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时杏林遇良人》 第1章 就。穿越了? 三月的雍都郊外格外热闹,漫山的杏林开满了热热闹闹的花朵,粉白花瓣被风卷着,簌簌落在青石小径上,积成一层像棉花糖似的花毯。苏清鸢被花瓣挠脸的痒意弄醒的,鼻尖飘着杏花香特有的香气,味道清雅淡香,带着一丝清甜,不浓烈不刺鼻,凑近能清晰闻到,有点像雨后青草混着淡淡的花蜜香。跟医学院实验室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完全不同,陌生里还透着点莫名的亲切。 她猛地睁眼,弯弯曲曲的杏树枝桠,阳光从枝缝里漏下来,洒在脸上,晃得她下意识眯了眯眼。身上盖的不是熟悉的白大褂,换成了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粗麻布裙,料子糙得蹭皮肤,有点像老家奶奶织的粗布衫。手腕传来一阵钝痛,低头一瞧,一道红肿的冻伤赫然在目,边缘还发了点溃,看着真有点揪心。 “嘶——”苏清鸢倒抽口凉气,挣扎着坐起来,脑子里跟塞了团乱麻似的。她明明记得在医学院古籍库熬通宵,整理那本刚从民间收来的孤本《杏林秘要》。书页里夹着片干巴巴的杏花标本,背面刻着几行看不懂的古字。仔细想来,隐约间好像窗外出现“双月同天,流星划过去”的稀罕天象,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书和标本上,那干杏花突然就亮了起来,古字也隐隐约约在动,一股软乎乎却推不开的力气裹住了她,一阵天旋地转后就晕了过去,再睁眼就到了这杏林里。 这地方她绝对没来过。没有精密的显微镜,没有恒温冰箱里的试剂,连实验室里稳稳的室温都没了,换成了杏林间忽冷忽热的风。不远处有农夫扛着锄头走过,说话带着老派的腔调,她从没听过,却奇奇怪怪能听懂大半,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听说了吗?陇右那边又打起来了,萧大将军带着兵在边境守着呢,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把西羌人赶回去。” “唉,打仗苦的还不是咱们老百姓?前几日城门口抓壮丁,李老三就被拉走了,他那瞎眼老娘还在家等着呢……” 陇右?西羌?这些词她翻遍历史书都没见过,苏清鸢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慌慌张张摸向粗麻裙里的白大褂口袋——那衣服居然还穿在身上,口袋里除了急救包的金属扣硌得慌,还有那本《杏林秘要》和杏花标本。古医书的纸泛着淡淡的光,干杏花居然变新鲜了点,花瓣边跟沾了露珠似的,背面的古字还在轻轻闪,摸上去居然暖乎乎的,跟揣了个小暖手宝似的。 她用指尖碰了碰杏花标本,暖意顺着指尖传过来,手腕的冻伤居然真的舒服了点。她赶紧翻开《杏林秘要》,正好停在“外伤急救”那页,上面画的包扎图虽然糙,却跟她刚想到的办法差不多,跟有灵性似的在提醒她。苏清鸢定了定神,飞快打开急救包——这是她随手塞口袋的备用包,碘伏、纱布和几支注射器还在,就是冷藏的抗生素肯定不能用了。她松了口气,好歹有能用的东西。蹲下身用粗陶碗舀了点山泉,蘸着纱布擦了擦冻伤的手腕,又倒了点碘伏仔细消毒,刺痛感让她脑子更清醒了。 碘伏的刺激让她皱了皱眉,却把剩下的迷糊劲儿全赶跑了——管它是哪儿,先活下去再说!她可是临床医学大三的学生,急救和求生技能早练得跟本能似的。扫了眼漫山的杏林,她眼睛一亮:不远处的草丛里,几株蒲公英长得肥肥嫩嫩的,这可是天然的消炎好东西啊。 苏清鸢刚弯腰要摘,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裹着浓浓的血腥味突然闯了进来,打破了杏林的安静。她条件反射躲到一棵粗杏树后,从树枝缝里往外看,只见个穿灰布劲装的男人踉踉跄跄跑来,肚子上插着支羽箭,箭羽还在轻轻抖,暗红的血浸红了衣服,滴在花地上一串红点,倒有点像雪地里开的红梅。 男人跑了几步,腿一软,重重摔在杏花树下,带起一片纷飞的花瓣。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喘气声,一用力就扯到了伤口,疼得闷哼一声,直接昏了过去。阳光落在他腰上的虎形玉佩上,边缘刻着个小小的“萧”字,在花影里若隐若现。 苏清鸢的心跳瞬间快得像打鼓——医生的本能让她没法见死不救,可理智又在旁边喊:这人是谁啊?救了会不会惹麻烦?正纠结着呢,远处传来乱糟糟的马蹄声和凶狠的喊叫声:“陈武那家伙跑不远!就在这附近,找到就宰了他!” 仇家追来了!苏清鸢没时间多想,快步跑到男人身边,手指飞快摸向他的脖子——脉搏微弱,肚子上的伤看着深,万幸没伤到要害。她扫了圈四周,找到了一根杏树枝:这枝条又韧又结实,正好当固定架子用。时间不等人,得赶紧动手。 “不好意思,冒犯了。”苏清鸢轻声说了句,飞快撕下粗布裙的下摆,又折了两根粗细差不多的杏枝。没有麻醉药,她只能从地上捡了块干净的杏树皮,塞进男人嘴里:“咬着这个,忍一下就好。” 疼痛让男人一下子醒了过来,迷糊的眼睛里先是警惕,可看到苏清鸢认真又坚定的眼神后,居然慢慢放松了,艰难地咬紧了杏树皮。苏清鸢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按住箭杆周围的皮肤,防止箭头乱动再伤人,接着用布条把杏枝牢牢固定在他肚子两侧,搭成个简单的架子,动作麻利得很。 她转身飞快摘了几株蒲公英,塞进嘴里嚼烂,混了点山泉调成糊糊,小心地敷在箭伤周围的皮肤上——这是眼下能找到的最快消炎法子了。然后拿出急救包的纱布,一层层仔细包好。刚弄完,额头上就冒了层汗,远处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近了。 “快,跟我走!”苏清鸢架起男人的胳膊,半扶半拖地往杏林深处挪。那边有片密匝匝的灌木丛,是附近唯一能藏人的地方。不知道男人哪儿来的力气,居然能勉强跟着动,每一步踩在花瓣上,留下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两人刚躲进灌木丛,一队黑衣骑手就冲进了杏林,马蹄踩得满地花瓣乱飞,留下一串乱蹄印。领头的扫了一圈,一眼就看到地上的血迹,鼻子里哼了一声:“血还没干,跑不远!给我仔细搜,掘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出来!” 苏清鸢屏住呼吸,把身体贴得更紧,能清楚感觉到男人气息微弱但胸口起伏很稳。忽然,男人的手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气不大,却带着点绝境里的依赖。她转头看过去,借着灌木丛缝漏进来的光,看清了他的脸——眉眼间带着军人特有的硬朗,就算陷在困境里,眼神也没垮掉,满是想活下去的劲儿。 黑衣人的脚步声在附近响起来,一片粉白杏花落在苏清鸢头发上。恍惚间,眼前的杏林跟老家后院的杏树重叠了——也是这样的春天,爸爸摘了朵杏花插在她头上,笑着说:“咱们清鸢以后要当医生救别人,就像这杏花,干净又有骨气。” 这恍惚劲儿还没过去,男人突然咳嗽了一声,一下子就惊动了不远处的黑衣人。 黑衣人听见动静,举着刀就冲了过来,刀锋在太阳下闪着光。苏清鸢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把男人往灌木丛深处按了按。就在这要命的关头,远处突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还有响亮的喊叫声:“大将军有令!搜查叛党,旁人都让开!” 黑衣人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脸上的狠劲没了,换成了满满的慌张。领头的咬着牙骂了句:“是萧弈的人!快跑!晚了就来不及了!”话刚说完,就翻身上马,带着手下慌慌张张跑了,马蹄声很快就听不见了。 杏林又安静下来,苏清鸢长长松了口气,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男人松开她的手腕,声音沙哑却很稳:“多谢姑娘冒险救我,我叫陈武,是陇右道行军大总管萧弈手下的副将。请问姑娘叫什么名字?这份恩情我一定报答。” 苏清鸢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不远处,站着一个穿银色铠甲的男人,个子高高的,腰上的剑还沾着点血,一看就刚打完仗。阳光从铠甲缝里漏下来,在地上投下点点光影,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和血迹,最后落在灌木丛旁的两人身上,眼神很锐利。 陈武看到男子,挣扎着想要起身:“大将军!” 男人快步走过来,蹲下身看陈武的伤,手指刚碰到包扎的纱布,眉头就轻轻皱了起来。等看清是用杏枝固定的架子,还有蒲公英做的药膏,他抬起头看向苏清鸢,眼神里的锐利少了点,多了些好奇:“是你救了他?”语气很平淡,却带着种让人不敢随便应付的认真。 苏清鸢迎着他的目光,没往后退。就算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种当兵多年的气场,她还是挺直了背,声音平静地说:“就是顺手帮个忙,我是学医的,这是应该做的。” 男人的目光扫过她手腕上没包好的冻伤,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蒲公英和杏枝,眼神里的好奇慢慢变成了欣赏。他站起身,对着苏清鸢轻轻点了点头,动作里带着将军的样子:“我叫萧弈。陈武是我的得力手下,姑娘的救命之恩,我记在心里了。” 风又吹过杏林,粉白花瓣像雪花似的飘下来,落在萧弈的银色铠甲上,也落在苏清鸢的头发上。阳光穿过花影,在两人之间投下交错的光斑。苏清鸢看着眼前这位传说中的萧大将军,指尖不自觉碰到口袋里的杏花标本,那股暖意又传了过来。她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陌生时代的日子,从这片飘着杏花的林子里,从这场惊险又特别的相遇开始了。 第2章 救人要紧 萧弈话音刚落,身后就跟上来几个身着轻甲的亲兵,见陈武重伤,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抬来简易担架。苏清鸢见状,连忙叮嘱:“抬的时候尽量稳着点,腹部刚固定好,别让箭头移位。”亲兵们愣了一下,看向萧弈,见将军微微点头,才依言放缓了动作。 “姑娘孤身一人在这郊外,怕是不安全。”萧弈的目光扫过苏清鸢身上的粗麻裙和未愈的冻伤,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不如随我们回萧府暂住,也好让府里的医工给你看看伤,陈武的后续诊治,也还需要姑娘指点一二。” 苏清鸢正愁没地方落脚,这提议简直是雪中送炭。她爽快地点头:“那就多谢萧将军了,诊治的事包在我身上,不过我那法子跟你们这儿的医工可能不太一样,到时候可别嫌我古怪。” 萧弈挑了挑眉,竟露出丝浅淡的笑意:“能救人性命的法子,何来古怪之说。”他上马后,又吩咐亲兵牵来一匹温顺的枣红马,“路途不算近,姑娘骑马稳当些。” 苏清鸢上辈子只在旅游时骑过观光马,此刻看着高大的枣红马有点发怵。正琢磨着怎么上去,手腕突然被轻轻扶了一把,萧弈不知何时下了马,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传来,带着点征战留下的薄茧。“左脚踩住马镫,身子轻翻就行。”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沉稳得让人安心。 有了他的指引,苏清鸢总算笨拙地爬上了马背。刚坐稳,就感觉马身轻轻一晃,原来是萧弈在旁边牵着缰绳慢走,怕她摔下来。一路无话,苏清鸢却忍不住偷偷打量身旁的将军——银色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光,侧脸线条硬朗,可牵马的动作却格外轻柔,跟“冷峻将军”的传闻有点对不上号。 进了雍都城,萧府的气派让苏清鸢开了眼界。朱红大门前的石狮子栩栩如生,府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路过花园时,竟也种着几株杏树,只是花期比郊外晚了些,还是花苞。 萧弈先让人把陈武送到偏院疗伤,又吩咐丫鬟带苏清鸢去客房洗漱换衣。等她换了身干净的淡青色襦裙出来,就见萧弈坐在前厅喝茶,旁边还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想必是府里的医工李伯。 李伯一见到苏清鸢就上下打量,尤其盯着她手腕的冻伤看:“姑娘这伤看着像是敷过草药?红肿消得倒快。” “用蒲公英捣的汁敷的,消炎效果挺好。”苏清鸢笑着坐下,刚端起茶杯,就听见偏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亲兵慌张地跑进来:“将军,陈副将疼得厉害,李伯开的止痛方子好像不管用!” 苏清鸢和萧弈同时起身,快步往偏院走。进了屋就见陈武疼得满头大汗,蜷缩在床上哼哼,李伯正急得团团转:“箭伤太深,麻药劲过了,寻常止痛药根本压不住啊。” 苏清鸢上前翻了翻陈武的眼皮,又摸了摸他的脉搏,忽然想起口袋里的杏花标本。她悄悄掏出来捏在手里,指尖的暖意透过纱布传递到陈武腹部,神奇的是,陈武的呻吟居然慢慢轻了下来。 这一幕被萧弈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动声色地走近:“姑娘有特殊的止痛法子?” 苏清鸢心头一跳,总不能说标本有魔力,只好打个哈哈:“是我家传的小技巧,按压穴位配合草药香气,能暂时缓解疼痛。”她赶紧转移话题,“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清创缝合,不过我需要干净的刀、针线,还有烈酒消毒。” 李伯一听“缝合”,脸都白了:“姑娘这是要剖肚子?万万不可!” “不是剖肚子,是把伤口边缘对齐缝上,好得快还不容易留疤。”苏清鸢耐心解释,见李伯还是不赞同,只好看向萧弈。 萧弈沉吟片刻,目光落在陈武逐渐平稳的呼吸上,又看了看苏清鸢笃定的眼神:“按姑娘说的办,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在这儿守着,有任何事我担着。” 苏清鸢松了口气,赶紧让人准备东西。用烈酒消毒后,她拿起刀刚要动手,就见萧弈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帕子:“要是怕,就咬着这个。” 苏清鸢忍不住笑了:“将军放心,我做手术的时候比这镇定多了。”话音刚落,她就利落下刀,动作精准又快速。萧弈坐在一旁看着,见她额角渗汗却眼神坚定,指尖连一丝颤抖都没有,眼中的欣赏又深了几分。 缝合完成时,天已经擦黑了。陈武睡得很安稳,再也没有喊疼。李伯凑上前看了看缝合的伤口,啧啧称奇:“姑娘这手法,真是闻所未闻,伤口对齐得比绣花还整齐。” 苏清鸢收拾东西时,手腕不小心碰到了萧弈的腰,就见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想起农夫说他常年征战,连忙问道:“将军是不是有旧伤?刚才碰着你好像不舒服。” 萧弈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老毛病了,不碍事。”可苏清鸢分明看见他扶着腰的动作,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当晚回到客房,苏清鸢翻开《杏林秘要》,果然在后面找到了治腰伤的古方。她摸着口袋里暖乎乎的杏花标本,忽然觉得,留在萧府或许不仅仅是为了落脚,这场跨越时空的相遇,似乎还有更多故事要发生。 第3章 当医工了 第二日天刚亮,苏清鸢就被窗外的鸟鸣吵醒。刚洗漱完毕,就有丫鬟端着早餐过来,小米粥熬得稠糯,还有两碟清爽的小菜,比她穿越后吃的野果山泉强了百倍。“姑娘,将军吩咐了,您要是醒了就去前厅一趟,说有要事商议。”丫鬟放下食盘,恭敬地说道。 苏清鸢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心里琢磨着萧弈找她能有什么事——总不会是陈武的伤口出问题了吧?刚走到前厅,就见萧弈正对着一张地图沉思,旁边还站着几个将领模样的人,见她进来,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姑娘来了。”萧弈抬眸,示意将领们先退下,前厅里很快就剩下他们两人。他指着桌上的药碗,“李伯说你手腕的冻伤还没好,让厨房熬了驱寒的姜汤,你先喝了暖暖身子。” 苏清鸢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还记着自己的伤,接过姜汤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她放下碗,直截了当:“将军找我,是陈武的伤有问题吗?” “不是,陈武恢复得很好,凌晨还醒过一次,说伤口不怎么疼了。”萧弈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这是军中常见的伤病记录,我看你医术特别,想问问这些病症有没有更好的治法。” 苏清鸢接过册子翻了翻,里面记着不少箭伤、冻伤和感染的病例,李伯的治法都偏保守。她指着其中一页:“比如这种冻伤化脓的情况,光靠敷草药好得慢,要是先消毒,再把坏死的组织清理掉,好得能快一倍。” 萧弈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追问细节。两人聊得投入,苏清鸢见他起身时又扶了下腰,终于忍不住开口:“将军,您的腰伤是不是阴雨天会更疼?弯腰久了还会发麻?” 萧弈的动作顿住了,眼神里满是诧异:“姑娘怎么知道?”这旧伤是三年前打仗时被敌人的战马撞到留下的,除了亲近的人没人知晓,阴雨天发作时疼得厉害,弯腰久了确实会发麻。 “我猜的。”苏清鸢从怀里掏出写好的药方,“我家传的古方里有治这种旧伤的法子,用当归、川芎加上杏林里的嫩枝熬成药汤外敷,再配合穴位按摩,坚持一个月就能缓解。”她怕萧弈不信,又补充道,“要是将军不放心,我可以先配药给您试试,没用您再扔了也不迟。” 萧弈看着药方上工整的字迹,又看了看苏清鸢一脸真诚的样子,想起昨天她救陈武时的果断,终于点了点头:“好,我信你一次。不过军中事务繁忙,按摩就不必了,我自己敷药就行。” 苏清鸢知道他是碍于男女之别,也不勉强:“那我去药房配药,对了,熬药的时候火候很重要,得用文火慢熬,我跟李伯说一声吧。” 她刚要走,就被萧弈叫住了:“等等。”他从墙上取下一把短剑,“府里人多眼杂,你带着这个防身,要是有人敢为难你,就说是我给的。”短剑剑身轻巧,剑柄上还刻着精致的杏花纹路,一看就不是凡品。 苏清鸢接过短剑,心里暖暖的:“多谢将军。”她拿着药方去了药房,李伯一开始还不乐意,说她一个小姑娘懂什么熬药,直到苏清鸢说出几种药材的特殊处理方法,李伯才服了气,乖乖按照她说的火候熬药。 当晚,苏清鸢把熬好的药汤送到萧弈的书房。他正在批改公文,灯光照在他脸上,柔和了不少硬朗的线条。“药熬好了,趁热敷效果最好。”她把药碗放在桌上,“敷之前先用热毛巾敷一下腰,促进血液循环。” 萧弈放下笔,刚要伸手去拿药碗,就打了个喷嚏。苏清鸢一看,他鼻尖红红的,居然是着凉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军,您这是熬夜批改公文着凉了吧?我再去给您熬碗姜茶,顺便给您按按穴位,很快就能好。” 不等萧弈拒绝,她就转身去了厨房。等她端着姜茶回来时,就见萧弈正对着药方发呆。见她进来,他有些不自然地收起药方:“姑娘的医术,比很多老医工都厉害。” “都是家传的法子,瞎琢磨罢了。”苏清鸢让他喝了姜茶,又伸手按住他后颈的风池穴轻轻按摩,“这里是风池穴,按几分钟就能缓解感冒症状。”她的手法很轻,力道却刚好,萧弈只觉得后颈一阵酸胀,紧接着就是说不出的舒服,连腰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些。 按摩结束后,萧弈果然觉得精神好了不少。他看着苏清鸢收拾东西的背影,忽然开口:“姑娘要是不嫌弃,以后就留在萧府当医工吧,待遇从优。” 苏清鸢愣了一下,抬头就对上萧弈认真的眼神。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杏花标本,忽然笑了:“好啊,不过我有个条件——将军的腰伤,必须听我的安排治疗。” 萧弈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还附带了条件,忍不住笑了:“好,都听姑娘的。”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空气中满是药香和淡淡的杏花香,温馨又宁静。 第4章 急救 暮春时节的萧府药房,总是萦绕着淡淡的药香。苏清鸢正伏案批注《杏林秘要》,笔尖悬在“喉痹急症辨治”一节上方,眉头微蹙。案头摊着的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现代医学术语与古方的对应注解——她将急性咽炎归为“风热喉痹”,用银翘散加减;把化脓性扁桃体炎视作“乳蛾肿痛”,以普济消毒饮为基础改良。阳光透过窗棂,在她发间洒下细碎的金光,手边的青瓷药臼里,刚捣好的薄荷末散发出清凉气息。 “姑娘,这味防风的炮制火候是不是偏轻了?”李伯捧着一碟炒好的药材走进来,花白的胡须上还沾着点药粉。他原本是萧府药房的老医工,起初对这个突然空降的“年轻姑娘”颇有疑虑,直到亲眼见她用针灸止住了管家的心绞痛,又用改良的汤药治好了府中仆妇的多年咳疾,才彻底服膺,每日追在她身后讨教“新法”。 苏清鸢放下笔,取过一片防风凑近鼻尖轻嗅,又用指尖捻了捻:“李伯,您看这断面,还有些泛白的筋络,得再用文火炒一刻钟,直到断面呈黄棕色才好。”她拿起案头的竹制药筛,舀了些药材示范,“您看,这样筛去浮尘,药效才能更纯。”说话间,她余光瞥见药房门口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抬头便撞进萧弈含笑的眼眸。 萧弈身着银灰常服,腰间系着玉带,褪去了铠甲的冷峻,多了几分温润。他刚从校场回来,额角还带着薄汗,手里提着个食盒,脚步放得极轻,显然是怕打扰她。“刚从城东老字号买的杏仁酪,加了蜂蜜,不甜腻。”他将食盒放在案边,目光落在宣纸上的批注,“又在琢磨古方?” 苏清鸢脸颊微热,连忙将批注往回折了折——她还没敢告诉萧弈自己来自未来,这些现代注解若是被旁人看见,难免引来“妖术”的非议。“就是觉得有些古方的剂量可以再调整,更适合现在的体质。”她打开食盒,杏仁酪的甜香混着药香弥漫开来,瓷碗里还卧着一颗冰镇的樱桃,显然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李伯识趣地收拾起药材,临走时冲两人挤了挤眼睛,低声打趣:“将军对姑娘真是上心,这杏仁酪每日都换着花样买。”苏清鸢闻言,舀杏仁酪的手顿了顿,耳尖泛起微红。萧弈却神色坦然,坐在一旁的木凳上,看着她小口进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苏清鸢为他雕刻的平安扣,上面刻着小小的杏花纹样。 这样温馨的时光没持续多久,药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亲兵的高声通报:“将军!宫中急召!长公主突发恶疾,御医束手无策,请苏医工即刻入宫!”话音未落,陈武已掀帘闯入,铠甲上的铜钉还在颤动,神色慌张得像是丢了魂。 苏清鸢心头一紧,刚放下瓷碗,就见两名身着宫装的侍卫走进来,腰间佩着“长乐宫”的令牌,躬身行礼:“苏医工,皇后娘娘有旨,请您即刻随我等入宫。”他们的目光扫过苏清鸢的粗布襦裙,虽未明说,却难掩几分轻视——毕竟在这等级森严的雍都,一个无官无品的民间女子,能被皇后急召已是异数。 萧弈起身挡在苏清鸢身前,银灰常服下的肌肉微微紧绷:“宫廷乃皇家禁地,清鸢一介布衣,贸然入宫恐有不妥。且女子行医本就易遭非议,若有差池,怕是难以收场。”他深知宫中人心险恶,长公主身份尊贵,若是救治不当,不仅苏清鸢性命难保,连萧家都可能被牵连。 侍卫面露难色,却依旧坚持:“将军,皇后娘娘说了,苏医工曾救过陈副将性命,医术高明。如今长公主危在旦夕,御医们都摇头叹息,唯有苏医工或许能有办法。若您执意阻拦,我等只能回禀皇后,说将军抗旨不遵。”话语里的威胁意味显而易见。 苏清鸢轻轻拉了拉萧弈的衣袖,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将军,”她声音轻柔却坚定,“长公主也是一条性命,医者岂能因怕担风险而见死不救?何况萧府与皇家休戚与共,若公主真有不测,萧府也难辞其咎。”她转头对侍卫道,“请稍候片刻,我取药箱便来。” 萧弈见她眼神决绝,知道再劝无用,便转身对陈武道:“去准备下,我随苏医工一同入宫。”他看向苏清鸢,眼底满是担忧,“宫里不比府中,凡事听我安排,切勿擅自行动。”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杏花香囊,绣线细密,显然是精心制作的,“这是府中香料房新做的,里面有薰衣草和合欢花,能安神。” 苏清鸢接过香囊,指尖触到他的掌心,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香囊上的杏花栩栩如生,正是他们初遇时杏林里的模样,她将香囊系在腰间,药香混着花香,让她纷乱的心绪安定了不少。李伯早已将她的药箱备好,除了常用的草药、银针,还特意放了她穿越时带来的急救包——里面的消毒棉片、体温计和几支青霉素,是她最后的“底牌”。 皇宫的马车早已在府外等候,鎏金的车辕雕刻着繁复的龙凤纹样,车厢内铺着厚厚的云锦软垫,角落里燃着安神的檀香。苏清鸢刚上车,萧弈就跟着坐了进来,将一方软垫垫在她身下:“马车颠簸,小心硌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上面是他亲笔写的宫中注意事项,“长乐宫的掌事宫女姓刘,为人精明,说话多留个心眼;御医之首张院判,是太后的亲信,对你怕是会有敌意。” 苏清鸢接过小册子,指尖抚过他刚劲的字迹,心中暖意融融。马车缓缓驶动,窗外的街景渐渐从萧府的青石板路变成了皇宫的朱红宫墙,守卫的禁军手持长戈,神色肃穆。苏清鸢忍不住撩开车帘,看着巍峨的承天门,心中感慨万千——肩负着救人的重任,亲身踏入只在历史书中见过的皇宫,虽然此刻不知道是哪个时空,但还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 长乐宫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刚进殿门,浓重的药味就扑面而来,混杂着苦杏仁和甘草的气息,却掩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殿内跪了一地御医,个个面色惨白,头埋得极低,连大气都不敢出。皇后端坐于上首的凤椅上,鬓边的珍珠步摇微微颤动,眼圈泛红,往日的端庄华贵被焦虑取代。 “苏医工来了!”皇后身边的刘宫女高声通报,打破了殿内的死寂。皇后立刻起身,快步走下台阶,一把抓住苏清鸢的手,她的掌心冰凉,带着明显的颤抖:“苏医工,快救救公主!御医们都说……都说没救了!” 苏清鸢被她拉着走进内殿,只见长公主躺在紫檀木榻上,面色青紫,嘴唇发绀,双手紧紧抓着胸口的锦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榻边的银盆里,盛着半碗褐色的药汁,显然是刚喂过药,却丝毫不见成效。 “公主发病前可有异常?”苏清鸢立刻松开皇后的手,快步走到榻边,没有像御医那样先把脉,而是俯身查看长公主的咽喉。她的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见慌乱,萧弈站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挡开围上来的宫女,为她留出空间。 “回苏医工,公主下午在御花园赏荷,吃了西域进贡的冰镇葡萄,还喝了半碗酸梅汤。”伺候长公主的贴身宫女哭着回话,眼泪滴落在锦被上,“没多久公主就说胸口发闷,接着就喘不上气了,奴婢们赶紧去请御医,可……可御医们来了也没用啊!” “是食物相克引发的急性喉痹!”苏清鸢立刻做出判断,声音清晰有力,“葡萄中的鞣酸与酸梅汤的酸性物质结合,形成不易消化的沉淀物,刺激咽喉黏膜肿胀,堵塞气道。再晚半个时辰,气道完全堵塞,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她的话刚说完,就传来一声冷哼:“一派胡言!”张院判从御医群中站出来,他身着从三品的绯色官服,山羊胡翘得老高,眼神里满是不屑,“喉痹乃风热或风寒所致,与饮食何干?你一个民间女子,懂什么医理,竟敢在这里妖言惑众!” 其他御医也纷纷附和:“张院判说得对,我等行医数十年,从未听说食物能引发喉痹!”“这女子怕是想借此机会攀附皇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皇后娘娘,切不可让她胡来,耽误了公主的救治!” 皇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看向苏清鸢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疑虑。萧弈上前一步,银色常服在殿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周身的气势让喧闹的御医们瞬间安静下来:“张院判既然有办法,为何公主昏迷至今?清鸢救过陈副将,治好了府中无数人的顽疾,她的医术,我用萧府的声誉担保!” “萧将军,你……”张院判气得山羊胡发抖,却不敢与萧弈硬碰硬——萧弈手握兵权,深受靖帝信任,可不是他一个御医能得罪的。皇后见状,咬牙道:“都闭嘴!既然御医们束手无策,就听苏医工的!若有差池,哀家担着!” “多谢皇后娘娘信任。”苏清鸢向皇后行了一礼,转身吩咐,“请立刻取半碗芝麻油、一根银筷,再备一盆温水和干净的纱布!”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宫女们不敢怠慢,立刻分头去准备。张院判站在一旁,脸色铁青,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心里暗忖:等你治不好公主,看皇后怎么收拾你! 银筷和芝麻油很快送到。苏清鸢将银筷用温水反复冲洗干净,又用煮沸过的纱布擦拭了三遍,确保没有丝毫杂质。她接过芝麻油,倒入小碗中,对萧弈道:“将军,麻烦你按住公主的肩膀,别让她乱动。” 萧弈依言上前,轻轻按住长公主的肩膀。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长公主虽然意识模糊,却像是感受到了安全感,挣扎的幅度渐渐小了。苏清鸢深吸一口气,左手轻轻捏住长公主的下巴,让她的头微微后仰,右手握着蘸了芝麻油的银筷,小心翼翼地探进她的咽喉。 殿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皇后紧紧攥着凤椅的扶手,指节泛白;张院判眯着眼睛,等着看苏清鸢出丑;萧弈的目光紧紧锁在苏清鸢身上,掌心沁出了薄汗——他虽然信任她的医术,却也知道这一步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就可能划伤公主的咽喉。 芝麻油的润滑作用很快显现,银筷顺利探到肿胀的黏膜处,苏清鸢轻轻转动手腕,将芝麻油均匀地涂抹在肿胀部位。她的动作精准而轻柔,每一次转动都恰到好处,没有让长公主感到丝毫痛苦。不过半柱香时间,长公主的喘息就明显平缓了许多,青紫的面色也渐渐褪去了几分。 “取银针来!”苏清鸢抽出银筷,对身后的学徒道。她接过银针,在火上快速燎了一下消毒,然后精准地扎在长公主的合谷、曲池、少商等穴位。银针落下的瞬间,长公主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呼吸变得更加顺畅。 “再煮一碗甘草桔梗汤,加少许蜂蜜调味,温服。”苏清鸢一边捻动银针,一边吩咐,“甘草清热解毒,桔梗宣肺利咽,刚好对症。”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刚才的操作看似简单,却耗费了她极大的心神。 张院判站在一旁,看着长公主的气色渐渐好转,眼神里满是震惊,却依旧嘴硬:“不过是暂时缓解罢了,公主的根本病症还在,看你能得意多久。”苏清鸢没有理会他,专注地为长公主调整银针的角度,直到长公主的呼吸完全平稳下来,才缓缓拔出银针。 半个时辰后,长公主终于睁开了眼睛,声音微弱却清晰:“水……我要喝水……”皇后大喜过望,连忙亲自端过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长公主喝了水,精神好了不少,看着苏清鸢道:“多谢……多谢医工救我。” “公主不必客气,只是日后饮食需多加留意。”苏清鸢笑着回话,“葡萄、石榴等含鞣酸较多的水果,不宜与酸梅汤、醋等酸性食物同食,以免再次引发不适。”她从药箱里取出一小包药粉,“这是利咽的药粉,每日冲服三次,三日即可痊愈。” 皇后拉着苏清鸢的手,感激涕零:“苏医工真是神医!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金银珠宝、良田美宅,哀家都能给你!”苏清鸢笑着摇头:“能救公主是我的本分,不敢求赏。若皇后娘娘真要感谢,就请允许我将今日的诊治之法记录下来,传于后世,造福更多百姓。” 这个请求让皇后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应允:“当然可以!哀家还会下旨,让太医院将你的诊治之法编入医书!”张院判站在一旁,脸色涨得通红,羞愧地低下了头——他行医数十年,从未想过将自己的医术分享给百姓,相比之下,苏清鸢的格局不知比他大了多少。 离开皇宫时,已是深夜。萧弈怕苏清鸢累着,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休息,还特意将披风盖在她身上。马车颠簸中,苏清鸢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青草的气息,心中安定无比。“将军,今日多谢你相信我。”她轻声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萧弈低头看她,月光透过车帘洒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柔和动人。“我不是相信你的医术,”他声音低沉而温柔,“我是相信你。”他顿了顿,鼓起勇气道,“下个月初三是雍都的杏林节,西市有庙会,有糖画、皮影戏,还有你最喜欢的杏仁酪铺,我陪你去逛逛吧?” 苏清鸢心头一暖,抬头撞进他温柔的眼眸,用力点头:“好!”她将头埋在他的肩头,腰间的杏花香囊轻轻晃动,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马车在夜色中前行,将皇宫的巍峨抛在身后,也将一场即将到来的情愫,悄悄种在了两人心中。 第5章 庙会救人 杏林节前夕,苏清鸢就开始期待了。李伯特意给她讲了杏林节的来历——相传百年前,雍都有位神医,在杏林中救了一位皇子,后来百姓为了纪念他,就将每年的三月初三定为杏林节,西市会举办盛大的庙会,医馆会免费义诊,还有各种杂耍、小吃,热闹非凡。 初三清晨,天刚蒙蒙亮,苏清鸢就被丫鬟叫醒了。萧府的绣娘为她准备了一身淡粉色襦裙,裙摆绣着细碎的杏花纹样,腰间系着鹅黄色的腰带,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灵动。丫鬟为她梳了个双环髻,插上萧弈送的杏花银簪,又在鬓边别了两朵新鲜的杏花,笑道:“姑娘这样打扮,怕是要让雍都的姑娘们都失了颜色。” 苏清鸢对着铜镜照了照,脸颊微微发烫。她很少穿这样娇俏的衣服,平日里在药房都是粗布襦裙,方便做事。正对着镜子发呆,就听到院外传来萧弈的声音:“清鸢,准备好了吗?再晚些,杏仁酪就卖光了。” 她连忙推门出去,就见萧弈站在院中的杏树下,身着月白锦袍,腰间系着玉带,手中牵着两匹骏马——一匹是他常用的“踏雪”,通体雪白;另一匹是枣红色的小马,马鞍上垫着柔软的锦垫,显然是特意为她准备的。晨光透过杏树枝叶,洒在他身上,让他冷峻的轮廓柔和了不少。 “将军今日真好看。”苏清鸢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连忙低下头,摆弄着腰间的香囊。萧弈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中的小包袱:“走吧,城西的杏仁酪铺只卖一上午,去晚了就只能等明天了。” 两人翻身上马,踏雪性子沉稳,枣红小马也很温顺,跟在踏雪身后,慢慢往城西走去。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了,百姓们穿着节日的盛装,脸上带着笑容,孩子们拿着风车奔跑,清脆的笑声洒满街巷。路边的摊位已经摆好了,卖糖画的师傅正舀起融化的糖浆,在石板上勾勒出龙的形状;捏面人的师傅三揉两捏,就做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娃娃;还有卖杏花酒、杏花糕的摊位,香气扑鼻。 萧弈勒住马缰,让苏清鸢看得清楚些:“喜欢哪个?我买给你。”苏清鸢指着糖画摊:“我要那个杏花形状的。”萧弈翻身下马,走到摊前,对师傅道:“麻烦做一个杏花形状的糖画。”师傅笑着应允,舀起糖浆,手腕转动间,一朵栩栩如生的杏花就成型了,还特意在花柄处缠了根竹签。 萧弈接过糖画,递给苏清鸢,又细心地帮她挡开拥挤的人群:“小心小心,借过借过下。”苏清鸢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带着焦糖的香气,好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萧弈看着她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仿佛她吃的不是糖画,而是世间最珍贵的美味。 两人走到杏仁酪铺,铺前已经排起了长队。铺老板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看到萧弈,连忙笑着打招呼:“萧将军,您可算来了!我特意给您留了两碗最好的杏仁酪,加了蜂蜜和桂花,您尝尝?”显然萧弈是这里的常客。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老板很快端来两碗杏仁酪,雪白的杏仁酪上撒着金黄的桂花,还卧着一颗冰镇的樱桃。苏清鸢舀了一勺,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带着浓郁的杏仁香和桂花的清香,比她在萧府吃的还要美味。“真好吃!”她眼睛一亮,吃得格外香甜。 萧弈看着她吃得开心,自己也跟着笑了,慢慢舀着杏仁酪,时不时为她添一杯茶水。邻桌的百姓认出了他们,小声议论着:“那不是萧将军吗?身边的姑娘是谁啊,真好看。”“听说萧将军身边有位神医,救了长公主,会不会就是这位姑娘?”“难怪萧将军对她这么好,原来是救命恩人啊!” 苏清鸢听到议论,脸颊微微发烫,低下头继续吃杏仁酪。萧弈却毫不在意,反而故意提高声音:“这是苏医工,医术高明,救了不少百姓。”百姓们闻言,纷纷向苏清鸢拱手行礼,眼神里满是敬佩。苏清鸢连忙起身回礼,心中既羞涩又自豪。 吃完杏仁酪,两人继续逛庙会。走到西市中心,就见围着一群人,里面传来孩子的哭声和老人的叹息声。苏清鸢好奇地挤进去,就见一个老郎中蹲在地上,为一个约莫五岁的孩童诊脉,眉头皱得紧紧的。孩童面色发黄,肚子鼓胀得像个小皮球,哭得撕心裂肺,孩子的母亲跪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郎中,求您救救我的孩子!他已经三天没好好吃饭了,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老郎中摸了摸脉,摇头叹气:“这是积疳,是顽疾啊。孩子脾胃虚弱,积滞不化,我开几副消积的药,能不能好全看天意了。”他从药箱里取出几包草药,递给孩子母亲,“每日煎服一剂,若三日后不见好转,就……就准备后事吧。” 孩子母亲接过草药,哭得更厉害了:“郎中,这可怎么办啊!我就这一个孩子,要是他没了,我也活不成了!”周围的百姓也纷纷叹息,却没人敢上前帮忙——积疳在雍都算是不治之症,多少孩子都死在了这病上。 “大婶,我能看看孩子吗?”苏清鸢走上前,轻声说道。孩子母亲抬起头,看到苏清鸢年轻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又很快黯淡下去——连老郎中都治不好,一个年轻姑娘能有什么办法? 老郎中见苏清鸢是个女子,不屑地哼了一声:“小姑娘,积疳可不是小毛病,别瞎捣乱。我行医五十年,还没见过谁能治好积疳。”苏清鸢没有理会他,蹲下身,轻轻握住孩童的手腕,又掀开他的衣服,查看他的肚子,发现肚皮上有淡淡的青筋,再看他的指甲,上面有白色的斑点。 “这不是积疳,是蛔虫病。”苏清鸢肯定地说,“孩子肚子里有蛔虫,吸收了营养,所以孩子才会面色发黄、肚子鼓胀。只要把蛔虫打出来,孩子自然就好了。”她的话刚说完,老郎中就跳了起来:“胡言乱语!蛔虫病怎么会有这样的症状?你这是误人性命!” “我有没有误人性命,一试便知。”苏清鸢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几粒南瓜子,又对周围的百姓道,“哪位有石臼和蜂蜜,借我一用?”很快就有商贩递来石臼和一小罐蜂蜜。苏清鸢将南瓜子放进石臼,捣成粉末,加入蜂蜜,调成糊状,对孩子母亲道:“大婶,让孩子空腹服下这个,排出蛔虫。”她又叮嘱,“以后要让孩子饭前洗手,瓜果要洗净再吃。” 孩子母亲半信半疑,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按照苏清鸢的吩咐,给孩子服下了糊状的南瓜子。老郎中站在一旁,抱着胳膊,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这旁门左道的东西能不能治病!要是治不好孩子,我定要告你庸医杀人!”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声嚣张的喊声:“哪个敢在这里妖言惑众!”众人回头一看,就见户部侍郎的公子赵轩带着十几个家丁走来,他身着锦袍,头戴玉冠,脸上带着倨傲的神色。上次苏清鸢救了陈副将后,赵轩曾污蔑她治死了自己的仆人,被萧弈教训了一顿,一直怀恨在心。 赵轩走到苏清鸢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满是轻蔑:“又是你这妖女!上次算你运气好,蒙骗了萧将军,这次竟敢在庙会上行骗,就不怕我把你抓起来送官吗?”他指着那个孩童,对周围的百姓喊道,“大家别信她的话!她用的都是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上次差点治死我家仆人,这次肯定也会害了这个孩子!” 百姓们闻言,纷纷后退一步,看向苏清鸢的眼神充满了质疑。孩子母亲也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将孩子抱在怀里:“姑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苏清鸢神色平静,看着赵轩道:“赵公子,上次你家仆人死于哮喘,与我的药无关,萧府的老医工和太医院的张院判都可以作证。至于今日这孩子,我用的是南瓜子驱虫,乃是民间验方,安全有效。若孩子不能排出蛔虫,我甘愿随你去官府领罪,任由处置。” “你以为我会信你?”赵轩冷笑一声,挥手道,“家丁们,把这妖女抓起来!别让她再在这里骗人!”家丁们立刻围上来,伸手就要抓苏清鸢。萧弈上前一步,挡在苏清鸢身前,眼神冰冷如霜:“赵公子,苏医工的医术,我可以担保。你若敢动她一根手指,就别怪我按军法处置!” 萧弈的气势让家丁们不敢上前,赵轩也吓得后退一步,却依旧嘴硬:“萧将军,你别以为你手握兵权就能无法无天!我爹是户部侍郎,你要是动我,我爹定会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就在僵持不下时,人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孩子的母亲抱着孩子,激动地跑进来:“有效了!有效了!孩子排出蛔虫了!”她举起手中的帕子,上面果然有几条细小的蛔虫,孩子也停止了哭闹,精神好了不少,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人群。 百姓们哗然,纷纷围上来,对苏清鸢赞不绝口:“苏医工真是神医啊!连老郎中都治不好的病,她一下子就治好了!”“难怪能救长公主,果然名不虚传!”“赵公子,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你这是冤枉好人啊!” 赵轩脸色铁青,看着帕子上的蛔虫,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理亏,若是再纠缠下去,只会自取其辱,只好狠狠瞪了苏清鸢一眼,带着家丁灰溜溜地离开了。老郎中也羞愧地低下了头,走到苏清鸢面前,拱手行礼:“苏医工医术高明,老夫自愧不如。不知这南瓜子驱虫的法子,能否教给老夫?” “当然可以。”苏清鸢笑着点头,“南瓜子性平,味甘,能驱虫解毒,不仅对蛔虫有效,对绦虫也有效果。用法是将南瓜子晒干,捣成粉末,加入蜂蜜调成糊状,空腹服用,成人每次五钱,儿童三钱即可。”老郎中连忙拿出纸笔,认真地记录下来,眼神里满是敬佩。 解决了孩童的病,两人继续逛庙会。萧弈为苏清鸢买了捏面人、风车,还陪她看了皮影戏《牛郎织女》。苏清鸢看得入了迷,看到牛郎织女分离时,忍不住红了眼眶。萧弈悄悄递过一方手帕,轻声道:“只是戏而已,不必当真。” 暮色降临时,庙会渐渐散去。萧弈提议去城外的杏林走走,苏清鸢欣然应允。两人牵着马,慢慢往城外走去。城外的杏林很大,一眼望不到边,杏花盛开,像一片白色的海洋。月光洒在杏树上,花瓣轻轻飘落,落在两人的头发上、肩膀上,宛如仙境。 走到杏林深处,萧弈忽然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递给苏清鸢。香囊是淡粉色的,绣着并蒂杏花,针脚虽然有些笨拙,却看得出来很用心。“这是我学着绣的,”萧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耳根微微泛红,“里面装了杏花和薄荷,能安神。你在药房做事,经常熬夜,用得上。” 苏清鸢接过香囊,指尖触到他的掌心,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香囊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淡淡的杏花香和薄荷香混合在一起,格外清新。她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个护腰,递给萧弈:“这是我为你做的,里面缝了艾草和川芎,对你的腰伤有好处。你在军中打仗,要好好照顾自己。” 萧弈接过护腰,入手温热,上面绣着小小的剑纹样,显然是苏清鸢特意为他绣的。他握住苏清鸢的手,她的手很软,带着淡淡的药香。“清鸢,”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眼神深情地看着她,“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我会护你周全,让你一辈子都不受委屈。” 苏清鸢抬头撞进他的眼眸,那里面映着月光和杏花,满是真挚的情意。她的心跳如鼓,脸颊发烫,用力点头,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好。”一个字,轻若鸿毛,却重若千钧,将两人的命运紧紧连在了一起。 萧弈紧紧抱住她,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月光下,杏林间,花瓣轻轻飘落,落在两人的身上,见证着这场跨越时空的爱恋。苏清鸢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满是幸福——她知道,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 第6章 军中时疫 杏林庙会过后的第十日,雍都的清晨还带着一丝凉意,萧府的大门就被急促的马蹄声敲响。陈武一身铠甲,浑身风尘,从马上跳下来,连盔甲上的泥土都来不及拍掉,就直奔萧弈的书房:“将军!陇右八百里加急!边境军营爆发时疫,三日内折损百人,北漠敌军已在阵前集结,随时可能突袭!” 萧弈正在批阅军报,听到消息,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朱笔“啪”地掉在宣纸上,晕开一团红色。他快步走到陈武面前,一把夺过加急文书,展开细看。文书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显然是仓促写就,上面详细描述了军中的惨状:士兵们高热不退,浑身酸痛,咳血不止,随军御医束手无策,军营中人心惶惶,士气低落。 “陛下有何旨意?”萧弈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他知道陇右的重要性——那是雍都的大门,若是被北漠攻破,雍都就会直接暴露在敌军的铁蹄之下。陈武躬身道:“陛下命将军三日内领兵驰援,务必平息疫症,击退北漠敌军。” 消息很快传到了药房。苏清鸢正在整理防疫药方,听到丫鬟的禀报,手中的药勺“当啷”一声掉在药臼里。她想起庙会时萧弈温柔的承诺,想起两人在杏林间的相拥,心中一紧——陇右苦寒,时疫凶险,北漠敌军又虎视眈眈,萧弈此去,可谓九死一生。 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快步走向萧弈的书房。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萧弈与将领们的议事声:“军中疫症不明,贸然驰援恐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可陇右不能丢,若是被北漠占领,后果不堪设想。”“随军御医都是太医院的高手,连他们都束手无策,我们去了又能怎么办?” 苏清鸢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进去。书房里的将领们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会有女子闯入议事现场。萧弈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示意将领们安静:“清鸢,你怎么来了?” 苏清鸢心头一紧,微微抬头,坚定的说:“将军,我与你同去。” 李伯闻讯赶来阻拦:“姑娘,时疫凶险,稍有不慎便会染病,且军中都是男子,多有不便啊!”苏清鸢却从药箱里翻出当初穿越时带的急救包,亮出里面的消毒棉片和口罩:“我有独门防疫之法,这些东西能防疫气侵入。将士们性命攸关,哪顾得上男女之别。” 萧弈看着她眼底的坚定,想起她救治长公主、驱虫治病的医术,终是点头:“好,你随我同行。军中之事,我护你周全。”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去向陛下请旨,封你为‘随军医官’,名正言顺。”苏清鸢心中一暖,连忙开始收拾药箱,将《杏林秘要》、消毒用品和常用草药一一装好,又特意将那枚杏花标本缝进衣襟,指尖触到熟悉的暖意,心中安定了几分。 出发前夜,萧弈亲自将一套改良的铠甲送到苏清鸢房中:“这是我让人改小的软甲,轻便且能防身。”他还带来一本军中舆图,指着陇右的位置道,“军营在祁连山脚下,水源匮乏,气候干燥,你多带些润肺的草药。”苏清鸢看着他细致的模样,轻声道:“将军也要保重,我会治好你的旧伤。” 三日后,大军抵达陇右军营。刚入营门,一股浓重的药味与腐臭气息就扑面而来,临时搭建的病帐外挂满白布,士兵们面色凝重,气氛死气沉沉。苏清鸢立刻取出口罩,分给身边的亲兵:“所有人都要戴上,捂住口鼻!”萧弈率先戴上,高声下令:“全军效仿苏医官,违者军法处置!” 进帐查看时,患病士兵皆高热不退、浑身酸痛,咳血中带着铁锈味。随军御医迎上来,满脸焦急:“萧将军,苏医官,这病症与古书记载的‘瘴疟’极为相似,需以青蒿为引,可这时节,哪来的青蒿啊!”李伯也跟着前来,翻着带来的医书,眉头紧锁:“确实像瘴疟,若是没有青蒿,根本无从下手。” 苏清鸢却没有急着下结论,她俯身查看士兵的被褥,发现底层铺着的干草沾有浑浊泥水,又摸了摸士兵的额头,感受着异常的高热。“不是瘴疟。”她起身道,“带我去水源处看看。”萧弈立刻命亲兵带路,一行人来到军营后方的水源地,只见水面漂浮着几只死鼠,岸边还有牲畜的粪便。 “是水源污染引发的急性疟疾!”苏清鸢肯定地说,“瘴疟由蚊虫传播,多在夏秋季节,而这是饮用了受污染的水导致的。”她转向萧弈,语速极快,“将军,立刻传令:第一,将病帐移至营房上风处,相隔五十步搭建,防止交叉感染;第二,所有饮用水必须煮沸,派专人看管;第三,每日用艾草熏营,士兵饭前必须洗手;第四,收集干净的雪山水备用,我要重新寻找水源!” 萧弈毫不犹豫,当即下令执行。他亲自带着亲兵勘察新水源,苏清鸢则留在营中,指导医官为患者降温、清理伤口。夕阳西下时,萧弈派人来报,已在营外三里处找到一处清泉。苏清鸢松了口气,知道这场与疫症的较量,终于有了转机。 就在疫症即将平息时,陈武匆匆来报:“将军,有人在药里下毒,几个士兵服用后病情加重了!”苏清鸢检查药罐,发现里面掺了寒性的巴豆,她冷声道:“是有人故意破坏,我去查!”萧弈按住她:“你专心制药,查案交给我。” 第7章 解危 陇右的晨光带着刺骨的寒意,穿透临时药房的帆布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清鸢将最后一包调配好的“驱寒固本散”捆扎整齐时,指节已因彻夜劳作泛出青白。李伯端着一碗温热的米汤走进来,瓷碗边缘还沾着几粒米渣,显然是匆忙盛好的:“姑娘,趁热喝了吧,这是灶房刚熬好的,加了点红糖。” 苏清鸢接过碗,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她刚喝了两口,就见陈武掀帘而入,铠甲上还沾着未化的霜花,神色却比往日轻快许多:“苏医官!新水源的水引过来了!您快去瞧瞧,比咱们之前用的井水清冽十倍!”他身后跟着两个亲兵,每人手里捧着一个粗瓷碗,碗中清水澄澈,倒映着两人急切的脸庞。 苏清鸢放下碗,快步跟着陈武来到营外的水源地。新开辟的泉眼位于军营东侧的山脚下,周围用石块垒起了半人高的围栏,几名亲兵正用竹管将泉水引入预先挖好的蓄水池,池水清澈见底,能清晰看到池底的鹅卵石。她俯身掬起一捧水,入口甘甜,没有丝毫往日水源的涩味,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下大半。 “立刻传令各营:所有饮用水必须煮沸后饮用,灶房设置专人看管,每桶水都要加盖封条,谁敢私饮生水,直接按军法处置!”苏清鸢直起身,语气斩钉截铁。她深知水源污染是此次疟疾传播的关键,若不能从源头切断,再好的药方也只是治标不治本。陈武连忙应声:“我这就去安排,另外将军让我转告您,已抽调五十名亲兵,由您调遣负责营区消杀。” 回到药房时,李伯正对着一堆药材发愁。昨日备好的黄芪、白术等固本药材消耗极快,而防风、生姜的库存也已告急。苏清鸢看着药柜里仅剩的十几包药材,忽然想起前日在山脚下看到的大片艾叶和生姜田——陇右气候干旱,当地百姓普遍种植这两种作物驱寒,艾叶能祛湿防疫,生姜可温中散寒,搭配黄芪刚好能增强将士体质,从根本上抵御疫气侵袭。 “李伯,您带两个药童去山脚下的田地,挖些新鲜的生姜和艾叶回来,越新鲜越好,多带些须根和叶片。”苏清鸢一边说,一边提笔在药方上修改,将黄芪的用量加倍,加入足量的生姜和艾叶。李伯满脸疑惑:“姑娘,这些都是寻常驱寒的东西,从未听说能防这凶险疫症啊,万一没用……” “您放心,我在萧府时曾用这几味药给府中下人调理身体,抵御风寒效果极好。”苏清鸢拿起一株晒干的艾叶,指着叶片的纹理解释,“这艾叶燃烧可净化空气,内服能祛湿解毒;生姜温中散寒,能提振阳气;再搭配黄芪固本培元,增强将士自身气血,气血足则抗体生,自然能抵御疫气侵袭。咱们先熬制汤药让将士们每日服用,再用艾叶熏营,双管齐下。”她怕李伯仍有顾虑,又补充道,“咱们先在亲兵营试用,观察两日看体质变化,再大规模推行。” 李伯将信将疑地带着药童离去,苏清鸢则开始处理药材。她将晒干的黄芪切片,生姜洗净拍碎,艾叶筛选去杂,按比例混合后分装到陶罐中,准备加水熬制。阳光渐渐升高,透过帆布缝隙照在她身上,细密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空气中弥漫着生姜的辛辣与艾叶的清香交织的气味,那是守护生命的味道。 与此同时,萧弈正在点将台处置违纪士兵。昨日巡查时发现,两名负责看管旧水源的士兵擅自离岗饮酒,导致几名新兵误饮生水,如今已出现发热症状。萧弈身着银甲,立于台上,目光如刀扫过台下将士:“水源乃军营命脉,此二人玩忽职守,险些酿成大祸,按军法当斩!” 台下将士一片肃静,两名违纪士兵吓得瘫软在地,连连求饶。萧弈不为所动,挥手示意亲兵行刑:“军法如山,谁若再敢违抗军令,扰乱防疫,这两人就是下场!”行刑完毕,他话锋一转,声音缓和了些许,“苏医官已配好固本驱寒汤药,每日服用可增强体质,只要大家严守军纪,喝药防疫,不出三日,疫症必能平息!” 处置完军务,萧弈没有回自己的营帐,而是径直走向药房。远远就看到苏清鸢蹲在地上,正将捣好的药粉分装到油纸包中,每包都用麻绳仔细捆好,上面还标注着服用剂量。她的发髻有些松散,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脸颊上,却丝毫不减专注的神色。 “歇会儿吧。”萧弈走上前,将手中的水囊递过去。水囊是用羊皮制成的,里面装着煮沸后放温的泉水,还加了少许蜂蜜。苏清鸢接过水囊,仰头喝了几口,甜润的滋味驱散了口中的药味。她抬头看向萧弈,发现他铠甲上沾着的霜花还未融化,鼻尖也冻得通红,不由蹙眉:“将军怎么不多穿件衣服?营外风大。” “刚熬制好十罐汤药,让陈副将安排亲兵营先服用,每日早晚各一碗,同时用艾叶熏营。”苏清鸢拿起一罐汤药递给他,又补充道,“关键是让将士们都喝上,增强自身抵抗力才能抵御疫气,只是药材不够,黄芪和艾叶的用量恐怕跟不上。” “这点你放心。”萧弈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昨日已让人快马加鞭回雍都,让太医院调运黄芪、白术各两百斤,不出五日就能送到。另外,我已传令周边州县,让他们收购生姜和新鲜艾叶,连夜送进军营。”苏清鸢接过书信,看着上面刚劲的字迹,心中一阵暖意——他总是这样,在她想不到的地方为她安排妥当。 半个时辰后,陈武兴冲冲地跑来汇报:“苏医官!将军!亲兵营的将士们都说喝了汤药后身子暖烘烘的,之前的畏寒乏力好多了!几个轻症的士兵精神头都足了,已经能帮忙搬东西了!”苏清鸢连忙跟着他去病帐查看。病帐内,几名士兵正围坐在铺位上,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神采,看到苏清鸢进来,纷纷挣扎着起身行礼:“多谢苏医官!喝了您的汤药,我们感觉浑身有劲了!” 苏清鸢连忙扶住他们,伸手摸了摸最靠近的士兵的额头,果然已恢复正常体温。她又仔细询问了几人的感受,确认没有出现呕吐、腹泻等不良反应,才彻底放下心来。“太好了!”李伯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姑娘,您这方子真是神了!比太医院的古方还要管用!” 消息很快传遍军营,原本低迷的士气瞬间高涨起来。将士们拿着分到的药包,小心翼翼地收好,服药时更是严格按照苏清鸢的吩咐,用煮沸的泉水送服,之后乖乖盖被发汗。萧弈趁机下令,让康复的士兵组成“防疫队”,协助苏清鸢照顾病患、消杀营区,军营内的秩序渐渐恢复如常。 然而,就在一切向好发展时,意外突然发生。第三日清晨,陈武神色慌张地闯进药房:“苏医官!不好了!西营有十几个士兵服药后突然剧烈呕吐,还咳血了!”苏清鸢心头一沉,手中的药勺“当啷”掉在地上,她抓起药箱就往西营跑,萧弈紧随其后。 西营病帐内一片混乱,十几个士兵蜷缩在铺位上,剧烈地呕吐着,吐出来的东西带着暗红色的血丝,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随军的王医官蹲在一旁,脸色凝重地摇头:“苏医官,这症状像是中毒,可我们用的都是您配的药啊,怎么会这样?” 苏清鸢没有说话,快步走到药碗前,拿起剩下的药汤闻了闻。除了熟悉的药味,还多了一股刺鼻的苦杏仁味。她心头一紧,转身冲向药房,萧弈立刻明白过来,对陈武喝道:“封锁药房!任何人不准进出!” 药房内,装着药粉的木箱被人动过手脚,箱角散落着少许白色粉末。苏清鸢用指尖沾了一点,放在鼻尖轻嗅,又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是巴豆粉!巴豆性烈,能导致剧烈呕吐腹泻,本就虚弱的疟疾患者服用后,极易引发内脏损伤,甚至危及生命。 “是有人下毒!”苏清鸢的声音冰冷,“能接触到药箱,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掺进巴豆粉,定是药房内部的人!”萧弈的脸色瞬间铁青,眼中怒火熊熊——在这生死关头,竟然有人敢残害自己的同胞,简直罪无可赦!“陈武!”他大喝一声,“把所有接触过药材和药粉的人都带过来!逐一审问!” 很快,李伯、两个药童和三个负责分发药材的亲兵被带到药房。李伯气得浑身发抖,连声喊冤:“将军!苏姑娘!老奴对萧家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下毒害将士们!”两个药童更是吓得脸色惨白,眼泪直流。三个亲兵也纷纷表示自己冤枉,愿意以项上人头担保。 萧弈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个名叫刘安的药童身上。刘安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尖泛白,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刘安,”萧弈的声音低沉如雷,“昨日你负责看管药箱,直到深夜才离开,是不是你做的?” 刘安浑身一颤,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将军饶命!不是我想害大家,是……是有人逼我的!”他抬起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是副将赵峰!他说我爹娘在北漠手里,要是我不照他说的做,就杀了我爹娘!他给了我巴豆粉,让我偷偷掺进药粉里,还说事成之后给我黄金千两,让我带着爹娘远走高飞!” “赵峰?”萧弈和苏清鸢同时一惊。赵峰是军中老将,跟随萧弈征战多年,平日里待人和善,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是北漠的奸细。萧弈立刻下令:“陈武!带五十名亲兵,立刻去捉拿赵峰!若他反抗,就地正法!” 此时的赵峰营帐内,赵峰正焦躁地踱步。他没想到苏清鸢会这么快发现异常,更没想到刘安会这么快招供。他快速收拾好一个包裹,里面装着北漠的密信和一些金银细软,刚要掀帘离开,就与闯进来的陈武撞了个正着。 “赵峰!你通敌叛国,毒害将士,束手就擒吧!”陈武一声大喝,亲兵们立刻围了上来,手中长戈直指赵峰。赵峰脸色一变,猛地拔出腰间佩剑,狞笑道:“想抓我?那就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他挥舞着佩剑,朝着人群冲去,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陈武早有防备,举起盾牌挡住赵峰的攻击,两人缠斗在一起。赵峰的武功确实不弱,与陈武打了十几个回合仍不落下风。他深知久战不利,虚晃一招,转身朝着营帐外跑去,却正好撞见赶来的萧弈和苏清鸢。 “萧弈!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赵峰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举剑就向萧弈刺去。苏清鸢见状,毫不犹豫地从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看准时机掷了出去。银针精准地命中赵峰的膝盖穴位,赵峰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手中的佩剑“哐当”落地。 亲兵们立刻上前,将赵峰五花大绑。赵峰趴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苏清鸢:“妖女!若不是你,北漠早就攻下陇右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苏清鸢冷冷地看着他:“你残害同胞,通敌叛国,就算做了鬼,也会被将士们的英魂撕碎!” 萧弈走到赵峰面前,一脚踩在他的背上:“说!北漠还有多少奸细潜伏在军中?你们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赵峰桀桀怪笑:“我不会说的!总有一天,北漠的铁蹄会踏平雍都,你们都得死!”萧弈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对陈武道:“带下去,严刑拷打,务必问出所有奸细的名单!” 处理完赵峰,萧弈和苏清鸢立刻返回西营,为中毒的士兵诊治。苏清鸢取出甘草和绿豆,让人立刻熬煮成汤——甘草和绿豆都有清热解毒之效,是解巴豆毒的良药。她亲自为每个中毒的士兵喂药,又用银针扎在他们的内关、足三里等穴位,缓解呕吐症状。 忙到深夜,中毒的士兵终于都脱离了危险。苏清鸢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药房,萧弈正站在门口等她,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累坏了吧?”萧弈接过她的药箱,将食盒递给她,“灶房温着粥,还有你喜欢的酱菜,快吃点。” 苏清鸢打开食盒,温热的米粥散发着清香,酱菜是她在萧府常吃的味道。她拿起勺子,刚吃了一口,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萧弈连忙上前,轻轻为她擦去眼泪:“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苏清鸢摇了摇头,哽咽着说,“就是觉得太不容易了,将士们在前线拼命,竟然还有自己人在背后捅刀子。”萧弈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都过去了,奸细已经抓到了,以后不会再有人害我们了。”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让苏清鸢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第二日清晨,军中举行了公开行刑。赵峰被押在点将台上,胸前挂着“通敌叛国”的木牌。萧弈站在台上,高声宣读了赵峰的罪状,将士们群情激愤,纷纷高呼“杀了他”。随着刽子手手起刀落,赵峰的人头落地,军中的奸细隐患彻底清除。 行刑结束后,萧弈走到苏清鸢身边,将一枚用杏花雕刻的玉佩放在她手中:“这是我让工匠连夜雕刻的,上面刻了你的名字。”玉佩温润光滑,杏花的纹路栩栩如生,背面刻着“清鸢”二字。苏清鸢握紧玉佩,抬头看向萧弈,眼中满是感动。 陇右的风渐渐变得温和起来,军营内的疫症彻底平息,康复的将士们开始加紧训练,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北漠反扑。苏清鸢每日在药房忙碌,教药童辨识药材、调配药方,闲暇时就去训练场为将士们诊治小伤。萧弈则忙着整顿军纪、部署防御,两人虽各自忙碌,却总能在不经意间对视一笑,彼此眼中的情意愈发深厚。 这日黄昏,苏清鸢正在药房整理药方,萧弈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封捷报:“清鸢,我们赢了!北漠军队见奸细败露,疫症平息,知道无机可乘,已经退兵了!”苏清鸢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喜:“真的吗?太好了!” 萧弈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等班师回朝,我就向陛下请旨,求陛下为我们赐婚。清鸢,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妻子,好不好?”苏清鸢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用力点头,眼泪滑落,这一次,是幸福的泪水。夕阳透过帆布缝隙照进来,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在这烽火连天的陇右,他们的爱情终于在苦难中绽放出最美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