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me Back To Me》 第1章 Chapter 1: 莱赛尔只是想找点小米草,用来熬煮活络药剂的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小米草,而不是一条朝他喷火的龙。 一年一度的选拔赛又开始了,虽说选拔赛和莱赛尔这种魔力为零的人毫无关系,但和他的活络药剂却大有关系,每年的选拔赛都在喝彩中开始,打斗中结束,胜者们收获一条属于自己的龙,而败者们则收获活络药剂,这是莱赛尔小店铺的大头收益,一年一度的大头收益,如今他却因为缺少小米草迟迟无法交货。 小米草这种植物,要么不见踪影,要么一大片一大片地长在一起,今年他的运气格外不好,山上的各个地方被他翻遍了,依旧毫无所获,他只能试着下山碰碰运气,并且祈祷自己能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因为他的族人——图瓦族,大概98%的人生来就有魔力,所以他们选择定居在一座有无数魔法生物的山上无可厚非,他们在每个晚上都会关闭魔法结界也无可厚非。当然几乎每个图瓦族都能自己打开结界,除了那2%的人,所以如果他因为没能在天黑前赶回去而死在外面,那也是无可厚非。莱赛尔一边愤愤地想着,一边拨开遮挡住视线的树枝,这规矩简直荒谬,一点也不把他的命当命,而当他想要成立一个无魔力组织来共同表达他们这2%的不满时,组织在第四个月就解散了,因为他们总共才6个人,6个没有话语权的人凑在一起嚷嚷了三个月,发现世界不止一点变化都没有,反而更为难他们了,于是就解散了。 所以如果莱赛尔因为小米草错过了一年唯一一次能为无魔力的人表现的机会,那他的生活就真的完蛋了。比黄昏时还一个人在山脚下溜达更完蛋。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警惕地在树林中穿梭,这片领域比他认识的最远的地方还要远,傍晚昏暗光线的照射下,他几乎辨别不清方向。 小米草,小米草,愚蠢的小米草,一年生或多年生植物,花朵小巧精致,白色,带有黄色斑纹……,莱赛尔在心中默默念叨着,翻身越过一个山丘,大片大片的小米草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欢呼起来,一边跳着胜利之舞,一边拿下背篓准备把小米草全带回家。 一秒钟后,龙的哀鸣声在小小的山谷中四处回荡。莱赛尔手中的背篓掉了下来,他的心怦怦直跳,恐惧麻木了他的思绪,直到下一声哀鸣传来,他才惊醒般手忙脚乱地要跑,虽然图瓦族有长达百年的驯龙历史,但每一个图瓦人都知道,龙只有被魔法压制、被缔结契约后才有可能被驯服,野外的龙极其危险、邪恶,人类根本不在他们的食谱上,但他们却想吃就吃,谁知道呢,也许只是牙痒了想拿人类剔剔牙。莱赛尔艰难地扒上山丘的边缘试图翻过去,可那上面满是苔藓,他手上满是汗,湿滑得用指甲扣都扣不住,他砰地一下摔了下来,然后绝望地缓缓转身——那只龙已经发现他了,它的身子竖起来,眯着眼,歪着头。 莱赛尔傻傻地举起手,“嗨。”他听见自己说。 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不该举手,不该有任何动作,因为龙在他举手的时候很明显地抽动了一下,朝他喷出一团火。 他想都没想,原地翻滚着跳向岩石下面的河流,落在了龙身旁。 水花一圈圈荡漾开,莱赛尔浮出水面大口呼吸,那只龙又歪着头,好像有些疑惑似的,伸长脖子凑过来,闻了闻莱赛尔,然后瞪圆眼睛看着他。 莱赛尔又冷又害怕,他拼命向远离这条龙的方向游去,龙愿意将他烤成肉串就烤吧,至少死的时候他想背对着这条龙,不知道龙喷出的火怕不怕水,随便吧,反正它一爪子就能拍死他,和火根本没关系。 那只龙没有动作。莱赛尔一直游到岸边,鼓起勇气回头偷瞥那条龙,才发现它已经躺回去了。它的翅膀和尾巴乱七八糟地蜷缩成一团,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网奇怪地兜住了,眼睛半睁着,目光涣散。 它不会攻击我,不知为何,莱赛尔冒出一个笃定的想法,他没再思考这条龙的奇怪之处,而是爬上岸,拼命地跑远了。 回去的路上,那条龙的眼神一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以前见过那样的眼神,很多次,可就是想不起来那代表什么。他想得入了神,有人出现在他面前也没注意到。 “莱赛尔!”瓦莱丽喊道,“你在外面干什么?” 莱赛尔抬眼一看,原来是瓦莱丽·奥托·马库斯,他们三个去哪都一起,莱赛尔已经在心里将他们默认为一个人。 奥托接着说:“我还以为他们不准没有魔力的人到外面来呢。” 一个讨厌的人,莱赛尔在心中默默补充道,他眯起眼看着他们,咧嘴一笑:“哦,你说得没错,一般情况下我也不想出来,就是有时候,得为落选的人提供参与奖。”他耸耸肩:“我还以为你们知道呢,毕竟你们每年都有份。” 马库斯冲他龇牙咧嘴,瓦莱丽昂起头看着他:“闭嘴莱赛尔,你连参赛的资格都没有,而且今年不一样了。” “瓦莱丽用束缚咒打下来一条龙,今年的胜者非我们莫属。”奥托得意扬扬地补充道。 莱赛尔瞬间想起那条朝他喷火的龙,他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想起那条龙的遭遇,还是因为瓦莱丽能施展出那么强大的魔法而感到恐惧。 恐惧,他现在明白那条龙的眼神了。 马库斯狠狠地撞着他的肩膀走过去:“现在让开,我们要去找那条龙了。” “等等。”天已经快完全黑了,晚风吹过他湿漉漉的衣服,他冷得发抖,说出来的话也带着颤音。“已经很晚了……你们能陪我回去吗?天快黑了,外面对我来说太危险了。” 奥托发出一声尖锐的笑声,瓦莱丽傲慢地看着他:“我们凭什么要帮你,你难道比我的龙还要重要吗?” 莱赛尔咬着牙,这群该死的小崽子。 “如果你们帮我,每个人能获得5瓶生命之水和伊索药剂。”生命之水的价格比他的命还贵,疗愈效果比简单的治愈魔咒要好一百倍,持续时间要长一千倍。伊索药剂能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驯服魔物的技能,每年在选拔赛前后都会被抢断货,莱赛尔真的下了血本。奥托和马库斯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抽奖中了几千块——确实是几千块,瓦莱丽打量着他,好像还不是很确定。莱赛尔继续说道:“我真的很害怕。”奥托和马库斯惊恐地看着他,莱赛尔闭上眼,继续说:“求你们了。” 他睁开眼,这下连瓦莱丽也惊恐地看着他。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他们回去的路上奥托甚至还弄了一团火给他照明和保暖。 他从储藏室里给他们拿来说好的报酬,并向他们道谢,因为该死的,他想做个有礼貌的零魔力人,谢谢。 瓦莱丽有些脸红,她收下了报酬,咕哝着:“没什么。” 莱赛尔眼前一亮,他拿出一副可靠的忧心的成年人模样,对着他们低声说:“明天再找那条龙怎么样?晚上即使是对你们来说也不安全,而且它中了束缚咒,今晚也动不了…我很担心你们,怎么样?” 瓦莱丽和他对视着,有些疑惑又有些审视地歪着头。 “好吧。”她最终甩甩头发说:“反正我也不是很确定有没有打中那只龙,明天再去碰碰运气也行,你们说呢?” 奥托和马库斯还能说什么,他们三是一体的。 莱赛尔送走他们三个,关上门,有些惊慌失措地翻箱倒柜,他一边盘算着将一条龙带回来需要什么东西,一边疯狂地将缩小药剂、食物、隐形药剂塞进背篓。 冷静下来,他对着自己说,所以计划是这样的:喝下强效隐形药剂——至少12个小时的时效,谁都发现不了他,包括魔物;在食物(他没来得及吃的晚餐烤鸡)里放强效缩小药剂,想办法让那条龙吃下(他也不知道能让那条龙变得多小,但是上一次他将一头魔象缩成了指甲盖那么小,所以他对自己有信心),为了以防万一,他又带了几瓶放大药剂。 这个计划蠢透了,他灌下夜视药剂,向身上泼洒隐形药剂,又洒了一点在背篓上,这下好了,背篓不见了。莱赛尔在心里暗骂,他摸索着找到背带,挂在身上,给自己打气,然后冲了出去。 他要做的事也蠢透了,可他今天失去了一大片小米草,30瓶药剂,没人能让他在一天内失去这么多,就算是龙也不行。 而且,莱赛尔拨开那些恼人的树枝,瓦莱丽他们没见过驯服一条龙的过程,可他作为村里最棒的药剂师,见过不止一次。图瓦的故事中,邪恶的龙对人很残忍,所以驯服龙的人对龙也相当残忍。他们给龙套上带刺的项圈,让龙无法进食,发不出声音,剪断龙的飞羽,再挂上锁链,一直锁到龙不再试图飞走。 莱赛尔摇摇头,甩走那些更血腥的画面。 他瞪着眼前的山丘,好像是山丘让他遭遇了今天的一切,隐形药剂的药效还没过,他呼出一口气,翻过山丘,将背篓扯到胸前当作盾牌,然后四处寻找那条龙,龙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很难想象它在这种条件下还能移动,不过它确实移动了。现在更靠近那条河了,它的脑袋搁在岸边,舌头无聊地卷着水,目光盯着河里的鱼。 天呐它的舌头比莱赛尔的双手都要大,不过它看起来像是饿了,好机会。 莱赛尔从怀里掏出那只烤鸡,撕成几块,然后挑出一块向龙脑袋旁边扔去,鸡肉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进了水中,溅起一圈圈水花,龙警惕地抬起头张望着。 该死,他离得太远了,还要再靠近一点。 他拿起那只鸡缓慢向龙移动,龙的目光瞬间锁定到他身上,莱赛尔在原地僵硬地停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鸡肉塞进怀里,盖在衣服下面,才继续移动,龙失去了目标,在空气中用力嗅着。 莱赛尔现在在河对岸了,他又尝试了一次,这次也落在水里,他来到岸边的中间位置,这次稳稳地落在龙脑袋附近,龙眯起眼睛,仔细地嗅着那块鸡肉。 吃啊,吃啊,这是块好鸡肉,这只鸡的灵魂已经上了天堂,而它的□□将帮你脱离苦海,什么鬼,莱赛尔,集中注意力,集中。 龙张开嘴,莱赛尔几乎以为要成功了,但它喷出一团蓝色的火,那块肉瞬间化为灰烬,下一秒,那只龙就到了莱赛尔眼前,莱赛尔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是那团火,但是现在都不重要了,因为这只龙看起来简直怒不可遏,不是那种你搞什么鬼的愤怒,而是那种因为你给我的肉明显有问题我要把你烧成灰的愤怒。 莱赛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哽咽,龙的咆哮声震得他胸口发麻。 “只是缩小药剂而已。” 他徒劳地解释道,他的人生要结束了,死因就是愚蠢的缩小药剂、愚蠢的小米草、愚蠢的莱赛尔。 他举起双手试图安抚这条龙,烤肉从他的怀里掉出来,他用脚踢远了。龙怀疑地斜睨着他,将那只可怜的烤鸡烧成了灰,然后又挑衅地看向莱赛尔。 莱赛尔吸吸鼻子,持续发出哽咽声,因为龙刚刚喷出的火还在他腿边燃烧着,烫得要命。 龙挑衅的表情不见了,相反,它谨慎地伸长脖子嗅嗅他,转头又回到岸边盯着那池鱼,似乎认为他已经没了威胁。 莱赛尔在原地绝望地站了一会儿,几分钟后,他拿起背篓,又振作起来。他走向那群小米草,采了满满一筐。然后又找到一个足够粗的树枝,用石头将它磨尖。 他卷起裤腿,走进河里,水流浅浅没过他的小腿,他静静等待着,猛地向那条鱼的斜下方一叉。 成功了,一条鱼活蹦乱跳地在树枝上挣扎。龙直起身,盯着他,他慢慢走向那条龙,双手举起,然后停在龙向他呲牙的距离,将那条鱼扔了过去。 龙轻轻嗅着,咬着那条鱼吞了下去。 莱赛尔又重复了几次,直到龙用鼻子将那条鱼轻轻推向他。 他摇摇头,掏出弱效缩小药剂,向龙360度展示了一圈,对龙的咆哮声充耳不闻,只是和龙对视着,喝下一口药剂,变得像10岁孩子那样小,他从那堆衣服里挣扎出来,对着龙转了一圈,又喝下放大药剂,变回原样,套上衣服对着龙转了一圈。 “我不会伤害你。”他将强效缩小药剂全撒在鱼身上,双手平举着,将那条鱼向龙推了推,“我只想帮助你。” 龙疑惑地眯着眼看他,伸长脖子凑过来,莱赛尔以为龙又来闻他,顺从地闭上眼,歪着头露出脖子。那只龙舔了舔他的脖子。莱赛尔颤抖着,忍住没动,龙又舔了舔他的脸,扭头吃下了那条鱼。 它现在缩得只有莱赛尔一只手大,他将龙捧在手心,忍不住笑起来。 在晨曦到来之前,莱赛尔揣着那条龙,像揣着一只年幼的猫一样,在丛林中穿梭。他们在第一滴露水结成之前回到图瓦族的领地,正好赶上魔法结界缓缓升起。 ———— 龙现在住在莱赛尔的地下室里。 他的地下室格外大,因为他有一段时间沉迷于炼制火药,而他的炼制台又位于地下室,然后又很不幸地发生过几次爆炸,第一次爆炸的时候,莱赛尔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因为被炸飞的手和脚即使用魔法接上了,也需要一个月的适应期。后来每次炼制的时候他都会喝下磐石药水,再也没发生过第一次那样的惨剧,但地下室没法喝磐石药水,所以现在它比龙还要大上几倍。 幸运的是,他一个人住在领地的边角,从没因地下室爆炸和别人发生过什么争执。 总之,那条龙——现在叫黑炭,因为它就像黑炭一样通体漆黑,而莱赛尔是一个草药师,用药材给它命名再正常不过了,嘿,别抱怨了,研磨后的黑炭实际上是很通用的药材呢,莱赛尔喜欢黑炭,两个黑炭都喜欢。 但实际上,他对龙一无所知,毕竟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一条龙相处。 束缚咒一般在两三天之后会自行解除,但莱赛尔查看过龙的伤势,发现它的翅膀和尾翼都受伤了,他想办法给龙喂过生命之水和金盏花药剂,但是伤势没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 而且这只龙,它的食欲大概是莱赛尔的10倍,他现在每天都要拿两个背篓去采购,有时候,龙还会对莱赛尔辛苦采购回来的东西置之不理——因为不在它的食谱上,就算莱赛尔对它大声叫嚷也不在,指责也不行,莱赛尔。 也就是说,为了让他和龙的生活都轻松些,莱赛尔要想办法了解龙的习性,自愈能力或者随便什么,他现在简直毫无头绪。他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图书馆,图瓦的图书馆有世界上最全的魔法生物图鉴,而且信息全部公开。他以前从没去费心了解过,因为对他来说,大部分与魔法生物有关的知识,就像知道睁开眼睛会亮闭上眼睛会暗一样没用。 今非昔比,莱赛尔人生头一次踏入图书馆中龙的分区,他昂起脖子,环顾四周,龙的种类大概分为六种:金龙、绿龙、冰龙、火龙、黑龙。 他第一眼就锁定了黑龙的简介图书,翻了一遍之后很快排除这种可能:1)黑龙多居住在沼泽等地,掌管土元素;2)黑龙的图谱中没有他那条龙。 他又拿起火龙的简介,简介上说火龙掌控火,红色蓝色绿色黄色的火,每一种火的功能用处都有所不同。他还不知道火有这么多类型呢。火龙的描述和他的龙最为贴切,不过,他伸手拿下关于冰龙的书,因为火龙的图谱中也没有他的龙。 结果绿龙冰龙很快也被排除了,他翻遍了整个龙的分区,也没有找到一本关于金龙的书,他站在那个标着“E区:金龙”的书架前,疑惑地歪着脑袋。 瓦莱丽像幽灵一样在他身后问道:“莱赛尔?你什么时候对龙感兴趣了?” 奥托和马库斯自动吸附般跟过来:“金龙?这种龙已经上百年没出现过了。” 莱赛尔转过身:“你们好啊,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们,也许下次你们能提前出个声打个招呼什么的,因为像我这种人没有魔法心脏,我的普通心脏被吓着了可能就不想工作了。” 瓦莱丽翻了个白眼,将一缕头发甩向肩后:“说真的,你不会是打算在这找到关于金龙的书吧,以防你不知道,这个书架几百年前就在这了,比你爷爷奶奶加起来的年龄还要大,那个年代还有金龙呢,现在它们差不多已经灭绝了。” “哦。”莱赛尔有些茫然,一个物种可能已经消失了,可他之前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哦,好吧。”他说,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艾莉森家可能还留着金龙的副本,你知道的,猎龙家族的艾莉森。” 他当然知道艾莉森,艾莉森也是他们2%的一员,名门望族出生的2%,可艾莉森从没参加过无魔力社团,因为他从来都办法联系她!她的家族对她保护过度了,艾莉森甚至上学都是请的家教,这镇上估计都没几个人见过她。 “艾莉森?”莱赛尔说:“瓦莱丽,你知道自己的后脑勺吗?别瞪我,因为艾莉森对我来说就像自己的后脑勺一样,我一般都是听说过,从没看见过。” “噢。”瓦莱丽尖锐地说:“你一点都不好笑你知道吗?因为我见过艾莉森,艾莉森下周还要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呢。” “什么!”莱赛尔傻了,瓦莱丽得意扬扬地看着他,莱赛尔为自己辩解,为自己劝说,为自己乞求,为自己得到了生日派对的邀请函。 虽然条件是要送一百瓶魔药给她当作生日礼物。莱赛尔气呼呼地打包了一百瓶清洁药水,因为瓦莱丽又没有具体要求,莱赛尔想给她什么就给她什么。 他最终见到了艾莉森,艾莉森有两个小酒窝,总是甜甜地笑。她的脾气和她本人一样甜美温和,当瓦莱丽在派对结束后当着几个好朋友的面拆开他那一百瓶清洁药剂,气得头发竖起来,还扬言要将他变成独角兽每天骑着他到处走时,艾莉森哈哈大笑着拦在他面前为他做掩护。 “你知道她不是认真的,对吧?”事后艾莉森对他说。 莱赛尔还真不知道,因为当时奥托和马库斯惊恐的眼神好像他已经被瓦莱丽变成坐骑了一样。 艾莉森见他沉默,有些不安地搓搓手:“她只是有些骄纵,没有那么坏,我很高兴她能交到新朋友,你知道她的本性不坏,对不对?” “我知道。”莱赛尔安抚道:“我们能成为朋友是因为她总是愿意帮我,所以相信我,我当然知道。” 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瓦莱丽在背景中跑来跑去,想办法安放她那突然多出来的一百瓶药剂,艾莉森放松地对着他笑了。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莱赛尔不由得问道:“因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无魔力组织,但是我当时试图创建这么一个组织,然后想邀请你加入,但是整整3个月都没联系上你。” 艾莉森瞪圆眼睛,她惊讶地说:“我从来都没听说过!” 莱赛尔在心里为他的组织默哀。艾莉森掏出两块小小的月牙形的魔石递给他。 “不好意思,我的家族要求我们不能暴露我们的地址,我和瓦莱丽也是因为家族生意认识的。”她耸耸肩,因为瓦莱丽的叔叔是族长。“但是你可以给我写信,这两块是打火石,只要烧给我,我就会收到。” “哦,好,我会给你写信的。”莱赛尔收起那两块石头,“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能不能向你借几本关于金龙的书?” 艾莉森忽然生气起来:“什么?为什么?龙又怎么了?” “没什么,没事。”莱赛尔舔舔嘴唇,扣着手:“就是前几天我在图书馆里乱逛,看到了金龙的分区,可是接着我就听说金龙已经灭绝了,可我之前甚至从未听说过他们,就是想了解一下,因为虽然对龙了解不多,但是我真的很喜欢龙。” 不知道是他说的哪句话起了作用,艾莉森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你想了解龙?当然可以借给你,我家里肯定有几本金龙的书,你的地址是什么?我寄给你。” 第二天早上,一匹飞马轻轻吹响了他店铺前的铃铛,他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签收了那几本书。 黑炭听见他醒了,撞开地下室的门飞出来,兴奋地向他喷了喷鼻息,然后又舔舔他。 “哇哦。冷静点兄弟。”莱赛尔艰难地推开龙,去检查地下室门的损坏情况,很好,又要修门了,这个月的第十三次了。 龙咬着他的衣服,推着他往地下室走。莱赛尔不知道该不该接着叫它地下室,因为龙来的第一天晚上,就从地下室上方刨出一个洞,可能是地下室对龙来说太憋闷了。束缚咒解开后,龙就从那个洞里飞出去,在外面溜了一圈,然后又从洞里飞进来。 莱赛尔检查了龙,龙的飞羽和尾翼都受损了,它能飞,但是飞不远,也飞不高。他把心放回肚子里,紧急将地下室的洞抢修成天窗,装上人用的木梯和龙用的活板门,他教龙怎么用,然后引着龙飞出来,在龙能到达的最远距离洒上强效隐匿药水,同时在周围的土里种上由结界药水浸泡过的四季草。 总之是这么一个有天窗有结界的地下加地上室,他和龙一起从活板门钻出来,龙撒欢般兴奋地飞来飞去跑来跑去,莱赛尔在草地上坐下,迎着清晨的微风翻开那几本书,他逐字逐句地读着:金龙,通体漆黑有光泽,体型适中,寿命在80到100岁之间,掌控五行中任意两种元素(及以上),幼龙(20岁之前)一般只能掌控火元素,经历换骨期后成年,成年后会逐渐掌控五行中的其他元素。分布在各种地形,生命力顽强。 下面配了两幅图,一副是幼年龙(龙角短而圆,尾翼和翅膀都由3节主要的骨头构成),一副是成年龙(龙角长而尖,尾翼和翅膀由3节以上构成)。莱赛尔看着黑炭仔细比对着,黑炭正在追一只蝴蝶,它在空中翻身,露出短而圆的角;它张开翅膀,摆动尾翼,莱赛尔清楚地数出3节。他瞪圆眼睛看向龙,谁能想到这条龙还没成年呢。他捡了个宝宝龙。这只龙追到了蝴蝶又放走了蝴蝶,转而兴高采烈地向莱赛尔扑来,莱赛尔站起来,龙用头拱他,他一屁股又坐回去,龙的头落在他脚边,身子蜷缩着将莱赛尔围起来。 他们一起看那本书,莱赛尔大声读出来:金龙,肉食动物。有“狩猎游戏”的习惯,喜欢追踪猎物然后捕食。莱赛尔琢磨着是不是要买一只活鸡回来给龙追着玩。同时为他昨天采购的蔬菜和他的胃默哀,龙不吃,那他就要连着吃好几天的娃娃菜。 龙不吃蔬菜也能保持健康,一点也不公平。不知道龙会不会吃土豆炖牛肉或者洋葱牛肉汤呢?他将这些列为稍后的日程。 化形是区别金龙和其他龙的重要特点,成年后的金龙可随意幻化成人类。 莱赛尔愣愣地看着那行字,“黑炭。”他指着那行字说:“你自己知道这回事吗?” 黑炭对他眨眨眼,疑惑地歪着头。莱赛尔也对着他歪头,问题一个个从他脑海里冒出来,“能变成人,是不是代表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呢?” 黑炭当然不会回答他,他有些沮丧地垂下肩膀,要是能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就好了。 他将书翻到下一章——繁殖,第一页主要说了龙的泪晶,是广为人知的龙的定情信物。 第二页画着两只龙交首的插画,黑炭恼怒向它喷气,莱赛尔连忙将那本书拿远,他等会儿一个人看好了。 早餐是牛排,黑炭欣然接受了。 他的店铺一周营业五天,一般下午才开门,上午是他炼药和采买的时间。这周他就能寄出最后一批活络药剂的订单,他将小米草磨碎,放进在油中煮过两轮的罂粟和缬草中,又加了一根野猪獠牙。然后仔细盯着沙漏流过一轮,最后将药剂倾倒进容器中,放在一旁冷却。 他满意地哼着歌,选择土拨鼠上门邮寄服务,寄出了最后20瓶活络药剂。 土拨鼠安置好包裹,塞给他一张“土拨鼠也可以很能干!”的宣传单,莱赛尔抽抽嘴角,将那张订单随手收起来。然后挎起两个背篓出门了。 他真的该考虑购置一个空间无限大的魔法背篓了。 说真的,有没有人考虑过独自外出采药的草药师的安全。他这次甚至没想采药,只是打算挖点蘑菇,一支箭嗖地插进他的肩膀,他只是想蹲下来摘个蘑菇。 罪魁祸首露面了。 “抱歉!”她说,一只手还拿着弩箭,背上挎着一个满满当当的箭筒,每一支箭都闪着魔法的光辉,而且是黑魔法的光辉,因为莱赛尔肩膀里的那支箭腐蚀般的痛。 他艰难地抬起头,打算给这位猎人展示一下一位草药师的愤怒。 “艾莉森???” 艾莉森原来是个神射手,只是来森林里打猎解闷——莱赛尔半个字都不信。就算艾莉森会失误,魔法也不会失误,她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射中了莱赛尔,哪怕她自己还不清楚。 艾莉森帮他拔出那支箭,他给自己灌了几瓶止痛药剂和金盏花药剂,血止住了,但是被魔法腐蚀的皮肤一时没法恢复,莱赛尔抓着自己的肩,扭着脖子查看伤势,他最喜欢的红色卫衣烧了一个大洞,他吸吸鼻子,眼泪又涌了出来。 艾莉森一路护送他回家,一只手拿着他的两只背篓,另一只手拖着一只死去的鹿。 他本想婉拒那只鹿,他从没解剖过一只完整的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但艾莉森执意要帮他处理,只要借用一下他的厨房就行。 他让她进来了,艾莉森说要买一支清洁药剂,他就上楼进了储藏室,然后打开魔镜,盯着厨房里的艾莉森。 他的全屋都装了魔镜监控,每扇门都经过魔法防盗处理(除了地下室)。这是爸爸对他能够独立搬出来的唯一要求。他在心里感谢爸爸。 艾莉森在厨房里静静待了一会儿,她凝神听着,确保莱赛尔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然后拿出一块魔石,魔石悬浮着指向他卧室的方向,卧室和地下室相接,龙在地下里安详地用爪子挠着自己的下巴。 莱赛尔怒火中烧,他抓起清洁药剂跑下楼,砰地打开厨房门,看向艾莉森和她那块破石头:“你知道这是我的地盘吧?” 艾莉森惊恐地看着他,他已经启动了法阵,她现在被重力压在地板上,甚至没法顺畅地呼吸。莱赛尔俯下身,眼睛因为法阵闪着红光:“你想我的地盘干什么?” 艾莉森颤抖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她怀里的口袋,生存**迫使她大口大口地喘气:“我…帮忙,只,只想…帮忙。” 莱赛尔从她的口袋里抽出一根羽毛和一封信: 致艾莉森: 那天我和奥托、马库斯他们在瞭望塔玩,我们看见一只黑色的龙从空中飞过,它飞得极其不稳,奥托开玩笑说用束缚咒都能打下来,我说怎么可能,然后念了一个束缚咒,结果那只龙就不见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打下来了。 我们后来去森林里找过整整一周,只发现了这几根羽毛,我希望它没有被你爷爷或者你姑姑捡走。我希望这几根羽毛能帮你追踪到龙的气息,如果它在你爷爷那里,你应该能发现。 我再也不随便念咒了。但如果束缚咒真能打下一头龙,那它应该伤得很重,我希望你能尽早发现它的消息。 对了,下下周二是我的生日,你要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吗? 瓦莱丽 莱赛尔狐疑地看着艾莉森,艾莉森捂着胸口痛苦地蜷缩着。他减轻了一点重力的压制。空气涌向艾莉森,她剧烈地咳了一会儿,然后缓慢解释道:“我们家分为两派,喜欢龙的人和不喜欢龙的人,两拨人谁也没法说服谁,世代为此斗争。我和我爸妈是喜欢龙的那一派。” “你爷爷和你姑姑是另一派?”莱赛尔挑起眉,想起他打过几次交道,而且每次都极不愉快地负责驯龙的那个老头,“你爷爷难道是弗拉德?弗拉德·希尔沃?” “哈。看来他在外面也很有名。” “可不是嘛,艾莉森。”莱赛尔蹲着她身边说,“我也想相信你。” 艾莉森抬手扯出藏在衣领下的项链,那是一滴小小的蓝色泪晶,在她手里闪着温润的光。 “这是龙之泪。”她对莱赛尔惊恐地表情大笑:“我的伴侣也是一只龙。他是金龙和冰龙的混血,继承了金龙化形的能力。” 莱赛尔彻底解除法阵,伸手拉艾莉森起来,那只手牵扯到了他受伤的肩膀,他疼得龇牙咧嘴。艾莉森对他做鬼脸:“我们扯平了。待会我要带走那头鹿的一半。” 艾莉森想看看那条龙的情况,莱赛尔带着她走向地下室。 “你的地下室为什么这么大。”艾莉森张大嘴巴环顾四周,她说的话引起一串小小的回音 莱赛尔耸耸肩:“发生了几次爆炸。” “什么!”她说,两人沿着木梯走向活板门,莱赛尔伸手打开,只探出头和龙打招呼。 “嘿,黑炭,哈喽,嗨,你好,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呃,是这样的,我带了个新朋友来见你,放轻松好吗?别激动,放轻松。”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露出身后的艾莉森,艾莉森在原地呆若木鸡,莱赛尔捅捅她,她才接着往上走,她用小小的声音激动地说:“一头金龙!” 她惊喜地用力拍莱赛尔的背,莱赛尔向前一个踉跄。 “你养着一头金龙!” 黑炭威胁性地对着他俩呲牙,低沉的咆哮声从他喉咙里传来。 “他怎么了?他看着有点生气。” “艾莉森?你是在问我它怎么了吗?答案是我不知道,我一点想法都没有,我毫无头绪,我脖子上没挂着龙之泪,我对象也不是小龙人。” “…他有点不对劲。”艾莉森观察着:“我就在这不动,你向前走试试看,也许是因为领地意识的问题。” 莱赛尔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黑炭突然冲过来,用嘴叼着他的衣服将他叼回自己原来蹲守的地方,它用舌头一遍遍舔着莱赛尔背后的伤,莱赛尔拼命忍住不蜷缩起来。 “噢,天呐。”艾莉森在原地笑着发出惊叹。黑炭立马向她咆哮起来,艾莉森捂住嘴,慢慢后退。 “嘿,艾莉森是朋友,没关系的黑炭。” “不。”艾莉森已经退到了活板门的地方,她轻轻说:“他知道是我伤害了你,他闻出来了,他对我很生气。” 艾莉森从活板门下面露出一双眼睛:“我在厨房等你,我先解决那条鹿。” 艾莉森走了,黑炭不再咆哮,它发出细微的呜咽声,执着地舔着那块被烧黑的皮肤。 “我没事,伤口会愈合的,喝点止痛药剂我甚至都感觉不到它。”莱赛尔安抚道,他小心地伸出一只手搭在龙的脑袋上,龙没有抗拒,他一遍遍摸着龙的头,高兴又欣慰,他依偎在龙身上,暖洋洋的,“谢谢你为我担心,大块头。” 黑炭突然停下舔舐的动作,它得意扬扬地看着莱赛尔,莱赛尔疑惑地看着它,龙用鼻子向他的伤口示意,莱塞尔看向自己的肩膀——已经痊愈了。 莱赛尔又惊又喜:“你让它痊愈了?天呐,你真的太棒了!”他抱住龙头,想都没想就亲了一口。龙睁大眼睛,喷出一口气,摇摇晃晃地飞远了。 莱赛尔咚咚跑进厨房,向艾莉森展示他的肩膀:“我不知道龙还能治愈伤口!” 艾莉森咯咯笑,她戴着沾血的手套,手里还拿着刀,面前是被肢解的鹿。莱赛尔打了一个寒颤。 “你吓到我了,真的。” 艾莉森笑得更欢了。 艾莉森自告奋勇地留下来帮他准备晚餐,莱赛尔让她和自己一起把鹿肉放进龙的超大饭碗中,龙朝艾莉森不屑地喷喷鼻子,但还是吃了那块肉,代表它原谅艾莉森了。 “莱赛尔。”艾莉森在晚饭时试探着说:“我想问你…” “没门。”莱赛尔眯着眼打断她:“你不准把龙带走,养好伤后我会放它走,在这之前谁都不准动它。” “什么?不,我绝不会带走龙,我想说的是你愿不愿意学习怎么使用剑?我可以教你,每天晚上在那片树林里,我在那里有个据点……” 莱赛尔傻傻地张大嘴巴,半分钟后他又闭上了。 “不行,艾莉森,晚上有结界,我出不去。” “哦!我忘记了!”艾莉森伸手在她的口袋里翻找着,掏出两片龙鳞,她露出酒窝甜甜地笑了:“这下没问题了吧?” 莱赛尔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说真的,你是哆啦B梦吧?” 第2章 Chapter 2: 那天晚上莱赛尔睡得很不安稳,好像有什么重物一直压在他的胸口,有什么湿滑的东西一直在他脸颊附近蹭来蹭去,他烦躁地翻来覆去。半夜,床塌了,他彻底惊醒。 黑炭的大脸近在咫尺,它愧疚又畏缩地舔了舔莱赛尔的鼻子。他困得迷迷糊糊,又火冒三丈,他的床垫还在,床板已经没救了,他朝黑炭愤怒地叫喊了几声,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又怒气冲冲地打了龙头一巴掌,然后就睡着了,手还放在龙的脸上。 早上,他晕头转向地醒了,他在床垫上愣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睡在地下室,床垫底下铺的是他的毯子、衣服、用来替换的床单。他眯着眼看着那堆衣服,翻出了几件自己很喜欢却一直找不到的衣服,那件被烧了个洞的红色卫衣也在其中。 黑炭已经不见踪影,他揉着肚子起身,打开活板门,没看见龙的踪迹。他装着疑惑和怒火走进卧室,看见原本床板的位置只剩下一堆灰烬。黑炭在旁边刨土,试图掩埋那堆灰烬。 他沉默了。 “黑炭。”他平静地说,手里揪着龙的尾巴:“你在干什么?” 黑炭刨土地动作暂停了,它维持着那个停止的动作,缓缓将尾巴伸向莱赛尔面前,试图讨好他。 莱赛尔一掌将尾巴打飞,半秒钟后,他又将尾巴拽回来。 “兄弟,你的尾翼!”他惊喜地说:“你的尾翼新长出来一半!” 龙受损的半边翅膀也发出新羽,像是嫩芽一样,痒痒地挠着莱赛尔。莱赛尔呼出一口气,咕哝道:“好吧,看在你努力痊愈的份上,原谅你了。” 他张开双臂,咧嘴看向龙,龙已经兴奋地向他扑过来。 灰鸽子小姐送来一封信,她用嘴轻轻啄了啄莱赛尔的铃铛,莱赛尔拿出一包玉米粒,撕开撒在碗里递给她。灰鸽子优雅地张开翅膀向他致谢。 莱赛尔打开信,是爸爸寄来的。 爸爸希望选拔赛结束后能和一起吃顿饭,莱赛尔有些垂头丧气,他也很想念爸爸,但他们半年前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爸爸。 他咬着笔,最后还是写道:选拔赛见,之后的事之后再说。没了,就这么多,灰鸽子带走信的时候,有些责备地轻轻啄了啄他的手指。莱塞尔缩回手,郁闷了一会儿,选拔赛三天后就结束了,他把剩下的郁闷留在那个时候。 今天的午餐是萨拉米香肠、清炖羊肉汤和香煎羊排。黑炭边吃边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晚上第一次和艾莉森一起练剑,艾莉森打得他屁滚尿流。 他回去的时候黑炭还醒着,有些不满地朝他哼哼,但当他洗完澡,钻进地下室那个乱七八糟的窝的时候,黑炭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莱赛尔翻了个白眼,又不是说他还有别的地方可以睡。不过这对黑炭好像有更多寓意,这只龙兴奋地绕着他跑了几圈,像是庆祝似的,然后跳进窝和他舒舒服服地蜷缩在一起,莱赛尔的脸贴着龙的脖子,龙的翅膀盖在他的肚子上,一夜无梦。 清晨,莱赛尔在地上室绕着跑圈,龙还没醒,他打量着这块土地,心里琢磨着挖个池塘的可能性,因为很明显现在龙和他一起睡了,没人能不洗澡就和莱赛尔一起睡,龙也不行。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已经锚定了一块合适的地方,离着不远有条河,他只需要挖一条沟渠将水引过来。他一圈圈跑着,龙醒了,它比往常要兴奋很多,莱赛尔思考着可能的原因,脚步未停,龙收起翅膀,一步步跑着追逐他。 金龙,肉食动物。有“狩猎游戏”的习惯,喜欢追踪猎物然后捕食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这段字,然后拔腿跑得更快了,他一直跑,跑过了四季草围成的结界,跑过那条河,一直跑到丛林深处,用力呼吸到喉咙发甜,胸腔发痛,龙才从身后扑倒他。 他们倒在一片蒲公英里,蒲公英的羽毛四处飞扬,莱赛尔大笑着,他的心跳得极快,龙疑惑的目光在他的笑脸和心脏之间来回转,有些分不清状况。莱赛尔轻轻地将两根手指搭在龙的嘴角,慢慢引导着龙露出一个人教版笑脸。 “我很开心,大块头。”他将龙的一只爪子搭在自己的脸上,笑得又大又明亮,“开心,这样就是开心。” 龙离得极近,它脸上还挂着那个人教版笑脸,它用鼻子轻轻嗅了嗅莱赛尔,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轻柔地舔了舔他的脸。 选拔赛结束了,虽然莱赛尔对选拔赛一窍不通,但他还是被邀请作为草药师代表出席。一方面,因为他确实在草药方面格外有天赋;另一方面,因为他爸是新任治安官,选拔赛的策划者之一,族长的左右手。这一层原因也就大概占了100%吧。 莱赛尔坐在高高的座位席上,焦躁地抖着腿给落选者挨个颁发活络药剂,一边说着:“别灰心,明年还有机会!”这样的屁话。 莱赛尔明明连参赛的资格都没有,却让他来负责说这种话,一点也不公平! 他更愿意对着每个人呐喊:关爱无魔力者,人人有责! 最后一瓶活络药剂也发完了,莱赛尔环顾四周,估算着他现在溜走的可能性。他爸爸来到他面前,好了,可能性为零。 早上他来之前还想着要怎么从赛场溜走而不用和他爸说一句话,可当他看见治安官站在台上时,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治安官看起来瘦了很多,苍老了很多,明明他们只有半年没见。他的心在胸膛里怦怦直跳,他想他想得要命,却一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去他的不成熟的小气幼稚的莱赛尔,他恨自己。瓦伦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拥抱住他。 他爸爸永远是最棒的,莱赛尔吸吸鼻子,悄悄用瓦伦的衣服擦眼泪,然后若无其事地抬起头,问瓦伦晚上吃什么。 瓦伦让他每周至少回一趟家。 回去的路上遇见瓦莱丽一行人,莱赛尔给他们几个分了几块瓦伦牌南瓜派,瓦莱丽享受地眯起眼睛。 晚上去训练又给艾莉森带了几块,艾莉森忍不住对他手下留情。 他尝试性地拿了几块给黑炭,黑炭谨慎地嗅了嗅,扭头飞走了。 清晨,莱赛尔拿下挂在店铺窗前的铃铛,将“休息”的木牌挂上去,锁上了店门。 今天的早饭是奶油蘑菇汤和培根蛋卷。莱赛尔在奶油蘑菇汤里加了两瓶强效安眠药水,然后又撒了小半瓶胡椒粉。 龙一直打喷嚏,但还是喝完了汤,然后安详地在窝里盘成一团,睡着了。 莱赛尔用筷子在锅盖上敲敲打打,龙还是昏睡着。他挥拳以示庆祝,喝下磐石药水,抓起一包火药,扛着魔法铁锹出发了。 爆炸范围控制得很好,刚好符合他的预期,他跳进土坑,用铁锹修得更加规整。 池塘(土坑形态)在小河的下坡处,莱赛尔沿着他用石灰标出的河渠走向,从下游慢慢挖到上游,铁锹在合适的深度、宽度处闪闪发光,莱赛尔松开它,铁锹在空中悬浮着,沿着石灰飞快地抛出一条沟渠。 莱赛尔跟在铁锹后面,在土质松软的地方用石块加固渠壁。他在河渠刚引出来的地方又挖出一个沉沙池,在池塘的入口处装上过滤网。河水顺着重力缓缓流淌,灌满了池塘。 他干完活已经到了傍晚,龙还是没醒,地下室的光线昏暗,莱赛尔蹲在龙面前,轻轻戳了戳龙的角——这几天好像变长了不少。龙一点动静都没有,莱赛尔的安眠药剂加过头了,龙明天醒来后肯定会头痛。他对着熟睡的龙道歉,思考着补偿的方法。 第二天,莱赛尔起得很早,唯有美食能抚慰心灵,他打算从早上就大展身手作为对龙的补偿。龙醒来时很明显晕头转向的,它对莱赛尔精心准备的烟熏三文鱼、金枪鱼蛋饼和脆培根咆哮、龇牙咧嘴、使劲嗅闻。最后将信将疑地吃了起来。 莱赛尔一边看着龙吃饭,一边打开客厅的窗户。 松鼠骑着栗子摩托等在他窗前,他送来了苹果派和一盒魔法冷冻的香草冰淇淋,还有一张闪闪发光的符纸。莱赛尔接过那张符纸,是瓦伦送来的。 巡逻员刚刚告诉我昨天从你家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告诉我你没在研究□□。 没在研究□□)莱赛尔在符纸上写道,只是小小地用了一下。 小小地用了一下? 炸了个池塘方便给我的药草园浇水。 注意安全。有时候我真想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才配拥有你。 我很安全,还有,很明显我是上天赐给你的礼物:p 派很好吃,爱你。 我也爱你。 他很快收拾了碗碟,带着龙打开活板门。 龙一眼就看见多出来的池塘,它绕着池塘飞了一圈,然后惊讶地用头拱莱赛尔,撞得莱赛尔一屁股坐在地上,龙俯身,热情地舔他的脸。莱赛尔双手抵在龙胸膛,哈哈大笑。 龙的尾巴在池塘里晃荡,它用嘴咬着莱赛尔的衣服,试图将莱赛尔推进池塘,莱赛尔拼命抵抗。 “不,黑炭,这是你的专属澡堂,我就不用了,谢谢,别推我了,坏龙!我不去,我不去!” 莱赛尔掉进了冰冷的池塘。 他浮上水面,冷得发抖,龙很快来到他身边,紧紧贴着他,略带歉意地蹭蹭他湿漉漉的头发。莱赛尔朝龙喋喋不休地抱怨,龙张开嘴,喷出一团绿色的火。火光轻柔温暖地萦绕着他,在水中也没有熄灭,莱赛尔抬起手,看着指尖上跳动的火苗,像看着一个小小的奇迹。 “谢谢你。”他对着龙说,同时一遍遍抚摸着龙头,龙享受着闭上眼睛,莱赛尔眯起眼,抄起一捧水泼向龙的脸,“但是我说了我不想下水!” 他报复完就飞快游向远处,龙在原地茫然地甩甩头,然后埋头吸水,全喷向莱赛尔,莱赛尔被那股水喷得沉下去,带着满怀怒火和斗志浮上来。战争开始了。 他们在池塘里玩到下午,莱赛尔认输了,嘿,莱赛尔只是个缺乏锻炼的普通人,别抱怨了。 他像死鱼一样爬上岸,那团神奇的绿火在上岸后就消失了。他脚步虚浮,只走了两步就倒在原地,四肢摊开躺在草地上。龙在他身边甩水,摇头晃脑的,像一只小狗,莱塞尔忍不住笑起来。龙歪着脑袋看他,翅膀在阳光下张开,闪着五颜六色的光,美丽又神秘,莱赛尔看入了神,他的目光略过构成翅膀的主要骨头——他惊坐起来,又数了一遍,现在已经有5节了。 龙的尾翼也长到了4节。它绝对比他们刚见面大了不少,只是莱赛尔每天都与它生活在一起,很难发现变化。 莱赛尔又检查了一遍之前受损的地方——现在已经几乎看不出来。 天呐,他跳起来搓着龙的脸:“你已经痊愈了!” 龙眨了眨眼,莱赛尔激动地双手乱挥:“你痊愈了黑炭!”他张开双臂,学着龙飞翔的样子,示意龙飞起来试试。 龙飞到了以往的高度,停在那儿,俯视着莱赛尔。莱赛尔拼命地指着天空,又用双臂比画着飞翔。龙突然明白了,他瞪圆眼睛,最后看了一眼莱赛尔,振翅飞向云霄,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莱赛尔沉浸在兴奋中,仰头看着天,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又坐下来,还是看着天空。黄昏西沉,红晕在天边漫延,晚风冰冷地吹过他湿透的衣服,龙一直没有回来。 莱赛尔仰头看了太久,脖子发酸,他终于低下头,麻木地眨了眨眼。他昨天刚挖好的池塘还在那里,今天上午他才从池塘里爬出来。 以后再也用不上了,他目光涣散地想,突然感到精疲力倦。 他烧了封信给艾莉森,告诉她今天晚上不去训练了。他在草地上盲目地游荡了很久,直到天黑透了才打开活板门,走进地下室。 那个灾难般的龙窝还在原处,莱赛尔走进地下室的第一眼就看见了,他的疲倦被心中涌现的无边怒火烧尽。莱赛尔从没打算过一直占有一条龙,但他确实幻想过他们分别时的场景,他确实幻想过和那条龙依偎在一起,互相蹭着对方的额头,他会对那条龙说:你痊愈了,自由了,你现在想去哪就去哪吧,但是如果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我,我会带上所有让人闻风丧胆的黑魔药,把他打得屁滚尿流。 也许在他的幻想中他还会留下几滴感动的眼泪之类的。 现在都无所谓了,那只龙直接飞走了,连一个象征告别的动作都没留下。他气得要命,甚至没法控制心中源源不断冒出的悲伤和担忧。他越是悲伤,越是愤怒;越是担忧,越是憎恨。 他拆了那个龙窝,将床垫拉回原来卧室的位置,剩下的东西留在原地,然后又咚咚跑着四处收罗龙的生活用品,他把龙的专属饭碗、专属玩具、龙喜欢的那几本图画书全扔在地下室的那堆杂乱衣物里,点起一把火,全部焚烧殆尽。 外面开始下雨了。莱赛尔坐在正在燃烧的火堆旁,看着那个活板门,他明天会拆了活板门和木梯,把池塘填平,后天,他的生活就会恢复常态,这几个月的记忆会随着这把火被封存在他的记忆深处,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因为他胆小,窝囊,实在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生命中的任何人,他现在仍会时不时地梦见失去母亲的那一天,没必要让他的梦中再多上另一个人,更别提一只不告而别的龙。 莱赛尔在灼热的火光中闭上眼,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地上只剩下一团灰烬。 --------------- 当天夜里,莱赛尔被一阵阵哀鸣和呜咽声吵醒,他睡前喝了一整瓶安睡药剂,被吵醒时晕头转向,头痛欲裂。 龙在咬着他的床垫拖向地下室,见他醒了,又发出一阵哀鸣。他还以为是梦,直到那头龙伸出舌头舔他。 莱赛尔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他挣扎着挥舞双臂躲开龙,他愤怒地大喊着让这条龙滚开。 龙的动作停了,它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悲伤地注视着莱赛尔。就像一只被踢了一脚的小狗一样,龙夹着尾巴,耳朵贴着脑袋畏缩着。 莱赛尔喘着粗气,手还在半空中悬着。龙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将脑袋轻轻贴着莱赛尔的手上,轻轻蹭了蹭。龙的眼泪落在莱塞尔的胸膛。 莱赛尔的心碎成了千万片。他咬着牙,意识到自己或许误解了这条龙。因为龙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真正飞起来过了。如果莱赛尔三个月都走不了路,然后突然能走路了,那他也会兴高采烈地走上一整天。 如果他走上一整天回来之后发现他爸烧了他的所有东西,那他会哭得比这条龙还惨。莱赛尔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一边紧紧抱紧这条龙。 “对不起。”他一遍遍重复着,抹去龙的泪水,“对不起。” 莱赛尔和龙一起搭了一个新的窝,龙的尾巴缠绕着他,在新的窝里睡得极不安稳。 隔天他又起了个大早,想出去将之前烧掉的东西买回来,龙从睡梦中惊醒,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没办法,他只能叫了土拨鼠宅急送。 下午他试图让龙出去独自飞几圈,龙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他恼火地一遍遍演示飞翔的动作,龙也越来越恼火,有一次,它甚至试图将莱赛尔叼到自己的背上,带着他一起飞。莱赛尔要再为自己声明一下:他只是个缺乏锻炼的普通人,他绝对会从龙背上摔下来,掉进不知道哪个山窝。 他苦恼地揪着地上的草,龙蔫头蔫脑地躺在他身边,尾巴缠着他的脚腕。龙表现得像是想将他挂在肚皮上一样,莱赛尔打量着天色,估摸着今天又要告诉艾莉森不去训练了。 艾莉森?莱赛尔灵光一闪,立马爬起来给艾莉森烧了一封信。 致爱丽森: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和龙一起飞行?黑炭昨天已经痊愈了,但我干了一件蠢事,他现在怎么也不愿意离开我,所以我想问问有没有可能和他一起飞呢? 另外,因为他一直缠着我(物理意义上),我今晚也不去训练了。 你的朋友 莱赛尔 艾莉森在晚上骑着飞马来到他的魔药店。 莱赛尔挣扎着给她开门,龙的下巴搁在他脑袋上,双爪抱着他的胸,他走一步,龙就跟着走一步。艾莉森翻身下马,一看见他俩就笑了。 艾莉森带来了好消息,她掏出几匹龙鞍,比对着黑炭的尺寸,最终递给他一个黄黑撞色的。黑炭好奇地看着她,然后顺从地任由两个人类摆弄,艾莉森很快教会了莱赛尔使用方法,然后用亮闪闪的眼神期待地看着他,莱赛尔咽了咽口水,喝下一瓶重力药水(以防他不会摔死),带着磐石般的决心,坐在了龙鞍上。 黑炭眯着眼睛,一直飞到第一片云的位置,莱赛尔鼓起勇气俯身向下看——他的家已经变成一个黑点,艾莉森骑着飞马跟上他们,对着莱赛尔苍白的脸色咯咯笑。 “别害怕!”她喊道:“如果你摔下来了,我肯定能接住你。” 莱赛尔朝她比了个大拇指,他一句话也不敢说,害怕张口就吐。 莱赛尔在龙背上待了一个小时之后,不再那么害怕了。他伸手拂过身边的云层,就像拂过一汪清水一般。星星在他眼前闪着光,月亮从没离他这样近过。龙平稳地在空中滑翔,世界在它身下美得不可方物。 他转头看向艾莉森。 “啊,到说那句话的时候了。”艾莉森笑着看他,和他异口同声地说:“太美了。” 两人一起笑起来。 “谢谢你。”莱赛尔说,他的感激溢满胸膛,“真的很感谢你,艾莉森。” 艾莉森有些羞涩地抿嘴,她摇摇头,轻轻说:“我也想谢谢你。” “在我很小的时候,”艾莉森说:“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魔力,我们家族的每一个出行都是飞来飞去的,我以为自己长大后也会和他们一样。直到有一天,比我小很多的妹妹在我眼前飞起来了,我才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有飞起来的一天。”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我爸爸问我怎么了,我问他为什么只有我不一样,为什么只有我没法飞起来,他沉默了,第二天,我妈妈就给我买了这匹飞马。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接下来的人生中很多事都要依靠别人才能完成,甚至是最简单的出行。” “直到有一天,有一天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妈妈回家带来了一大包魔药回来,飞行药水、重力药水、狐狸药水、箭术药水,那天我第一次自己飞起来了。我喝了强效飞行药水,在天上挂了整整8个小时,我开心得要命,这些都是一个魔咒就能解决的事,从来没有药剂师想做这些药水,直到你出现,莱赛尔,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谁,直到那天我给你寄那几本书,看到了你店铺的地址,才知道原来是你。” “哦,哦。”莱赛尔说,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你一定是我最早的那一批顾客,因为现在强效飞行药水的时效已经能持续24小时了。呃,不好意思我不是想说这个,只是有时候我的嘴不太受脑子控制,就像现在这样,闭嘴吧莱赛尔,好了闭嘴了。” 艾莉森笑倒在马上:“真不敢相信你是我的偶像!” “真不敢相信你没参加过我们无魔力组织!我们那个时候每周都在街上游行。”莱赛尔还是对他的组织念念不忘,他迟早会再办一个,可能这次的活动不会那么激进了。 接下来是莱赛尔和艾莉森的粉丝见面会环节,两人叽叽喳喳地聊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最后艾莉森困得睁不开眼睛,倒在飞马上先回家了。 黑炭在艾莉森走后突然兴奋起来,它迫不及待地向莱赛尔展示了它炫酷的飞行技巧,莱赛尔一直在尖叫。 清晨,天边露出第一缕阳光,莱赛尔才惊觉他们在外面飞了一整夜。他对因为黑炭半天没回来就烧了它的东西越发愧疚。 他们落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莱赛尔掏出魔法地图,看着那上面两个小黑点估算他们的距离,很明显,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他开始在原地扎营生火。黑炭在丛林里消失了,不一会儿,叼回来一只野狍子,莱赛尔满意地点头,搭起简单的烧烤架开始烤肉。 他们在店铺开门之前赶了回去。 莱赛尔琢磨着休假一周。因为他是老板,他想休假就可以休假。 他们在第四次飞行的时候发现了瀑布,当时阳光正好,彩虹交替变换着出现在瀑布倾泻的地方,就连黑炭也看呆了,莱赛尔掏出纸笔将瀑布和黑炭都画了下来。 莱赛尔休假一周回来后看着爆满的订单,默默调整了店铺的营业模式,每周一至周三营业,早上9点到下午5点,其他时间闭店。 他们有一次在外面飞了整整4天,莱赛尔在同一天内看了两次日落。莱赛尔第一次见到沙漠和冰山。 莱赛尔有一段时间既开心又忧心忡忡,他不知道龙痊愈后还一直和他住在一起是否合适,倒不是说他不愿意,因为他相当愿意,只是不知道这样对龙来说是否健康。他写信给艾莉森,艾莉森只回了几个字:龙也可以有家! 莱赛尔看着这几个字,咬着嘴,新的问题出现了,如果龙也有家,那么在来他这里之前黑炭的家在哪儿呢?龙的家人会不会也很想念它呢?龙的家人知道怎么联系龙吗?他们知道龙受伤了吗? 龙知道怎么回家,放心吧莱赛尔,如果它们想回去,自己就能回去。 莱赛尔看着那封信,轻轻将头贴在龙头上,抚摸着龙的脊背:“如果你要走,记得和我告别,好吗?”龙听不懂人类在说什么,它困惑地舔了舔莱赛尔的脑袋。 ---------------- 那天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莱赛尔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蜷缩在一个长着龙角、龙翅膀、龙尾巴的人怀里。 他迷迷糊糊地盯着这个人,黑色短发,发尾微卷,乱七八糟地在头上竖着,鼻子高挺,嘴唇很薄,脸上还带点婴儿肥。这个陌生男性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是一双和黑炭一样的绿色眼睛,莱赛尔屏住了呼吸。 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这个陌生男人——疑似黑炭,有腹肌,他起身时还不小心摸到了,他们靠得太近了,这不能怪莱赛尔。现在**地躺在他床上,他随手抄起靠在墙边的草叉,对准男人。 男人歪了歪头,天真无邪地眨着眼睛,他躲过草叉,扑向莱赛尔,舔了舔他的鼻子。 草叉在手中掉落,莱赛尔发出一声哽咽的尖叫。 半小时后,莱赛尔找来自己最大最宽松的衣服(当然没有内裤,原谅他不想和别人分享内裤),试图让人形黑炭穿上衣服。 黑炭一点儿也不配合,半分钟后,莱塞尔放弃了让他穿上上衣的想法。 “只穿裤子也行。”他对自己说,然后抓住黑炭的脚腕,将一只裤腿艰难套在他腿上,黑炭挣扎着,甩掉了他的劳动成果。 “不行!必须穿裤子,坏龙!” 黑炭冲他吐了吐舌头,他震惊于这条龙灵活的面部表情,然后追上去试图抓住一只脚。 他做不到,他失败了,他连黑炭的影子都抓不到,他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动物都是不穿裤子的,让动物穿裤子简直没天理,它不想穿就——黑炭在他对面警惕地停下,观察着他的动作,这只龙习惯性地想用后爪挠挠下巴——失败了,当然会失败,他现在是一个人,人没法用脚指头挠下巴,人也必须穿裤子,人穿上裤子才有尊严 莱赛尔喝下一瓶狐狸药水,终于套上一条裤腿,他现在骑在黑炭的肚子上,面对龙的脚,龙在他身下发出沮丧的咕噜声,沮丧也不行,莱赛尔已经套上另一条裤腿,他拽着裤腰将裤子往上一提,大功告成。 黑炭试图脱掉了两次,第三次他终于屈服了,因为他不管脱掉几次,莱赛尔都能重新套上。 早饭,莱赛尔试探性地准备了咖喱牛肉和蓝莓派。他先只拿出蓝莓派给黑炭,黑炭好奇地用鼻子嗅闻,谨慎地咬了一小口,然后大口大口吃起来。 莱赛尔握拳庆祝,又忍不住挥了挥拳。人类黑炭居然愿意吃蓝莓派!那就意味着他有可能也愿意吃蔬菜和冰激凌!老瓦伦的食谱有救了。 莱赛尔高兴了不到半小时,黑炭在打开活板门冲出地下室之后突然将裤子脱下甩飞,又变成了龙。龙在草地上高兴地跑来跑去飞来飞去。 莱赛尔翻开那本关于金龙的书,想弄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金龙在成年后很快将迎来第一次化形,第一次化形大概会持续两个小时甚至更短,会保留龙的重要特征(比如龙角、尾巴)。第一次化形不受龙的控制,通常会在龙感到安全时自然发生。 龙会在接下来的几次化形中逐渐掌握技巧,一般在3到5次后,龙可以进行完美化形(不保留任何龙的特征),在5到10次后,龙将可以控制化形的时间和地点。 没有任何研究能明白龙为什么会化形,或者为什么会在成年后化形。但近些年来越来越多的魔物学家发现,龙化形后普遍能更好地平衡理智与□□,龙通常在第一次化形后就能学会人类的语言,像人类一样穿衣、说话、使用双手。 莱赛尔看着“平衡理智与□□”那行字挑起一只眉,他接着往下读,挑起另一只眉。人自己1岁时也才能讲几个有意义的词,龙两个小时不到就能学会了?龙的大脑自带语言库?他琢磨着理智和□□是什么意思,理智,理性思考,控制情绪,平衡理智与□□?黑炭能自己穿裤子? 莱赛尔脑海中冒出穿着衣服系着围裙的黑炭在厨房切菜的画面,他使劲摇摇头,将奇怪的画面摇出脑海。 晚上,龙盘成一团睡在床上,莱赛尔犹豫着看着龙。和一条龙一起睡觉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和一个小龙人睡在一起就有些奇怪了。更别提莱赛尔是个双性恋,化形后的龙长得还很帅这件事。 龙睁开一只眼,发现莱赛尔站在床边迟迟不动,伸长脖子咬着他的衣服催促他上床。 莱赛尔屈服了,他对这只龙已经溺爱太久,没法不屈服。 第3章 Chapter 3: 黑炭很快迎来第二次化形。 莱赛尔期待着有什么变化,没有,他不会说人的语言,不会穿衣,不会使用双手。莱赛尔将他的早饭放在桌子上,黑炭四肢着地,用牙咬着将他的碗移到地面,然后埋头用舌头和牙齿艰难地进食。 第二次持续的时间比第一次更短,饭吃到一半就已经变成了龙。 莱赛尔忧心忡忡地给艾莉森写下一封信,一边希望只是因为自己关心过度。 艾莉森很快就骑着飞马到了,她带来一个陌生男人,两人都皱着眉,苦着脸,好像要宣告什么不幸的消息。莱赛尔有些惊慌失措,他推翻了自己之前关于“龙有智力障碍”的猜测,因为上一次他看见别人脸上有这种表情,还是他母亲的葬礼上。 “呼吸,莱赛尔,呼吸。”艾莉森握住他的手,莱赛尔强迫自己吸气,1、2、3、4;屏气,1、2;呼气,1、2、3、4、5、6。 莱赛尔平静下来,听艾莉森介绍陌生男人盖伦,是她的龙人男朋友,来自东方,兽医,住在相隔不远的兰卡领地。 莱赛尔问他们龙到底怎么了,艾莉森摇摇头说:“现在还不能确定,所以我才带了盖伦过来,他要看过龙才能知道。” 龙在地下室睡回笼觉,它难得有这样安稳的时候,盖伦很幸运,能在龙沉睡的时候检查它。他先是看了龙的角,翅膀和尾翼,然后又扒开龙的眼睛,龙醒了,不悦地朝他咆哮,莱赛尔威胁性地用手指了指龙,龙窝囊地朝盖伦喷出鼻息,默许了他的动作。 盖伦惊讶地看着龙和莱赛尔的互动,他拔下龙的一片羽毛,放在掌心点燃,龙的羽毛慢慢燃烧,发出蓝色的火焰,最终连灰烬也没剩下。 盖伦站起身,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只龙在换骨期受过很严重的伤。”盖伦迎着莱赛尔期待的眼神说,“理论上来说,它经历了两次换骨期,第一次因为意外中断了,第二次则已经成功了。” 他指着龙的翅膀说:“他的翅膀有5个主要骨节,尾翼却只有4节。翅膀和尾翼的骨节一般都是同步变化,他是因为被打乱了生物节律,没能同步成功。” “换骨期受伤…对龙会产生什么影响吗?”莱赛尔想起和龙的翅膀和尾翼在第一个月里迟迟无法痊愈。 盖伦严肃地点头:“会产生很多不可预估的可怕的影响,换骨期相当于龙的第二次出生,换骨期受伤几乎就代表着死亡,这只龙格外顽强,也格外幸运。”他抬头看着莱赛尔,接着说:“我不知道你为这只龙做过什么,但它起效果了,而且是很惊人的效果。” 莱赛尔就差没把龙放在生命之水里泡着了,龙刚来的时候还很谨慎,根本不愿意喝任何药水,莱赛尔把自己划伤,又在伤口上倒生命之水,伤口在龙眼前愈合,龙才接受了生命之水。结果药效甚微。 莱赛尔急得团团转,后来他每天趁龙睡着了都溜进地下室,用沾满生命之水和金盏花药剂的毛巾擦拭龙的伤口,伤口这才缓慢愈合。 盖伦接着说:“但我和艾莉森之前担心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更严重的问题,你对龙的理智有什么了解吗?” “龙的理智?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让我换个说法,金龙的智商在人类之上,它能记住自己飞过的每一个地方,在金龙有理智的时候,他应该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 莱赛尔震惊地看向艾莉森:“我从来都不知道!” 艾莉森的肩膀紧绷着,她咬了咬下唇:“我只见过黑炭两面,但两次你们俩的沟通都没什么障碍,我以为你知道的。” “这代表什么?”莱赛尔问:“黑炭有智力障碍?我能接受他有智力障碍。” 艾莉森摇摇头:“比这更严重,金龙极其少见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他们有可能转化为其他种类的龙,失去理智的金龙只有一种下场,他们最终会成为黑龙,迷失自我,忘记一切,只剩下嗜血的**。” “这也是我们一开始最担心的。”盖伦补充道:“不过,你也看见他羽毛燃烧的颜色了,是很纯净的蓝色,他虽然失去了理智,但还没有迷失自我。” 莱赛尔又开始呼吸不畅,盖伦安抚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要说的是他目前没有危险了,他能保持自我的原因是因为他正在痊愈,他的情况在好转,要是你一直能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他会找回自己的理智。” 莱赛尔张嘴,盖伦伸手打断他:“为什么非要你在他身边?因为很明显,是你一直在治愈他,失去理智的龙不知道怎么自愈,是你的力量救了他,我之前已经说过一次了,无论你在做什么,效果都很惊人。” “坏消息是,无论他在换骨期受伤的原因是什么,都直接导致了失去理智的结果,所以当他恢复理智后,还是要面对之前的一切。” 盖伦怜悯地拂过龙角,他们一直在讨论龙的事,龙却一句话都听不懂。龙的骨龄已经二十岁了,他本该也有二十岁的心智,而不是只剩下兽的本能。 “无论是什么,”莱赛尔说,他眼中闪着磐石般的决心,“我都不会留他一人面对。” ----------- 龙已经是第五次化形了,又是在睡梦中。 龙在第三次就已经能完美化形成人类了。莱赛尔渐渐对龙的**冲击麻木。他迷迷糊糊地翻身背对着人形的龙,龙的手紧紧地固定在他腰间,他枕着龙的手臂想接着睡。 龙哼哼唧唧地贴上他的脖子,他突然感到脖子和肩膀的连接处一痛,莱赛尔猛地睁开眼睛,龙刚刚咬了他一口,他转头,幼稚地咬了一口龙的鼻子,龙轻轻地舔了舔他的嘴。 早上,莱赛尔站在浴室刷牙,昨晚发生的事闪现在他脑海。他瞪圆眼睛,看见自己脖子上挂着一处伤痕。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在伤痕处涂了点金盏花药剂,伤痕一点也没消失。 他找了一件高领的衣服穿。因为今天中午还要去瓦伦家吃饭。 瓦伦还是发现了,他们不得不聊了二十分钟安全□□的话题。 瓦莱丽早上光顾了店铺,她带来一个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儿和一个婴儿包,这是她姐姐的孩子,姐姐今天有事请她帮忙照顾,瓦莱丽他们几个还在上大学,今天都有课,她请求莱赛尔帮忙照顾到下午,然后抛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高价。 莱赛尔第一次照顾人类婴儿,他简直手忙脚乱。黑炭当时正好是第九次化形,龙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和婴儿争风吃醋,给他添乱,莱赛尔忙得一个头两个大。 婴儿哭了起来,莱塞尔举起她,她的尿布发出难闻的湿臭味。莱赛尔将她平放在桌子上,一边做着鬼脸试图逗笑婴儿,一边拆开她的尿布片,轻轻地给她擦拭,然后想给她换上新地尿布片,黑炭冲过来,用嘴咬着莱赛尔的衣服,试图让他远离婴儿,莱赛尔拼命抵抗,手里还攥着尿布片,他的上衣最终在争执中被撕碎了,婴儿换上了新的尿布片。 莱赛尔光着上身抱着婴儿轻轻摇晃,一边弯腰收拾地上的衣服碎片。黑炭四肢着地,在屋里四处乱跑,发脾气一般将东西撞得满地狼藉。 莱赛尔在狼藉中抬起头,茫然地和黑炭对视。 “你怎么了?”他问,黑炭跑走了,没有回答。他愣在那儿环顾四周,认命般接着弯腰收拾东西。 婴儿又哭了起来,莱赛尔刚给她换过尿布,所以猜测她是饿了,他从热水里捞起奶瓶,冲了一壶奶,在手腕内侧试了试温度。 莱赛尔抱起婴儿,把奶嘴放在婴儿嘴边,婴儿吐掉奶嘴,还是哭着,脸泛着不正常的红。 他抱着她,试图绕着圈走安慰她。 他被黑炭之前打翻的书堆绊倒,他将婴儿双手举高,膝盖重重地砸在地上,奶瓶飞了出去,婴儿哭得更厉害了。 莱赛尔绝望地贴着婴儿的额头,和她一起无措地哭了。 半分钟后,他重新振作起来,抹掉眼泪,又冲泡了一瓶奶,他抱着婴儿坐在地上,哼唱着小时候母亲爱唱的童谣: 我的小太阳,明亮又甜蜜, 即使你生气跺脚,我也喜欢你。 眼泪会消失,笑容会留下, 爱会把所有难过都带走。 婴儿终于咬住奶嘴,拼命吮吸起来。黑炭循着歌声回到客厅,小心翼翼地在莱赛尔旁边坐下,莱赛尔正在为婴儿拭去泪水,龙轻轻靠向他,他没有拒绝。 晚上,瓦莱丽来接婴儿,她在外面敲响铃铛,半天没等来回应。她走进店铺,看向敞开的客厅,莱赛尔坐在一个黑发男性怀里,头微微向后枕着他的肩和脖子,黑发男性的下巴贴着莱赛尔的太阳穴。他的双手将莱赛尔保护性地圈起来,莱赛尔的怀中抱着婴儿,三人都沉甸甸地熟睡着。 瓦莱丽发出小小的惊叹声,她掏出魔法相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照片下一秒就出来了,瓦莱丽将它放在桌子上,又拍了一张带走。 她轻轻抱走了婴儿,龙和莱赛尔还熟睡着。 黑炭在第十次化形时说出了莱赛尔的名字。莱赛尔当时刚从外面回来,黑炭坐在沙发上,穿着明显小一码的上衣和裤子,低头看着一张照片。 莱赛尔惊奇地打量着他的变化,一边放下背篓,一边夸黑炭今天表现惊人的好。 黑炭打断他,“莱赛尔。”他说,吐字清晰标准。 莱赛尔整理紫罗兰的动作一顿 ,他喜出望外地抬起头:“天呐,天呐,是的,我是莱赛尔,莱赛尔是我的名字,我不敢相信有一天居然能听见……” 他的话在黑炭拘谨的目光中止住了,黑炭抿了抿薄薄的嘴唇,又开口说话:“我叫雷德蒙,很高兴认识你。” 莱赛尔的笑容消失了。 莱赛尔迫切地想知道一个问题,龙能记得自己失去理智时发生的事吗?雷德蒙自从说出自己的名字之后就没再有过动静,他一个人拘束地坐在沙发的小小一角,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也没再看过莱赛尔一眼。 莱赛尔告诉他自便,上楼将自己锁在储藏室,他实在忍受不了和黑——雷德蒙待在同一个空间,他笨手笨脚地翻找那本关于金龙的书,解酒药剂和退烧药剂叮铃哐啷摔在地上,他没心思理会,抖着腿翻开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集中,他生气地对自己说,集中! 书没能解答他的疑惑,写书的人从没遇到他的情况。莱赛尔咬着指甲,拼命回忆自己0岁的记忆,一点都想不起来,他接着想2岁、3岁,4岁、他没能接着想下去就崩溃了。他想不起幼儿时期发生的任何事,幼儿莱赛尔或许在瓦伦的记忆中占据着不可磨灭的记忆,可对莱赛尔来说屁都不是。 也许黑炭对雷蒙德来说也屁都不是,也许在他看来莱赛尔只是一个奇怪、瘦小、笨拙、路边一抓一大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普通男性青年。 莱赛尔在储藏室里惊恐发作了。他艰难地呼吸着,默默崩溃了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后,他起身打开储藏室的门,没办法,他天生就不是能在一个地方待五个小时的人,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他走向客厅,决心要和雷德蒙谈一谈。 雷德蒙还维持着那个姿势,连一根手指都没动过。他听见莱赛尔进来,小心翼翼地抬头。他比莱赛尔先开口:“…我可以离开。” “……你当然可以离开。”莱赛尔睁着红肿的眼睛,每说一个字都让他胸口发痛。“我只有一个问题…你还记得我吗?” “我记得。”雷德蒙说,“…但这对我来说很复杂,我能记得发生的大部分事,可我当时没法理解…我需要时间去理解。” 莱赛尔紧紧抓住衣服下摆,因为只有下摆可抓了。雷德蒙还记得黑炭,他想着,呼吸顺畅了不少。两人相顾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 莱赛尔强迫自己开口:“所以你现在想走吗?我不是想阻拦你,就是…我想知道你有别的地方可去吗?”你还会回来吗?他咽下那句话。“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知道那个地方安不安全,因为我刚遇见你的时候你受了很重的伤。我很担心你,这句话可能听起来很奇怪,但我要告诉你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怎么说我也和另一个你相处了好几个月。”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莱赛尔捂住自己的嘴,强迫自己闭嘴。 雷德蒙嘴角浮现出小小的微笑,莱赛尔看呆了,他之前有说过这只龙很帅吧? “我也不知道。”他说:“但我总能找到一个地方。我随时可以离开…如果你想的话。” 莱赛尔眨眨眼:“我不想。”他脱口而出。“我从没想过,也不会说希望你走。” 雷德蒙睁着大大的绿色眼睛,肩膀放松地下垂,他傻傻地说:“我以为你不想看见我,之前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你闻起来很痛苦。” 莱赛尔挑起眉,因为第一很明显这是个误会,第二龙居然能闻出情绪? “我不是因为看见你痛苦,我当时很害怕你忘记我。你那个时候就坐在那儿,表情像是我非法闯入了你家一样。” “对不起。”雷德蒙说,“我当时太混乱了,我有很多事都没法理解。” 莱赛尔耸耸肩,他已经蹲下接着收拾下午带回来的紫罗兰了。“没事儿,你需要时间,我知道,原谅你了。”紫罗兰没有及时处理,有些已经枯萎了。莱赛尔不满地嘟囔,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晚饭吃烤全鸡。”莱赛尔宣布,龙的眼睛一亮,莱赛尔笑着看他,“你负责洗碗。” ---------- (雷德蒙视角) 莱赛尔脖子上挂着一处已经结痂的伤口,龙总是忍不住瞟向伤口。 晚上,莱赛尔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脑袋上,身上散发出好闻的气息。他说要教龙怎么使用浴室,浴室的空间狭小湿热,两人靠得有些近,龙站在莱赛尔身后,努力压制想舔舐那道伤口的**。 龙看着地下室的龙窝惊恐地张大嘴巴:“…这是我干的?我干的。” 莱赛尔靠在墙上,双手抱胸:“啊,对,五个月前我的床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我一直都想知道是谁干的,谢谢你告诉我。” 龙愧疚地张嘴,莱赛尔伸手打断龙接着说:“别道歉,让我想想你能怎么补偿我。” 他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你给我打黑工吧,帮我卖药,去悬崖边采草药什么的,从明天开始好了,一直干到能买得起新床板,怎么样?” 龙喷出鼻息,同意了,他明天会为莱赛尔大展身手。 睡前,莱赛尔明显有些犹豫,龙提出自己睡沙发,把窝留给了莱赛尔。 龙在睡梦中追逐着一个有着青草、木香和烟火味的人,他在前面大步跑着,他的气味让龙痴迷,龙在一片蒲公英里扑倒他,他在龙身下哈哈大笑。 雷德蒙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他的额角流下冷汗。他想起龙求偶的步骤:分享龙窝、追逐、为对方捕食、交换血液、标记。 他在繁杂的记忆中翻找,像是读一本到着写得难懂的书, 莱赛尔睡在地下室的一团狼藉中;莱赛尔倒在蒲公英里;莱赛尔每天早中晚喂龙三顿,龙从森林里叼回一只狍子,莱赛尔满意地点头;龙舔舐莱赛尔被箭射伤的肩膀;莱赛尔脖子上明晃晃的伤口。 他的胃里一阵翻滚,血液倒流,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向莱赛尔求偶成功了,莱赛尔是一条龙的伴侣,哪怕他本人一点也不知情。标记愈合后会在他脖子上留下显眼的疤,他的身体会发生变化,变得想要和一条龙□□,变得只想和他□□。 雷德蒙头痛欲裂,无法改变的事实让他厌恶作呕,他都干了什么? 莱赛尔,长着柔软的棕色头发,蜜糖色的眼睛,笑起来眼里闪着光,脸上带着淡淡的雀斑,皮肤白皙,有时候会一口气说出一连串话,勇敢的近乎笨拙,行动力强得像超人,烦躁的时候脾气暴躁,平静的时候又有着数不清的耐心。他本人的存在就是一个小小的奇迹。 雷德蒙想起看见的之前放在客厅桌上的照片,莱赛尔抱着一个幼崽靠在他怀里熟睡着,莱赛尔本该像那张照片一样,和心仪的伴侣,可爱的孩子度过温暖美好的一生。但他把一切都毁了。莱赛尔救了他的命,他却毁了他。 鲜血从雷德蒙的口、鼻、耳洞涌出,他流下两行血泪,他还剩下一个方法能补救,最后一个方法。 ------- (莱赛尔视角) 莱赛尔在睡梦中翻来覆去,他隐隐约约总觉着有人在盯着他,但他太困了,而且对自己家的防御系统相当有信心,就放心地沉沉睡去了。早上,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雷德蒙七窍流血,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床前,盯着他看了不知多久。 他吓醒了。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坐起身,用手捧着龙的脸,用衣袖擦血,着急忙慌地想爬起来去拿生命之水。 雷德蒙目光涣散,拦住莱赛尔,突然跪下说:“你可以杀了我。我会教你怎么杀一条龙,但我求你等我报完仇后再杀我,我求你了。” 莱赛尔愣住了,他茫然地坐下,因为他想和雷德蒙在同一高度对视。他们只是一个夜晚没见,到底有什么严重的事会在一个晚上发生?他深呼吸,整理思绪,问题要一个一个解决。 “我为什么要杀你?” 雷德蒙露出痛苦的神情,他解释了龙的求偶过程以及变成伴侣的影响。 莱赛尔在他说完后等了一会儿,龙只是看着他,他才明白这是已经解释完了。 “没了?就这样?”莱赛尔平静地问道,他抖着腿压制着汹涌的怒火,“所以你觉得,解决办法就是我应该杀了你?”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杀了我,你的身体就会停止变化,你的生活也会回到原来的状态。” “最好的办法?”莱赛尔爆发了,他气得双臂在空中乱挥。“让我来告诉你什么叫最好的办法。” “站起来!”他厉声喝道,指着墙角,“站到墙角去!” 雷德蒙在莱赛尔的怒火中畏缩着,茫然又顺从地站在墙角。 莱赛尔腾地起身来到他面前:“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你的家人是怎么教你的,但你的命比你想象中要珍贵得多,我这里也不欢迎你那套自私自利自我牺牲的做法!” 莱赛尔的手戳着他的胸膛,恶狠狠地说:“你怎么敢!怎么敢说让我杀了你,怎么敢说杀了你是为我好!你有站在我的角度想过吗?你想过我为了救你花了多大的心血吗!你想过让我亲手杀了你对我而言是什么样的噩梦吗!你有想过问问我对这件事的看法吗!你没有,你对我做了混帐事,从没了解过我的想法,然后跑过来和我说要以死补偿,我告诉你,这不叫补偿,这是逃避!你听懂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雷德蒙懊悔不已,他以为莱赛尔会因为伴侣的事恨他,没想到是他的解决方案让莱赛尔怒火滔天,“你想让我怎么补偿,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只要你说,我什么都愿意做。” 莱赛尔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雷德蒙试图伸手触碰他,他打掉雷德蒙的手,后退一步。雷德蒙固执地跟向前,双手紧紧地、紧紧地抱住莱赛尔,任由莱赛尔捶打、撕咬他。 “嘘,没事了。”他说,“我什么都愿意做,你很安全,你不会有事,嘘,不哭了。” 莱赛尔尖锐地抓挠他。“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表现得好像你拥有我一样。” “因为我想安慰你,莱赛尔,我想让你也听听我的想法,我不会再提那个建议了,那太蠢了,我只是想说你比我的生命更加重要,虽然我和你真正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你对我而言却比什么都重要,我失去理智时已经在向你求偶,我的本能比我更早地爱上你……我几乎不了解你的任何事,可我了解你,莱赛尔,我爱你,如果你愿意,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 雷德蒙用魔法挑起莱赛尔的一滴泪水,扯下自己的一片逆鳞,用火点燃它们,烧出一滴小小的红色泪晶。 “…你愿意吗?” 莱赛尔伸出手接过那滴泪晶,泪晶闪烁着耀眼的红光。他的心随着它微微跳动,他抬头轻轻吻了吻雷德蒙。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你个蠢货。” ----------- 莱赛尔和龙一起去了服装店,龙对运动衫情有独钟,莱赛尔则对格子衫爱不释手,他俩的时尚品味都相当糟糕。 他们在服装店遇见了瓦莱丽,瓦莱丽看着他俩身上的丑衣服,高高挑起了眉。 她最后给雷德赛挑了一件深蓝牛仔裤、橄榄绿色夹克、碳灰西装、一条绿色领带、一条酒红色领带和几件版型很好的衬衫。 雷德蒙不断从试衣间走出来,莱赛尔呆呆地看着每一套,瓦莱丽得意扬扬地拍下他的表情,宣布道:“婚礼我要做主桌。” 晚上,他们吃完饭,天色还早,于是两人一起在地上室的草地上散步。 “所以,”莱赛尔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你之前说的报仇是怎么回事?” 雷德蒙蔫头蔫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拉着他坐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吃掉换骨期龙的心脏就能化身为龙。” 莱赛尔瞪大眼睛,雷德蒙接着说:“我之前一个人住在西林附近的小镇旁边,离这挺远的。我一直和小镇保持着谨慎的距离。有一次,我在森林里捕食,被一个老头发现了。他对我展示出惊人的友好。” “很多人都害怕我,可是他不仅不害怕我,有时甚至还会对我流露出痴迷的神情,我和他很快就成了朋友。我的换骨期很快到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但他告诉我他知道换骨的龙都很脆弱,他有魔力,愿意守着我,还给我送来了很多食物。” “我很感激他,吃下了他的食物,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的翅膀和尾翼都被锁住了,他拿着一把圣金属剑,想要挖出我的心脏。我几乎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是他告诉我,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几年了,十几年前,他的实验对象是我的父母,实验失败了,所以我才会独自一人出生,他一直默默等着我长大,如今终于要如愿以偿了。我当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折断了自己的翅膀和尾翼,挣脱了出来,我不在乎自己会怎么样,我只想和他同归于尽。” “我失败了,他逃走了,换骨期的新翅膀和尾翼很快又长了出来,我又醒了过来,但我当时已经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无处发泄的愤怒和痛苦,我用新长出来的翅膀飞了起来,循着他的气味一路来到这里,结果被魔法打了下来。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他的气味了,也没什么办法找到他。” 雷德蒙一口气说完,然后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空地,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都真实地发生过,他不知道自己对此是麻木居多,还是绝望更多。莱赛尔一直很安静地听着,雷德蒙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他想着怎么敷衍过这些让人刺痛的同情和怜悯。 莱赛尔缓缓开口了:“你知道,我6岁的时候妈妈就不在了,死于癌症,魔法虽然厉害,可对癌症还是束手无策。那天在她的葬礼上,每个人都安慰着我,可我看着他们,总感觉他们是庆幸居多,他们怜悯我,同时又庆幸这种惨剧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我一直是他们之间最惨的那个。”他看着雷德蒙:“不过,我猜,现在不是了。” 雷德蒙笑了一声,很快又停了。 莱赛尔注视着雷德蒙,接着说:“无论那个老头是谁,无论在哪儿,是死是活,我都会帮你一起找到他,我发誓。” 雷德蒙和莱赛尔十指交握,他举起莱赛尔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 “我相信你。”他说。 ------------ 六个月后,艾莉森邀请他和雷德蒙参加婚礼。 艾莉森和盖伦要结婚了。他们已经相爱了8年,恋情从高中就开始了,一直持续到现在。 据说艾莉森和盖伦之间的恋情相当曲折,毕竟是猎龙家族的女儿和龙的恋爱故事。莱赛尔作为伴郎出席,惊讶地看到弗拉德出现在婚礼门口,正和保安理论着什么。莱赛尔担忧地戳戳盖伦,盖伦让他放心,说是艾莉森故意给她那讨厌龙的爷爷和姑姑发了请帖,就是为了气气他们,可没想到老爷子弗拉德真的来参加婚礼了。 艾莉森挽着瓦莱丽,两个人趾高气昂地走到门口,和弗拉德说了什么,弗拉德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被保安叉走了。 莱赛尔津津有味地吃瓜,还把这幅画面拍下来打算和雷德蒙分享。 雷德蒙看见照片的第一眼就发狂了,他的手化为龙爪,咆哮着撕碎了弗拉德的脸。 “就是他。”雷德蒙痛苦地咆哮:“就是他!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莱赛尔安抚着雷德蒙,脸色发白。好消息是他们知道了老头是弗拉德,坏消息是他们根本没机会靠近弗拉德,更别提杀了他,弗拉德只在每年的选拔赛前后露面,主要是作为驯龙师,负责保持龙的最佳状态,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需要大量的伊索药剂和生命之水,因此莱赛尔和他打过几次照面。每次弗拉德身后都会跟着浩浩荡荡的族人。 雷德蒙的状态像是恨不得立马就杀了弗拉德,莱赛尔左思右想,还是在婚礼第二天给艾莉森烧了封信。 几个小时后艾莉森和盖伦就到了他家。 艾莉森怒气冲冲地冲进来,一刀捅在那张弗拉德的照片上。莱赛尔惊恐地张大嘴巴,盖伦在他身后说:“没事,艾莉森有些应激了,这几年弗拉德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 “麻烦?何止是麻烦,他差点挖掉你的角!” 盖伦安抚道:“他没成功,因为有你保护我。” 艾莉森还是气呼呼的,但是比之前平静了不少。 所以,在几个人滔天的愤怒中,一个简略的计划很快诞生了。一个月后就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选拔赛,这个月里猎龙家族会尽可能多地想办法捕龙,以确保能为选拔赛提供足量的龙。 他们打算将雷蒙德伪装成被捕到的龙,送进驯龙基地,莱赛尔怀着激烈的驳回意见,喋喋不休地抱怨计划的愚蠢和危险,但艾莉森说,这几乎是唯一能让雷德蒙和弗拉德一对一的方法了,为了确保雷德蒙的安全,艾莉森会负责雷德蒙的运送环节,直到雷德蒙能和弗拉德单独见面为止,她会想办法在锁链上做点手脚。 盖伦负责后援,一旦出了什么问题,他会制造混乱,然后溜进去将两人带出来。 莱赛尔负责…莱赛尔负责经营他的店铺。莱赛尔对计划表示愤怒和绝望。但雷德蒙眼里已经闪起光,他知道自己没法再说服他了。 他们很快开始为计划准备起来,艾莉森不再教莱赛尔如何使用剑,而是开始教雷德蒙如何挣脱锁链,如何应对突发的意外。盖伦则开始教雷德蒙如何作为一只龙战斗,并且告诉他弗拉德会的魔法和招数。 莱赛尔,没用的莱赛尔,每天在草地上孤独地晃悠,远远地看着几个训练——他们不让他靠太近,怕伤害到他。开什么玩笑,莱赛尔连爆炸都能挺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三个人一起无视了他的抗议。 他去找瓦莱丽和瓦伦的时间更多了。但两个人注意到他的变化,已经开始想方设法盘问他。他思考着控制自己去找他们的频率。 有一天晚上,莱赛尔鼓起勇气想和雷德蒙谈一谈,雷德蒙答应着,但还没等他说出重点,雷德蒙就已经累得睡着了。 我感觉自己正在失去你。莱赛尔咽下这句话,出神地一遍遍描绘着龙的眉眼。一年前,他为了救这条龙免受驯服的折磨,顶着浓重的夜色在树林里奔跑,一年后,他居然要眼睁睁地看着这条龙心甘情愿地套上锁链。 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从没这样无力过。 无论莱赛尔怎么想,计划终有一天要执行。 很明显就是今天,雷德蒙出发前紧紧拥抱着他,承诺会尽快回来。莱赛尔说服自己相信了。 五天过去了,龙没有传来任何音讯。艾莉森也像是消失了一样,她的打火石再也没亮起来过。 第六天早上,莱赛尔像往常一样起身,他平静地洗漱吃饭,然后在店铺外挂出休息牌子。去了瓦伦家。 莱塞尔的爸爸是治安官,理论上他持有各个重要地方的备用钥匙以及破门符咒。他久违地跟着爸爸一起去了办公室,和爸爸说了艾莉森的失踪,瓦伦眉头紧锁,告诉他会尽快展开调查。 莱赛尔偷走了训龙基地的所有钥匙、符咒以及地图。 他准备今天晚上就动身,无论里面发生了什么,他都要进去一探究竟。 下午,他在工作台准备黑魔药,意料之外的顾客光顾了。 卡拉,艾莉森的姑姑,弗拉德的女儿,即使看见了休息的牌子,还是将门敲得砰砰响,莱赛尔平静地打开店铺门,卡拉挑了挑眉,甩了甩肩上的金发。 “我还以为没人在呢。”她嬉笑着指向休息的牌子。 “你要什么。” 卡拉挑起眉,她不满地:“真没礼貌。我来拿每年惯例的伊索药剂和生命之水。” “惯例?” “你知道的,因为选拔赛,给那些不知好歹的龙用的。”卡拉不屑地撇嘴:“真不知道有什么必要给这些野兽用药水。” “哦。”莱赛尔说:“那个啊,往年不都是弗拉德来拿吗?” 卡拉笑了:“他今年可忙着呢,赛前又多了几个玩具,他简直爱不释手了。” 莱赛尔也对着卡拉笑了,他侧过身说:“你进来吧,东西有点多,我从储藏室直接搬给你。” 卡拉眯起眼打量他,莱赛尔几乎以为他露馅了,直到卡拉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我忘记了。”她说:“真没想到你没有任何魔力。” 卡拉一到客厅就被重力压趴在地上。 莱赛尔的眼睛因为防御法阵闪着危险的红光,他扯着卡拉的头发粗暴地拉起她的头,卡拉的口鼻涌出鲜血。莱赛尔畅快地笑了:“别这样看我,卡拉小姐,我也有很多疑惑的事要问你呢。” 卡拉惊恐的表情转为怒视:“你…你死定…” 莱赛尔挑眉,打量着她:“我不知道该不该害怕一个气都喘不上的人。” 卡拉怒吼一声,突然一阵抽搐,她的背上长出一双歪斜的龙翅膀,大小明显不对称,像是从两个体型不同的龙身上扯下来,又插在她身上一样。她在原地扑腾了一秒,翅膀维持着张开的姿势僵住了。她开始发抖,睫毛上结出冰霜。 莱赛尔眯着眼睛打量那对龙翅膀,怎么看怎么像雷德蒙的翅膀,只不过两只都比雷德蒙的要大。 莱赛尔蹲下身,和卡拉对视着:“你以为变出一对龙翅膀会有什么变化吗?好姑娘,你现在不少几个要回答的问题。” 卡拉的牙齿打颤,她发不出一节有意义的音符,莱赛尔调整了法阵的强度,卡拉拼凑出一句话:“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莱赛尔沉默了,他轻笑出声:“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这群蠢货沟通,让我来提示一下,第一,你对着一个魔药师说了这句话;第二,你现在该担心的不是你的秘密,而是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卡拉的眼神被恐惧吞没,莱赛尔失去了耐心。他给卡拉灌了几瓶吐真剂,大概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总体上来说,莽撞三人小分队的计划本不该出错,问题出在雷德赛的父母。 雷德赛已经到了和弗拉德一对一的阶段,就像雷德赛能认出弗拉德一样,弗拉德也认出了雷德赛,他对雷德赛也怀着深不见底的痛恨,因为他在那场挖心斗争中失去了一只眼睛和等待了十几年的机会。 但经过专项训练的雷德赛最终还是打败了费拉德,就在他准备拧下弗拉德的脑袋时,弗拉德放声笑起来。 “杀了我,”他说:“杀了我,你的父母也会彻底死去。” 原来雷德赛的父母都还活着,虽然只剩一口气,但也是活着。弗拉德和这两只龙都签订了魔契,他们的命和他的命绑在一起,同生共死。雷德赛的父母,各断了一只翅膀,现在插在卡拉身上。弗拉德原本打算插在自己身上,但很明显,事情在当时出了差错,他的实验在卡拉身上成功了,在自己身上失败了。 辛苦研究的成果拱手让了他人,弗拉德气急败坏,没过多久,他的野心膨胀得更大了,他将计划打在了当时还在母亲肚子里的雷德赛身上。雷德赛在哪出生,如何长大都在他的计划范围内,直到这只龙挣脱锁链,咆哮着抓向他的眼睛。 计划脱节了,弗拉德带着对这条龙的憎恨逃走了,没想到,这条龙有一天会自己送上门。他利用雷德赛的父母强迫雷德赛和他签订了奴隶契约,命令雷德赛抓住参与计划的艾莉森和盖伦。 艾莉森被锁弗拉德的地下室,盖伦生死未卜,雷德赛失去神智,雷德赛的父母被关在牢笼里,状况未知。 莱赛尔头痛欲裂。他在原地坐了很久,卡拉的尸体冻硬了,他扛去了地下室,没心思处理。他先在瓦伦的专属通信符纸上写下:据可靠小道消息,艾莉森被锁在弗拉德的地下室。然后对他爸的回复视而不见。 夜晚很快到了,莱赛尔抄起一兜魔药,喝下隐形、夜视药水溜进了驯龙基地,他直奔弗拉德而去。他在二楼发现了弗拉德。弗拉德正挨个巡视着他的龙,莱赛尔悄无声息地从他背后靠近,在他的上风处倾洒玩偶药剂。弗拉德渐渐变得目光呆滞。 “弗拉德。”莱赛尔试图地喊道。弗拉德在原地停下,目光僵硬地转向他。“张嘴。”莱赛尔命令道,弗拉德呆滞地听从了命令,莱赛尔给他灌下三瓶强效玩偶药剂和两瓶吐真剂。 他先在一个单独的牢笼里发现了盖伦,盖伦被折磨得很惨,他的一只龙角被生生折断了。莱塞尔怒火中烧,狠狠踢了一脚弗拉德的裆部,弗拉德像积木一样倒在地上,又僵硬地爬起来。 雷德赛的父母被关在一楼的一个混合牢笼中,弗拉德走过的地方,每一只龙都对他咆哮。雷德赛的父亲叫艾登,母亲叫茱莉亚,他们不得不对着空气说话,因为莱赛尔现在还是隐身状态,莱赛尔简单说明了情况,然后将他们从锁链上放下,他还要接着去找雷德赛,艾登和茱莉亚则像救其他和他们关在一起的龙。莱赛尔允许了,只是告诉他们要快、要安静、要小心。 莱塞尔在弗拉德的临时卧室里发现了雷德赛,龙蜷缩成一团被拴在床角,身上渗出脏兮兮的血块,这种铁链龙轻易就能挣脱,可龙默许了。莱赛尔轻轻蹲在他身边,龙的一只眼被挖了出来,刚好是弗拉德瞎掉的那只眼。 龙对着他呲牙咆哮,莱赛尔伸出一只手,缓慢、试探但坚定地放在了龙的头上,龙的咆哮止住了。龙疑惑地嗅嗅莱赛尔,又舔了舔他的手,然后又躺回了原地。 “雷德赛。”莱赛尔叫他的名字,龙没有反应。莱赛尔咬着下唇忍住汹涌的哭意。 “黑炭。”他试探性地叫着,龙的一只耳朵竖起来了,“黑炭,我需要你站起来。”龙睁开眼睛,歪着头盯着他。“来吧,你能听懂我的,站起来,我们要回家了。” 他退后半步,期待地朝龙弯腰,张开双臂,哄骗着:“来吧,靠近我一点。” 黑炭迟疑地向前迈了半步,莱赛尔一边后退,一边鼓励地注视他。 黑炭在铁链的极限停下来,龙不再跟着莱赛尔的步伐,而是开始退回去。 “来吧!”莱赛尔大声对他说:“你能行的,再走一步,就一小步。” 莱赛尔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流过他脖子上那处明显的疤痕,龙之泪在他的脖子上发出耀眼的红光,黑炭猛地向前迈步,锁链在脚下断裂,龙扑向莱赛尔,舌头轻柔地舔着莱赛尔的脖子。 一群浩浩荡荡地龙突然出现在守卫面前。它们人多势众,守卫挡不住它们,只能看着他们撞毁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魔法的大门,一窝蜂涌了出来。龙一离开基地,就齐声咆哮起来,它们在人类赶来前已经飞往天空。 治安官赶来的时候,只看见五个人站在原地,一对身上只裹着一块布的夫妻,和一个裹着布的男性黑发青年,将他儿子紧紧抱在怀里,围在中间。 又一个只裹着布的男青年跑向他身后执意要跟过来、刚从地下室解救出来的鼻青脸肿的艾莉森。 “盖伦!”艾莉森叫道,两人抱在一起亲吻。 治安官高高挑起了眉,他忧心忡忡地把儿子叫过来,双手扶着他的肩:“儿子。”他说,他儿子衣着规准,只是眼睛红得厉害。老父亲忧心地说:“我不是评判你的意思,但是**派对或者**协会或者晚上出来裸奔这种事,确实让我有点担心。” 莱赛尔突然笑起来,他一直笑,捂住肚子弯着腰,然后扑向瓦伦,像小时候那样拥抱他。 莱赛尔向爸爸隆重介绍了雷德赛,他说这是他的男朋友,刚刚失去了一只眼睛,希望瓦伦带他去医院装只义眼。 他则带着雷德赛的父母回到他的店铺,打开地下室,卡拉的翅膀保持得完好无损,他将翅膀和在弗拉德身上搜出来的断角交给盖伦,盖伦和艾莉森,分别带着雷德赛的父母回到了兰卡,他们会在盖伦的兽医诊所尝试接回自己的一部分身体。 安顿好所有人之后,他从包里掏出缩小的弗拉德,他没打算杀弗拉德,相反,他打算满足弗拉德的野心。弗拉德只能从远古的传说中寻找变成龙的捷径,他却有着几十本非法黑魔药的炼制图书。 他按照书中的配置方法,研制出能将人转化为黑龙的黑魔药,然后在里面加入了致死量的曼陀罗和颠茄,弗拉德将变成一只黑龙,他不会有黑龙那样强大的力量,不会再记得自己是谁,余生只能生活在无边的恐惧和痛苦之中。变成黑龙后的弗拉德很快就会被监狱收押,但他还会活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因为黑龙的寿命几乎都在500岁以上。 他将卡拉的尸体腐蚀分解,埋在他的药草园地下当作化肥。没人能循着她的气味找到她,几天后,她将彻底变成土壤的一部分。 当天晚上,莱赛尔和雷德赛在瓦伦家吃晚饭,瓦伦不断盘问着雷德赛,然后告诉他如果胆敢伤害莱赛尔,他就会悄无声息地杀了他,而且没人会找到他的尸体,因为他是治安官,他有自信能做到。雷德赛呛住了,猛烈地咳嗽起来。 睡前,雷德赛很自然地跟着莱赛尔一起走向地下室,莱塞尔难得有些扭捏,他换睡衣时躲进浴室,遮遮掩掩的。他在夏天穿着长袖睡衣走出来,雷德赛的眼睛眯起来,他将莱塞尔抵在墙边,强迫他脱掉衣服。莱赛尔为自己抗议,莱赛尔心爱的小熊睡衣牺牲了。 莱赛尔全身都裹满了纱布,有的伤口还在往纱布上渗血。万事万物都有代价,魔药喝多了会头痛,药效会减弱甚至免疫,所以他才一直研发着如何增强药效。而黑魔药的炼制,往往要付出更严重的代价,越是神秘的黑魔药,索取的就越多,莱赛尔没有魔法,只能用血肉和寿命抵债。 玩偶药剂让他的肩膀和腿上都掉了一大块肉,而黑龙药剂索取了更多,他的血肉不够了,又补上了五年的寿命。 黑魔药索取的东西没法被治愈,止痛药剂没有效果,生命之水没有效果,龙的神奇唾液也没有效果。雷德赛不再试图舔舐,他小心翼翼地抱着莱赛尔,像对待一个精致的玻璃制品,他的泪水染湿了纱布。事实证明,一只眼的龙也很能哭。 今年的选拔赛取消了,驯龙基地的龙大多都集体越狱了。选拔赛不得不取消,同时,驯龙师弗拉德和他的继承人卡拉都失踪了,选拔赛办下去的希望渺茫。 ------- 第三年春,选拔赛永远取消了。 第三年夏,莱赛尔和雷德赛在蒲公英盛开的季节结婚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