 万凤飞龙汤
这次睡醒,铁笼里死寂一片,弥漫着无助的绝望,取而代之的是铁笼外面喧嚣的人声。
押送他们的铁笼已经来到了人类所在的地方。
即便妖兽得了灵智能拥有和人类一样的外貌,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弱小妖兽落到成为食物的下场并不意外。
向晚透过缝隙看到外面,亭台楼阁、红砖碧瓦,层叠起伏的高楼如无数条匍匐的巨龙往远处蔓延出去。
街上叫卖声、交谈声、说书声……饶是身处在铁笼中,只能从缝隙窥得外面一丝,仍不难看出其繁华昌盛。
男女衣着张扬大胆,有的人昂首阔步手里牵着奇形怪状的人,说是人,其实是妖,稍微化形完整点、有稍许姿色的妖像彰显主人实力的器物,身上只有薄薄的几片衣物,大张旗鼓地显示着所有地方,有的甚至□□。
向晚正要收回目光。
铁笼经过街边一个肥头大耳,身着华贵的中年人,牵着几近赤/裸的妖修。
他头顶狐耳,身后坠着蓬松狐尾,清秀完整的人形容貌中带有几分独特的妖媚,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尖锐的铁链从裸露的双肩穿过,好些隐秘之地挂了奇形怪状的东西。
嗅见同类的气息,狐妖突然冲来,拽得得意忘形的中年人跌了几步,身上包裹不住的肥肉颤了好几颤。
“干什么?!”
中年人用力拽过铁链。
狐妖挣扎着还要过来,尖锐的铁链晃得叮当作响,双肩渗出血来。
这可大大惹怒了中年人,发现不少人看着这边,双耳涨得通红的中年人大感羞愤,好像看见所有人都在笑话他居然训不好自己的奴隶,抽出腰间挂的长满倒刺的铁鞭对准狐妖狠狠抽了上去。
“贱种,看老子今天怎么打死你!”
铁鞭落下,剐掉一层皮,血肉飞溅。
“唔!”
狐妖痛苦地低鸣,整只妖蜷缩在地。
原本沉默绝望的铁笼内更是连呼吸都消失干净,有的妖紧紧扒着铁笼,在看见鞭打狐妖时恨不得掰开笼子。
直到马车拖着铁笼从酒楼后门进去,笼内没一个妖吭声。
“杨老板,大生意来了!”押送他们的头领大声喊。
进去通报的厨役引着个精瘦的人走了出来。
“掌柜前往造极城,过些时日才能回来。”这人捋着小胡子:“赵宁,是你啊,上次的货可不怎么好,今天又送什么歪瓜裂枣来了?”
赵宁连连点头哈腰:“见过孙管事!小的承蒙先生和掌柜照顾,特意记得你们俩的大恩。我这次端了一整个妖修村,这批货保管好!”
孙管事斜着眼:“打开。”
“好咧!”
赵宁抬头示意,其他的人立马去掉铁笼的第一层铁罩,防护减少一半,蓄势待发的大妖们一起撞向一处,试图撞开一个缺口。
“没训过的野畜生。”孙管事随手一挥,五张黄符无风自飞贴在铁笼四侧瞬间组成阵法,铁笼雷电缠绕瞬间将贴着铁笼的妖修劈得血肉模糊。
尖锐惨叫声刺破天际。
孙管事不慌不忙,视线一一扫去。
“全是低阶的小妖。”
赵宁打着哈哈:“毕竟小的们本领着实不够捉更厉害的,不然只怕命也给了。”
目光越过乌精准落在躺在筻牛头上的向晚,打量了番她的皮毛。
“一百五十七只妖,适合炼器的不到十只。其它的长得奇形怪状,没哪个贵人看得上。”
听见孙管事的话,赵宁原本雀跃的心情凉了大半。
炼不了器,相貌长得不好,高价钱的路不全堵死了吗?
怎么会没一个好货?
他不是记得有个相貌不错,人形化得全的小妖吗?
哪个来着?
赵宁在铁笼里不停找。
找到了!
赵宁指着向晚:“孙管事,这头小畜生相貌一绝!一定很多贵人会喜欢,小的这就让她化成人形!”
看着气势汹汹过来的赵宁,乌和筻绷紧了身体。
他摆手:“不用,这只松鼠的毛不错,正好做皮袄的领边。”
孙管事只当赵宁病急乱投医,一只修为都没有的松鼠,即便侥幸得了灵智化了人形,能有多好看?
赵宁连声否决:“孙管事,若这样才真的可惜了好货!”
赵宁想起第一次看见向晚的模样,当时以为是只死妖,没想到小畜生长得唇红齿白,依他的经验来看这头小畜生日后绝对不差!
不过小畜生伤得太重,他舍不得给畜生用丹药,扔进笼子后没管,看了几次发现躺在老水牛怀里动也不动,只以为死了,早忘在脑后。
如今记起向晚的样子,不甘心涌上心头!若卖到识货的老鸨手里,准能多给点灵石。
赵宁算盘打的劈里啪啦响,准备舍点钱财把向晚要回来,还没找到借口,冷不丁对上孙管事的眼睛,赵宁吓得浑身一哆嗦。
赵宁用力扇了自己几个巴掌:“货全是为吉祥楼准备的,孙管事看上小畜生的皮,是它的福气!”
孙管事嗤笑,不再浪费时间,后面的厨役适时上来递给赵宁储物袋,其他的厨役卸下铁笼推着运往地下厨仓。
“里面有二百八十四枚下品灵石,老规矩,能吃、能用的,一头妖修两枚灵石,剩下的如果你们想要,可以退还给你们。”
孙宁自然不敢要,谁不知道吉祥楼的掌柜入赘了凌家分家,地位比城主还高,使得原本籍籍无名的吉祥楼一跃成为望仙城中第一大酒楼。从吉祥楼拿出去的东西即便他有胆子拿到别处卖,也没人敢收啊!
这边,铁笼缓缓推向深处,吉祥楼很大,单是后厨就分了好几个区域。
专门做饭的厨房,放着寒冰才处理干净的新鲜食材的房间……
随后是还在冲洗、分割的妖兽,再后往下推就是关押他们的地方,幽深的通道弥漫着腐臭和血腥味。
又长又宽的过道如地狱黄泉路,听见了铁笼声,漆黑中一双双幽灵般静默的眼睛看了过来。
蓝翎猝不及防对上视线,他惨叫了声。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蓝翎死死捂住嘴,发抖地不敢再看外面。他急忙看别的妖神色,证明他不是被吓得叫出声最丢脸的。
凭借着隐隐约约的光线,他找到了向晚!
这里面最小的一只妖。
他瞪大眼睛试图找到向晚吓哭的证据,结果发现这家伙根本没睁眼,还在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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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
睡睡睡,都要死了,还在睡?!
到了关押他们的铁牢。
铁牢里黑漆漆的,唯一一束光从上射下来,打在矮宽暗红的案板上,板底有一把沾血的尖刀、刀身漆黑沉重的砍刀,以及一把稍精巧的剔刀。而案板左边旁边堆满了木材,大锅下灶台里还残留未熄的火星,锅内还有一点冒着热气的温水。在案板右前方,尖锐铁钩从上面倒挂下来,眼力好的还能看见上面的一点没取干净的肉。
铁牢挨着分开,上面挂有甲乙丙丁戊己庚壬葵的牌子。
甲字号铁牢只剩几只完全没有反应的妖修,乙字号铁牢里的妖修们看见他们被推了进来,苍白的他们上前两步,满是忧伤的眼里居然全是对他们的关怀。
“你们是哪里的新妖?没藏好吗?怎么也被抓进来了?”头顶一片白,脸和其它部位却黑得出奇的獾妖问道。
“我们住在黑林山,赤带回一个受伤的人修,这个人修得到我们信任后趁我们不注意在村里布下阵法。”
“赤?”
“赤是一头十九岁的雌鹿。赤尚不知人修狡诈,她看见人修落在崖底受了很重的伤所以才驮回来。看着我们被抓,赤不要命地反抗,被她救的那个叫赵宁的人修杀掉了。”
关他们的厨役们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他们说这招能骗到妖我起初还不信。”
“行了吧,畜生能有几个聪明的?你才来多久,以后见得更多。”
这些人笑着离开铁牢。
向晚他们关在丙字号铁牢中。
铁牢内很臭,角落堆着未清理的妖修粪便,向来爱干净的蓝翎捏着鼻子,踮着脚选了个最干净的地方,难得没说一个字。
向晚忽视乌担心的视线,镇定自若地趴在筻的脑袋上。
铁牢里十分安静,虽然他们一阶妖修比得上炼体前三重的人修,他们中甚至有几只二阶妖修,刚才的人修最多修为才炼体四重,但人修手段层出不穷,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希望逃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
铁牢外面传来闷重的开门声,除了丙字牢妖修有些躁动外,甲字牢和乙字牢的妖修早习以为常。
“天字号厢房的客人要一份新鲜的万凤飞龙汤。”
两个厨役大步走来,瘦骨嶙峋的乌立马挡住筻和向晚。
厨役没理会他们,打开甲字铁牢,拽出一个满身赤红、尾巴尚带鸟羽的赤烈鸟,和一只相貌跟马妖差不多,但身形更小,鼻子周遭和眼睛周遭都是白色的驴。
锅里的水再次沸腾起来。
一张符箓贴在挣扎的妖修身上,饿了许久的两只妖立马无力的软倒下去。
“客人要新鲜的。对了,”脚踩在赤烈鸟脸上,“它羽毛长得不错,先准备好客人的食材,别弄坏了羽毛,留着有用。”
“行。”
割肉的人是熟手,刀尖挑开赤烈鸟胸膛上的羽毛,轻而易举剥开细羽后,割下一小块整齐的鸟肉,刀刃不停在鲜血淋漓中一片片切下赤烈鸟最嫩的胸脯肉和大腿肉。
赤烈鸟痛到几欲癫狂,不小心看见眼泪一个劲掉的筻,还有筻头上骨龄稚嫩的向晚,凄厉的哀嚎硬生生憋进喉咙里,生怕吓到他们,强行对他们露出个微笑。
3. 他不能死
血腥味弥漫整个铁牢,丙字牢的妖修们避无可避地亲眼看着自己的同伴如何被生割血肉。
旁边的驴妖因为最先割下心肺,他们不停地给它吃淡红丹药,防止途中死了肉不新鲜。割到三分之二驴妖低低悲鸣了声,再也坚持不住,头一垂,无形的灵气消散。
确定断气了,一个人拽着驴腿,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驴身重重砸上案板,食指抵着剔刀从嘴部划开,熟练地扒下一整张驴皮,随后舀来锅里沸腾的水一泼,血水混在一起涌在案板上滴滴答答往下掉。
因为驴皮没用,他们直接扔到火堆里烧掉。
驴心肺肉和割下的赤烈鸟肉一块端走。
为了保证羽毛的鲜艳,他们给早已奄奄一息的赤烈鸟塞了一颗完全不同于给驴妖吃的丹药。
丹药灰白,面上凹凸不平,远远就闻见一股令人不舒服的刺鼻恶心气味。
赤烈鸟才服下,浑身羽毛充血炸起,眼珠血丝密布。
他们下手利索得多,拔出羽毛带出血肉,实在拔不下来的,他们用刀连根小块挖起。
全身筋脉爆裂,骨骼寸断,内外双重折磨,一直强行忍住生怕吓到小妖崽的赤烈鸟终于再次惨叫了起来,鸟叫声深深刺进在场每一只妖心脏。
饶是已经见过很多次这样场景,早麻木了的甲字牢和乙字牢里面的妖修痛苦地捂住耳朵,好像这样就能听不见看不到。
“呜。”
和向晚一个铁牢的鸟妖呜咽,角落里的蓝翎死死盯着赤烈鸟,眼睛干涩忘记眨动,一瞬间他看见地上被围着的赤烈鸟渐渐变成他的脸。
不!
蓝翎吓得抽气,发软的身体后跌砸上肮脏的铁墙,勉强靠着才没有滑下去。
他的尾羽又厚又大、眼斑生来便多,全身的羽毛无一不鲜艳靓丽,他一直凭借自己的相貌在家族中备受宠爱,从没吃过苦头。
在他八十岁时,人修找到他们族落,父亲和族人们全被人修捉走,那时母亲带着他在外正好躲过一劫,后面又辗转带着他逃到了黑林山。黑林山地方小地势险峻,灵气十分稀少,虽然没有强大的妖修,但因祸得福人修鲜少来这里。
母亲死后,山里的妖怪也照顾他,不会让他饿着苦着。
他听母亲和山里的老妖修说过,他们孔雀一族很受人修喜欢,人修会拿他们的羽毛做各种东西,有做外衣的、做羽扇的、做首饰的……而灵气消散后,羽毛会随孔雀死亡而变得黯淡,为了最好的保证羽毛漂亮,人修会用丹药吊着他们的命,生拔羽毛后才让他们死。
蓝翎只当这是一个不可能发生的噩梦,但这个噩梦此时狰狞地出现在他眼前!
不行。
他不能死!
他才一百二十岁,他才成年没多久!他的寿命还很长,他绝对不能死!更不能这样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后再痛苦地离开。
蓝翎咬紧牙,悄悄地挪着步子躲在身躯庞大的妖修后面,弯下腿抱紧双膝尽量地减少自己暴露的可能性。
“蓝翎?”饶是人身也足有三米高的象妖发现身后的妖,低头看了眼,发现强作镇定但肩膀抖个不停的蓝翎,暗叹了口气,不动声色挪着粗壮的脚更好挡住蓝翎。
处在惊恐中的蓝翎根本没注意象妖细微的动作,他太慌了,不敢再看铁牢外面骇妖的场景,看见牢里哭得眼泪鼻涕到处流的妖修,悲怆感更甚。
他脑子中又浮现了进来时那一双双死寂的眼睛。
鼻尖发酸,眼睛湿润。
蓝翎用力闭眼,闭掉泪水。
不能哭!
他可是蓝孔雀里面最漂亮的,怎么可以哭成这种丑样?
蓝翎嫌弃又慌忙地转移目光,他只能看铁墙,黑漆漆的铁墙很脏,第一眼只以为是污渍,细看才发现那是一道道凌乱尖锐的血痕,是曾经同样被关在这里无处可去的妖修留下的。
蓝翎再次慌张避开,惶惶然找不到着落点。
直到他看见哭得牛头乱颤的筻头顶上的金花鼠。
虽然他骂这只蠢松鼠黑不溜秋,但并不黑,人形时脸色苍白,可眼珠很黑、很亮,像死寂的冬天带着点冷意。是只才七八岁,跟个婴儿没什么区别的妖崽,模样却十分完整,蓝翎欣赏不来人修,不过看着花鼠的样子他心里莫名觉得好看。
如今恢复了原身,金花鼠从眼尾带出的两条黑纹在背后相遇后一同蔓延到尾根,尾巴上黑下棕,除了眼周有点白,整体颜色十分沉闷单调,要不是毛多一点、整齐一点、顺滑一点,和寻常松鼠没什么两样,完全看不出人形那么完整。
金花鼠背对着他,正冲着铁牢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哈!
蓝翎找到慰藉。
这只蠢货,受伤了都不知道躲,那个叫孙管事的指明要她皮毛做袄子领,平时装得一副镇定样,当场看见扒皮的场景,肯定吓哭了吧!
蓝翎仔细看向晚,试图找到她害怕的证据,然而金花鼠略显肥硕的背影一动不动。
是哭得没力气动不了吗?还是吓得腿软了。
终于——
似乎实在看不下去了,金花鼠扭过头,黝黑的眼珠里没有半点泪光,红丝都没有。大抵累了,金花鼠挪了挪脚,尾巴勾好牛角又趴下睡了。
蓝翎:???
不对,她怎么不怕啊!
震惊不解的蓝翎盯着睡过去的金花鼠,惊惧的心竟然渐渐平静了下来。
蓝翎想,一个还没他年龄零头大的妖崽都不怕,他怕什么?太丢雀脸了。
听得孙子抽泣声,乌艰难从悲痛中缓过来,后知后觉孙子头上还有个鼠崽子,他赶忙抬蹄子想捂住松鼠崽的眼睛,结果发现向晚早睡熟了,估计筻哭得牛头歪斜,怕自己不小心掉下去,尾巴还松松地缠着牛角。
乌:……心大也不是坏事。
这只是开始。
吉祥楼贵客多,口味挑剔的喜欢现吃现宰。
“丙字牢的今天刚到,体内浊物太多,这边甲字牢自洁了一个月,乙字牢自洁二十日。”
下来挑选的客人金装玉带,看见丙字牢先是嫌弃皱眉,甲字牢和乙字牢干干净净,里面的妖也是干干净净,脸色稍微好点,不过仍旧没说话。
厨役向来善于察言观色:“贵客莫忧,此地牢里的妖全是低阶妖兽尚未辟谷,等辟谷十日后,会在浴房统一冲洗,从乙字牢出来后又会清理一次。”
客人发现确实如此。
厨役见客人神情好了点,继续道:“浴房在东方,那里尽头便是,这里乃我们的活物厨仓,也是宰杀、简单处理妖兽的地方。”
“宰杀完成后送往分割房,正是贵客下来时最后所经过的地方,在那里进行第二次处理后,第三次才正式送入厨子手中为诸位贵客烹饪美膳。”
客人点头,亲自点了头妖。
只是半天,甲字牢的妖全部没了,乙字牢少了大半,剩下七间地牢又补满了两间。这么多妖,死在客栈的一天至少上百只。
向晚一觉睡到深夜,大约变成了妖修,嗅觉前所未有的敏感,好像浸泡在血里。视力也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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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许多,只凭微弱的夜光便能看清铁牢里的妖。
以往第一时间总能发现她醒了的筻还在抽泣,牛头随着抽噎一颤一颤的。
“你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过来的蓝翎挨在筻身边。
向晚翻了个身,摊成一张鼠饼,睡够了也不愿意多动弹一下。
蓝翎再次被向晚忽视个彻底,气得他冠羽一扇一扇的:“成天只知道睡,你有什么用啊?”
“不说话?”
“呵,怪不得只有乌这头老好牛才救你。”
“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向晚直接打断他。
蓝翎没说完的话憋在喉咙里,他抱臂骄傲地扭开头。
舍得搭理他了?晚了!
蓝翎等啊等,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向晚喊他,他余光瞥来,发现向晚压根没看他,一双眼睛半耷着,看样子马上又要睡过去。
“你是猪啊!”
“谁?谁喊我?”不远处正在睡觉打着震天呼噜的猪妖抬头一脸茫然。
蓝翎:“……”
见没妖理他,猪妖哼叫两声又睡了。
“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个孙管事看上你的皮毛。”蓝翎压低声音。
“嗯。”
“他们会把你活剥。”
“哦。”
“你比我们先死,我们至少还能活十天。”
“挺好。”
蓝翎咬牙:“你马上要死了,生剥皮肉,痛不欲生!你比赤烈鸟更惨,你的整张皮将被撕下来。他们用小刀在你的嘴部划开一条口子,从头部撕到尾巴,他们还有个吊命的丹药,到时候想死都死不了!”
不知道是提醒向晚还是提醒自己,蓝翎越说越抖。
守在旁边的乌想要制止,筻哞哞的要对骂,向晚回答:“生剥,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会很痛!他们不会让你这么快死,你看到了的。”
“我能跑吗?”
“什么?你?你不过是只丑松鼠,你怎么跑?”蓝翎的嗓音尖细到扭曲。
“是啊,我又跑不掉。”
蓝翎颤抖的身子呆住。
“打不过,跑不掉,还不是要死?”
向晚怕这只叽叽喳喳的孔雀再叨叨她,难得多说几句:“怎么死不都一样?”她换算了下时间:“那人剥皮剥得挺利索,不过半盏茶功夫,熬过去就行了。”
蓝翎毛骨悚然:“你在计算他们花了多久死?”
向晚瞥了他一眼,那表情简直在说:不然呢?
一股寒气从尾根爬到冠羽,蓝翎打了个寒战。
看着心无波澜的向晚,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磕磕巴巴再问:“你就这样看着他们死?”
向晚疑惑极了。
“你觉得我能救他们吗?”
一来她不是素食主义,二来即便妖能修成人形,但在她看来和现代的家禽没什么区别。除了从他们身上提前看清自己的下场,知道会被折磨多久外,她实在想不出来需要做什么。
向晚没错,可蓝翎觉得心无波澜的向晚很恐怖,他苍白解释道:“你才七岁,还能活很久。”
“活到一万岁还是要死。”向晚发出邀请:“睡觉吗?”
蓝翎神情诡异地摇头。
他承认向晚说得有点道理,谁都会死,谁都怕死。
伤心有什么用?再伤心也救不了同类,可就算不怕死,死得这么痛苦,怎么能不害怕?这时候除了猪和面前这只奇怪的金花鼠,哪只妖有心情睡觉?!
4. 白大人
蓝翎嘀嘀咕咕念叨什么,只要没来唠向晚便无所谓。
“小崽。”一直听着的乌温和道。
向晚不回答不睁眼,态度十分冷漠。
乌不在乎,乐呵呵道:“活得越久越怕死,还没一个七岁的嫩崽看得开。”
老牛俯着身子把哭得一抽一抽的筻揽进怀里,他哄着筻:“先睡吧,能活一天算一天。”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又开始杀起了妖。
他们笼子里的妖修为不多,从被抓进铁笼开始到现在足有十二天不吃不喝,地牢里面的灵气还格外稀薄。好些个妖饿的睡在地上,向晚吃过乌给她的灵药,目前没半点不适。
正午。
八字胡的孙管事再次出现径直走来,他们很清楚他为向晚而来。
果然孙管事站在丙字牢前,找到趴在筻头上的向晚,仔仔细细打量,鼠毛仍旧油润顺滑,关键上面杂毛很少,怎么看怎么满意。
“叫五子放下手里的活,亥时来天字厨仓剥这只金花鼠鼠皮。修为太低了,再多准备点好的丹药,别让它半途死了。到时候我亲自来看着,扒的完整点价格还能卖得更高。”
说完,又吩咐宰杀哪几头妖,津津有味看了会儿才昂首阔步地出去。
一句话,定下了向晚的死刑,就在亥时。
讨厌向晚的蓝翎、觉得向晚不会感恩的羊妖、一直护着向晚的乌……他们全部看着向晚,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筻嗷哭得堪比昨天第一次看见杀妖,一边哭一边哞哞叫着妹妹。
牛头哭得一歪,向晚险些跌了下去,她灵活地抓住牛角。
很好。
这是个很好的消息。
皮都给她扒了,总不能还穿越吧。
向晚放松地挂在牛角上,准备一觉睡到亥时睁眼迎接自己死亡。
然而周围奇奇怪怪的目光总扎在她身上,让她睡不安稳,耳边充斥筻的哀嚎,其中还夹杂着乌不停的对不起,还有些别的修为稍微高点妖在商讨,等亥时打开铁牢时他们最先冲出去杀了这些人,为后面的妖怪拼出一条路。
他们说自己正值壮年,不能当个废妖,连个七岁的小妖崽都保护不了。
向晚很是厌烦。
一群自身难保的妖修,为什么做这种无济于事的无用功?
和现代时的福利院院长一样。
向晚是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婴儿,从她记事起,福利院就维持在要死不活的状态。
福利院由老学校改装,给这些有各种问题的孩子治病早消耗干净院长的积蓄,福利院请不起别人开不起工资,整个福利院都是院长自己打扫。
向晚自能识字,常去地方只有二楼最右边小小杂物间改成的图书馆。
福利院的图书馆很小,里面只有简单的几个旧书架上摆放着的一百多本陈旧泛黄书籍,向晚窝在角落里看完了她的第一本书。
在她即将翻过末尾,每周都会来仔仔细细打扫的院长笑眯眯从她手里抽走书。
“既然一切转瞬即逝,任何事物都无关宏旨,人们竟还要荒唐地看重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让自己也让别人遭受不幸,这实在太可悲了。①”院长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段话,晚晚,你有喜欢的吗?”
“没有。”小学四年级的向晚说:“但它说得对。”
她对书中一切人物的行为全不理解,只对这句话印象稍深。
“你知道什么意思,就说它说的对呀。”院长打趣。
后来向晚看着院长拖着苟延残喘的身子为了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步步走向可悲的结局。
作为福利院院长,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还要出去打零工、拉慈善救助,就为了让福利院里的孩子们能吃饱穿暖,用生命抚育了一批又一批的孩子后,亲手送他们飞上高空自己却永远留在原处。
在七十二岁那年,肝癌晚期的院长痛苦不堪,没钱医治没钱吃药,还在日以继夜地做手工补贴福利院,但曾经飞出去的孩子只有极少的几个回来看过她。
还是向晚发觉不对劲,及时送她进了医院。但太晚了,熬了四个月,医生通知向晚来医院见院长最后一面。
向晚只是平淡地站在院长病床前,她看着惨白病床上只剩一副骨架,脸色黯沉发黄的人,薄薄的被子罩着这具皮肉骨头,腹部却不正常地隆起。
病床柜子上有几根干瘪发黑的香蕉,这是一个从福利院出来的人带来的,说了一堆好听话,送了点香蕉给了两百块钱后再也没出现过。
向晚问:“你要死了?”
院长弯着浑浊的眼睛,气若游丝:“是啊。”她艰难移动手,抬起来都没有力气,“晚晚,过来点,妈妈想多,多看看你。”
向晚皱紧眉,坐到了病床旁边。
她看着发黑的香蕉,一根根并列的香蕉黄皮上黑点斑斑莫名像院长的手指,说:“你真惨。”
院长笑得急喘,像破败不堪的风箱,不小心咳出血来。
向晚抽来纸一点点给她擦干净。
“有晚晚,值得了。”
向晚把纸扔到垃圾桶里:“我不会给你办丧事,没钱。”
刚进大学的向晚消耗干净省状元的奖学金和国家补助,在各个平台贷光了所有钱,做家教、筹善款、送外卖,所有钱全部砸进医院,现在全身上下甚至拿不出二十元。
“不用办。”院长还是笑着,说话很慢很轻,她打趣:“晚晚,你,不是,说人总是,要死的吗?为什么还要,还要给我,治病?”
“你养的我,我欠你的。”
院长不意外向晚这样说,只是开始涣散的眼神越加慈祥:“对,对不起,晚晚。你因为,我,欠了很多,很多钱。”
“你死了,我还得清。”
旁边的医生和护士听见这话看了好几眼向晚。
“晚晚,我,放不下,福利院。”院长呼吸越发急促:“我知道,晚晚,很厉害,答应我,照顾,照顾好,福利院和,和,里面的孩,孩子们。”
“好。”
听到向晚答应,院长一口气散了去。
原本觉得向晚太冷血的护士和医生又觉得这个老人似乎对向晚过于苛刻,一个十八岁的孤儿,大一新生,不仅背了这么多债给她治病,临终前还不让她轻松,让她照顾福利院这么大个累赘。
“节哀。”
白布遮住院长颓败的脸。
如她所说,院长死后她没有通知任何一个人,只是带着骨灰埋在福利院门前的一块地里,随后种上了一棵桂花树。
向晚确实很厉害。
大一欠下的债,在大三凭借自主研发的软件系统把剩下的债务全部还清,在大学后成立科技公司,靠着高端新兴技术成为商业新贵。
只用五年。
向晚不仅照料好她原本所在的福利院,更有资本照顾更多家福利院。
公司股权主动上交,资产分发给自己信任的几人,单独为福利院做了个每年能创收的项目。所有任务责任全部完成,向晚整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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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然度过,没几个月便死了。
五年。
院长终究还是太低估向晚,她用五年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用五年从生到死。
不知不觉,天渐渐黑了下来。
丙字牢里的妖修开始躁动起来,眼见快到了亥时,向晚还在睡。
酉时。
戌时。
亥时!
向晚睁眼。
“你醒的真及时。”蓝翎嘲讽。
地牢门口传来说话声:“我是来剥鼠皮的?”
“花鼠皮,可惜这种松鼠肉不太好,没客人喜欢。”
象妖、犀牛妖们绷紧身体,无声间以向晚为中心,形成个保护圈。乌护着筻,筻蹄子高抬遮住头上的小松鼠。
原本待在向晚身边的蓝翎无声缩到最角落里去,只从缝隙中悄悄看着外面,眨也不眨地盯着向晚。
一行人出现在眼前,孙管事走在前头,他旁边有个身形细瘦,拇指食指细长的人,右手还把玩着把细长的小刀。
“哪只鼠妖?”
孙管事抬头,豁,完全看不到,全让壮实的妖挡了个严实。
“每群送进来的畜生总得在这表现表现他们的情深义重。”孙管事不以为意:“分开他们。”
“是!”
跟在身后的四个厨役拿出符箓和法器,趾高气昂走过来,只等开了铁门给这群不识好歹的畜生教训教训。
“别怕!”有妖振声。
没等妖们护成圈,一道轻巧的身影从后挨着跳了出来,踩过他们头顶,轻盈落在他们最前面,完完全全出现在孙管事面前。
她疯了吗?!
蓝翎心里尖叫。
他知道向晚不怕死,没想到她真的敢跳出来!铁笼外的人全是鬼怪,是刽子手,是生生剥皮的怪物,她怎么敢直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
“今晚扒的是它?”五子来到铁牢前,蹲下身对上向晚,眼睛噌地亮起来:“是只小崽子呢,这身皮毛当真不错,怪不得你叫我来。”
五子在剥皮中手艺最好,一把小刀总能轻巧地完整扒下各种小妖的皮毛,蛇、鼠、兔、鸟……简直无所不能。
“可惜太小了,估计不够做衣领。”
孙管事负手:“先取下来,免得过了几天成色不行。”
“好咧!”五子手里的小刀快速转动:“多谢管事大人记得小的,我就喜欢这种精巧的小玩意,这身皮毛不给我简直可惜了。”
“嗨,小家伙。”五子笑得热情无害:“你别怕,我下手快,疼不了多久。”向晚带着漠然的黑眼珠看得五子心里发痒,他扭头又道:“孙管事,反正没人喜欢吃松鼠肉,小家伙眼珠子真够劲,就给我了呗!”
孙管事简直不明白五子的癖好,摆手:“拿去吧。”
“行嘞!”
五子往后退开,厨役们打开铁门,钥匙插入锁孔中,扭了一转,大锁应声而开,所有妖修绷紧身躯,无声地再次聚上来。本是老妖,和妖崽一个待遇被保护在最里面的乌挤到向晚身边,牛角下压,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铁门拉开时,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冲进来。
“白大人明日午时就到,方才放下消息,说必须交出五千只妖供他修炼!”
“啧。”
孙管事素来气定神闲的神情浮现不耐,暗自骂了声瘟神。
五子咒骂:“时不时来一次,次次不定时,还卡着点来,非得动用库房的妖才能够数,一个靠张开腿卖脸爬上去的下贱小娼!”
5. 自作自受
孙管事轻飘飘警告了句:“慎言,祸从口出。”
五子哧哧:“吸了这么多妖兽,没见的修为多高,不过傍上了主家的少爷,侥幸得了大人物赏识。一条修成人形的畜生,长成那副狐媚子样,活该拉到倌楼里做个千人骑万人压的男娼。”他舔了舔唇:“可惜,那位贵主喜欢得紧当珍宝一样疼,若给我定挖了他眼珠子。”
骂够了,五子才问:“妖修数量够吗?”
孙管事肉眼可见的不悦:“酒楼每日消耗这么大,明日就要,哪儿给他找多余的来?上次只要了四千只,这次又要五千。”
五子跟着不高兴,手里翻转的刀停住,刀尖指着向晚:“所以今晚扒不了它的皮?”
“皮还是扒得了的,今夜去旁的酒楼饭馆要一些回来。”
五子心情这才由阴转霁,他饶有兴味地告诉铁牢里的妖们:“你们真是撞了大运,遇上了白宿这娼货。哈,你们还不知道白宿是谁吧?他是只妖哦。”
刀尖轻抵着下巴,只要再用力一点就能刺破皮肤,然而五子毫不在意:“想来是骚狐狸变的,哎,落到他手里你们还不如躺好给我们杀,至少我们下手果断。骚狐狸就不一样了,听说练的邪功,用了邪门法宝得要吸掉妖修魂魄,吞噬精血才能提升修为。”
他侥幸见过一次,那场景真够瘆人的,修炼完的白宿脖颈处轻透雪肤下青色血脉若隐若现,倒真像吸足了精气的精怪鬼魅。
“行了,先把正事办了。”
厨役打开铁门,冲上来保护向晚的妖们全被符箓和法器打得半死不活,有血溅到蓝翎脚边,他定定看着五子手里闪着寒光的小刀。
刀尖很利,刀身精巧很适合剥金花鼠这样妖身小的妖修,等会儿这把小刀会刺入向晚薄薄的血肉中,先是往下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然后顺着这道刀痕往两方撕开。
蓝翎看向金花鼠,向晚仍旧没有动静,不管受伤的妖还是即将铁笼外的刑台,都影响不了她一点。
她怎么不害怕?
她怎么会不害怕呢?!
蓝翎咬紧牙,她比他小了好多好多岁,没他看过的景色多,没他认识的妖修多,没他吃过的美味多,他们这样漂亮的妖就算死也要死在绿草花海中。
她怎么可以没有一点不甘心呢?!
一个新来的厨役急于表现,粗狂的大手抓向向晚后颈。
银光闪过,新厨役惨叫声骤起,方才还在五子手里的小刀刺穿悬在向晚后脑上的手。
五子走过来,在新厨役惊恐的目光中,笑眯眯拔掉插在厨役掌心的匕首,在厨役抽气中,道:“我让你碰了吗?”
“对,对不起,对不起。”
厨役们再不敢碰向晚,全部退了出去,只敢站在孙管事后面。
五子孤身一人走进满是仇恨目光的铁牢,近看小松鼠的眼珠更漂亮了。
“走吧,小家伙。”
向晚抬腿就走,为了方便他们剥皮,她就不化出人形了。
“誒,你们是不是蠢的?”傲气十足带着鄙夷的声音响起,所有妖连着孙管事一同望了去,只有五子仍旧欣赏着向晚。
不用回头向晚也知道是谁,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浮现。
昏暗地牢中,一只高贵漂亮的蓝孔雀从最角落里优雅地踱步而来,脖颈高高仰着,从未在外人面前展开过的尾羽此时张开到最大,尾羽厚密且长,其上的眼斑分布十分规律整齐,身上每一处的羽毛都鲜艳极了。
即便处在昏暗地牢中,所有光都落到了这只孔雀身上。
蓝翎没有说谎,他真的是最漂亮的一只孔雀。
所有妖都愣住,他们怔怔看着蓝翎走到最前面,走到强大危险的敌人面前,他自豪地来回踱步,炫耀着自己漂亮的原形。
蓝翎听到自己嘲讽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一定是疯了,被热血冲昏了头,但他前所未有地享受,满足和骄傲充斥每一根羽毛。
他享受着妖修们震惊的目光,享受着向晚冷淡的眼里罕见出现的几分不悦。
哈!
看吧,他也不怕死,不就是半盏茶吗?熬熬就过去了。
总归都要剥皮,早剥晚剥不都是剥吗?与其之后碌碌无为地死,还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蓝翎觉得自己真是虚伪极了,他想到在他死后,这些一直觉得他娇气傲慢的妖修们会伤心,会觉得他是为了同类挺身而出的大英雄。还有金花鼠,对,这只叫向晚的金花鼠一定会生气地想,怎么会有比她还不怕死的妖修。
恐惧和害怕混着兴奋,蓝翎觉得自己疯了,但他吐字十分清晰,自作聪明地用着激将法:“你们一个两个的眼瞎吗?我这么好看的羽毛你们不要,要这只黑不溜秋的丑松鼠?!”
五子眼睛微动:“急着找死?”
蓝翎冠羽随着他脑袋晃:“是呀,你不是说遇到白宿的妖死得会更惨吗?”
五子懒得和蓝翎墨迹,直接抓起向晚。
“放下。”
“孙管事!”
“我叫你放下。”
孙管事此时看也不看向晚一眼,金花鼠皮毛虽好,颜色始终单调了许多。这只孔雀不一样,肉可以吃、腹羽做衣裳外面的装饰,尾羽!尾羽用处更大了,可以做首饰挂件,羽扇,如果做一整件羽氅会更美!
明日这批妖就不归吉祥楼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自然要挑选利益最大的妖。
“取它羽毛。”孙管事下命令。
五子狠狠丢开向晚,被符箓震伤的乌颤着蹄子接住向晚,向晚没有任何动作,她只是看着蓝翎昂首挺胸地走出地牢,走到血淋淋的案板旁边。
成功了。
他真是聪明。
细瘦的雀腿已经害怕到遏制不住地抖动,蓝翎假装整理羽毛掩饰身体的僵硬。
向晚的话不停在他耳中回荡,很快的,很快的,不就是死一死吗?很快的,熬一熬就过去了。
五子对着蓝翎咧开嘴露出白牙,指着案板:“既然这样,那你请?”随后他看向孙管事:“孙管事,这畜生羽毛不错,为了保证不弄坏还是我来吧。”
“你来。”五子手艺最好,不过这人脾气古怪,平日里只喜欢做自己看得上的,就算不得已也只做些节省力气的小妖,如今愿意亲自取这么大只孔雀的羽毛,他自然乐意。
蓝翎仰躺着,向晚只能看见蓝翎的冠羽。
在磨损的老牛蹄捂住了她的双眼时,向晚听到了乌的哽咽声。
身边的妖太多了,他们挤在一块哭得抽气,向晚屏紧呼吸试图去听蓝翎的声音,不管惨叫声、闷哼声,全都没有。
“没想到这畜生挺能忍。”向晚听到五子兴奋的声音。
五分钟后。
“给药。”
“去喂药。悠着点,你才弄了这么点?”
“管事、大人,这可是精细活,自得慢慢、慢慢地弄啊。”五子自言自语:“我记得雀族这里有条筋的,怎么没找到?我找找。”
“别弄得太脏。”
“瞧你说的,我这不是给咱们大厨减少点负担吗?抽了筋也方便他们做菜,毕竟客人不喜欢吃这玩意。”
过了四分钟。
“药。”
“玩够了没?”
“哎呀呀,大不了多出的丹药从我工钱里扣总行了?原本许诺我的眼珠子都没有了,我不就玩玩,好不容易见着了个硬骨头,不试试怎么行呢?”
又是三分钟。
“给他药。”
“骨头居然是脆的,不是硬的。”
两分钟后。
向晚听到五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多出的两颗丹药记我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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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看看羽毛有没有坏的地方。”
“不用,你的手艺没问题。”
“那就行了。”脚步声走近,向晚感受到乌捂着她眼的蹄子收紧,手臂无声将她藏在怀里。
“老家伙着什么急?松开。”
“听不懂人话?”
乌痛吸了声,捂住向晚眼睛的蹄子被刀砍下,吃痛松开。
向晚看见了溅满血的五子,在他身后案板上面,蓝翎细长的脖子半掉在空中,一直立着的小扇子冠羽散开垂落着。从脖颈开始,下面几乎只剩一堆烂肉,砍断的两只乌黑雀脚随意地丢在地上。
“小松鼠。”五子热情的打招呼。
“一刻。”黑黝黝的眼睛直视五子:“赤烈鸟用了半盏茶,蓝翎用了一刻钟。”
五分钟。
十五分钟。
多出了十分钟。
“你故意折磨他。”
杀了不知道多少只妖的五子一瞬间竟然被这双眼睛镇住,隔了几息,他满是血的手捂着肚子,大笑道:“小家伙,你怎么可以随意污蔑人?”
“哪能是折磨呢?折磨它的不是你吗?它是为了保护你才自愿出来的,如果是你,我只需半盏茶不到,它多受的苦是你造成的。小小年纪,千万别胡说啊,我可是大好人。”五子指着案板上的烂肉:“我帮后厨挑筋剔骨,省下好大一桩麻烦事。”
“行了,今天我也累了。”五子活动活动脖子:“明天再见。”
他们带走了羽毛,两个新厨役殷勤地抓住蓝翎的脖子,提着这坨死肉走了。
还能听见他们依稀的说话声。
“那只鼠妖皮毛真不错,交完估计还能剩几只,留着我们自己用?”
“得留有用的,鼠妖皮毛虽好不过太小了,用处不大。你若真喜欢它眼睛挖了便是,那位只要活妖,又没说不要残缺的活妖。”
“我可不敢试,前次台上死得那几人血都还没擦干净。有主子惯着的脾气大,我一个没背景的卑贱手艺人哪敢招惹?一掌杀了我,给我收尸的人都没有。”
……
“小崽,你别听他胡说。”乌顾不得自己流血蹄子,去碰一直看地上的蓝翎滴下来血的向晚。
“不是你的错,你别……”
向晚抬眼:“本来就不是我的错。”
乌的话卡住,老眼里全是泪水。
“为什么?”向晚好像在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为什么要自作自受?”
“你,你,你难道觉得蓝翎为了保护你,自己走出去是自作自受?你知不知道它最是怕疼的啊!”有妖怒声骂向晚。
向晚黑黝黝的眼睛锁住他:“我今晚死和明天死有什么区别吗?我今晚不死,明天就能不死吗?我明天不死,以后就能不死吗?”
向晚很讨厌这种人,她甚至没有寻死,只是自然走向死亡,却总有这种自作自受、自作多情的人拦着她、拽着她。和院长一样,不管幼年还是读书,势必每天问她吃没吃饭,有没有生病不舒服。如果向晚不说,院长就会亲自过来看她,带她去医院,生怕她活活病死。
她不主动结束自己性命,只是顺其自然,为什么这么难?
那妖被问的哑口无言,向晚说:“如果我出去,大不了挖了眼睛、扒了皮。蓝翎至少还能活到明天,皆大欢喜。”
不是,你挖眼扒皮叫皆大欢喜?
乌再次发现这个小崽的思想似乎处于一种极端的地步,他说:“小崽,只要没死,尚未发生的每一刻都是希望。蓝翎或许只是想要你再多活一会儿,哪怕只有一晚,只要你还没死,你就有希望逃出这里。”
“你还没去过外面山川湖泊,没见过各种各样的妖,你该去看更多的东西。”
向晚打下乌的蹄子,阻止老牛的唠唠叨叨,独自走到一旁闭眼睡觉。
6. 白宿
向晚白眼狼的名声算落实了,每个妖全离得她远远的。
一直黏着筻似乎是被她说的话惊住,湿润的牛眼瞠着,肉眼可见几分茫然,难得没有凑上来。
铁牢里很脏,酒楼的人没那个心思给妖随时清理,估计很长时间才打扫一次,排泄物堆在角落里,味道十分不好闻。
角落里的空气不流通,按理更难受。向晚视若无睹地闭上眼睛,她不嫌脏,无论什么地方向晚都能过成一样,她本该睡觉的。
闭上眼睛是怕吓着她回头冲她微笑的赤烈鸟,是一开始看她不顺眼,白天还说她快死了的蓝翎从铁牢里走出去。是地上随意丢着的雀脚,是垂下去的冠羽,是看不出原样被挑筋剔骨的烂肉……
前所未有的厌恶难以抑制的蔓延出来,和当初向晚知道院长得了肝癌,非得瞒着她,硬生生拖到了肝癌晚期,最后还想自己一个人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死掉的感觉一样。
他们全部恶心透顶。
向晚简直恨极了这种自以为是,自我奉献的蠢人。
突然——
有什么东西碰到她肩膀。
向晚看来,乌被充满仇恨厌恶的眸子吓得轻顿,但他动作不停,在向晚冰冷视线中小心捧起小松鼠放在跟在他旁边的筻头顶上。
“地上脏,小崽在这上面睡。”
“哞,睡,筻,筻头。”先前还有些害怕的筻连连点头。
他不懂向晚为什么这样说蓝翎,他只知道向晚是他松鼠妹妹。
向晚不接受好意,默不作声跳了下来,靠着墙边不理会爷孙俩。
她听见乌长长叹了声气,随后头顶被坚硬的蹄子揉了揉:“每只妖都有自己的想法,小崽,我不太懂为什么你能如此坦然乃至向往死亡,但蓝翎没错,你也没错。”
乌在向晚身边坐下来:“蓝翎这雀崽子骄纵得很,听得以前在族中备受宠爱,大概三十多岁和他母亲来到黑林山。我们在一个村子里生活了将近一百年,蓝翎除了说话不好听外,脾气大了点,骄傲了点,心肠挺好的。”
向晚想着最后那坨烂肉,蓝翎确实很骄傲。被生生折磨了十五分钟,三次濒死未曾发出一点示弱的声音。
乌说着,声音再次哽咽:“今晚是他鼓起勇气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不管怎样,我想即便再来一次,他还是愿意走出去。”
大抵是自己看大的孩子,乌断断续续说了很多。
刚开始保护向晚受了伤,后面被五子砍伤蹄子,饿得早没力气的乌没能说多久就睡了过去。在睡前,他还在说,蓝翎刚来黑林山很多妖修不喜欢他,觉得这孩子气性太大娇滴滴的,摔了一跤都要找他母亲哭好半天。
似乎死了之后,所有关于这只妖的记忆全是好的。
他们说,蓝翎心很细,有次哪家的小妖不小心走出山,差点死在人修手里,幸好蓝翎及时发现小妖消失通风报信,这才让别的妖把小妖救了出来。
……
后面细语也没了。
向晚睁眼,乌和筻呈半包围地护着她,外面受伤的妖们也无声地围起来,把年龄小的妖圈最里面。
她一只只看了过去,很丑,有的嘴巴眼睛都没有化形完整,看起来形状骇人,在昏黑牢中,却莫名的让人感到安心。
不是骂她不知道感恩吗?为什么不干脆不管她还要把她纳入保护圈?
她就是一个莫名其妙进到笼子里的妖,和他们无亲无故,他们根本没有责任义务照顾她保护她。
向晚看见了乌凝着血珈的蹄子,五子那刀砍得刁钻,锋利刀刃砍在蹄骨连接处,骨面和肉面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就这样盯着。
直到眼睛干涩,向晚才收回目光,原本还没一掌大的松鼠微弱灵光轻闪,七岁大的女童原地出现。妖们都累极了,沉在睡梦中完全没有发现。
体内寥寥无几的灵气将皮毛化成简陋的衣服贴在身上,向晚踩着赤足,无声地绕过保护层找到了一只趴在外面的蜥蜴妖。
她看见过这条蜥蜴的原形,外形很像她看过的鬣蜥,不过体型大了很多,身上还覆满了手掌大的鳞片。
走到蜥蜴人面前,向晚伸手去拽他盘到腰间的尾巴。
没动静。
向晚抱起来往后用力拉了下。
“谁?”
连着饿了好多天,蜥蜴妖灵敏都下降了许多。
看见是个女崽子,他缓了好几秒后知后觉地砸吧砸吧发干的嘴:“没心没肺的松鼠崽,有事吗?”
向晚开门见山:“给我一片你的鳞片,要背部的。”
“嘶!”蜥蜴倒吸气,不可置信道:“背鳞?你还不如要了我的老命!”
背部鳞片最是坚硬,谁他雄兽的敢随随便便拔?!
蜥蜴妖懒得理向晚,不耐烦地翻个身:“给不了。”
过了一会儿。
本以为向晚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向晚半点不挪动就守着他。
蜥蜴妖:……
这松鼠崽大半夜不睡,来折腾他干嘛啊?
继续晾了向晚半个时辰,蜥蜴妖烦躁地转过身,很是不悦地看着向晚:“你拿我的鳞片做什么?”
向晚指着自己跳动的稚嫩胸膛:“保护心脏。”
“哈。”蜥蜴妖嘲讽:“你不是觉得早死晚死一样吗?现在知道怕了?我当你多厉害,原来只是嘴巴硬,死到临头了知道来求见妖。”
他说着,手绕到肩侧,糙厚的鳞片层层叠叠,尖利指尖抵住边缘,用力往上一翻,蜥蜴妖疼得爪尖颤抖:“算你有眼光,我鳞片可不是一般的厉害,那些个天杀的人修就指着拿我鳞片当护甲!愣着做什么?接住啊。”
带血的足有成人两掌大的鳞片放进向晚手里。
“先说好了,这可保护不了你,明天该死还得死。”
“谢谢。”
“吼,也不是完全的黑心肝嘛。站住,你走什么?”蜥蜴妖捏住向晚耳朵拉回来,在向晚不解中,他再次咬紧牙利索地从另一侧肩膀拔下一片鳞片。
“给,不是害怕吗?前面藏一片后面藏一片。”蜥蜴妖疼得话都说不流畅。
“行了。”蜥蜴不耐烦用尾巴扫开向晚:“我要睡了,别再来吵我。”
向晚捧着两片沉甸甸的鳞片回到角落里,她摸上鳞片根部,这里带下来的血肉还是暖的。放好鳞片,向晚又找到了一只爪子锋利的鸟妖。
忙活了许久,等天快要放明才抱着她收集来的东西睡了一会儿。
辰时三刻。
孙管事又亲自下来了趟,在铁牢面前巡视许久,盯着向晚好一会儿,似乎在斟酌到底哪只价格更好,最后还是放弃了向晚勉强选出来五只妖:“皮能用,肉能吃。可惜抵不上昨天的孔雀。”
不过要他多白送几只,那更是不可能。
走前,孙先生吩咐巡逻地牢的厨役:“在白大人用这批妖前,你们给我仔细看好了,一只妖不能死。上次的教训想来你们还没忘,若惹怒了白大人,别说他杀了你们,就算杀了我、杀了杨掌柜,不过他动动手指头的事。”
“是!”四个厨役脸色煞白,尤其里面的两个新人更是赶忙应下。
等孙先生走了,右手尚且不太利索,昨晚被五子穿了掌心的新厨役才问:“大哥,小的新来还不太熟,正巧今日楼里都在准备迎接那位白大人,耽搁你会儿时间,给我们这两个新兄弟讲讲?”
平日里他们要么杀妖要么装妖,还得教训不听话的妖,酒楼里人多,他们几乎没时间聊天。
偶尔听过白大人,只知道是个妖修出身,傍上了吉祥楼背后大势力主家中的贵主,更仔细的他们就不知道了,难得今天稍微清闲任务轻,可不得问个清楚。
厨役长不太想说,奈何那次教训实在过于惨烈,他才不想像隔壁的厨役长被自己手下人牵连。
他道:“吉祥楼背靠修真十大顶级势力中的凌家,你们清楚吧。”
两个新人连连点头他们就是冲着凌家来的,有凌家的名头,连城主都得对吉祥楼礼让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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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们出去,饶是个最下等的厨役,别人看见他们是吉祥楼的都得对他们点头哈腰!
“凌家主家位于中州主城,凌家当今家主年岁七百,修为却已至大乘。”
纵然知道,但亲耳听见,剩下三人还是发出惊呼。
他们不过练气两三重,实在无法想象能踏碎虚空的大乘老祖该是何等威风,同时因自己乃吉祥楼的人,也就是凌家的人,自豪油然而生。
“家主膝下本有三子两女,皆是年轻时所生,如今修为最低也在化神。他们管辖之地至少有百来城池,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
“本来他们几位资质皆乃百里挑一,百年前,家主夫人有感而孕,自此诞下第六子。六子方出生,原本在返虚境卡了两百多年的家主晋升雷劫轰然而降,顺利进入大乘期。”
“怪不得听闻那位六少爷受尽宠爱,竟有这么一出。”
“无论六少爷天资如何,家主和家主夫人定会视他做福星。关键这位六少爷不仅鸿运丰厚,他天资更是恐怖,从他八岁开始,每次仙门大比全是他夺得榜首。十岁筑基,十八金丹,三十元婴,五十出窍,百岁化神!足足比他上面几位哥哥姐姐小了五百多岁,修为却已和他们比肩。”
厨役们已经惊得说不出话。
他们听过这位有多厉害,但很多杂事缠绕着他们,他们根本无法听得太细,现在才知道这位一直称为天纵奇才的六少爷是何等妖孽。
厨役长很乐意看见他们这副吃惊的呆样:“六少爷手下城池足有两百多座,咱们这个城就归六少爷管。你们明白六少爷何等威风,接下来再提白大人,你们便知其中厉害。”
“白大人,也就是白宿,是六少爷及冠时带回来的一只妖,原形不清楚大概是只白狐,总之不太强。”厨役长想到白宿的样子,畏惧又夹杂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浑身上下除了双红眼睛,白得跟雪人似的,长得挺像天仙。六少爷向来放荡不羁,听说带回来没多久为了白宿和凌家三小姐闹得很难看。”
“这头狐狸不知从秘境里得了哪门的传承,修了个邪功得了个邪瓶,每个月都要先用邪瓶抽取很多低阶小妖魂魄,吞噬小妖妖身得到其精血修炼,六少爷手下多少城啊,他要多少六少爷给多少,明天刚好轮到我们酒楼出货。”
“他挑得很,只要活妖不要死妖。天子仓的厨役认识吗?”
新人厨役们赶忙点头,装低阶妖修的厨仓共有四个,他们这是最后一个仓,前面还有三个,天子仓就是第一个。每个厨仓隔得远,他们很少遇见那边的人。
“天子仓的厨役长前几个月筑基大圆满,眼力见不错,人机灵又来事,杨掌柜有意提他去上面当跑堂。来我们酒楼的哪个不是非富即贵?和客人靠得近的,打赏少不了,油水足得很!”
厨役长幸灾乐祸笑道:“这家伙眼气高了,上个月把妖押出来带上去给白大人时,有妖趁机逃跑不慎冲撞了他,被人毕恭毕敬对待了几天,鼻孔朝天气性见大,当场吩咐厨役们重伤几只又亲自打死了一只。”
“白大人向来要得急,酒楼只匀出这么多妖,少一只便没了。这人杀完才清醒回来,慌里慌张将死妖塞了回去试图蒙混过关。毕竟这么多年,第一次送给白大人有死妖,说不定白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懒得和他计较,他还得了孙管事赏识。更何况妖刚死不是死了好几天,是这蠢妖自寻死路他不过为了完成他们的吩咐,不小心下手重了点,何错之有?”
厨役们听到这里,低低讨论:“筑基大圆满的修士比一只低贱的小妖珍贵得多。”
“白大人纵然不悦,好歹是孙管事赏识的人,想来确实不会追究。”
厨役长嘲讽:“你们还真想错了,白大人一眼发现了笼里的死妖,问清谁做的后,手指一动这人瞬间爆成血雾。”
他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刑台上,身披及地雪绒大裘的人白发长至脚踝,纤瘦修长的身子如竹如松,似天上月、寒山雪,不染尘染的脚边却散开一滩血水。
7. 救我
“一只死了。”白宿看着笼子里奄奄一息的几只妖:“五只重伤。”
厨役长听不真切,清冽的嗓音像裹着飞雪的冷风吹过,耳朵发痒中激起一股寒意。
“除了他别人动手了吗?”
上位者的气势不动自起,天子仓的厨役们吓得瑟瑟发抖。
“我不喜欢死妖。”
没有像别人故作气势,只是很淡很轻的几个字,原本强撑的厨役砰地跪下,大概心态完全崩掉,有人抖着嗓子:“又,又不是,全,全部死掉了!我们只是不小心。”
这人用力喘了下气,隔了好几息,见白大人并未阻止,他胆子大了起来,理直气壮了许多:“若白大人还想要妖,大不了我们再去抓来。”
死一个筑基大圆满已经挺亏的,再死几个损失又要变多,孙管事适时开口道:“白大人见谅,这几个新人不熟悉做这事,下手没轻没重。不过白大人修炼更为紧要,实在不适合花费过多精力在他们身上,不如交由我来处理,必会给白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孙管事到底是孙管事,说话完美漂亮找不出漏洞。
厨役长刚觉得没事,台上炸开一连串血雾,孙管事和善的笑容尚挂在脸上,庆幸自己躲过一劫的厨役们方在窃喜,下一息变成了亡魂。
“你说的对。”白宿道:“为什么听你的?”
厨役长只能看见侧过来的柔美侧脸,他看见雪白长睫垂着,看见剔透的红眸和过于艳的红唇,如水墨滴入将这副过于冷的画变得浓墨姝丽。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难怪要什么有什么,万人之上众星捧月的六少爷会这么宠着他。
“他们不开心杀妖解气,我杀他们解气,不是再正常不过吗?或者你有别的高见?”
孙管事脸都青了。
他哪敢有什么高见啊?!他保证胆敢说错一句话,下一个炸开的就是他!
他不认为白宿在给畜生们出气,死在白宿手里的妖不知道是他们客栈杀的几十倍,他要有良心还至于在六少爷身边做事?
凌家有一支主家专以训妖为主,专门出售针对妖修的符箓、丹药、法阵……而这些东西全是凌家用堆成山的妖修性命填出来的。
孙管事笑的自然:“他们坏白大人修为,死一百次都不足为惜,白大人开心便好。”
……
两个新厨役听完了,脸上青白交加:“好大的威风。”
“不威风配跟在六少爷身边?行了,只剩两个时辰,多注意点别让里面的妖死了。”
“好!”
交谈声结束,厨役长出去帮忙。
铁笼里跟着听完的妖们三三两两谈起来:“这个叫白宿的妖,你们听过吗?好像很厉害。”
“厉害什么?和修士同流合污的叛徒!”
有个从别处逃到黑林山的妖愤慨道:“我父亲被抓走后,就是送到他手里!”泪水滚了下来:“死在他手里还不如死在外面那群人手里,他吸干我父亲的魂魄吞食父亲精肉,最后连妖身都不剩!”
但凡灵物皆有魂魄,人修修至出窍可魂魄离体,妖修魂体弱了许多,得要晋升成十一级大妖也就是人修的返虚境,才能魂魄凝实有机会。
若说挑筋剔骨是□□上最极致的痛,那么抽取魂体就相当于生抽筋脉骨骼,不仅是□□更是精神上的,整个过程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白叛徒不知修的什么功法,有妖见过他,听说妖龄刚过百岁,修为竟是到了七阶!”
“吃妖的法子能是什么好法子?!”
“纵然有妖族同在修真界与人修势力来往,没有哪个像白宿这般恶心,妖中败类、人修走狗!”
“他才不是我们犬族的,我们犬族虽然喜欢人修但最是忠义,别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你没听他们说吗?是狐族的。”
“什么狐族啊,蛇族才是吧!农夫冬日暖蛇被咬丧生的故事没听过吗?除了蛇族这种忘恩负义,满身毒的家伙外还能是什么?”
……
昨晚还半死不活的妖们为了一个种族归属吵起来,乌无奈地护着向晚。眼见妖修们越吵越激烈要不是没力气,他们还能动爪,吓得那边厨役赶忙过来生怕死妖。
“吵什么吵?!”新厨役大喝:“要吵去白大人肚子里吵!”
想起自己快要死了,妖修们互相看了眼,浑身力气突得一卸,安静了。
绝望再次蔓延开来,乌又觉得其实吵着挺好的,至少还有几分活气。
对了!
今天向晚没睡觉?
没记错从他睁眼开始,向晚一直张着眼睛,时而看外面、时而看牢门、时而又打量前来巡逻的厨役,身后还藏了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来的妖修身上的东西。
不会被昨晚蓝翎的死刺激到了吧?
乌皱起眉头,别说向晚,见过许多妖死亡的他至今不敢去想蓝翎当时有多痛苦。乌不知道怎么安慰向晚,只能无声地再将向晚护得严实些。
一个时辰不知不觉过去。
坐着的向晚动了,在乌担心视线中她抱起昨晚要来的东西,十分不熟练地挂在身上。
乌了然,原来小崽害怕了。看着小松鼠笨拙的样子,心中慈爱更甚随后漫出更大的悲伤,乌主动帮向晚调整好鳞片。
“谢谢。”
第一次得到向晚回应,乌眼眶湿润:“不用害怕,待会儿一直站在我后面。”
“哞哞。”筻凑过牛头:“还有我。”
“嗯。”
又是半个时辰,离规定的午时只剩最后的半个时辰,前来巡逻的厨役再次确定没妖死亡,神情畏惧中隐隐有些松懈,只恨不得快点办完这件事。
“别紧张,只要听从上面的安排不会有事。不用担心有妖逃出来,今日客栈闭店,刑台周围全由掌柜和孙管事带着好手守着,轮不到我们操心。”
“铁笼、镇妖符、慑雷棍全部准备好了吗?”
“准备妥当!”
“好,照旧巡逻,之后听吩咐。”
厨役长安排好后直接出去,新厨役跟在后面点头哈腰送他。
“回去守好妖。”
“好。”
确定老厨役出去,待在角落里的向晚变成人形,在乌和筻疑惑中绕过他们来到铁门前。
“松鼠崽,你做什么?”
向晚从松鼠毛化成的衣服里取出手掌长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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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弯曲的利爪,这是昨晚她问一只鸽妖要来的。在妖修们不解中,她向内对准稚嫩的脖颈,狠狠往下一划勾破动脉。
向晚配合地惨叫:“啊!”
鲜血喷溅而出。
随后捡起木棍,对准对准铁栏狠狠敲下去。
“嗡!”
尖锐铁鸣响起。
“待会儿全部化成原形,能飞就飞、能跑的跑,全部分散不准跑一个方向。”
铁鸣和向晚童音混在一起,懵住的妖修们却能听得清楚。
“你们在干什么?!”
新厨役被巨大动静吸引,慌忙跑来,一下子看见铁牢面前倒在血泊的向晚。
这是向晚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化出原形。
七岁大的小女孩脸色惨白,鲜血溅满整个不大的身子。在看见他来了,沾满血的小手无助地抓着铁栏,黑溜溜的眼里掉下泪水,全是对生存的渴望。
“救,救,救我。”
新来的厨役脑袋糊成浆糊,在他看清向晚头上的耳朵后怜悯心消散,他很清楚这是一只妖,化形再像也是一只妖。
可这只妖要死了!
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白大人一眼发现了笼里的死妖,问清谁做的后,手指一动这人瞬间爆成血雾。”
厨役长的话不停在脑海回荡。
血雾。
直接爆成血雾。
血。
新厨役又一次看清。
血,好多血。
颈子好像割断了。
割断了颈子还能活吗?
是谁,到底是哪只畜生干的?想害死他吗?!
他该不该去找人,来得及吗?会不会回来已经死了。他记得他们这个仓出的妖板上钉钉,根本拿不出来更多的妖。
眼见向晚软软地栽倒下去,新厨役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消失。
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这只小妖绝对不能死!他必须立马带着它拿到续命的丹药。
新厨役拿着慑雷棍,取来腰间钥匙打开铁门,着急忙慌贴符在门口防止有妖趁机逃跑,驱赶开聚在向晚身边的妖。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他蹲下身去探气息,新厨役脑子轰的声几欲炸开。
没有呼吸了!
他赶紧抱起向晚,冲出铁牢,惊慌失措间铁牢门都锁错好几次。
“娘的!”
好不容易锁好,新厨役抱着向晚直冲冲往外跑,正要大喊有妖受伤,怀里昏迷了呼吸几乎消失的向晚突然睁眼。
“你?啊!唔!”
没来得及高兴,向晚陡然腾身,手化成松鼠爪狠狠刺穿最脆弱的眼睛,趁他惨叫另一只手乘机砸进喉咙,五爪一弯,撕碎舌头。
剧痛中慑雷棍狠狠击中向晚,向晚倒飞出去,即便胸前有蜥蜴鳞片抵住大半攻击还是呕出大滩血。
向晚好像感觉不到痛,起身抓住旁边烧水的木柴冲向地上痛苦捂着眼睛的厨役,对准脑袋用力砸下去。
砸了两下确定没有威胁,向晚捡起血泊里的钥匙,步履踉跄地走进,用满是血的木柴打掉贴在铁牢的符箓打开铁门。
8. 逃跑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所有妖还在向晚突然给自己脖子来一下中没缓过来。
谁最先大叫:“走!”
“化成原形,跑出去!反正都要死,只管冲!”
有妖大吼了声,所有妖全部化成原形,飞的、爬的、跑的,一股脑儿冲出去,有妖拿起钥匙去救隔壁铁笼里的妖,混乱中有只鹤妖捞起力竭的向晚放在背上。
“发生什么事?”换班的厨役才下来,就被将近两百头妖冲脸,还没来得及用出护身的东西就被踩了个烂。
向晚躺在鹤妖身上,就像再次被车撞飞出去,全身上下跟碎了差不多。
颈侧动脉断裂,失血过多,大脑有点发晕。但向晚清晰地察觉到自己内脏疼痛在减少,血流失的速度居然也在变慢。
妖修的自愈能力实在强的过分。
她有点可惜,脖子都割断了居然还没死。
缓了一会儿,向晚忍住眩晕感,取出打成碎渣的鳞片,不是鳞片她只怕当场断成两截。
向晚撑起身子往下看。
白鹤饿得实在太久,飞得并不高,乌和筻化成牛身跟在他们身后,真是品种不同,白鹤虽然飞的不快,但也不是一般水牛能追得上的。
“小崽!”一直密切注视向晚的乌喊道。
他实在有太多事情想问向晚,比如向晚受伤重不重还疼不疼?向晚怎么敢这样做的?她知不知道一个不小心,别说救出他们,自己会死的很惨。
不过千言万语只有逃出去最重要。
“我没事。”向晚说了句,变成原形安静伏在白鹤背上。
地牢里出来就是后厨,妖修们全部发疯的跑。他们都是低阶妖修,虽然修为只在一二阶,但妖修肉身本就比人修强了不知多少,若没外物不仅能击杀同阶修士更能越阶对战。
同类被残杀的场景历历在目,仇恨和怒火点燃所有妖兽,逢人就冲,符箓击倒了一个妖兽别的妖兽立马冲上去,用利爪和尖牙撕碎厨役。
有妖抢到钥匙,赶忙冲回地下放出更多的妖兽。
惨叫声、呼救声层出不穷,向晚看着人类被撕碎踩踏,心中没有半点起伏。弱肉强食无一例外,厨役杀妖修时她觉得很正常,就像现在妖修杀死厨役一样的很正常。
妖修们记性不错,按着他们被送进来的路逃跑。
厨房直连酒楼后门,吉祥楼的人要迎接贵客自然全在前院,为了迎接大人物,所有全聚集过去,后院必然失守。
阴差阳错跑了个正确的道,向晚也不用特意提醒他们。
“快去前厅通知掌柜和白大人!”
丙字牢的妖修们视向晚作主心骨,在分散后又无声聚集起来,以鹤背上向晚为中心主。身躯庞大的妖修首当其冲,承受了厨役们最先的法宝攻击,无论皮肉再坚硬,当即炸的血肉模糊没了性命。
紧随其后的妖没有半分畏惧,踩着伙伴尸体义无反顾紧趁机扑上去。而队伍最后面同样发生的同样事情,一波挡住追来的人修又一波补了上去。
就这样他们真的闯出一条尸体垒成的血路。
“从那里出去!”
有妖大吼了声,前面就是酒楼的后门,外面就是街道,望仙城很大,只要逃出了酒楼他们就能找到地方躲藏成功活下来。
“马上就能跑掉了,挺住!”
“废物,你们做了什么?”气急败坏的叱喝在混乱中极为显眼。
向晚敏锐望去,最先看见的是朱红庭廊上一抹极尽的白,白袍外披雪裘,白发白肤白睫,血眸红唇。
分明穿得素淡,却把他身后原本衣着华贵,长得和善正在骂人的掌柜和精明的孙管事等人,全比成了杂草尘土。
察觉到视线,血眸看过来锁住向晚,脊背浑身无端骤起寒意。
这人好强的气势。
向晚皱眉,眼神毫不闪躲。
后者似有诧异,眉梢轻动,目光并不移开。
“他就是白宿!”
“叛徒,我要杀了你!”
“杀了白宿,宰了叛徒!”
……
鲜血激起战意,妖修们被恨意冲昏头脑,竟是冲向庭廊试图杀了白宿和掌柜他们。
身上雪裘轻扬,白宿伸出手来,滚绣云边的袖袍下指尖一点,冲过去想报仇的百来只妖原地定住。
指尖再向下一压,黑色雾气如毒虫缠绕而上笼罩住这些妖修,哀嚎惨叫刺破天际,等黑雾再次散开时,地上只余些许血迹。
有妖惊恐地往后跌倒:“跑,快跑。”
幸好这边后院门已经冲开,白鹤咬紧牙拼命挤出力气扇动翅膀带着向晚飞过高门。
“小心!”乌大喊。
话音未落,箭矢破空而来刺穿白鹤翅膀。
白鹤尖锐痛鸣,用尽全力把向晚往前一甩,甩到下面乌的牛背上,随后重重地从半空砸了下去。
乌稳稳接住向晚,顾不得伤心,拽着筻撒开蹄子往外面冲。
向晚回头,远处手举弓箭的人手腕下压,箭矢这次对准的是她额心。
又是一箭。
白色和血色交织。
昨晚拔下鸟爪送给向晚的白鸽胸口中箭,箭矢穿过心脏从背后刺出大半,灵气当即溃散,向晚只来得及看见白鸽坠落在后院门的台阶上,无力地往下滚,但被利箭卡住鸽身半倾,血顺着箭像小河往下流淌。
妖兽跑的跑,死的死。
手中灵气化成的弓箭消散,白宿环视后院,看见一个杂役对脚下的妖修发出最后致命一击,顺手捏爆这人。
血水溅在妖修脸上,本做好赴死准备的妖还在茫然谁救了他,只听白宿道:“五千只活妖,你们杀了至少两千只。”
妖修气得两眼一翻,与其给叛徒做嫁衣,还不如刚才直接死掉。
浓重黑雾蔓延开,裹住院中苟延残喘的妖修们,原本重伤的妖修连痛呼都发不出来就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黑牛背上的鼠妖我亲自捉。今日戌时,不管你们想什么法子,五千只,必须一个不落活的站在这里。”白宿无视身后吓得冷汗涔涔的掌柜:“少一只杀一个。”
说罢,身形原地消失。
“掌,掌柜,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还在外面……”丙字牢的厨役长磕磕巴巴上来请罪,到现在他都不明白关得好好的妖怎么跑了出来。
“废物!”杨掌柜胖乎乎的手往他脸上一甩:“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滚去找啊?没听见少一只活妖杀一个人吗?你他娘的想死是不是?!”
“通知城主封锁城门,剩下的人和我去城主府借兵,今天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跑掉的全给我找到!”掌柜快速吩咐:“再去外面捉活妖赶不及了,孙管事你带批人去城里不管酒楼、客栈、茶馆、妓院,只要有活妖全给我带来,越多越好!”
闹出这么大的事,即便勉强凑足了五千只活妖,只怕白大人也怒火难消。
掌柜想着,疾步回房提笔写字,差人立即送往造极城凌家分家。
吉祥楼位处望仙城最中心,逃出酒楼外面就是繁华交错的街道,猛地从酒楼冲出这么多化成原形的妖,街上有人吓了个正着。
妖修恩怨分明,对酒楼里的厨役下死手,对街上的人倒没出手,有妖看见要撞上一个稚童慌忙刹脚,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一片尖叫混乱,向晚实在看不惯这群低头盲冲的蠢妖。
“原形大的化成人形,东边是城门,出不去的随便找个人少的地方躲着,人形完整的可以找个办法看好时机混出去。”
这话一出,妖传妖立马有了秩序,很快各自混入人群中不见踪影。
“我们现在出城吗?”
向晚和化成人形的乌还有筻趁乱躲在巷子里。
“吉祥楼势力大,为了防止有妖跑出去很有可能会封锁城门,除非多等几天,不然想出城只会更难。”内伤颇重的向晚说话气息虚弱,她整理着刚才趁手顺来的布料,脖子处停止流血的划伤还剩有一道深深的血痕。
没听见乌说话。
向晚动作不停:“有想问的?”
乌迟疑道:“有的。”
“为什么有办法逃出来但非得等蓝翎死了才这样?”
“不是。”
向晚抬眼,只见满是悲愁忧伤的乌担忧地看着她:“小崽,你的伤……”
“死不了。”向晚语气冷淡。
“你的伤口很深,之前我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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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那根铁棍打伤了你,一定伤到了内腑。”
乌有心想问向晚身体情况,奈何向晚一声不吭,他只得转开话题:“我们该怎么出去?除非有势力背景或者有主人的妖,不然肯定会仔细盘问我们的来历,只怕不好糊弄。”
摸着自己头上巨大的角,乌看着自己牛嘴都没化形好的孙子:“我和筻的人形只能化成这样,无法伪装成人。”
“所有妖都能化成人吗?”向晚爪子撕碎布料,挽成一个布帽戴在头上,完美盖住了耳朵。
“不是,妖兽和妖修本为一体,只是大家为了区分将能化成人形的妖兽称为妖修。很多低阶妖兽不像有些妖修生来得了灵智,因无血脉所以刚开始和寻常野兽没什么区别。”
乌道:“听我父亲说,以前修真界很少有妖能生灵智,即便生灵智也会被人修签订主仆契约。幸好妖神出世,以自身献祭强行修改天道,废除了人修和妖兽之间的契约,这才让许多妖兽生来便能得灵智。经过几百年,终有强大的妖和人修平起平坐。”
乌说着感伤起来:“不过强盛的只有顶级妖兽,他们自己就是食妖为主,怎么会管我们死活?得亏他们良心未泯,没和人修联合捕杀我们已是大幸。”
向晚实在不知道乌怎么这么多废话:“所以你们化成原形后,别人根本分不出来你们和妖兽的区别。”
“对。”
没有灵智,化不出人形就简单多了,守城人只会当他们是两头愚蠢的畜生。在修真界,牛就算是妖兽应该很常见,出城定不会盘问太多。
“走吧。”向晚起身,方才的布料一部分放在她头上,一部分被她弄成简单的裙子,恰好挡住了她的尾巴。
“你需要受点伤,帮我挡下气息。”
“好。”
向晚在乌身上划了几下,手掌接住牛血抹在自己身上和脖颈伤口处。
望仙城城门。
黑石垒成的城门高耸入云,守城士兵手持长矛伫立在城门两侧,巡逻兵隔个半时辰会经过一次。
看来这边暂时没得到通知。
向晚稍松一口气,静等巡逻队离开后,她高扬起手里长鞭,狠狠抽向座下老牛:“快走!”
老牛痛苦地低哞,一瘸一拐地拖着太平车往外面走,身边的小黑牛战战兢兢贴着老牛。
越来越靠近城门,处变不惊的向晚神色多了几分稚嫩鲜活气,眼神一动一转全是不耐烦。手里的鞭子一会儿抽遍体鳞伤的老牛一会儿抽旁边的小牛,力气不大,但抽得刁钻,全往老牛伤口上抽,抽出血来又不小心蹭到身上,搞的到处都是,一看就是个不爱干净的小顽童。
“笨牛,走!走!走快点!”
“死牛死牛死牛!”
鞭子抽得啪啪响,守城兵瞧着哈哈大笑:“小女娃年龄不大力气挺大,有出息!小女娃,这是准备去哪儿呀?”
七岁的小娃虽然脏兮兮的,但长得粉雕玉琢,听得别人夸她,很是骄矜地抱着胳膊,踹着笨重的牛头:“我娘说这家伙要死了,让我带出去最后拉车柴回来,等会儿晚上好宰了吃肉。”
“你个小身板子能抱得动多大的柴?只能捡捡小木棍吧。”两个守城兵大笑。
轻蔑调侃气得小女娃又狠狠抽了老牛几鞭子。
“当心抽死了!”
“要你管。”气红脸的小女娃恶狠狠道。
看着小女娃走远,缓过气来的守城兵笑着跟同伴道:“这小娃子长得不错,哪家的小姑娘,以前怎么没见过?”
“的确没看过这小姑娘,按道理见过不该忘的。还带着头小牛呢,她不是去拾柴吗?带头小牛做什么?”
“怕给老牛累死了,让小牛顶上吧。我看还没累死,先得给她抽死。”
话音未落,有人纵马奔来。
“急报!”
“城主下令,即刻关闭城门!所有妖兽均不得出城,全部押往城主府!”
沉重巨大的城门缓缓关闭,轰鸣振动地面。
向晚卸下偷来的太平车,扯了好几大把嫩草,变回松鼠跳上牛背,一边喂乌一边喂给筻帮他们补充力气:“往小道走,越快越好。”
那个白衣服的不简单,只怕晚一步便逃不掉了。
9. 我不太想死
“妹妹,哞……”筻大口嚼着草:“别的妖,哞,哞哞?跑出来了吗?”
“不清楚。”
混出城太难,向晚一次带不了太多妖,不如让他们在城中自寻出路,说不定还能平安活下去。
突得。
向晚猛地直起身子,警惕盯紧不远处的树荫。
有风吹过,金阳下随风扬动的绿叶清润碧透,没有人。
向晚脊背一松,以为是错觉转过身,等了五秒再次迅速回头,轻轻扬动的树叶已经静了下来,仍旧没有半点人影。
真是她错觉?
“小崽,怎么了?”乌注意到向晚的异常。
“没事。”
等两牛一松鼠拐入密林中,方才空无一人的细枝压得微垂,缓缓落下片雪白的袍底。
快步走了一个时辰,彻底远离大道完全听不见喧嚣声后,乌渐渐放缓脚步。
这是离城最近的密林,在深入半个时辰后由平地转为上坡。乌的经验告诉他,他们是跑到山里来了这是上山的路,不过他完全不清楚地形,除了往上走外别无他法,好在坡度不陡,想来只是矮山并非断山。
“小崽,你准备去哪儿?”
“不知道。”
如果不是乌和筻一直跟着她,在出城后向晚会站在城门外等着吉祥楼的人来。
“哞,妹妹,哞哞,我们一起!”
“对,小崽和我们一起,你在我背上休息会儿。”
乌看着前面深黑的森林,脚步不停往里面走,奔腾水流声似远又在近处,乌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一心惦记着跑出来的妖修们,根本没别的心思去细想。
“鬣他们很聪明,应该不会被抓。”
乌说着,想到凭一己之力救他们出铁牢的向晚:“小崽,你当时怎么敢那样做的?”
向晚没回答。
既然他们要把妖给上面的人,自然不会随便任由他们死掉。
不过向晚不确定,酒楼里的人杀妖如吃饭,不会有丝毫怜悯心,说不定会嬉笑看着她死掉。但今早听了厨役长的话后,向晚知道自己一定会成功。
不管跑不跑得出吉祥楼,冲出牢笼就有机会跑出去。
办法平平无常只能算取巧,关键在蜥蜴妖和鸽妖给的东西,以及这副难杀的妖躯罢了,当然重点在厨役长讲的事情。
乌牛头发疼,自顾自道:“你可以和我们商量一下,找个更强点的妖去扮演这出,你差点死掉了。”
换个别的妖还真不一定。
铁牢里像向晚这样的妖崽本来就很少,如果换个年长的妖受伤,那个厨役不会完全放下戒心。最重要的是,向晚不信他们任何一只妖,他们在忠义方面无懈可击,但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向晚只信自己。
听在乌还在后怕地说当时有多么危险,向晚不耐烦:“你不问蓝翎?”
乌顿住。
故作轻松的声音中带着掩藏不住的悲伤:“你可以不逃出来,蓝翎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我、筻、还有逃出来的同伴们都记得是你冒死救了我们。小崽,谢谢你。”
“哞哞,谢谢,哞,晚晚。”筻跟着道。
向晚闭眼,没搭理他们。
既然逃出来了,干脆先跟着这两头牛,等他们到达了安全的地方再寻个时间离开好了。
乌商量着:“这山上有水有果实,我们先呆几日,补足好力气。等风声过去了,我们再走。”
“哞!”筻嚼着久违的嫩草,开心地叫。
“小崽有想去的地方吗?或者有想见的同族吗?”
“没有。”
“不如我们去东原针林,早听闻那边森林很大,里面有很多你的同族。”
向晚:“随你。”
“哞?”筻道:“找不到。”
乌也没去过,他出生在黑山林,听说人修喜好食用牛肉,所以一步都不敢踏出黑山林。难得死里逃生一次,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乌心态很好:“东原嘛,我们顺着往东……”
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正值午时才过、烈阳高温的未时,整个森林彷佛瞬间寒了下来,令人窒息的致命威胁似黑云沉沉拢了下来。
有说有笑的乌绷紧佝偻的牛身,牛头下压,尖锐弯长的牛角对准前方,牛蹄往前挪,后蹄下踩蹄尖没入松软腐黑的土里。
在前面,极净的白与幽暗的密林格格不入,宛如坠入泥沼的鸿雪。
目光跃过摆出攻击姿势的老牛,锁住牛身上的松鼠,眼神在松鼠颈侧未愈的伤口停住:“金花鼠,七岁小妖。”
白宿在那群妖的魂魄里看到事情的一切经过:“是你救的他们。”
“你们走!”
乌反应前所未有的快,牛眼爆裂,二阶修为全部炸开,筋脉鼓胀,只剩薄薄一层的皮肉如膨大的气球,牛角狠狠顶向白宿。
躲在乌身旁的筻来不及哭稳稳接住向晚,撒开蹄子反方向冲。
在最后时候燃烧自己性命,隐隐有突破到三阶气势的乌再怎么负隅顽抗在七阶的白宿面前,不过螳臂当车。
白宿看着一心赴死的乌眉梢微蹙,似是有些嫌弃甚至没有出手,粘稠黑雾包裹住想要自爆拖住白宿的乌,在惨叫声中将乌庞大的牛身吞噬干净。
“呜!”
“爷爷,爷爷。”
筻听见了乌无力的惨叫声,哭得撕心裂肺。
他自小和爷爷相依为命,如果没有爷爷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他恨不得顶死白宿为爷爷报仇。可他打不过白宿,他的背上还有妹妹。
他要保护妹妹。
筻越跑越快,穿过不知多少树木,心里只记得他要保护妹妹!
爷爷已经走了,他不能再让这么小的妹妹死掉!
他要带妹妹去针林,去找妹妹的同族。
筻的眼泪没停过,心里想法混乱无章,只记得要保护妹妹。
泪水模糊视线,脸被好些尖利的树枝刺破,一个不慎被倒塌的树干绊倒,他跤都不敢摔,往前跌了几步再次死命奔跑起来。
眼前豁然开朗,牛蹄一滑,碎小的石子直直滚落下去,砸向下面碧黑大河。后蹄狠狠插入泥中,筻立马化成人形抱住向晚,这才勉强没有跌下去。
绝路。
对面崖壁光滑如镜,如剑从中横劈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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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遥似仙人玉带的大河从两崖之间穿梭而过,不知多么汹涌湍急,饶是远看细如绸缎在这上面也能听见河水崩腾浩荡。
筻的脑子已经彻底乱作一团,他实在想不清楚怎么会是绝路,一直被爷爷保护的他,此时此刻完全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他们明明走的是山,是很矮的山,怎么会有悬崖呢?
他要怎么办?
向晚被勒得生疼。
在筻喃喃自语不知所措时,白宿信步来到他们身后几米的位置。身上没有沾半滴血,好像刚才杀死乌的不是他。
筻下意识把向晚藏到身后。
于是白宿只能看着这头走投无路的牛崽。
三十岁的骨龄,对于生了灵智能修炼的牛妖来说,相当于人修的十二三岁。
蹄子在方才逃跑中被木刺扎穿,脸上到处都是伤,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神情中全是才失去至亲的茫然憎恨无助。
——是只很可怜的牛崽。
这副模样,即便是豺狼虎豹看了,都会狠不下心杀他。
可惜白宿不是。
白宿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先看了地牢里妖修的记忆接着又看了乌的记忆,牛崽身后叫这只有名有姓,来路不明的金花鼠实在过于不正常。
无惧生死,冷静、果断、狠厉。
所有强者能具备的品性在她身上全都能找到。
黑雾凭空而生,如地狱中伸出的死灵枯手缠上筻。
看见黑雾,强烈的求保护欲和恨意挤掉筻所有凌乱的想法。
就是黑雾杀掉了爷爷!
他要保护妹妹!
筻放下向晚,化成和乌一样黑牛,顶着尚带稚气的牛角、用还未长开的牛躯,发出最后一声怒吼冲向白宿。
黑雾席卷而上,筻痛苦地哭着。随后向晚听见了躯体爆开声,黑雾里彻底安静,血滴溅上白宿侧脸。
感到温热,白宿苍白的指腹一抹,血痕便在凝白的皮肤上散了开。
向晚没跑。
筻用自己死亡拖出来的时间,只有卑微可怜的几秒。
所有障碍全部铲除了,尽管筻挣扎得很厉害,就像张着上颚的蝼蚁,只需要踩上一脚碾死就行。
红眸这次没有任何遮挡地看着地上金花鼠。
身后是万丈悬崖,这个高度,饶是下面有水,一阶修为都没的鼠身在砸到水面时会立马变成一团碎肉。
金花鼠同样盯着这双红眸,黝黑冷然的眸子里无悲无喜,好像两次痛苦死在她面前的不是护了她将近一个月,已经当她是孙女和妹妹的妖。
“你叫白宿,哪个白哪个宿。”两人一高一低,不到小腿高的向晚气势半点不落下风。
“白日将尽,夜止曰宿。”向晚将死,白宿不吝啬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白宿。”向晚重复,像念着路边一块石头,道边一颗野草。
她盯着白宿颊边的血痕:“我不太想死。”
白宿眼尾轻动,若隐若现的狰狞黑雾稍显停顿。
求饶?
只松懈一下,眼前口口声声说不想死的松鼠在红眸诧异中,纵身一跃,果决跳下万丈悬崖。
10. 兔子
如利刃的狂风几度刮碎身体,向晚没说谎,她不想死,至少不是现在死。留在崖上只有死路一条,跳崖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贴着悬崖跳下,试图抓到树枝或者野草稍作缓冲,可惜没有。
悬崖垂直而下,崖壁上只勉强生出点苔藓,根本触碰不了。幸好悬崖足够深,向晚翻身,在下降中看着越来越大的长河。
水黑则渊。
黑河涛涛而下,河水湍急,水流从高处砸下,溅起无数碎玉。崖底径直没入河中,根本没有稍微平缓的河岸。
眼见还剩十几米,向晚用力将松鼠爪嵌入崖壁中。
身子往下猛地一坠,坚硬石子抓出长长爪痕,爪子崩裂当即渗出血来。四周没有着落点,向晚缓过气息,一头跳进黑河。
饶是只有十几米,松鼠这样小的身子砸入河里时还是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不敢想象没有缓冲直接从上下砸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向晚尽力摊平四肢,试图浮起鼠身,但从高往低处流的河水实在过于汹涌,溅起的水浪不停怕打向晚,松鼠可不是水生动物,久久找不到支撑点的向晚肺部疯狂挤压,本就受过伤还没愈合的内脏好似炸开。
眩晕一阵阵传来,没能坚持多久憋住气的向晚松开口,身子没力的掉进水中。
戌时。
客栈众人全部怂着肩膀站在邢台处,还在城主府的杨掌柜匆匆忙忙赶来,肥硕的身子一颤一颤,和善的脸上全是细汗。
白宿立在最中,雪裘下如莲的袖袍轻轻扬动。
“五千只妖,只找回三千两百一十只?”
掌柜擦着头上的汗:“白大人见谅,此事实在是我们疏忽,我保证一只不落地全部带回来。后日,不,明日,就明日,我们给白大人多准备三千只活妖,就当我们给白大人赔罪!”
掌柜实在想不明白,他不过临时出去给岳丈庆寿,昨晚得到上面消息白大人要来,好不容易连夜回来,结果今天怎么就弄出这事。
白宿转身:“不用了,稍后我回主城。”
“什么?回……”
还没等掌柜反应过来,肥硕的身子炸开。
人群中刚爆出恐慌的尖叫声,站在前面的包括孙管事、账房先生、厨役长……在酒楼中地位稍高的人一个个炸开。
“快跑!”
“救命!”
漫天血雾笼罩整个邢台,白宿滴血不沾,目光扫过下面穿着穷苦瑟瑟发抖的杂役们:“给你们一个时辰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得到了允许,侥幸有了活路的人当即连滚带爬地逃了。
因为昨晚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眼珠子,五子很不开心,他手艺好,在客栈里备受孙管事看重。虽然他没个身份地位,但连账房先生都得让他三分,他可不愿意对着下贱的狐媚子男娼卑躬屈膝,今早便偷懒没来。
没料想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听到掌柜传唤,关乎性命的事他必须得来,不过来得晚些,站在了后面,正巧躲过了一劫。
看着掌柜和管事当场死掉,连根骨头都不剩,五子心无波澜。
他混在慌乱逃散的人群中,看了眼上面长得跟个神仙似的白宿,啧,果然残暴,不管妖还是人说杀就杀。
不过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好歹吉祥楼是望仙城里最大的酒楼,他们掌柜还是隔壁造极城凌家分家家主的上门女婿,听说那位家主颇为看重掌柜,如今白宿为了区区几千只妖杀了掌柜纵然有六少爷撑腰,但总归多出麻烦。
很像意气用事,不过转念一想又正常得很,因为一个人惹怒自己屠杀全家的事情,在修真界屡见不鲜。
他真不明白这种地位高的人想法。
五子耸耸肩,慢悠悠回去收拾包袱,他手艺还在,吉祥楼待不了有的是地方给他待,唯一可惜的就是他没亲手挖下那只金花鼠的眼珠子收藏起来。
*
意识昏沉中,后颈发疼,好像有什么拽着她往上游。
“咳。咳咳。”
水从肺部咳出来,向晚不适地睁开眼,四肢酸疼发胀,大脑很重、很沉,全身都泛着冷意。
天空晚霞密布,血色阳光笼罩着周围,耳边传来河水潺潺声。
撕裂的指尖颤了下,她这是被冲到大河下流,阴差阳错得救了吗?
突然,脸部一痛,像被什么东西狠狠踹了一脚。
向晚:?
这一脚明显更重,向晚皱眉侧头去找罪魁祸首。
尚带着湿润的雪白挤入眼中,大抵是白宿给的印象太深,又或者刚醒来意识还不太清楚,向晚以为是白宿。
指尖一弯,犀利地袭向这一团的脖子。
白毛兔子灵活往后跳开,还不忘又踹向晚一脚。
被踹个正着的向晚:……
清醒了。
不是白宿,是只还没巴掌大的白毛红眼肥兔子。
看着蹦出三丈远的兔子身上的半干白毛,还有明显全是谴责不满的剔透红眼睛,不论形状、瞳色、还是眼睛里的情绪完全和死气沉沉的白宿不沾边,但向晚脑袋一昏,险些又觉得是白宿。
她还没清醒。
向晚闭眼,感受着疲惫,再睡会儿吧。
耳边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脸上有点痒痒的,想来是那只兔子正在探头打量她。
“谢谢你救了我。”
向晚突然出声,吓得那痒意瞬间消失。
如果是被冲到这里不可能会离河这么远,只能是有人,不,兔子从河里一路拖着她到这里来的。
没听到说话。
耳边还有点细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向晚睁眼,浑身雪白没有一点杂毛的白兔子就坐在她头边一掌的位置,慢慢地整理身上湿润的毛。
晚风吹过,在夕阳下蓬松的半湿白毛如蒲公英扬动,阳光透过嫩粉的耳朵,兔身圆润不大,看起来有点像海棠兔,眼睛却是很清浅干净的红色,而且身上的毛也更蓬松柔软。
兔子终于整理完,风一吹,身上的毛全都干了。向晚看着它,它看着向晚,随后兔爪从身下一摸,不知道从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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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出块透白似羊脂玉的东西扔在她面前。
这是?
虽然不知道,但这东西看着便心神愉悦,松鼠爪捡起,石头温润冰凉,向晚爪子下意识收拢。
一股清透冰凉的气息从掌心穿过筋脉,往上蔓延,所到之处不适酸胀全部消失,随后眼前一黑,整个意识拉入黑暗中,眼前金字浮现。
“子欲长生,守一当明;思一至饥,一与之粮;思一至渴,一与之浆……”
是心法。
字体和古字相差不远,向晚大学时接触过一段时间并不难认。
她睁眼,意识退了出来。
趁兔子放松时手掌立马摁住兔子,不大的松鼠身子全部压上去。
“你是谁?为什么给我?”
“咕?”兔子歪头,红眼睛里全是迷茫,完全不懂向晚在说什么。
“别装傻。”
一只救了她,还给她修炼心法的怎么可能是只普通兔子?
向晚爪尖用力,兔子吓得四腿乱蹬,拼命挣扎着要逃跑。
“说。”
兔子还在一个劲挣扎,苦苦挣不脱,然后两眼一闭,吓死了,四肢僵硬,连呼吸心跳都停止了。
爪尖戳了戳兔子,没动静。
她稍微起身,还是没有动静,于是向晚往后挪开点。
方才还死掉的兔子立马起身要逃,但向晚比它更快,一个飞扑再次摁住了兔子。
假死逃脱不成,再落鼠手,兔子发出惊恐的咕咕声,看起来好像真的要晕过去,向晚才大发慈悲放开点桎梏。
一松,兔子就挣着要跑,松鼠体型实在太小,和这只兔子没太大差别,一不注意还真有可能放跑兔子。
向晚干脆变成人形,看见陡然庞大数倍的向晚,兔子惊得咕咕声都发不出来。
种种模样实在不像装的,不过向晚是唯物主义,逃跑遇到悬崖是因为望仙城本就建在悬崖边上。悬崖底下能遇到守着宝藏,送她金手指的灵物,简直全无根据。
一只手摁住疯狂踹她咬她的兔子,一只手扯下旁边的长草,从小在福利院做手工挣钱的向晚很快单手用草编织出一条草绳。
草绳拴住兔颈,一头绑在自己手腕上,确定不会断裂向晚这才松开兔子。
果不其然,刚松开兔子就死命往外跑,冲了几次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栓住。
真是没开灵智的兔子?
向晚心中存疑,仔细收好兔子给的石头。
单手托着兔子,向晚环顾四周,见掌心兔子还在不安分地挣扎,她随手折了点嫩草递给兔子。
兔子似乎愣了下,还是埋头细细地嚼了起来。
很快向晚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前面不远处的河边有颗柳树。
折下柳条,向晚快速编了个草帽和草衣,完美地挡住了她的耳朵和尾巴。
最后去河边照了照,脖子处的伤口愈合了大半,确定万无一失,向晚顺着河岸沿着小路而上。
马上天黑,她必须得尽快找个地方弄清情况。
11. 想报仇,只能变强。
沿着小路穿过森林,路上遇见吃草的黄牛。
向晚问:“哪里有人家?”
黄牛噗了声,扭向右后方。
看来除了开灵智的妖修,寻常的动物也很聪明,向晚低头看一直嚼草的兔子,如果不是装的,未免有点太傻了。
顺着老黄牛头指的方向,敲响篱笆,原本拿着木棍的男人和躲在身后的女人,看见是个小娃娃,哎哟叫了声:“哪家的小娃娃,天黑夜冷的,怎么在这里呀?”
女人连忙拉开篱笆,半跪在向晚面前,借着月光看清了向晚的模样:“好俊的小姑娘,你身上穿的是什么?柳叶?天呐,你脖子好长的伤口!”
“快,拿点药来。”
女人引着向晚进屋。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向晚摇头:“忘了,醒来的时候在河边。”
女人看着向晚脖子上的伤,脸颊苍白没有血色,心知小姑娘怕是遇到不好的事情,没有多问,带着向晚近房间找了套衣服给向晚。
“可以给件头衣吗?”
“头衣头衣,我找找。”女人翻了翻:“我的头衣太大了,这里有件我小女幼时的披风,先将就用用。”
女人塞给向晚,才发现向晚手上那团白色是只小兔子,她伸手想摸摸,兔子不客气地往旁避开,女人落了个空也不尴尬:“小姑娘长得漂亮,养在身边的妖宠长得一样受看。”
她站在旁边等了下,见向晚抱着衣服不动,她了然,识趣地关上门。
解开草绳,向晚把兔子绑在桌脚。摘下草帽,脱下草裙,压住的耳朵往上一弹。
向晚动作利索地换上衣服,最后系上披风盖上披风帽子遮住耳朵。
穿好衣服,向晚抱起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桌子底下,背对着她的兔子,这么短的时间草绳差点啃断,向晚二话不说从衣摆撕下一小条再次系上。
夫妇俩专门给向晚热了饭菜,在跳动的火光中,女人慈爱地看着向晚吃饭,一边给向晚颈子擦药:“霜儿也喜欢吃清炒白菜,虽然离城不过几十里地,但她那边实在忙,年初去了今年还没回来过。”
“才出去了五个月,哪儿这么快回来。”男人说。
向晚问:“城?”
原本还想回怼男人几句的女人笑道:“是的,望仙城。我们这儿叫清风镇,离望仙城有四十多里,我们的独女进了望仙城在仙衣楼里当裁缝呢。”
望仙城可是大城,能在里面寻个不错的活计实在难得,女人见谁都爱提上一句。
“姐姐好生厉害。”向晚问:“仙衣楼是给仙人做衣服吗?”
“哪能呢。”小孩的夸赞最让人喜悦,女人道:“望仙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唯一临近的曜河这处最是险要,唯一优势是森林多妖兽多,可哪个地方缺妖兽?若非靠着凌家,望仙城才不会有今日的繁华。来望仙城的没什么大人物,去仙衣楼的顶多是些练气期和筑基期的修士。”
向晚追问练气和筑基什么意思。
女人虽然惊讶向晚居然连这都忘了,见向晚生的好看,加上向晚恰到好处的说一两句安慰话,女人有耐心地开始一一讲解。
从女人口中,向晚才第一次初步认识这个叫修真界的地方。
修真界的灵气十分充裕,除了人,草木鸟兽均可修炼和人修一同追求成仙长生路。人修修为有练气九重、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化神;返虚、大乘、渡劫。除练气九重外,每个阶段又有初期、中期、大圆满。
每层修为更细的区分女人说不出来,她道,越往后晋升越是困难。整个修真界不过两百多位大乘老祖,至于渡劫尊者已经闭死关,全力冲击飞升,除非灭族或灭宗否则不会轻易出关。
向晚:“妖修呢?”
“妖修啊,一阶到十一阶还是十二阶?”女人显然对妖修了解不多,旁边男人接过话头。
“妖修体质与人修不同,修真界中只能按修为简单分一下,一阶妖修对应人修练气前三重,二阶妖修对应修士练气中期,三阶妖修对应修士练气后期。四阶妖修对应修士筑基,五阶对应金丹,六阶对应元婴。七阶对应出窍,八阶对应化神,九阶对应返虚。十阶对应大乘,十一阶对应渡劫。”
“一二三阶为低阶妖修,四五六中阶妖修,七阶往上的便是大妖。妖兽和妖修没什么区别,妖修是开了灵智的妖兽。寻常妖兽生来未得灵智,只能一步步修炼,等修为到了四阶可口吐人言,至五阶方能幻化人形,这时才能叫做妖修。而生来已开灵智的妖兽,就和稚童一样,慢慢学着说话化人形。”
“妖修体魄强健,若不凭借外物,一只三阶相当于人修练气后期的妖有机会杀死筑基期人修。”
男人说着:“虽说妖兽妖修都是妖,低阶妖修滋味比低阶妖兽好得多。妖修有灵智修炼不似低阶妖兽粗暴,身上的肉细嫩爽滑,体内灵气虽然不足妖兽,不管食用再多,都不用担心爆体而亡。低阶妖兽则不同,灵气蕴含虽多,肉感比不得妖修先不说,同阶人修食用同阶妖兽稍不留神很容易自伤筋脉,所以许多客栈酒楼多食用妖修。”
向晚想起被卖进吉祥楼确实听见要修多给些灵石,她问:“妖修多还是妖兽多?”
“都多。妖修现在聪明,它们会聚集在一起形成村落,实力不足根本捉不了。”
向晚问:“他们和人一样?”
男人大笑:“畜生就是畜生,这能一样?猪羊牛马哪配叫人?”
女人打断男人的话:“修真界中,强大的妖修势力倒不少。”
男人自知失言,转移话头对向晚讲别的。
狼族。
虎族。
蛇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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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族。
鳄族。
豹族。
万妖宗。
仙妖宗。
这八个家族和两个妖宗即为修真界中妖里面最强,而其中只有蛇族和万妖宗能排入修真界前十大势力。
凌家,符宗,丹宗,剑宗,器宗,阵宗,天机宗,灵家,蛇族,万妖宗。这十方势力实力相差不大,位于修真界最顶端。
“我们望仙城就是凌家旗下,由凌六少爷掌管。”男人自豪。
又问了些详细的东西,见天色已深,女人安排向晚在她平日里睡的偏间休息。
关上房门,向晚整理听来的信息。
吉祥楼是凌家六少爷的地盘,白宿是凌家六少爷的妖宠。至于女人说妖宠时藏不住的鄙夷,向晚没去深究在意,妖修处境艰难,妖生百态,有妖不惧死自然有妖贪生,为了活下去不管做什么都是正常的。
只是有些麻烦了。
五子修为不可知,现在看来大抵在练气期不超过筑基,而她修为还没一阶。
至于白宿,女人说七阶妖修。
七阶,人修出窍期。
不需要抬手就能碾死向晚。
白宿跟在凌家六少爷身边,别说杀了白宿,还没靠近死得连骨头都不剩。
向晚一下又一下拽着拴着兔子的绳子,已经快睡着的兔子兔头被拽得一动一动,它红眼怒睁,一口咬在向晚手上。
食指往内弯曲,卡住兔子的小牙。
兔子瞪大眼睛,前腿后腿一块用力蹬向晚。
向晚单手制住兔子,独木难成林,她孤身一人别说杀了白宿,只杀一个五子都难如登天。
只能先暂时找宗门或者势力。
修真界前几大势力不能去,他们息息相关、利益相连,更重要的是这种大势力不缺人,天资出众的不在少数,不会给她资源。
在这种实力为尊的修真界,没有任何的法律到底约束,修为低下的只能任人宰割。
想报仇,只能变强。
向晚取出兔子给她的石头,虽然不知道兔子来历,但试一试总归没问题。
握在掌心,眼睛一闭,意识再次拉入黑暗中。她盘膝打坐,跟着上面的金字慢慢聚神凝气。
见着向晚入定,原本挣扎的兔子停止动作,轻轻地把嘴送出来。兔头下弯,咬住细长的布料。磨了几下轻而易举咬断,兔子柔软的身子拉长,轻手轻脚地慢慢抽出。
眼见抽到大半,还差一点就能逃跑,兔子后腿一蹬往外蹦出去。
安静的五指猛地收拢,在兔子即将飞跃起来时,拽住兔子的后腿。
兔子:?
它回头,本该打坐修炼的向晚黑黝黝的眼睛直直盯着它,阴森得很。
不是。
谁修炼入定敢随随便便退出来?真不怕走火入魔啊?!
12. 练气三重
向晚撕下六条布料各种交叉编织,织成长长的麻绳,再次给兔子套上。
一鼠一兔无声对峙,最后兔子败下阵来,四爪摊平,一副生死由天的颓败样。
向晚再次沉心,轻而易举进入黑暗中,这次她没有看金字,因为刚才已经全部记下来。跟着金字运转灵气,推动着灵气在经脉中游转,在遇到堵塞不通时,向晚没理经脉传来的刺痛感,全心全意扑在上面。
她没注意到黑夜中,许多无形的灵气受到她招引,在游离散乱中缓缓往她拥簇而来,一点点进入她体内。
细弱的灵气无声壮大,力量积聚到一个点,向晚一鼓作气冲破这条堵塞的经脉。
身子突然变轻松了。
五感瞬间清晰了许多,体内的疲惫一扫而空,体内灵气欢快地游动。
原来这就是修炼的感觉。
她记得人体有奇经八脉,奇经八脉又连通体内十二正经。
刚才的灵气自腹部而起,沿胸部正中线直上,再经咽喉,直至下颌,绕口唇而过,沿面颊最后分行没入至眼眶。
正是内经上记载的任脉。
向晚睁眼,明明觉得才过了一会儿,只打通经脉中的一节,外面天已破晓。
从开着木窗眺远望去,向晚甚至能看清几百米外树上一只鸟的羽毛。
看来练气期就是打通体内的经脉,等所有经脉疏通,修为自然而然进入筑基。
虽然不太清楚自己目前到底修为几何,不过向晚记得昨晚女人和男人提过一嘴,女人练气三重,男人练气四重。她体内修为精进,只是一晚,明明之前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结果今早一起来修为就增加了,再傻都会怀疑。
向晚系紧披风,双手抱住兔子,趁夫妇俩还没起床,从窗户灵活一翻翻出房屋,跃过半人高的篱笆,没多久消失在视野中。
回到先前经过的森林里,向晚变回松鼠,背着兔子爬上高树,她学着人形时盘膝打坐,发现进展十分缓慢。
松鼠的构造和人类相差实在太大,经脉交错无法运转,向晚只得变回人形。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向晚熟悉了许多,不过显然接下来难了许多,大概灵气不足,经脉无论如何冲不开。
向晚也不着急,背着兔子下树,先给兔子找了点鲜嫩的草,随后自己随便寻了点野果吃。
吃饱喝足,向晚化成人形在河边找来了一大堆鹅卵石。见兔子没再挣扎着逃跑,向晚试着解开绳子。兔子嚼着嫩草,红眸不善地看着向晚。
放下鹅卵石,向晚席地而坐,女人给她的衣服有些大,几乎卷了一半起来才能不绊倒。原本宽大的衣裙如今反倒成了帮助,向晚截下几块布,把鹅卵石放进布里。
兔子嚼草的动作慢了些,凑上前看向晚的动作。
放了一堆石子,向晚两只手拎了拎,觉得重量差不多了布叠起来系好。又原样做了三个,最后割下两大片布,向晚把剩下的一大堆鹅卵石全部放进去。
一共六个布袋。
向晚把小的四个先分两个绑在脚腕上。
站起身来,一只脚多了十斤的重量,刚开始好像没觉得多重,多动几下就拽得腿疼。
向晚适应地跺跺脚,抱起兔子放在自己肩上,随后迈开步子开始小跑。
跑了不到一公里,纤细稚嫩的脚腕勒得发红,两条细瘦的腿坠得生生疼,心脏砰砰地跳,得亏兽体质不错比向晚预料的撑得要久。
向晚一口气不停,脚下速度没有半点减慢。
直直从天亮跑到正午,向晚整整绕着森林跑了一圈,等回到原地时,脸早已苍白如纸,脚腕青紫肿胀勒出血来。
砰!
在向晚摔倒前,兔子果断往前一蹦,轻盈地落到地上,看着向晚直直栽倒下去。
幸好昨天一晚内伤痊愈,不然只怕心脏要裂开。向晚双耳嗡鸣,腿疼得麻木,手指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火辣辣的太阳照在脸上,整个身体好似在灼烧。
汗水刺痛眼睛,向晚勉强的眨了下,在模糊视线中,她看见兔子凑了过来,红眸上下瞧着,似乎在打量向晚的情况。
确定向晚真的动不了,兔子转身一蹦一蹦地飞快跳远,没几秒就不见了踪影。
向晚张着嘴,无声地吐气。她翻过身,额头刚才不小心磕到了石子上,石子有些尖,划破皮肤,血顺着流了下来。
她看着高耸的树木,烈阳刺得她睁不开双眼。
早料到了兔子会跑,她必须修炼,没时间一直盯着兔子,既然给她的东西没坏处,这只兔子想走就走吧。
喉咙干的涩疼,难受但到死不了的地步。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勉强缓了点,颊边传来温凉。
向晚侧脸,只见早该走了的兔子,兔脚和半身都是湿的。它捧着用荷叶装着的水,慢慢悠悠蹦过来。
这场景有些诡异。
似乎很乐意看见向晚这副狼狈样,诡异的兔子发出满意的咕噜声,居高临下,一副施舍的样子将荷叶抵着向晚唇边。
见人不张嘴,兔子歪头。
向晚盯着兔子湿漉漉的脚:“你的洗脚水?”
兔子:“……”
“咕!”
向晚笑了,在兔子发怒扔掉水之前,她张开嘴。
兔子怒着红眼,动作很轻地慢慢倒水。
冰凉的水流入发干的口中,滋润着干裂的喉咙。
还剩一点,兔子倒在向晚受伤的额头上。处理好后,兔子又抱着荷叶跳远。
为什么不跑?
向晚不明白,显然这只兔子昨天在装蠢,既然不蠢,留在这里做什么?不怕她之后抓住它吗?
没一会儿,兔子捧着清水再次回来,嘴里还嚼着几根草。
先喂向晚喝了点,接着倒在向晚脚腕上,兔子吐出碎草敷在向晚受伤的地方。
“不装了?”
兔子坐在旁边,整理湿掉的毛,好像没听到向晚说话。
“你是妖兽?”
兔子没理会她。
“修为多少?”
兔子睨了她一眼,勉强在地上画了个二。
“练气二重?”
兔子点头。
“我呢?”
兔子轻蔑地画了个一。
“练气一重。”
连只兔子都比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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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但也看出妖修和妖兽的区别,和她修为应该相差不大的筻已经能化人形,说人话。而练气二重的兔子别说人形,连话也说不了,甚至还被她个练气一重的松鼠摁着欺负。
“你给的我东西是什么?”
兔子写:留影石。
“是心法?”
兔子点头。
“哪来的?”
兔子摇头:不知道。
向晚没再多问,她不信兔子的话,但不代表不信这只兔子。
有了点力气,向晚爬起身,抱过兔子爬上树,闭眼盘膝打坐,在身体极尽疲惫下,向晚发现吸纳灵气的速度变得更快。
而且经脉中的堵塞似乎松动了很多,向晚一举冲开。
得到了预料中的成效,向晚第二天接着绕森林而跑,妖兽体质真的很强,适应十分快。昨天跑完后半死不活,今天跑完向晚就能站立住。
第三天,向晚尝试着边跑边运用心法。
神奇的是虽然眼前景色不停变换,但向晚能清晰感觉到灵气的运转,她的整个身体脉络全在意识中浮现出来,身体吸纳灵气的速度已经增长到之前的两倍。
彻底适应了脚上的重量,向晚双手挂上装满石子的布袋,腰间同时也加了一个。
这次练到第八天,向晚在跑步中成功打通一条经脉,用了不到二十天时间晋升到了一重中期。
之前男人和女人说,除了大阶的跨越,小阶段的晋升并没有太多效用,向晚却不觉得。
还没晋升到练气二重,体内灵气增加两倍,在打通的经脉中如鱼入海欢腾畅行,整个身子轻盈似羽,向晚试着从十几米高树一跃而下,结果毫发无损。
她试着收了下耳朵和尾巴,这次全部藏了起来,外形和七岁时的她简直一模一样。
为了测试实力,她单手化成鼠爪,狠狠袭向树干,坚硬的树干如豆腐脆弱,出现五道深深的划痕。
向晚盯着树干,脸上没有喜悦,反而皱起了眉。
她看向肩上的兔子:“你有功法吗?”
兔子摇头。
现在的她就是空有蛮力没有招数的莽夫,可惜她在现代忙于挣钱,根本没有多的时间学习自保的东西。
向晚也不丧气,只是加入势力的原因又多了一个。
这次肩膀挂上最重的一袋石子,全身上下统共一百斤,向晚脊背微弯,她看着地上的兔子,蹲下身:“上来。”
兔子不客气地跳上向晚肩膀。
十八天悠悠过去。
向晚再次打通两条经脉,只用了不到一个月从毫无修为晋升到练气三重。
休息了一晚,向晚带着兔子离开森林。
仅靠这种原始笨拙的方法,无法修炼到更高修为。而且她能清晰感觉到,这里的灵气已经不够她用了。
她需要去灵气更浓郁的地方,不过在此之前,她必须先回望仙城看一眼。
然而刚离开森林,向来生龙活虎的兔子莫名精神恹恹,向晚只得将它抱在怀里,然而一直抗拒的兔子只是看了她一眼,又昏昏欲睡了过去。
生病了?
斗篷盖好怀里的兔子,向晚加快脚程。
13. 一分不少
从望仙城逃脱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
向晚徒步走了两日才来到望仙城外,怀里的兔子还是没精打采,问它如何它也不肯说,向晚便任由兔子去了,反正死不了。
守城的士兵换了两个,向晚取下兜帽,大大方方带着兔子从城门进去。守城的士兵看了眼向晚,没过多在意。
成功进了城内,和逃跑时差不多,望仙城并未有太大的变化,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喧哗。
吉祥楼内见过她人身的厨役死了,向晚大摇大摆来到吉祥楼外。同样的位置,一个月前繁华盛宏的吉祥楼金字牌匾取了下来,取而代之变成了“灵药楼”。
“小姑娘。”
守在外面的小厮发现向晚,全不在意向晚粗糙的衣服,殷切地走上前:“请问你需要什么灵药?”
他上下打量向晚,察觉向晚气息正常,并无任何伤势,转而看向向晚手里的兔子:“是你的妖宠有所不适吗?”
“这里有给妖宠治病的灵药?”
小厮笑道:“当然。”他弯腰引着向晚走进去,身无分文的向晚自在的顺着走进去。
这里面完全看不出曾是酒楼的模样,正厅右侧摆满了装满丹药的瓶子,瓶子上贴着丹药名。
复元丹。
引灵丹。
回魂丹。
……
在左侧上面挂了个木牌——妖兽。
这边很多是简单处理过的灵药,一株株陈列着,有透明玉盒保存的新鲜灵药、有晒干的灵药。
“小友的妖宠哪里受伤了?”小厮看着向晚怀里的兔子:“我们这里不论内伤还是外伤,皆有合适灵药。”
向晚摇头,垂着眼睛,无声摸着兔子,看上去可怜极了:“它大抵生了病,不知为何终日沉睡。”
小厮凑近试图掀开兔子眼皮,蔫答答的兔子十分不给面子地埋起脑袋。
“哈哈哈。”小厮有些尴尬,“小友,你这妖宠瞧着并无大样,若只是没有精神,想来是累极了。”
累?
向晚回忆,这只肥兔子整日除了吃就是睡,还嫌地上凉觉得脏,非得垫着她衣服才行。
这能累着?
向晚道:“它是我去年带回家的,虽说妖兽但性情温顺,十分听话。前月家乡遭了天灾,我父母双亡,举目无亲。只记得母亲曾经说过我们在吉祥楼里有个远房亲戚在做工。所以我才不远万里带着它来到望仙城投靠这个远亲,想来是这些时日累着它了。”向晚迷茫的环顾四周:“听闻吉祥楼乃是酒楼,为何变成了灵药楼?”
小厮叹了声气,向晚模样实在太过可怜,他并不忌讳地直接道来:“一个月前,吉祥楼献给白大人的妖兽全部出逃耽误了白大人修行,这种坏事的蠢货留着实在无用,白大人当日杀了杨掌柜,孙管事等十几个人,客栈内有点地位的全死了,剩下些杂役不堪大用,白大人便遣散了他们去。”
向晚将小厮提到白宿时的神情语气尽收于心。
小厮还在道:“杨掌柜原是做酒楼饭馆的,如今死了,一时半会找不到人来接替吉祥楼,所以白大人发话改成灵药楼。这才开张不到一个月,不仅人修,连着一些路过的妖修,还有养了妖宠的全来我们这里买灵药,生意比以前酒楼还好,白大人果真高见。”
“小友可记得你远亲名字?”
向晚眼睛通红:“母亲未曾提过,只记得似有说过这位远亲在传信中提过一个很受大人赏识的人叫五子,兴许找到了五子就能找到我远亲。”
“啊!”小厮显然认识五子:“五子啊!这家伙原是个乞丐,幼时生剥了养大他的老乞丐,一整张人皮,完完整整剥了下来。”
小厮说着打了寒颤:“城主本想处置了他,谁料这人入了吉祥楼孙管事的眼。从此进了吉祥楼吃香喝辣,专生剥妖兽皮毛,这人手艺不错,的确深受吉祥楼赏识。”
“他死了吗?”
“没呢。”小厮道:“五子这人资质差得很,二三十岁了,修为不过练气两重。他运气真是好,听他说白大人暴怒杀人那天,他站在人群最后面给他逃过了一劫。”
“小友,你不会去找五子吧?这人阴晴不定,连养自己长大的老乞丐都能活剥了,你别可随便送上门找死!”
向晚配合惊慌,小脸苍白,看起来无助极了:“可是,找不到我的亲戚,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小厮实在于心不忍:“从吉祥楼里出来后,五子还未找到合适的活计。除了吉祥楼没别地敢要他,如今住在东街水花巷,巷尾那家院子便是他的。想来没人保他,性格会收敛了许多,若你害怕先去找个巡逻士兵或者去到城主府求个护卫,你年纪尚轻,他们会随你去的。”
“多谢。”
从灵药楼里出来,问完路,向晚直奔水花巷。
大抵来了点精神,兔子无情地推开向晚的手,纵然对毛茸茸的生物无感,不过不得不承手感很好。向晚无视兔子的拒绝,从背后摸到了脑袋,最后轻轻捏着兔子耳朵。
向晚不太明白白宿想做什么,但她一下猜中白宿的目的。
——他在蚕食原本属于凌家六少爷,也就是白宿主人的实力。
这次和她说话的小厮,神情间显然比起吉祥楼的人更尊重信服白宿,而原本的吉祥楼从上到下全部换掉。
如此肆无忌惮,向晚不觉得位于顶级势力的凌家培养出来的六少爷是个只有修为的蠢货。就像现代真正权势富人,他们从小接受最高端的教育,见识、学识、经历,全是别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匹及。
不论说话还是做事,根本无法挑出半点错误,却能在优雅谈笑间吃人不吐骨头。
六少爷不可能不知道白宿的动作。
或许真是喜爱白宿,又或许望仙城不重要,再或者白宿带给六少爷的利益远超于望仙城,所以六少爷全然不在乎。
向晚不清楚白宿和凌家具体纠葛,单看一眼就知里面波涛汹涌。
但这些与她无关。
她的目标清晰简单——五子,白宿。
穿过交错街道,远离市坊,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
向晚顺着巷子来到最后一户人家,轻盈跃上院头,院子里杂草丛生,石桌上布满了灰尘,第一眼只会以为这里完全荒废没人居住。
不过屋门却干干净净,向晚屏气凝神,过了一会儿,果然听到房内有轻微的动静。
向晚放下肩上的兔子,取下斗篷掂在下面,把兔子安置好,无声跃进院中。
她听得小厮说过,五子只有练气两重。她在练气三重,修为高过五子,妖兽还自带利爪尖牙、自愈能力强于人修,不过五子身上恐怕会有符箓这种东西,还是得小心为上。
收敛修为至一重,放出耳朵和尾巴。向晚之前发现只要收敛流转的灵气,把多余的灵气挤压在少数的经脉中,身上的灵气会波动会随之减少。
向晚没有放低脚步,走过去直接敲门。
“啧。”
屋内响起不耐烦的声音。
“谁?”
“我。”
“白痴吗?你是谁我怎么知道?”
带着些黏湿的脚步声沉闷地靠近,房门从内打开。
黑漆漆的屋内,血腥味和腐臭味扑面而来,半明半暗中,五子清秀的脸上溅着大大小小的血渍,正在滴血的手上拿着一把尖利的小刀,布鞋全被鲜血浸湿。
向晚第一眼透过五子瘦弱的身子看见正里面一只血淋淋,才被剥下皮毛的狸猫。在桌子旁边堆满了腐败的、新鲜的各种大的小的妖兽尸体。
五子敛着眼,原本烦躁的神色在看见向晚眼睛时,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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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
他开心地蹲下身:“小金花鼠崽,你还活着!”
语气激动得好像看见自己死里逃生的亲友,目光却死死攫住向晚双眼。
人形和原形其实五官完全不同,可眼睛里的东西骗不了人,每个人的眼睛都不一样。
有的看似漂亮,实则装满了污秽欲望。有的看似丑陋,实则干净不染世俗。
向晚的眼睛是他见过第二双如此漂亮的,和另一双深寒下藏着不甘隐忍截然不同。向晚的眼睛明明黑到极致尤似深渊看不清,但又似明镜,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影像,所有不堪都无处躲藏,而偏偏这样一双神般的慧眼是冷的,漠然到无惧生死。
美!
美极了!
五子呼吸加重。
天知道他从吉祥楼出来后,去找了好几个地方结果压根没人要他,这一个月他只能待在房子里无所事事,然而喜欢扒皮他三日不动手,手就发痒得紧。
只能到处去捉点野生妖兽,或者家养妖宠来解解馋!
真是瞌睡了送枕头,心心念念的金花鼠就这样送上门来!
暗自决定等会儿多花点时间在向晚身上,要好好享受个够的五子热情地邀请向晚进屋:“你今日来找我作甚?”
向晚不动。
“你杀了蓝翎。”
“蓝翎?”五子想了许久,才从堆成山的尸体记忆中翻出那具烂肉:“那只蓝孔雀?它的羽毛做成了城主女儿的外衫,城主女儿穿着去宴席,好生威风,这可是顶上的荣耀。”
五子说了一堆,恍然大悟:“你来为它报仇?”
感知向晚练体一重的修为,又看见向晚头上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五子哈哈大笑,只当向晚不知天高地厚。
就在此时,向晚手化成鼠爪速度快成黑影,折断五子右手,在五子吃痛尖叫中夺过尖刀,同时扯下布料塞入五子口中。
尖叫还没来得及发出,练气三重的灵气从掌心而出,狠狠击中五子。
兴许在家,五子完全没有护身的东西。
本就修为不够,五子一下被七岁的向晚撂倒,匕首刺穿掌心钉入地板,血瞬涌而出。
“唔!”
五子目眦尽裂。
确定钉死五子,向晚从屋内抱来几把刀一股脑儿丢在地上,叮当声彷佛勾魂铁链发出的亡音。
五子顾不得吃痛的手,试图和匕首一块拔起,向晚手起刀落又是一把匕首钉入另一只手。
眼眶睁大,五子痛到手指痉挛。
向晚看着剩下的刀,从中挑了把拇指大点的小刀,不熟练地捏在手里,对吓得脸色青白的五子说:“我不太会剥皮,见谅。”
话音刚落,骚臭味传来,五子□□处渐渐濡湿。
向晚嫌弃微蹙眉梢,刀尖抵住五子手腕,认真地盯住手腕上的青筋,在五子呜呜求饶中,刀尖嗤地刺了进去,然后抵住手筋,小心避开动脉,往上一挑。
“唔!咯,咯咯……”
像条案板上开肠破肚的鱼,五子整个上半身支起,双眼血丝暴增,再重重砸回地面。
向晚确实不熟练,她身上没药,假如一不小心弄死了人撑不到十五分钟很亏。
看着几度翻白眼的五子,向晚提醒:“别晕,不然只能等你醒了再继续。”
说着,向晚刀尖一滑,贴着皮肤往上一削,一掀,一撕。
五子十分不争气的晕死过去。
向晚放下刀,找来木盆盛了水,往五子脸上一泼。
晕过去的人眼皮颤动,刚醒,全身疼得五子险些再晕过去。五子哭得涕泗横流,眼里全是乞求,向晚没看他,蹲下身继续开始,并在心里贴心计时。
十五分钟。
扒皮、挑筋、剔骨、砍脚,一个都不能少。
14. 中州首城
恐惧和死亡牢牢攫住五子。
他很清楚自己快死了,一幕幕原以为遗忘的东西再次从脑海里浮现。
幼时被老乞丐捡回去带身边,作为乞丐,五子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遭受很多人的白眼欺负,不过五子没有任何感觉。
他看着富丽堂皇的酒楼,闻着令人垂涎三尺的佳肴香味,看着富家子弟们身穿价值千金的流云锦织成的华衣,看着别人在强者面前卑躬屈膝,看着身段妖娆的妓女和楼里的清俊男娼……
没有任何东西让他心动。
直到他在市坊里看见了有人卖活狐狸毛。
那些人不知从哪儿端了几窝白狐狸,还有几只半臂长,一看才出生没几个月。许多人拥着,争着要点笼子里的狐狸,要用哪只狐狸的毛做个什么东西。
每只狐狸都好看极了,眼尾细长,狐毛又白又干净,一看便知道很适合做衣裳。
五子就混在人群中,大概都被这些狐狸迷了眼,难得没人要他这个臭乞丐滚开。
“这只?”
“对!尾巴给我留着。”
男人从笼子里抓出护住自己小崽,流着泪的母狐,在客人指示中从狐狸下颌破开。
母狐尖锐地惨叫着,血滴在笼子的小狐身上。
有人嫌弃说:“毛全被血弄脏了,又腥又臭,拿回去还得我自己清理。仙友再便宜些呗?”
剥皮的男子脾气暴躁:“啰里啰唆的,三十枚下品灵石的活货在这里给老子挑三拣四,想要干净去找死的,死的干净。”
旁边的人附和:“死得可不干净吗?灵气散得一干二净,成色完全比不了啊!”
众人有说有笑,可惜剥到一半多,男子刀尖不小心往里插深了些,哀嚎声早已微弱的母狐脑袋软软垂了下去,死前眼珠还看着笼子里的小狐。
灵气无声消散,剩下的原本如月光的皮毛旋即淡了许多,颜色并未有太多变化,但少了几分莹润光泽。
男子啐了口:“怂玩意,少十枚灵石,要拿的拿走。”
……
五子看完了全过程,母狐很漂亮,可惜男人手艺太差,没能最好的剥开毛,这么好看的狐狸毛为了保证最大的完整,定然不能从这里划开。
如上等的瓷器裂开了纹路,五子想如果从下巴侧面会更好。
大点的母狐没剥好,小狐的皮毛更是错漏百出。
从那天过后,男人剥皮的画面在他脑海里盘旋不散,他有更好的办法,他能剥出更好的皮毛。
不止狐狸。
五子看着天上的鸟,看着河里的鱼,水上的鹅、男人、女人、小孩……他彷佛领悟了,他发现每种东西都有适合它们的方法。
可惜五子没修为,一腔想法无处施展,他只能找树枝、石头,一样样地反复练习,终于,等五子觉得练习已经帮助不了他时,他趁夜深,绑住了老乞丐。
完好的一张皮,不仅需要剥得完整,猎物途中还不能死。
可惜第一次尝试活物,加上老乞丐年老体衰,刚开始没多久便死了。取下来的皮苍老发黑,很多地方长满了老斑实在很丑。
但他很满意,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完美。
剥完后他困得睡了过去,第二天就被抓住,本以为会死没想到侥幸进了吉祥楼。
吉祥楼简直是仙境!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他手上痛苦的流逝,他喜欢看它们挣扎,喜欢观察它们死时的一举一动,妖兽真的比人修漂亮多了。
他像地府判官主宰着它们的死亡时间,他又像神明,收回上天赐予的它们身上最漂亮的东西。
他是人修中最低贱的乞丐,却在妖兽中做了至高无上的神!
而现在,五子从未想过他变成了任人宰割猎物。
死亡和恐惧像棺盖压了上来。
疼痛。
绝望。
五子才恍然想起曾经的他是不害怕的,可如今的他欲望彻底释放,他习惯掌控别人生死,他在害怕死!
浑身战栗抖动,看过一点人体图的向晚比他更像经验丰富的老手,当真一样不少的全部还给他。
十分钟。
十二分钟。
十四分钟。
……
“结束了。”向晚丢掉小刀。
时间过得很快,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和桌下那些妖兽尸体几乎没有差别的五子眼瞳涣散,头无力地偏着阳光照耀的门外。
院墙上眯了会儿眼的兔子见向晚迟迟没出来,一跃落入院中,刚巧听见向晚说结束了,它蹦到门口去看。
阳光透过白毛,微风吹着长毛扬动,像一团白色的软云坠入人间。
红眸第一眼看见地上的人,恰好对上濒死的五子双眼,原本散开的眸子在看清兔子的刹那,先是惶惶然,意识溃败中五子最先想到这身兔毛会受极了年轻小姐们的追捧,随后看清那双兔眼。
瞳孔抖动,眼睑不可置信地张大,好似白日见鬼。
“啊!”
似是回光返照,五子积起最后一点力气,喉咙发出细微的声音,疯狂想要说什么。
然而就在这刻,拿起砍刀的向晚手起刀落,剁掉挑了筋脉的双脚。
瞳孔骤缩彻底散开。
五子整个身子一颤,没了生息。
向晚算得精准,保证能让五子感受到被砍双足的痛苦后再死。
“你怎么来了?”向晚看了眼门口的兔子。
站在昏暗里的她稚嫩脸上和刚才的五子一样溅了血,加上黑漆漆的瞳孔,看上去比五子更像这间装了无数妖兽尸体的主人。
“这里脏,你别进来。”
向晚将就木盆里没用完的水清洗,擦干净脸和手还有身上的血,十分自然地在五子房里翻找东西。
在床头搜出一袋包袱,里面有个精致的黄色袋子,巴掌大,拿在手里轻飘飘的。
向晚打开,里面黑不溜秋的,一眼望不见底。
她伸手,眉梢轻扬,小说里的储物袋?
从袋子里倒出一千多枚下品灵石,三十五张和地牢里镇压妖兽一样的黄符,还有几瓶没有名字的丹药。
东西不少,还得了个储物袋,以后倒是方便很多。
向晚又再五子房里找了圈,确定没落下任何有用的东西,走前,向晚拿走一开始五子捏在手里的小刀。
估计是找人专门打造,这小刀削铁如泥、轻便异常,当个防身用的物件十分不错。
知道自己沾了血,向晚特意拿下院墙上的披风,特意用干净的披风割下一角垫在肩膀上,好供兔子待着。
“走。”
向晚蹲下身。
兔子看了向晚好几眼,就在向晚以为兔子亲眼看见自己杀人的场景,害怕她不敢靠近她时,兔子伸出白绒绒的爪子。
脸颊一暖,兔子轻轻擦掉向晚鬓边一点没洗掉的血渍。
随后左右看了下,这才跳了上来。
回到热闹的主街,向晚置办了几身便宜的行头,买了张地图径直前往驿站。
“去中州。”
帐台有些高,向晚踮起脚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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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圆溜溜的兔子和唇红齿白的小孩脑袋一同冒出台面,把账房先生满腔的慈爱心满满当当给拽了出来。
“小姑娘,你一个人吗?”
“嗯!”
账房先生轻言轻语:“近日正逢各大宗门势力齐聚中州首城招收弟子,小姑娘是前去参试吗?”
向晚点头:“是的。”
“我们这儿里中州距离可不短,若租兽车二百三十下品灵石一辆,今日酉时一刻便能启程,至少需二十九日才能抵达中州边界,前往主首城还要花费点时间。”
“若租飞兽四百五十下品灵石一间房,明日卯时启程,需十八日抵达中州边界。租用飞舟有天地玄黄人五等房,最便宜的人字房就是四百五十下品灵石一间,其他等级的房间依次往上增加一百下品灵石。乘坐飞舟只需十二日便可抵达主城,今夜亥时三刻启程。”
“伯伯。”向晚喊:“娘亲只能给我七百下品灵石去主城,可以便宜点让我上飞舟吗?只有我和小兔,我们不会去别的地方,我们站着都可以的。”
账房先生瞧着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样子,看见她身上两三枚下品灵石就能买的粗衣麻布,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纵然飞舟有巡逻护卫,客人多富贵讲规矩,但小姑娘长得不错,真站在外面碰上了心怀不轨的权贵,也不是不可能。
可让小姑娘去了鱼龙混杂的飞兽或者兽车,情况更是糟糕,只怕小姑娘和她肩上的兔子都得变成别人的口中肉。
杀了别人的妖宠解馋或者宰了人喂自己的妖宠,这种事情简直太正常不过。
听得小姑娘还在一口一个地喊着他伯伯,好似把他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帐房先生冷着脸:“凡是得讲规矩,若给你开了后门,谁都说自己没灵石,我们驿站生意还做不做了?”
帐房先生记账,手悄悄给向晚比了个三:“最低人字号房,四百五十枚下品灵石,一枚不能少!”
向晚心了,从身后取了满满一大袋子,悄悄给了账房先生三百灵石。
“房牌,拿好了,亥时三刻别错过了时辰。”
“知道了。”向晚声音低低的,好像难受极了:“谢谢伯伯。”
“走吧走吧。”账房先生十分不耐地摆手。
出了驿站,肩上本昏昏欲睡的兔子,难得震惊看着神情冷淡的向晚,若非这张脸一样,完全看不出来刚才那个可怜得没路费的小女孩就是面前这个人。
盘算完盘缠的向晚道:“出门在外,能省则省。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兔子摇头。
向晚也不多问,转头去买丹药。
丹药价格高昂,一瓶最劣质的辟谷丹居然需要一百枚下品灵石,这种地方可没办法装可怜。
向晚打开闻了下,只有十颗,灰黑的表面坑坑洼洼,气味说不出来的刺鼻。
入口的丹药省不了。
向晚花了三百挑了瓶中等品相的辟谷丹,又花了一百买最便宜的止血药粉,看着这些天莫名恹恹的兔子,又用两百灵石专门买了喂妖宠的灵草。
亥时三刻。
向晚准点带着兔子登上云舟。
她看过,中州地势最广,灵气最盛,每二十年一次的仙门大比全在中州首城举行。
不仅如此,修真界中最大的拍卖场和前十大势力最强的前三大势力核心全在中州首城,凌家正是其中一个。凌家六少爷纵然掌管凌家两百多座城池,但他素来只在主家待着,城池事务多给手下的人处理。
显然,从望仙城离开的白宿只会回中州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