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野心又变大了》 第1章 满愿县长 满愿出生商贾,家中资产雄厚,又是老来得一独女,父母倍加宠爱,向来恣意妄为。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凭什么只有男子可以,女子又为何只能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满愿心中不服。 十六岁的时候她花钱买了一个若水县的县官来当——七品知县,她不觉得自己会做得比男子差。 至于她为什么能买到这个官儿,当然是因为若水县这个地方穷得叮当响,没什么油水可捞,巡抚也不到这些地方来,也没上位可媚,于仕途无益,于经济无增,但官位又不可空置。 几番推脱下一个十四岁的女娃说要来买官,真是可笑,但是这么多钱又实在舍不得,那就让她去,若水治理有误正好拿她开涮,最好若水县的人都饿死才好! 但最后的结果却让那些人失望了。 满愿家中有钱,铺桥修路、广修善堂、遇灾则济,三年时间,在她治下的若水县几无盗贼,百姓夜不闭户,俨然大同。 若水县的百姓刚开始并不满于一个女子治理,但眼下不断好起来的生活让他们乐不思蜀。 满愿的下属乡官最不满一个女子居然能骑在他们头上指手画脚,家里有关系的偷偷上告,奈何满愿家中有钱还在朝中有些关系。 满愿父家堂亲二十岁状元及第,受当今圣上重用,如今二十二岁便升任詹事,兼任太师辅佐太子,地方官自然无人愿意得罪。 加上满愿父母溺爱这个老年所得唯一的幼女,即使有些官员不满,直接砸钱让他们闭嘴。 满愿成为县官的第一年,天降大雪,若水县因为早存了冬粮与煤炭,基本无碍,周边各县却惨遭大难。 雪厚道阻,满愿买的粮食与炭火也难以送进来,只能打开若水县的粮仓为难民煮粥发放,又打开县衙供难民休息。 自己的东西无偿给别人,若水县有些百姓心生不满,加上县太爷是个县太娘更加心生怨恨。 “知县,这是我们的东西,凭什么给旁县的人!”到府衙前面闹事的是一个举人,在县里颇有威望,一呼百应,几乎全县的男人都跟着来了。 “人命关天,既然我们有富余,为何吝啬。”满愿看着跟来的人除了领头的举人皆是衣衫单薄让人又添了几盆炭火。 “无论如何,这是若水县百姓们辛苦劳作一年才存下的粮食,怎能知县说用就用,况且今年雪灾来势汹汹,受害者众,知县如此来者不拒,待粮食吃完,我县百姓该如何是好啊!大家说是不是啊!”被举人一挑唆,跟来的百姓们一边缩着脑袋,抖着身子一边举着农具呐喊“对!” “我们把这群蛀虫赶走!”举人一挥手农民们便举着农具蜂拥而上,满愿的肩膀猛的被撞了一下。 “大家停下来,听我说!”满愿捂着肩膀声嘶力竭地喊。 “我没有提前告知各位就开仓放粮确实不对,但实在是人命关天不得不如此,我向各位保证……” 满愿喊得喉咙疼,只得抓住村民农署的一个人,他深受爱戴,只要把他说通就能缓解八分现在的情况。 “……来年春天,道雪消融,我必定十倍奉还!” “知县大人可要说话算话啊!”其实凛冬将至,每个人家里怎么可能不藏点儿冬粮和来年的种子,只不过来讨些利罢了。 满愿既已答应超过他们内心的诉求,人们也不再闹事,说着热闹话便回去了,只有举人面带不爽。 冬去春来,气温骤升,雪水快速融化,河水涨位,堤坝没撑住瞬时决堤,淹没了若水县刚刚播下的春种。 河堤旁聚集了整个若水县的人,满愿被捆绑在祭神台的柱子上。 “我何罪之有?”满愿愤怒质问,手里摸索着背上的死结想要解脱。 “妖女执政,天神降罚,我们要将她祭奠河神,以平天怒!”又是那个举人带头。 “祭奠!祭奠!”县里的人都在附和。 满愿面上惨然,不敢相信这里所有人都想让自己去死。 “朱家嫂子,你的孩子得了天花,所有人都要将他烧死,是我找了名医来救!” “王大婶,你丈夫长期殴打你,是我为你解除婚约,又免你狱刑。” “梅大爷,你的儿子们无人愿意奉养你,我每月给你救济又勒令威胁他们才让你得以安享晚年!” “李大娘,你家儿子要被征去徭役,你求我,说你膝下只有一个孩子,是我帮你划去了他的名字。” “……” 满愿看着现场的人一一细数,这里所有人她都认识,只是此刻又如此陌生。 满愿说到声音嘶哑,泪已落下,慢慢哽咽。 “你们……如今,要杀我!” 满愿笑了出来,不再哭诉,她救的那些人,在家中哪里有话语权,连此刻,满愿都可以看见她们脸上、手上的伤痕。 远处,满愿买的一车又一车粮食粮食送来,同来的还有去年冬天满愿救过的那些人。 “放了满愿姑娘!”他们拿着锄头、铲子上前就打。 奈何满愿将若水县保护得太好了,人人家中都有一把柴刀,插上棍子变成长矛,其他县的人基本上是好几户才能共用同一个农具,此时带来的已经是全村的工具了,但比起若水县还是九牛一毛,再加上他们常年忍饥挨饿,体型瘦小,根本打不过。 日头渐大,风也愈盛,满愿脱水失力,眼前逐渐模糊。 不能晕,我要活下去!满愿强撑着继续死抠绑住自己手的死结。 其他县的人慢慢被制服,若水县的人将他们绑在原地,道,“你们真是糊涂虫,居然把妖女当神女,今日就让你们看着我们如何除了这妖女!”说着就朝着高台上走去。 “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家伙!满愿姑娘如此好心的人居然遇上了你们!”被绑着的村民眼睁睁看着那人上前要将满愿投河却救不得,只能破口大骂。 满愿本已经半晕过去了,听到这个声音睁开眼就看着自己正被拖着往河里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想活的念头让她剧烈挣扎起来,那个高大的男人竟也按不住她,其他人见状赶忙上前来帮着一齐按住。 “你们……”满愿已经完全失了力气,连骂也骂不出来,只心中不甘,我怎么会是妖女?你们凭什么说我是妖女!你们才是妖魔! 但心中纵有不甘,手上却无缚鸡之力,只能眼看着自己被一步步拖到河边。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满愿恨恨地转头,想将这群人的脸全都在脑子里记牢。 第2章 满愿秀女 “住手!”一女子身穿官服持着令牌靠近。 “我乃宫正司女官,尔等还不跪下。” 这个声音落下,旁边的女官和士兵就上前驱逐了绑着满愿的人,给她解掉了麻绳,脱力跪到地上,手上因为用力过大,全是血痕。 “陛下选妃,此女子我宫正司要了!”其他女官上前将满愿扶起送到车驾中的软榻躺下。 当今陛下还是太子时,那时才十四岁,太后驾崩,太子孝顺,足足守孝三年,孝期满后又遇先帝驾崩,太子伤心至极,十七岁登基,一边处理政事一边为先帝守孝,今太后劝了他许久以江山社稷为重也无果,今年孝期满,太后以死相逼才让他开始选妃,满朝臣子都动了心思,要把自家女儿送进去,但太后怕皇帝找理由不进后宫,直接让宫正司全国寻找美貌女子。 暂时脱离了危险,满愿到车上时就放心地昏睡了过去,女官看了一眼对旁边的人道,“去查清她的身份。” “满愿,余水人,家中行商……” “商女?”女官皱眉重复道。 “对,但是家中堂兄是当今圣上的太师。” “娘娘正好需要这样的人,看好了,要是让她跑了你们也别顶着这个脑袋了!” “是!” 船身被水摇得微微晃动,满愿醒来时头还是昏昏沉沉的,透过船舱的窗户看见外面满天的红霞包围在广阔的江上,天上鸟雀飞过,低飞时拂动水面的波澜。 船上是穿着一样衣服忙碌走动的宫人,满愿想要叫住她们却发现根本无人搭理,她自顾自走了出来,到船边的时候才有人上前来拦住她,“秀女,船上风大,也不安全,快回去吧!” 满愿见终于有人搭理自己,连忙道,“我想见宫正司的女官大人,她救了我,我想当面感谢她。” 眼前的宫女想也没想就冷冰冰地答道,“大人要务在身不便打扰,秀女是圣上的待选宫嫔,大人所做之事理所应当,不必感谢!” “宫嫔?”满愿愣了,她什么时候说要当皇帝的妃嫔了?连忙解释道,“大人救命之恩待我回禀父母,他们一定会百倍奉还,还请转告大人,不管她需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 满愿此时大概也明白了,这个人不是单纯善心大发要救自己,那便只能试探着她们要什么了,如果是要钱还好办,如果一定要自己进宫,那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跟堂哥有关,堂哥不可能不先给父母通气就让她去,那就只可能是堂哥的政敌了,即使如此,也是想利用自己牵制堂哥,不然就不是让她去做秀女,而是直接绑了关一个地方,所以她暂时还是安全的。 “我们大人清正廉明,不会接受行贿。”宫女说完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他们便上前来让满愿回去,伸出的手明摆着要是她自己不愿意走那就要上强制手段了。 满愿这就明白,她们应该是想要人了,只是堂哥的政敌……他曾是太子少师,如今太子即位,他又深受当今皇帝重用,几乎是满朝文武都想要他下台,一时她还真想不起是谁要用她来威胁堂哥。 只是当今皇帝登基任了堂哥中书令后,堂哥害怕政党之争牵连就将满愿和满愿的父母保护得很好,所以尽管他们从小就定了婚约但两个人现在也还没成亲,不过知道他们两个人关系又煞费苦心把自己弄进宫去,抛开身份不谈,怎么都感觉有些闲。 满愿乖乖地跟着人走。 身后传来那个宫女冷冰冰的声音,“余水满家,别想着逃!” 满愿紧了紧手,轻笑一声道,“这样的好事我有什么理由逃呢!” 水路一路向北,本来开春已经融化的雪水随着北上又重新结晶。 水路上岸满愿被戴上帷帽送进了一个逼仄的轿子里,连窗户都没有,随着轿子被抬起,晃晃荡荡地离开,又被帷幔憋闷着气,满愿只觉得要吐出来了。 不知道被抬进了哪里,周边走动的脚步声多了起来。 “秀女们,下来吧!”是完全陌生的女声。 满愿赶忙下了轿子,左右两边都排满了跟她一样的轿子,面前站着穿着同样宫服的宫女,只有正中间那个是老嬷嬷的样子,穿着的衣服质感也明显比旁边的人好了不少。 “站好!”嬷嬷手里拿着戒尺,看到因为坐久了一下站起来有些晃荡的女子直接下了狠手“啪”地打了下去,声音响亮得好几个家中千娇百宠的女子都抖了一下。 “各位秀女听好了!从今天开始各位就是皇上的妃嫔,言行规矩都应有皇家气派,接下来就由我来教导各位在皇宫里的规矩!”嬷嬷站到中间,眼神犀利地扫过下面,一手拿着戒尺,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 满愿垂着头,无精打采地望着地下,心里心思百转,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堂哥,能不能让他帮自己逃离选秀,这宫里死气沉沉的,有什么好? “后宫妃嫔第一条戒律,不可私会外男!” “……”堂哥应该算内男吧?宫里这什么破规矩!难道进了宫,女子就连男性亲属都要避而远之了吗? 训完话嬷嬷便把她们都放了回去,说第一天就先让她们先休息一下。 秀女们住的地方狭小,一个房间里好几个人挤在一个炕上。 满愿看着身边的床友,有七人,在确定分位前她们几个都要一起挤在这个窄小的房间,等到晚上又肩抵肩,脚触脚相靠。 一个女孩看了看,愣了一会儿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小声抽泣了起来,满愿记得她,礼部侍郎的女儿,贺瑾,来的路上也一直哭,被宫正司的人看见了,训了好一会儿。 家中千娇百宠的孩子哪里有这样小心翼翼的时候,哪里又住过这么差的地方,也顾不得什么宫规,眼泪就落了下来。 旁边有几个人开始安抚她的情绪。 嬷嬷搞连坐,房间内的几个人组成一体,互相监督,谁犯了错若是不及时制止或者上报就要一起受惩罚。 但现在的满愿却是无所谓的,既然有人需要自己那就会给自己铺好路,她什么都不用操心。 此外,若水县的事如鲠在喉,只觉有些人狼心狗肺,不必费神,也少了些为别人的心思,不想再遇到同样的事。 满愿多一个眼神也没给,冷着脸洗漱完就躺在靠墙角的地方睡了。 “她怎么这么冷血!”其他的人看着满愿窃窃私语。 “嘘!小心她听见了心生报复。” 被这一提醒那人却不怕,“我父亲是宗正寺少卿!她区区商女,敢奈我何!” 其他人没再搭她的腔,见贺瑾哭得没那么厉害了便各自去洗漱了。 贺瑾是最后一个洗漱的,其他人都睡了,只给她留了一个满愿旁边的位置。 她有些害怕,觉得满愿不是很好相与,可觉又还是要睡的,只能一边瞥满愿的动静一边小心翼翼地窝到被子里,僵硬地躺了好一会儿,因为哭得累,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满愿睡着睡着就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蠕动,吓了一跳,睁开眼就就看见面前的被子一点一点被旁边的人挪用过去,她自己的被子却被堆放到一边。 满愿皱了皱眉一把夺过自己的被子,再把旁边那个被子给她盖上,这么大的动静,亏得她还没醒。 没睡多久,满愿又感觉自己身上被什么东西死死包围了,气都喘不过来,睁开眼,借着月色,身上挂了一个人,她的被子又扔到了一旁,此时应该是冷了,循着热源钻到了满愿怀里把人缠了个紧。 满愿困得发懵,还是将人推开,把一旁的被子给她盖上。 但半睡半醒间她又摸了过来,又把她推开,一会儿又缠了上来…… 来来回回好几次,满愿没辙了,任由她去,侧过身对着墙壁,免得她抱自己胳膊,没想到人贴得更近了,吓得她赶紧平躺下来把胳膊递给她。 第3章 皇上驾到 第二天一早,嬷嬷直接开了她们的房门,嘹亮的声音在小院子里不断地回荡。 贺瑾被吵醒正要不耐烦就看见睡觉不踏实的自己此时正挂在昨日她觉得不好相与的那人身上,吓得什么火气都没了。 “可以放开了吗?”满愿睁开眼幽幽地说,昨晚她被这人缠了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醒了还呆愣愣的不放。 贺瑾赶忙放开,偷偷瞧着满愿神情自若地起身洗漱,她好像也不生气,似乎没那么不好相与嘛! “动作如此粗鲁,以后伺候娘娘和圣上伤到可是要掉脑袋的!” “毫无美感!” “背挺直!” “……”嬷嬷一早上就拿着那把戒尺挨着巡查挨着打。 到满愿身边看了看,却没同样打,点点头离开了。 倒不完全是宫正司敲打的因素,满愿对自己很有信心,虽然前半生没被这么限制过,但是对着优秀的人有样学样还是会的,那宗正寺少卿之女叫柳溶月,虽然有些得理不饶人,但外交礼仪方面却是处处得体,嬷嬷从昨天开始就夸了她好几遍,满愿便也跟着学,学习一事,她向来拿手,只希望给嬷嬷留点好印象后偷跑去找堂兄更容易。 也确实如此,嬷嬷虽然严厉,但是对于学得好的人都很宽松,做完了就可以下去休息。 刚开始几天满愿故意跑去院里的死角侍弄花草,等她们发现自己不在了来找她。 “有没有点体统!我朝秀女居然在这里挖泥巴!”柳溶月看见满愿捂了捂鼻子,皱着眉头道。 贺瑾却上前和满愿一起蹲下,“这在墙角的花儿居然开得这样好!”她自小在家便喜欢花花草草,经常弄得满脸泥巴,父母都不会骂她,只是疼惜地给她擦干净,但没一会儿也就弄脏了,本以为能把这调皮的女儿永远养在膝下,却没想皇上要选妃嫔,圣旨他们自然是不能违背的。 满愿自顾自望向嬷嬷,笑着道,“我只是想谢谢嬷嬷多日来的教导,只不过身无长物,又想着您是皇上太后身边的红人,自然什么都不缺,今天突然看到这里的花长得不错,不过有些蔫儿了,想着侍弄侍弄给您房间添点香。” 嬷嬷在尔虞我诈的宫里待久了,突然看到这样一个赤诚又知恩图报的孩子难免喜欢。 她在太后身边什么赏赐没有见过,但这淡淡的温情却让她心中不禁有些动容,这些秀女的父母私下里当然给了她不少好处,只是她无亲无眷,留那么多钱也没什么用,最后都一一给太后看了然后才被赏赐了些东西。 而太后礼佛,她的房间也一向素雅,正好缺这一束香花,但嬷嬷面上还是说,“注意仪容!”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此后几天满愿都是这样,被发现不见,找到又都在那个墙角侍弄花草,久了便没人过来了,除了贺瑾,人人都想要自己得到皇上的专宠,但她知道她们不过是朝争利用的工具,平平凡凡不出头反而更易存活,就像这墙角的花,没什么精心照料,却生得如此娇艳。 但贺瑾从小没遵从什么规矩,经常是被嬷嬷留堂那个,很少有几次能早点学完来陪满愿蹲着。 满愿有时不解,问她,“你为什么非要来这儿蹲着?又不做什么事!” 贺瑾理直气壮答,“我喜欢花儿也不可以吗?再说我只是蹲着又没打扰你。”说完又继续把头搁在膝盖上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满愿松土。 满愿撒肥她就离远一点,修剪枝叶又凑近一点,时不时还要上手指导一下。 但嬷嬷教的东西越来越难,贺瑾几乎是一直被留堂了,这个墙角也没人再来了。 大明宫那边的钟声响起,这是下早朝了!满愿赶忙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前面蜂拥而出的大臣里都没有堂哥的身影,人影慢慢变少,满愿有些着急,不知道堂哥是请了假还是有事耽搁了。 旁边的紫宸殿出来一个人,满愿瞥了一眼移开又赶忙回去定睛看,是堂哥! “堂哥!”满愿见周围没人走近轻轻叫了一声。 满承恩转过头来迅速皱眉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说着将她拉离这里,躲到一个建筑拐角,粗厚的柱子能隐隐挡住两个人。 秀女名单出来后同僚就拿他开涮,说,“中书令怎么把自家堂亲都送进来了,莫不是还想更进一层楼?年轻人果然好志气!” 满承恩没理他,但心里却不免有些怨愤,之前二叔要给满愿买官他就不同意,女子做什么官!但奈何二叔是长辈又爱女心切,自己又鞭长莫及,实在管不了,只能随着她去,但婚约却因此一拖再拖,若是别人知道自己的妻子曾做过官自己的仕途还能稳当吗?但君子一诺重于千金,明面拒绝不好做,只能先拖着。 他本想等圣上给自己赐婚,有了妻子,满家定然不愿自己的女儿做妾,可皇命不可违,这个婚约也就此结束了,但当今皇帝就像没有七情六欲一样,自己后宫空无一人,朝上大臣的婚事他也通通不管,每天十二个时辰九个时辰都在批奏折,连吃饭都要边吃边批,他旁敲侧击了好几次他也只是冷淡地说,“你喜欢怎么做便怎么做!” 现在满愿成了秀女,居然还直接来找自己,若是被人发现不知道要被朝臣如何参奏! 满愿看着眼前的堂哥,同当年来自己家要上京科考路费时唯唯诺诺的样子截然不同,迅速明白了现在的他已然是权臣,高攀不起了,但还是抱着他有感恩之心的希望问道,“堂哥,我不想选妃嫔,你能不能划去我在秀女名单上的名字?” 满承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她道,“当初我有没有说过让你不要去买官?你非要去,惹人注意了还拖累我,皇上和太后的主意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就要为了你抗旨吗?” 满愿其实没奢望自己能完好出宫,但看着满承恩现在连做个样子都不愿,实在是寒心。 满愿没再多说,冷了脸转身离开。 满承恩看着她这个不服管的样子道,“皇上不喜欢你这种要强的性格,趁早给我改了去,不然连累我!”说着满承恩想去抓她的手却不想看见旁边有人经过,又赶忙把手收了回去。 满愿并没生气多久,父母出身商贾,肯定更没办法帮助自己,宫是出不去了,妃嫔也是必须当的了,既然如此,那也要当最有权的。 嬷嬷开始教她们侍膳,两人一组。 她们这个小院贺瑾家权势最高,人人都想与她攀好关系,但贺瑾却第一时间凑到了满愿身边。 满愿抬眼看看她,心里不禁疑惑,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她对自己阴魂不散的,白天黏着自己,晚上还要黏着自己。 贺瑾像是看出来了她的疑惑,笑眯眯答,“我母亲说在宫里一定要擦亮眼睛,找一个人靠着,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也能安稳一生,你愿意让我靠着吗?” 满愿沉默,她说“不”也好像从来没发挥过作用。 “皇上驾到!”传话的宫人尖利的声音突然在院子里响起。 满院的秀女们赶紧整理仪容,伏在地上时也情不自禁微微抬眼,想要一睹天颜。 满愿也趁着跪下的时间偷偷看了一眼,容貌尚可,勉强可以配她。 但这皇帝也是令人不满,既然轿辇只是从这里经过,那悄无声息地走就好,还非要让人传话,看她们跪一地才舒服。 满愿不喜欢跪,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子膝下也有,可自打要进宫以来,她这个膝盖弯了又弯。 第4章 满愿昭嫔 李瑜回去批奏折的路上遇见一人,穿着秀女服制,只有一个背影,远远看着心里却已经冒出,“只愿君有一回顾。” 但那人没有回头,李瑜状似无意,声音冷淡地问,“今年秀女训得如何了?” 李瑜身边的王公公立马心领神会道,“皇上可要去看看?” 李瑜一脸冷漠地点点头。 轿辇行过秀女所在的宫,李瑜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向自己偷偷看过来的眼睛,虽然没见过她的脸,但他直觉就是今天下午看见的那个背影。 初次心动,李瑜几乎是立马就红了脸,脑子里思绪万千,想着她会不会不喜欢自己,又想自己的穿着打扮可有什么问题? 王公公小声问,“圣上,可要在此停轿辇?” 李瑜反应了半晌才撇过头去红着脸道,“今日奏折还没批完,回去!”父皇说作为帝王应该喜怒不形于色,若是下去被人发现自己脸红了那可如何是好! 但李瑜回去后看着奏折上的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脑子里胡乱地想着,心里又开始盘算秀女的宫规训练还有几天。 嬷嬷带着几人差不多学完规矩后画师就来了。 给各位秀女画画一向是一个美差,秀女们人人都希望自己被画得漂亮一点,皇上给自己封的位分高一些,他贿赂了许久才得来,花了一百两银子,却从各位未来娘娘手里得到了上万两,本来还可以更多,但有两位秀女却不愿意出钱,让他爱怎么画怎么画。 画师当然不敢给她们画丑了,若是皇上后续发现那可就糟了,但画得对比起来没那么好看还是可行的。 满愿倒不是不愿意给,宫里是钱通行的世界,这个她是明白的,只是曾经商女的她如今却囊中羞涩,只能等以后与父母传家信时让他们给自己寄一点了。 李瑜正在批奏折时王公公将画师的秀女肖像画呈了上来,“圣上,秀女等着圣上拟封号呢!” 李瑜的笔停顿了一下,悄悄瞥了一眼就冷冷道,“知道了,出去吧!” 等确定殿中没人了才赶忙拿起那叠肖像画,翻到最末才看到心心念念的人,肖像画下面写着“满愿”二字。 “满愿——满愿……”李瑜摩挲着画,口中反反复复地念。 过了一会儿在上面写下一个“昭”字。 昭,日明也,满愿如此。 “余水满氏,封嫔,赐号“昭”,居安仁殿;礼部尚书之女贺瑾,封嫔,号“瑾”……” 满愿腹诽,这皇帝倒是会端水,全是嫔位,等着看宫嫔为了那个后位争斗。 王公公拿着圣旨走到满愿身边,笑盈盈道,“昭嫔娘娘有大福,今晚圣上诏幸娘娘,安仁殿宫人已经收拾好了,请迁居!” **熏心之辈,寡廉鲜耻之徒,这是满愿对皇帝的第一印象。 贺瑾住在归真殿,与安仁殿靠得极近,本想走两步与满愿同睡,却听到皇帝诏幸满愿,嘟着嘴有些不满,但落旁人眼里却变了一个性质,还以为她是不满自己位分与满愿这个商女平起平坐,还没被皇上诏幸。 等王公公离开柳溶月忍不住带着酸意嘲讽道,“一身铜臭味的商女,圣上迟早会擦亮眼睛的!” 满愿不想与她打嘴炮,也没空安慰一个失意之人,一眼没看她,转身进屋去了,贺瑾看着也赶忙跟她进去,和她回宫殿的路上还能呆一会儿。 李瑜从王公公去宣旨开始就快步到了白露殿,这是他读书的地方,却也是离安仁殿最近的地方。 打开的窗户外看不见熟悉的人影,李瑜心绪不宁地瞥了又瞥,手里的书还是看不下去。 白露殿最靠里的书架上有一个机关,只要掰动《诗经》书架就会后移打开,里面全是李瑜命人悄悄从民间带来的话本,他对满愿就像关汉卿《牡丹亭》中所述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如今“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夜幕渐起,他的心脏开始“咚咚”跳动,登基时他也是这样,生怕自己做不好一国之君,一步步走上宝殿,登上龙椅时慌张而胆怯。 满愿沐浴完,宫人给自己拿的是一件织金红绣袍,头上金饰十分繁重,红绸盖上,脑袋中间只觉密密麻麻的疼。 疼与重压得时间愈发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响起公公的通禀声。 满愿赶忙从榻上站起身,头上的金饰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沉重的衣服拉得她简直要向后倒去,费了老大劲才能稳住,紧闭的门却迟迟没有动静,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膝盖开始泛酸,想着屋里此刻没人又重新坐下。 钟鼓楼的钟声一下又一下敲动,门终于被吱呀吱呀推开,满愿呼了一口气,总算可以解放了,连忙起身行礼,李瑜却快走两步到人身边,微微弯腰将人扶了起来,“你是我的妻,往后不必如此行礼!” 满愿心中嗤之以鼻,都不知道有多少个妻,轻浮孟浪之徒!面上却再次行礼道,“多谢皇上!” “说了不必行礼,怎么……算了,你往后唤我夫君便是!”李瑜将人扶坐到榻上,轻轻掀开她的红盖头,掀至一半又放下,咳嗽了一声道,“我能不能把蜡烛吹掉?” 满愿有些困惑,顶着不知道几斤几两的头缓缓点头道,“皇上——夫君自便。”感受到李瑜在自己叫“皇上”时微紧的手满愿连忙改口。 “呼~”房间里骤然暗了下来,只剩下窗外明亮的月光透过纱窗铺了一地。 红绸掀开,满愿慢慢抬眼去看他,应该是要下雨了,月光不甚明亮,只能依稀看见面前人的轮廓。 “这身还合你心意吗?”话本里总说女子最爱红妆,他连夜绘图让尚衣局赶制了出来,希望能博得她的喜欢。 满愿当然不喜欢,重压弄得她脖子和肩膀又疼又酸,哪里是衣服,简直是刑具,但她当然不能直说,“宫里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对面的人半天没有动作,满愿只好自己开口,再不把这些头饰取下来自己脖子就要断了!“夫君,我为你更衣。” “不……不用,我自己来就好!”李瑜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到脸越发热了起来,连忙推开满愿的手,扭过身去自己快速脱了起来。 满愿见此也赶忙脱衣、取头饰。 李瑜只剩一件里衣时才转过头,刚看过去就发现满愿正直直地望着自己,月入星眸,他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跳动,在一片寂静中尤其明显。 “夫君?”满愿看这人又呆了,忍不住开口催促,快点弄完她好睡觉啊! 李瑜想着接下来的事不免面红耳赤,眼一闭,心一横,屏息啃了上去。 满愿满头黑线,这根本不是亲吻,像豺狼撕肉似的,咬得她嘴唇生疼,可碍及人是皇帝又不太好说。 等满愿意识到这人还在榻上就把她衣服扒了的时候慌张地推拒,“皇……夫君,还在榻上……” 面前的人动作瞬间停了,大喘着气,耳根红得满愿都可以借着月光微微看见,心中诧异,下一秒就被他公主抱了起来,一个后仰吓得她连忙撑住他的肩膀,看李瑜望着前方微微皱眉,不解这个闷葫芦怎么老是做事一乍一乍的。 来之前王公公给李瑜递了些春宫册,可他光是看着脑子里就淫丝缠绕,每一页画面都被他代入自己与满愿,身上第一次有这样奇异的感受,涨得发麻,从心脏处往上红了个彻底,气喘得越来越快,只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赶忙将书丢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现在一无所知的他浑身不自觉地发抖,透过微弱的光看着满愿脸上皱成一团,他虽然不懂,却也会看脸色,连忙起身结结巴巴道,“我……我是不是……” 满愿呲牙咧嘴的,却想着这是皇帝,不敢说半句,心里恨恨,只得相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希望今天的忍能换来往后的大权在握,但实在受不了了才小心翼翼道,“夫君,是不是错了?” 李瑜整个人都快红透了,眼睛不好意思地乱转,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去桌边重新点燃蜡烛,背着满愿着急忙慌地将刚刚进门时王公公塞给自己春宫册拿出来看,越急头上的汗越多。 满愿一手撑起来,害怕伤到了向下看了一看,还好无碍。 往前看着李瑜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做什么,她也不好问,只得端坐着等他弄完,心头却不可抑制地开始烦闷。 过了一会儿满愿都快要睡着了,李瑜突然说话,“我……我现在会了!” “嗯!” 这次虽然也疼,还好也就一会儿,满愿皱了皱眉头也就过去了。 拔步床吱呀出声,不知道是许久的老物件了,满愿听着只觉得难听死了,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把它换掉,过了一会儿却没空再想了。 雨下了起来,又慢慢下大,月光被挡住,天色更加黑沉,好像永远都到不了第二天一样。 第5章 太后 李瑜不想被宫人看见自己满脸通红、没有一点帝王风范的样子,于是只让宫人把水放到净室就都回去歇着,但他实在没忍住,等抱着满愿去洗澡的时候浴桶的水已经变得冰凉了,又将困得发懵的满愿抱了回去才叫人来重新换水。 满愿身上一贴着床就睡着了,往日的她鸡鸣而起,犬吠而息,从未有过变化,此时只能暗暗骂了一声,也顾不得什么皇帝的身份了,倒头就睡着了。 但李瑜却听到了,“什么夜猫子!折腾个没完……”看着怀里呢喃的人李瑜好不容易回到原色的皮肤又开始泛红。 洗漱完他已经没了睡意,就撑着头静静地盯着人看,眼睛都许久才眨一次。 钟鼓楼又开始敲,亮更了,外面王公公敲了敲门,“圣上,早朝的时间要到了。” 昨晚李瑜将整个安仁殿里的宫人都遣散了,远远看着安仁殿也早早熄了灯,他也没想到殿里一晚上没歇。 圣上向来爱干净,早朝前都要先沐浴一番,所以他一点没怀疑往日无世俗**的圣上有些什么异常。 李瑜出来时表情又冷了几分,看得王公公还以为昭嫔娘娘说了什么圣上不爱听的话,识趣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天一亮贺瑾就马不停蹄朝这里赶,一进安仁殿就看见宫女在满愿门前着急地转来转去,她们不知道这个娘娘性子如何,但马上就要去给太后请安了,耽误不得,只能祈求昭嫔娘娘快些醒过来。 贺瑾倒是不怕,连续多日的相处让她意识到满愿只是面上装作很冷淡的样子,实际上很心软、很柔和,她还给母亲寄去了信说她真的遇到可以背靠的大树了,而且这棵大树人也很好。 贺瑾推开门就进去了,看见满愿还睡着,悄悄凑到她的耳边,像往常一样小声说,“起床啦!” 满愿还迷糊着,听不真切,只以为是蚊子叫,伸手一挥想给打开。 贺瑾捂着被打的下巴,委屈地控诉,“你之前从来不打我的!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满愿这才清醒过来,撑着身子看她,道,“我以为是蚊子。” 贺瑾还想继续说就被外面听到声音的两个宫女进来打断,“娘娘,该去给太后娘娘请早安了!” 满愿顿时惊住了,意思是她一晚上没睡,现在还要早起去请什么安! “你快换衣服,我们一起去!”贺瑾挽住人的胳膊,看见被自己扯落的衣服下的痕迹,不可置信道,“你这是……被狗啃了吗?”一边说还一边扒拉着继续往下看。 满愿赶忙捂上衣服,想着昨晚心里烦得不行,想着接下来还要去请安,更是烦得不行,她恣意妄为惯了,要不是害怕自己闹出动静会牵连父母早就直接……好吧,事实上她还是会选择忍一忍,等钱权皆有时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等两个人到的时候太后的宫殿里已经只剩下两个位置了,听到动静看着她们两个进来神色各异。 “昭嫔倒是一点不将太后娘娘放到眼里,不过被皇上诏幸了一天就狂妄到给娘娘请安都迟到了!”柳溶月说着朝着太后看过去,好像在寻求认可。 太后凉凉地扫了她一眼便转而看着还跪着的满愿笑意盈盈道,“昭嫔侍奉皇上辛苦了,坐下吧!” 满愿端坐在生硬的椅子上努力睁开眼睛,但太后的声音低声浅淡,说话又慢悠悠的,听得更加催人欲睡。 听太后念叨了半个时辰她们才被准许走,恰恰这个时候响起了“皇上驾到”的声音。 满愿本来都起身要准备回去补觉了,现在又是给皇帝请安,又是重新坐下,困得不行,心里还更加烦躁了。 李瑜和太后虽是亲生母子,却一直有些不对付,听见王公公说满愿去给太后请安了,害怕太后会为难自己喜欢的人连忙下了早朝赶了过去。 “皇上今日怎么会来哀家这里?”太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下面的皇帝,又对妃嫔道,“你们先下去吧,哀家与皇上还有些体己话要聊。” “无事,儿子只是想到许久未来给额娘请安。” 太后听得笑了,“往常有事皇上都不会来给我请安,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升起了。” 李瑜几乎是更确定太后要对满愿不利了,只是碍于某些原因现在没动她。 等人走完了太后问身边立着的人,“就是她?” “是,娘娘。” “皇上昨晚也在她那儿歇着?” “是。” 出了太后的寝殿,柳溶月还想找满愿的麻烦,但贺瑾看见了,拉着满愿一个疾走,柳溶月自小受闺仪训话,行如弱柳扶风,半点追不上两人。 其实她也不想像个泼妇一样追着人不放,但初见时看见满愿一个商女竟然对自己这样高贵身份的人如此冷淡,心生不满,出言嘲讽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而满愿对自己的态度又一直如此冷淡,于是她觉得不能让满愿忽视自己,便一直口出伤人的话,定要得到满愿的回应才行,但结果却不尽人意。 贺瑾拉着人一个劲地碎碎念,就昨天一会儿不见,她似乎就装满了一篓子的话。 满愿困得直闭眼,由着她念,又由着她跟自己进了安仁殿,什么都没管然后脱了衣服倒头就睡。 贺瑾抓着她的手,想把人拉起来,“你别睡啊!不是还没吃早饭吗?刚刚你答应了要陪我吃饭的。” 满愿拿被子捂住自己的头,哑着声道,“我什么都没答应你,你要是再不让我睡觉就出去!” 贺瑾不说话了,从桌子上拿了个点心塞嘴里,“那我跟你一起睡,我昨晚也没歇好。”嘴里嚼着嚼着又觉得这个点心还挺好吃,回头又拿了一块、两块……最后把一盘都吃完了才躺上床。 满愿没说话,但也没再让她出去。 于是李瑜来的时候就看见满愿被一个女子抱着睡得很深,顿时反思自己昨晚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本来是想着和满愿一起用个午膳的,但现在看她还睡着也不打扰,转身回去批奏折了。 昨天他一天都心绪不宁,今早也是,奏折也还堆了许多。 只是等晚膳再来的时候两个人还是没醒,害怕抱着满愿的女子只穿了寝衣,他便只能在外面的院子里生生等着。 安仁殿的侍女给他的茶换了一盏又一盏,连出恭都去了好几次,天色也慢慢黑了。 “圣上,先用膳吧!保住龙体才是啊!” 李瑜摇摇头,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继续看手里的书。 贺瑾是被饿醒的,揉着眼睛出来觅食才看到皇帝正坐在院子里,连忙行礼说要退下。 李瑜这才放下茶杯进了寝殿,满愿仍睡得安然。 李瑜轻手轻脚地过去,从她身后拥住。 刚刚贺瑾起身的时候满愿就已经有点醒了,此时感觉到身后的人体型和香味都变了,连忙转过身,看见是皇帝瞌睡顿时就醒了,声音沙哑,不自觉喊道,“皇上……” 满愿心中其实是有些困惑的,觉得像皇帝这样的人肯定相当好面子,昨天的事让他那么尴尬,今日定然是不会来了,本来自己还有些苦恼该怎么哄他,却没想到他今日又来了。 “怎么又忘了?”李瑜看着她提醒道,又问,“睡了一天了,饿了吗?小厨房已经备好饭菜了,要不要吃?” 满愿睡得入了神,此时半边脑袋还在梦中,完全不饿,下意识摇摇头,下一秒却看见李瑜慢慢闭上眼就这样凑了过来,连忙改口道,“饿了,一天没吃饭,饿了!” 李瑜心中更加不自在,开始悔过,抱着她起身,给她穿好衣服才对外面道,“传膳!” 满愿愣了一下,想起父亲也会对母亲做这样的事,她最开始觉得夫妻之间就该这样,后面却在若水县当县令时看见许许多多辱骂甚至殴打自己妻子、女儿的丈夫,他们高高在上,将女子贬入尘泥,明明也没什么文化,却总爱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她慢慢明白或许这才是大多数,像父亲那样的是少数。 “怎么愣神了,快吃点垫肚子。”李瑜的筷子已经伸到人的嘴边,催促道。 但满愿觉得自己还是感动早了,吃完饭李瑜还是坚持不懈地凑了上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满愿小心翼翼地抱怨道,“明早还要去给太后请安……” “我今日已经给太后说了,往后你不用去请安。” 满愿无话可说,她想说的是这个吗?就算去太后那里请安也就半个时辰,可他……只能直白道,“可是我会很累……” 虽然他是皇帝,但也不能不让人睡觉吧! 李瑜那个全装满些奇怪东西的脑袋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道,“那我抱你去洗澡,休息了。” 第6章 难言之隐 往日鸡鸣而起的满愿现在钟鼓楼敲了几次她都听不见。 嬷嬷往日教习她们宫中礼仪时说皇上起来时她们不可贪睡,但现在李瑜不管她起不起,她便也不管了。 昨晚李瑜虽然说了她不用去给太后请安,但她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太后可算是宫里第二权力的持有者,惹到了她可没好果子吃,于是在床上挣扎了半天后满愿还是艰难地爬了起来,身边那两个叫锦绣、锦城的贴身侍女还没来叫她,满愿决定在床上先发会儿呆。 呆还没发完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满愿还以为必须要起了,抿着嘴慢悠悠起身道,“进!” “娘娘,太后身边的华阳姑姑来了。”锦绣小心翼翼道,昭嫔娘娘受宠,这两天她又一直在睡觉,不知什么脾性,不敢打扰,可华阳姑姑是太后身边最亲近的下人,曾经还照顾过圣上,她同样不敢得罪。 满愿心中奇怪,难道就因为自己昨天迟到了所以太后娘娘要派人来敲打自己吗?太后果然不能得罪!赶忙起身穿衣出去就看见华阳姑姑恭敬地行礼道,“见过昭嫔娘娘!” 先礼后兵吗?满愿连忙将人扶起,“姑姑客气了。” “娘娘折煞奴婢了,太后娘娘心疼昭嫔娘娘夜夜侍奉皇上,特许您承恩期间都不用去晨昏定省,您好好休息。”华阳笑意盈盈道。 “多谢太后娘娘!”满愿心中顿时一喜,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平静的样子。 把人刚一送走满愿就决定回屋躺着,锦绣跟上问,“娘娘,要用早膳了吗?” “不用,我再睡会儿,你们……这堆的是什么?”满愿刚进门就看见屋里成堆的楠木盒放着。 “娘娘有福气,皇上宠爱娘娘,这些都是皇上派人送来的,等娘娘过目后才入库。”锦绣笑着讨好,上前把盒子一一打开。 满愿扫了一眼,无非就是金银珠宝,好看了些,她家行商,这些东西见得摸得不少,于她而言没什么作用,只是该跟父亲母亲报个平安才是,不知道宫中能否向外寄信。 “锦绣,我能不能写个家书寄出去?” “这……娘娘怕得求求皇上才是……”锦绣犹豫着道。 “好了,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锦绣看着面无表情的昭嫔娘娘对她挥了挥手,猜不透她的心思,连忙出去把门关上。 满愿害怕被外面听见动静惹起不必要的麻烦,高高扬起的手轻轻落在桌上,连寄一封家书都要求人,她何时受过这种禁制! “满愿,我来找你了!”贺瑾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满愿把情绪强压了下去。 听安仁殿的宫女说满愿已经醒了,贺瑾一下就推开了门,快步上去挽住满愿的胳膊,“今天不用我叫你,走,我们一起去太后宫里!” 满愿看着她歪头一笑,“我往后可以不用去太后宫里请安了。” 贺瑾一愣,抱怨道,“什么嘛!本来晚上都不可以一起睡了,现在早上一起出去都不行了!我不管,你陪我一起去嘛!”贺瑾抱住满愿的胳膊来回晃。 满愿往后顺势坐下,倒了一杯茶才慢悠悠笑着对贺瑾摇头。 “哼!你太可恶了!”贺瑾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又折回来夺了满愿刚刚倒好的茶一口喝干净了。 满愿看着,无奈地摇摇头,有这样赤诚的人也是难得。 吃了些点心,满愿脱了衣服正准备再上床补一下觉就听见通传说皇上来了,睡觉被打搅的气刚起来想起有求于人便又下去了。 “夫君!” 李瑜刚准备敲门门就打开了,然后看见满愿飞奔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自己,本来已经让自己看见她时不会脸红,现下被她抱住便再也压不住了,控制不住结巴道,“嗯……你怎么了?” 满愿在他怀里蹭了蹭道,“我有点想我父亲母亲了,我能不能……给他们寄一封家信?” 李瑜这才想起满愿离家千里,年岁又小,除了自己在京城里也没有相熟之人,肯定思乡心切,道,“既然想家了,那我陪你回去看看他们可好?” 话本子里总讲夫妻之间再怎么都得得到父母的同意才能走得长久,他想与满愿长长久久、白头偕老自然要得到满愿父母的同意。 听到李瑜的话满愿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允许她回去?还要陪着她回去?想着又突然发现李瑜的脸怎么这样红? “怎么了?”李瑜看她的样子继续问,又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浑身发热,现在外面的皮肤肯定是红完了,她是看见自己脸红才愣住的吗?她会怎么想?这样是不是很没有男子气概?满愿会因此不喜欢我吗……李瑜感觉脑子里有什么要溢出来了。 满愿摇摇头,扬起笑道,“说好了!不许骗人!” “君子一诺重于千金。”李瑜一时晃眼,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耳朵。 满愿垂头时眨了眨眼,掩下里面的情绪转而抬起盈盈笑道,“多谢夫君!” 李瑜下旨宫中妃嫔皆可回家探亲两月,三月一日宫门落锁前即可出宫。 本来是六十二天,但遭到群臣反对,一群老古板拿着老祖宗那套当令箭说什么未有前例,圣上当遵祖训,妃嫔长居宫外不好看顾,易生事端,导致国脉有损,李瑜只觉得好笑,半是顺从道,“既然各卿家如此关心朕的家事,那朕就心领了,宫嫔回家探亲时限改成六十天,五月初前回宫!” 这有什么区别!群臣激愤,觉得自己被帝王敷衍了,正要再次陈言,却见上位大手一挥,王公公便大声喊道,“退朝!” 下了朝到安仁殿时李瑜忍不住同满愿抱怨,“这群老古板!明明一点小事非被他们扯到什么国家命脉上,每天没那么多事要奏也要一个个跑来问安,我还得一个个答,烦人得紧!” 满愿面上平静地听着,心里却意识到,尽管群臣反对又如何,李瑜最后还不是达成了自己要办的事,他是皇帝,即使有些什么权力上的限制,但只要不涉及最根本的利益,多半都是能达成的,若是权力再高些,手段更强些,怕真是天下皆为股掌间玩弄。 只是朝臣们一事还未按下皇帝就又宣布了一事,一心理政,从未出过宫的帝王竟然要微服出巡!尽管他们千般劝服宫外危险重重,居心叵测之人虎视眈眈,皇帝却义无反顾,丝毫不听。 后来不知朝上众臣从哪里打听到皇帝微服出巡之地竟然就是宫中昭嫔娘娘的故乡,又打听到皇上微服出巡的日子和宫嫔出宫的日子是一样的,宫中妃嫔母家多在京城,且朝中势力庞大,早对皇上自秀女进宫以来专宠满愿一事心生不满,正好借此机会上谏。 “圣上英明!先祖皇帝历来三千佳丽雨露均沾才能稳定前朝后宫,圣上万万效仿祖训啊!” “圣上膝下暂无子嗣,国脉不稳!若是独宠昭嫔,怕是江山难以为继啊!” “圣上……” “停!”李瑜连忙打断,这些朝臣又为了这些小事一个劲儿地碎碎念,自己和满愿的家事哪里就轮到他们说三道四了,话本里果然说得对,最真挚的爱情都会受到最热烈的报复。 “事已至此,朕就不瞒你们了,太医早有诊断朕难有子嗣,本就心力交瘁,若再雨露均沾更如枯井再凿,有心无力啊!百年之后旁支执掌国事亦可,众卿无需忧心,退朝吧!”李瑜掸了掸袍子起身离开。 满愿家世背景不好,他也害怕满愿被针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旦有人起了心,他就不可能方方面面都顾到,于是胡诌了一大段,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朝上众大臣面面相觑。 “圣上何时……有此……难言之隐啊?” “如此——江山以何为继啊!” “如此我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在皇宫不就形同——守活寡了嘛!” “大人慎言!” “汝勿言!天要绝我天朝国运啊!” 第7章 回家 想着马上就可以回家满愿的心情好了很多,心里对李瑜的埋怨也消散了些,脸色好得更自然些,动作也更加迎合了些,倒让李瑜变得更加得寸进尺了。 满愿忍不了了,没克制住发了一次脾气,本来以为李瑜会生气,没想到他反而消停了,那几天晚上都只是抱着她睡下。 满愿也终于有机会早睡早起,宫里无聊,贺瑾只要醒着就到安仁殿来和她说话,今日外面阳光正好,贺瑾看着满愿院子里的花开得不错非要拉着她过去看看,她拗不过,半推半拒地去了。 “这……这个框景!地处北塞,身在江南啊!” “这花好看!我摘一朵戴头上,给你也戴一朵——真好看!” “这花更好看,换一朵戴来看看,这花配你更好看!” “……” 贺瑾叽里咕噜说了半天,满愿头上也不知戴了多少花,都开始招蜜蜂蝴蝶了,“够了!”然后一朵一朵全摘了放到贺瑾手里,“你喜欢你拿回去自己换着花样戴!” 贺瑾才不怕她,挽着她胳膊扭着道,“我不要,你就陪我玩儿嘛!” 然后心软的满愿真就答应了,一头乌发又被鲜花围满。 白露殿窗边的李瑜看得瞠目结舌,他——好像学到了,又感觉——自己好像还有很远。 满愿与贺瑾在一起时脸上的表情丰富很多,不会像跟自己在一起时一样有什么情绪都忍着,只有那天才初次表达自己的情绪,他才明白,之前——满愿都是在讨好自己,因为他皇帝的身份。 也还好,他有这个身份,不然,都没可能遇见她了…… 京城距离余水车程来回差不多月余左右,李瑜为了快点到余水不在路上耽搁时间,只带了几个宫中精锐贴身保护安全,又提前告知驿站各处备好粮马,一路快马加水路速达,竟不到半个月就到了。 满愿下了马车,看见熟悉的府邸,眼里的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小姐!”门外的守卫本来疑惑为什么有马车停在自家门前,直到看见自家找了很久的小姐从里面走了下来,赶忙上前,“快去通知老爷、夫人,小姐有消息了!” 满府大门敞开,满愿也没管后面的李瑜,提起裙子就“滴答滴答”跑了进去。 满愿父母一得到女儿的消息就相互搀扶着跑了出来。 “娘!爹!”满愿猛地扑到母亲怀里。 “我的小阿愿啊!”满愿母亲眼睛红肿,一双手都在颤抖,一一检查满愿身上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你这段时间担心死我们了!我们派去打听的人说你……说……你被若水县那群狗东西拉去祭河神……”满愿父亲摸着这唯一女儿的头,说话有些颠三倒四,根本不知要说些什么。 在几米外的李瑜听见手下不自觉用力,“咯吱咯吱”,红漆木的柱子被生生刮下来一层皮。 “还好你没事!”母亲怜爱地摸摸满愿的头,抱住她这才看到不远不近隔着的人,看见她望过去连忙乖乖立好,笑意盈盈地喊了一句,“伯母安!伯父安!” 满愿父亲也被这人搞懵了,问自家女儿,“这位是?” “拜见圣上!草民惶恐!不知圣上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听女儿说了李瑜身份夫妻俩连忙拉着满愿跪下。 李瑜可是来求得人认可的,赶忙将人扶起,“伯父伯母严重了,我此次前来不过是作普通女婿前来拜访岳父岳母,是我叨扰。” “女婿?”两个人看向旁边的女儿,只见她点点头,脑中顿时想起些关于当今圣上的事。 天色已黑,夫妻俩布了饭,饭桌上却安安静静的,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满家父母是不知该怎么和这天下最尊贵的人——皇帝相处,但李瑜也同样不知道该怎么与岳父岳母说话,话本里往往主角出场就折服了岳父岳母,但看眼前这情形,岳父岳母与自己的妻子满愿一样大概都是碍于自己的身份忍耐而已,无奈轻轻叹了一口气。 满愿倒想与父母亲近,只是害怕冷落了李瑜惹他生气便只能沉默着,满家人之间的交流全靠夹菜,为了不暴露偶尔再拿公筷给李瑜布点菜。 李瑜看得更绝望了,他们家里夹菜都用自己吃的筷子直接夹,但给自己夹的菜却都是但拿一双筷子,果然——内心其实没把自己当作一家人。 晚膳后,满家人把家里最好的一间房子收拾了出来给李瑜住,李瑜本意不是这样,但此刻看着满愿和父母对自己行礼后远去的身影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哪怕说了不必在意他皇帝的身份,当寻常百姓家的女婿来对待就好,他们也只会听过一耳然后一笑了之,同满愿不相信自己说她是他的妻一样。 他要做给他们看才行。 满愿父母房间。 “阿愿,你告诉我,是不是谁强迫你去的?”母亲握着她的手认真问道。 “对,你别担心什么,受了什么委屈就告诉我们,为父这些年四处经商,人脉积攒不少,只要我们想,今晚就能举家远走他乡,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不管到了何处,我都能保得你们娘儿俩衣食不愁,阿愿,你放心告诉我们!”父亲也连忙跟上。 满愿心中感动,从小到大,不管自己想做什么事父母都会支持自己,哪怕陪着自己挨骂也心甘情愿。 但现在,他们年岁已高,家中资产雄厚,本可以安度晚年,何必陪着自己奔波流离然后想办法东山再起呢?现在的自己该去保护他们了。 满愿摇摇头,“他……其实对我很好!” 夫妻俩一愣,这才多久?满愿母亲害怕女儿认命了,继续道,“阿愿啊!你不要怕,告诉娘,爹娘会保护你的!” “对!而且你不要相信外面的男人都同爹爹一样,男人的真心转瞬即逝,没几个好的,爹害怕到时候就再也护不住你了!”父亲朝着李瑜的方向看了一眼,天下男儿多薄情,更何况,他是万人之上的帝王,如何能守一真心,爱唯一人? “娘、爹,你们放心,我没有那么傻,把真心全捧出去,必定先把权力拿到手中,只是现在一切还为时尚早,不过,好不容易能出来与你们见面,我们真的要一直在这件事上进死胡同吗?”满愿笑着看向父母亲问。 两个人被女儿说得愣了一下,母亲摸着满愿的头道,“罢了罢了,你想怎么样都好,要是过得不开心了记得写信告诉我们,爹娘肯定帮你想办法。” “对!我把生意做到京城去,我跟你娘守着你,难过了就来告诉我们!”满愿父亲也连忙说。 “嗯,好!阿愿明白,谢谢爹娘,娘,今晚我想……跟你睡!”满愿在娘亲的脖子处蹭着撒娇。 “傻孩子!跟爹娘说什么谢!我们阿愿想睡哪儿睡哪儿!让你爹打地铺去!”母女俩笑着看向旁边站着的满父,满父自觉去抱了被子在地下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