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传》 第1章 第 1 章 在太平洋的深蓝海面上,漂浮着一座小小的岛国。那里四季温暖,没有冬天。 这个小国家里,最大的城市叫做荣城。 在这里,人们唾弃海妖。她会在暴风雨的夜里出现,用歌声迷惑渔民,让船偏离航向,沉入深海。人们憎恶她,更害怕她。 而鲸是他们崇拜的神明。他们坚信,那庞大而温柔的生灵,会带回迷失的船、被困的人,也带来无边的希望。 ****** 深夜,荣城,一家人气和口碑都不错的牛郎店——蚀日之月。 两位打扮鲜丽的年轻姑娘,看起来就是富二代的样子,应该是已经有点微醺了,横冲直撞的想要进去。 “两位小姐,请出示您的vip证件,我们俱乐部是会员限定模式,没有会员证件是没有办法进入的。” 两人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是这个流程还是第一次遇上。“好的呢,这位小保镖,你这张脸当保镖是不是危险了点,万一受了伤,对我们来说都是损失惨重啊。”两个女孩子一边说一边笑。 眼前的这个牛郎店接待保镖,身着贴身的黑西装,虽然看着不贵,但应该是量身定做的。耳边带着随时方便和里面联系的耳麦。脸的话。。。朴素到几乎是只洗了一把脸就出门的程度,也挡不住英气十足的眉眼和一颗高挺的驼峰鼻。散开头发的话,一定是传统意义上的大美女了吧。 但是她偏偏神色冷清,好像不管面前发生什么事,都不过家里有一只蚊子一样稀松平常。眼睛里像装了一整片没有星星的夜空,漆黑、混沌。她把头发扎成一捆低马尾放在后面,前面则是贴头皮的发型,没留任何修饰脸型的碎发。也是,这样一张完美的脸,任何一点对脸型的修饰可能都只会破坏原本的完美结构。 面对两位年轻姑娘的戏谑,她好像什么都没听出来一样,只是伸出手,几乎不可见的歪了一下头,示意索要证件。两位小姐看着她不为所动,也只能交出证件。 与确认好证件同时的,是保镖小姐姐一个标准且商业的微笑,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咯噔停跳了两秒,“欢迎公主们回家。” 听完这话,两位姑娘瞬间明白了门口的保镖非是个女孩子不可的原因:但凡是个男的,哪怕一张天仙下凡的脸,这话都有极大的风险油腻到让人想转身就走。但是这话由眼前这个冷脸小姐姐说出来,莫名其妙的让人心跳不止,商业的微笑反而衬的这话很有说服力的样子。 她们不是第一次来这家店了,但是新增的这个环节真是让人印象深刻,给以后每一次再进来都多了加一份期待。 宋荏引导两位进了电梯,并刷卡上了位于七楼的蚀日之月。 进了酒场,煽情的音乐配合酒场的吊顶镜球闪烁,迎上来的是列阵成舞的各色西装男公关们,每一个都笑意盈盈。和刚才的冷脸黑西装真是鲜明的对比。两位姑娘很快进入这个纸醉金迷的快乐氛围里。酒过三巡,聊到了店里新增的这个保镖小姐姐查证件环节。 “他们真是脑子有病,干这么多此一举的事情。以前的保镖扫两眼,是不是熟客还能不知道么。直接都刷脸进了啊,现在添了多少麻烦。”一男公关一脸嫌弃的说道。 两位姑娘笑他们:“啧啧啧,《冷面小保镖欢迎公主回家》的这一股子逼良为娼劲有多带感,你们不懂了吧。多学着点。” “让我们跟她学?我看你们呐,就是三观跟着五官跑,被那小保镖迷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吧。”男公关一脸不屑的开玩笑,“这个女人就像海妖塞壬,你们要是着了她的道,小心被吃掉哦。” ****** 凌晨两点,蚀日之月楼下。 此时的小保镖已经换下了黑西装,穿上了机车夹克配牛仔裤马丁靴。 “喂,怎么了?”她一手拿起头盔,一手把手机往脑袋下面一夹,长腿一扬跨上了眼前的黑色CBR,问道。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的男声,“宋荏,你要的资料已经出来了,我一会儿传给你。但是有个东西,我感觉你当面来拿一下比较好,但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你是不是早上六点还要去送海货。” “嗯,我这边已经下班了,现在过去。”宋荏的声音向来听不出什么感情。 “哟,你们牛郎店下班意外的很早啊。” 还是语气平淡的一句:“嗯,我们这是正规牛郎店,按照法规办事的。” “正规?牛郎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真是一个精妙的词语组合。”配合平静的语气,显得这话就更好笑了,对面早已经笑到停不下来了。 这边还是冷淡,“挂了。” 庆幸的是,凌晨两点去哪里都不会堵车。冰蓝的CBR车灯在夜色里一闪而过,转眼她已经在一栋仓库前停下。 昏黄的灯光下,生锈泛红的铁门让人只想避而远之。青苔从门下蔓延上来,好像要把这门牢牢封死。她绕到仓库的另一面,扒开长势颇好的芦苇,打开一扇半人高的小门,弯腰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水泥灰的墙面和裸露在外的钢梁,与外面看起来不同的是,仓库里面虽说也没多少温馨的生活气息,但是打扫的很干净,也不陈旧。唯一违和的是,有一整面灰墙上,贴满了粉色头发的二次元小女孩海报。靠墙放的桌子上面,则是秩序井然,高低错落地摆着的各种这个女孩的大小手办。 “来啦,真是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烦你钻狗洞。”说话的人瘫坐在正对小门的沙发上,手里拿着半包百奇饼干,边啃边说道。 这个年轻男子名叫程明新,不知道是不是常年没有光照的原因,皮肤惨白,显得嘴唇格外猩红。 17岁时他为了想提前知道番剧结局,假装不小心撞到主役声优,往人家的包里丢窃听器。但因为长相清秀、皮肤又白的实在让人印象深刻,即使一闪而过,竟还是被声优一眼指认出来。加上常年在黑客圈替人打工挣点追星钱,他成为当地派出所的重点关注对象。 经过这件事,他痛定思痛,决定还是不要在白天出门了(不知道是不是放错了重点),于是他长成了现在这个避光的苔藓样子。 “嗯。” “这是车载黑盒子里偷拷来的,给你,你之前提到的人应该在里面。”程明新把一张sd卡递了过去。 宋荏把sd卡小心翼翼放进夹克内侧的口袋,“谢谢。” “说话还是这么简洁哈。” 宋荏犹豫了一下,说道,“阿程,下次这种事,你可以叫我做,反正是我们店楼下。” “怕你上班时间不方便。而且,我去见个朋友,顺手的事。”程明新说道。 “你有朋友?”其实真正的疑点应该是,大半夜的去牛郎店附近,能见到什么朋友呢。宋荏这么问其实已经是避重就轻了。 程明新听完这话,手立马捂到胸口,装出一副很痛的样子,“哇,你这么说话就扎心了啊。行行行,我就是夜深人静想出去散散步,马上被你发现漏洞了。我们阴湿宅男,有时候也需要出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好吗?” “好的。走了。”宋荏难得的笑笑。 “慢走不送。”躲过一劫的程明新偷偷舒了一口气。但是又想到什么,阿程突然正色。 “对了等一下。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找她。但是你这白天黑夜的连轴转,我怕你坚持不了多久身体就垮了。”突如其来的严肃好像有点奇怪,程明新补了一句,“我是怕你大白天的要叫我送医院,你知道,这对我将是很大的困扰。” “我会自己叫救护车的,你放心吧。”宋荏挥挥手示意,俯身推开小门走了。 回到家里,宋荏看了一眼时间是两点半,离海鲜送货的出门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这个家的布置和宋荏看起来毫不相关,甚至此时有人推门进来都会觉得是宋荏走错了程度。小型的单身公寓,一进门走过两步玄关就是小厨房,对面是洗漱间,里面至今仍是两个人的牙刷牙杯。客厅里,沙发上铺着米黄色的绒毯,窗边垂着小碎花的落地窗帘,角落里一盏大落地灯散发出暖黄的光,把空间映得安静又柔软。 宋荏走进不大的卧室,床上一对浅黄色的蓬松枕头和两边床头成对的台灯似乎都在和眼前神情冷淡,孤零零站着的女孩子划清界限。她刚失踪的时候,宋荏一夜一夜的惊醒,然后陷入漫长的失眠与恐惧里。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宋荏好像只有在四处奔波、寻找她的间隙里,才能偶尔找到一丝安眠。即使梦里总是他们分开前的画面:米色的瓷砖墙面,服务员推着小车送来茶点,空气里飘着奶茶的香气。她拿起蛋挞,轻咬一口,酥皮轻响,浓郁的蛋奶在嘴里爆炸开来,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有她的梦,总是甜的。 此时,不合时宜的响起了电话。 还是阿程。“喂,你到家了吧?我刚想起来,你那个家就是最大的问题。之前黎清在的时候,你俩就在那儿住着。现在每天回家,肯定更要睹物思人了。我觉得你这个日渐颓败的面容和极不健康的生活状态一大部分都是因为那个公寓。所以作为你唯一的好朋友,大发善心的好人阿程,我决心向你递出橄榄枝。你要是实在撑不住,可以上我家来住几天。请你好好考虑一下,对于像我这样的宅男来说,痛下决心做出这样的牺牲是很不容易的。” “谢谢你。”宋荏停顿了一秒,“可是,我们,住一起,合适吗?” “嗯?”阿程愣了一下,随即理解了她的意思,这确实是他想都没想过的角度。“喂,你一个蕾丝边,我一个gay。我们俩,就像那南极的企鹅和北极的北极熊,除非冰山融化、磁极消失,否则我们永生永世都清白的挨都挨不上好吗?” 宋荏露出一个几乎不可见的笑容,“好。”声音似乎都很不像她的软了下来。 宋荏坐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插入sd卡,读取数据。果然拍到了她需要的画面,镜头捕捉的几乎完美。 不枉她为了这个,把每个客人都拦下来看证件,还有作为代价,说出的一些难以启齿的台词。 接下来,她该好好考虑一下,怎么让这小小的sd卡发挥出它的最大作用了。 第2章 第 2 章 有了初步的计划,宋荏总算让自己松了一口气。她关掉床头灯,房间陷入黑暗。身体还带着一整天奔波后的酸软,她侧过身,抱起另一边的枕头,像是要从中借一点温度。她闭上眼,呼吸渐渐沉下去。 ****** 四年前的一天。环境不错的港式餐厅。 宋荏夹起一块鲜虾肠粉放到黎清的小碟子里,“今天你生日,该去更贵些的餐厅的。” “我喜欢香港点心嘛,甜甜的,是我的风格。”黎清说着,害羞了一下,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撒娇。 黎清向来是个很好哄的女孩子,喜欢的食物面前就更是不由自主的笑眼弯弯,嘴角上扬,两只手都迫不及待的缩成两个小拳头放在胸前。 这家餐厅的菜是吃完一道再上下一道的,一转眼到了作为甜品的奶黄包。黎清迫不及待的咬下一口,松软的外皮在齿间塌陷,浓香的奶黄馅带着蛋黄沙沙的颗粒感顺势涌入口腔,黎清满脸的笑容,好像全世界的幸福都在这一口里。 宋荏看到她嘴边沾了点淡黄色的馅料,凑过去顺势嘬了一口。“嗯,是很甜。” 黎清笑的更肆意了。 宋荏看着黎清的笑颜,一时恍惚,有点想确认一下眼前这满溢在空气里的幸福是否是真的,试探的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看到黎清呆呆的“嗯?”了一声,宋荏像是获得了幼儿园老师的小红花一般心满意足。 “快吃完了呢,快乐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一朵淡淡的伤感云肉眼可见的飘到了黎清头顶。 宋荏举手示意,“再要一份杏仁豆腐,和一份蛋挞吧。” 服务员看了一下时间,“蛋挞是现做的,可能还要二十分钟,可以吗?” 宋荏看了一眼黎清,看她满脸的期待,说道,“可以的,我们有时间。” 前面的菜都吃完、撤下去蛮久了,桌上空空的。蛋挞果然很费时间。 宋荏不是话多的人,但是搭话道,“清清以后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啊,我们生化环材这些天坑专业应该很难找到工作吧。”黎清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开玩笑,“要不,以后我每天在家里等你回来吧?你就当养一只小猫,我可以少吃一点。” 黎清不是没有主意的人,自己的生活、学习都安排的井然有序。唯独在未来的计划上,她似乎从来没想过。甚至给人的感觉是,她从不敢奢望自己会有未来。宋荏曾经担心过这件事,毕竟如今他们大四了,面临毕业和前途的选择。 但是,既然黎清不想考虑、那就罢了。只要在同一座城市里,不管黎清做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哪怕今后后悔也可以、迷茫也可以、她都会支持的。 黎清只要在那里,就足以成为她活下去的理由了。 话题陷入沉默,黎清静静思考了一会儿,道,“我时常觉得,你不是像其他人那样感情浓烈的人。我曾经想过,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像其他那些可以为了爱人放弃生命的人那样轰轰烈烈,但是。。。” “非常抱歉、打扰一下。本店下午三点要开始歇业休整。能不能麻烦您现在跟我去结一下帐?”店员颇有礼貌的走过来,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好的。”宋荏边说边推开椅子站起来,跟着店员结账去了。 宋荏如何能想到,这没说完的半句话,会是她最后一次听到黎清的声音。 当她结完账回来的时候,桌边空无一人。 她等了一会、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她去这层商场的厕所里找、她去整栋商场的厕所里找。她跑回家找,她在学校的各个教学楼、自习室、食堂、图书馆里找了一圈又一圈。她在操场看到太阳落下,面对手机里发出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冷漠女声,怔怔地站着。 操场上还有学生们在奔跑,风还在肆意的吹着。只有她的时间停了。 她回家不吃不睡等了三天。 是不是家里突然出了什么急事?黎清像个小蘑菇,看着是结构简单的生物,伞盖下面却藏着很多孢子。等她回来,要好好骂她一下。 又过了三天。 是不是被绑架了?她联络学校的教务、联系到了作为紧急联系人的父亲,却说黎清已经办了休学,短期不会回到学校上课了。 宋荏回到学校上课,准备期末考试,准备司法考试。她好像又回到了高三时候的样子,一具兀自在人间行走的影子。 一天晚上,程明新敲开了门,“宋荏你怎么了?他们说你每天都去学校,学院、学生会,毕业那么多活动却一个都联系不上你。最后的这次班级聚餐,连我都要去的,你不去吗?” “我没事。活动不去了,你走吧。”宋荏机械地回答,伸手就要关门。 程明新两只手死死扒住门,“我有个生科院的朋友,说黎清休学了?你们。。。分手了?” 黎清这种校花级别的大美女,别说是休学,哪怕一周没去图书馆,男生们就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翻书太大声或者洗澡没洗干净就坐他附近了。如今毕业在即,她却突然休学不见,连最后一张合照的机会都没留下,这消息一出,岂不满城风雨、众人皆知。 “她、不见了。”宋荏的声音很轻。 程明新也是第一次听到宋荏用这种语气说话、吓了一跳。这几乎像是个被人丢弃的小女孩。 可是她是宋荏诶?天塌了有宋荏顶着的那个宋荏诶?黑老大的独女、叱咤风云的学生会长、拳击社社长见到都要绕道走的宋荏诶?是她疯了还是我疯了?程明新努力甩了甩头,觉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要不就是今天这扇门的打开方式不对,过几天再来吧。嗯嗯、今天先这样吧。 程明新面对眼前的场景,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脚底抹油、先溜为敬。 宋荏关上门,突然崩溃了。她瘫坐在地上,一直想、一直想,为什么她不在了,怎么会不在了呢。是不是我的错?也许我那天不该问她未来的计划,也许我不该点那个蛋挞,也许她最后想说的话真的很重要、我应该听完的。 宋荏拼命地回忆过去,那些黎清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悲伤情绪。黎清总觉得,她的幸福是注定短暂的,她迟早会掉进那个为她量身定做的梦魇里。她说过,她现有的幸福蒙着一张虚构的假皮,她躲在里面,不愿意出去。但是一旦有人戳破这张假皮,梦魇就会照着她的身形落下,把她整个人吞没进去。 宋荏把家翻了个遍。抽屉、书柜、鞋盒,连洗衣机的滤网都拆下来过。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什么。她一页页翻相册、一条条看聊天记录,试图从过去的记忆和屏幕的冷光里找出一丝线索。外卖小票上顺手画的卡通、俩人共同喜欢的小说上的便签、生科院和药企联合讲座时拿回来的传单。所有零星的痕迹都被她拣起来,又一件件失望地放下去。 宋荏去找了父亲的旧下属。 那是一个陈旧的修车库,灯光昏暗,里面混着烟味和汽油味。 宋荏一脚踹开门,“黎清呢?把黎清还给我!” 有人不知所措,有人窸窸窣窣偷偷解释着什么。 一个大叔停下了修车的动作,调笑了一句,“哟,和人吵架追到这来了?” 她几乎是下一个呼吸就冲上去,拳头砸在那人脸上。大叔摔倒在地,空气里扬起了尘土和血腥味。 众人哪里想到她会动真格的,纷纷上前,有人想去扶那被打翻的大叔,也有人上前想拦住她。只是宋荏对这群人本就有怨气,如今红着眼,看谁都不善。 一个男人刚伸手去拦,她反手一抓,猛地一记肘击砸在对方胸口,那人闷哼一声退了三步,撞倒工具架,扳手钳子哗啦掉了一地。 旁边两个反应过来的同时上前,其中一个还没抬起胳膊,就被她侧身中扫击中腰侧,整个人弓着腰摔翻在地。另一人被她一脚正蹬踹进油桶堆,金属桶滚得满地乱响。 宋荏憋了太久,整个人终于被点燃。她一双眼却放出寒光,抹了一把额头流下的汗,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包了右手的拳头,高声说了一句,“都上啊!” “够了!别拿我们撒气了。”一开始的大叔看着眼前一片狼藉,无心再闹。“除了上次的事,我们再没见过她,你找错地方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剩下她的喘息声。她与他们面面相觑,忽然明白,他们是真的不知道。 她仿佛看到眼前的一切好似一座巨山崩塌,起初只是深处的一声闷响,然后裂缝迅速蔓延,光线与声音都变得模糊,所有熟悉的形状都在震动中解体,化作无数碎石与灰尘,从高处倾泻而下。 黎清,就这样彻底不见了。 ****** 宋荏在自己的喘息中平静地醒来。看一眼时间,早上五点二十五分。荣城全年温暖,没有四季,只分旱季和雨季。全年的日出时间也相差不大。即使11月,这个时间,窗外已经泛起灰白的光。 宋荏简单洗漱,做了二十个引体向上作为清晨唤醒。换上简单的V领T恤和牛仔裤,拿上车钥匙便准备出门了。 今天有个快递要寄出去。她迎着阳光迈出了家门。 宋荏哭哭TT[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早在宋荏来蚀日之月上班之前,她就让阿程对这家店做过彻底的调查。 蚀日之月这个店说来也奇怪,经营战略可以说是非常佛系了,甚至相同类型酒水的价格都要比周围的店高上百分之五十。但是这么多年竟然偏偏就是屹立不倒。要说这立店的法宝,那就不得不提四大头牌了。 牛郎店这种生意,没人会不往□□关系上想。只不过为了满足正规经营的要求,这些事情都会以,“他们在店里相遇,然后分开后实在难以忘怀、陷入爱河,最后俩人心甘情愿的共赴酒店”的形式委婉呈现。这在蚀日之月也不是没有。 只不过,混到头牌之后,逻辑就不一样了。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并不需要这么做,就会有人上赶着给他们花钱。也许因为单纯的爱慕,也许因为类似于追星的心理,也许就是想在朋友或者客户面前豪掷千金一下。总之,红就是理由。 四大头牌按目前的销售额来排名的话,从低到高应该是莱奥,南竹,月神和海允。 莱奥能红的原因,所有人在见他的第一秒应该就知道了:东方和西方的绝妙混血长相。那混的堪称是鬼斧神工,想必是女娲和上帝两人都谈妥了,才会让立体感和精致柔和这么完美的呈现在同一张脸上。眉骨立体却不锋利,睫毛长到自带下眼影,刀砍斧削般的鼻梁高而笔挺。皮肤因为带着浅浅的小麦色,给人一种健康男大感。 南竹最令人意外,是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一头短发染成浅粉色。据说因为她刚上荣城念大学的时候和家里出柜了,爸妈断了她的生活费来源。本想让她要么好好改过自新,要么干脆回老家去。谁想到她因为这个却迈上了现在这条不归路。她性格温和又真诚,可能还是女孩子懂女孩子吧,不管是否都出于爱情,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的女孩子,从这七楼排到一楼都站不下。 而月神和海允这两个人就比较神秘了。可能因为段位更高,不需要放出信息来吸引新顾客,网络上的资料很少。甚至他俩从未被任何人在店外偶遇过。不知道是他俩本就不爱出门,还是行动的保密严谨堪比当红偶像。 当时宋荏觉得奇怪,照阿程惯常的操作,只要黑到周围的监控设备网络里,找到他们的照片信息应该不是难事。直到如今,宋荏才终于搞明白,月神是确实不出门。他就住在蚀日之月所在建筑物的顶层复式里。这建筑物各种设施、商业健全,平时并没有什么外出的需要。 而海允则相反,他属于超长距离通勤。每半个月飞一次来荣城上班,剩下半个月则住在远在巴厘岛的家里。而出勤的半个月,他就寄住在月神家。要不就是在国外,要不就在楼里面,可见偶遇他的技术难度之高。 “宋荏请注意,宋荏请注意,今天是海允回归上工的日子。”宋荏的耳麦里传来声音。阿程最近对宋荏的耳麦进行了改造,除了常规的和店里面的通信,他多加了一条他和宋荏可以双向联系的线路。他可以同时监听店里的通信,但是店里却听不到他们的交流。 “你很兴奋的样子。”宋荏平静的说道。 阿程解释道,“有非官方、不可靠的消息说,他曾经是韩团正经出道的idol,出道没多久就很有人气。后来,他觉得自己不配站在高台上当别人的偶像,但又希望能时常和粉丝们见面。所以就把韩团的工作辞了,回老家荣城来找了个可以定期见到粉丝们的工作。你听听这格局。是不是连你都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消息来源是那里?”宋荏没理阿程的提问,只是自顾自地严谨。 “em… 有一个二次元的同担,以前是三次元韩粉,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聊到了。”阿程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有点尴尬。 只可惜宋荏听不懂,只听见一些奇怪的词汇从耳边滑了过去,也就没有搭话。 果然海允的号召力不容小觑,这天营业时间还未开始,入口竟然开始排起了小长队。宋荏扫了一眼,队伍里出现了不少没见过的生面孔,突然眼前一亮,果然,陈丽莉也来了。 这个陈丽莉就是之前黑盒子视频的主角。按照情报她应该早就超过四十岁了,但是看得出来精心保养,加上妆容合适,显得十分年轻。若说是三十出头,应该也毫无违和感。她一身高开叉酒红色抹胸真丝裙,搭配一双裸色细高跟,可见为这一趟花了不少功夫打扮。 这是宋荏把那个视频寄出去之后,她第一次来店里。 那个视频有没有发挥作用,运气好的话,今天就能知道结果了。 营业时间开始之后,队伍很快进去了。这次陈丽莉长了记性,早早把VIP证件亮出来,很顺利就进了酒场。 店里面灯红酒绿,时不时响起掌声和欢呼。 外面的客人又陆陆续续进去了不少。 “目标来了。”阿程提醒。今天很关键,他一直在关注附近的监控网络。 果然,一辆黑色奔驰保姆车,随着车门滑开,先下来的是两个保镖,接着就是身着休闲POLO衫的吕景瑞。 吕景瑞,景瑞医药说一不二的当家人。二十五年前,他本只是个四处碰壁的医药代表。他费尽心思追到了当时已小有名气的东海制药家的宝贝女儿陈丽莉。婚后几年,他凭着一贯的周全与耐心,逐步接手了医药厂的所有产线。在之后的二十年内疯狂扩张、推动管理层重组,终于壮大成如今全国性的医疗巨头景瑞医药。公司业务横跨药品制造、原料供应、医院体系、基因研究与临床实验,几乎掌握了从药物研发到人体试验的整个链条。 宋荏把手放到背后,轻轻活动了一下肩膀和手指。 “不好意思,烦请出示VIP证件。”宋荏正色道。 “怎么,不欢迎男客人?”吕景瑞看来是当惯了上位者,语气带着轻蔑。 “抱歉客人,我们店是会员制。不是会员的,请恕我不能放行。”宋荏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平静。 “那办个会员卡吧,多少钱?”吕景瑞伸手准备掏钱包。 “抱歉客人,我们今天不是会员注册开放日。烦请您等到每个月的10号或者20号再来,我们会有专人为您协助办理。还望谅解。”宋荏说罢,鞠了一下躬表示抱歉。接着手一伸,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吕景瑞的耐心逐渐耗尽:“你这店的派头不小啊。叫你们老板出来。” 宋荏故意挑衅:“我们老板挺忙的。” 吕景瑞本就心情不好,看到眼前这个小保镖演都不演了,也就不用再装君子了。回头眼神示意自己的两个保镖,上吧。随后自己退了两步。 宋荏早已恭候多时。 两个彪形大汉保镖同时上前,本以为一人一条胳膊就能把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黑西装小姑娘拎开。 然而下一秒,趁着还有一定距离,宋荏一脚正蹬把左边人击退几步。接着右脚顺势一点,身体借势跃起,没有半分犹豫,高扫,转身,黑色作战靴精准地踹在那人太阳穴侧。那人似乎是看到星星了,无意识的状态保持了好几秒。 左边那人反应过来正要逼近出拳,宋荏见状非但没退,走近半步、膝盖猛顶对方腰侧。这下应该是正中了内脏,那人表情瞬间扭曲。 两个保镖毕竟是专业的,被一个小姑娘打蒙了实在是有失脸面,整了整衣领,正要重整旗鼓,背水一战。 他们蓄势待发之际,吕景瑞却示意他们退下,对着宋荏说道,“小姑娘功夫不错,看不出来倒是有两把刷子。”随即从名片夹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宋荏见状,收下了名片,看了一眼道,“吕总,这是。。。” 吕景瑞口气客气了很多,“我看你身手挺好,在这里干屈才了。我家夫人最近身边正缺一位能陪她说说话、又能保护她的女保镖。我找了许久没有合适的。没想到今天在这遇到你了。这样,工资好说,你好好考虑一下。不管愿不愿意,都请你在有空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给我个答复。” 吕景瑞这话说的不长,但目的明确、语气真诚,很有势在必得的意思。 宋荏不好再推诿,就先应下了。 吕景瑞见状道,“我得到消息,我夫人最近很是沉迷你们店。这本没什么,只是最近有点张扬了,还被人拍了视频传到我这里来。我看她被我惯坏了,总是长不大。我倒是没事,这公司的颜面是不能不要的。我今日不过是想同她聊一聊。你看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进去,或者叫她出来?” 吕景瑞此人,能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的成就,为人处事自然是很有一套。他先掏出名片,展示自己的地位。接着再积极向宋荏递出橄榄枝,宋荏若是心里想同意,那肯定不敢违背未来老板的话。宋荏若是有意拒绝,那便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此时再提要求,只要他说话谦恭真诚一些,宋荏从情理上也很难再直言拒绝了。 宋荏倒是也不怵,用耳麦找里面的安保联络了月神。 “麻烦您稍等一下。”宋荏道。 此时,蚀日之月店内。 今天是海允时隔半个多月回来,不少客人替他点了香槟庆祝,气氛比平常更为热闹一些。尤其这次,因为家里出了点状况,回来的时间还比计划晚了两天,海允得和熟客们都解释一下。 到王丽莉这一桌,本是月神陪着。海允走过去双手合十表示感谢,“谢谢莉姐点的香槟。每次回来您都给我接风,从来没缺席过,姐姐最好了。” 王丽莉左手轻轻拍了拍沙发,示意他坐过来,道:“这次怎么回事?还晚回来了两天。” “可说呢,莉姐,您都不知道有多离谱。”说起这个,海允起了兴致,开启了讲故事模式。 月神也挺好奇的,就坐在边上饶有兴致的听着。 “那天我本来晚饭吃多了,打算溜达溜达消消食。您也知道,巴厘岛治安不太行,我就锁上家门出去了。 路上看见一只小猴子正在那站着呢,我看看他,他看看我,确认过眼神,大家都不是坏人,我就走过去了。我刚想说,他应该是无聊了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和他玩一会儿吧。刚走到他面前,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放在卫衣口袋里面的钥匙露出来了,他伸手就往我的兜里面掏。然后一转身,拿着我的钥匙就跑啊,那就一个跑的飞快。那我又跑不过他的,他还会爬树,我就跟丢了嘛。 后来我一琢磨,那钥匙扣好像是一个荧光的香蕉,得了,正中他的下怀了。要早知道他是只这么狡猾的猴子,我就不想着陪他玩了,哼。 对了然后,我得找开锁的人啊,护照还在家里,第二天还得赶飞机呢。我就四处找人。当然了,在巴厘岛,太阳都下山了,怎么会有人还在上班呢。我也就不操这个闲心了,于是找了个酒店住了下来。 谁知道,第二天又是一个他们的节日,好像是先知诞辰还是什么的。好嘛,整个岛又找不到一个上班的锁匠。 直到第三天,也就是今天早上,我才撬了自家的门,拿了护照,买了最快的航班,紧赶慢赶来了。” 海允年纪本就不大,讲起故事来,少年的纯真显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