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的光芒》 第1章 抢人 夜晚，月朗星稀。 无边的夜色环绕整个城市，绚烂的霓虹灯汇聚成一条长河，自成夜色里一道风景。 此时，这条向来以平价著称的学生天堂，罕见停了辆黑色布加迪，流畅锐利的车身尽显高贵大气，路过的行人无分神驻目，甚至有人凑过去和车身拍照。 旁边的极昼酒吧内，灯光晦暗不明，劲爆的音乐调动着血液里的兴奋分子，喜欢的人欢畅淋漓，不喜的只觉聒噪。 酒吧的私密卡座出现了位明显不属于这里的男人，在一堆五颜六色的穿搭中，男人一身剪裁得体的银灰色条纹西装，长腿交叠，幽深的双眸透着疏离与淡漠。 酒吧老板殷勤地取出珍藏佳酿，亲自给卡座的贵客送去。 相比热闹似火的舞池，卡座人烟显得无比清冷。 酒吧老板悄悄觑了眼客人。 昏暗的灯光下，投映出男人硬朗冷峻的五官，棱角分明的线条给人莫名的距离感，不怒自威的气场劝退不少想要上前索要联系方式的异性。 酒吧老板轻唤一声：“周总，您的酒。” 男人轻嗯一声，轻醇的嗓音如窖藏的红酒，过耳一阵酥麻。 酒吧老板赔笑：“您来也没提前说一声，小店招待不周的地方您多担待。” 男人不再搭话，视线轻落在一处。 男人的助理极有眼色地替自家老板答话：“无妨，周总喜静，不喜欢别人打扰。” 尽管男人骇人的气场已经劝退不少人，但仍有胆大的人不识趣地上前打扰，方奕杨已经拦住好几个。 酒吧老板嘴角暗暗抽搐，来酒吧寻静还是第一次见。 尽管他心里吐槽，嘴上还是客气回道：“放心，我会格外留意，保证后面不会再有人打扰，希望周总玩得开心。” 酒吧老板将酒开封，给周总斟了一杯，识趣地离开。 没了外人在场，方奕杨看向自家老板，他已经盯着一处看了半个小时，要不是方奕杨知道他们是来挖人，他都要怀疑自家老板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说起来，他们要挖这人实在太能跑。 据方奕杨收集到的信息，此人上周回国，在桉市待了三天，后又跑到榕城停留一天，今早到淞城，晚上就来酒吧，据说明天还要飞去江城。 方奕杨面对这魔鬼行程只能感叹一句年轻真好。 周闻沂今晚特意推了个商业聚餐来酒吧堵人，结果到了只盯着那人看，没见有进一步动作。 方奕杨默默替自家老板着急，这姑娘明天就飞江城了，要是让她老师见着人，威逼利诱拉着她去读个博士，他们还怎么抢人。 方奕杨心急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他甚至开始怀疑老板迟迟不上前是不是被小姑娘的扮相吓住了。 说实话，方奕杨见到本人那一刻也怀疑了好久。他始终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脸白得像纸，眼周嘴唇黑乎乎的人会是照片上那个眼睛水汪汪，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小姑娘。 谁能告诉他，什么样的打击才能让女孩如此想不开，打扮成这副面目全非的样子。 方奕杨扫了一眼，忍不住撇开眼睛，她那对突兀的眼睫毛拔地而起，让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小时候插秧。 有时候视力太好也不好，方奕杨实在无法直视女孩这副活似大熊猫仿妆的尊荣。 方奕杨佩服自家老板能淡定地盯着这张脸看半个小时。 夏满星玩累了，到吧台点了杯酒，她不敢拿出镜子看自己现在这副尊荣。 她导师知道她爱玩，下达明文禁令，严禁她今晚出来，务必养足精神出席明天学术论坛。 夏满星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给老头儿打报告，特地让范婷朵改造一番。 范婷朵下手重，直接给她画了个看不清原本面目的朋克烟熏。 这下别说别说其他人认不出来，就连她自己也不敢认。 夏满星口渴，喝酒像喝水一样，几口下去杯子已经见底。 她放下杯子，面前突然多出个人。 夏满星毫不避讳地打量，来人穿得一本正经，如果放在cbd大楼妥妥是个职场精英，但现在放在酒吧，怎么看怎么奇怪。 夏满星摸不清他的来意，一时没开口。 男人在她注视下面不改色：“你好，这是我的名片。” 夏满星承认他的声音很好听，但搭讪行为和他的穿着一样奇怪。 夏满星不由挺直了背，这人视线太正经，正经得让她生出一股被冯老头盯着写论文的压迫感。 夏满星扫了眼名片上的信息，方方正正的卡片设计简约，简约到除了名字和一串联系方式再也不剩什么。 夏满星用指腹摩挲了两下，要不是被本人盯着，她真想仔细研究一下名片用的什么纸这么有质感。 “有事吗？”夏满星莫名其妙。 周闻沂并未直面回答，转而问起夏满星旁边的位置：“这有人吗？” 夏满星摇头。 周闻沂入座，坦白来意：“我是闻锐科技公司负责人，想邀请你加入公司新项目，条件随你开，有兴趣谈谈吗？” 夏满星听到“条件任你开”的第一反应是杀猪盘，她警惕地盯着人看。 周闻沂没有错过她眼底的警惕，嘴角扬起温和的弧度：“我本科也是S大，冯启明是我的本科老师，你可以现在跟他打电话核对我的身份。” 夏满星听他提起老头儿，警惕不减反加。 他的几句话透漏出一股对她的基本信息的熟稔。 闻锐科技夏满星自然听过，身为近几年势头正猛的年轻企业，他们的创始人网上自然有篇幅报道。 夏满星当着他的面搜索，甚至把查出来的照片放在他脸边比对，得出个本人比照片更帅的结论。 夏满星搜出来的报道来自权威媒体，不疑心他们造假，基本排除面前这人诈骗的嫌疑，夏满星对他的提议产生兴趣。 酒吧明显不是个谈话的地点。 周闻沂提议换地方，位置随夏满星挑。 夏满星自然同意：“我要跟我朋友说一下。” 范婷朵正好这时候过来，听到夏满星要走，她也不愿意独自待这。 于是一行四人转战海底捞。 夏满星饿了，不想委屈自己的肚子，范婷朵有学生折扣，刚好这个时间点能用。 范婷朵好奇身后多出来的两个人是谁。 夏满星跟她提了句闻锐科技。 范婷朵低声叫一嗓子：“闻锐科技！是我知道的那个闻锐科技吗？” “应该是吧，目前我没听过有第二个。” 范婷朵得知原委比夏满星本人都激动：“夏满分不愧是夏满分，竟然offer都是人家老板亲自上门投递。” 范婷朵今年研二，已经明确读博意向，不像夏满星还在就业和读博之间犹豫。 夏满星是个怪物天才，因为本科几乎门门考满分，所以得了个“夏满分”的称呼。 范婷朵对她只有佩服的份，说起来范婷朵自己也是从小到大被夸聪明，一路伴随着“别人家的孩子”头衔长大，成长环境中见过不少聪明人，但夏满星绝对是她见过最逆天的人。 十五岁读大学，本科毕业申请到全额奖学金奖出国留学，花费两年时间修完三年的课程，以全A成绩提前毕业。 如果她愿意，她完全可以进入任何一所顶尖名校攻读博士学位。 但显然她本人兴趣阑珊，对读博一事不大热衷。 范婷朵一路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女孩，从本科同窗一跃成为高她一级的师姐。 这个时间点，火锅店人不多。 四人开了一桌。 周闻沂因为没有深夜进食的习惯，几乎没动筷。 夏满星一边吃，一边听周闻沂讲。 周闻沂跟她讲公司前景，讲福利待遇，就是绝口不提新项目的事。 夏满星奇怪：“你说要我加入新项目，我总得知道新项目研究方向是什么吧？” “项目目前还在保密阶段，在你签约前恕我无法告知。” “合着我两眼一抹黑，进去发现被坑了怎么办。” 周闻沂：“项目有闻锐科技做保证，是公司重点关注项目，发展前景不会差。” 夏满星摇摇头：“我不是说发展前景。” 夏满星放下筷子：“我这人很注重兴趣，感兴趣的事我会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不感兴趣的，刀架脖子上都难办。” 从周闻沂那得不到想要的信息，夏满星便没了进一步了解的**，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周闻沂知道，今天无论再说什么都不会有进展，便不多打扰，起身跟两个女孩告辞。 * 方奕杨坐在副驾驶位，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老板。 周闻沂揉揉眉心：“她明天几点的航班？” 这个她没明说方奕杨也知道是谁，他早已将资料熟记于心：“明天最早一班，六点四十五起飞。” “给我定同一趟航班。” 方奕杨心里快速将周闻沂的行程过了一遍，其他都好说，就是明天下午两点约供应商洽谈他不好随意调整。 方奕杨询问周闻沂意见。 周闻沂：“推迟一个小时。” “是。” 方奕杨马不停蹄查看航班信息，回来的航班比较合适的一趟一点五十四起飞，这意味着他们除去赶飞机的时间，只有四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说服夏满星。 时间很紧，但又必须在明天论坛前把夏满星敲定下来。 不然，一旦让她和冯教授接触，凭借冯教授对夏满星读博的执着程度，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第2章 基地 夏满星准备结账，被告知她们这桌已经结过了。 不用想，肯定是周闻沂的手笔。 夏满星收起手机。 路上，范婷朵问她错过闻锐科技这个机会是否惋惜。 夏满星想，惋惜或许会有，但不知深浅的项目再惋惜她也不会贸然下水。否则，一旦方向不合心意，那就会像冯老头逼她发期刊一般痛不欲生。 夏满星在淞城没落脚地儿，冯老头儿把他刚好空下来的教师公寓借给她住。 夏满星只从行李箱里取了几样必须用品，匆匆洗漱上床休息。 第二天要赶早班机，夏满星感觉刚闭上眼时间便该醒了。 四个小时充电时长足够她满血复活。夏满星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状态，精神不错。 另一边，可怜的方奕杨就没这么好的精神头了。 他处在一个躯体醒了，灵魂还沉睡的状态。 去周闻沂家接老板的路上，方奕杨逮着机会眯了一会。 接上老板，方奕杨能看出老板虽然面上不显，但其实也没睡好。 方奕杨把提前订购的咖啡递给老板一杯。 去机场路上，两人默不作声灌下一杯咖啡，强行唤回状态。 * 今天一定是她的幸运日。 夏满星刚登机，位置还没坐热，温柔漂亮的空姐便轻声细语地同她讲，由于航班座位超售，可以免费为她升舱。 夏满星没想到第一次体验商务舱竟是以这种方式，下机一定要买张彩票。 夏满星四处打量，竟意外在隔壁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男人正在打电话，棱角分明的侧脸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下，欣长高大的身影像镀了层釉色的光辉，中和掉几分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正是昨天有过一面之缘的周闻沂。 周闻沂察觉到她的视线，扭头和夏满星正对上。 夏满星大大方方冲他打了声招呼。 周闻沂礼貌颔首，算作回应。 方奕杨位置在夏满星斜后方，小姑娘一进来她就注意到了。 此时，她褪去夸张的妆容露出不施粉黛的五官，干净漂亮。 夏满星的眼睛好像天生会说话，清亮的圆杏眼透着未被世俗侵染的清澈，让人莫名心生亲近。 女孩的长相并不具备攻击性，白里透红的皮肤衬得嘴唇柔软丰润，脸颊未褪去的婴儿肥让她显得愈发稚嫩。 方奕杨想起她资料上的出生日期，人家本人确实也很年轻，两相对比之下，竟让方奕杨生出一种时光飞逝的感叹。 小姑娘的心思不加防备，她估计还觉得巧呢，殊不知他们就是冲她来的，她的商务舱还是老板出钱升的，只是让空姐找就个借口没明说。 起飞前，周闻沂总算结束了通话。 夏满星已经戴上耳机，离线看之前下载的脱口秀。她感受到旁边有一股视线坚持不懈地盯着她的方向看。 夏满星干脆取下单侧耳机递给他：“你也要看吗？” 夏满星说出口其实就后悔了，自己应该是理解错意思了。 谁料周闻沂并未拒绝。 于是两人边聊边看起了脱口秀。 他们话题从脱口秀上聊到脱口秀外。 “一晃我都毕业很多年了，冯老师身体还好吗？” 夏满星：“挺好的，身体硬朗，能吃能睡。” 夏满星没发现，看似简单的闲聊其实一直由周闻沂暗中把控着走向。 几句话之间，周闻沂又自然地将话题引到他的公司。 “闻锐科技有今天其实我也要感谢冯老师。” 夏满星未料到二者直接竟然也有关系。 周闻沂跟她讲闻锐科技的创办故事，在他有心透漏下，夏满星对公司的理念和方向都有了进一步了解。 夏满星感叹：“闻锐科技走到今天位置你竟然只用了十年！” 周闻沂谦虚：“中间不乏运气加成。” “运气何尝不是实力的一部分。只有你付出成倍努力，摒除杂念踏实做好充足准备，运气降临你才能把握住机会。” 周闻沂没有反驳，笑着称是。 这趟飞行只有一个小时，转瞬即逝。 乘务员已经在播报目的地信息。 周闻沂适时提出邀请：“上午有时间吗，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你应该会喜欢。” “好啊。” 夏满星本就对这场聊天意犹未尽，闻言根本不带犹豫。 这方奕杨觉得小姑娘心大，问都不问去哪就跟人走。 夏满星想着周闻沂名声在外，诺大一个公司在那，管他去哪，总不能将她卖了。 夏满星答应爽快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周闻沂长得像早年TVB港星，浓眉大眼，很对夏满星胃口。 她是个十足的颜控，跟帅哥出行身心通畅，嘿嘿！ 周闻沂这边有专人接机。 夏满星跟着蹭了趟专车。 汽车径直开到郊外，停到一处基地门前。 夏满星打了个哈欠，抬眼看基地门头，大红色“导盲犬训练基地”映入眼帘。 夏满星不明白周闻沂为什么带她来这。 周闻沂：“进去看看？” 来都来了，夏满星自然不会拒绝。 基地很小，周闻沂显然不是第一次光顾，他能熟练给她介绍每一处信息：“基地有三十二只训练犬，经过数年训练，最后通过考核成为导盲犬的不超过十只。 目前，我国现役导盲犬有四百只左右，你知道我国有多少视障人士吗？” 夏满星摇头。 “一千七百三十一万。导盲犬普及率约为百分之零点零零二三，远远达不到国际导盲犬联盟所认定的百分之一的普及比例。” 周闻沂带她一路看过去，简单的设施，周闻沂却说出惊人的数字。 “基地培养一只导盲犬需要花费15到20万，服役六到十年，导盲犬的数量远远无法满足视障人士需求。” 夏满星静静听着，她好像有点明白周闻沂带她来这的目的。 周闻沂平续着事实，他的讲述不掺杂任何个人情绪，但会让人产生听下去的**：“我从前年资助这家基地。在我接手前，工作人员已经无偿工作了大半年，靠着志愿者救济艰难维持。” 一阵风吹来，夏满星眼睛酸酸的，她眨眨眼，压下这股情绪。 基地负责人闻讯赶来，方奕杨同负责人交谈。 周闻沂征求她的意见：“想不想近身感受下导盲犬的日常训练？” 夏满星点头。 基地负责人带他们来到训练场。 一批预备导盲犬正在进行躲避路障训练，他们由训导员牵着避开路障，一遍遍重复枯燥而乏味的动作，导盲犬和训练员每次都一丝不苟地执行，半点不降低标准。 周闻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导盲犬一生面临五次分别。45天离开母亲送到寄养家庭完成社会化训练，一年后回到导盲犬基地开始为期一年半的训练，通过全部考核，等待申请人与其进行四周共同磨合，然后离开训导员正式上岗。” 夏满星见他只说了一半：“后面两次呢？” 周闻沂：“服役结束，离开申请人，挑选领养家庭。最后…和这个世界告别。” 夏满星静静看了半个小时，导盲犬换了抗干扰训练科目。 基地负责人让她上前辅助导盲犬训练。 “踩它的脚。”基地负责人下达指令。 夏满星怀疑自己听错了。 基地负责人又重复一遍，夏满星可以确定是踩它的脚没错。 夏满星感情上不忍心，但理智告诉她这只是常规训练，她不做也会换别人。 夏满星控制力度踩了它一脚，导盲犬看了一眼被踩的脚脚，没动也没叫。 “踩另一只脚。” 夏满星闻言换了另一只脚，导盲犬依旧未动。 基地负责人继续下达指令：“踩住它的牵引绳。” 这个要求比踩它的脚容易接受多了。 夏满星抬脚踩住牵引绳，训练员在另一边呼唤导盲犬名字，导盲犬想往前跑，但它的牵引绳被踩住，冲劲勒住它的脖子限制它的自由。 导盲犬摇着尾巴拿脑袋轻蹭着夏满星的小腿，丝毫未表露出攻击人的架势。 夏满星看得心软软，想抬脚被一声“别松脚”定在原地。 五分钟过去，导盲犬始终未叫一声，它只是着急得转圈，头一个劲往牵引绳的空隙钻，想要尝试挣脱，多次无果后又尝试用牙磨牵引绳，从头到尾温顺地惊人。 “好，您可以松脚了。” 夏满星如释重负，连忙抬脚，导盲犬径直向训练员奔跑。 夏满星一行人在导盲犬基地待了两个小时。 回程车上，夏满星一反往常地沉默了。 车外的景色重新出现了高楼大厦。 夏满星安静地看着窗外景色变化，突然道：“我答应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周闻沂听懂了。 她果然很聪明，读懂了他的用意。 夏满星通过对周闻沂的简单讲解，知道他不会做无意义的举动。 他从淞城跑到江城，又带她来到这处基地，夏满星能想到的便是跟昨天提到的项目有关。 周闻沂无法直言，却又不愿错过她，只能选择用这种隐晦地方式向她传达。 闻锐科技顾名思义是一家科技公司，将科技和导盲犬联系在一起，他想要做什么几乎已经明了。 ——机器导盲犬。 是夏满星感兴趣的方向。 周闻沂拿出了他最大的诚意，夏满星确实有被触动到，项目是好项目。 夏满星的答案已经明了。 坐在副驾驶位从头到尾扮作隐形人的方奕杨猛然抬头。 她同意了？就这么同意了！ 他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果然聪明人对话无需多言。 “谢谢。”周闻沂道谢得诚恳：“合同细节我等你回来敲定，我说过的那句条件随你开依旧做数。” 周闻沂这趟来的匆忙，他要的就是夏满星的表态，合同细节都可以等她回去详谈。 “好，我明天下午航班。” 周闻沂：“我派人来接你。” “不用了，明天我跟冯老师一起回。后天上午九点，我们在你公司见面。” 方奕杨在旁边听得直咋舌，小姑娘到底是没经历过社会淬炼，倒反天罡让老板配合员工行程闻所未闻。 偏偏老板还纵容她，欣然同意。 周闻沂送夏满星回酒店。 这场学术论坛一共三天，夏满星第二天中午才现身。 冯启明瞅见她没好气：“呦，大人物终于舍得露面了，你怎么不等论坛结束再来。” 冯启明身边围了一圈学生，个别是他从本科一路带到博士，都跟夏满星认识，悄悄跟她使眼色。 夏满星接收到信号，脸上瞬间绽放出甜美的笑容：“一段时间没见，冯老师心胸开阔不少，居然没直接骂我，学会拐弯抹角了，可喜可贺。” 冯启明没好气地哼一声：“拐着弯讽刺我呢？” 夏满星笑得让人没脾气：“哪能啊，我真夸您呢，您可别冤枉我。” 冯启明本就没真跟她生气，经她一打岔，冷脸哪还能绷得住。 夏满星继续插科打诨，几句话把冯启明哄得合不拢嘴。 冯启明骂她油嘴滑舌。 夏满星解除危机，跟他身边的学生乖乖打了个招呼：“师哥师姐们好。” 他们有些虽然是第一次见夏满星，但对她本人事迹并不陌生，双方很快熟络。 冯启明看了眼时间，挥手赶人：“下午场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给你半个小时你把行李放了收拾收拾，今天不许早退！” 夏满星乖巧答应。 主办方提供的标间，夏满星和冯启明手下一个女博士同住。她从师姐那里拿到房卡，回去收拾一番。 夏满星时间观念其实很好，本来说好她就是第二天过来，上午那事她也给老师发了消息告知。 不然她消失半天，老师也不会连个消息都不给她发。 冯启明了解这个爱徒，虽然玩疯起来没个正形，但心中有分寸。 早先冯启明这人很重规矩，一直维持着严师形象，直到遇到夏满星，常常被这个顽劣的学生闹得没辙。 在夏满星眼里，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冯启明吹胡子瞪眼气了几次，发现人家根本不怕他，冯启明渐渐接受了天才不能用常规约束。 只要她能稳定高产，冯启明不介意对她特例宽容。他野心不大，只要把夏满星拐来读博，压着她再产出几篇核心期刊，他就心满意足退休了。 毕竟老天给了夏满星一个聪明的小脑瓜儿，不拿来给社会做点贡献纯属浪费，冯启明不介意在夏满星面前多做几回“恶人”。 第3章 生气 酒店浴室，一边洗澡一边开演唱会的夏满星还不知自己已经被冯老头安排得明明白白。 夏满星收拾迅速，不仅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甚至还挤出时间简单化了个妆，确认状态满分才欢欢喜喜出门，压着约定时间的最后一分钟出现在会议室。 冯启明见她第一句话：“一会发言，你替我去。” 夏满星伸出食指反指自己，一脸不可置信：“我？您开什么玩笑！赶鸭子上架都没您这么狠的。” “你不是能说嘛，上去跟大家说道两句。” “你混淆概念！”夏满星转头见大家脸上憋笑，冯老头眼里也藏着促狭，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分明是被耍了。 她话风一转：“行啊，我上就我上，谁让我听话呢，我上去先把您老名字搬出来，咱们师生俩主打一个一起丢人。” 冯启明知道她真敢上去，率先败下阵：“行了，我这老脸可经不起你折腾。” 夏满星从来不知道见好就收，只知道顺杆而上：“别啊，让我上台吧，我真的很想很想，失去这个机会我一定夙夜难寐。” 冯启明哪能治不住她：“真想啊，递材料申博吧，下次再有机会我一定让你上。” 夏满星像被踩住命门的猫，嘴巴瞬间像被焊封了一样牢靠。 姜还是老的辣。 更别提夏满星现在心里还藏着几分心虚，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告诉冯老头她已经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答应和闻锐科技签约了。 这事不能草率，要是把三高的冯老头气昏过去，她罪过就大了。 整个学术会议，夏满星大半程听得昏昏欲睡，直到听到一位高教授分享“基于行为库的神经网络的行为引擎训练”，是夏满星感兴趣的领域她顿时来了精神。 夏满星不耻下问，在互动环节主动举手向台上的高教授请教。 听到她的提问，台上的教授眼睛一亮。 “这是个好问题，这位同学见解独到，单从这个问题上就能看出她知识面深厚。” 高教授不吝啬表扬一番，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 随着延伸，两人还展开了有来有往的探讨。 要不是顾及现场还有其他人，他们没有深谈，不然众人毫不怀疑他们能就这个问题来个彻夜长谈。 会后，冯启明带学生在各位泰斗面前混脸熟。 他知道夏满星对刚才台上交流的高教授的研究感兴趣，亲自搭桥给夏满星引荐。 高教授对夏满星评价很高：“原来你就是夏满星，冯老经常提起你这位得意门徒。我曾经还看过你一篇文章，无论是知识层面还是见解都远超同龄人，你们冯教授后继有人。” 夏满星难得表露出谦逊。 高教授就刚才提到的课题聊起来：“对这方面感兴趣？” 夏满星点头：“拜读过您很多文章，受益匪浅。” 高教授循循善诱：“我记得你们冯老师说过你今年该申博了吧，考不考虑申请我名下的博士？” 冯启明哪能让忍受他当面挖墙脚，及时止住这个话题：“这丫头我从本科就盯上了，你可别跟我抢。” 高教授当众挖人墙脚被人拆穿也不尴尬，哈哈大笑：“可惜啊，这么好的苗子，竟然被你们冯老师抢先了。既然不好横刀夺爱，以后有不懂的问题随时来问我。” “谢谢高教授。”夏满星主动和高教授交换联系方式。 高教授越看这姑娘越喜欢，他突然理解冯启明那如老父亲般护崽的拳拳之心。 论坛结束，冯启明请客带学生外出觅食。 冯启明大弟子段成言是夏满星本科师兄，两人很早就认识了，夏满星拉着他走在队伍最后，想跟他透漏点消息听听风声。 段成言嘴上没把门，一声惊呼：“你不读博了！” 夏满星连忙拉他：“你小声点，没板上钉钉呢，我就是问问老头这段时间血压咋样，药正常吃着没，我这个消息说出来没啥影响吧。” 段成言生死难料地瞥她一眼：“我觉得够呛，冯老师把你当眼珠子看待，逢人必夸。 你问问老师手底下的学生，哪个没听过你的名字。你大学四年事迹我们怕是比你爸妈都了解。老师盼了很久等你回国读他的博士，突然知道你不读了，心情不得跟坐过山车一样，他一把年纪了可承受不住。” 段成言看不懂夏满星的想法：“你脑子聪明，按说读博比我们轻松，怎么就不想读了呢？” 夏满星叹口气，她不想读博其中就有这层原因。 博士对夏满星来说就是个头衔，好歹是被冯老头压着写出过一篇science子刊的人，她的知识面并不比博士差。 另一个原因是夏满星不太喜欢搞学术，相比起来知识落实到实践上成型对她更有吸引力。她可以泡实验室三天三夜不嫌累，可如果让她爬电脑前敲论文比杀了她都难。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源于夏满星的原生家庭，她是独生女，父母做小本生意，在老家一个三线城市开了一家烧烤店，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忙活供她读书。 她看父母太辛苦偶尔想在店里帮忙，她父母都会拒绝她。 “咱家祖坟冒青烟好不容易出了位会读书的人，你可不能窝在这小烧烤店干活，家里啥都不让你干，你好好学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回报。” 她父母不知道，他们每次这么说都会让她产生巨大的压力，她觉得父母都是因为她才这么辛苦，久而久之花父母钱会让她产生一种愧疚感。 这就导致她迫切想要独立想要拥有赚钱的能力，可以为家庭出份力。 夏满星知道她老师想让她读博，她父母想让她读博，可读博并不是她想要的选择。 夏满星嬉皮笑脸将前两个原因讲了，收获一波痛恨。 第个条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她谁都没讲，一直放在心里，只放在心里。 冯启明请学生吃饭，火锅占多数，因为火锅可以明确避免预制菜。 夏满星知道他胃不好，在家饮食都是师母精心制定的食谱，他出差经常吃不惯外面的饭，火锅算是他能少有能接受的品类。所以在外他十顿有八顿都吃火锅，还是涮得清水锅。 冯启明学术上要求严格，私底下还是有温情所在，所以大家虽然有些拘谨，但也不至于连话都不敢说，特别是有夏满星插科打诨，气氛颇为轻松。 聊天期间，不知谁把话题扯到读博上。 引得冯启明旧事重提，说起夏满星读博一事，他不是第一次讲，但夏满星总是回避，之前冯启明还能给她时间缓冲，可眼看截止日期越来越近，冯启明怎么能不着急，今天非要她给个准话，什么时候递交申博材料。 夏满星几次岔开话题不成功，眼看逃不掉，一闭眼心一横：“我不打算读博了，我已经答应加入闻锐科技了，过段时间就办入职手续。” 长久的沉默，方才营造的轻松氛围一扫而空。 夏满星庆幸大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影响食欲。 夏满星悄悄睁眼，觑了老头一眼，确认他没有气晕厥浅浅松了一口气。 “你…你…” 冯启明两次张口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夏满星赶紧换了个位置给老头顺背：“你轻点气，可别气出个好歹，不然我没法跟师母交代。” 冯启明几度深呼吸：“你决定了？” 夏满星弱弱点头。 冯启明：“好！好！” 冯启明明显气得不轻。 夏满星乖得像鹌鹑。 冯启明拂袖而去，有学生担心他被死出好歹，也跟着走了。 段成言留下来陪她：“夏满星你可真够勇，吓得我大气不敢出。” 夏满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她呆坐一会，决定给师母打个视频电话，师母一如既往地温柔，察觉到她情绪不对，还问她发生什么了？ 夏满星原原本本将事情讲清楚。 师母摇头失笑：“果然还是小孩子呢，放心吧，你老师不会有事。他一时拐进死胡同里了，你让他自己想想，他会想通，不会真生你气。” 夏满星有师母安慰，心情放松很多，只要人气不坏就行，她主要担心老师身体受不住。 师母问起为什么会选择闻锐科技。 夏满星跟她讲了周闻沂一大早跟她同一班飞机飞来江城，用行动打动她，让她明白那是她想做的事。 师母柔声鼓励道：“想做就去做，人生数载，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是无比幸运的，师母支持你。” 夏满星突然哽咽，她今天听到太多人惋惜她的天赋不继续深造可惜了，只有师母告诉她，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是无比幸运的。 冯老师和师母只有一个儿子，常年定居国外，夏满星读本科时才十五岁，冯老师和师母孩子不在身边，他们便把她当自己孩子对待。 夏满星很幸运遇到了提携自己的恩师和善解人意师母。 “谢谢师母。” “跟我见什么外，你们明天下午回来吧，落地了来家里吃饭，我给你准备爱吃的菜。” 夏满星重拾笑容：“好。” 打完电话，夏满星坏情绪一扫而空。 段成言刚才见她打电话便去了隔壁，回来发现她情绪恢复正常，才敢开玩笑：“你还是这样正常，刚才我都不敢认你了。” 夏满星笑了笑。 火锅店距离酒店不远，两人散步回去。 夏满星突然想听听他的想法：“如果是你，你会选择读博，还是就业？” 段成言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就拿我来说，我读博是不知道自己未来想做什么，那就先读个博看看，毕业后如果还不清楚自己想法，那就在高校任教，图个体面。 这样想法的人绝对不止我一个，很少有人纯为了热爱而选择读博。 说实话我挺羡慕那些明确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的人，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标，读博还有那么重要吗？” “可他们说。我是老天赏饭吃，不搞学术是浪费天赋。” 段成言：“一辈子其实很短，像我们这些按部就班读完博士，人生已经过去三分之一，一腔抱负还没机会施展，小半辈子就交代进入了，这算不算浪费？” 段成言难得语重心长，他第一次在夏满星身上体会到年龄差距：“你现在还年轻，这是老天给你的礼物，你想做什么大可以勇敢去尝试，因为你有很多试错的机会。” 夏满星豁然开朗：“谢谢师哥。” 段成言摸摸后脑勺，平时听惯她没大没小喊名字，乍然听她正经喊起师哥怪不适应。 冯启明回到酒店，看学生都跟着回来了，担心大晚上，夏满星一个小姑娘在外面不安全。后来得知她有段成言陪着，便放下心，继续气呼呼地回房间了。 冯启明躺床上，后知后觉觉得闻锐科技听着耳熟，说起来闻锐科的技创始人还是他的周闻沂。 冯启明坐起身，二话不说翻出电话给人拨去，他倒要问问，偌大一个公司招谁不好，为什么要跟他一把老骨头抢人。 电话滴了两声便被接通，对方似是知道他会打这个电话，一点不意外。 “冯老师。” 冯启明哼哼：“亏你还记得我一把老骨头，夏满星是你挖走的？” 周闻沂坦率承认：“是。” “你…你背师叛道。”冯启明气得口不择言 周闻沂莫名被扣上一口黑锅。 冯启明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明天下午，我们找时间见一面。” 周闻沂应声道好。 冯启明看他态度不错，也不好逮着人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