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吟》 第21章 第 21 章 他们再一次相见是在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在接到程汉的电话时乔司礼毫不犹豫翘了课。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着稀薄的雨,他奋力狂奔,当他汗如雨下奔到校门口时就看见了身着一席白衣的程汉,他右手举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左手握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满脸柔情的望着奔向他的乔司礼。 这个场景与之前他在音像店等他下班时重叠。 此时正是上课,所以校门口除了值守的保安外并没有太多的人。 正当乔司礼想冲出校门时,保安室里的保安拿着遥控器走了出来,他眼神严厉的盯着乔司礼大喊了一句:“唉唉唉!那个同学怎么没上课?” 随着‘吱’的一声响起,电推门徐徐而闭。 程汉冲他一笑大声说了一句:“下课见,我就在这里等你!” 可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乔司礼哪里等得及下课呢? 他不理保安的质问,跑到电推门前透着缝隙小声又急切的说了一句:“去旁边石墙那儿等我!” 见他不听劝阻,保安便向他走来:“那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跑!” 程汉言笑晏晏的对他比了一个口型后便转身向旁边的石墙跑去,几乎是同一时间,乔司礼也转身奔向了石墙。 他奔跑的背影让保安摇了摇头,随即便回到了保安室。 他气喘吁吁的跑到石墙边,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的程汉,他的心情激动又雀跃,在不断调整呼吸后,他一口气爬上了石墙,由此,他的衣服上沾上了些泥,而程汉此时正满眼担心的望着他:“乖,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下课,先去上课。” 爱干净的他完全顾不上衣服上沾染的泥泞,满身心的只有眼前的程汉,于是他一鼓作气跳了下去。 他刚有条的动作,程汉便扔下了手中的伞和花,双手举起想要接住他。 等他安稳落地后,程汉无奈的笑了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叛逆了。” 薄薄的红雾卷上乔司礼的脸颊:“你怎么来了?” 程汉弯腰将刚才丢掉的东西捡起塞进他的怀中:“想你了。” 简短的三个字让乔司礼肾上腺素飙升:“你...不上课?” “上啊,上了一堂三好学生乔司礼翻墙的课。” “啧!” “啧!你就不想我?” 乔司礼抱紧被塞进怀里的花:“人生第一次翻墙还不能证明?” “能,毕竟第一次翻墙就掉进了我心里。” 乔司礼面红耳热:“你...” “我什么?” “没事...就是觉得你好像变了很多..” “我也觉得你变了很多。” 乔司礼抬头看向他:“我们去干什么?” “去干你想干的事...和我想干的事。” ........ 他们与之前一样,并排走着。 天空有些灰暗,稀薄的雨坠向伞面,偶尔从前方吹进落到了花上,见此,乔司礼伸手将花遮住,企图将雨挡住,但它们还是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没一会儿就在花面形成了些水珠。 “乔司礼。” “嗯?” “乔司礼。” “嗯?” “乔司礼。” “嗯?” ....... 程汉每喊一声,乔司礼的心就猛烈的跳动一分。 但不知为何,从程汉喊他的那几声中,乔司礼听出了漫天的落寞。 他并没有询问程汉喊他是为何,只是耐心的在一旁附和。 那一天,他们去了很多地方。 从空无一人的行人道走到人潮涌动的大街,再行至寂寥的小道。 只是这一路他们并没有说太多话,只有一些简单的问候。 待天将黑未黑时,他们才总算结束行程走进火锅店,火锅店人满为患,但他们来得很凑巧,恰巧遇见最中间一桌的客人离开。 乔司礼和程汉就坐在了那个位置,似乎是天选一般,C位的灯光直泻而下照耀在他们身上,而旁边几桌锅中的雾气就像是一道天然屏障将他们隔绝于此,他们双眼望着彼此,眼中皆是柔情。 只有几道缓声而来服务员的询问才让他们从对望的眼神中抽离。 没出一会儿,桌上就已经堆满了菜,基本上都是乔司礼爱吃的。 程汉熟练的将菜夹入锅中烫熟放进乔司礼碗中,只是他有些愁容满面、心不在焉。 乔司礼十分敏锐的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只是他似乎习惯了等待程汉自己说出口。 “我以后都是满课。” “这一周都算迎新日,辅导员都不怎么来班点名。” “我的课业很忙。” “这家火锅还是没有城北那家好吃。” ..... 他们的对话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乔司礼。” “嗯。” 他的名字再次从程汉嘴中蹦出,只是这一次却让乔司礼的心抖了抖,连带着他的手都开始有些颤抖,好几次都未能将碗中的牛肉送进嘴里。 “你又瘦了。” 乔司礼低下头望着碗中堆满的肉,程汉一脸忧愁与不舍的盯着他。 这顿饭有些食不知味,等吃完走出店时,天空已经完全暗了。 他怀中还是捧着那束花,他手中还是握着那把伞,天空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滴下,他们一如既往并肩而行。 只是,这一路上都没有再听见俩人对话的声音。 虽并肩而行,但乔司礼总觉得身旁的程汉似乎正离他越来越远, 他们在临近处开了一间房,一路上,乔司礼的手都不断的重复着以前的动作,而程汉也心情复杂的不停侧头望着他。 房间门刚关上,程汉直接将伞扔在地上,又将乔司礼怀中的花扯落在地,随即一把将他捞进怀中,他将头埋进他的脖颈,像个小孩般撒起娇来:“我真的很想你。” 乔司礼将头轻轻靠在他的头上:“我也很想你。” 随后房间里响起的只有二人的呼吸声,他们就站在门口相拥,偶尔从窗外透进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也是这时才能看见乔司礼已经红了眼眶。 十多分钟后,程汉才抬起头来,乔司礼伸手捧住他的脸,像是在看个珍稀宝物般的端详起来,只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又能看清楚什么呢? 他用节骨分明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手指从眉往下滑,最后慢慢落至程汉的唇。 程汉张嘴轻轻含住了他的指,这一瞬间,俩人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而不停涌出的鼻息也让黑暗的房间里充满了暧昧。 程汉用齿轻轻咬了咬他的指,随即又伸出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而另一只手则慢慢的从腰往上滑,最后握住了他的后颈。 他的舌尖缓缓滑过,不仅让乔司礼的指变得痒痒的,也让他的心开始瘙痒起来。 随之,程汉松开了嘴,乔司礼才将指缓缓抽出,只是他的手指再次从唇滑过,从下巴滑至左胸处,他将手覆在上面感受着程汉胸口剧烈的起伏,心脏狂烈的跳动。 程汉低头噙住乔司礼的唇,二人坠进蜜网中不断拉扯。 房间内的气氛变得火热,程汉将手托住乔司礼的腋窝,轻轻一举,乔司礼的双腿就架在了程汉腰上。 程汉一只手将他托着,一只手钻进了他的衣服揽住了他的腰。 俩人忘情的吻着,直至程汉抱着他走到床边,他轻轻将他放下,随后脱下衣服双腿跪坐在乔司礼的腿上。 乔司礼一手向后撑起,一手扶上他的身子。 他的动作轻缓,但那只手像是有魔力般,游走的每一处都点起了一把火。 程汉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他干脆伏下身双手将乔司礼的手擒住,乔司礼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放倒,他双手举过头,娇喊了一声:“阿汉!” 这道声音成功点燃程汉不断压制着的火,他只留了一只手握住乔司礼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穿过了他的衣服,他的手不断在他身上游走,而乔司礼也不停发出急喘的声音。 随后程汉用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到了右边,然后低下头轻轻的对着乔司礼的左耳呼了一口气:“你是不是要负责把火给灭了呢?” 话落,程汉张嘴用牙齿轻轻咬了咬乔司礼的耳垂,这一咬让乔司礼更加受不了。 “阿汉~别...” 不顾乔司礼求饶,程汉的手开始不断往下游走。 窗外时不时闪过灯光,为屋中增添了几分旖旎。 夜行至半,晚风不再与月光覆合,剩下的只有零散的星星独自揣摩。 直至天将亮时,程汉再次吻住了乔司礼。 他的吻轻轻的,从眉缓慢落下,直至唇峰,最后落至锁骨,他们十指相扣,紧紧相拥,他将头埋进他的脖颈,贪婪的吸食独属于他的香气。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几滴泪从乔司礼轻闭的眼尾滑出,他起伏的胸腔里全是难过与酸楚。 “我要走了,不用等我。” 乔司礼还在睡着,回答他的只有满屋的安静。 房门开启的那一刻,一直闭着眼的乔司礼睁开了眼睛,他侧过身抱紧了程汉睡过的枕头,随即蜷缩成一团,似乎想让自己完全融进枕头里。 —————— 乔司礼在日记中写了这么一段话: “ 只要是关乎于离别的事,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预感,只是我习惯了不问,你习惯了自己说。 我只是充当倾听的角色。 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很希望你能和我说一句再见。 我会一直等待,等待你再次回来,等待你再次说句很想我。” “ 我喜欢的是星光点点的夜,喜欢夜夜你都在我身边。 ” —————— 原来我以为这里只是简单的离开,殊不知程汉没有一点音讯,消失了整整一年。 而那一年,乔司礼的天空中再没出现过星星点点,他也再未踏足过火锅店。 —————— 生活似乎总是不如人意,但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把握住它的机会有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就只能祈祷老天的眷顾。 思念还是一如从前,犹如野火烧不尽春草,点不燃锈迹斑斑的剑。 这一年乔司礼热衷于写信,所以他的极大部分生活都在续写上一次未写完的信件。 偶尔信里会带着一些东西,像是被风吹落的叶,河边捡起的花,路边杂乱生长的狗尾巴草,向阳而生的雏菊....更多的是一瓣瓣枯竭的玫瑰花瓣。 信件有长达四百封,但夹杂在日记本里的却只有了了五封,甚至于这五封都是被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它们被火烧的乱七八糟,一条条破败的缝隙让许多文字都丧失了生机。 我也很想知道其余三百九十五封的内容,可惜的是它们都成了火中的灰烬。 ———— “ 致亲爱的汉。 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这个称谓很肉麻,甚至会让你些许有些反胃,但思念已经犹如大雨倾盆,直溃河堤,再顾不上那么多了。 听天气预报说今日会有大雨,无论你在何处,也请记得带伞多添衣。 此刻好想在你身边与你共撑一把伞。好想和你一起踩水坑,一起听雨落下淅淅沥沥的声音,再看没带伞的人在雨中狂奔,然后躲到无人的地方相拥。 你在听雨声,我在看夕阳,明明身处同一片天,但却相隔万里之远。 你有好好吃饭吗? 很想念你做的蛋炒饭,你与食堂里做的简直天壤之别。 很想念你的声音,幸好录音机里还留存着你的话语。 你有好好睡觉吗? 我现在多数时间都在失眠,虽有你的声音伴着我,但似乎那短短半月已经成为了习惯,你不在我身边,仿似不能安稳的闭上双眼。 汉,你应当看见那棵枫树了吧。 你记得许愿,别求其他,就求你平安快乐。 这个周末我跟着同学去了彷儒山,山上有座寺庙,我替你烧了一炷平安香, 那座庙在山林中,被雾气笼罩着,庙中全是虔诚跪拜的人,我也是其中之一,不知道他们求的什么,但我只求你平安。 我相信在这千千万万的祈愿声中,老天迟早都会听见我的。 一阶一景,一步一愿。 等有机会你一定要来看一看。 ...... ” ———— 剩余的话是残缺的,被大火烧成了一条蜿蜒的黑线。 这些信并未寄出,程汉也没收到过。 但这若隐若现的字迹无一不在印刻着乔司礼对程汉的思恋。犹如翻涌的江河,逃过重重山峰溃出堤。 第23章 第 23 章 “好久不见,我的…乔司礼。” 简简单单九个字却再次让乔司礼的心掀起千层海浪。 就像枯萎了半个世纪的玫瑰在最后一片花瓣即将凋落时终于迎来了久别重逢的春。 触碰到春光的那一刹那,它再次热烈绽放,就算知道这道春光迟早会涣散,它也还是拼尽全力肆意开放。 他抬头望着他,眼里布满雾气。 积攒了一年多的委屈和思念终于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乔司礼不顾任何人钻进他的怀中与他紧紧相拥,这是他梦了无数次的场景,只是梦中人从来望不见实影。 车流不断,他们如此坚定。 程汉颤抖着手给予了他回应。 他拉着他的手毫无顾忌的奔向前方,目的地是上一次分别的旅馆。 同一个房间,同一个位置,程汉小心翼翼的吻住了他的唇。 渐渐的,他的手在他身上不断游走,动作也慢慢变得用力起来。 他轻轻一抬将乔司礼抱上鞋柜,乔司礼轻轻捧住他的脸,痴迷的看着他。 慢慢的,从他眼里滑出一滴泪珠,程汉伸出手来慢慢擦拭,脸上传来有些粗糙的触感,他拉过他的手发现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疤痕,心疼顿时涌出,他的声音变得颤抖:“疼吗?” 程汉抽回手环住他的腰,随即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声音抽噎:“我好想你。” 两人依偎在一起,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代替无言述说着他们对彼此的爱意。 “我真的…很想你。” 程汉再次重复了一句,察觉到自己的颈窝变得湿润,乔司礼轻轻抬起他的头才发现他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他轻轻为他擦去泪痕,缓缓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两人吻得忘我,吻得天昏地暗。 只是眼角滑过的颗颗泪珠就像是不要钱的珍珠,重重的砸进了他们的心。 久别的爱人历经风雨得以重逢,他们的交汇就似山川汇进海洋。 十指相扣,他们再次相融。 不眠不休的一夜,他们紧紧依靠在彼此身边。 明明就在彼此身边却还在述说着思念。 过往的日日夜夜不断浮现在乔司礼眼前,身体传来的刺激感终于让他再次相信眼前这副场景不再是一场梦。 他的程汉…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 乔司礼温柔的用手抚着他的背,眼中噙泪。 日子又像从前。 程汉回到了之前的学校,他们又开始了异地恋。 只不过这一次乔司礼变成了他的学长。 两人还去之前,程汉一有时间就会坐上绿皮火车去到乔司礼的学校。 他从来不允许乔司礼去找他,两千公里的距离,他舍不得他的乔司礼被路上的颠簸折腾。 ——— “ 没能想到上天还是听见了我的愿望,我终于在流逝的时光里等到了我的爱人。 ” ——— 后来乔司礼带着程汉去还了愿,带着他去了所有他去过的地方。 他们走上了那条路,爬上了那座山,相依相偎在一起。 乔司礼绵绵不断说完了近一年所遇到的所有事,此刻他们的身份站到了彼此的对立面。 乔司礼变成了那个不停述说的人,程汉变成了那个只会倾听的人。 他们并肩站在山顶,望着雾气朦胧遍地无光的山。 他的笑容是那么的灿烂,他的爱意是那么的毫无顾忌。 “程汉,我许了很多愿望,这次你一定要陪着我,陪我一个一个的全部实现。” “好。” ………… 这一本日记下半部分被火烧得残缺不全,只剩下完好的最后一篇。 ——— “ 程汉,我的一生都与你相关。 ” ——— 这是乔司礼最后留在日记上的几个字。 他的日记停于此,他的篇幅记录大多数都是关于程汉。 他是一个温柔又自卑的少年,就像是初秋划过的第一道风,风之所及皆是零零散散的玫瑰花瓣,枯萎泛黄没有荆棘,一落地就已经碎成了灰。 他努力的想在空中多停留想要晚些凋落,其实也本该如此,可秋季来得太快了,即便费了全身的力气,但也只能如此了。 玫瑰还是望不见了春光。 往下的篇章似乎变成了程汉续写。 那一行行歪歪扭扭的正楷,让我的心被再一次扎穿。 在看了结局以后,我的后悔溢于言表,我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那一刻,希望停留在他们的背影被雾融于山的那一刻。 第29章 第 29 章 我一直都觉得他和他是两个站在船上的人,一人在船头,一人在船尾。 两人都没有拿桨,站在船上随着波浪飘荡,不知会飘向何方,一切都只能随风看涌流。 他和他无数次的对望都不敢走向彼此,一旦谁先踏上一步,那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无助的覆灭。 所以,他们只能相望。 不过幸好,随风荡漾的日子里,他们一起看了不少景色,有幽密的青山,有驻足的飞鸟,不时跃出水面的鱼....还有柔情的彼此。 ———— “ 我们缠绵的那一夜,他哭了,他轻轻抚摸着我背上的伤痕,我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滴。 如我所想,当再次将他拥入怀中时,我所遭遇的一切苦难都不值一提,时时刻刻脑海中闪跃的都是他的影子。 明明他就在我怀中,明明他就枕在我的臂弯,可我还是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切实际,还是觉得思念犹如狂烈绽放的花,在我胸口,在我身体每一处都洒下了下一次盛开的种子。 我的乔司礼,我爱你至极。 ” ———— 原本程汉压根就不想再继续学业,他只想日日夜夜都守在乔司礼身边,但在乔司礼的极力劝说下,他还是回到了曾经的学校复学。 那次是他第一次开口让乔司礼送他去学校。 他像个小孩子般,无时无刻都黏在乔司礼身边。 程汉带着他去了曾经说过的枫树那处,他们在四下无人的夜里悄悄往树上栓了一根红绳并在树下许了愿。 乔司礼说他希望程汉的前景一直光明,希望程汉长命百岁、无忧无虑。 程汉说他希望能和乔司礼永永远远,希望他如高挂的明星一直闪闪发亮。 在万般不舍下,程汉送乔司礼上了火车。 他们都在为了能给彼此一个未来而坚定、努力的在各自的城市拼搏着。 程汉各科都很优秀,不仅当上了班长,还靠着变得俊冷的脸庞收获了一大波粉丝。 他收的礼物和情书已经塞满了寝室的垃圾桶,每每看见那一垃圾桶的东西,程汉都觉得厌恶至极。 从回学校以后,他最期盼的就是周末。 每个周末他都会乘上绿皮火车去往乔司礼的城市。 相同的房间里眷恋的是相同的人。 他枕在他的臂弯中,他厮磨着他的发,在黑夜中畅想着未来。 “程汉,我们学校突然和我解除了协议,我父亲也去了国外....” 程汉用手抚拭着他的耳垂:“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们以后养一只小狗好吗?” 他的话让程汉红了眼眶:“依你。” “我快实习了,我想去你的城市。” “到时候我来接你。” 程汉往下缩了缩身子,他将头埋在他的颈窝,下巴在乔司礼的锁骨上不断摩擦,喷洒的鼻息洋洋洒于乔司礼的脖颈,他整个人就像只在撒娇的缅因猫。 乔司礼侧过身将他拥入怀中,伸出手来抚摸着他的头。 “乔,我们再养一只猫。” “好。” 倦眠的夜,两个易碎的瓷娃娃抱在一起小心翼翼的一片一片将彼此的碎片拾起再为对方粘合在一起。 他们犹如小动物一般心疼的舔舐着对方身上的伤痕,用着自己的方法想让那些伤痕都消失,想让曾经遇见过的所有不美好都消失,甚至盼望整个世界都只留下彼此。 “阿乔,寒假我带你去枫鸣山,我们去看看枫鸣山的雪,雪盖满山,很好看。” “好。” “然后等枫叶盛满山我们再去一次。” “好。” “我们再去一次沙岛吧,上次去都忘记捡贝壳了。” “你也听过这个传说?” 程汉环抱他腰的动作又紧了几分:“听过。” 他的回答让乔司礼心中一紧:“你有没有听过....那个故事?” “故事?” 程汉抬起头有些疑惑的望向他:“什么故事?” 乔司礼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记不记得那个小面馆?当时那位老板给我说了一个故事,我就是在那会儿听见能用贝壳许愿。” 程汉的好奇心被勾起:“给我讲讲。” “他们和我们一样,一人叫小理,一人叫宁小老板。” “小理?” “道理的理。老板还说我和他长得有些像,他们在那个小镇相遇,相爱相依,白头到老。” “就没了?” “他们没有遇见什么阻难,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很不容易,大家都很支持他们。他们甚至举办了婚礼,然后在见证下幸福的度过余生。” “那我们也要和他们一样,既然你的名字和他重名,那我就做故事中的宁小老板。乔司礼,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与众不同的婚礼!” 他的话触动到了乔司礼,乔司礼用鼻尖不停擦拭着程汉鼻尖,程汉闭着眼享受着这一刻,他没有看见乔司礼脸上拂过的一丝凄苦。 “你这算不算是在和我求婚?” “不算,说了都不算,等着我的实际行动!” “好。” 乔司礼轻轻吻住他的唇,慢慢房间里开始升温,两人就在柔软的床上抵死缠绵。 残缺的月旁守着深邃的星,它为它奏唱着安睡曲,直至黎明来临,它才收起歌声在天光大明中藏了身息。 寒假如期来临,程汉提前请了假,购置好了一切用品,租了一辆车去往了乔司礼的学校。 时间算得刚刚好,他到的日子正好是乔司礼学校放假的日子。 乔司礼连洗漱用品都没有收拾就在程汉的呼唤声中上了车。 程汉蒙住了他的眼,扶着他上了副驾驶:“阿乔,你先闭上眼,等我叫你睁开你再睁开。” 在乔司礼坐上副驾驶时就闻见了一阵阵花香,聪明的他一下就猜到了程汉的目的,但他还是配合着程汉,听话的一直闭着眼睛。 程汉上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栓上他的安全带。 “阿乔,睁开眼睛。” 乔司礼听话的睁开眼睛盯着他,只见程汉故作神秘的示意他回头,乔司礼这才看见程汉精心准备的玫瑰铺满了后座。 随后程汉得意洋洋的转身从其中抽出一朵递给他:“喜欢吗?” 虽然早已料想到,但感动还是充满了乔司礼身上每一个细胞。 他犹如得到什么宝物一般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朵玫瑰:“喜欢!”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星光熠熠。 程汉又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种子,“每到一个地方我们就洒一些种一朵,等来年再走一趟。” 乔司礼又回头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些玫瑰底下都有花盆。 乔司礼有些心疼的看向他:“怎么弄那么多,大冬天的,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没有。” 虽然程汉快速否认,但他在冰天雪地里一家店铺一家店铺的寻找这个浪漫是事实。 “程汉,你怎么能这么好!” ...... ———— “ 我若是够好,又怎会让你遭遇这么多苦难? 我善解人意的乔司礼,最好的人明明是你。 我想让玫瑰铺满我们走过的路,想让世人都看看这些被爱滋养而盛开的玫瑰。 我们相爱没有错。 我们是命中注定的。 ” ———— 他们好像一杯在冬天还加了冰的美式,尝一口就会让人忍不住打颤,其中令人眷恋的苦味一直回荡在冰天雪地里,苦涩在传入味蕾的同时也钻进了心,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品尝了一次又一次。 我一直觉得男孩子也是需要花的,他们也是需要浪漫的。 爱意融化冬天的雪,带来绽放于春的花,花香飘十里,让人闻了心生荡漾。 ———— 如他所说,在自驾游的期间,每次停车他们都会拿下一盆玫瑰,洒下一些种子种在路边。 田埂、乡间小路上最多,它们在寒冷的雪地里娇艳的绽放,成为了整片雪色中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约至半月他们才到达了枫鸣山,上山的游客很少,他们紧紧拉着彼此的手,十指相扣,一步一步踏上山顶。 雨后破云的阳光洒在山野,黄绿色的树,盘绕半山的沥青路,坐落于山顶的瓦房,加上原应该盛满枫叶的山此时却只剩处处枯枝以及漫山的雪,原有的生机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一片片白色的雪。 ———— 我时时刻刻不再想着《杀城》中的一句话 “ 你们走过的所有地方都是在走过命运,无论景色如何,无论过程如何,但结局一定藏在其中。 齿轮随你选择如何转动,但结局由不得你。 所有的一切,甚至是你走过踏过的每一步都是命中注定。 你逃不掉,打不破,只能困在其中。 欣赏吧,欣赏世界送给你的命运。 相信吧,相信你脑中浅薄的盼望吧。 我太喜欢看你沦陷又挣扎的模样了。 库斯迪,黎明再次升起,阳光又将你笼罩。 那你又能如何呢? 独善其身吗? 你何时才能走出我为你编织的美梦呢? ” ———— 两人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站在雪色中,此时的他们与周围的白色显得格格不入,但一句句我爱你却不停回荡在山中,声过之处震落了片片雪。 也只有在人少时他们才能如此大胆向对方大声诉说自己的心事。 他们在山上住了几天,学着当地的方式在漫天雪地中泡温泉、在乡间小道上挽手散步,在夜黑尽时放烟花。 烟花发出的光照亮了两人,他们无拘无束的躺在雪地上撒欢、玩闹。 “阿乔,其实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你了,只是那时候害怕吓到你,所以就一直藏着这个秘密。那时候一直没奢望过我们能在一起,不过现在我总算能大声的说,乔司礼,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吿完白,程汉吧唧一口在乔司礼脸上吻了一下。 猝不及防的告白撩拨得乔司礼心弦上下不定。 “我也很早很早就对你有了心思,程汉,我也好喜欢...好喜欢你。” 乔司礼说完侧过脸对上程汉一直盯着他的目光,然后再次一字一句说道:“我很喜欢...很喜欢程汉。” 等他说完,程汉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很奇怪,只要事关乔司礼,他就像极了一个爱哭的小孩子。 他转身撑着身子让自己位于乔司礼身上,随即低头在他脸上烙下一个又一个吻。 眉毛、眼睛、鼻子、最后是唇。 不停落下的吻就像一个个烙印,在乔司礼心中烙下了一个个甜蜜的印记。 ———— “ 我们不会是小理和宁小老板,我们只是自己。 乔司礼的程汉,程汉的乔司礼。 不管昼夜是否能明,但只要有你,我的世界就是一片光明。 ” ———— 甜蜜像孤夜中燃放的火堆,飘飘闪闪的火光洒向四处,点燃了黑夜,点燃了孤寂。 在寒假临近尾声,他们才收拾着从枫鸣山回校。 在回程途中,程汉故意将车开得很慢,他实在不想那么快就与乔司礼分开。 “阿乔,我不想回去了,要不我就在北城找个工作。” “打住,好好上学!我也不想和你分开,但是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再坚持两个学期。” 程汉像个小朋友,赖赖唧唧的钻入乔司礼的怀中撒娇:“还有那么长的时间...” “那每个周末我都去找你。” “不准!我来找你!” 坐绿皮火车有多煎熬程汉自然是知道的,特别是在临近终点时,那份激动盼望的心情,还有漫天撒地的思念简直能让人活活煎熬死。 他们依依不舍拥抱了半个小时,随后又牵着手在车里磨蹭了半天,直至黑夜来临,程汉才松手放乔司礼下车。 在依依不舍中,他们道了别,并约定好了下次再见。 车辆行驶过一条一条的长街,路灯被越拉越远,程汉的爱意越走越是沦陷。 他独自行驶着车,幻想乔司礼还坐在旁边,时不时的就会整上一句自言自语。 看着相伴的行人,他顿觉酸涩,眸中全是羡慕。 ———— “ 长天碎裂,七色的光摔进怀中,点燃孤寂一片。 星光点点,你捧着玫瑰走到我身边。 群星闪耀,我会牵着你踏上用月亮残片铺成的地毯。 世界的尽头是我们的终点。 我会让时间谱写只属于我们的诗篇。 ” ———— 第30章 第 30 章 如期而至,路途虽远,但厌不倦的是漫天思念。 直至第二个学期终了,他们的生活都过得十分美好。 那日黄昏,他照常走在回寝的路上,在临近宿舍时,他远远的就望见了楼下站着一人。 那人还如几年前一般,只是远远的站在那处就能勾起他心中的恐惧。 恐惧如火山般喷涌,回忆如浪潮般倒扣。 他的腿像是被灌了铅,无论如何用力都拔不出一步,他整个人就僵在昏暗的灯光下。 树影婆娑,风声涌动,一句句被贬低的话划过耳边,一幕幕被虐待的场景浮现眼前。 眼见那道想从记忆中删除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近,他浑身都开始不由自主的冒起冷汗。 见他越走越近,从心底散发的恐惧将他整个人彻底掩盖,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头晕目眩,浑身打颤。 “看见我就走不动道了?” 乔父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此时的乔司礼就彷如一只误入裂谷的小鹿,幽暗的裂谷中危机四伏,就算只是简单的风声也能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 他惶恐的开口回答:“爸...你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来看你。你好像长胖了。” 乔父边说边将手搭上乔司礼的肩,从肩膀处传来的重感让乔司礼几度窒息。 “我们找个地方吃饭。” “我不饿。” 乔司礼的回答让乔父握住乔司礼的肩膀的动作又重了几分:“怎么,长大了?现在和爸爸吃顿饭都不愿意了?” 乔父的语气很严肃,顾不得乔司礼的拒绝,他把着乔司礼就向校外走去。 乔司礼如同木偶般麻木的走在他身旁,他求救般无助的望向一个又一个路人。 以往被虐待的场景不断浮现于他的脑海,无数次父亲这样把着他的肩,后果都是在死亡的边缘徘徊。 可他没有胆量挣脱束缚,想到一直寻找都没有踪迹的母亲和妹妹,乔司礼还是拼尽全力说出了一句:“妈和妹妹...现在还好吗?” 听见他的话,乔父脚下一顿:“好得很!” 乔司礼也顺着他停下脚步:“她们...现在在哪儿?” “不关心关心你爸,尽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他的话瞬间点燃乔司礼的怒火,乔司礼的顾忌和害怕也在此时被刺扎穿,穿成了一串串的胆:“什么无关紧要!” 见他炸毛,乔父反而笑出了声:“乔司礼,我听说了一件事,要是这件事是真的,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她们。” 乔司礼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走吧。” 乔父抬脚走向前方,乔司礼默默跟在他身后。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间离校很远藏于深街小巷中生意有些不好的餐馆。 刚一踏步进去,寒风袭来,乔司礼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店里的温度似乎比店外还要冷上一些 乔父订了一个包间,完全不顾身后的乔司礼,率先就走进包间坐到餐桌前。 乔司礼在包房外犹豫了很久,他有些心慌,可思来想去总归是躲不过的,所以便也踏步走了进去。 他很是拘谨的坐在乔父对面,乔父没有施舍他一眼,只是喊来服务员点了一些菜。 点的全是他自己爱吃的菜。 在服务员给他们倒了水关上门以后,乔父才冷冷开口:“你瞒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乔司礼蹙眉:“什么事?” 乔父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冷哼一声:“我在国外的公司可是丢尽了脸。”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乔司礼颤颤巍巍说出的这一句话却让乔父勃然大怒,他一下站起身来,端起面前的水杯就砸向乔司礼,来不及闪躲,水杯砸到了乔司礼脸上。 他的眉尾处被砸开了一个口子,血液顺着水一起从伤口滑落。 霎时间,那张惨白的脸上一半全染了红。 乔司礼没有顾眉尾处传来的疼痛,反而只是倔强的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乔父。 “程汉。你们做的龌龊事还要我提醒你?我就是这么教育你的?你丢了我的脸!你让我被戳了脊梁骨!你丢了整个乔家的脸,你不觉得恶心?你知不知道你就像粪坑里的蛆,我看你一眼就想吐,我硬是想把你踩死!” 乔父说得咬牙切齿,脖颈处青筋爆起,拳头一下一下的重重砸在桌面上。 程汉的名字让乔司礼肉眼可见的变得慌乱,他来不及辩解乔父从怀中掏出一叠照片扔在他的脸上。 “乔司礼,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你妈和倩倩!” 一幅幅亲密的场景映入眼帘,乔司礼浑身战栗慌乱站起身:“爸,不...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关系好...” 虽然乔司礼很不想否认,但此时的场景却让他不得不否认。 乔父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根竹鞭,他愤怒的胡乱扯掉乔司礼上衣,用尽全力一鞭一鞭抽打着他。 “你怎么不去死?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我怎么会生你这么个垃圾!?” “码的!去死!去死!” 乔父手上的动作一次比一次重,他狠戾的表情和厌弃的动作看起来真的很希望跪在地上的乔司礼就此消失。 “我一定会让他身败名裂!” “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你妈!” “狗杂种!去死!” “怪物!去死!!” …… 不堪入耳的辱骂回荡在房间,乔司礼顾暇不及,整个人被打得昏昏沉沉。 “我要把他弄死!我要把你妈全都弄死!!” 此话一出口总算拉回乔司礼的思绪,但他的精神早已经崩溃,慌不择路下,他徒手捡起脚下的玻璃碎片刺向乔父。 他疯魔的不断喃喃:“为什么!为什么!” 突如其来从肚子传来的疼痛让乔父震惊得瞪大双眼失了言。 鞭子从他手中滑落,他下意识伸出手来捂住肚子,随即慢慢滑坐在地上。 “狗杂种!你居然…居然敢刺我!” 望着被染红的双手以及倒地的乔父,乔司礼才缓过神来。 害怕取代恐惧席卷全身,他捡起衣服套在身上后慌不择路跑出了餐馆。 他狂奔着跑出那条街,路上的行人看见他满身沾满血的模样都惊恐的避开他。 他们的动作再一次刺激到了乔司礼:“不是…我不是怪物…我不是杂种…不是…我不是!” 旁人异样的眼光让他硬是想直接把脚下的地给撕开一条缝钻进去。 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他胡乱走进一个有些脏乱的公厕。 来到洗手台上,刚刚乔父骂他的话还历历在目。 他麻木的打开水龙头,任由冰凉刺骨的水冲刷着手上的血迹。 哗啦啦的水从管中流出,他不断用劲揉搓,开始还十分红的水慢慢的变得透明。 但他仍旧一直重复着冲洗的东西:“为什么洗不干净!为什么!?” 碎裂的镜子让他倒映在其中的脸也碎成了一片又一片,眉尾处红又肿,他却感不到丝毫疼痛。 他穿着单薄的衬衫行走在寒冷的黑夜,天空不停飘下的细雨将他整个人完全打湿,他瑟瑟发抖,狼狈不堪的走向火车站。 那是他剩下的最后一个期望。 等到时已经是下一个黑夜,整段路程他都没有闭过眼,嘴皮也因没喝水起了很多皮。 也是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他和程汉的距离有那么远,原来程汉每次来找他都是那么的辛苦。 绿皮火车缓慢的行驶在轨道上,吵闹又拥挤的环境,再加上直达心底的恐惧,以往最喜欢的沿途风景都被忽略。 他很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些,很希望火车能不停站,直达目的地。 等好不容易挨到时,他已经饿得差点昏过去,但脑海中一直有一抹信念支撑着他。 刚下火车他就再次坐上通往程汉学校的末班车。 他将车窗开得大大的,想借冷风让自己清醒,灯红酒绿的街景不断闪进眼睛,但却丝毫没有闪进他的心。 等好不容易到了学校,谁知道校门早已经关上,他又一次翻越了墙,就像那会儿程汉第一次来找他一样。 不过,此时墙下没有了抱花和接他的人。 一跃而下,脚踝不小心被扭到。 他就一瘸一拐、狼狈的走向程汉宿舍。 离他宿舍越近,乔司礼心中的委屈就更加浓烈。 等拐到宿舍楼下时才发现整栋楼里没有一间屋子亮着灯。 他一脸颓然站在楼下紧紧望着程汉的房间,身后的路灯也在一盏一盏的熄灭,那一刻,唯一的光亮来自天上的残月。 他独身一人站在凄冷的月光中望着心中的挚爱。 四楼是他爬不上的距离,那一刻他多希望自己能有超能力。 所幸,在原地站了差不多半小时以后,遇见了以前见过乔司礼的程汉室友准备翻窗出去。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乔司礼还是记得他,那时希望的火焰燃起,驱散了包围着他的阴郁。 “林同学。” 突如其来的一声将正准备从一楼翻窗的林生吓一跳,猝不及防,“咚”的一声,林生掉出了窗。 “我草,谁啊!” 见状,乔司礼急忙跛着脚走上前:“对不起,我是乔司礼。” 林生手揉着屁股缓缓冒出一个头:“你怎么来了?” “能帮我喊下程汉吗?” “行,先等等。” 答应完,林生又揉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上楼。 约摸十分钟以后,程汉心急如焚的翻出了窗。 在看见程汉的那一刻,所有委屈喷涌而出。 “阿乔!怎么了?” 他站在程汉面前浑身颤抖,眼泪瞬间翻涌。他的眼尾透红,表情十分委屈的张开双手:“汉哥,抱抱我。” 在黑暗中,程汉没有看清乔司礼如今的模样,但是那句如泣如诉的话传进耳中,让程汉的心都差点碎掉。 他急忙将他拥进怀中,紧紧的...将他拥进怀中。 “阿乔,怎么了?” 乔司礼没有回答,因为在程汉将他拥进怀时,他就失去了意识。 乔司礼的双手缓缓向下垂落,程汉自也发现了他的不同:“阿乔!?” 还是没有传来应答声,程汉心急如火,他将他背上背去了诊所。 在将他放到病床上时,程汉才看见他此时狼狈的模样。 肿得高高的右眼,脏乱的衬衫,乱糟糟的头发以及没有血色的脸。 程汉心如刀绞。 他坐在他的病床前哭红了双眼,愚昧的自责将他遭遇的一切都扛在了自己身上。 ———— “ 望着你没有生气的脸,我整个人都像被泡进了冰水里面。 冰块碰撞的声音刺痛我的神经,水淹过头顶,无数次窒息。 我好想将你的伤痛转移,哪怕会加倍,哪怕会因此长眠。 听着你浅弱的呼吸,我一直思考要不要离你远一些,那样痛苦就再也不会在你头顶上盘旋。 我一遍遍的询问上天,我们何时才能凯旋,可到如今也没能得到上天的回应。 我的乔司礼。 玫瑰会不会枯萎,在我们的岁岁年年。 ” ———— 第32章 第 32 章 这一年,他们去了无数地方,看了春夏秋冬交替的景色。 忧色不再,取而代替的是交换的幸福与快乐。 ......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刚洗完澡的程汉围着浴巾走向门口。 ‘滴答~’‘滴答~’,发梢的水珠滴滴落下。 他每走一步地板上就留下一个湿脚印。 他的手放上门把,随着门把扭动,嘴角也扬起一抹宠溺的笑容:“笨蛋又没带钥匙?” 可就在准备扭动时,小C开始烦躁的冲着门外大叫,就连平常安静的小Q也如临大敌般炸毛冲着门口低沉的发出呜呜声。 程汉顺手拿起放于鞋柜上的零食塞进小C嘴巴,可一向贪吃的小C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仍旧冲着门大声吼叫。 见他们如此反常,程汉心中也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他蹲下身将小C抱到怀中,一手顺毛安抚着他:“是乔爸回来了,再后就要挨揍。” 说完,程汉将他们分别抱进了卧室,随后又走向门口,门由里而外打开。 可等看清来人,程汉傻眼了,他一脸震惊。 “乔叔....叔” 乔父穿着黑色得体的西装,威严的气息由里而外散发,他的脸上挂上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程汉?我们...又见面了。” “乔叔叔,你..怎么...” “怎么还活着?” 他的回答让程汉满脸心虚,一抹窒息感爬上身体,没有握住门把的那只手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乔司礼呢?” “他...他还没回来。” 面对再大场面的程汉此时是真的由内而外的慌乱起来。 乔父板着脸:“不冷吗?” 听见他的话,程汉才发现自己**裸的身体上只挂了一条浴巾。 “叔叔,先进来坐。” 他紧握着门把手,身体僵硬的侧身让开。 透过程汉让开的间隙,乔父开始不断打量着屋里,然后侧身走了进去。 见此,程汉一步作三步连忙将茶几上他与乔司礼的合照拿起藏于身后。 “叔,你先随便坐,我去换个衣服。” 乔父没有回答,自顾自的走向沙发坐了下来。 程汉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紧紧盯着,他的眼神让程汉不禁发毛,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争先而后的长起。 见状,程汉则倒退着走向卧室,他小心翼翼的打开门企图不让乔父看见卧室里墙上那幅他们巨大的亲吻照。 但就算如此小心翼翼,乔父还是瞧见了一点端倪。 关上门,巨大的恐惧降临,程汉极力克制着忐忑的心,他很奇怪,明明当时亲眼看见他被盖上了白布。 他心慌意乱的抓起衣柜中的一件衣服胡乱套上身,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后才不安的打开房门。 在外边坐着的乔父脸色铁青,心里的怒火也如潮水般快速上升,甚至达到顶峰。 他怒目圆睁,紧紧盯着卧室。 直到两三分钟程汉从卧室出来后他才恢复了以往的面无表情。 “你们住一起?” “合租要便宜一点。” 面对质问,程汉有些局促。 “他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有晚自习,估计得九点以后。”程汉边说边向饮水机走去,他翻起放于一旁的玻璃杯想倒杯温水,但因一直颤抖的手,好几次杯子都差点掉到地上。 一直盯着他动作的乔父也自然瞧见了落于饮水机旁的情侣杯。 “那可能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是有什么急事吗?”。 程汉恭敬的用双手捧着水杯放于他的面前。 “我和他母亲办了离婚手续。这次来也只是想看看他过得怎么样,我八点就要从这个地方飞去国外。希望到时候你能替我给他带个话。希望他能原谅他以前的父亲,他的母亲也和妹妹会在年关回来。以后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他眼前,替我传达一句对不起吧。” 乔父并未端起水杯,反而冷淡的将话一字一句麻木的吐出。 程汉没有回答,只是局促的站在一旁。 “走了,不打扰了。” 说罢,乔父起身便向门口走去,待到他伸手拧门把时,他再次回头询问:“程汉,你今天不出门?” “应该不出门。” “嗯。” “我把他以前的东西都寄过来了,就在对街的邮局,傍晚到,你去替他拿。” 不等他回话,乔父拧开门就准备走出去。 “叔叔,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只要有钱,什么办不到?就比如那场车祸。”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出屋子,但他的话却让程汉的心凉了半截。 程汉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他的心中惴惴不安,忐忑的心脏似乎要跳到嗓子眼。 他弯腰收拾起茶几上的水杯,谁知一个手抖‘咚’的一声,水杯就落到茶几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明明是木制的茶几,杯子掉在上面也不止一次,唯独这次摔了个粉碎。 他蹲下身想要捡起碎片,但由于非常的慌一个不注意手就被割了一个口子,鲜血瞬间溢出滴落到地板上,望着血肉分离的伤口,他似乎察觉不到疼痛,反而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胡乱的将残局收拾干净后,他回卧室找到他们俩的护照以后拿着外套就飞奔出门。 他奔去的地方是乔司礼的学校,他打算直接带走乔司礼。 等大汗淋漓的跑到校门口才知道乔司礼因为研学去了隔壁出差得要明天上午才回来。 听见这个消息,他的心变得更加慌,慌的手脚开始变得麻木,打听到他出差的地址,头也不回的就打了车直奔那个地方。 下午六点,乔父取了一万块去了寒风萧瑟的红灯街区,看见站街女伸手就掏出一张钞票询问:“你脏不脏?” 原本喜笑颜开的站街女纷纷像看神经病似的离他远远的。 直到走进一间破旧的小旅馆,他在重金下才打听到了街尾有一个肮脏的放□□,在掏钱买了一些强效药后,他才匆匆前往街尾。 几经辗转,乔父终于找到了那个放□□。 她穿着一身红色紧身短裙,裙至腿根,领遮半胸,棕色的大波浪随风飘逸,妖娆的靠在路边栏杆上,脸上浓妆墨色,看起来风尘味十足。 路过的行人都像见鬼般绕开她走,只有乔父将那处当成了目的地。 待他走近后才发现女人身上有一抹令人作呕的味道,也是那时他才发现就算画着如此浓的妆也完全遮掩不了女人脸上的病态。 她卖弄风骚的想要靠近乔父 ,但在他靠近的瞬间,乔父立马抽身闪开,随即毫不掩饰厌弃的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捂住鼻子:“你就是巧巧?” “帅叔叔,要和我爽一发吗?” 她边说边往乔父身上靠,甚至还伸出舌头妖娆了舔着上嘴唇。 “替我办件事,事成之后给你一万。不管用什么方法,九点前结束。” “违法乱纪的事情人家可不干~” 巧巧将手指搭在唇边故作娇俏的样子:“不如你就和我上楼,我只收你一百。” “你脑子有病?一万和一百孰轻孰重都分不清?放心,那人是我儿子,这是我答应他的成年礼,你若不肯,那能介绍介绍熟人吗?” “喔?雏子?那你这父亲可真是善解人意。” 闻言,乔父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我从小都比较宠溺他。” “是你带我去...还是给我地址啊!” “我带你。认识开锁的人吗?” “嗯,叔叔,人家真的不干违法乱纪的事喔~” 听见此话,乔父从兜里掏出一叠现金塞进她的胸中。 “走得匆忙,钥匙忘带了。” ..... 不过半小时,乔父就带着锁匠和巧巧去到了出租屋。 乔父先是敲了门,但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门开的声音,于是在他的哄骗下,开锁匠尽他所能打开了那扇原本是通往温暖的门。 在打发开锁匠离开以后,乔父毫不客气的踏进屋中,直奔他们的卧室而去。 他刚打开卧室门,小C和小Q就直奔他而来,一狗一猫用小小的身体发出了特别大的威,乔父被突然窜出来的一猫一狗吓得后退了几步。 小C和小Q完全不再怕的直直冲他而去,等完全看清,乔父伸出脚狠狠的踹向小Q,霎时间,小Q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小C见状一边朝他狂吠,一边跑到小Q旁边将它护在身下。 见状,乔父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畜生就是畜生。” 他绕开他们走进卧室,只见卧室里一片漆黑,他在黑暗中不断摸索,‘啪嗒’一声,他打开了床头灯。 随灯亮起,一幅挂在床头偌大的照片闯进他的眼中。 那是乔司礼和程汉,是他们在路灯下接吻的照片。 乔父顿时怒不可遏,他抓起灯就砸向照片,几乎是用尽全力,但照片却没有一点损坏的样子。 他牙关咬紧,恶狠狠的冲进厨房拿起菜刀再次返回卧室,而见他再次返回,小C再次开始朝他狂吠起来,这让本就在气头上的乔父更加火冒三丈。 他提着刀走向小Q,而整个过程小C都将小Q牢牢护在身下。 小C就在它的身下用尽力气发出可怜的呜呜声,可随着小C彻底没了声音,小Q也在怨恨中闭上眼睛。 最后他把它们俩都扔进了浴缸。 再进卧室,几乎是所有能看见的东西都被他用刀劈得四分五裂。 特别是那张照片,被砍了一刀又一刀,被划了一次又一次。 等到发泄结束,乔父才走出卧室打开大门让巧巧进来,巧巧进去后他就将一张有特效药的手帕塞进了她的手中。 “把衣服脱了床上等着,要是等不来人,八点五十就准时离开。你听见有人进门就在门背后等着,等他开门的一瞬间就把帕子捂上他的嘴。” “咦,一上来就让人家这么害羞~这屋子还有其他人住吗?会不会弄错人啊!还用帕子捂?那人真的是你儿子吗?这么做可是违法的呀!” ‘啪’的一声,乔父伸手打了她一耳光:“你没长嘴?不会问?是程汉就上,不是就滚!要是上错了人,那我就剥了你的皮!要是这件事办不成,你就永远看不见明天!” 他将菜刀轻轻放在她的脖颈,见刚才还温文尔雅的乔父瞬间变了脸色,巧巧被吓的瑟瑟发抖:“...好...”。 说罢,她听话的脱光走进了卧室。 乔父关上门,随即走到饮水机旁将还剩三分之一的水桶提了下来,他将特效药全数洒在里面。 随即用写着程的那个杯子接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 他想了一个万全之策,在楼梯阴暗处一直等着,要是看见乔司礼回来,那他就主动现身带他离开这儿,要是一直看不见人回来,那他就让巧巧开门,进去销毁证据。 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会进到屋子将水以及水杯全部毁掉。 在他的想法中,他保全了乔司礼,毁掉了想毁的人。 在八点时,有人提着东西打开了那扇门。 打开了那扇通往深渊的门。 “嘬嘬嘬~小Q!?小C!?” 他没有开灯,一脸疲惫的坐到沙发上,在唤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后,干脆直接躺在了沙发上。 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许是天气有些凉,所以便准备起身去卧室,原本他已经绕过了茶几,可在晃眼间看见那个杯子以后,他又转身准备将杯子放回原处。 谁知道刚端起就发现里面还有水。 由于房间里没有开灯,所以唯一的光也是从窗户透进来的路灯和月光。 他毫不怀疑的将其中的水一饮而尽。 “咕嘟,咕嘟”,他的喉结上下浮动。 将水喝完后,他熟练的在黑暗中穿行,他想将杯子放回原本的地方,可刚走到那处,身体就传来一阵燥热。 这阵燥热让他心烦意乱,也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一线之差,他手中的被子没有放稳落到了地上,顾不得其他,他只想尽快的回卧室躺着。 他甩了甩头,摇摇晃晃的走向卧室。 谁知道刚一开门就冲上来了一个人影用什么东西捂住了他的口鼻。 因药效发作,他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帕子上的是另外一种药。能让人身体变得无力的同时也能让意识变得清醒。 他被扶到床上,他能感觉燥热的身体上传来阵阵冰凉。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衣服的扣子正在被解开,能感觉到它们正缓慢的脱离自己的身体。 巧巧一句话不说爬上了他的身体。 卧室漆黑一片,他在其中完全断弦。 陌生的气味和触感让他几度发疯。 可他完全没有力气挣扎,只能如被敲晕的鱼,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别...碰...我!” 他的语气尽是毫无办法、无能为力的可怜。 “求..求..你!” 可是等说完这句话,巧巧覆上了他的唇。 窗外不时会响起车辆的鸣笛,他好想好想呼救。 可这偌大的城市里却没有一个人能将他解救。 事办完,巧巧卡着点逃出了屋。 他躺在床上侧过脸,眼睛一直盯着窗外,窗外的灯红酒绿不时跃过他的眼睛。 但他的眼睛无神,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的心脏就像是被撕的四分五裂。 他很疼很疼,疼得四肢像是被五马分尸。 渐渐的天光大亮,他却仍旧独自沉沦在黑暗中。 或许,这次他的世界永远不会再次迎来光明。 第33章 就算我们这辈子不能在一起,那下辈子再遇见也没关系 程汉马不停蹄从隔壁县赶回来就发现门虚掩着,他气喘吁吁站在门口,心脏剧烈的跳动。 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久久都不敢伸手去将门推开。 他的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望着透过门缝打在地上的那束光,慌乱就如鬼怪般想将他整个人吃干抹净。 犹豫很久以后他才小心翼翼的推开门。 开门瞬间,没有看见从前欢快迎接他的猫狗,反而从浴室方向传来一阵阵刺鼻的血腥味。 他牙关咬紧,一次又一次安慰自己没事。 他拖着如铅重的沉重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卧室。 “吱呀” 黑色的门发出陈旧的声音。 门一点点被推开,程汉的心绪也一点点被推向惶恐。 在看见乔司礼宛如碎成一地坏掉的玫瑰般瘫散在床上时,他的世界也崩成了无数个碎片。 “阿乔!” 乔司礼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盯着窗外,胸口淡淡起伏便成为了他还是个活人的唯一证据。 房间做欢的味道让人作呕,可程汉完全顾不上,他一个健步冲到乔司礼身边将他抱起。 他战战兢兢将碎掉的乔司礼护在怀中。 但任凭他如何呼喊,乔司礼的眼神都只有一片空洞。 他怜惜的抚摸着他的脸:“阿乔!阿乔!” 在呼唤无数次后,乔司礼总算有了一点反应。 他望向程汉,眼神毫无生机,一滴眼泪缓缓滑过眼角,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让程汉心痛得无法自拔的话:“我脏了。” 一股鼻酸涌上,程汉极力克制着情绪不让眼泪从眼角流出,他伸出手不断抚拭着他的头:“没有,我的阿乔是世上最干净的人!” 他双手捧住乔司礼的脸轻轻替他擦拭掉了眼角滑出的泪,他缓缓低下头想要亲吻一下乔司礼,可就在嘴唇即将接触到的瞬间,乔司礼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别碰我!汉哥,我脏了!” 他没有哭,只是声音凄凄楚楚,无比悲凉。 “我的阿乔...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人!” 复述的第二遍,他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程汉痛哭流涕缓缓低头吻上了他的手背,他的动作轻缓、温柔。 程汉熟练的从衣柜拿出衣服准备去浴室放好热水,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开灯,反而还将留有一丝缝隙的窗帘拉得紧紧的。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一步一步的走向浴室,但在看见浴室里两小只的尸体时他却显得反应平平。 他找来一个纸箱将它们的尸体放入其中,然后将它们埋去了后坡。 他边填土边道歉,摇晃的树影如蛇一般往他身上攀延,就在最后一铲填完后,他再也抑制不住蹲在地上,双手捂脸。 处理完后,他又返程将浴室打扫得干干净净。 放好热水,从客厅里拿了一个凳子放进浴室后,他才将乔司礼抱进浴室。 他慢慢的用手洗净了他的身子,一寸一寸的亲手洗净了他身上的污秽。 “阿乔,我们换个地方住好不好。” 淋浴喷出的水也将他身上打的尽湿,他蹲下身用那双节骨分明的手轻轻抚拭着他的背脊。 乔司礼坐在那处一动不动,彷如一个活尸。 “那个女人说,她是我爸送给我的礼物。我真的这么不应该来到这世界上吗?” 程汉双手绕过他的腰,轻轻用手扣上他的手,十指相扣:“阿乔,我们去瑞士结婚好吗?” 乔司礼低下头将手从他的手中挣脱,随即站起身来将淋浴的温度开到最大,然后疯狂的向自己身上淋。 他想将昨晚的痕迹用滚水全部洗刷干净,他恶心自己的身体,恶心自己身上流淌的基因。 他的动作之快,连程汉都来不及反应。 他冲进水中,牢牢的将他护在怀中。 在热水里过渡到滚水的瞬间,乔司礼伸手将开关关上。 浴室里笼罩着雾气让人完全看不清里面的场景,他们就托着湿哒哒的身躯隐身于雾中。 两个人的拥抱中有了间隙,程汉不断的靠向他想将他拉紧,但乔司礼却是一味的不断躲避。 ———— “ 我的乔司礼碎掉了。 我一片一片捡起来好不容易补补完整的乔司礼再一次碎掉了。 他的碎片从我手中溜走,我找不到了。 ” ———— 程汉竭尽所能的安抚着乔司礼,他带着乔司礼去了医院检查。 在等待结果的两天中是他们这辈子最煎熬的时刻。 在出结果当天,程汉去了当地最大的一个酒店,他倾尽所有布置了一个盛大又浪漫的求婚场地。 浪漫的红玫瑰铺在红地毯两边,白色的聚光灯打在舞台上,舞台背景是乔司礼的照片。 七层蛋糕的最顶端是他和乔司礼的玩偶,旁边堆满了香槟塔。 他身着黑色西服,一遍一遍走上红地毯彩排。 手中的捧花是他亲手一片一片用红色的枫叶做的。 手中的戒指是他跑遍一个店一个店亲手选定的。 戒指内侧刻上了他们俩的名字。 他一次又一次的走上舞台单膝跪地,一次又一次的和酒店人员对接确保晚上的求婚现场不会出错。 即使酒店服务员在背地里说了他们无数次,但他脸上却一直堆砌着幸福与满足。 这一刻全世界的流言蜚语对他来说都已经不在乎了,他要的只是能够与乔司礼携手度过余生。 他和医生打了招呼,不会将结果给乔司礼。 可乔司礼还是在医院里碰见了乔父和巧巧。 那一次,他终于听见了乔父对他的道歉。 乔父胡子拉碴、满脸憔悴,他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手足无措的站在乔司礼面前:“对不起,爸爸没想到你会回来。” 他的话让乔司礼的世界再次崩塌:“所以,当时你觉得在屋里的人是程汉?” “我只是想简单的教训教训他的目中无人....” 乔司礼浑身失力,差点摔倒在地,一个踉跄让他站不稳靠在了墙上:“为什么?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错就错在你们不应该在一起!” 恨意汹涌,他崩溃得不成人形:“乔简鸣!你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小乔....” 句句质问击碎了乔父残存的理智,他竟妄图伸手拉他,但在看见他一碰就会碎掉的样子,还是将手缩了回来。 “哈哈哈,小乔!你当时怎么不把我打死!留我一条贱命干什么!?” “对不起...小乔....” “别喊我!如果可以我恨不得将我身体里属于你的基因全部抠甩!” 在他们争吵得正剧烈时,畏首畏尾的巧巧拿着结果走了出来。 在看见她的第一眼,那个夜晚的回忆又一次钻进脑海,让他无法呼吸,只是一瞬,他觉得整个医院都在旋转。 她颤颤巍巍走到乔父身边准备将结果递给他,乔司礼眼疾手快的将结果抢了过来。 再看见单子上的结果呈阳性后,他的脑袋里紧绷的那条线彻底被斩断。 他满脸无望的走出了医院。 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他不知道此时该何去何从,暖风一吹却吹不散他身体的寒冷。 而在捡起地上的结果单,乔父大发雷霆,他怒目圆睁双手死死掐住巧巧的脖子,恨不得将她就地结果。 医院里的人见状连忙叫来了保安,几个保安费尽了力才将他的手掰开。 他内疚的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乔司礼无助的行走在大街上,耀眼的阳光透过树荫一次又一次打在他的身上。 但这次,就算是程汉也再也赶不走他的阴郁,他彻彻底底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以往想到程汉他还会挣扎几番,可如今,他妥协了,任由黑暗将他吞噬。 他回到了小屋,曾经温馨幸福的家此刻却变成了地狱。 原以为他会痛哭流涕,谁知道他连流泪的力气也没了。 他冷静的走进卧室,将里面打扫的一尘不染,又将他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拿出来叠好,随即将整座屋子里所有关于他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那本日记是他一直深藏的秘密,一篇篇、一字字此刻都成了一句句的催命符。 他在楼梯角将那个铁皮垃圾桶拿出,随后将所有东西都扔进其中。 他面无表情的将火柴划燃扔进其中,一瞬间,火光冲天。 黑色的烟不断飘向天空,他就静静的站在铁桶面前看着里面的东西焚烧。 火光照耀,将他的脸照得通红。 他顺便又将回忆和不舍,难过和喜乐都扔进其中。 看了一会儿,他转身走进屋关上房门,可就在他关门的那瞬间,天空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 所以,程汉才在灰烬中捡到了那本日记。 乔司礼在屋中找到了一瓶消毒药水,他站在浴缸中用药水淋遍身体,然后忍着剧痛打开了淋浴头,将它开到了最热的位置。 他躺在浴缸中用刀片划过脉搏。 看着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 慢慢的,他变得越来越虚弱。 就在即将闭眼的最后一刻,回忆侵袭,他又一次看见了程汉的笑脸。 他也笑了,在笑容挂上脸的同时,眼角留下了最后一滴泪。 乔司礼亲手割断了生机。 他并不知道程汉在为他筹备惊喜,他只想将罪恶减轻。 ———— “ 那日天空下起一场玫瑰雨,我一直幻想能在你的无名指上戴上专属羁绊。 你在失落人间慢慢走,我会找到你拉住你的手。 我的乔司礼,你的那本残缺日记是我们唯一留存相爱的证据。 ” ———— 等程汉筹备完回到医院时,医生给了他结果。 看着手上的单据,他越发坚定的想要给他一场完美的婚礼。 可等他回到病房时才发现乔司礼不见了。 他的心顿时慌乱不堪,他飞奔出医院,就连伞也忘了拿。 精心梳起的头发被雨淋得乱糟糟,他心中像是有预感一般,马不停蹄直奔小屋而去。 离得越近,他就越是慌张。 直到终于跑到时,整栋房屋被拉上了警戒线。 他哭得撕心裂肺,可警察仍旧拦着他不让他进屋。 他无助的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不断乞求:“他是我的爱人!求求你,让我看看!让我见见他!” ———— 让我有些无法接受的是,他没有隐藏他的爱意,反而在人最多时宣誓,那是他的爱人——乔司礼。 可是,他一直向往的事,乔司礼却再也听不见了。 ———— 他的哭声夹着着雨声显得震耳欲聋,就连路过的行人都有些不忍,他们拿着伞替他挡住,一个又一个的上前想将他拉起不断劝解。 但程汉腿软得根本无法站立:“求求你!让我看看他好吗!?” 看见他如此可怜的样子,警察也于心不忍,奈何不能违反规定,他还是不能将他放进去。 “尸体被拉去了火葬场,是他父亲得到消息带殡仪馆的人过来接的。” 得知这一消息,程汉的情绪更加崩溃。 他狼狈的再次奔向雨中,嘴里喃喃:“阿乔,等着我...等着我...” 他打了一个车,但不知为何,平时完全不堵的路此时却塞满了车。 程汉焦急的下了车再次开始狂奔。 可等他到了以后才在丧葬师傅口中得知,他的父亲火急火燎的带走了他的骨灰。 他顿时觉得天崩地裂,巨大的悲痛来袭,他承受不住晕倒在地。 等醒来已经是第三天,他整个人像是被撕裂了般,青丝中掺杂的白发让他显得很憔悴。 拔掉输液管,程汉回到了小屋,一进屋他就闻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看着属于乔司礼的东西都消失不见,程汉的心弦也崩成了两段。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卧室门,曾经充满甜蜜的房间此刻却空荡一片,他痛彻心扉躺在床上,企图寻找属于他们的最后一丝温存,但上面只有冰凉。 他慢慢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在黑暗中不停道歉:“阿乔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对不起...” 不知那几日他是如何度过的,只知道他的眼泪断了线,就连地上也被沾染上悲伤,一片又一片。 他满城寻找乔父的踪迹,满城寻找乔司礼的骨灰。 终于在一周后在新闻上得知了他的消息。 乔父杀了巧巧被判死刑。 他一次又一次的请求面见乔父,但乔父全程选择避而不见。 上访的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可结果都是石沉大海。 他在警局里领到了乔司礼的遗物。 一本残缺的日记和未烧完的衣服碎片。 他将日记一遍又一遍的临摹,终于将自己的字体改成了歪歪扭扭的正楷。 他一遍又一遍的在空荡的房间里复述乔司礼在日记上写下的话。 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瘦成了皮包骨。 他日日失眠,头发大把大把的脱落,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也会被噩梦惊醒,他焦虑不安,一直沉浸在情绪的低潮。 他原本想随着乔司礼而去,但却在他生日那天收到了乔司礼留存世间最后的一封信。 [ 就算我们这辈子不能在一起,那下辈子再遇见也没关系。 汉哥,好好活下去。 ] 眼泪溃堤,他陷入回忆无法抽离。 ———— “ 下次我们一定会在盛世相遇,所有人都会给我们祝福。 见你的第一眼,我一定会补齐属于你的花和戒指。 ” ———— 四季如梭,他却一直活在和乔司礼在一起的日日夜夜。 他去海边捡了贝壳,拿回来许了愿,他走遍了曾经他与乔司礼走过的所有地方,并且在每个地方都埋上了一个贝壳。 他的愿望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就算是下辈子,我也还是想要我的乔司礼。] 他不小心受了一次伤,而那个位置恰好就是手心,望着丑陋的伤疤,他却无比开心。 因为他觉得这就是乔司礼答应他的证据。 他辍了学,用最后一笔生活费买下了这栋小屋。 他用贝壳铺满了屋前那条路,然后又在院落中种满了玫瑰和彼岸花。 他日日盼望乔司礼会走过那条路回来看他一眼 他就守在屋中,日日望着夜。 他在陵园中找到了一份工作,并用乔司礼的遗物和那枚没来得及送出的戒指在其中为他立了一个衣冠冢。 此后,一旦有人问他姓甚名谁,他都说他叫乔司礼。 他找到了一直被关在精神病院的乔司礼母亲和倩倩。 他就代替着乔司礼一直照顾着他的母亲和妹妹。 他亲手将他的妹妹送上红地毯,那年他三十五岁。 他照顾他的母亲直至她终去,那年他七十岁。 他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乔司礼的坟墓,可直至最后仍旧没有找到。 ———— “ 我们总算能见面了,这次我们一定不会再分离。 我的爱人——乔司礼 ” ———— 我想,思念是有声音的。 就像风,像雨,像落日,像洪流。 它如大海般澎湃,如落叶般轻柔。 可它们就只有一个目的,替我诉说我的情衷。 你终日游荡在我的梦里。 也不知。 你有没有瞧见那一片片花。 那是为你种下的,春风肆意,柔雪遍地,都是你喜欢的风景。 我会为你放一个风筝,让它带你飞跃天际。 也会为你做一艘潜水艇,让你可以遨游海底。 你永远在我心底。 可。 我却看不见你的身影。 但。 我还是会在我剩下的每一天里,好好爱你。 ———— 日记读完,我开着车走了一遍去向枫鸣山的路。 在那条路上,我真的看见了盛放的玫瑰。 每朵玫瑰身边都躺着一些枯萎的枫叶。 我想他们的爱情真的宣知到了全世界。 我去时,枫鸣山上的枫叶恰好掉落。 生命慢慢凋谢,但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在另一个时空的某一条时间线上重逢。 最后,我去了日记中记录的南街。 如日记中形容的一样,过往的行人匆匆。 在我准备走向方家巷时,红灯不合时宜的亮起。 天空中飘来一片枫叶,我盯着它,就在它飘向我时,我被阳光晃了晃眼。 我看见马路对面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人,就算阳光刺眼,我也看见了他眼角的泪痣以及透过他的唇形听见了那句:“好久不见”。 ——全文完—— 第1章 第 1 章 我是郁琢,今年二十八岁整。 在京都呆了十年,大城市的快节奏生活让我非常疲累,于是两手一甩决定裸辞。 摆脱了高管的名称,以前围在周围的人一瞬间就没了影。 我独自站在公司楼下,看着耸立的高楼,看着源源不断涌进办公楼的人群,身上突觉一阵轻松。 虽一阵轻松,车水马龙的街道还是让我有些迷茫。 漫漫长路,该去何处? 思索半天,干脆从口袋掏出手机打开旅行软件,闭着眼随机挑选了一个城市。 也不知在那么多城中,为什么就单单选中了这座小城,难道这就是别人口中常说的命中注定? 我拉着行李箱独自坐上路程长达两天的火车。 原想好好欣赏沿途风景,谁知火车刚开就一睡不醒。 但不得不说,这两天是我这十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刚下火车时空中布满浓雾,雾中夹杂着薄薄的细雨。 我拉着行李箱随着涌动的人群走出火车站。 站在门口望着匆匆四散的人群,我又一次迷失了方向。 看着出站的人都有家属来接,心中不免飘过一阵落寞。 四处张望下,脑海中不禁浮现一个词———孤立无援。 许是迷茫得太过鹤立鸡群,不时就有人上来问:“帅哥,去哪点?” “帅哥,住宾馆不?” “十块十块,上车斗走。” 奈何听不懂方言,我只能尬笑着摇头回绝。 为避免再有人上来与我说些听不懂的话,我拉着行李箱躲到了角落。 望着渐渐变得空荡的车站,我在无奈中缓过一声叹息。 毛雨飘得越来越大,我甚至能感觉侵袭的寒意。 低头松开行李箱转而将风衣拉得紧紧的,生怕一丝冷风会绕开大衣冲上身体。 我也不知站在这角落干什么,反正自从走出车站,心中莫名就浮现出一丝期许。 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期待什么呢? 期待雾散? 期待雨停? 等车站空无一人,我才自嘲的掏出手机随意在网上找了个租房公司。 中介热切的与我打了招呼,拉着我的行李带我上了车,我礼貌性的回了一个微笑。 我不爱说话更喜欢安静。 中介一路说个不停,我只记得其中一句:“这栋房屋修葺的时间不算长,但自从它的屋主离开以后就一瞬间变得破旧不堪,看着就像来源于上个世纪。” 于是,我租下了这栋有些偏远、古老又破旧的房子。 房屋的墙犹如是用乱石堆砌般,陈旧的灰白色墙体被藤蔓层层覆盖,只剩一些掉了色的红色石砖卡在缝隙中苟延残喘。 走上撒了贝壳的小路,我感到一阵莫名的遗憾与慌乱。 我一向是个爱干净的人,可不知为什么,面前这间有些破旧的屋子却让我没有办法厌弃,相反,我很喜欢。 推开门的一瞬,它并没如我想象中那般迎面而来全是灰尘。 它很干净,一尘不染。 也是后来才从中介口中了解到,上任租房房主才在前一天离开。 如此看来,他定也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 签了合同,来不及将行李放下我就开始打探起这栋屋子。 在一楼尽头的小隔间里我发现了一个箱子。 箱子呈黑色,周体很干净。 如猫抓般的好奇心驱使我打开了它。 可打开后,心口再次涌来一阵莫名的压抑、难过、心酸。 仿佛那个箱子里封印着世间所有不好的情绪,它们全都涌向了我,将我包围。 它们在我心里不断撕扯,就似要把我给活活撕开一般。 然而这些情绪并未能够阻止我将里面的东西翻出。 虽觉得不礼貌,但我总感觉这些东西仿佛就是属于我的。 打开箱子拿出那本本日记,莫名的熟悉感又涌上心头。 按日期,我打开了第一本。 翻开的第一页就让我的心情再次变得沉重。 封页里夹着一张已经泛黄的遗书。 我花了几个月时间将日记全数读完。 在这几个月内,我的眼睛红了无数次。 很奇怪,我从来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写在日记里的一个个字就像是一把把凌迟的刀,不断在我心中挥舞,使着劲想让我疼。 以至于后来无论是听见一首歌还是看见一幅画,或是在深夜散步时看见一盏盏亮起的路灯,都会让我感觉痛彻心扉。 因为太沉重,我不敢将日记完整照搬,所以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讲述。 如此,我便先来讲一讲乔司礼写下的故事。 [ 我是乔,今年七十岁,家中已无任何亲人,现职陵园守墓人。 我将于今晚九时死去,我的死亡与任何人无关。 若有好心人发现我的尸体,烦请打电话报警。 床头柜上的信封里有一张卡。 我愿将卡中一半钱无偿赠予发现我尸体的好心人,剩下的一半则赠送于处理我尸体的机构。 烦请将我的骨灰与陵园中五十二号公墓合葬。 所有手续我都已提交完全。 若是方便,还请将这张合照贴于碑上。 我的遗物已全部焚烧,除了尸体外,无任何再需麻烦之事。 我的举动一定给大家带来很多困扰,非常抱歉! 原想直接在墓地结束此生,可墓园里有些土垢,我不想沾染上那些。 他爱干净,若看见我沾染上泥土定是会不高兴的。 我想体面些去见我的爱人。 妄请见谅! 许多年不见,如今我老成这般模样,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出我。 不过就算认不出,我也一定不会再次放开他的手。 罢了罢了,扯远了。 再次诚恳道歉以及致谢。 ] 这是乔的遗书,是他留在世间最后的东西。 我想,一个人能够如此坦然的策划自己的死亡,那他一定经历了一些比失去生命还要不能接受的东西。 我曾按照遗书上的地址去五十二号公墓看过,可当墓碑映入眼帘时,脑中只浮现出荒凉二字。 青色的天,绵延的雨。 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捧一扬就散的灰。 来时满堂贺喜,走时无人叹息。 他就这么躺进了一直心心念念的五十二号公墓。 那张照片也终于如愿以偿的被贴到了墓碑上。 墓碑上没有籍贯、成就,甚至没有立碑人的姓名和关系。 上面只有两个乔字,两个一新一旧的乔字。 贴于墓碑的照片被雨雾打得尽湿,虽如此,但仍可看清照片上有两个小心翼翼依靠着彼此的少年。 他们身穿白色衬衣站在一棵榕树下,阳光透过穿织交互的枝叶零零洒洒的打在他们的肩上。 一人笑意温柔,一人阳光灿烂。 一人名叫乔司礼,一人名为程汉。 两人原本毫无交集。可命运总爱捉弄人,它不负责的将交织的种子洒在那个夏天,不看不顾让它独自在杂草丛生的荆棘林中,小心翼翼的生长。 —————————— 迫于父亲的威严,乔司礼从小就是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日记中提到,在他初升那年父亲改了他填报好的志愿,因此,他没有如愿的去到想去的中学。 叛逆之心自此而生,明明学习能排前三,但他非要考个倒三。 为此,他受了不少折磨,身上从来没有一处好地方。 开学不久学校组织了一次分班考。 乔司礼一如往常,在每科考试中只填写六十分的答案,剩下的就全部胡编乱造。 在最后一门物理考试中,他甚至只填写了百分之三十的正确答案。 草草填写完试卷,他有些无聊的撑头看着窗外。 窗外有一棵很大的榕树,阳光照耀,树影斑驳。 他就呆呆的看着枝丫的影子打在一旁的教学楼上,不停数着被风不断吹落的叶子。 百无聊赖间,一抹急匆匆的身影闯进他的视线。 看见熟悉的身影,乔司礼无神的眼顿时变得神采奕奕。 从开考第一天起,那人都来得要晚一些。 但他出现的时间点非常有意思,总是出现在乔司礼将试卷填写完毕,抬头看窗打发时间那会儿。 起初乔司礼并未发觉有任何特别的地方,直至考试第三天他再次同时间望向窗外,在看见他姗姗来迟的身影后才猛然想起,他们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可直到下课铃声响起,乔司礼也还是没能想起。 于是也只能整理书包准备回家。 走到南街小道时,来往不断的行人让他一下就在斑马线前停住了脚步。 家中压抑的氛围一瞬间闪进他的脑海中,他的脚顿时变得有千斤重。 于是,他干脆选择在南街小道漫无目的游荡起来。 他背着书包一直往返于小道,来来回回直到太阳落山。 等到路灯一盏接着一盏的亮起,他仍旧不愿回家。 他就傻傻站在寂寥的街上,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抬着头望着高挂的月亮。 直至晚上九点高年级的下了自习,街道上突然涌现的人群才让他缓过神来。 他长叹一口气,启程向家而去。 他慢慢悠悠晃到回家必经小路方家巷,乌漆嘛黑的路让他熟练的将书包背到了胸前。 这条小路实在太过于黑,路面又是坑坑洼洼的,白天走时还算好,能看得清脚底下。 但一到晚上,摔成狗吃屎是必然的。 许是摔得多了,乔司礼也变得经验十足,此番将书包背于胸前就是为了避免一会儿摔倒时碰着脸或肚子。 可今天有些意外,平时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竟出现了一束光。 原本他还在感叹自己终于开始有些幸运了,但转念想到平日听说的人贩子,乔司礼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双手紧紧握住书包带,脚下步伐也变得非常之快。 虽说这是他第一次走夜路没摔跤,但鹤唳的风声就像尖针般不断撩拨他的神经,脚下石子滚动的声音也让他汗毛耸立、后背发凉。 他的眼睛一直向后瞟,企图能用余光看见后边的人。 可除了能看见那道光,其余的什么也看不见。 “欻”的一声,乔司礼脚下再次响起石子撞击的声音。 无疑,这次他的麻经直接从脚底窜上头顶。 他疾走如飞,可那道光就像是按了定位器般一直跟着他。 终于,极度的恐惧激发了他潜藏的大胆。 他伸手悄摸的拉开书包掏出圆规将其攥在手中,右手食指不停来回扣着拇指里侧,冒出的汗也将手心里那条长长的疤痕打得尽湿。 待到小路岔路口时,乔司礼终于做好心理建设一鼓作气举着圆规回头。 但好死不死,刚一回头那束光就照在了他脸上,被晃得有些触不及防,他一个屁股蹲摔倒在地,手中的圆规也顺势落在一边发出“噹”的一声,接着应声而起的是他身后那人。 “没事吧!” 那人忙不迭的跑到他身边将他扶起。 乔司礼也摔习惯了,被扶起来后简单的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而先前的恐惧也被这一扶直接扶得烟消云散:“没事。” “帮我拿下手电。” 那人自顾自的将手电塞到乔司礼手上,然后低头在书包里翻找。 在他低头的瞬间,乔司礼将手电照到了他的书包。 也是那时他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此人正是考试总迟到的那人,熟悉的面孔不由得让乔司礼心中一紧。 翻找半天后,他从书包里又掏出一个手电:“那个送你,我有急事先走。” 他将手电打开后头也不回的跑走了,只留下乔司礼愣在原处凌乱。 许久后乔司礼才反应过来,可当他回头时那个身影已经消失。 想着先前自己打算用圆规来“反击”,他心中突生一抹内疚之情。 弯腰捡起圆规放进书包里,他又独自走上了这条漆黑的小路。 与以往不同的是,现在这条路并不再像往日般黑,他手中的电筒就如萤火虫般闪闪发亮,驱散了他眼前的片片黑暗。 看着手中的电筒,他不禁自嘲一笑。 毕竟曾经他无数次求过父亲为他买一个,但次次换来的只有怒骂。 漫长的回家路上,乔司礼冥思苦想了许久。 在临近家门时他才终于想起了为何会觉得那人如此熟悉。 南街小道,无数次的擦肩而过。 踏进家门那一刻,他才猛然想起今天父亲要从学校回来。 只是一瞬,乔司礼身上汗毛皆立。 他站在砖红色的铁门前紧张的将手电放于书包,随后踮起脚小心翼翼走上梯子,动作缓慢的推开铁门。 他的动作十分小心,生怕发出一点响动。 就算如此,老旧的铁门还是不留情面的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声音不但划破了沉静的夜,也成功让乔司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蹑手蹑脚的向院子左边房间挪动,等好不容易挪到房间门口却发现威严的父亲正端坐于此。 父亲铁青着脸坐在他的床铺上眼神狠戾的望着他,乔司礼不由得魂飞胆战。 “跪下。” 从父亲口中蹦出的二字就像是一座山,狠狠将他压于地下。 膝盖刚挨地,乔司礼的眼泪便开始止不住的流,身体也浑身战栗。 “为什么要哭哭啼啼的?” 父亲平淡的话语声在他听来却像是枯山中怒吼的怪兽,他无法控制的开始了习惯性动作,食指力度之大,拇指侧边已经溢出了血。 乔司礼听话的伸出左手想要擦干眼泪,可无论怎么擦,眼泪都不停的往下流,简直就像是无法关停的水龙头。 见状,父亲端起放于桌上的茶杯。 茶杯因扭动杯盖而发出嘶嘶声,而这抹声音无疑是雪上加霜。 [ 呼~ ] 杯中的热气随着父亲的吹动而喷涌,乔司礼紧绷的神经也差点随着那抹雾气断掉。 “爸...” 他忍不住开口想解释,但在他开口的瞬间父亲就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向他而来,乔司礼只能闭上嘴抽噎着低下头,注视着父亲越来越近的脚步。 一步、两步…终于,脚步停在了乔司礼面前。 霎时,铺面而来的寒风让乔司礼颤抖得更加厉害,他咬紧下唇、揪住裤腿,努力想要缓解心中不停涌出的害怕。 父亲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亲切的将他的书包接过放在床上,随后跨步略过他的身旁走出了房间。 父亲的离开并未让他放松下来,反而让他所有情绪都大幅度上涨。 果不其然,片刻后父亲又折返了回来,只不过这次他还拉来了母亲。 父亲另一只手上拿着乔司礼恐惧万分的东西。 在俩人进入房间的一瞬,乔司礼连忙抱住父亲的腿不停道歉求饶,但父亲只是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毛巾递给了他。 随即转身将一同进来的母亲拉倒了乔司礼面前,温柔的说了一句:“我不在家,你就得看好孩子啊。” 父亲的话让母亲也忍不住浑身颤栗。乔司礼可怜兮兮的望着母亲,但母亲根本就不敢多看他一眼。 荆条落身,房中却听不见乔司礼的哭喊,只有空气被划破和荆条落在他身上的声音。 皮开肉绽,他再次睁着朦胧的泪眼向母亲求救,可母亲由始至终都低着头站在原地,不肯施舍他一眼。 乔司礼的童年就是在父亲的棍棒与骂声中度过的,他的母亲从来都不敢给予他任何偏袒。 因为只要有一点偏袒,那等待母亲的就是加倍责罚。 但他的心里仍旧将母亲看得十分重要,他曾一次次想要逃离这个地方,而次次叛逆换来的代价都是他极度珍试的母亲被打得半死。 据日记中提到,在父亲年轻时曾有过一个刻骨铭心的爱人。 他的爱人同他一样,文化水平很高,两人也有相同的目标。 奈何双方家境都不好,他的爷爷就硬逼着他娶了没有文化但家境还不错的母亲。 在他们成亲那天,他的爱人就和别人出了国。 父亲知道后大醉一场。 过了没多久,母亲怀上了他。 父亲不愿相信,他完全想不起那日酒醉之后的事情。 于是,他温雅的性格褪去,随之代替的是无穷无尽的暴力。 最开始时母亲还会将他挡在身下,可加倍的暴力和不眠不休的折磨,让母亲也渐渐的不再敢去袒护他。 直至他九岁时家中有了妹妹,同年父亲被调去了别的地方后,家中的情况才有所好转。 这顿教训过后,他足足在家禁足了一个周,待父亲回到学校工作时他才能够提着书包走出门。 但这次过后,他再没在这个家中见过妹妹,因为父亲将妹妹带去了他工作的地方亲自培养。 他又一个珍视的人被父亲带离了他的世界。 父亲是如此对母亲说的:“养废一个,另一个总不能再成为垃圾。” —————— 乔司礼是如此说的:“我是父亲眼中的废物和垃圾,是母亲眼中的避恐不及。” —————— 而他的思想与性格开始与两个极端拉扯,他每天陷在其中,沉沦、压抑、毫无生机, 第2章 第 2 章 升学考试,如他所愿他被分到了成绩最差的一个班。 他沉默寡言不善与人交际,所以这三年来总是独来独往。 他不停寻找很想将手电还给那人。 但找遍整个学校也还是没有看见那个人的影子。 他甚至将主意打到了人来人往的南街小道。 许是上天戏弄,天天晚归也没能偶遇那人一次。 找人似乎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他也渐渐习惯了每日带着希望徘徊在南街小道,最后再带着失落走上黑漆漆的方家巷。 方家巷是他祈盼想要遇见的最后一个地方。 原以为生活会如此一直平淡下去,但平淡的生活总是充满意外。 所有的变故都出现在三升之前的誓师大会那几日。 为了鼓励学生,这所学校每年都会定期举办一次大会,而大会的主讲人一般都会在红榜排名前三的同学里挑选。 无论好与坏,所有学生必须出席。 大会前日,乔司礼如同往日一样六点左右起床梳洗,草草吃过早餐就出了门。 他拿着手电晃晃悠悠的独自行走在寥无人烟的方家巷,想着一会儿到了南街小道就可以多浪荡一会儿,再看看今天的运气够不够遇见那人。 许是起得太早所以点子比较背,他才刚走出黑段路就猝不及防的被两个长得穷凶极恶的人拉进了一旁有些隐蔽的小巷中。 虽有些意外,但他还是很冷静完全没有受到一点惊吓,并且下意识就关闭了握紧的手电。 靠着隐隐天光,乔司礼看清了眼前的人。 只见这人人高马大、豹头环眼,脸上全是横肉,再加上他肥胖的身躯以及起了黑斑的皮肤,乔司礼不禁在日记中笑侃他为散养于山的黑野猪。 他粗暴的把乔司礼推倒在墙上,害得乔司礼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紧接着那人又像是提小鸡般一下将他提起来让他立正,随后双手撑在墙上将他禁锢在其中。 被圈着的乔司礼十分淡漠,只不过刚才撞到墙的手臂传来了阵阵疼痛让他下意识就想伸出另一只手将其捂住,可又想到那只手还握着手电,便也只能忍着疼将手电悄悄塞到背后:“我们认识?” “认不认识现在都认识了。小兄弟有不少零花钱吧!哥哥们遇见点事急需用钱,不如你把钱给我们,从今以后要是遇事儿就提哥的名号,保证整个陵江县随你横着走。” 说话的人自以为是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光脑袋,他歪斜嘴角自认为自己非常帅气。 殊不知,随着他的嘴角提起,那脸上的横肉也跟着堆到一起,并且那双原本就剩一条缝的眼睛现在直接被眼皮和横肉完全掩盖。 他整个人只能用一词形容,丑陋!不,丑陋至极! 见状,乔司礼有些疑惑:“你还能看得见?” “老子又没瞎!” “大哥,说这么多废不废口水,直接整啊!” 开口的人是另一个恶霸。 ———— 乔司礼是如此形容他的。 “ 他瘦得就像是一只很久没有吃过饭的耗子,傻愣愣的站在巷子门口。 他双手环臂,贼眉鼠眼的不停在巷口张望,生怕别人不知他在做坏事,甚至还用一只脚掂起来不停抖动,那感觉像得了帕金森。 一只得了帕金森瘦弱又蠢笨的黄耗子。 ” ———— “你大哥是这么暴力的人吗?” 被喊大哥的人看着乔司礼一副贱兮兮的样子:“小弟弟,把钱给哥哥呗!” 乔司礼仍旧冷着脸,他面无表情的瞪恶霸一眼后就准备拍开他的手。 谁知就是这么一眼竟直接将他惹怒:“TMD,还敢瞪老子?!”, 听见大哥爆粗口,在巷口的小弟非常没有素质的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然后伸出右手小指掏起耳朵,边掏边往大哥的方向走去。 “小弟弟,听话!” 这边,大哥还在耐心的和乔司礼说话,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甚至还扬起了笑,但这一笑完全没有亲和力不说,反而让他变得更加可怖。 乔司礼完全油盐不进,紧紧盯着他的光头:“你的头打了腊?还会反光。” “你觉得你很幽默?反光?信不信老子给你一耳光!” “呵忒~” 小弟吐了一口痰,吊儿郎当走到大哥旁边:“大哥,看我的。” 闻言,大哥放下环挡的手臂并往后退出一步。 乔司礼完全不怕,他淡淡吐出一句:“你是鼠霸王?” “老子姓王不姓苏,麻溜点把钱拿出来。” 语不惊人死不休,乔司礼再次开口:“王八…王?” 乔司礼一脸淡定奚落他的模样,让他变得无能狂怒起来,王八伸手用力的朝他扇了一巴掌。 霎时,乔司礼白皙的脸上就多几根红色的手指印。 按常人来说,遭受如此委屈早就一哭二闹了。 可乔司礼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他非常从容的伸手擦净嘴角溢出的血:“王八的威力也不过如此。” 见他如此淡定,小弟更加无法忍受。 他直接上手抢过乔司礼的书包开始翻找。 乔司礼倒也配合,把书包给他后还插了一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把我给杀了。” 两个恶霸闻言顿了一下:“md,一会儿就满足你。” 乔司礼的这个想法有好几年了,每次父亲回来这个想法就会加剧,而支持他行尸走肉般活下去的动力也只是母亲那扇紧锁的房门和许久不见日日游荡在他脑海中的妹妹,以及手中这副手电的主人。 他一直觉得活着不如死去,所以在面对他们的暴力时才会显得异常平淡。 见他一点不害怕,旁边的老大脸上开始有些挂不住了。 从业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遭遇抢劫还这么云淡风轻的人,更别提还是个小孩。 大哥怒火横生,上前一把推开小弟。 只见他牙冠咬紧,恶狠狠的盯着乔司礼:“不想活了是吧!!” 乔司礼不以为然的点点头。 大哥被气得鼻孔冒烟,特别是在瞥见乔司礼一直藏于身后的手时,那股火气直烧天灵盖:“藏的什么?” 听见大哥的话,一旁翻找书包的小弟也撇下一无所获的书包走过来:“交出来!” 这时乔司礼的脸上才浮现一丝波动,他咬紧牙关伸出受伤的手使劲推了把大哥:“滚开!” 可这时,贼眉鼠眼的小弟竟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问你藏的什么!” 他的力气很大,乔司礼的脖子直接被掐出几道红印。 就算如此,乔司礼仍旧将手电死死藏在背后:“滚!” 句句滚开无疑是火上浇油,惹得那两人青烟直升:“C,今年第一单就遇见这个杂种!” 大哥再次扬起手狠狠的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随后使劲的将那只手掰了出来,在看见他手里握着的是个不值钱的电筒,小弟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乔司礼渐渐呼吸不上来,脸也变得涨红。 老大嫌弃的把手电狠狠摔在地上,随着“哐当”的一声,手电被重重摔在墙角变得四分五裂。 眼见一直宝贝的手电被摔了个粉碎,乔司礼瞬间满腔怒火。 他双手握住小弟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指甲掐进他的手臂,那双单纯的眼睛也变得狠戾。 被这么防不胜防的一掐,小弟自然是吃痛的将手收了回来:“md,狗蹄子,老子今天不让你断只手就跟你姓!” 站在一旁的老大却突然笑出了声:“你王老八也有今天,哈哈哈!!” 大哥的嘲讽让小弟恨得牙痒痒,于是将所有怒火都撒到了乔司礼身上。 他再次用左手掐住他的脖子,用右手使劲往他脸上扇着巴掌,嘴里也在不停咒骂。 直至最后乔司礼被扇得晕死过去,他才洋洋得意的松开手。 失去禁锢的乔司礼慢慢滑倒在地。 他原本白皙的脸颊变得红肿,干涸的嘴唇因受到血液的浸泡变得湿润,整张脸上青紫的痕迹就像是画家千辛万苦才描绘出的水彩画。 他整个人躺在地上,像个失去生命的易碎品。 见他失去意识,老大伸出脚来踢了踢:“死了?” “死了就卖了,刚死的也新鲜,能卖个好价钱。” 说着,小弟往他身上吐了口唾沫。 老大双手背起,用那双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死死盯着乔司礼:“扛走。” 在他的号令下,小弟伸手揉了揉鼻就准备弯腰把他扛起。 谁知这时在巷子尽头出现了位身穿校服的人:“干嘛呢?!” 小弟立马停住手中的动作向他看去,老大也皱着眉望了过去。 寂静的小巷里响起了铁棍拖动的噪音,老大和小弟都被噪声刺激的捂住了耳朵,但手持铁棍的人却无所谓的一脸痞样。 昏睡的乔司礼也像是被这道声音刺激到了般,眼睛上茂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见他越走越近,老大威胁的朝他喊道:“今天这条路走不通,赶紧滚开!” 拿着铁棍的人毫不在意的摇摇头:“我只数个123。” 听见此话,老大嘲笑般的弯腰捡起一旁的砖头:“没上过学,听不懂什么123。” “1。” 他托着铁棍,一步一步的走向了他。 “2。” 铁棍在墙上划过,发出了更加刺耳的声音。 “3。” 三声数完,接着就是流氓的抱头鼠窜。 “喂,醒醒!别睡啊!” ...... —————— 乔司礼在日记中提到: “ 那时我被困在黑暗里,拼尽全力想要逃离,可黑暗无穷无尽。 我当时以为会一直被困在其中,干脆就地躺平,眼睁睁看着黑暗一点一点向我侵袭。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要解脱了,就差一点我就会长眠了。 可不知何处传来了两道声音。 第一道声音响起,我看见最黑的地方闪出一道裂缝。 第二道声音响起,我看见大量的光从那道裂缝中挤进来将所有黑暗撕个粉碎。 那个场景就如干旱至极的大地突然迎来了一场春雨,不过瞬间,雨所到的地方长出了一片片绿草。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场景。 于是,夜不能寐,昼不能醒。 ” —————— 再次醒来,乔司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挂在头顶的盐水瓶。 他有些意外,毕竟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就是那两个土匪不断殴打他的场景。 他强撑着想要起床,却在转头的一瞬看见了那个他一直寻找的人。 他坐在一根小凳子上,手臂靠在病床上,手撑着脸昏昏欲睡。 乔司礼惊呆了,他甚至忘记了刚才挨打的事情,下意识的就伸手往后边拉书包想拿手电。 谁知就是这么一扯就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突如其来的疼让他发出“嘶”的一声。 那人被他的声音吵醒,他伸手擦了擦从口角流出的口水,又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哈切。 见他被自己吵醒,乔司礼忐忑的连忙闭上嘴巴。 那人眯着眼看了他一眼,随后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开了病房。 见他离开,乔司礼有些急了,毕竟手电还没有还给他:“嘿,等等!” 这话刚好被他关门挡在屋里。 见状,乔司礼就准备掀开被子下床去追。 谁知在掀被子时才猛然想起手电已经被摔了个粉碎。 愧疚之心油然而起,他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办。 正当他愣神之际,关着的门再次打开,随之而来的是名医生,而那人也跟在医生后边走了进来。 医生检查完后叮嘱他要多多休息,可乔司礼并未将他的话放入耳中,反而一直注视送医生离开的人。 “看你制服也是我们学校的,读几年级?” 他走到水壶旁倒了一杯水,随即走到乔司礼身边将水递给他。 乔司礼的心脏急速跳动,他连忙伸手接过杯子回答:“三升。” 他转身走向那根小凳子:“几班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乔司礼低头看着水杯中不停晃动的水,时不时的在他不注意时瞄他一眼 :“G班。” 闻言,那人突然陷入沉思。 毕竟在他们学校三升也就七个班,A头尾G。 “你在G班成绩应该还不错吧。” 听他这么说,乔司礼只觉一阵尴尬:“倒着数…十五…。” “也没事,上升空间比较大。” “你呢?” 那人摸了摸鼻子:“在A班混混日子。”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突然变得安静,安静得甚至能清楚听见墙上钟表走动的声音。 那人似乎有些不习惯如此安静的氛围,瞟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再次主动开口说道:“下次记得绕开没有光的路。” 他的话犹如一阵暖阳照进乔司礼的心。 “你家也住南街?怎么从来没在那条路上遇见过你?” 闻言,那人再次伸手摸了摸鼻子,思虑再三后才回道:“平时走得比较晚。” 乔司礼有些奇怪,毕竟他不止一次在那儿等到过上课铃声响起。 但此刻能遇见已经是莫大的惊喜:“今天…谢谢了。” “你叫什么?” “乔司礼。” “行,我叫程汉。那我先回学校了。你好好休息,我让我们班主任给你们班主任请个假。” “谢谢。” “嗯。” 那时乔司礼完全没想到原来自己一直找的人就是学校红榜排名第一的程汉。 受了伤的乔司礼背着书包回了家,可在家中等待的却并不是言语的关心,而是一阵阵辱骂,被教训一顿后父亲又亲自将他送回了学校。 父亲说:“身为学生就应该上学,只要没死就得安分的呆在学校,不要无事生非。” 于是,乔司礼顶着一张“精彩绝伦”的脸在教室中坐了一天。 ———— “ 我无数次期待过消亡,我想…以此才能得到解脱。 那只手电筒似乎成为了我活下去的动力,我犹如傀儡般一直游荡在那条街上。 好奇怪,我想找到他,但又希望一直见不到他。 他叫程汉,前程的程,星汉的汉。 ” ———— 第3章 第 3 章 第三天早上刚上小节,突然宣布会在下午提前召开誓师大会并让所有人去会场布置。 原本死气沉沉的房间刹那间变得沸腾起来。 似乎在他们眼中只要可以不上,那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极好的。 只有乔司礼面无表情的坐在最后一排呆滞的望着窗外,那一脸淡漠的样子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有人都兴致勃勃结伴去了会场,嬉嬉闹闹的在铃声响起的前一秒把会场布置完毕,随后踩着铃声走出校门。 那时谁都只顾着往会馆外边跑,全然没人注意到还在角落里忙碌的乔司礼。 由此可见,他的存在感简直低得可怜。 “咚”的一声,会馆的门关上了,乔司礼就这么被留在了会馆。 他也不抱怨,只是安静的将自己手中的事做完,随后独自游荡在会馆中。 会馆里的椅子被摆放在左右两边,靠背上全拴上了红绳,以此寓意学子前途宏旺。 会馆顶上有一个大大的天窗,阳光会从其中洒落照到学子身上,以此寓意学子大展其光。 不过似乎这些都是为优等生准备的。 会馆里还有一个大大的舞台,在其正中间放着一个演讲台,讲台上放着几束花。 舞台两边暗红色幕布垂直于地,由于灯没打开,所以台上有些暗。 许是走得有些累,乔司礼将就找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位置坐下。 他坐的地方正好是天窗底下,高挂于空的太阳正正好挂在他的头顶,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身上。 他的头发被照映成了棕色,长长的刘海耷拉下来将他的桃花眼盖住,白皙的脸上还挂着几道疤。 他慵懒的靠在背椅上,头往后仰着想要睡一觉,但刺眼的阳光却让他久久无法入睡。 他却像个傻子般的不愿伸手出来挡光,就算光再刺,他也只微虚着眼看。 —————— 他在日记中是这样说的。 “ 我看着一个个光斑从天窗上落下,它们的目的地是我的眼睛。 我以为它们能将我心中的黑暗驱逐,于是举着双手迎接、喝彩、高呼。 可许久以后,我的身上还是寒流四溢。 那时才发现,就算它们抵达了眼睛,却还是被我身体中的其它部位拒之门外。 于是,在我血液里流淌的仍旧是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 ” —————— 那时的乔司礼恐怕以为在他的世界里不可能再会拥有光明。 —————— 直到下午举行誓师大会,那扇被锁起的大门才再次打开,乔司礼也才从睡梦中醒过来。 他原本想要跑到最后边角落的位置坐下,谁知道一拥而进的人群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迫于无奈,他只能坐向第一排。 誓师大会有四项,最后一项则是优秀代表讲话。 乔司礼的日记略过了前三项,只记录了最后一项。 根据安排,大会的代表都是从红榜前三中挑选出的一个,而这次的代表选中的是红榜排名第二的许侃。 他为此次大会做足了准备,但就在临上台时突然腹泻,甚至导致大会出现了十几分钟的空档,台下的人变得躁动不安。 因此,负责人只能去找程汉帮忙。 可程汉非常抗拒这样的场合,他严词拒绝。 没办法,注意只能打到第三人身上。 正当负责人去找第三个人时,才发现他今天作为代表出去比赛了。 焦头烂额下,负责人也只能央着程汉上台。 于是,没有任何准备的程汉就被这么硬生生推上了讲台。 他上台的一瞬间,吵闹不安的会堂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他身上,其中也包括乔司礼。 突来的变故让程汉有些手足无措。 他茫然的站在讲台前,双手紧紧的握住讲台边缘,看着底下无数双注视着他的眼睛,呼吸突然就变得急促起来,额角也不断冒出冷汗。 他的手用力扣着讲台边缘,口水不停吞咽,脚一直抖个不停。 他似乎…很害怕这样的场合。 任凭幕布后的负责人如何呼唤,他都像是没听见般,眼神躲闪浑身打颤。 过了几分钟,台下开始交头接耳,瞬间私语窃窃。 面对平时所有人都夸奖的人有了如今的难堪,他们自然是幸灾乐祸。 瞧见程汉的难处,台下行着注目礼的乔司礼也变得眉头紧蹙。 在环视一周瞥见身旁的人带了包,急中生智,他借来了纸笔。 乔司礼大手一挥飞快在纸上写了几句话,随后小跑着拐上台,将手中的纸递给程汉,低声说了一句:“记词。” 这是乔司礼做过的第一件大胆的事。 ———— “ 我也不知道为何那时就有了胆子。 但看见他略显难堪的样子,我恨不得将光撕碎,让黑暗降临,让所有人都瞧不见他。 ” ———— 面对猝不及防跑上台的乔司礼,程汉先是一愣,在看见台上多出一张纸条后,他的突觉一阵惊喜。 只是低头粗略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字字句句就被程汉记在了脑中。 那一瞬,他似乎忘记了别人的存在,只是一个劲盯着台下的乔司礼。 对视的那一刻,乔司礼开始脸红心跳起来。 “我是程汉,是A班程汉,是红榜程汉,是绘凌程汉,是陵江程汉,是诸位永远成为不了的程汉! 诸位且看,漫漫星路亦灿烂! 我是太阳,是月亮,诸位可望定不可即! ” 程汉一口作气将纸条上的话复述出来。 他说得十分霸气,台下也响起了剧烈的掌声及欢呼声。 那张被乔司礼冒冒失失递过来的纸条像是有一种特殊的魔力。 能神奇的让他变得非常镇定。 —————— 当时读到这里,我心中只觉这句话有些傻里傻气。 可在看见这句话底下用红笔做的批注以后,我心中顿时变得复杂不明。 “ 我是程汉,是A班程汉,是红榜程汉,是绘凌程汉,是陵江程汉,是独属于乔司礼的程汉。 我是太阳,是月亮。 是只会为乔司礼发光和发热的太阳…和月亮。 ” —————— 说完,程汉将纸条折好捏在手心走下了台。 在走回座位的过程中,他回头看了乔司礼不下五次。 他心里充满感激,很想立马走过去与他道谢,但无奈是此刻会的议还未结束。 殊不知,在他转回头的一瞬瞬,乔司礼也一次次的回头望向了他。 可惜的是两人的视线没有一刻交汇过,有些时候“错过”总是来得那么刚刚好。 典礼宣布结束的那一刻,所有人瞬间起身,会馆再次变得吵闹又杂乱。 最后一排的程汉也迫不及待的钻进人群。 在所有人都挤着往门口走时,就他一人在往讲台方向走。 —————— 他说: “ 那时他就像一只逆游而上的鱼,费力的穿过熙攘的人群,为的只是能够去到他身边。 他说。 他有感觉,知道乔司礼那时就在原地等着他。 他也不知道为何就能如此笃定,只是心里一直有道声音不断提醒,别再放手,别再错过。 所幸…乔司礼真的就在人群尽头等待着他。 ” —————— 那时乔司礼恐怕也是同样的感觉,所以在侧门可以离开时,他选择了站在通道尽头等待。 在身边人都散尽后,他任坚定的站在原地。 挤出人群的程汉拘谨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衬衫,随后一步一步的走向乔司礼。 乔司礼脸上洋溢着笑容,从窗户荡进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融满了温柔。 俩人并行走上过道向会场外走去。 “就知道你绝对会回来。” 乔司礼一脸错愕:“为什么?” “一看你就不像是那种不爱学的人。” 乔司礼思虑半天后才学着他的语气笑着说出一番话:“一看你就不像是那种会打架的人。” 程汉将手揣进兜里:“今天一起走?” 乔司礼一愣,说出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方家巷…是不是在慢慢变得安全。” “以前不安全?” 乔司礼沉思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记得你叫乔司礼。” “我也记得你叫程汉。” “以后哥罩着你!” ....... 他们俩就像是许久不见的老友。 一见面就有熟悉的感觉。 有了伴,乔司礼再未独自走过那条乌漆嘛黑的小路。 在程汉的鼓励下,乔司礼也不打算再藏拙,他一鼓作气上了红榜。 这般操作震惊的不只是程汉,还有平时对他冷眼相看的其他人。 除程汉外,所有人都持怀疑态度,可考虑到此次严格,也只能私下里讨论是他打了小抄。 乔司礼的一鸣惊人让他曾经平淡的生活彻底翻了个天。 考完后那几日,各科负责人对他百般夸奖。 这导致D班有几个平时还算努力但却一直落后的人得了红眼病。 他们开始看不惯他,甚至拉帮结派的玩那套不入流的孤立游戏。 有次自习,原本安静的众人突然哄闹起来。 而原因就只因小团体中的一人未能将纸团精准扔到乔司礼头上。 吵闹的众人引来了巡查的负责人。 可他带来的那句云淡风轻的话,却让乔司礼陷入了死地。 “吵什么吵,你们不用功?别人还不用功了?” 负责人走后,他们开始变本加厉。 乔司礼的书本全被扔在地上,耳边也传来一句句嘲讽。 “D班学霸?不如教教我们是怎么抄的呗。” “那么严都能作弊,那升学肯定就没问题了呗。” ...... 乔司礼并不想理这些脑袋有包的人。 他深刻明白,在这么一个鱼龙混杂的“池塘”里,只要出现一条与他们背道而驰的“鱼”,那“水池”混浊就是必定的。 一切咆哮不过是因为软弱,因为无能,因为看不见明天,因为面前没有路! 所以,他沉默的原因仅仅是在可怜这群不愿挣扎的井底之蛙。 在人声嘈杂时,他又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砰!砰!砰!] 不知何时闯入的程汉,此时正站在讲台上双拳紧握用力的拍着讲桌。 讲桌发出的声音成功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但没过一会儿,那个小团体里的人又开始喋喋不休。 “A班的来我们D班干什么?” “滚出去!” “程汉?你也来看我们班“学霸”?” ......... 乔司礼坐在底下牙关咬紧。 可正当他准备站起身来时,程汉却先一步的朝他走了过来。 —————— 乔司礼在日记中写道。 “ 我永远会记得这个场景。 在风言风语里。 他就像是一位神,义无反顾的走向了我。 那时我就把他认作了朋友。 此生唯一的朋友…… ” —————— 后来,程汉拉着他离开了那个乌烟瘴气的场所,带着他去了另一个新地方。 程汉不仅是A班班长,还是负责人最喜欢的一个 他和负责人关系非常好,所以在看见乔司礼的遭遇时,程汉立即去找了负责人。 负责人也知道乔司礼。 毕竟在这次测试中,他可成为了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在得到同意后,乔司礼顺利的去了A班。 也是在那天后,乔司礼成为了程汉兄弟三人帮中的第四人。 —————— 乔司礼在日记中写到: “ 我自始至终都认为朋友之间应该是势均力敌的,所以日日夜夜的拼命,才赶上了你的步伐。 所幸,在其中我并没有离你太远。 ” —————— 不过所幸后来他们四人都考上了当时顶尖的普凌,而真正的故事也由此开始。 第4章 第 4 章 乔司礼的性格再次改变,是在那个没有任务的暑假里。 那时,他们四人约好了要一起去沙岛,但乔司礼却被父亲接去了他工作的地方。 这个暑假,成为了乔司礼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 也是因此,他再次变得懦弱,畏畏缩缩,沉默寡言。 得知他的成绩回到从前,父亲欣喜的为他报名了当地竞赛。 为了成功获奖,他无时无刻不在训练。 吃饭只有固定的十分钟。 厕所只能去三次,一次不能超过五分钟。 每天只能睡三小时。 硬性规定的背后,是父亲打着为他好的名义。 他整日,被关在了无天日的房间里,不停刷题。 若是有一点点懈怠,那等待他的,就是一顿毒打。 长此以往,乔司礼变得消瘦许多,而越发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红赤赤的伤痕。 —————— 不知为何,看到这里时我不禁想到一个场面。 原本在蓝天下无忧无虑盛开的花朵,被路过的行人一瓣瓣摘下后,扔进了**裸的荆棘林中。 花瓣被荆棘划了个稀巴烂,最后缓缓坠入泥地。 在被泥土覆染的同时,又彻底在世上销声匿迹。 我想从此后,世界上……再不会出现那朵花了。 —————— 为了让他专心,父亲甚至送走了他思念许久的妹妹。 —————— 乔司礼在日记中提到: “ 我像一头被圈养的动物,日日被圈在那沉闷、昏暗的房间。 我不应该考得这么好的。 我应该继续做个蠢材。 做父亲口中无用的废物、垃圾。 那时我日日渴望能够被扔进垃圾堆。 至少在里面还能看看天空,还能自由自在的散发臭气。 ” —————— 那段时间,唯一与乔司礼交流的东西,是父亲手中那把戒尺。 在被关的这两个月中,由于长时间不与人交谈,差点都快让他忘了该如何张开那张干涸得起皮的嘴唇。 前一周,乔司礼如父亲的愿,在那场竞赛中拔得头筹。 但那份高额的奖金,他却连一分都没看见。 —————— 乔司礼说: “ 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能赚这么多钱。 我以为成功拿到奖励后,父亲至少能和我说上两句话。 但我好像有些想多了。 奖金到手的一瞬,父亲马不停蹄的联系了车,将我送回了那栋房子。 那栋用水泥堆砌,全是钢筋和铁皮的房子。 那栋被人们称作是“家”的房子。 我想,父亲心中一定在私喜,因为…终于能再次甩开我这个烫手山芋。 ” —————— 家的距离有些远,就算开车也要开上四五个小时。 乔司礼坐在后座,一言不发盯着窗外。 山峦重叠,雾气包裹半边青色的天。 在看见倒退的景物时,他好想从车窗跳下去,然后头也不回的钻进眼前被雾包裹的山林中。 在被送回家时,他就只剩皮包骨,身上没有一点肉。 原以为能回家吃顿饱饭,可在他踏进门后,母亲却全然当做看不见般,抱着妹妹径直擦过了他的肩。 那一刻,乔司礼就像个被人抛弃的“玩具”。 他面无表情的走进院中左边的房间。 这个房间是以前他还未出世时,家中用来养牲畜的。 可现如今成为了他的栖身之所。 所以…某些意义上,他连那些牲畜都比不过。 若不是因为它们,他甚至没有能够栖身的地方。 他蜷缩在床上,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扇焊了防护网的窗。 太阳落山他都还保持着同一个动作躺在床上。 他也不睡,就是傻傻的睁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深夜来临,门外传来一阵不小的轰鸣。 乔司礼下意识想撑起来看看是谁。 但因整天没吃饭、没喝水,又一直躺着,身体就有些虚脱。 等好不容易才撑起来向外看去,谁知头部立马传来一阵眩晕。 突如其来的眩晕让他一下摔倒在床。 他还是非常期待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只见母亲穿着一身红裙缓步映入他期待的眸中。 眼见母亲逐渐向他的屋子走近,突入一阵抑制不住的鼻酸,让他红了眼。 所有动物的本能都是这样,受了委屈的第一反应就是奔向自己的母亲,希望能在母亲怀中得到一点安慰。 看着越来越近的脚步,乔司礼不由得扯起他的破锣嗓喊了一句:“妈!” 这是他被囚禁两个月以来说出的第一句话。 听见乔司礼的喊声,门口的母亲却立马停住了脚步,随即就像是逃离瘟神般逃离了这个地方。 母亲仓皇逃离的背影让乔司礼本就破碎的心碎得更加彻底,他的眼泪开始决堤。 嘴中一直喃喃着妈妈两字,但无论如何呼喊,还是喊不来一袭红裙的母亲。 乔司礼秉持着那个姿势躺在床上,在母亲将大院中的灯光关上的一刹那,从他房中传出了一道道能够撕破长天的哭喊声。 黑暗将他包围,此时他就像是一只被残暴的食肉动物围捕的可怜兔子。 他不停哭泣,哭得青筋暴起,哭得口水鼻涕四溢。 他哭红了眼睛,哭得喘不过气,哭得一次次的晕倒过去。 他不知道是如何睡着的,只知道做了一个梦。 至于是什么梦,也好像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梦的结尾,他看见了一场能够吞噬万物的熊熊烈火。 那时离假期结束正好还有一个周的时间。 乔司礼在日记中写道:“我会在最后一天结束掉所有一切,解脱吧,我一定会解脱的…” 他一向是胆大的。 在他某天醒来时,他真的如此去做了。 —————— 乔司礼说: “ 那时我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灰暗了。 我找不到方向了,就算站在天光大亮毫无遮拦的田野中,我也找不到了。 我脑中好像没了任何人的身影,包括我自己。 我一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我想,若这个世界就是人们口中的地狱,那我一定做了很多很多十恶不赦的事情。 我如此疲惫,除了生命,我再也想不到还能有什么方法来洗清我的罪恶。 ” —————— 他托着孱弱的身躯,颤颤巍巍的从家走到了虹桥。 见虹桥的游客不少,他就跑到虹桥旁边的石墩子后坐了下来。 原想等散步的行人全都离开后,再从此处跳下去。 只是因为他不想吓到别人,也不想在其中遇见好心人。 可就是这么一等,行人没有等少不说,反而等来了以程汉为首的三人帮。 在看见他们的第一瞬间,乔司礼就想要逃离,但还没来得及离开,程汉就瞥见了他。 他心存侥幸的溜到桥柱后边躲了起来,程汉却将他的动作一览无余。 程汉招呼着其他俩人快速跑到了他身边下,学着他的样子蹲了下来:“喂,喝豆浆不?” 于是,乔司礼被他们三人架到旁边的小摊子上点了一碗豆浆。 “你放假去干苦力了?怎么瘦这么多!?” 说话的人是林凌。 在日记中乔司礼并未写出他的样貌,但通过言语,还是能够得知他的性格比较外向,甚至有点自来熟。 还没等乔司礼回答,程汉就又开口点几根油条,点完后立马开口怼林凌:“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也是关心小乔好吧!” 说着,林凌起身拿起板凳坐到了乔司礼身边。 坐就坐吧,他还脸皮厚的伸手握了握乔司礼的手臂:“啧啧啧~ 小乔,这个假期你到底去做啥了?变成皮包骨了都!” 此时程汉点的豆浆和油条都刚好上了。 他将豆浆推到乔司礼面前:“这家豆浆很好喝,配上油条也是一绝,你试试。” 乔司礼看了看程汉后点点头。 另一边,李绵延也将放于中间的油条推到他面前:“刚出炉的。” 乔司礼再次点头以表感谢,太久没接触这么多人,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们交流。 他埋头用勺子一勺一勺将豆浆送进嘴中。 干涸得已经起皮的嘴唇在接触到豆浆的那一刻,才算是重新活了过来。 他低头喝着豆浆,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一直盯着他愁眉苦眼的程汉。 “小乔,你以前会怼我的!?” 看着变得沉默寡言的乔司礼,贴着他的林凌忍不住再次将手搭上他的肩。 闻言,乔司礼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回头冲他温柔一笑。 若是平时,林凌绝对会忍不住伸手逗弄他。 可此时面对这抹熟悉的笑容,他只觉得后背一凉。 “你别笑!我害怕。” 见状程汉再次开口,只不过语气变得有些严肃:“让他好好吃!” 随即程汉又伸手将油条推近了些:“油条放进豆浆里泡着还不错。” 被程汉说过以后,林凌才放下了手。 乔司礼也听话的夹起一根油条放入豆浆里。 看着碗中因油条被豆浆淹没而不断冒出的气泡,再看着那一个个气泡不断破裂,乔司礼的脑海中似乎窜出一些想法。 —————— 乔司礼在日记中说到: “ 在我想离开这个世界时,他带我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 我想着,不如就将它当做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顿饭。 可在我喝完时,他又给我续了一碗,并拿来了几根油条。 那时我想着多吃点也不为过,毕竟在路上就不会饿了,而且若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就可能再也吃不到了。 可就这么吃着吃着,我突然就没那么想要离开了。 ” —————— 油条还未泡软,乔司礼终于扯着沙哑的喉咙开口说到:“沙岛...好玩吗?” 听见这犹如抽了几十年烟才会有的烟嗓,程汉眉头紧蹙、一声不吭的站起身向别处走了去。 坐在对面的李绵延也忍不住询问道:“感冒了?” 乔司礼摇摇头以作回答。 “我们没去。 小汉说原本约好四个人,三个人去了不算回事儿,我们商量着等你回来。 给你说!这个暑假我们都在冰店里打工,存了好些钱! 反正还有一个星期时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一起去呗!” 林凌的回答让乔司礼一下就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他们一直都在等自己,也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人这样等待。 那一瞬间,乔司礼只觉得有一种不知名的东西穿过他的耳朵游遍了全身,让他那具疲惫不堪的躯体瞬间温暖起来。 只不过,他并未将情绪表露出来,只是垂着头,安安静静的吃着油条,任由长长的刘海掩着泪。 “怎么样?快开学了,那地方的人肯定不多了,那我们几个也能玩得爽快!” 林凌抑制不住的越说越激动,他那副样子就像此时真的身临沙岛了一般。 “划船!烧烤!看海!娱乐项目!......” 见他这副模样,坐在对面的李绵延扯出一笑,连连点头以示赞同。 说到激动时,林凌又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殊不知程汉此时正端着一杯热水走了过来,他一把就将林凌的手撩开:“让他好好吃。老招惹他干嘛,听不懂人话?” 林凌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将手收了回来。 “我...还是不去了......” 想到自己四个荷包一样重,乔司礼脸上盛满落寞。 程汉将水放在他面前后又从兜里掏出一板药,从里面卡出几粒后放进了乔司礼手中:“记得把药吃了。” 乔司礼抬头一直望着程汉,那抹浑浊不堪的眼神也慢慢开始变得清明。 “你出人就行。” 程汉再次坐回位置,他将手揣进了兜里不以为然的向他说了这么一句。 —————— 乔司礼说: “ 起初我不明白,后来才知道,原来我早就被他们归进了朋友之中。 原来…被人等待…是会让僵硬的躯体都变得暖洋洋。 ” —————— 几人耐心等他吃完后,便各自回家请求家长的同意。 乔司礼和程汉是同路的,所以他俩就自然的一块回了家。 路程中,程汉虽一直想问问他这个假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有了如此大的变化。 但再三思量后,他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谈。 毕竟在他心里,每个人都会有秘密。 他不想强迫谁去说些不想说的事情。 “小乔。要是有天想找人说说心里话。那你就回头,我一直都在。” 这句话像是一只长矛,精准戳中了乔司礼的泪点。 为了不让程汉看见那止不住的泪,他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步伐。 俩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南街小道上,绕过一个又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 南街小道的喧嚣并未将两人冲散,程汉一直跟在乔司礼的身后。 街道尽头,程汉停住了脚步:“慢慢来,我等你。” 在整个过程中,乔司礼为了掩盖自己的泪脸,从未回过头。 直到走入那条小路,走到小路中间。 在明确知道南街小道彻底消失之后,他才敢回头看看。 可就是这么一看,让他再也没能忍住,眼泪就像决堤的湖,不断冲蚀他溃败的身体。 他回头看见的不只是高挂于空的太阳,还有站在太阳底下散发着光的程汉。 他就站在小路尽头,不断朝着乔司礼挥手。 “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去体验体验不同的人生!乔司礼,我陪着你!” 程汉声嘶力竭朝他喊了一句。 也不知道乔司礼听见没有,许是听见了吧。 不然,他怎么会旁若无人哭得歇斯底里呢? —————— 后来,乔司礼的日记中提到: “ 他总是心细,一定在虹桥就察觉出了我的异常。 那天的太阳异常温暖,甚至是它散发出的光都特别不一样。 可那时我只注意到阳光的不同,并未察觉到,其实我的心里也开始有些变得不一样了。 人生和风景,我应该也是会拥有的吧… ” —————— 第5章 第 5 章 到家后,乔司礼在门口徘徊迟迟不敢进去,可又想到程汉他们还在等他,犹豫再三他还是提脚踏入了那扇锈红色的大门。 “吱呀”一声,绣红色的大门缓缓而开。 乔司礼直冲堂屋而去。 他知道,若是无事母亲定会坐在堂屋中。 三两步跨过梯子,乔司礼来到堂屋门口。 从虚掩的门缝望去,堂屋昏暗得只能瞧见那张被门缝透过去的光照到的椅子。 乔司礼站在门口踌躇,那双想推开木门的手拿起又放下,那双脚也像是被绑住了般,迟迟都踏不出一步。 经过漫长的思想斗争,十分钟后,他总算伸手敲响了门:“妈...我朋友...叫我去沙岛...我...可以去吗?” 他的头垂着,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将那双丝毫无神的眼睛掩盖。 汗水从他的脸上滑落,掉到那双有些破旧的白布鞋上。 而他那只敲门的手就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样,放在门上落不下来。 他的另一只手抓着裤腿,不断用拇指扣着食指。 约是等了二十分钟,从虚掩的门缝中掉出来二十来块钱,随后响起了一道干哑的声音:“你父亲下个月月底回来。” 母亲的声音从那扇深棕色的木门中传出,这让乔司礼下意识就想伸手去将它推开。 可临了,伸出去的手还是被他收回揣进了口袋中。 弯腰将钱捡起,乔司礼犹豫再三后离开了此地。 在他转身离开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很多眼。 那扇门严丝合缝,他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失落,他多希望母亲能像别人家的母亲一样出来送送他,给他叮嘱两句。 —————— 乔司礼在日记中是如此说的: “ 我找不到生来这个世界的意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与别人不同。 读了这么多年书,起初我不明白“玩具”二字如何写,于是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见过玩具。 可明明我最开始学会的是“父亲母亲”,但就算我会写,我好像也还是没见过他们。 所以我一直都在怀疑,我是不是从开始就将这四个字写错了。 ” —————— 直到他走出院子,那扇木门还是如同原样。 其实那时他并不知道,母亲满身伤痕的强撑着靠在门背后,透过那条小小的门缝看了他不知道多少次。 乔司礼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那扇锈红的铁门。 等他跑过小路当真看见程汉就站在方家巷巷口等他。 他按捺不住激动狂奔到程汉面前,将那张展得平平整整的二十元纸币递给了他:“我暂时...只有这么多。” 程汉接过钱,伸手替他拿下了不知何时沾染在衬衫领上的头发:“你出细心和靠谱就行。” 面对那张平整的二十元纸币,乔司礼心中逐渐溢出愧疚:“不然...我还是不去了。” 程汉伸手揉了揉他的手,随即一把把过他的肩:“他们还在等我们。” 见他双手空空,程汉不禁又问道:“你没拿衣服?” 听见程汉的问话,乔司礼这才猛然想起由于刚才太过于激动,确实忘记了收拾行李:“我忘了...” 程汉挑挑眉,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笑意:“我多带了两套。” ...... 等他们俩行色匆匆赶到车站时,去往沙岛的车早就走了三趟。 林凌和李绵延也不知道等了他们多久。 “快点!最后一班!” 林凌站在车前迫不及待朝他们大喊,那副样子恨不得他俩身上此刻能长八百条腿。 不过还好,他们四个赶上了最后一班前往沙岛的车。 李绵延靠着乔司礼坐,程汉依着林凌。 他们三个非常激动,聊得非常嗨,这让一旁的乔司礼显得非常安静。 突然间,程汉站起身来鼓捣着包,随即从包里掏出好几个面包,他一人一个扔给他们三人:“先随便吃着垫垫。” 面对从天而降的面包,乔司礼显得有些意外和猝不及防。 林凌手舞足蹈接过面包:“一会儿到了就去夜游,谁也不准穿裤衩!” 程汉撕开包袋赏了他一个大白眼,李绵延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拒绝。” 听见李绵延的话,程汉立马举起一只手:“同上。” 见乔司礼没回答,林凌站起身来把着他的座位:“小乔!?” 乔司礼有些尴尬的回答:“都可以。” 闻言,林凌立马嘲讽道:“你俩是不是不行!?” 是个男生都听不得别人说自己不行,但程汉可完全不吃他的激将法:“不去。” 反而是一向以沉稳著名的李绵延受不了他激,一下应承道:“行,那就比比,输的人给对方洗一个月裤衩。” 乔司礼坐在旁边安静的吃着面包笑而不语。 于是,车才刚停下,俩人就急不可耐的奔向沙滩。 自然而然,剩下的行李都落到了剩余俩人肩上。 等两人好不容易将行李搬到旅馆,好不容易能躺下来休息时,林凌和李绵延却大摇大摆的走了回来。 看见俩人穿戴整齐身上没有沾到一滴水,程汉立马反应过来上了当,他当即脱下自己的鞋扔给向林凌,谁知这一动作却惹得他们捧腹大笑。 见状,程汉可顾不得自己没穿鞋,直接抄起放在旁边的扫帚就开始狂追。 这一追却让林凌笑得更加不能自已:“哈哈哈,我就说程汉百分百脱鞋!李绵延,你输了!给哥洗一个月裤衩!哈哈哈…” 坐在椅子上的乔司礼看着嬉闹的三人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这貌似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假期,也是他第一次能与朋友一起享受。 ____ 乔司礼说: “ 若是能有让时光停止的东西,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将那一周停止,就算以我为代价。 ” ____ 第二天,几人边吃早饭边商量玩些什么。 鬼点子超多的林凌率先开口提议:“海边烧烤!” 林凌兴奋的说了自己的计划,一旁的乔司礼却显得担忧万分。 准备端起水杯的程汉恰巧看见了这一幕,他自然是知道乔司礼的担忧,于是直接开口:“那乔买菜,我们拿菜听安排。” “那就辛苦小乔。” 原本乔司礼还有些犹豫,但在听见李绵延如此说后,他才点头应答。 吃过早饭,几人打听好了附近集市在什么地方就出了门。 他们租了两辆自行车,李绵延带着乔司礼,程汉带着林凌。 在去往集市的路上,林凌一直表现得非常激动,他像只青蛙一样呱呱呱的说个不停。 程汉在前边听得牙关咬紧,不时地就会拐拐车头:“信不信我把你丢到海里!” 可林凌是何许人也,不但不怕,甚至还挑衅:“谁不丢谁是儿!” 说罢,程汉立即刹车。 林凌顿感不妙,刚跳下车准备跑,程汉一个转身就揪住了他的衣领:“等着你叫我爸爸!” 见他们打闹,李绵延也忍不住开车绕到旁边煽风点火,乔司礼就在后边笑个不停。 在他十多年的人生中,这是第一次笑得如此畅意。 少年们的笑声响彻整个沙滩,而海浪也被笑声吸引到沙滩上,白色的浪花抚过金色的沙滩后消失不见,顺带着的是四个少年奔跑的身影。 四人在海边打闹了一番才再次启程去集市。 刚到集市几人就傻了眼。 与陵江的集市不同,此处集市非常大,非常繁华。 为了避免浪费时间,他们决定两两一组分开采买,一组买菜,一组买饮料碗筷。 乔司礼和程汉自然是买菜那一组。 走进集市,繁多的菜简直让乔司礼选花了眼,每路过一家看见有些新鲜的菜,他总是会问问跟在身后的程汉。 “这个行吗?” “行。” “这个行吗?” “行。” “这个行吗?” “行。!” ...... 乔司礼挑三拣四非常顾虑,他很害怕买错一个会导致他们不开心。 于是整条路下来,程汉耳边回荡着的就只有那四个字。 买了半天,程汉手中提着的全是他们三人爱吃的。 见状,程汉忍不住开口询问:“你不买点自己爱吃的?” “我都吃。” “茄子和葱也吃?” 听见他这般问,乔司礼有些意外的摇了摇头。 ”那买这么多茄子和葱干嘛?” “林凌喜欢蘸料里放葱,李绵延喜欢吃茄子。” “你记得?” “见多了就记得了。” 此番回答让程汉一脸震惊,因为在印象中,他与他们一起吃饭也才不过十次。 可正想继续问时,突然一股尿意直上心头,程汉忍不住将菜放到了地上:“你在这儿等着我,我马上回来!” “好。” 得到乔司礼的回答,程汉头也不回的飞奔向厕所。 此处来往的人非常多,为了不挡路,乔司礼提着菜走去了集市路口。 原想在这儿等程汉,谁知他手中的一个袋子突然破裂,里面的洋葱滚落一地,甚至还有不少滚下了右边那条斜坡路。 乔司礼有些慌张,他急忙将其余的菜放到一旁的石墩子后边,顺便再请求旁边摊主帮他看看菜后,他才将平地上的洋葱捡起,随即又跟着滚落下坡的洋葱跑了过去。 洋葱一路滚,他一路跟着跑,直至最后洋葱停于坡路右边的一户人家停下,乔司礼也才停下。 乔司礼将洋葱捡起后就准备离开,谁知这时从马路对面跑来了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妇人。 她疯疯癫癫的,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 在看见乔司礼时更像是疯魔附体一样,张牙舞爪的就向他扑过来。 乔司礼被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就往旁边躲避,可还是没躲闪得及,一个屁股蹲就摔倒在地。 他的脚不小心磕在散落在地板的石头上,脚踝处传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眉头紧蹙,可渐渐逼近的疯婆子让他顾不上疼痛连忙往后面退。 疯婆子好像并不打算放过他,她脸上挂着渗人的笑,龇着一嘴黑牙,顶着一头散发恶臭还打结的头发,佝偻着背,伸着手一步步朝他走过去,嘴里还不停的念着:“小理,妈妈抱。给妈妈一点,给妈妈一点....” 她身上杂乱又脏臭的衣服,还有那双黑漆漆的手,让一向爱干净的乔司礼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随即伸手捂住了鼻子。 “小理!给妈妈!给妈妈!!” 乔司礼嫌弃的动作像是扎了这疯子的眼一般,她立马变得暴躁起来,甚至还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 她恶狠狠的举起石头就要向乔司礼扔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在疯子即将把石头扔出的一瞬间,旁边的双开门被拉开一个身强体壮的老头从中跑了出来。 等他费力将发疯的妇人拉开后,又从门中出来一个步履蹒跚拄着拐杖的白发老妇人,她慢悠悠走到乔司礼身边想将他搀扶起来。 “小伙子,没事吧。” “没事。谢谢。” 但在她弯腰伸手看见乔司礼脸的一瞬间,她怔住了。 “常....常理!!!”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双脚连连后退,伴随着一声声“常理”那根拐杖也应声倒地。 她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那双爬满老人斑的手举在空中不停颤抖。 “婆婆?” 顾不上受伤的脚腕,乔司礼连忙爬起来,不管身上沾染的灰尘,他一瘸一瘸的向老人拐过去。 “婆婆?怎么了?” 见他一瘸一拐的向她走来,老太太更加激动。 她满脸泪痕,声音颤抖的一遍遍喊着那个名字。 “常理!常理!” 她佝偻着身子,头上的银丝随风飘摇。 模糊的泪眼,还有那双不停隔空抚摸乔司礼脸的手,无一不在映示她此刻有多么惊喜和激动。 —————— 乔司礼在日记中写道: “ 她的脚步颤颤巍巍,踩着青石板一步一步向我而来。 我就站在原地,看着阳光照映她的苍老。 她沧桑的脸上布满了故事的痕迹,孱弱佝偻的身体像是一具年久失修又缺煤的火车头,晃晃悠悠的驶过沧海、驶过桑田,最终停靠在了我面前。 而那一声声颤抖着喊出的名字,像是刺般戳进我的心。 于是,巨大的悲悯随着从漏洞流出的血液遍布全身,不知怎的,那一刻我好像莫名的就变成了她口中的那个人。 ” —————— 第6章 第 6 章 看见此幅场景,乔司礼的心莫名其妙的就像被堵住了一般,他不由得加快脚步,急匆匆跑到老太太身边将她搀扶住:“婆婆,怎么了?” 老太太不停抽噎,她像是没有听到乔司礼的话一般,自顾自的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抚上乔司礼的脸,嘴里还不停的喃喃着那两个字。 虽是第一次见面,乔司礼却也并不觉得陌生,反而觉得眼前的老太太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不由得,他弯了弯腰,低了低头。 但就在即将接触到他脸的一瞬间,老太太突然就收回了手:“不...你不是他...他眼下没有痣的,你不是常理...不是常理......” 她的话让乔司礼像个丈二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婆婆?” 在他说话的时间,先前出来将疯婆子赶跑的老头折返了回来。 看见乔司礼时他也愣了愣,可不过一瞬间,他就回过了神将老太太从乔司礼怀中接了过来。 “不好意思!小伙子。” “没事。” 说着,老头扶着老太太转身回了屋子:“小伙子,进来坐坐。” 也是莫名其妙的,乔司礼一点都不害怕,眼前的屋子甚至让他有种久别重逢的熟悉感,没有考虑一分钟,乔司礼跟着他们走进了屋。 一进屋,扑面而来的卤香味瞬间涌进乔司礼鼻腔。 “小伙子先坐,我带老婆子去洗把脸。” 老头伸手指了指最靠窗的长桌,随后扶着老太太转身走进了最左边的隔间。 乔司礼一瘸一拐走到窗边坐下以后,不自禁开始打量起这间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屋子。 屋子的地板和外边一样,铺设的是也是青石板,不过这些青石板非常干净。 屋里除了在窗户边摆放了一张长桌,还在中间放了两张短桌,进门右手边的地方则放了一个有些老旧的木制售货架。 在刚才他们进去的那个房间外还放着一个取餐台,而在所有的桌子上都放了几盆花草。 可在如此干净的屋子里,那个老旧的木制售货架上却布满了灰尘。 将房间打探完后,乔司礼回身看向窗户外。 窗外的树被风吹得吱呀吱呀的响,不时飞过的鸟就停于此。 许是树上的虫掉在了地上,鸟儿总是跃着翅膀在沙石路上翻找,顺着砂石路望去,尽头就是一望无尽的蓝色大海。 乔司礼这才发现,原来那条坡路的左边就是早上他们嬉乐的海滩。 “咚”的一声,一杯水放到了他面前。 “来旅游?” 老头将水放下后,顺势坐到他身边。 乔司礼点点头后端起了水杯。 老人笑了笑,脸上充满善意:“我替那个疯癫的老婆子向你道歉。” 乔司礼喝一口水,将杯子放下,用双手紧紧握住:“没事,又没发生什么。” “你一个人来的?” “和几个朋友。” 听见他的回答,老人站起身来转过身子面对窗户伸手就取下插销,他费力的推开了窗户。 “我们这个地方有个传说。在晚些时候,夕阳将落未落时,你在沙海海滩上捡七个贝壳。趁着第二天太阳升起一半时许个愿,把3个贝壳扔进海里,剩下四个带回家里,把它们丢进家那边的小河,愿望会实现的。” 迎面而来的风吹乱了乔司礼的的头发:“好,我会试试。” “自从她儿子三十年前去世以后,只要是看见年龄相仿的小孩,她的疯病都会发作。” “去世?” 老头没回答,自顾自的又坐下来面对着窗户,看着远处平静的海面,情绪却变得有些惆怅。 “小伙子,你叫什么?” “乔司礼。” “道理的理?“ “赠礼的礼。” ”他的名字也有个理,不过是道理的理。” 乔司礼心中顿生疑惑,不过他并不是好事之人,并不想刨根问底。 他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端起水杯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三十年前,常理是我们县里重点的一个三迁学子。 他成绩很好,又很懂事。 那时为了糊口,我和老太婆就开了这家卤味店。 我们都不识字,小理就自己找了个木板给我们刻了一块招牌,这店里的装潢也是他帮忙一起弄的。” 说着,老头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将窗户关上了:“风有些大。” 乔司礼没有搭话,只是微低着头,一手握着杯子,一手用食指指腹来回抚拭杯沿。 窗户关上后,老头就搬过放置一旁的花盆,拿起放在桌上的抹布开始擦拭盆栽里垂出的叶子。 “他每次回来路过我们这里时都一定会吃碗卤面。 要是遇到店里很忙,他就会甩下包来帮忙,从不计较回报。 他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在忙完后坐在这里教我们认字读书。 许是关系太好,他什么都和我们说,就算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他也会乐滋滋的给我们说。 那时我们算是现在年轻人口中说的忘年交。 但其实我和老伴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小理很优秀,但一点也不傲气。 要是村上谁家需要帮忙,只要知会一声,他一定是第一个到场的人。 通边寨邻,谁见他不夸他啊! 可他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讲到这儿,老头手上的动作一下就顿住了,声音也开始变得颤抖起来。 “母亲是毒鬼,父亲是赌鬼! 一个家庭就靠着小理的奖学金和他兼职的散钱过活。 日子过得苦,但他脸上总是带着笑。 我问他为什么那么爱笑,他总是云淡风轻的说一句:“要是不笑就该买糖了。” 要是不笑就该买糖了,可他连糖都买不起! 后来,我和老太婆一商量,立马就在店里钻了个柜子摆上一些小零食。 但柜子上的糖,他从来都没碰过。 他太成熟了,成熟得根本就不像是个孩子。 可就算他如此懂事,老天爷也还是不愿意让他好过一些。 硬是在他三迁那年让所有人把他给活活逼死!!!” 老头虽双手紧握攥紧帕子,但巨大的愤怒冲上头让他一下就将身边的花盆摔在地上。 望着花盆的残骸,乔司礼一个跃身就跑到他的身边安慰:“爷爷,没事吧?” 老头子自嘲一笑,苍凉的说了一声:“见笑了。” 乔司礼非常担忧,他不断轻轻拍着他的背:“不说了,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老头子突然开始抽泣起来,他泪眼朦胧的抬头望向乔司礼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老骨头一把,该不好的都不好了。” 在看见那张苍老的脸上不断滑落泪珠,乔司礼有些心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巾递给他:“那年发生了什么?” 老头接过纸巾,满眼泪的向他道了句谢。 “在这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又是在那个年代,谁会允许两个男孩在一起呢? 那年小理刚刚升入三迁,有一天,他带着一个男孩去了他们那儿。 那个男孩是当时负责我们村木材生意宁老板家儿子。 以往都是宁老板亲自来收材,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换成了他儿子。 一般我们都开玩笑叫他宁小老板。 他们俩年纪相仿,很谈得来。 但宁小老板早早的就辍了学回家继承木材厂。 只要他来,小理是一定会带他来我这儿吃碗面的。 宁小老板不吃香菜,但老太婆记性差,总记成他喜欢吃香菜就会给他多放一些,他们也都不会说什么。 那时小理总会细心的将他碗里的香菜挑到自己碗里。 吃完面,他们往往会多留一会儿。 就坐在这儿看海聊天,时不时的打闹嬉戏,也是那时我才看见小理有了属于他那个年龄本该有的样子。 那段时间是这么久以来小理发自内心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因为做生意的缘故,宁小老板总是全国各地到处跑,所以他们很长时间才能见上一面。 他总是寄很多东西给小理,大多都是我们看不懂的书,小理不敢把它们带回去,所以一般都放在店里,有空就会过来瞧瞧。 我以为他们只是关系好。 谁知道那天小理趁着放假,带着宁小老板偷偷跑进了进去。 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他们打闹时没人看见,在画画时没人看见,但就恰巧在楼梯间拥抱时,被前去取资料的主任看见了。 当时这件事被主任添油加醋的捅到了小理父母那里。 明明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在他口中炒了一遍过后就变成了接吻!! 在他父母怒气冲冲回家后,牌桌上的牌友立马就将事情传遍了整个村子。 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宁老板夫妻也知道了此事,当天夜里他们就开车跑到了村里。 恰好那天村里断了电,但一般情况下,在那个时间点里村里的人早应该睡了。 但那天,原本应该沉寂的村子星火燎燎,火光冲天。 全村的人都举着火把堵在宁小老板租住的房屋门口。 那晚不论男女老少,叫骂都是没有错的! 他们叫嚣着要让宁小老板浸猪笼,我和老太婆拼了命的挡着!! 后来,宁老板散尽重金给村上每人一笔封口费,随后带着妻儿连夜跑出村。 他们倒是走得干净! 就可怜了小理,被父母打成重伤扔在堂屋,还被好事的亲戚当成怪物一样参观,村民们全都堵在家门口骂他,各种难听的都骂尽了,找不到话骂就吐唾沫! 那一刻,他们成为了至高无上的神,而小理就是被神审判的怪物。 他们全然记不得他的好,脑里就只有他的“与众不同”! 我和老太婆不止一次想要把他带出来,但他的父母却开口问我要天价,面对他遭受的苦痛,我们毫无办法....” 老头说到这儿,先前进屋的老婆婆却颤颤巍巍的从屋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乔司礼看见后立马就打算起身去接,但老头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 等婆婆将面端来放到他面前时,面上覆满的香菜却让他皱了皱眉。 老头起身走到婆婆身边将她搀扶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她坐下后就走到角落拿着扫帚将摔碎的花盆打扫干净。 婆婆满脸笑意的从兜里掏出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乔司礼,随即满眼期待的说了一句:“吃吧,卤面配香菜最好吃。” 乔司礼双手接过筷子,礼貌说了一句:“谢谢。” “成为习惯了,她现在煮面习惯放很多香菜,要是你不喜欢我就去替你换一碗。” 说着,老头就转身准备离开。 乔司礼立马喊住了他:“我试试。这个故事还能继续往下讲吗?” “等我把她送进去歇歇。” 说完,老头就哄着婆婆走向了二楼。 望着他们步履蹒跚的背影,乔司礼心中莫名的浮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回过身低头看着那碗卤汤面,但眼前覆满香菜的碗让乔司礼愣了神,了了雾气模糊了他的眼。 “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老头的声音响起,成功唤回了乔司礼的思绪。 他将筷子从塑料袋里取出,“啪”的一声掰开后撩开了最上面的香菜。 霎时间,大量热气从中涌出,慢慢的,弥散的雾气飘向空中覆上了窗,窗外的路和树开始变得模糊。 老头再次坐回了之前的位置,他伸手在布满雾气的窗户上擦了擦。 “那段时间,他的父母也打算带他去搬去别的地方,但周围几个村子都听说了这件事,所有人都把他们当做瘟神一样,不愿意让他们踩上自己村的路。 通往外面的路就那么几条,整日派人守着,他们也出不去。 小理也就没出过门,更没来过店里。 后来有一天邮差又送了封信过来,我原以为是那个亲戚捎给我的,但仔细一看才发现寄信人是宁小老板。 我悄悄跑到小理家将信送给他,那时我才看见他脸上恢复了以往的笑。 信看完以后小理就求着让我帮忙带他出去一趟。 我答应了。 在看见他身上还穿着那天的短袖时,我把身上的衬衫外套脱给了他。 他换衣服时,那遍布全身的伤真的扎疼了我的眼,新的旧的重合在一起,身上完全没有一块好的。 悄悄带他跑出来过后我跟着他去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在延县最北边的山上,我们走了一夜,好不容易走到那里。 虽然走了一夜,但小理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他神采奕奕的和我说:“阿虎哥,宁衍说今天要从家里出来带我离开这儿!!” 听见他说要离开,我自然是高兴的,于是我悄悄的把身上所有的钱放进了他的口袋里。 但他口中所说的宁小老板的家着实不像是个家,更像是个病院,精神病院! 我们绕开人爬了上去,又围着病院绕了一圈,好不容易在最左边的围墙那儿找了个狗洞。 小理二话不说就爬了进去,我不可能把他一个人扔在那儿,就跟在他后边爬了进去。 那时候我算是比较开明的一类,就觉得他们俩只要好好在一起,那就不算是什么坏事,所以就竭尽全力的去帮他们。 可我万万想不到这个决定让我后悔至今!!! 我和小理爬进去以后又从厕所翻进病院,在一楼找了半天以后又从同样的位置翻上了二楼。 果不其然! 我们在二楼最末尾的病房找到了宁小老板。 那时他正在接受治疗,而我见到了一个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宁小老板被绑在电椅上,他面前就放着小理的照片,医护人员就在旁边不停的问:“喜不喜欢?” 宁小老板每次的回答都是喜欢,可次次回答换来的却是加大电量! 我就看着他的筋啊!一根一根的暴起,就像下一秒就会从脖子那里爆出来一样! 那个手指甲啊!全部都被他抓东西抓得翻转了个面! 那些畜生为了避免他咬到舌头就在他嘴里塞了一根肮脏的木棍! 小理当时就在窗户外边看,为了避免自己哭出声,他狠狠的用牙咬着手,就算手被咬出血来都不放。 他几次都想直接冲进去,但他们人多势众,为了安全我也只能在旁边拦着。 但那些都不是最恐怖的!让人生畏的是他父母!两个人就站在旁边看着宁小老板受刑!!! 我实在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我们一直躲在窗外等治疗结束。 等宁小老板被送进病房里,我和小理围着天台偷偷跑到了他房间的窗户边上。 待他的父母和医生出去以后,小理才敢露头。 宁小老板看见我们先是非常激动欣喜,而后是止不住的吐。 他吐得很惨,感觉苦胆水都被吐出来了。 他们两个就趴在窗户上深情的看着彼此。 但不晓得为什么,那一刻,我脑海中突然就闪出了苦命鸳鸯这个词。 我不知道上辈子他们是做了什么才导致这辈子遇到这么多苦难。 宁小老板的眼泪止不住的淌,小理越看越心疼,于是在示意宁小老板靠边以后,伸手就将玻璃捶了个稀碎。 他的手上全是玻璃渣,那血啊!就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 他迫不及待的从窗户跳进病房。 我就看着他们俩人紧紧相拥,那架势恨不得要把彼此揉进身体里! 他们俩紧紧的拥抱在一起,看得我的心五味杂陈。 宁小老板不停哀求让小理带他离开这个地方,俩人哭得眼泪鼻涕横流。 看见他们遭这么些罪,我真的非常心疼。 我恨不得立马就让他们俩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 那时候宁小老板虚脱得根本走不了路,我和小理只能架着他。 我先从窗户爬了出去,再后是小理。 最后我们俩就在窗户口想把他拽出来,但人都出来了一半,他的母亲却回来了。 看见他母亲的一瞬间,我和小理立马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但他母亲马上就跑过来死死的拽住宁小老板,在他母亲的喊声中,又从门外冲进几个人来。 我们使尽了全身力气也没能把他拽出来...... 他们俩人的手紧紧拉在一起,谁也没有放开对方。 可在看见宁小老板的手被玻璃划出道道伤口以后,小理不舍的慢慢的松开了手。 宁小老板痛哭流涕求小理不要放弃,求小理把他带走。 但看见他手臂上越来越多的伤痕,小理还是忍着心痛放开了手。 宁小老板最终被拉进了病房...... 一瞬间,几个保安跑出了病房,剩下几个则狠狠的将宁小老板压在床上。 他不停的喊着小理的名字,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可小理在窗户外边也痛不欲生啊! 那个场面就是生离死别!! 那时丁母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小理放过他儿子。 小理也是心软,看见自己喜欢的人为了自己遭受这么多罪,又看见他母亲都跪下来求他离开,思虑再三后,他大声的冲他喊了一句:“不见了!好好活着!” 小理拉着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个地方。 临近开学时宁小老板又寄来了一封信.... 只是这封信却是一封讣告。 后来我才知道,在那天我们离开以后,那些玻璃碎片并没有被清理干净....宁小老板用它们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后来...在开课那天,小理用同样的方式在那个楼梯间里了结。 我和老太婆去接他的时候天上下着瓢泼大雨,海水不断翻滚,就像是被煮沸了一样。 接他回来以后,我替他擦洗了身子,他的身上就没有一块好地方。 他的手啊!全是厚厚的茧,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年轻人的手。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那天的衬衫,老太婆重新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替他穿上。 他就静静的躺在堂屋里,安静得像是一个娃娃。 我们给他烧了些纸,烧了房,什么东西都给他烧了。 我想,这样他在下边一定不会再受苦了,他一定会跟着宁小老板好好的生活.... 再后来,殡仪馆的人来接他,我和老太婆也跟着去了。 高高大大的一个人进了那个火炉子,再出来就变成了一捧灰!小小一堆,风一吹就散了。 他拼命的活,好不容易在这贫瘠的地方遇见一个能让他实打实开心点的人,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你说,明明是道理的理,但遇见的事却没有一件是有道理的!” 讲到这儿,老头再度哽咽:“在那场死别中,所有人都是手握利剑的元凶,包括我!!!” 第7章 第 7 章 故事讲完,乔司礼碗中的面也刚好吃完。 他是个不懂安慰的人,面对哽咽的老头也只能再次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老头伸出左手接过纸巾擦了擦模糊的泪眼,用右手颤抖的撑在桌子上。 他的手上布满了老人斑,头发白得如雪,盯着乔司礼一脸惆怅的说到:“我还是不敢相信...他就这样离开了...” 见他如此难过,乔司礼心中不免也跟着泛出一丝忧郁:“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着...” 乔司礼的话却让老头哑然失笑:“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 他再次转身面向窗户,伸手拔下插销,看着平静的海面,老头眼里怅然若失:“什么才能叫好好活着呢?” 乔司礼看他迟迟不愿推开窗户,于是干脆站起身来将紧闭的窗户给推开。 窗开的一瞬间灌进来一股风,风将老头的白发和乔司礼的黑发都给吹得乱糟糟的。 “我也不知道什么才叫好好活着,只知道要是不活下去,那这世界上知道小理的人就会又少一个。” 闻言,老头侧过脸对他慈祥的笑了笑:“你说这话与你的年龄有些不相符。” 窗外的风哗啦啦的不断往里灌,屋里的盆栽被吹得沙沙响,乔司礼这才恍然想起上厕所的程汉。 “我朋友还在集市等我。谢谢您的故事和面。” 道完谢,乔司礼就下意识的掏了掏荷包准备付钱,可在四个荷包都摸完后,他才想起得的那二十块已经交给了程汉。 霎时间,他变得有些窘迫。 见他僵在原地,老头不急不慢的拿起桌上的帕子继续擦拭起花叶来:“这面是我请你吃的,就当做你愿意听我故事的报酬。快回去吧,这么久,你朋友应该等急了。” 乔司礼感激的面朝老头深深鞠了一躬:“谢谢。” 他踮着脚一瘸一拐的向门外走去,殊不知在他的背后,老头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 脚腕传来的疼痛让他走得有些慢,但一想到程汉这会儿肯定在找他时,乔司礼就顾不上疼痛,拿起两个洋葱急匆匆的跑向集市。 果然,程汉此时就站在集市门口,火急火燎的到处拉人询问。 见他着急的样子,乔司礼心里莫名淌过一阵暖流,他站在坡路与集市的交汇处,一手举着一个洋葱,激动的大声朝他喊了一句:“程汉!” 在程汉顺着声音看见乔司礼后,他顿时变得火冒三丈起来,怒气冲冲的跑到乔司礼身边:“不是叫你在这儿等我!?跑什么!?” 见程汉生气,乔司礼也有些内疚,他将洋葱递给程汉:“我捡洋葱。” 谁知程汉又急又气的接过洋葱就用力的把它扔在地上:“捡什么鬼洋葱!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跑丢了怎么弄!?” 看着四分五裂的洋葱,乔司礼心中更加抱歉:“对不起......” 他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让程汉的怒气瞬间消失:“我也不是想吼你,但是这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周围都不熟悉。要是你跑丢出了什么事,你说我该怎么办?” “对不起...” 见他一直低着头,程汉有些惴惴不安:“没事吧?” 乔司礼的手呈半握姿势向下垂着,许是于心不安,他用右手拇指不断扣着食指:“没事。” 他虽如此回答,但程汉完全不信,他开始上下查看起乔司礼的身上,在看见他的裤腿上沾上不少灰后,他还未完全放下的心再次悬起。 “摔了?” 乔司礼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他:“没。” 程汉皱着眉伸出手弯腰替他拍了拍裤管上的灰:“先回去,他们估计也回去了。” 面对程汉这般,乔司礼很不习惯,他连忙伸手想把他拉起来:“我自己来...” “别动!” 程汉头也不抬,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 于是,乔司礼此时就像个听话的小朋友一样,乖乖的站着不敢动。 可拍着拍着,他就看见了他又红又肿的右脚踝。 瞬间,刚熄灭的怒气再次爬上心头,程汉牙关咬紧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见此,乔司礼也不知为什么变得心虚起来,他连忙解释:“不小心崴了一下。” 程汉倒也没继续说什么,只是冷着脸将他裤管上的灰被拍干净后,又蹲下身捡起了那两个破碎的洋葱:“在这儿等着,我把车骑过来。” “菜在石墩后边。” “嗯。” 程汉十分生气的语气让乔司礼的心上下跳个不停,但他也不敢表露出任何情绪,好的坏的全都藏在心里。 程汉麻利的把菜提到自行车上挂着,又拉着路过的行人问了句什么后,才骑着车来到乔司礼身边:“能上来吗?” 乔司礼乖巧的点了点,随即一瘸一拐的坐上了后座。 程汉回头瞥了他一眼:“拉紧。” 乔司礼局促的伸手抓紧了他的衣服。程汉的骑行速度非常快,不过十分钟时间就带着他从集市奔到了一所有些偏僻的小诊所面前。 自行车一停下,程汉就让乔司礼先下了车:“站着别动!” 说完话,程汉就把自行车停到了一旁,随即就跑到他面前蹲下身:“上来!” 乔司礼瞬间傻住:“我可以自己走。” “快点!” 在程汉的再三催促下,乔司礼这才趴上了程汉的背。 这是乔司礼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程汉,趴在他的背上,他感到无比安稳。 “医生!医生!” 还未完全进诊所的门,程汉的声音就已经传进了诊所,在听见焦急的呼喊后,一位身穿白大褂胖胖的女医生从诊所里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怎么了!?” 在得知乔司礼只是崴了脚后,程汉不免被医生怼了几句:“我还以为天塌了呢!” 程汉跟着医生进了诊所后,将乔司礼轻轻放下,又搀扶着他坐到椅子上。 在看见乔司礼瘦弱不堪的样子后,她便开始检查起来他的脚踝,随后又皱着眉开始了一系列问话,而整个过程,程汉都一直守在他身边。 “身高?” “168。” “体重?” “90斤。” “他是你哥?” 听见医生这么问,乔司礼抬头看向他,程汉顺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算是。” “你多高。” “多高。” “180。” “体重。” “132...” 听到这儿,医生不由得白了程汉一眼:“你弟的脚没多大事,擦点红花油就行。主要是营养不良,可能好的有点慢,多注意休息,多给他吃点好的养养身体。” 这次换程汉在旁边乖巧的点头了,在嘱咐乔司礼过后,程汉就和医生去开了药。 看着为他忙前忙后的程汉,乔司礼的胸膛口不免有些堵。 他的鼻浮上一丝丝酸意,酸意顶上头,让他的眼眶变得红透了。 —————— 乔司礼在日记中是如此说的: “ 我活了十多年,除去无法记住事的那几年,也有十年没有见过有人为了我而着急。 他的背影就像老人说过的守护神,守护天地清明,守护人间安稳。 但那时,我好像有了私心,自私的只想让他在我的身边守护我。 我承认我是贪心的,我承认我是自私的,但他的的确确成为了我想要好好生活的信念。 ” —————— 这段话也被程汉用红笔在下面批注了,他是如此回答的:“我不想守护天地,守护人间,我只想守护乔司礼,只想成为乔司礼的守护神。 守护你的愿望,守护你的平安,守护你的笑容,守护你的一切。” —————— 开完药回来程汉第一时间就跑到乔司礼身边想要蹲下身背他。 可这次乔司礼却怎么也不依:“没那么严重,我能自己走。” 程汉手里提着药,整个一副怀疑的模样:“确定?” “能走。” “那我扶着你。” 说罢,程汉弯了弯腰让乔司礼够住他的脖子,又伸出一只手揽住乔司礼的腰。 虽说是扶,但程汉强有力的手一直抱着他的腰,几度让乔司礼的脚悬于空中。 乔司礼的腰被握得通红,甚至有些疼,但程汉那副认真又小心的模样,让他着实没办法开口说要拒绝。 回去的路上,乔司礼还是一如既往坐在后座,但和先前不同的是,程汉的骑行的速度变得非常慢。 —————— 乔司礼在日记中是如此说的: “ 当时我害怕得完全不敢去看别的地方,整个眼睛里就只有他被衬衫盖住的后背。 那天天气有些热,他使劲的蹬啊蹬,我就看着他后背的位置流下了一滴一滴的汗,随即衬衫就像被雨淋了一般,变得湿透透的。 但后来车在诊所面前停下,他背着我走进诊所里,那副焦头烂额的样子才让我知道,原来打湿他衬衫的不是汗也不是雨,而是我眼眶中溢出的泪水 。 在路上时我很想开口和他说些什么,但呼啸的风总是在我开口时就灌我一嘴。 你看,就连风也在劝我不要说太多,不要当一个话多的人。 但仔细想想,我又有什么能和他说的呢? 我虽认识了他三年,但他认识我不过几个月,又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能和他说呢? ” —————— 在到达旅舍后,程汉先是把乔司礼送回了房间,然后再将情况和另外俩人说清楚。 他们自然也很担心,但为了让他能好好休息就并未去房间里打扰他。 程汉心事重重的回到房间,正巧遇见乔司礼坐在床尾拿着药擦,他二话不说就将药从他手里拿了过来,随即单膝跪地将他的脚放到自己腿上,在手上抹了些药后,用力的将手心搓热再把手放到他的脚踝。 乔司礼原想阻止,但程汉哪会给他这个机会,只见他认真的不断重复刚才的动作,而乔司礼就在旁边一脸震惊及错愕。 “想在这里继续玩还是回去?” 房间里的安静被程汉这句冷不丁的话给打破。 听见他这么问,乔司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右手拇指使劲扣着食指,在考虑半天后他才犹犹豫豫的说出三个字:“都可以。” 程汉眉头轻轻皱起,抬头看着他:“那回去养养伤?” 乔司礼自然是不想回去的,好不容易能够出来这么一趟,他自然是想多玩玩。 但他不敢如此回答,他很害怕要是自己这么说了,程汉便会认为他是一个不识好歹又贪玩的人。 他故作镇定的再次回答:“都行。” 殊不知程汉早就瞧见了他的小动作,他低下头掩嘴一笑:“再玩玩吧,边玩边养。” 乔司礼嘴角拂过一抹微笑,他将右手搭在腿上长舒一口气,程汉抬眼看见他的动作,笑意更盛。 那十天,他们将他当做小孩一般哄着,搜罗了各种食补的法子变着花样的给他吃。 —————— 乔司礼在日记中是如此记录的: “ 原来被人哄是这种滋味,如暖阳、如和煦的微风、还似前仆后继的海浪。温暖、温柔和源源不断涌入心中的暖流。 ” —————— 四个人时常躺在海滩上长谈,共赏星河长明,直至一道声音打破了这份沉寂。 “那天买菜我看见两个男生手牵手,动作还很亲密,啧啧…” 说这话的是林凌,他坐起身来绘声绘色的阐述那日的所见所闻。 乔司礼听见林凌的话脸上挂上一起顾虑和忧愁,他的右手又开始做那个下意识的动作。 程汉没有说话,只是坐起身饶有趣味的看着林凌。 反倒是一向沉稳的李绵延有了让人出乎意料的变化。 他“忽”的一下爬起身,眉头紧锁的询问:“啧什么啧?” “靠!他们拐进小巷子打啵儿我也看见了!!想起来就浑身打颤!” 林凌边说边抖了抖,脸上也浮出一片红潮,就好像此刻又看见了那副场景。 不过,在夜色掩盖下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脸上浮出的那抹红雾。 “人家喜欢就能在一起,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反驳他的依旧是李绵延。 “反正别靠近我就行,都是变态神经病。” “谁看得起你啊?瘦不拉几的猴子。” “李绵延,我得罪你了是吧!?” 说吧,林凌起身就向李绵延冲去,想将他推进水里,谁知李绵延反应过快一个反身就将他推进海中,两个人又开始了打闹。 乔司礼不知何时也坐起了身,虽说林凌说的话与他无关,但很奇怪,他就是下意识的害怕程汉会讨厌他。 他盯着程汉,程汉满脸笑意的看着林凌和李绵延。 虽在玩闹,但李绵延的心里却很堵,看着开怀大笑的林凌,不知为何,他却非常忧愁。 ————— “ 天上明月洒人间,地上烟火划千里。 海中盛水似酒弥,优伶行歌泪满庭。 ” ————— 第8章 第 8 章 回到陵江县,乔司礼的脸比先前圆润不少,只是皮肤相对于程汉他们健康的小麦肤色还是白上许多。 回去的第二天就是普凌的开学日。 普凌只看三升绩点,想进此地,必须达到五百八。 所以普凌算是一个对待所有人比较公平的地方。 普凌严厉和古板的风格让它在长一辈圈中备受好评,毕竟只要一只脚踏进普凌,那人生可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每年都由不少人托各种关系,挤破头想要将子女送进普凌,但他们可从来都未踏进过校长办公室一步,所以,他们四人在成绩上也算是硬实力。 普凌的独特还有一项,只要踏进校门,那等待着你的就是各种考核。 而所有考核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那八个顶尖学校的保送名额。 开学日这天,程汉早早的就起了床,他麻溜的洗漱完毕就动手做起了早餐,倒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份普通的蛋炒饭。 他熟练的将三枚鸡蛋打进碗中,拿起筷子飞快调和,等蛋清和蛋液全部融为一体后,他舀过一瓢猪油放进热锅里。 固体的猪油从锅边滑落流至锅中央,程汉满脸笑意的看着猪油慢慢融化,随之将蛋液倒进锅中,油烟顺起,蛋液在滋啦作响的锅里慢慢形成一个蛋饼。 程汉用锅铲一点一点的将它铲开,他将先预备好的冷饭一块一块舀入锅中,再用铲子一点一点将它铲开。 炒饭做好,他从碗柜中拿出一个蓝色的保温盒,洗干净后将炒饭舀了进去。 他小心翼翼的将饭盒放进书包里,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奶牛放了进去,随后才心满意足的开始吃起锅中剩下的饭。 他满心雀跃的背上书包出了门。 他出门时天还未完全亮起,甚至都可以看见挂在空中那轮若隐若现的残月。 他步履匆匆的走到乔司礼必经小路方家巷,他双手揣兜不断在路口徘徊。 此时的天色还是朦胧的青,路口左边伫立着一根电线杆,几只麻雀就站在上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路口远处有几家住户,彼时正亮着如火光一般的灯,被天衬映的青色石墙上垂下几根绿色枝条,随着微风摇摇晃晃。 程汉就像那枝条般躁动不安,来回在路口徘徊,不停向远处眺望,时不时的捡起几颗小石子扔向麻雀。 终于,在天光大亮时,望着从远处走来的乔司礼,他困倦的双眼一下变得精神起来。 看见程汉在此,乔司礼也有些意外,但随之而来的则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程汉像个傻子般站在路口不停向他挥手,乔司礼也加快了步伐小跑起来。 笑意浓盛,风行渐远,空中的残月彻底消失不见。 待到乔司礼气喘吁吁跑到程汉身边时,程汉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随后打趣到:“跑什么?!” 乔司礼眉飞眼笑的喘着气:“你怎么来了!?” “怕你进校紧张呗,就想着等你一起撒。” “好。” 程汉自然的将手搭上他的肩,俩人并排走着:“脚好点了?” “好了。” “吃早餐没?” “还没。” 听见回答,程汉收手拿过书包,将里面的保温盒和牛奶拿了出来。 他将两样东西一并塞给乔司礼,随即一脸得意的说道:“就猜到。试试呗!我炒的。” 看着被塞进怀里的东西,乔司礼有些震惊:“你吃了?” “吃过了。先揣着,一会儿到教室再吃。” “谢谢。” “那么客气!?” 程汉帅气的将包单肩挎着,又从乔司礼怀里将那两样东西接过来放进了他的包中。 拉起拉链后,程汉又将手搭上了他的肩,他痞痞的挑了挑眉,拽兮兮的说:“听说今天分班考。怎么样,要不要和我坐一桌!?” 穿着白衬衫的乔司礼看起来非常斯文,他双手紧紧拉着书包带,满脸犹豫的回答:“不一定能和你考同一班。” “普凌哪个班都差不多,到时候要是真没考到,那我申请来你班。反正一会儿考试就铆足劲!” 乔司礼原本还有些踌躇和忧虑,但听见程汉的话,他立马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充满斗志。 不过这都只是内心情绪,他表面还是一如往常,淡静如水:“好。” 程汉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再次嘱咐:“一会儿到了记得先吃早餐。” “好。” ...... —————— 乔司礼在日记中提到:“青蓝色的天,他穿着黑色T恤站在电杆下等我,于是,漫无边际的我一下找到了目的地。 那天我收到的惊喜不仅仅只是一份早餐,还有在我心中越来越澎湃的情绪。 可天还没亮,我看见的只有带着光的他,别的东西也只能被掩于泥土中。 ” —————— 后来,乔司礼再也没让程汉等他超过十分钟。 分班考试绩点当天下午就下来了,乔司礼果然和程汉成为了一桌,而李绵延和林凌则同在另一班。 进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分发校服,按号一人一人上去拿,程汉率先得到校服,他将校服扔到桌上后就和其他几个同学去拿书。 校服颜色是黑白相间,穿在身上还算不错。 乔司礼去拿时是最后一件,可当他把校服拿回座位摊开看时才发现校服右边衣袖与膀子的连接处被扯开了,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随后又不动声色将它叠好塞进桌箱。 正巧这时,程汉抱着书回来了,他将书放到讲桌就喜笑颜开的回到了座位上。 他刚到座位还没来得及坐下就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摸了摸乔司礼的头:“啧!” 乔司礼腼腆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程汉坐下后从荷包里掏出一小盒蔓越莓干,撕开包装袋后递给乔司礼:“林凌说去城北吃火锅。” 收到邀约乔司礼自然是很开心,但一想到自己身上压根没有一毛钱,他顿时面露难色,右手习惯性的做起那个动作:“我回家吃。” “林凌说那家新店开业,四人组队俩人减免,他俩说这次他们先付,我俩下次再付就行。” 听见程汉这么说,乔司礼半信半疑:“真的?” “我会骗你?” “不会。” “那不就得了。” “好。” 乔司礼拿起蔓越莓干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沾满他的口腔,味蕾的刺激让他瞳孔放大,他转头就将它推到程汉面前。 程汉右手撑着头,左手从盒子里拿起一小片放入口中:“好吃吧。” 乔司礼笑颜逐开的点点头:“在哪儿买的?” “学校小卖部,刚去拿书经过就逛了逛。” 程汉再次将盒子推到他面前,但虽想吃,乔司礼还是将手揣进了兜里。 “很贵吧...” “好吃就行。多吃点,我不怎么喜欢吃酸甜口的东西。” “给林凌和李绵延留着。” “还有这么多。” …… 他俩谈论得绘声绘色,全然不顾别人的窃窃私语。 其实也确实没什么在乎的,毕竟讨论的除了颜值还是颜值。 书发下来后,乔司礼先是拿笔在每本书上都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再将书一本一本的规整好放进书包里。 而程汉则是来一本就往桌箱里扔一本,见他如此不以为然,乔司礼忍不住开口询问:“不写名字?” “我一般不在书上写名字。” “为什么?” “字太丑。。。” “那我帮你写。” 闻言,程汉又一本一本的将书从桌箱里拿了出来,乔司礼将自己还未写完的书放到一边,率先拿起他的书写起来。 乔司礼的坐姿十分标准,程汉就趴在一旁傻傻的看着自己的名字被一笔一划的规范写出来。 “楷书?” “楷书。” “我还没想过我名字能写这么好看。” “一般吧。” “来,我给你写个你就知道了。” 程汉随便从其中抽出了一本书,翻开第一页大笔一挥三下五除二就写下乔司礼的名字,随后他将书推到乔司礼面前。 果然,他潦草的字体和乔司礼的楷书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 后来,在所有日记都被我看完以后,我在箱子的最底层看见了那本崭新的地理书。 程汉并不知道,这本他亲手写下名字的地理书被乔司礼珍藏了一生。 乔司礼也并不知道,这本书后来成为了程汉一生的痛楚。 ————————— 下课后,林凌和李绵延就站在班门口等着他俩,乔司礼慢条斯理的将装满书的书包抱在怀中,可程汉反而连包都不打算背。 看见乔司礼抱着书包有些吃力的样子,程汉无奈的笑出了声:“就放桌里,你看看现在谁带书回去?背那么多,原本就不高,不给压得更矮了?” “...好吧。” 乔司礼乖乖的又将书塞进了桌箱,然后抱着叠好的校服看向程汉:“走。” 见他如此乖巧,乔司礼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拿起蔓越莓干撩起校服就向门外走去。 可走到人潮涌动的楼梯间时,乔司礼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在沙岛时所听的那个故事。 也不知为何,明明在沙岛时他从来都没有想起过,但今天看见拥挤的人群,他突然就想到了故事结尾的小理。 他此刻貌似真的看见了凄惨的小理站在楼梯上朝他挥手,这让乔司礼停住了下楼的脚步,怔怔的站在楼梯口。 他呼吸急促、冷汗直冒,精神一下变得萎靡。 其余三人聊得非常嗨,直到下了楼才发现乔司礼没跟上,于是程汉将手中的蔓越莓塞进林凌手里转头奔上二楼。 在急匆匆越过人群跑上楼后,就只看见乔司礼双手紧紧捏着校服,双眉紧皱,浑身战栗的杵在楼梯口。 程汉二话不说冲到他面前急切询问:“乔司礼?” 但乔司礼并未回答,只是呆呆的看着楼梯间角落。 见他嘴唇泛白,冷汗直冒,程汉也被吓了一跳,他急忙伸手摇了摇他:“乔司礼!?” 这么一来,乔司礼才缓过神,他双眼无神看向程汉:“怎么了?” “你哪儿不舒服?” 程汉再次关心的询问,这才让乔司礼彻底回神,他深呼吸两口气后才回答:“没…” “在这儿发呆干嘛?” 程汉边说边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 “想起点事…” “什么事这么出神?” 听见程汉这么问,乔司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他却下意识的做起了那个习惯性的动作。 见他闭口不言,又瞅见那个动作,程汉眉头紧蹙:“谁欺负你了?” “没。” 见他一口一个没有,程汉的脾气也被磨得有些上来:“遇见什么你要和我说,别总是一口一个没有行吗?” 见他着急的模样,乔司礼也很抱歉,但思虑再三后他还是没有回答,只是沉下眸点了点头。 ———— 他在日记中是如此记录的。 “我不知道那个故事是不是真的能够说给他听,我不知道他听完那个故事后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和我一起歌颂他们与世不俗的感情吗?还是会满脸嫌弃的觉得他们是“同流合污”呢?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二分之一的答案,我却更倾向于后者。 若是知道我和故事中的小理长得很像,那他一定是会厌烦我的吧,思虑再三,我还是想要藏一藏。 想到那盒酸甜口味的蔓越莓,我只能庆幸,我不是小理,他不是宁小老板。 ” ———— “走吧。” 程汉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乔司礼一没注意就将校服掉在了地上。 原本叠得整齐的校服铺散在地上,程汉眼疾手快的就将它一把捞了起来,也是在那时他才看见那件校服的袖子断裂开了。 他深知乔司礼的性格,二话不说就把校服穿在了身上,随后又折返到教室拿出自己那件塞进乔司礼怀中。 乔司礼刚想开口拒绝,哪知程汉率先开口打断了他还未说出的话。 “再不走火锅都成冷锅了。” 说罢,程汉果断拉住乔司礼的手腕跑下楼梯与其余二人汇合。 第9章 第 9 章 这周末乔司礼大清早就出了门,他在街上四处寻找,想找个能做兼职的地方。 终于在问到第五条街时,有一个录像馆的老板注意到了他。 老板好心的给了他一份兼职,让他照看一间古老的录像馆。 乔司礼很负责从不擅离岗位,可看了一个上午,店中却没有来过一个客人。 挂在墙上的时钟很快跑到了十二点,老板给乔司礼送来午饭。 “一般不会来人,你不用总拘在这儿,想看什么就自己放。我中街的店忙着装修,有事就去那边找我。” 老板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不等乔司礼回答,说完这番话放下手中的饭就匆匆离开。 “好。” 老板虽已离开,但乔司礼还是轻声应了声,随即便拿过饭,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他边吃边打量那满墙的影片,可若干影片中,只有最角落落灰的那张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若隐若现中,他只看见其中有一轮月亮,不过那轮月亮仿似有什么魔力一般,他不过才看了一眼,就急不可待的放下了手中才吃两口的饭走向那张碟片。 蹲下身,从灰暗的角落里拿起碟片,他伸手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灰,碟片的样子才彻底显现出来。 通体的黑和左上角上隐隐发光的残月,上面没有任何字体,什么东西也没有。 乔司礼拿着它走进了放映室,影片讲述的是留学归来的世家少爷与封建固守、驰骋沙场的司令,爱恨纠缠的一生。 在那守旧的年代里,世人用着最恶毒的言语来抨击他们。为了能光明正大的爱他,将军选择挥刀自宫,可最终因流血过多在少爷怀中永远闭上了眼睛,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次我终于可以摒弃一切,专心爱你了。” 直至电影片尾才得知,这部影片名为黑月亮。 乔司礼一动不动的坐在放映室将这部影片看了好几遍。 他们的纠缠、他们的爱、他们不顾别人眼光的勇气无一不在乔司礼脑中打转。 只是,莫名的,他脑中渐渐涌现出了程汉的身影。 —————— 乔司礼在日记中提到: “ 他们在毫无暖意的残月下相拥,在空旷无人的草地上诉说爱意。 风吹十里不停,草灭千次不稀。 至此,我才拨云散雾见天明般,彻底明了我心中酸涩又隐晦的情绪。 ” —————— 开班后,乔司礼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封信,信是用粉红色的信封装的,上面还有好看的蝴蝶结花边。 送信的女孩是隔壁五班的,她长得很甜美,圆圆的眼睛,一头乌黑秀发到背。 收到信那日是周五,乔司礼在第二个大课间去了趟厕所,一出来就被她堵在门口。 她身着白裙,背着一个可爱的兔兔小包,害羞又扭捏的将手中的信递给他,信封上还带着甜甜的糖味。 突如其来的这一幕搞得乔司礼有些措手不及,忘记反应,那双沾满水的手一直在空中甩动。 眼前的女孩满眼期待的深情望着他,红扑扑的脸颊和粉嘟嘟的樱桃小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可爱。 可这般可爱的女孩却让乔司礼没有一点兴趣,他的心跳非常平稳,完全不像小说中那样收到情书会激动万分,心跳不止。 他正犹豫该如何拒绝时,女孩开口说到:“我是五班宋青书,可以麻烦同学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你们班程汉吗?拜托了!!!” 听见女孩这般说辞,乔司礼的手顿时僵在空中。他的心突然狂跳不止,瞳孔一震,表情变得有些诧异:“给程汉!?” 宋青书害羞一笑:“听说你们关系很好,所以我想拜托你帮个忙,可以吗!?” 这下,乔司礼的脑袋直接宕机,他麻木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随即双手接过粉红色信封。 接过信封的一瞬间,一股甜甜的香味涌入他的鼻中,眼前笑容甜美的女孩让他直接失了神。 “对了!还有这盒巧克力!” 宋青书从斜挎小兔包里掏出一盒白巧克力,双手一伸递给乔司礼:“拜托啦!改天我一定请你吃糖!” 乔司礼没有回答也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眉头皱起,若有所思的看着那盒巧克力。 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宋青书踮起脚、歪着头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同学?” “哦。恩。” 乔司礼将巧克力一并接过来后,女孩就欢快的蹦跳着离开了:“谢谢啦!” 少女的娇俏让乔司礼眼中闪过一抹羡慕的神情,但他却不知。 她离开后,乔司礼盯着她的背影望了很久,久到上课铃声响起,他才急忙的跑回班级。 —————— 在日记中乔司礼是如此记录这副场景的: “ 可笑的是,我在厕所门口都闻到了属于糖果的香甜味,我的心跳也随之漏了一拍。 我完全知道漏掉的那一拍是因为什么。 可笑吗? 可笑至极。 她连背影看起来都如此快乐,就连过道上的阳光都顺从的陪着她玩影子游戏。 走廊上路过的同学频频回头看她,一眼、两眼、三眼..... 我想,他们一定都闻到了那抹甜甜的糖味。 她仿似有一种魅力,一种能让人流连忘返、忘记烦恼的魅力。 我想,若是程汉接受了这封信,他们一定会成为人人羡慕的一对。 他的身高和她的娇小、他的体香和她的甜味、他的乐观和她的勇敢,一切都那么相配。 她是阳光都宠爱的宋青书,而我只是无名又灰淡的乔司礼。 程汉呢? 程汉是春天新生的月亮和星星。 是长河万里,是娇光满町,是触手…但不可及。 ” —————— 乔司礼惴惴不安的抱着东西回到班级,在他踏进门的那一刻,坐在第一组第五排窗户边位置的程汉刚好放下手中的笔看向他。 一人坐在窗边,一人站在门口,相视而笑、相顾无言。 从门口走到座位三十步的距离,乔司礼硬是磨了有差不多三分钟。 他的脚似乎被上了铅石,离程汉越近,脚步越沉重,而他也更纠结,在他心中他是完全不想把信封和巧克力交给他的,可他又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 乔司礼坐到座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不理与他搭话的程汉。 纠结很久,乔司礼才怅然若失的将信封和巧克力放到程汉桌上。 粉红色的信封让程汉眼中闪过一抹欣喜:“这是什么!?” 听见程汉有些惊喜的话,乔司礼头也不抬,他心事重重的拿着笔在草稿纸上乱画:“情书吧。” 闻言,程汉满脸期待的侧过头看向他:“谁给的?” 说着,他还伸出手来准备将信封拆开。 乔司礼用余光打探着他的动作,在看见他那么迫不及待的准备拆信,他心中莫名就多了几分烦躁:“五班宋青书。” 乔司礼的回答让程汉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眉头紧锁:“宋青书?” “嗯。” 程汉转手拿起桌上的书将东西全部扫到乔司礼桌上:“不认识,还她。” 这让乔司礼烦躁的心一下清明:“不看看?” “我现在只想学习,不想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是以后还遇到你直接替我拒了就是。” 可殊不知就是这句话让一向多思的乔司礼将自己的爱意隐瞒了三年。 这三年中,他替别人转达过信十几封,而他写的那些信却一次又一次的被他亲手撕成了碎片。 第10章 第 10 章 乔司礼当真听了程汉的话,在课间时将巧克力和情书还给了宋青书。 宋青书一如既往微甜笑容将情书收回怀中,随即又将那盒巧克力拆开抓了好几颗给乔司礼,礼貌的道了声谢转身回了班级。 她没有一丝不悦,一丝不喜。 .............. 因那家录像馆的老板忙着装修新店顾不上老店,所以乔司礼也算找了一个暂时稳定的兼职。 他的工作很清闲,每周六周末,每日中下午去顾顾店,点点货。 每次兼职店中无人时,他总会在角落中找出那部影片,一个人独自在昏暗的房间里观看。 只是,他从来没有将电影看到末尾。 ————— 他是如此记录的: “ 这世间那么多人,他们却能兜兜转转覆合一生。 似乎不将电影放至片尾处,他们好像就能携手步入下一世。 合欢共履,静夜闻思。 夜中处处明,永昼事事阴。 ” —————— 国庆放假,林凌原想约上几人一起出城玩,但在得知乔司礼要兼职后也只能作罢。 乔司礼日日守在那个古老的录像馆,日日都坐在柜台前盼望着天黑,盼望着屋外高挂的太阳被盈盈月光取而代之。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店门口看见马路对面的程汉。 程汉每日都会去接他,带着一碗桂花甜酿站在店对面的马路边,站在马路边的路灯下。 他双手插兜,满脸笑意。 直至那日,晴朗的天空突刮大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从早上下至傍晚。 乔司礼本以为程汉不会再来,于是他百无聊赖的趴在柜台上,透过雨揍打土地而升空的水雾汽,数着稀落的行人。 颜色各异的伞让他眼中也浮现出了不同的光。 店中没有开灯,昏暗一片下,只有他那处有点光。 店门口的树叶被雨打得哗啦啦的响,偶尔响起自行车的喇叭声,行人踩过水坑的声音,还有雨不停下坠的声音,无一不在刻印乔司礼的孤寂。 渐渐的,天渐渐变得暗淡了,路边的灯开始一盏盏亮起。 望着店对门的路灯,乔司礼的心也开始砰砰的跳个不停。 他脸上的神情也变得紧张,直至路灯亮到那一盏,乔司礼灰暗的瞳中倒映出一片暖光,他的心脏也开始犹如有只小鹿在其中不停乱撞。 程汉果然在那里!手举着一把黑伞,在路灯亮起的同时,他慢慢的将遮挡住自己脸的伞移开,眉开眼笑的向他挥了挥手。 —————— 他在日记中写道: “ 他就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黑郁郁的天空,他是唯一的光,就连空中残薄的细雨都会避开他,你说,怎会让人不心动呢? 怎会........让我不心动呢? 闻风而起,我的情绪又浓烈了几分。 像是珍藏的红酒,时间越久,味道越浓厚。 只是...不知这一生...我能否有机会打开它,打开那个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的瓶盖。 那碗桂花甜酿让我永远喜欢上了桂花香。 我一直盼望天黑,从未祈望天明。 ” —————— 乔司礼忙不迭跑到店门口,两人隔着一条街相视而笑。 但当乔司礼还沉浸在其中时,不知从何处跑来了一群人,他们个个手持铁棍向着程汉而去。 看见这一幕,乔司礼的笑容僵住了,他眉头紧皱,急忙从店中跑了出去,他边跑边喊程汉离开。 可不知是离得太远还是雨声太大,程汉压根没有听见。 “轰隆”一声,雷鸣震耳,程汉就这么倒在了雨中。 他手中的那把伞也顺着坡滚了下去,但那碗桂花甜酿却一直被他紧紧拽在手中。 因为着急,乔司礼被绊了一下狠狠摔倒在地。 他眼睁睁看着倒地的程汉慢慢闭上了眼睛,可那一群人还是不依不饶的朝他身上挥棍,直至乔司礼连滚带爬跑到他身边将他护在身下,他紧紧的将程汉护在身下,任凭其他人朝他挥棍乱打。 黑夜中,血液就像玫瑰的花瓣挥洒各处,顺着雨水染红了街,但却根本不知它们是从谁身上流下的。 乔司礼脸肿得像猪头,手也早就被拽得脱臼,但他像根本不知疼一般,咬着牙将昏迷的程汉背上,踉踉跄跄的走向医院。 许多水滴从乔司礼脸上落下,可淅淅沥沥的雨却有些让人分不清,从他脸上滑落的到底是泪…还是雨。 乔司礼坐在急救室门口,望着急救室亮红的三个大字,他的右手大拇指都被他抠出了血。 他急促呼吸,完全不管失去知觉的左手。 走廊上的感应灯随着来往的行人不停闪烁,几个路过的医生看见他的惨状不停询问他有没有事,可他此刻就像一块即将风化的石头,对于旁物全然不顾,只是眼神死死的盯着急救室。 后来警察赶到,不论他们如何询问,乔司礼都没张开那张惨白的唇。 直至抢救室灯灭,医生出来说了句他脱离了危险以后,乔司礼才转过视线看向身穿制服的警察。 浑身紧绷的他此刻才松下弦。 他浑身战栗,松开了血肉模糊的手指。 尽红的眼尾成为了他脸上唯一的异色,止不住的眼泪就像珍珠般大颗大颗的往下坠。 他的眼睛被雾气遮挡,就连面前的警察也开始有些看不清。 他慢慢垂下头,颤抖的用右手捂住脸,抽噎的说了一句:“没事了...” 他浑身湿透,头发还在不停往下滴水,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直接将他吹倒在地,不过幸好他面前的警察及时接住了他。 程汉醒转以后,他却昏迷了很久...很久。 —————— 他在日记中说: “ 我开始厌恶那场下坠的雨,开始厌恶那条烦人的街,厌恶那个夜晚的一切,甚至,我开始厌恶起了我自己。 ” 可在这段扭捏的楷体中,我看到了又一个残忍的真相。若是可以,我很希望那个真相会被永远埋在土中,永远不见天明。 —————— 第11章 第 11 章 在乔司礼昏迷期间,程汉偶然见过他父亲两次。 一次是在医生通知他来交住院费,一次是在得知乔司礼醒转。 第一次在得知乔父来了医院,程汉提着刚买的粥汗流浃背的跑到病房。 透过嵌在门上的玻璃,程汉瞧见一个模糊得影子站在乔司礼病床前。 虽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程汉还是有些紧张,塑料提袋被他紧紧的揪在手中,他深呼吸几口气,脑海中想了无数说辞。 待心理工作做足,程汉伸手推门。 门吱呀响了一声,但站在病床前的人听见声音却无动于衷,仍旧背手而立。 透过那条小小的门缝,程汉看见了不怒自威的乔父。他原想继续推门而入,但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让他莫名感到一阵寒意袭身,推门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门关上,程汉脸上的汗珠应声而落。 ———— 后来程汉的篇章是如此记录这副场景的: “ 他站在床尾,那副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破碎肮脏的玩偶,全是嫌弃和厌恶。 我在他脸上没看见一丝与关怀担忧有关的东西,甚至在乔手指蠕动时,也瞧不见一点作为父亲应有的情绪波动。 我不明白,乔如此好,可他父亲看他的眼神却如此冷漠、厌恶、令人生畏。 ” ———— 他再次透过玻璃向门口望去,正巧这时乔父从他口袋中掏出一张白纸踱步放到床头柜上,而后他又俯身在乔司礼耳边喃喃几句,随即头也不回的拉开房门离开此处。 出于礼貌,乔父拉门出来时,程汉本准备开口问候,可乔父完全不给他一点机会,冷漠的转身就走。 程汉有些无言以对,但在想到刚才乔司礼的手指动了动,他便马不停蹄的去喊了医生。 医生来做了各项检查,只说他很快就会苏醒。 程汉在替乔司礼按摩时才注意到放于床头柜的那张纸,他好奇的将纸拿起,可一不小心从中滑落出一张住院收据,恰恰好,收据掉于乔司礼的胸口。 此时窗外缓过一阵风,这阵风似乎是带着目的而来,配合着落于乔司礼胸口的那张收据,吹停了他的呼吸,压散了他的生机。 程汉低着头浑身颤抖,纸张被他捏得不成样子,各式的人在这扇门中不停穿插,而程汉却无能为力的站在门口,透过来回开起的门缝看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乔司礼的脸上,光斑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不俗世间的安静温柔。 反观程汉这处,虽是白天,可他身处的走廊里却是阴暗不堪。但程汉就像是个骑士,坚勇不屈的独自对抗这即将将他吞噬的黑暗。 他在黑暗中不停祈祷,希望上天能可怜可怜如此美好的乔。 在阴暗的环境中,在来往人群中,在嘈杂的声音中,程汉祈祷的声音却让人震耳欲聋。 许是上苍真的听见了他虔诚的祈祷,于是在各种嘈杂的声音中,让他独独听乔司礼的心脏开始重新跳动。 他被抢救了一整天,程汉握着那张收据和那张竞赛报名表站在门口望了一整天。 ———— 看到此处,我突然想起《杀城》里的那副场景: “ 他跪在黑暗的枯地上祈求,双手捧献自己的灵魂以此祷告。 虔诚的信徒啊,让上帝将自己的血肉灌溉进泥土中。 终于在这贫瘠的土地,再次开出了一朵花。 ” ———— 后来,林凌和李绵延赶了过来,在得知乔抢救成功后,三人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 后来,在乔司礼亲笔所诉中,我才得知那时他即将苏醒的瞬间遭遇了什么: “ 我的意识不算模糊,只是睁不开眼睛,无论如何、用尽全身力气都睁不开。 站在床尾的是父亲,他一向不爱多言。 虽惧怕,但他来看望我,我心中的还是按捺不住的激动的欣喜。 于是,我更加努力的想要睁眼。终于,在肌肉都快痉挛时,我总算能动动手指。 父亲朝我走来,他定是看见了我的动作打算替我呼叫医生。 许久不见,好想问问母亲和妹妹的近况,但我的眼皮实在太过于沉重。可在他的口中,我却得知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可笑的是,想断了生机的不是灾祸也不是病害,而是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 我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像极了垃圾桶里臭烂的布娃娃,被老鼠、蟑螂甚至路过的蚂蚁撕成碎片。 整个世界里,只有他啊! 只有他毫不嫌弃的将碎掉的我一片一片从垃圾桶中拾起,再用自己的灵魂做填合剂。 最后......一个完整的我,才得以重生。 ” —————— 后来,在程汉的悉心照顾下,乔司礼才总算慢慢好转直至出院。 医生嘱咐他回家后要多休息,至少也要再静养一个月,父亲却直接将他从医院接去了比赛现场,比完赛后又和从前一样,随意喊了个车送他回去。 程汉有些震惊,但他也死咬着牙硬撑着说没事,可他明明不舒服得脸都变白了。 见此,程汉直接将他拉去了医务室。 在他回来后的日子,程汉每日都会亲自接送他,为此他还重新买了一辆自行车,并且每天都会变着花样给他做各种食物。 后来分科,乔司礼不是没有犹豫过,但看在程汉,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在分科表上填上了理。 可程汉却只是挂着一抹充满阳光的笑容:“你文成绩这么好,不去文就可惜了。” 程汉亲自将他的表从老师那儿拿了回来并亲自看他由理改成了文。 ———————— “ 竞赛奖金一千,这一千让我极度厌烦曾经热爱的数学、物理。 我有对抗的决心,但却没有抵抗的勇气。 致生致死的“两张牌”全都捏在父亲手中。 “我将你母亲和妹妹送去了英国。 得知你出事,你母亲竟拿出了她藏起的嫁妆。 她们哭啊闹啊,多想来看你一眼。 她们临行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对你好一点。 你说,我对你不够好吗?” 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恨我。 早知如此,也许当初我就应选择不再投生,就当一抹自由的亡魂。 可如此,便也就遇不见他。 算了,落山的太阳迟早都会升起,我会继续热烈的活着。 会为了那道阳光一直活着。 ” ———————— 分科代表分班,他们俩自此再也无法成为同桌。 乔司礼的A班在一楼,程汉的A班在五楼。 就算中间八十道阶梯,但程汉还是会在每个课间都跑到一楼。 时不时的他们会在中间相遇,在短暂的十分钟,程汉接过乔司礼的水,乔司礼怀中也会多出几包零食。 理班总爱被留堂,乔司礼总会慢慢悠悠踱步上五楼,蹲在A班门口等待老师下课指令响起。 他们一起漫步斜阳小道,一起奔跑在蓝天白云照映的操场上,吃路边小摊,爬山冒险,穿梭在匆匆时光中。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两年半。 谁都觉得他们兄弟情深关系好,但只有在其中的人才知道,这四个字中,他只想要只是“情深”二字。 第12章 第 12 章 三迁那年末冬,林凌受邀带着程汉众人去了温鸣山泡温泉。 温泉山在隔壁的枫林县。 顾名思义,枫林县就是因城中无处不见的枫树而闻名。 枫林县离陵江有一百公里左右,所以几人就打算趁着还没开课好好在此玩上几日。 带好换洗衣物几人早早的就出了门。 程汉还如之前,一早就等在方家巷路口。 几人在车站碰头,林凌还如之前,显得异常激动,还没上车他就开始给大家安利枫林县和温泉山等各种好玩地方。 因身体缘故,上车没多久乔司礼就靠在程汉的肩上睡了过去,程汉很贴心的将车窗窗帘拉了下来,见此,林凌也识趣的安静许多。 等车到达目的地,程汉小声的唤醒乔司礼,四人再次换车启程前往温泉山。 这一路上从车窗掠过的无数枫树着实吸住了乔司礼的眼,虽说此时的枫树叶子已全然落光,但整个城市都被枫树包围,让这行人寥寥的小城布满孤寂,乔司礼莫名感到一阵兴奋。 乔司礼看得出神,完全没有听见前座林凌的介绍,只是在最后即将到达时他才恍然听见了简依依这个名字。 殊不知,从林凌口中蹦出这三个字后,有人的心一下从高楼跃到了谷底。 终于历经各种转车,在中午一点左右到达了温泉山脚下。 大雾笼罩着山林,薄雨从天而降,尽头未知的蜿蜒山路加上漫山遍野的枯树让这条小路显得有些神秘。 林凌还如往常活力四射,一路上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程汉和乔司礼也是一脸笑意的时常附和,反观平时总爱与林凌搭话的李绵延则是有些反常,他双手揣在荷包里一言不发,整个人显得十分闷闷不乐。 半小时后,他们终于看见了坐落在山顶的温泉小馆,林凌也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向他们挥手的简依依。 见此,林凌变得更加激动,他欢呼雀跃的跳起来向简依依挥手,大声呼喊着简依依的名字。 顿时,整个山林都回荡着依依二字。 而那一声声依依则像冰锥一样落入了某人的心中。 “喊什么?还有那么远,能不能别像只猴子上蹿下跳?安静点行不行!” 李绵延站在队伍末端大声吼了这么一句。 但这完全没有让正高兴的林凌有任何停下的动作,他马不停蹄的向着简依依的方向跑去。 乔司礼刚瞧了一眼就被程汉拉着跟在他后面向前走了过去。 只剩李绵延还杵在后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不等他?” “走不丢,不用管。” 两人并排走着,树枝上的雨滴滴答答落在他们身上。 雾气朦胧的山中时不时会传来鸟的叫声,顺搭着枝丫被踩得晃动的声音。 枯树未逢春,冬沾尾时雨。 小路两边的山林中有些许草想从泥地中钻出,树上零散的枯叶时不时掉落。被雨打湿的虫正到处寻求庇护所,可它们却都默契的摇曳在寒风中,大声的朝着路过的行人呐喊。 它们竭尽全力的呐喊,想要以此证明这座沉眠的山还活着。 乔司礼很喜欢这样湿漉漉并且高深莫测又带着无尽生机的地方,他到处查看,像极了一只从没过世面的猫。 “下次来看十月的枫林。” “十月?” “那时候的枫林应该更中你的心意。” “到时候再说吧。” “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你会陪我一起去吗?” “那当然!” …… 简短的三个字让乔司礼寒冷的身躯顿时变得温暖,他有些不可置信的侧头看向了程汉。 就是那个瞬间,他又一次沦陷进了程汉温柔的笑意里。 ———— 这篇日记是被撕了后粘好的,翻过这张纸,我在合好的缝隙上看见了用笔印出的一句话。 “但我最想去的地方...只有你的心里。” ———— 在三人好不容易到达山顶后,林凌早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他身穿黑色毛衣,手中拿着一张白毛巾,湿漉漉的头发耷拉下来,表情惬意的靠在门框:“这么慢?” 如此慵懒与放松的模样却再一次惹来了李绵延不快,他喘着粗气开口就想怼上去,可就在准备开口的瞬间,简依依从他的背后走了出来。 白色的毛衣和随意扎起来的长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柔。 她不卑不亢的站在比她高一头的林凌身边笑着与众人打招呼:“好久不见。” 她眉眼弯弯,就似天空悬挂的一轮明月。 林凌嘴角扬笑将手放到了她的头上。 那一刻的林凌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再如同往常般活泼得像个小孩,反而沉稳得如同一个邻家大哥哥。 “好久不见。” 回答的人是程汉:“他是乔司礼。” “听凌哥在信里说起过。那我们先去温泉泡泡暖暖身。” 林凌轻歪着头,视线直盯着站在程汉身后的李绵延。 李绵延不是没有看见,但自从简依依从他身后走出来时,他的心里莫名就变得非常堵。 于是几乎是下意识的在看到平时与他形影不离的林凌一直盯着他以后,他急匆匆的转移开了视线,原本想开口的唇也紧紧闭上。 一言不发,一眼不看。 殊不知,其实在他转过脸的同时,林凌脸上闪过了两秒落寞。 “凌哥,走吧。” 简依依扯了扯林凌衣袖,林凌这才有些慌乱的急忙再次簇上一抹笑:“走。” 李绵延沉默不语跟在众人身后。 换好衣服,众人启程走向温泉。 温泉在室内,一撩开与室外相隔的帘子,满屋的雾气争先恐后的向室外涌去。 简依依拉着林凌的手走在前,其余三人跟在他们身后。 几人虽同泡一个池子,但林凌与简依依却是和他们相对而坐。 池子非常大,他们中间又隔着非常大的水雾,所以完全看不清对面人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身体的轮廓。 简依依靠在林凌肩上不停的用手撩拨水:“好久没回来,你们变化都挺大。” 程汉在对面怡然自得:“这次回来是准备订婚了?” 看见他们亲密的样子,乔司礼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不等简依依回答,林凌抢先开口回答:“成年礼过了就订。” 可这番话一出口,刚才透过水雾印到他身上的那抹视线悄然消失。 李绵延快速的转过身趴到池边,看着池边水渍印出的脸,他伸手在水渍上画圈,眼睁睁看着清晰的脸变得模糊一片。 身下的池水在他眼中浪荡,荡起的水花掺杂着水雾让他整个人隐秘于其中,他在水雾中游转,转啊转...转啊转,可水雾如此浓,他如何才能转得出来呢? “程汉,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一直跟在你屁股后边喊你哥的那个双马尾小女孩?” 简依依喜笑颜开的询问瞬间引起了乔司礼的好奇心。 “她也回来了?” “嗯。你准备好喔,她办点事就过来。” 程汉侧头看向乔司礼,有些无语又无奈的撇撇嘴。 乔司礼不是多嘴之人,所以就算再好奇他也没有询问。 他起身走到李绵延身边:“怎么了?” 他很早就发觉了今日的李绵延与往日有很大不同,再一结合以前程汉与他讲述的林凌和简依依的故事,心中其实也很明了。 ———— 他在日记中只写了两句话: “喜欢一个人,旁人怎会看不出呢?那些心思和情绪就像风筝线般紧紧被他牵引,高空欲坠,地入云空,简单又明了。 我们是风筝,他们是放风筝的人。 ” ———— 风筝与放风筝的人,“自由”和“禁锢”的化身。 ———— 在乔司礼的回忆中,程汉曾说过对于林凌来说简依依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 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父母也是非常好的朋友。 简依依家中开了个建材公司,林凌父母则经营着家中的老产业。 简依依从小体弱多病,十岁前基本都是在医院度过的。 因为关系好,在简父简母忙不过来时,他的父母就会帮忙照顾简依依。 他从小就很可怜这个比她小几个月的妹妹,所以对于简依依一直都是特别的爱护与疼惜。 后来遇到一些事情,林凌父亲进了冤狱,家中的老产业也被迫放弃,但在简父简母得知以后,他们几乎是倾尽所有将林凌父亲救了出来,并保住了他们家的产业。 后来在他们十岁时,简依依再次病重差点就消失,简父几乎是倾尽家底才从深山老林的庙中求来一个方法。 于是,林凌和简依依定下了娃娃青。 这件事并没有任何人强迫林凌,反倒是他自己偷听到后下的决定。 在他的观念中,简依依的父母救了他们一家,给了他们富足的生活,所以知恩,所以图报。 在两家人约好在他们成年时订婚后简依依一家就去了国外。 泡完温泉,程汉带着乔司礼去他们的房间,因是旺季,所以只留下了两间房。 刚到房间,乔司礼就放下背包开始整理起行李。 程汉有些踌躇的在他身后不停徘徊,他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刚才泡完温泉后乔司礼就变得有些安静,这种安静还和平时不同,平时无论怎样他都会积极的附和他说的话,但今天如论他怎样滔滔不绝,乔司礼都有些爱答不理。 “那个双马尾小女孩是简依依表妹,小时候父母不在身边就很粘人。” 这番话让正在折衣服的乔司礼一顿,顺势就握紧了衣服,他万万没有想到程汉会开口与他解释。 他咽了咽口水,思虑再三后才回答:“嗯。” 程汉转身将门关上后就倚靠着门坐到了地上:“地铺你能睡得惯吗?” 程汉这么一说,乔司礼才猛然反应过来这间房没有床。 “睡得惯。” “你不是说你认床?” 闻言,乔司礼有些狐疑的回头:“你怎么知道?” 程汉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啥时候提过一嘴吧。” 说完他就起身走到乔司礼旁边,撩开铺好的被子就钻了进去:“睡会儿?” “我..我不困…” “那你别乱跑,我包里有漫画。等我睡会儿起来再带你去玩。” “好。” 虽然已经习惯如此,但每次遇见程汉对他不分彼此时,乔司礼的心还是会控制不住的乱撞。 他听话的坐在程汉身边,只不过他并未看漫画,而是紧紧盯着程汉,在脑海中不断刻画他的睡颜。 另一边的林凌和李绵延也是一样,回房间的路上从未开口说过话。 等到了房间,李绵延直接丢开自己的跑进地铺中呼呼大睡起来。 见如此,林凌随意的将房门拉来关上后,轻叹一声将他的行李收拾好后放进衣柜中。 整理好东西,林凌顺势就坐在了衣柜旁,他一直盯着窗外,愁容满面不知在想什么。 可虚眼见,李绵延思绪万千。 不知过了多久,林凌靠在墙上睡了过去,李绵延却似有心灵感应般睁开了眼睛,他动作轻缓的将他摊平在地上,又将被子拉过去盖在他的身上。 随后,他躺在他的身边也睡了过去。 不知何时,只见窗外的天已变得幽暗一片,李绵延从梦中醒转过来。 他悄悄撑起身满眼眷恋的望着身旁陷入沉睡的林凌,在盯了半晌后,动作轻缓的将唇覆在了他的唇上,蜻蜓一吻却用尽了全身力气。 可就在他吻上去的瞬间,从他闭上的眼中滑出一颗水滴,不偏不倚,恰恰好落在林凌脸上。 察觉到自己流泪的李绵延慌不择路的退开,拿着自己的包就跑了出去。 刚才还有一条缝的门被紧紧关上,窗外照进的月光成为了这间房里唯一的光亮。 地铺上的林凌侧了侧身,泪滴也顺势掉落在地,似乎世界上的偶然都发生得刚刚好。 就在他低头吻他的那个瞬间,林凌长长的睫毛也顺着他的呼吸微微颤了颤。 第13章 第 13 章 仓皇出逃的李绵延刚跑出门就撞到了前来叫他们起床的简依依。 简依依被猝不及防的一撞差点就摔倒在地,等她吃痛的捂着肩膀回头看时,昏暗的走廊里却只留下一道残影。 “依依?” 林凌此时推开门,他的头发凌乱的耷拉在额前,整个人半倚靠在门上,看起来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事从而显得有些虚脱。 “凌哥?你不舒服?” 看见林凌的样子,简依依也顾不得那么多,她担忧的走上前关心询问:“是不是受凉了?” 她在他的面前踮起脚来伸手撩开他的发,冰凉的手触碰上滚烫的额头,让林凌下意识的往后一缩:“没事。” 简依依踮起脚将额头抵住他的额头,仔细探了半天以后说道:“走吧,烟花已经被托过来了。” 话音刚落,她的脚后跟也跟着一起落到地上,她伸手将林凌的头发撩了下来,又仔细的替他整理了会儿,确保头发能将那双红透了的眼睛遮挡完全后才拉着他的手离开房间。 只是在她转身的一瞬间,一股酸意直冲鼻腔。 在他们到达院坝时,程汉和乔司礼已经将所有烟花都摆放整齐了。 不过那时院中已经多了一人,她名为余南清。 她笑意盈盈的站在程汉身边,满脸都是崇拜的神情。 “程汉哥哥,这么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清娇的声音总是那么容易深入人心,但程汉却死死的将它隔绝在外。 “你能不能别离我这么近?” 面对她的撒娇,程汉只是满脸嫌弃的往乔司礼身边移了移。 乔司礼右手又做起了那个动作,他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哎哟!汉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边说边往程汉身边窜,并且还直接伸出手打算挽住他的胳膊,这一架势却让程汉手忙脚乱的将地上的一桶烟花抱在怀中。 “简依依,管管你妹!” 听见程汉的这番话,隐藏在角落里的李绵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后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从口袋中掏出火机直接点燃了离他最近的那桶烟花。 “bong-”的一声,烟花冲出禁锢直奔云霄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而弥漫的烟雾也顺势再次将他的身躯隐藏在其中。 空中绽放出的烟花发出七彩的颜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原本所有人都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观赏,但随着烟花熄灭从空中不停掉落了一些残渣,他们开始东奔西窜找地方躲藏。 林凌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搂着简依依躲进其中,程汉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扔到余南清头上后拉着乔司礼就躲在了屋檐下。 乔司礼认真的看着齐放的烟花,长这么大以来,他似乎是第一次看见如此耀眼的场景。 看他认真的出奇,程汉不禁问了一句:“喜欢吗?” “嗯。” 李绵延却站在烟火桶背后一脸凄凉的望着林凌。 在烟雾弥漫,烟火盛意的黑暗里,笑声比过了呼啸的风声,可仍旧有人心中充满孤寂。 第一桶烟花放完,李绵延便马不停蹄的点燃了所有烟花,瞬间,整座山谷都回响烟花冲天的声音。 “乔司礼,我也喜欢。” 可震耳欲聋的烟花声音却掩盖了程汉的声音。 ———— 而乔司礼却是如此在日记中记录的:“就算在人声鼎沸时,我也不敢大声的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 于是那晚乔司礼听见的只有烟火齐鸣。 “林凌,我爱你!” 李绵延吼得声嘶力竭,可他们站在对立面,相隔甚远。 ———— 其实在他的日记里并未清楚明白的提到李绵延吼出的那三个字。 原本那三个字的位置一直都是模糊不清的,但在后来我从余下日记夹层翻出来的那封信件中,我清楚明白的知道那时李绵延和林凌一定了解彼此的心意。 ———— 信件如下: 那晚我听见了,可我不敢将你的爱意转达给凌哥,为此,我深感抱歉。 我只想将所托简短的说出。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你们对彼此的不同,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我不想失去他,他是我现在唯一的念想。 我希望他开心,若是他能亲口和我说,那我是一定愿意放弃的,但我知道他不敢,不是因为他没有胆量,而是因为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我不愿就此将他放弃也只是因为我觉得现在这个世界还不适合。 我害怕他受伤,我想保护他。 若是歧视能有消失那一天,我一定会放弃装傻,重归清明。 李先生,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李先生,我希望婚礼那日你能别出现。 简依依 ———— 这封信件是李绵延离开时遗落的,乔司礼原想还给他,可烟花落尽后就没人再见过李绵延,只知道他出了国,并且离开得很匆忙,几乎什么东西也没带。 并且就算到达了日记终端,我也再没能看见李绵延的出场。 而后过了几日,简依依口中的订婚仪式却直接变成了婚礼现场。 ———— 乔司礼是如此形容的: “ 他人生最重要的时刻是笑着的,可我在那抹笑里却看不见应有的喜色。 似乎只是一瞬间他就长大了,再也不像最开始那般喜欢玩乐了。 我们都知道失去了些什么,所以面对未来我没有期待,只是害怕,害怕有一天也会如此。 我一直都希望能再去一次那个海滩,将七个贝壳捡回来许个愿望。 我希望程汉永远快乐,永远安康。 ———— 可是在这句话的末尾,有一行用红笔写下的字。 “我捡回了七个贝壳,只许了半个愿望——乔司礼。” ———— 第14章 第 14 章 那日林凌并未随着他们下山,他的人生似乎从此定格,从此定格在了盛满红枫的枯山上。 离开时,程汉和乔司礼还是坐的同一班车,同一个位置。 灰沉沉的天飘泊着淡淡的细雨,乔司礼坐在窗边茫然的盯着从玻璃上滑落的雨滴。 他伸出节骨分明的手轻轻在窗上画了一个笑脸,但笑脸刚画完,他又冲着它呼了一口气,雾气将笑脸笼罩的瞬间,车门关闭,班车开始缓慢行驶。 这时乔司礼用极小的声音喃喃一句:“还能再见吗?” 他的话并不是对身旁的程汉说的,但就算是这极小的声音还是钻进了程汉的耳朵:“怎么不能呢?迟早有一天会再见的。” 听见他的回答,乔司礼收回覆在窗上的手,低头淡然一笑:“迟早有一天会再见的。” “睡会儿。” “嗯。” 乔司将窗帘拉上,窗外的景色被隔挡在外,顺带着的是那张已经被雾汽水完全冲得不是原样的笑脸。 乔司礼听话的闭上双眼,可最后睡着的却是旁边的程汉。 程汉睡得不省人事,他的头就在空中各种晃荡,乔司礼时刻注意着他的动向,曾有几时他都伸出手来想要将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肩上。 可不知为何,就在即将接触到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却窜出了一声不响离开的李绵延与凌冽的婚礼现场。 于是那双犹豫再三的手又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快速收了回去。 只是,他慢慢的坐直了身体,企图让自己的肩可以够到他的头,但次次都在即将碰到的时候程汉就会奇迹般的调转方向。 乔司礼的心躁动不安,他一点点的耸起肩膀,直至还剩一个站时,程汉终于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那一瞬间,乔司礼突然变得慌乱又局促,紧张得口水直咽。 他的习惯性的做起那个动作,而同时间,程汉也将身体侧了过来,将手环在他的身上,又将头往他的颈部窜了窜。 他的鼻息喷撒在他的颈部,乔司礼紧张得呼吸都变得轻了些。 此刻的他就像是块木头,而颈部传来的触感与瘙痒就像是一颗颗新生的绿芽,无时无刻不在撩拨着他的心。 ———— 而这段日记的结尾他写了这么一句话:“ 我好希望时间就在此刻停止,春夏秋冬都不再期待,只希望时间停止,可我又不想如此自私,你是该在天空翱翔的飞鸟,是该独占天空的雄鹰。 “终点站已到达” 我想,该停止的只是我的春夏秋冬。 ” ———— 他小心翼翼的唤醒了程汉,程汉睡眼惺忪的伸了个懒腰,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句:“刚才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他轻轻扯嘴一笑:“漫山遍野都是雪。” 说完,他站起身将置物架上的行李都拿了下来。 乔司礼起身接过背包,眼眸低垂:“雪?这么多年这座城市还从没下过雪。” 瞥见乔司礼的帽子有些乱,程汉自然的伸出手来替他整理了一番:“有机会的,到时候一起去看看。” “去哪儿?” “瑞士吧,听说那儿下的雪很好看。” “嗯。” 俩人一前一后的下了车,程汉原想带着乔司礼去城北顿火锅暖暖身,但刚出车站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程汉!” 听见声音,乔司礼心里一愣,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 余南清一蹦一跳的奔向程汉,亲昵的挽住了他的手:“看吧,叫你和我坐一辆车还死活不同意。” 乔司礼止步于他们身后,眸光顺带着又暗淡几分,就似滚烫的热水中落入几块冰块,虽不觉寒意,但蔓延而上的雾气还是能够遮挡人心。 程汉有些嫌弃的急忙将她的手撇开:“你来这儿干嘛?” “我转学回来啦!” “有病吗?还剩多久时间,转回来干嘛?” “因为....我想某些人了啊!” 听此,乔司礼低头将视线落于脚下的小水塘,他静静的看着平静水面上倒映出的影子。 说话间,余南清又跨步走到了乔司礼身旁,她朝他伸出手:“昨晚都没好好打个招呼,听说你和汉哥关系很好,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你好,我是余南清!” 平静的水面被余南清踩得溅出水花,乔司礼急忙抬头面露尴尬,扭扭捏捏的伸出手。 可就在他的手即将握住她的手时,程汉一个健步就窜到乔司礼面前握住他的手:“他是乔司礼,是我朋友。你就离我们远点,最好当做从来不认识。” “干嘛啦~你这样很伤我心唉。” 余南清故作委屈的将手揣进兜里:“汉哥,我好饿。” “你饿不饿关我屁事儿。” 程汉将手搭上乔司礼的肩,把着他就往前走。 荡漾着波纹的水面上不再只有他一人的身影,但同时出现的也不只是程汉。 面对活泼开朗的余南清,乔司礼的心中就如那汪小水塘荡出片片涟漪。 三人并排走向城北火锅店,整条路上都是余南清和程汉交谈的话语,而乔司礼就安静的做起了一个旁观者。 他并不是不想搭话,而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原本在他想象中,他和程汉走在这条路上理应高谈阔论。 他原想问问程汉他刚才所做的梦,问问那个他第一次听到的城市,但这一切都好像有些不合时宜,所以他只能惴惴不安的保持安静。 看着如向日葵一般的余南清,乔司礼心中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不安的情绪,他总是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正如他预感那般,从那天以后,他淡如水的生活将变得波涛汹涌。 草草吃完火锅,原本打算回家的程汉却被余南清死命的邀去了超市。 于是,在盛情邀请下,乔司礼再一次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去了。 一进超市,余南清就疯狂的将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放进了手推车里。 “买这么多?你吃得完?” “喜欢的就不能错过,吃不下怎么了?兜着走不行?” “行,怎么不行,小心肥死你!” “放心吧,在穿上婚纱之前我必不可能长胖一点!” “穿婚纱?是被李绵延们刺激到了?” ...... 路过一排排的零食,乔司礼却能始终保持什么也不想要的神情。 他双手揣兜,保持着与他们差不多两米的距离,虽眼神一直都看着他们,但目光却是涣散的 不明不清。 ———— 他在日记中写了这样一段话: “ 繁多的货品被摆在货架上,我兜里却再也掏出不出能买一件的纸币。 我能从兜里掏出什么呢?看不见的赤诚?摸不着的热烈?罢了吧,就算掏得出来,它们也是充满杂质,堆满灰尘。 ” 我想他的生长环境是完全不容许他能够如此大肆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所以,隐藏和不自信才是他一生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 结账时,乔司礼率先走出了超市。 路上车水马龙,树上不停掉落余留的雨滴,凌冽的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有些乱。 他满身淡倦,抬头望着灰暗的天空,脑中思绪飞乱,渐渐的,从空而坠的无力感将他渐渐包围,而行人交谈的声音与行车的轰鸣似乎加大了这种感觉。 他深深呼着气想要得到缓解,但天空传来阵阵眩晕感仿似想要将他抽走,他闭上眼睛不断的想要缓解情绪。 可正当他觉得有些摇摇欲坠时,手心却传来一阵温柔的触感。 没等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被人深深的握住:“快走!” 是程汉!程汉握住了他的手,带着他飞速逃离了这个地方。 他的万千思绪都在看见程汉背影那一刻消失得无踪无影。 等跑得离超市百八十里远后,程汉才松开他的手弯腰喘气,顺带着将手里提着的袋子塞给了他。 袋子里全是他喜欢的零食。 “还好跑得快。” 乔司礼木讷的看着手中多出来的袋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程汉把上了肩:“本来想和你说说我做的那个梦,谁知道遇见那个活阎王,缠死人。” 他的话就像一壶滚烫的热水再次浇入乔司礼的心:“梦?” “啧,你记性这么不好?” 程汉说着伸手轻轻敲了敲乔司礼的脑袋:“还是文科呢,就我和你说的车上做的那个梦。” “我记得。” “想不想知道。” 程汉故作神秘的挑眉一笑。 “你想说吗?” “这么问你肯定想说啊!” ”那我听听。“ “行,那我告诉你....” ———— 文中并没有记录到程汉做的梦,只有简简单单用红笔批注的两行字。 “浮沉见不得一刻景,虔诚求不得半日明。” 起初我并未读懂这句话的含义,但在看到后续的日记才发现这句话有多么的无能为力。 ———— 第15章 第 15 章 那袋零食乔司礼并没舍得吃,它被放在衣柜的最顶层,直至过了保质期。 没过几天就到了开课日,一如既往,乔司礼和程汉总会约在课间见面。 放课后,他会骑着自行车带着乔司礼在虹桥徜徉,傍晚的晚风温柔又安逸。 乔司礼坐在程汉自行车后座,匀速行驶的自行车带着他们俩一起撞进了浮在天边的火烧云里。 他们一直追寻着那轮在云中若隐若现的月亮,直至天空变成深蓝色,行人变得稀稀散散,才有些疲累的放下自行车,跑到了虹桥边上有些隐蔽的草坪上躺了去。 他们躺的位置有些妙,若不是偶尔晃过车辆的远光灯,任谁也不可能发现此处会躺着两个人。 两人躺在一起,畅想着未来,高谈论阔,似乎此刻的世界里存在的只有彼此。 程汉双手枕着头,翘着腿,闭着眼睛,嘴角扬起笑意。 乔司礼也学着他的动作,只不过他并未将眼睛闭上,而是微微侧头悄悄打探。 他眼波流返,下意识轻声喊出一句:“程汉。” “嗯?” 程汉睁开眼侧头望向他,俩人互相对望,犹如春风悄然拂过云溪,夜云悠悠流过梦境。 树林外车声鸣笛,但他们身心全都聚焦在对方身上。 见乔司礼喊了他后没有回应,程汉又“嗯?”了一声,只不过他边嗯边向乔司礼靠过去。 “嗯?” 又近了一点。 “嗯?” 相隔一本书的距离。 程汉的动作让乔司礼顿时手足无措,他眼神闪躲口水直咽,下意识就想要往后缩,谁知这时程汉又“嗯?”了一声,直接乘胜追击向前靠了一大步。这让乔司礼完全感觉到了程汉鼻尖上的绒毛。 他们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乔司礼的心脏仿佛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嗯?” 正当程汉准备再进一步时,草坪上的花洒却有些不合时宜的打开了,猝不及防喷洒的水雾落在他们身上。 就算如此,他们也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在程汉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乔司礼的鼻尖后,他才拉着乔司礼起身。 被拉起来的乔司礼有些兵荒马乱,他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程汉回想着刚才的事情,程汉有些好笑的拉起他的手带着他在水雾中奔跑。 他的目光所及只有程汉的背影。 ———— “ 路过的风像是带着一种别样的催熟剂,打在我的脉搏,流入我的心脏,让我的荷尔蒙达到了顶峰。 我不知道该如何抑制住这种名为悸动的分泌物,但我知道,我的心脏已经完全是为了你在继续跳动。 ” 少年的悸动,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 一周后,余南清转到了乔司礼所在的班级。 她人比较自来熟,报到的第一天就坐在了乔司礼身边成为了他的新同桌。 自此后,乔司礼就被余南清自顾自的归类成为了自己的好友。 每堂课上,程汉的名字都会环绕在乔司礼脑海中很多次。 “听李绵延说你和汉哥关系很好。” “你能不能和我说说汉哥这些年来的经历啊!” “汉哥身边有没有出现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呐?” “你吃过汉哥做的蛋炒饭吗?也不知道他的手艺有没有进步,你知道吗?以前他炒蛋炒饭会炒进半个蛋壳...” “汉哥还是不是和从前一样喜欢可乐?” “他还和从前一样喜欢在下完雨的清晨跑步吗?” “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太阳降落时骑上自行车绕环湖一圈吗?” “以前他的自行车后座都是留给我的。” “他的梦想是飞行员,所以我的梦想就是翱翔在蓝天。” “嗯!我都想好了,等考试结束就给他一个盛大的告述礼。” “乔司礼,你很冷漠唉!这么多天一句话都不回我....” ......... 余南清对乔司礼说了很多很多,但都没有得到一句回应。 只是这句句话都如利剑般直直刺入他的心中,于是,他的眼眸变得更加灰暗。 ———— 日记中记录了这样一段话: “ 原来你喜欢的是将明的清晨,而不是暗淡无光的黑夜。 原来你想要的是浩瀚的蓝天,而不是平平淡淡的海。 原来,你是春,而我是冬。 ” ———— 直至一周后的某节地理课上,余南清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才总算让乔司礼有了回应:“他从来都是喜欢同情弱者,若不是我的身体缘故,你觉得他的身边会出现你吗?要不要听听他是如何与我说起你的?” 余南清的不以为然却掀起了乔司礼的惊天巨浪,原本还在认真听讲的乔司礼手一顿,书本上就出现了一条不深不浅的划痕,但他还是故作冷静的将书翻了一个页。 “我第一次看见你就知道你对他不一样,有些东西是能透过眼神看出来的。乔司礼,他原本就应该翱翔于天际,可别因为自私就让他深陷于泥潭。” “他是个正常的人,我想你应该为他考虑考虑。” “他的家庭状况你知道吗?他的父亲在国外经营一家上市公司,母亲更是商业巨头。他生来就不平凡,若不是他的父母离了婚,他此刻也应该陪着我在国外。” “他条条大路通罗马,而你呢?一条路走到黑都不一定走得通,乔司礼,我劝你得有些自知之明。” 见乔司礼仍旧不为所动,余南清不慌不忙的从笔袋中掏出一支笔,随即在书上写下一个词。 她将书推到乔司礼面前示意他看,在低头的一瞬间,乔司礼平静的面容上总算出现了一丝惊恐。 当“基”一字映入眼帘,他的心开始狂跳不止,手上的笔杆几乎快被他捏断,周围的声音不断溢进他的耳朵,吵得他头晕目眩。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浑身都像是被刺刺中一般,坐立难安。 “你是基,你有病。但程汉可是一个正常人。” 余南清还在喋喋不休,惊慌失措的乔司礼一下从凳子上跌落,同学们好奇的惊呼与暖心的安慰却让他无所适从。 在乔司礼的眼中,他们的眼神似乎都带着嘲笑,而从那些不断开合的嘴里说出的也只有那两句话——“基,有病。” 他慌乱的想要站起身,但试了很多次都无法站起。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只无处逃生,身疲力竭的小鹿。 要命的猎人手提猎枪将他围堵,他身后又是万丈深渊。 纵看一切,没有活路。 第16章 第 16 章 乔司礼的自卑犹如熊熊烈火般席卷全身,面对余南清的狂轰乱炸,面对她的句句“真理”他陷入了自我怀疑。 不过几天时间流言就传遍了整班。 原本在班里默默无闻的乔司礼突然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嘲笑、鄙夷、戏弄就像漫天雨般铺天盖地。 但奇怪的是,这件事流传的地方就只有这里,除此之外的地方没有一点风声。 乔司礼变得更沉默了,特别是当他站在程汉身边时。 他的目光和动作变得小心翼翼,不再敢主动的与程汉有任何接触。 程汉也非常莫名其妙,询问的话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但仍旧没有打开乔司礼逐渐封闭的心。 但却不知他的主动疏离让程汉在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 —————— 在乔司礼的日记本中,我翻到了这样一封道歉信: “ 我已经习惯了独自站在刀尖上。 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总是会获得如此多没由得的恶意。 不,不算是没有缘由,毕竟我真的是一个精神变态。 我不知道该如何忍住那颗因你而活跃跳动的心脏。 不知道该如何忍住下意识想向你靠近的步伐。 但一想到你或许会因此遭受许多我正在经历的东西,我就想让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停止,就想让双脚陷进沼泽中。 程汉。 程汉。 程汉。 我该如何戒掉整天在脑中游荡的这两个字呢? 好像只要血液还在流淌,你的名字就一定会出现在我心尖上。 程汉。 对不起。 疏离你,不是我的本意。 ” 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让我不禁感慨,为何人世间会有如此大的恶意。 —————— 乔司礼似乎做了某种决定,他总是下意识的避开程汉。 就算程汉堵在他们门口,他也会像个陌生人般从后门逃走。 程汉一如既往每天都会在那条小路上等着他。 但奇怪的是,无论等多久,乔司礼的身影都不会从那条路上出现。 程汉冥思苦想才总算想到自己是不是在一周前的那个夜晚逾越了些。 于是,他再次找到乔司礼的班级想要道歉,但就是这个阴差阳错下,程汉才知道乔司礼此时遭受了多大的非议。 “你们说我们这儿怎么会出现这种神经病呢?” “要不还是给主任说说,绩点再怎么好,精神有问题还是会危害人间的。” “平时沉默寡言的,没想到私底下是个变态。” “恶心、道德败坏。” “也不晓得他爸妈怎么想的,居然会生出这么一个败类。” ....... 班里毫不避讳的坐在乔司礼后面谈论,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 而乔司礼只是一言不发,安静的坐在座位上,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迟迟无法动笔以及习惯性的动作早就将他出卖得很彻底。 程汉就在门边上听着他们的谈论,他双拳紧握、脖子上的筋暴出,牙冠咬紧,眼神恶狠狠的就像一头愤怒至极的狮子。 他转身就想冲进去给那帮人一些教训,可谁知就在脚踏出去的一瞬间,一双手拉住了他,并将他带到了天台。 “天呐,程哥居然还有这么愤怒的时候!?” 余南清的语气有些嘲讽。 程汉眼神凶狠的盯着他:“有意思吗?” 两人相对而立,见他如此模样,余南清不禁打趣道:“有意思。比你拒绝我有意思多了。” 程汉双眼通红,一手掐住她的脖颈:“余!南!清!” 可就是如此的窒息感也没能让余南清有任何害怕,反而还十分配合的将自己的双手覆在他的手上,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再..使..点...劲...” 程汉又加重了力道,他双眼死死的盯着满脸通红的余南清,仿佛她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仇人。 可就在她即将窒息时缓缓的吹来了一阵风,就是这阵风唤回了程汉的理智。 他的眼前也瞬间浮现出之前乔司礼心脏停止的画面,机器的报警声在他耳边延绵不绝,那根直线渐渐与乔司礼手上的伤疤重叠。 他深呼一口气后松开了手:“怎么做才能放过他。” 跌坐在地的余南清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可面对程汉如此的低声下气,她却近乎癫狂了笑了起来:“哈哈哈,我脑海中的程汉可从来没有过这么卑微的样子,哈哈哈,你真让我觉得恶心。哈哈哈,我也恶心,恶心至极!” “有必要吗?” “为什么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轻而易举就能握在手里!?” 她歇斯底里的吼过后,又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扯住他的衣领:“你就当着全部人的面,在那个废弃的会场里给我表白,就像当时我一样。 然后我再拒绝你,再替乔司礼正名。 不然,我就打个电话通知他父母,问问他儿子是变态这件事...他们知不知道。” 她说的云淡风轻,但眼角溢出的泪还是表明了她在这场战斗中输得彻底。 为了早日平息这场风波,程汉当时就翘掉了接下来的课。他骑着自行车跑遍各个街道买了很多很多玫瑰。 树影斑驳的街道,微风将花的香味传遍了整条街。 他蹬得大汗淋漓,不知往返了多少次才算凑够了最后一车。 可就在他打算出发时,天空下起了一场磅礴的雨,但他的动作没有暂停。 他的白衬衫被打得尽湿,就在即将到达会场的最后一条马路时,一辆横冲出来的车将他撞倒在地,霎时间,车上的玫瑰洒落一地,而他也被撞倒在一旁。 路边的行人都在忙着避雨,只有司机在他身边不停询问有没有事,想要拉着他将他送去医院。 程汉打开他的手,狼狈的爬到自行车旁将碎掉的玫瑰一束一束的抱在怀中,看着花瓣被雨冲走,他紧紧抱住剩余的花,将头埋在其中哭得歇斯底里。 程汉拒绝了司机要带他去医院的请求,他跌跌撞撞的跛着腿一步一步坚定的穿过了最后一条街,将这束玫瑰放进了会场的红地毯上。 他的身上均有不同程度的伤痕,但他好像完全察觉不到一般,煎熬的坐在场馆中那张有些缺损的钢琴椅上等待下课铃声响起。 他的头发和衣服不停掉落水滴,滴答滴答的声音传荡在这偌大的场馆中,让颓靡的他显得非常孤寂。 等待许久后,终于传来了铃声。 程汉艰难的抬起头,有些期待的看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等了大概十分钟后,那扇门终于有了一丝异动,程汉缓缓站起身来,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他呼吸急促的注视那道门,终于,在片刻后,从沉重的大门中走出了一个他魂牵梦萦的人。 他背光而立,就算看不清面容,他也知道那个人一定就是乔司礼。 程汉麻木的脸上终于扬起了一抹笑,双眼也在霎时间红得彻底。 他们隔着铺满玫瑰的花路注视着彼此,相隔甚远,时间也仿佛停止在了这瞬间。 程汉一瘸一拐的想要走向他,可就在他行动的瞬间,沉重的门被完全打开,从而涌进了无数的人。 乔司礼的身边也走出一人挽住了他的手,她温柔的提醒着乔司礼配合,毕竟今天她才是主角。 乔司礼有些不自然跟着她走上花路,走到中间,余南清满脸笑意的拉着他停在了中间。 程汉心领神会的弯腰将放在凳子旁的捧花拿起,深呼一口气后,慢慢的走向他们。 只不过,他的视线从未从乔司礼身上移开半分。 他的步伐就像一把淬火的刀,每走近一步,乔司礼的心就会被割上一刀。 终了,在万众瞩目下,程汉大声的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周围传来欢呼,乔司礼还是没忍住退步隐身于人群后仓皇逃离,他远去的背影却随着贺喜声再一次刻进程汉的眼里。 ———— 在日记中乔司礼写了这么几句话: “ 我的情谊就像永夜,终不得明。 花瓣洒落天地,清香传遍万里,但我却连掉进泥泞里的一瓣都不敢拾起,甚至连偷偷的闻闻都是罪大至极。 我深知永远走不上那条花路,永远不可能触碰那束花。 ” ———— 这场轰动的盛大告白惊动了所有人。 可因为绩点关系,程汉并未被开除,只是失去了保送资格。 余南清就不一样了,她出尔反尔接受了程汉的告白,于是程汉联系了她的父母将她送回了原处。 关于乔司礼的风波总算平息,但他们的关系也和从前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第17章 第 17 章 虽然余南清已经离开,但这件事发酵的时间不算短,是个人都在歌颂他们之间的跨越几个国家的情谊。 “怪不得从没看见程汉身边有过异性!” “听说他们订了娃娃q,天呐!双方父母都认可!” “我听余南清说过他们会在结束那天订婚!” “妈呀!程汉好长情!” “佳偶天成!天生一对!” ...... 讨论的话语声传进乔司礼的耳里,他极力克制自己不去听,可那有什么用呢? 每一句话都在提醒他,他的“与众不同”到底还是精神出了问题。 为了避免自己的“问题”连累到他,乔司礼躲避得越来越熟练。 但他不知道,无论何时何地,程汉都静静的在他身后。 乔司礼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但旁人打闹时不经意说出的一句话都会深深的刺激到他。 他的拇指已经被扣得血肉模糊,神经紧绷的一刻都不敢放松,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立刻想要逃离。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完整的一觉了,加上父亲的胁迫,他的身上就只剩下一根弦还在吊着他的命。 —————— “ 我不知道岌岌可危、细如蚕丝的线何时才能断掉,但我好希望那一天能早点到。 我曾用力拉扯过,但每次在临行前的最后一步,脑海中都会响起你的声音。 于是,我只能托着残败不堪的身躯苟且的继续活着。 罢了,多过几日也是不错的,起码在此之前还能多望几眼。 ” —————— 事情的变故出现在李绵延回来参加毕礼的那一天。 他好像完全不知发生过的事,一如既往热情的邀着他们二人去了火锅店。 李绵延的变化很大,完全没了之前的稚嫩,举手投足间都是不属于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成熟。 原本乔司礼是不打算来的,但在李绵延强势的攻略下,他还是被托了过来。 程汉比他们要早到一些,在看见他们从对街过来时,他有些紧张的将手揣进兜里,强做镇定的紧紧盯着对面俩人。 对上他的视线,乔司礼下意识就想要躲避,但神经大条的李绵延率先伸出手来冲程汉打了个招呼:“阿汉!” “老李!” 熟悉的城北火锅店,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锅底,但不同的是这次乔司礼并未坐在程汉身边。 李绵延热络的与程汉聊着天,并未注意到二人间的变化。 “这么久不见又黑了哈。” “你懂个屁。这叫健康晓不晓得。” “是咯,没我在的生活是不是很寡淡。” “简直淡。” “可惜了,再淡,哥也陪不了。” 虽许久未见,但俩人还如之前。 “怎么样,你们俩想好报那儿了没?” “暂时没考虑。” “小乔呢?怎么一直不说话?” 乔司礼沉声吃着碗中的菜,又辣又烫的菜让他额头冒出些许细汗,突然的点名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还没。” “不是我说,你俩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专业呢?” 程汉拿起筷子将一旁放着的牛肉全都夹进滚烫的锅中:“医吧。” “我记得你以前提过一嘴,唉?你不是喜欢建筑?” “现在想学医。” 他边说边将烫好的牛肉夹进乔司礼的碗中。 看着碗中不断堆叠起的牛肉,乔司礼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即心生愧。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十恶不赦。 不知是被辣的还是被烫的,他的眼里覆上了一层雾,鼻子也是止不住的酸。 “小乔呢?” 乔司礼酝酿半天才总算忍住了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他有些颤抖的回了一句:“外语。” “外语...那A大不错,可以考虑考虑。” “好。” 他仍旧低着头苦吃,因为他很害怕,害怕一抬头不争气的眼泪就会顺着脸颊流下。他也很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再次靠近程汉。 “阿汉不是我说你,起初都订了的建筑系,怎么突然就会...” 李绵延话还没说完,程汉就解开围腰站了起来,他转身走出店外。 李绵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后也开始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乔司礼却在此时抬起了头一直看向他离开的方向。 他的心中五味杂陈,嘴里的食物也如腊一般难以下咽。 直至程汉再次回来,他才收回注视的目光低下了头。 霎时间,乔司礼的面前多了一瓶牛奶。 他气喘吁吁的对李绵延说:“我打算去庆大。” “那么远?” “听说那里有棵几百年的枫树,想去看看。” “就为了一棵枫树?你不是一向不喜欢任何动植物?铁树开花了?猪要上树了?” “嗯。应该都是。” 话是对着李绵延说的,但却是说给乔司礼听的。 乔司礼此时已经无法思考了,毕竟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将他喜欢枫树这件事放在心里。 他强迫自己的抑制的情绪再次开始疯狂悸动。 整场饭局下来,乔司礼说的话没有超过十句,李绵延倒也习惯了,毕竟在他印象中,乔司礼一直都是如此沉默寡言的。 吃完饭,李绵延又硬拉着二人去了二场。 目的地是一个刚开不久的酒吧,里面除了老板外并无其他客人。 李绵延一进去就狮子大开口的叫了两件酒,这是乔司礼人生中第一次进酒吧,但他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好奇,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 老板上了三个酒杯,程汉自作主张的将放在乔司礼面前的那个拿到自己面前,此举却引来了李绵延的调侃。 “怎么,好歹小乔也这么大了,还把他保护得这么好?” “总归还是没我们大。” 说着,他又将桌上的零食往他那边推了推。 久未相逢,他们端起酒杯一杯一杯的干着,乔司礼坐在旁边有些百无聊赖,昏昏欲睡。 酒过三旬,醉意上头,李绵延干脆脱下西装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起来。 喝得多了自然有些涨,程汉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想去厕所,但此时他已经完全上了头,别说走,就连站稳都是困难的,好不容易转个身却将桌上的酒瓶悉数撞落。 叮叮当当的声音一下赶跑了乔司礼的困倦,他急忙起身搀扶,将程汉的手搭在他的肩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程汉扶去了厕所。 到了厕所门口,程汉便松开了乔司礼的手想要独自进去,乔司礼哪能放心,不顾程汉的拒绝硬是将他扶进厕所,顺带着关上了厕所的门。 可门刚关上,程汉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把就将乔司礼捞进怀中,他将头埋进乔司礼的脖颈嘴里喃喃重复着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乔司礼很是慌乱,他的脸瞬间红了一个度,心脏也加速跳动:“我..我扶你去休息。” “我不想休息!乔司礼,你真的不懂吗?” 呼出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脖颈,身体上传来的热感让他肾上腺素极度飙升,一股股温热的体感窜上头,没沾一滴酒的乔司礼此刻却也像喝醉了般,脑袋昏昏沉沉。 程汉慢慢抬起头,眼睛注视着乔司礼,他不断的向他走近,乔司礼不断的往后退去,直到一堵冰凉的墙挡住了他的退路。 程汉一脸深情,眼中却是红雾一片,他一手撑住墙,一手抚上他的脸,柔情四溢的再度开口:“你真的一点都不懂。” 他的语气有些委屈,像极一个要不到糖的小孩。 此刻乔司礼的心中是明了的,但一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他的下意识还是让他继续装起了糊涂。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好不好,你知道的,那天的四个字明明就是说给你听的。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滚烫的泪珠从程汉眼中滴落,心疼瞬间溢满乔司礼的胸腔:“我只是不想让你和我一样,被别人叫做精神病。” “我在乎吗?我什么时候在乎的不是你?” 程汉松开手,将头抵在乔司礼的胸口。 “乔司礼,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魂牵梦萦的几个字瞬间就让乔司礼的眼眶也红了起来:“你喝醉了。” 但他的意识里却从始至终都是不想要程汉遭受异样的目光,那些能致死的言论,他不想要它们钻进程汉的耳朵里。 还有那个故事,他不想变成小理也不想程汉变成宁小老板。 “我没醉,我知道你是乔司礼,是我喜欢的乔司礼....” 乔司礼的内心是煎熬的,那双无数次想要举起来触碰他的手被他的理智强强压下,他双手紧握不断告诫自己千万别让程汉去经历那些恶意,千万别让万人瞩目的程汉跌进尘埃里。 “程汉...” 话还没说完,程汉就抬起头将自己的唇覆上了他的唇。 唇间的触感让乔司礼瞳孔地震,但不过一瞬,程汉就蹲下了身。 乔司礼久久没有缓过神,毕竟这是他梦都不敢梦的事情。 —————— 他在日记中是如此记录的: “ 四季同存抵不过一个吻,梦中的场景成了真,我在那一刻丢了魂。 黑暗用大地筑起一个坟堆,埋了我的思想还有我的人。 乌鸦衔来枯枝铺满大地,阳光透过浓雾点燃枯草万里。 不过一瞬,我的躯体消失得一干二净。 从此,世上只剩一缕亡魂,而我将不再完整。 ” “ 多少次我都希望自己能转变,那样我就可以不用顾忌太多,不用担心我们之间会有变故。 我相信那样的话,我们之间一定会得到很多祝福。 可惜的是,无论我如何祈祷,我的性别都没有办法能够转换。 我的灵魂困于这具躯体,能做的就只有凭借这副躯体来保护你。 我怎么能自私的将你与我的人生捆绑在一起呢? 你是程汉啊,是生来就属于阳光的程汉。 ” —————— 但乔司礼还是做了一个大胆的事情,他蹲下身来主动的将程汉抱进了怀里。 第18章 第 18 章 从厕所出来后,乔司礼搀扶着程汉让他躺在了另一个沙发上,等他去查看李绵延时才发现那个位置上空空如也,他急切的在酒吧找了一圈才从老板口中知道李绵延早已被简依依接走。 他从老板那儿找了一块干净的毛巾,接了些热水,随后将热毛巾搭在程汉额头。 昏暗的隔间里此时就剩下他们俩人,场内的音乐十分躁动,但他们这儿却是那么的沉默、寂静。 乔司礼蹲在沙发前静静的望着程汉,从他的浓如墨描般的眉毛打量至棱角分明的唇,最后又将目光游至那双睫毛还在微微颤动的眼睛上。 他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眼,浩瀚如银河,明亮如太阳,一直都充满着希望。 望着望着,他的眼睛就有些湿润了。 他总觉得有些东西应该结束了。 ———— 他在日记中曾写道: “ 最开始时总想能和你一起走遍整个世界,不论是你身边的谁都会让我羡慕。 终于,我们的关系拉近了一点又一点。 这明明是我做梦都想要的结果,但当它真的摆在我面前时,我总觉得这是不应该的。 我极力的克制着,让你远离那些不好的东西。 可当真的做到了这一步,心酸、难过、懊悔...所有情绪都奔向了我。 我能接受,因为我确定时间能带走一切东西。 可我好像高估了我。 程汉,时间好像永远无法从我这里带走你。 ” “ 我知道,我的喜欢不能叫做喜欢。 ” ———— 夜渐渐深了,直至天上的星星都有些黯淡起来,但乔司礼的姿势一直都没变过。 他贪恋的望着程汉,眼光里皆是不舍。 直至酒吧打烊,乔司礼才有些吃力的扶着程汉走出酒吧。 酒吧外是一条老街,昏黄的路灯将它照得通亮,墙边爬满红月季,花香随着风溢入人心。 因程汉还有些昏沉,所以乔司礼不得不将他背了起来。 他们走向了那条光亮的老街,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有风轻轻轻轻吹过。 乔司礼坚定的走至最后一盏路灯,此时一直昏睡的程汉却用手将他环住。 他微沉着眸,泪水似雨滴般从眼角滚出,最后汇聚于鼻尖从此滑落,他的鼻子也因此塞住。 “乔司礼,你真的...不想要我了吗?” 沙哑的嗓音加上极度委屈的语调让他显得很可怜。 猝不及防的话让乔司礼一怔。 “我知道你一直在看我,我一直都在等你开口。但你好沉得住气,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我的心意?” 乔司礼的心瞬间漏了一拍:“你...醉了。” 程汉从他背上跳了下来,绕至他的面前盯着他:“是醉是醒我不清楚吗?你不清楚吗?” 面对程汉炽热的目光以及连环追问,乔司礼下意识就想要逃避,他慌不择路躲开他的视线:“我送你回去。” “能不能不要回避问题。难道你是觉得恶心?那偷偷看我!偷偷摸我的脸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不顾乔司礼震惊的眼神,程汉仍旧秉着有些生气的语气说到:“这么多年,我不信你看不出我对你和对李绵延他们不一样!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你就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吗?我一直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但为什么你总要这样逃避我?我真的有这么避之不及吗?乔司礼,话就撂这儿,要是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那你就直接走,从此以后我绝对不可能再去骚扰你!” 说完,程汉就朝旁边让了一步,他眉头紧蹙的看着沉默不语的乔司礼。 此时乔司礼也很煎熬,他的理智告诉他千万别让程汉遭受他所遭受过的东西,但那颗雀跃跳动的心又告诉他一定要拉住他的手。 俩人都双眼通红,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再三犹豫下,乔司礼抬起脚绕过程汉走了。虽是意料之中,但程汉还是很难过,他没有转身挽留,只是抬着头不断啜泣。 他站在光下,乔司礼隐身于黑暗。 刚才还是一个平面的影子此时却已经隔了一条线,月季摇曳在墙边,月亮藏进云中,灯光从他的头洒下,让他整个人沐浴在光中,但一米八几的他此时却显得那么孤立无援。 在他哭得情难自禁时,突然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我很害怕你会遇见它们,我知道它们的恐怖。我总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你,但却忘了问你愿不愿意。程汉,接下来的路程一定会很艰辛,我会竭尽所能保护你,你愿意吗?” 一阵阵微风吹起,在他们心中荡起一片涟漪。 这是乔司礼做的最大的一个决定,如他所言,在最后他真的倾尽所有将他的程汉护住了。 听见声音,程汉转过身就看见了伫立在黑暗中的乔司礼,他在光中伸出手,俩人相拥在老街街口。 只不过,一人在暗,一人身明。 在后面的日记中写过这样一个场景,乔司礼躺在程汉身边问过他:“要是当时我直接走,是不是我们之间真的就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不,要是你走,我绝对会跑过去把你扛回家,立即法办!” ———— “ 我是孤星,永远晦暗不明。 慢慢的,慢慢的掉进海里。 太阳将光撒进,沉睡的深海霎时变明。 万物转醒,孤星不再孤寂。 ” ———— 第19章 第 19 章 夏季的风吹过六月,乔司礼和程汉在人潮涌动的老街偷偷相恋。 他们并肩背对人群,将嘈杂的声音隔绝耳外,坚决又肯定的拉着对方的手,悄悄在黯淡无光的夜里相拥。 考前需填三次模拟,而传达的命令是每次填都需要jz签字。 这天自习刚下,程汉就迫不及待的跑下楼拉着乔司礼就往外奔去。 此时路上还没有什么人,程汉扭扭捏捏的走在乔司礼身边,俩人一言不发,静静享受着晚风,享受着片刻安宁。 街上的路灯不断摇晃,地上的人影两双。 俩人的手背时不时的碰到一起,其中传来的触感让乔司礼浑身都变得暖洋洋的。 程汉虽表面很镇定,但他心里早就已经乐开了花,要不是身后已经有了些人,他肯定会毫不犹豫拉住他的手。 终于挨到寥无人烟的方家巷,程汉总算能‘光明正大’的拉住乔司礼的手。 十指相扣的瞬间,俩人的心似乎又向着彼此靠近了点。 他们已经如此悄悄了很多次,但谁都没曾感觉过厌恶,毕竟对他们来说能在黑暗中偷偷牵手就已经算是老天给予的一种莫大恩赐。 “上次你说你想去庆大?” 听见乔司的问话,程汉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庆大有棵枫树,建校初期就已经伫立在那处。 迄今为止,它已经存活百年。 据说,那棵树上住着一位守护神,只要是庆大的学子能坚持不懈、诚心诚意在树下求上两年年,那守护神一定会护他风调雨顺,事事如意、平安健康。” “所以你真的是因为那棵树想去庆大?” “不算,他学校医学专业很顶尖。” “我也查过,他们外语也是强项。” “那...你也想去庆大?” “嗯...我觉得我的成绩应该能上。” “保送都不要?” “保送的学校全都得签就职合约。要是选了,说不定就一辈子都会被捆在那儿了。” “那约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那棵枫树下祈愿。” “好。” “程汉,我们考完那天再见吧。” “为什么?” “我想和你一起走进庆大。” “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程汉这一句话直接差点给乔司礼CPU干烧,他脸红得就像蜜桃,不过好在有夜色的掩护,程汉才没能发觉。 “听话,先想考完再想我,到时候我在外边等你。” “那好吧...” 程汉非常不情愿的回答,见状乔司礼直接张开手钻进他的怀抱,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程汉将头埋进他的颈窝贪恋的吸食着他身上独特的香味:“乔司礼,你把我吃得死死的,让我怎么办才好?” ...... 于是,考前的三次模拟,他们的报单上除了庆大外,再没出现过别的学名。 就算学校无数次找乔司礼谈话,他的态度还是十分坚决。 直至考试前一天夜,乔司礼的父亲手握三张填报单从单位赶了回来。 乔司礼还沉浸在与程汉的道别拥抱中,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乔父。 “乔-司-礼。” 淡漠又熟悉的语气瞬间让乔司礼汗毛竖起,他不敢相信的止住脚步,惊恐的望着那扇暗红色的铁门。 “爸...爸?” 乔父脸色暗沉,手中紧捏那三份报单:“庆大?” 短短二字却极具威慑力,乔司礼不由得身体一抖:“他们外语专业很好。” 听见乔司礼的回答,乔父瞬间咬紧牙关,呼吸变得急促,恶狠狠说了一句:“滚上来。” 乔司礼深心惧怕,他的手再次做起那个习惯性动作,而双腿也完全不听使唤的朝着乔父走了过去。 待他走近,乔父不分青红皂白,粗暴的拉着他进了屋,随即又一脚将门踹得关上。 乔司礼站在院中瑟瑟发抖:“爸,那个专业很好。我...” 还没等他说话,“啪”的一声,乔父就已经将手挥到了他脸上:“怎么?我对你不好?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这儿去找你妈?” “不...不是,她们在国外语言不通...” “啪!” 耳光的声音响彻天际。 “你和你妈这辈子都别想逃出这座房子。” 说罢,他将志愿单全都扔到乔司礼脸上,随后转身走进主屋拿出了乔司礼再熟悉不过的两件套。 不断扬起落下的浸了油的竹鞭似乎想将空气划破,但最终被划破的是他伤痕累累的背。 乔司礼没有求饶,额头冒出的汗不断滴落,落在地上与灰尘混为一体。 他死死咬着毛巾,心里不停数着竹鞭落在背上的次数,次数越多,他想去庆大的心就越坚定。 终于,鞭子在十五分钟后落在地上,乔父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向卧房,只不过在他进屋前还留下了一句:“想摆脱我?下辈子再说。” 乔司礼从来都不懂为什么他的父亲见不得他有一点好,为什么他的父亲能与别人的父亲有如此大的不同。 乔司礼咬着的毛巾上已经被染了一层红,他忍着剧痛将毛巾拔出,小心翼翼的将填报单一张一张捡起,然后颤颤巍巍想从地上起身,但却不知摔了多少次才成功。 他跌跌撞撞从院中走到卧房,不顾身上的伤痛站起身就想将单子放到衣柜最顶层箱子中,那个箱子保存了他的很多秘密。 但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血肉模糊的伤口。他的唇色惨白,手脚无力,但眼神却坚毅的盯着那个箱子。 可就在即将触碰的箱子的一瞬间,他还是因为疼痛倒下了。 他就直直的倒在冰凉的地上,志愿单洒落一旁。 他陷入昏睡,整整两天。 在此期间,陵江下起了一场暴雨,似乎就连老天爷都在感叹他遇到的不公。 等他醒来时,只剩下最后一刻。 而乔父也趁着这段时间替他签了南大的保送协议,并且签订了长达十年的留校协议。 南大是当时保送里最差的一个学校,常年招生不达标,各专业都很差劲。 唯一能与别的抢夺资源的实力就是不少的“协议金”。 为了那些钱,乔父眼睛都不眨的替他签了“卖身契”。 乔父再次消失于人海,只留下在病床上哭得声嘶力竭的乔司礼。 他握着录取通知,陷入绝望。 但他还是按照约定去接了程汉。他穿着病号服踉踉跄跄走到了理科考场,顶着烈日满眼泪光的站在考场外,直到铃声响起。 但第一个从考场狂奔出来的程汉直到人群散尽都没能看见乔司礼。 心情由晴转阴,他溃败的靠在墙边。 站到下午一点时,乔司礼才抱着一束花出现在了马路对面。 看见他的一瞬间,程汉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他马不停蹄奔到马路对面将乔司礼拥入怀中,虽背后传来阵阵痛感,但乔司礼却并未表现出一点难受。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阳光下相拥。 而那天的日记中,乔司礼只记录了几个字。 [我的程汉,祝你快乐。] 第22章 第 22 章 —————— “ 今天对着你的背影道了别,记得你说过你很向往枫叶飘满空的南京,你曾问过我愿不愿意和你一起去。可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说,很早之前我就已经见过那种随风而落的叶了,它是枯竭的、没有生命一捏就碎的。 我很想开口挽留挽留,但一想到你即将见到的叶与我所见定会不同,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一路顺风。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我们是不同的,你就像无拘无束随意在海上扬帆的船,而我是没有脚无法离开岸边的塔,值得庆幸的是,还能偶尔在夜里为你亮上一盏灯。 即使知道你从不会迷路,却还是希望你所到的地方不会有弯弯绕绕。 不知何时我们之间就变成了平行线,转念一想,或许我们之间就从未相交过。就像冬天的风和雪,雪的目的地是世间万物,而风是自由的,它会经过春、路过厦、踏过秋。 它们之间唯一的交汇就是冬天来临,风轻轻拂过时,雪花会在空中短暂停留然后坠落、消融。 你看,它们多像你和我。 有你存在的生活也该告一段落,我该去扫扫城中的枯叶了。 记得,一定一定要非常快乐。 一定一定不要让枯叶满城的落。 ......... ” —————— —————— “ 四季照常轮换,可却再难与从前的春夏秋冬相同。 唯一不变的是我们又长了一岁,不知道今年你许了什么愿,我许的是能在梦里再见你一面。 人们都常说,若是思念一个人到极致的话,那个人一定会在梦里出现,但又有一个相反的言论让我有些犯难,有人也说,若是梦见一个许久不见的人,那代表此人正在忘记你。 我纠结的心啊。 一半是觉得思念你不够多,可你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在我脑海中穿梭。 一半是害怕你正在忘记我,但辗转反侧夜夜梦中都从未见到过你。 我在庆幸也在惋惜,似乎独身落进了那一丛丛开满花的荆棘林中。 虽被刺围困,但在黑夜来临后残月还是能伴着花瓣的倒影映进我眼里。 程汉啊,我是真的有些看不清,看不清你也看不清我了。 我有在好好生活,慢慢数着替换黑夜的黎明。 你呢?有在好好的生活吗? 你说让我不用等你,可你忘记了,我固执又叛逆。 既如此,我还是渴望能在梦里见你一次,哪怕会像他们所说的你会忘了我。 今夜入梦吧,我会布置好梦里的场景。 会有翻越星海的鲸鱼,会有坠进银河的蒲公英,会有一整片的火烧云,有踏空而来的长河万里。 我写了一万字情诗,会在梦里慢慢的,慢慢念给你听。 ........ ” —————— 这是扫残缺的三封信,思念这个词我已经写得有些厌倦了,但这却是乔司礼的日常生活,就算他会忘记一日三餐,但对程汉二字他可能时时刻刻都会记得。 而被火烧得只剩一条的第四封信却会让我深刻的记得一辈子。 —————— “ 生与共,死难从。 ” —————— 上面没有日期,随意的夹在日记本中,我并不知道这封信是乔司礼何时写的,起初只觉得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但当我读到日记结尾时才知道这封信究竟承载了多重的情谊。 —————— 程汉再次出现是在一个冬季,那时乔司礼已经上了大二。 空中飘着片片雪花,程汉就站在校门对面的马路上,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头发梳得干净利落,双手揣在衣兜里,与一年前不同的是,他整个人显得成熟又疏离。 乔司礼从校门走出时一眼就穿过人群望见了他,他那几乎快要沉寂的心再次被点燃,疯狂的跳动着。 突然的悸动几乎让他忘记了行走,他总觉得自己终于做了一个与程汉有关的梦,可就算如此他也完全不敢向前一步,只是怔怔的望着他,任凭眼里的爱意汹涌,眼眶微红。 他的再次出现就像是被乌云笼罩着的许久城市上空突然裂开了一条缝,一条狭窄又蜿蜒的缝。终于,月光透过裂缝洒向大地,光源虽不算多,但也足够让乔司礼不再一个人独自沉沦于黑暗。 一片片雪花飘飘洒洒落在他的睫毛上遮挡住视线,即便如此他也舍不得眨一下眼,他很害怕,害怕眨眼的瞬间程汉就会消失不见。 他十分想冲上前去扑进他的怀里,此刻完全不想顾忌旁人的眼光,想将世俗都抛进深壑里,但犹豫再三,他还是强忍着将所有冲动都压进心里。 程汉就站在那处望着他,眼里还如之前一般深情。 当乔司礼望向他,视线相逢那一刻,他心中的委屈突然决堤,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 当周围同学突然出现一句关心,他的酸楚瞬间溢满大地。 或许就是这样,当许久未见的爱人突然出现在你眼前时,那些准备了很久,见面时要说的话都会变成心酸和委屈。 突然,过往的车辆变得有些多,程汉的身影渐渐隐秘于其中,乔司礼再次慌了神。 偶尔穿梭的车辆中会留下一个空隙,也就是那个空隙,乔司礼看见了程汉有些悲戚的笑容,随即而来是转身离去决绝对背影。 那一瞬间,乔司礼总觉得若此次不上前去将他拉住,那他们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一个见面的机会。 顾不上车流,乔司礼拔腿就向马路对面的程汉奔去。 在他记忆中,曾经的程汉总是义无反顾的向他而来,而这次他也想遵从一下自己的内心,于是,他将危险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则是马不停蹄。 “程汉!!” 他冲着程汉的背影大声喊了一句,殊不知正是这一声让程汉做了一个不顾后果的决定。 程汉转身,眼里闪着泪花,待乔司礼气喘吁吁跑到他面前时,他一把就将他拉入怀中。 还是记忆中熟悉又温暖的怀抱,让人安神的味道也顺着他急促的呼吸涌进他的鼻腔里。 程汉将头深深埋进他的颈窝,突然一颗滚烫的泪珠滑进,紧接而来是一阵小声的啜泣:“我只是想远远的看一看你。” 他抽噎的声音让乔司礼的心一紧,即使很想知道他销声匿迹这一年中所遇见的事情,但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颤抖的一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的…乔司礼。” 第24章 第 24 章 残缺的页随风飘远,我知道剩下的下半段他们一定紧紧相拥,幸福的度过余生。 ———— “ 他的一生都与我有关。 ” ———— 这是程汉日记写下的第一句话,他的日记写得断断续续,歪歪扭扭想要写好的正楷像是一个个滚烫的疤烙进心中,散发的糊腥味顺着游荡的春风飘进回忆中。 ———— “ 我的爱人——乔司礼。 我藏了大半生的秘密最终还是会被我带进坟墓里。 你应该还是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了你。 只是我的身影早已被你从记忆中抹去。我一直带着愧疚活到了如今,我曾经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直到侧身看见怀中的你,忐忑的心才得以安定。 别人都说你有多懦弱,但我一直都知道才是那个不屈不挠的人。 我才是软弱无能的。 你总是鼓励我要我努力的活下去。 我曾问过你活着有什么意义,你只是笑笑说:“总要去别处看看不同的风景,体验体验不同的人生。” 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被我铭记于心。 ” ———— 他们认识那年乔司礼七岁,程汉八岁。 他们最初的相遇是在乔司礼家门口右边一百米的那个池塘,那个池塘的水很清澈,总能看见池底畅快的小鱼,乔司礼最爱的一件事就是蹲在池塘边上羡慕的看着它们。 小时候的程汉和奶奶居住在乔司礼家后边,他的父母从小就将他丢在这里去了国外。 在程汉两岁时,他们又为他添了一个弟弟,名为程序礼。 程汉的奶奶很疼爱他,甚至是那种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化了,要什么给什么的溺爱。 但程汉并没有被养歪,他坚强又自立,将奶奶当成他的全世界。 他上小学的地方有些远,奶奶却每天都会去接送他,无论刮风下雨还是烈阳高照。 他的整个童年都未见过父母,奶奶佝偻的背影一直是他心中最温暖的存在。 奶奶总是将他抱在怀中在树下的摇椅上乘凉,她哼着歌哄着他入睡。 变故出现在他十岁那年,一个燥热的夏天。 他在考试中获得第一名,兴高采烈的拿着奖状在学校门口等待着奶奶。可左等右等,天都快要黑尽了也没看见奶奶蹒跚的身影。 那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独自回家。 小小的身子背着沉重的书包,就算是偶尔路过的小狗都会让他胆战心惊。 也是此时他才知道,原来没有奶奶陪伴的黑夜里竟是如此可怕。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过蜿蜒又漆黑的方家巷,等路过那扇红色的大门时,他仍旧听见了那两道熟悉的声音,一道是棍棒划破长空,一道是责骂里面人为何没拿满分的声音。 和普通小孩一样,他心中充满好奇,但那道紧闭着的大门还是隔绝了犹如小猫一样的心。 他趴在门口听了一阵,随即兴高采烈的捧着奖状继续走上回家的路,小小的脑袋瓜里不断浮现出奶奶见到奖状的高兴模样。 他兴奋的推开大门,激昂慷慨的喊着:“奶奶,我回来了。” 喊了两三声,屋中也没有传来奶奶的应答声。 黑沉沉的院子让他有些发悸,他小心翼翼走进院中不断打量,巡视一番并没有看见奶奶。 透过月光,他看见了敞开的屋门,屋里不像从前那般亮着灯,漆黑的房屋里传来一阵死寂。 他的心忐忑不定:“奶奶!” “奶奶!我回来了!!” 他伫立在院中不敢走上阶梯,但手上紧握着的奖状不断提醒着他要给奶奶一个惊喜。 于是深呼一口气后,他拉了拉书包带子,一步一步踏上阶梯,走进屋里。 刚进去摸索着打开灯,一声撕心裂肺的“奶奶”划破天际。 先生们在奶奶的葬礼上吟诵了七日,来往的亲戚都是他从没看见过的面容。 他面无表情捧着奖状在奶奶棺材前跪了七日,嘴里哼唱着奶奶平时哼唱着的那首歌。 这是他第一次得奖,也是第一次为奶奶准备惊喜。 但没想到迎来的却是一场永远不会再见的离别礼。 “那娃儿一看就薄情,脸上硬是一颗泪都没有。” “也是可怜,从小就被扔在这些。” “小汉汉,你奶奶死了你都不哭一哈!?” …… “死什么?奶奶只是睡着了!!”,他愤怒的吼叫,眼神似要杀人一般。 “小汉汉啊,明天你奶奶入土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她咯。” 讨嫌的亲戚三番五次的刺激着他,各种话语不断抽打着他已经裂开的心。 他不是不知道死这件事,这还是奶奶亲自给他解释过的,他只是不能接受,完全不能接受早上还好好的奶奶突然就没了声息。 最后一天上山时,程汉捧着奶奶的遗像走在队伍前段,亲戚众多,他还是独自一人。 趁人不注意,他将折好的奖状丢进了奶奶的坟里,他一直注视着不断被土填进的坑,直到那个深坑被填成了高高的一堆。 他知道奶奶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陪着他了。 做完最后一场法事,亲戚们都随着道士下了山,他们说说笑笑的欢聚,唯独忘记了跪在坟前单薄的身影。 “奶奶,我的胸口好痛啊。” “奶奶,你说过不论去哪儿都要带着我一起的。” “奶奶,你不回家了吗?” “奶奶,家里只剩下一个人了。” “奶奶,我好怕黑。” “奶奶,你不要小汉了吗?” ....... 直到夜深,他才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跑回家,拿上煤油灯将它点燃放到奶奶坟前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他迷迷糊糊的下了山,浑身是泥,毫无力气的向家走去。他推开问走进院中大声朝屋里喊了一句:“奶奶,我好饿!。” 按以往来说,奶奶这时都会端着一碗面条从屋里走出,再踏下层层阶梯将面端到他怀里,等他吃上以后,再伸出苍老的手摸摸他的头,慈祥的笑着说:“就知道我乖孙饿了,奶奶给你多煮了个鸡蛋,一会儿上学就踹在兜里,饿了就吃。奶奶的乖孙哟,慢点长大喔。” “奶奶,我要长快点,那样就可以给你煮面条、煮鸡蛋了!” “好,我们小汉要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 但等了好久屋里都没有回应。 “奶奶…我饿了…” 他的眼神紧紧盯着台阶上紧闭着的大门,突然,两行清泪缓缓而坠。 “奶奶…小汉饿了…” 慢慢开始抽噎的声音以及颤抖的身子让他此刻才反应过来。 “奶奶!” 泪如雨下,从心脏处蔓延开来锥心的疼痛差点就让他窒息。 坎子上熟悉的门窗和挂在门口被腐蚀而即将脱落的福字,无一不像把把铁刀剜心。 他哭得四肢发麻,哭得伤心欲绝,哭得昏倒在地。 燥热的风吹起,桂花树的摇椅上不会再有那道慈祥的身影。 从此后,这偌大的老宅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第25章 第 25 章 好心的邻居将他送去了医院,自此后他每天的生活就是从医院偷偷跑到坟山后,又被医生带回去。 医生联系了当地所有能联系上的程汉亲戚,毫无例外,没有谁能够将他带回家里休养。 他父母也似乎早就与家乡的穷亲戚们断了联系,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联系方式,或许甚至他们连自己母亲过世这件事也毫不知情。 程汉在医院大概待了十多天,他从最开始的哭闹慢慢变得不发一言,逐渐变得呆滞起来。 医生尝试各种办法都联系不上他的家人,迫于无奈只能联系了当地的福利院。 程汉在门外悄悄听见了医生和福利院负责人的对话,他没有哭闹,只是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门外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下起一场瓢泼大雨,正如他的心,正如他此刻的境地。 他悄悄绕开所有人从医院跑了出来。 他跌跌撞撞的跑向方家巷,跑向那个曾经有奶奶在并且被称为家的地方。 他头也不回的疯狂奔跑,似乎身后正有一头猛兽。 直至天黑才跑到熟悉的方家巷,热汗淋漓、小腿抽筋也阻挡不了那颗想要回家的决心。 路过荷花池时,他驻足观望了一会儿,在透过月光看向河池里相依相靠自由自在的游鱼时,他毫无征兆的放声哭了出来。 这么久以来所受的委屈在这一刻全被释放,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是有家的却还是会被送去福利院,那些被亲戚推来推去的话悉数回响在他脑海中。 小小的身影孤立无援的蹲在河池边,那一句句“联系不上他父母”,“他好像是被扔了”,“好可怜,这么小的孩子”,一遍遍的凌迟着他的心。 他双手紧紧抱着腿,眼泪源源不断,声音也变得嘶哑:“我没有被扔,奶奶会回来的。” “奶奶不可能不要小汉的。” “奶奶.....” 在他心中奶奶就是全世界,现在奶奶不见了,他自然是会被整个世界给抛弃。 他不想承认他是被遗弃了。 他站起身来冲着河池大喊了一声:“奶奶,你要等着小汉!”。 他毫无留恋的跳下了河池,“咚”的一声,池水溅起。 突然灌进鼻腔里的水让他无法呼吸,四灌的水流进身体,让他每个细胞都在承受被撕裂的疼,其实整个池塘不算很深,只要他愿意站起来,池水不过只能淹到他的脖子处,但很多次生的希望都被他放弃了,他忍着巨大痛感任由身体沉到了底。 他的意识随着越来越远的光斑逐渐变得暗淡。 不过片刻,池塘里窜进一个身影,那道身影向他伸出了手,那只手将他从消逝的边缘拉了回来。 “我是乔司礼,你呢?” 他是乔司礼,从程汉九岁就开始占据他一生的乔司礼。 从那以后,乔司礼巴不得长十双眼睛,时时刻刻都盯着程汉。 程汉总是死气沉沉的坐在桂花树下的摇椅上,乔司礼总是将自己的饭菜偷偷赶出来一半端给程汉。 他会很耐心的端着碗站在程汉身边哄着他吃,也会一言不发安静的坐在他的旁边。 那时乔司礼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程汉,你看那颗星星好亮!那颗星星就是奶奶,她一直都在望着你喔!你要好好吃饭,长得高高壮壮的!。” 每日乔司礼放学第一处去的地方都是程汉家里,他总是自顾自的将作业摆放在桌上做,做完后会蹲在程汉身边朗读课文,时不时就和他讲讲学校里的趣事。 虽然这样做换来的后果是父亲的一耳光,但乔司礼总是不厌其烦,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小孩比自己还要可怜一些,所以下意识就想要保护他,给他一些温暖,让他不会再去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 无数的夜里,乔司礼都依偎在他身边,彷如一只闪闪发亮的萤火虫,竭力散发光芒想要驱逐黑暗。 程汉也在那时注意到乔司礼手臂上缠绕着一圈一圈的伤痕,可他还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认为的世界已经崩塌,可其实崩塌的世界也正被乔司礼一点一点的重建起来。 ———— “ 某次深夜飞来一只蝴蝶,我才看见那道小小的身影在用他的身躯栽种了光明一片。我的世界塌得只剩废墟,是他用小小的手一块砖一块砖的替我重新构建。 ” ———— 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程汉不知从哪儿找到了一把小刀,他满眼无神将刀架在脖子上,随后闭上双眼就准备与这个世界告别。 血液犹如花瓣凋落,让他浅灰色的衣服染上一片黑。 他以为终于解脱,他以为自己终于能见到奶奶了,可满怀欣喜睁开眼时,面前只有与他四目相对的乔司礼。 “你想奶奶了吗?我们去看她好吗?” 他的语气没有责怪,满是关怀。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沉寂两个月的程汉泣不成声。 乔司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将他拥入怀中,用那只干净的手学着大人们的样子轻轻安抚着他。 “哐当”一声,乔司礼将手里握着的刀扔在地上,随之而起:“我们去看看奶奶。” 他拉着程汉路过池塘走到他家门口:“你先等等我,我去拿点东西。” 程汉听话的守在门前,也是那时他才知道眼前这个一直陪伴他的少年就住在这个打骂声从不间断的红色大门里。 等了五分钟,乔司礼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了出来。 他受伤的那只手缠绕着一张有些发黄的布条,另一只手则握着一件整洁的白色短袖。 他马不停蹄的跑下楼梯奔向程汉。 他将程汉带到方家巷拐弯的一条小巷里换了衣服,随后又悄悄回家偷偷拿出一堆火纸。 “我....我叫...程汉....” “我记得。以前你和奶奶路过我家时,我听见她叫过你的名字。”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觉得你是不属于这里的。我想....你起码要出去看看。我在书里看见过,除了这个地方,别处还有很多很多不一样。去体验体验不同的人生,去看一看不一样的风景。我想,别处应该没有我们这里这么糟糕的。” …… 他们长跪奶奶坟前,窜天的火光映射在他们脸上,照亮了他们单薄的身体,瘦弱的脸庞。 第26章 第 26 章 常亮的夜灯从那日开始将程汉孤寂的夜点亮。 他们陪伴着彼此,度过了一个个日夜。 “程汉,我们会一直是朋友吗?” “会的,一定会的。” ...... 小小的、单薄的身影依靠着对方走在漫无人烟通往奶奶坟墓的路上. 鹤唳的风声潇潇,枯草随着它的节奏摇晃不停,枯萎的树枝凌乱躺在边上,时不时从天空飘来几片叶,就像断线的风筝。 乔司礼看见落于程汉肩上的枯叶时,他会踮起脚来温柔的将它抚去,虽然程汉比较大,但矮他一头的乔司礼才像极了一位哥哥。 阴沉沉的天光下,他们紧紧牵着彼此的手。 直至去到奶奶坟前,他们跪地虔诚的祈求希望奶奶能在下边过得好一点。 刚磕完头,头顶上就落下一个松果,正正好落于乔司礼面前。 乔司礼惊讶的捧着松果:“程汉!奶奶肯定是听见了!” 他将松果递给程汉,脸上全是惊喜。 听见他的话,程汉先是一愣,随即小心翼翼的捧起松果,眼泪止不住的一颗一颗往下淌,小时候的程汉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小哭包。 “奶奶听见了....” 小小的两只合力将松果埋在奶奶坟边,他们天真的以为这样坟边来日就会长出一棵松树,一棵能让奶奶乘凉、能为奶奶挡雪的松树。 —————— “ 如果不是遇见我,我的乔司礼也是充满生机、活力无限的。 那颗松果是奶奶送我们的上上签,我在那处就许了一个愿,希望我的乔司礼可以永远陪在我身边。 ” —————— 可在他们折返的路上,乔司礼的父亲提着棍棒正在尽头等待着他。 看见父亲的一瞬,乔司礼的眼中瞬间布满惊恐,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已经成为了生理反应,不需父亲一句话,只要他一个眼神,他就差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程汉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望着他的模样,坚定的牵住了他的手。 他们一步一步走向乔父,程汉眼神不移礼貌开口:“叔叔,小乔....” 还没等他说完,乔父突然冷笑一句:“小乔?我还不知道在外边别人都是这么叫你。这么娘的名字是我给你取的?” “爸...” “你叫小乔吗?” 面对乔父的质问,乔司礼立马垂下头瑟瑟发抖。 “回家。” 淡淡的两个字犹如狂水猛兽,乔司礼主动松开了程汉紧握的手,小声的向他说了一句:“放心,回家。”随后木讷的跟在乔父身后走上了回家的路。 程汉心中也开始发慌,他不知道怎么简单的一个称呼就会让乔父如此生气。 想到曾经乔司礼受过的惩罚,程汉的心也开始剧烈跳动。 他很害怕乔司礼身上会因此添上新伤,他连跑几步想要跟上他们的步伐,给乔父说些好话,谁知在即将跟上时乔父竟像背后长眼了般冷漠的冲着他说:“你没家吗?你家人就是这么教育你的?拐骗小孩去深山老林?” 寒冰般的话钻进程汉耳中,不但将他即将愈合的伤口再次刺穿,也让他停止了继续往前的步伐。 他一个人呆呆的愣在原地,瞳中浮现出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 眼泪一滴一滴从那双浩瀚如海的瞳中坠落,好不容易缝补完全的灵魂也再次一点一点的变得残缺。 “爸...他是我朋友。” “朋友?你才多大?有什么朋友?你懂什么叫朋友吗?还朋友,就是一个人贩子。” 待到太阳慢慢隐入深山,程汉才动身走上回家的路。 以往和乔司礼一起走过的路,现在都变成了他一个人。 等好不容易走到乔司礼家门口,他又听见了以往乔父教训他的声音,但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那扇锈红色的大门没有关上,反而大大的敞开着。 在看见程汉驻留门口,乔父脸上扬起一抹阴森的笑容,鞭打乔司礼的动作也更加用力。 乔司礼咬着布条整个人蜷缩在地,分别前还红润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点血色,整洁的衣服也变得破败不堪。 “小乔。” “小乔。” .... 乔父每喊一声,乔司礼身上就多加一道鞭痕。 程汉被吓傻了,愣神几秒后,眼泪再次犹如溃堤般喷薄而出。 “叔叔!....别打了!我不叫了!我不叫了!” 在听见程汉的声音以后,乔司礼的身体才动了一下。 他艰难的抬头想要望向他,程汉此时也疯狂的向着那扇大门跑去,可就在即将跑进门时,乔父回身一脚就将大门给踢关上了。 程汉撕心裂肺的趴在门上使劲用双手捶门,随着敲门声不断响起,屋里挥舞棍棒的声音也变得愈发的大,就好像门里的人是在故意与门外的人比拼,而门里的人铁了心要赢得这一场比赛的胜利。 乔司礼被打得奄奄一息。 “我错了!我错了!乔叔叔!我错了!!” 程汉在门外大声的喊,但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一息。 大门底下有条缝,程汉眼泪鼻涕直流,慌里慌张趴下身想要透过门缝看看里面的乔司礼。 就在他将头贴在地上从门缝望进去时,一眼就对上了乔司礼死寂般无神的眼睛。 —————————— “ 他就安静的躺在地上,黑幽的瞳里没有一点生机,没有一丝光亮。 那一刻我好想拥有超能力,好想带他逃离这个地方,好想让伤害他的人都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 —————————— 鞭子不停抽打在他的身上,乔司礼的呼吸也变得薄弱起来。 他趴在地上透过门缝看见了程汉,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张开口说些什么,谁知一开口就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液。 此副场景让程汉被吓得失了神,他下意识起身拔腿跑离了这个地方。 于是,他的后脚跟成为了八岁的乔司礼眼中最后一抹景色。 —————————— “ 我好想让那时的我完完全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最好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算一丝气味也不要留存。 我的乔司礼! 我的乔司礼受了莫大的委屈,而源头竟是口口声声不会伤害他的我自己。 我厌烦、我恶心、我极度想要一耳光抽死那时的自己。 ” —————————— ‘轰隆’一声,从天而坠下起一场磅礴大雨。 程汉胡乱狂奔,任由暴雨淋湿身体。 茫无目的奔跑下,程汉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后劲让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雨滴淋湿了他的眼睛,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他嘴中不停喃喃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被撞那人穿着一身白净的裙子,她拿着一把红色的伞,脚踩高跟,黑发过肩。 在看见程汉向他奔来的瞬间,那人就扔掉了手中的伞。 看见程汉倒地后,完全不顾泥泞蹲身就将他怜惜的拥入怀中安抚。 她是程汉的姑姑,是从国外回来探亲的姑姑。 她轻轻拍着程汉的背:“小汉不怕,姑姑回来了!” ———————— “ 我看不清她脸上的情绪,只知道在将我拥入怀中时她就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品。 ” ———————— 程汉像是被吓傻了般昏倒在她怀中,姑姑便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带他离开了这个地方。 离开了程汉从小长大的地方、离开了这个将他的夜重新点亮的地方。 那天夜里,程汉随着她出了国。 也是那个夜,乔司礼发了一场高烧,就此失去了关于他的所有记忆。 ———— 程汉在日记中写下了这么一段话: “ 可他不是废物和垃圾,他是我眼中的满天星,是我日日夜夜都牵挂的乔司礼。 ” ———— 程汉有多悲惨呢? 原以为他终于有了家,谁知道他只是弟弟的器官储存器。 姑姑将他带到他的母亲身边时拿了一笔巨大的款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段时间,程汉成日被关在病房里做各种配型。 他被折磨得差点疯掉,不过幸好,配型没有成功。 “王新然!我是你亲生的吗?我就咒你至死无依!我就咒程序礼是短命鬼!” 在他日日夜夜的咒骂声中,程序礼的配型都没有成功,他终生瘫痪。 也是奇怪,就在医生宣布他永远瘫痪那一刻,他们的母亲似乎转变了重心。 程汉被送进高等学府,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 但也是从那以后便没有开口再说过一句话。 只有在梦中,在梦境里遇见乔司礼时,他紧闭的唇才会缓缓启开。 ———————— “ 数不清有多少次是被哭醒的,辗转反侧的夜里没有你,我的心就像是破掉的星星。 他们一个角、一个角的将它硬生生掰断,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破裂又结痂的伤口。 每次想要彻底将它掰碎你都会窜进我脑袋里。 乔司礼,你是碎裂的角的缝合剂,是能让星星发光的源动力。 ” ———————— 日复一日,程汉的思念愈发浓烈。 他想象中的乔司礼已经快没了具象,支撑他在陌生城市中活着的人快要在他脑海中消失了。 他很想看看长大后的乔司礼是什么样子,很想再次听听他的声音。 于是,在快要三升时,他做了一个改变他一生,也改变乔司礼一生的决定。 他站在窗台上用刀抵着脖子,毅然决然表明要回国。 无数次的抗争下,他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地方。 但在他跌跌撞撞回到老屋时才发现里面已经住上了温馨的一家人,那棵桂花树也被砍掉了,甚至完全没有一点存在过的痕迹。 他不敢相信的奔向河池,可那个让他们相识的河池也在不知何时被填平了。 转身走向乔司礼家,可绣红色的大门紧闭着,任凭他如何敲,里面也传不出一点声音。 于是,他开始日日夜夜守在乔司礼家门口,但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过乔司礼。 其实非常不凑巧,那段日子乔司礼被父亲接去了他工作的地方不分昼夜的练题。 为了等到他,他开始漫无目的的在南街小道上乱逛。 阳春三月,雪滴花开。 在他彷如幽魂飘荡了半个月后,终于一抹熟悉的身影跃进了他的眼。 只是一眼,只是一眼他就能确定离他三米远,身影有些消瘦的人就是他的乔司礼! 沉寂的心脏开始猛烈跳动,肾上腺素不停飙升。 在乔司礼走向他的一瞬间,程汉的鼻酸瞬间涌上鼻腔,眼泪也不停在眼眶中打转。 他脑中思考了无数句想要问好的话,但在乔司礼离他越来越近时都变成了一根一根的刺卡在他的喉咙,不上也不下。 终于,在程汉急切、期待、渴望、难受的眼神中,乔司礼只是淡漠的在人群中与他擦肩而过。 阳光洒在他与他轻碰时肩膀处的缝隙,微风轻轻吹过乔司礼脸旁扬起发丝,顺道将程汉魂牵梦萦的淡淡茉莉花香送入他的鼻腔。 人海涌动,时光如驹,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过。 他整个人僵在原处,只有心口处传来阵阵剧烈的疼痛在提醒他,他见到了他的乔司礼,见到了他长大后的样子。 只是,乔司礼....忘了他... 望着他渐渐隐于人海的背影,程汉脑中突然浮现出那个梦,那个抛弃他落荒而逃的场面又开始在他脑中重现。 他的身后伸出无数只长有罪恶感的手,一只只黑色的手在他身上狂抓乱扯,在他身上挂上枷锁,想将他拉进黑色回忆的深渊中。 他突然弯着腰大口喘着气,眼泪也如晶莹的水晶,从眼眶中掉落在地,碎成粉末。 他侧着头眼睛死死望着乔司礼身影彻底消失的地方,他的眼尾红得彻底,青筋也想从脖颈钻出,他身上似乎很疼,疼得他始终无法站直身体。 他十分痛恨那个脆弱的自己,十分厌恶那个胆小的自己。 —————————— “ 你淹没在人海里,我好想跨过人海去拥抱你,我好想再一次看看你装下浩瀚银河的眼睛。 只是,我知道你的眼中早已没了我的身影。 我也好想告诉你,我很听话看了很多不同的风景。 我也很想告诉你,我有在好好的活下去。 我一直都在好好的活下去...... ” —————————— 程汉永远忘不了那场雨,永远忘不掉那场他主动选择的背信弃义。 第27章 第 27 章 愧疚如鹰,日日都在他阴郁的天空上盘旋,时不时就在心上啄一口,血淋淋的心口已经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了。 从那日开始,他每日都早早的等在南街小道,他祈盼能看见乔司礼,但等真的看见他时,又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与他打招呼,就连简单的你好二字也只能梗在喉中。 所以,他只能偷偷的装成一个路人,悄悄的在人海中与乔司礼擦肩而过。 他费尽九牛二虎转入乔司礼就读的学校,拼命拿出最好的成绩上了重点班,因为在他脑海中,乔司礼一直都如此完美。 在报到那天,他怀着忐忑的心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班级,一字一句的构建好了所有场景以及能与他礼貌问候的字字句句。 在踏进班级那一刻,他就开始不断打量,在所有人都到齐以后却也并没有看见乔司礼。 不顾已经响起的上课铃和进班的老师,程汉就如猎豹般冲出了教室,他一个班级一个班级的找,总算在一楼最后一班找见了乔司礼。 吵闹的班级因为他的进入顿时变得安静,所有人都转过脸来看着他,只有乔司礼紧紧的盯着窗外。 而他不顾众人眼睛里只有最后一排的乔司礼。 “我靠!好帅啊!” “哪班的?” “帅哥进来玩啊!” “是不是新生!?” ...... 听见动静,一直瞥向窗外的乔司礼回过头来望向程汉,微风也顺着窗户的空隙挤了进来,它缓缓吹过乔司礼,吹动了程汉枯竭的心。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照得透亮,就像小时候他依偎在程汉身旁,不顾一切替他挡下了苦难,分享了自己身上散发的光。 原本程汉是想当时就进班跑到乔司礼身边的,但在看见乔司礼转过头来,在看见他苍白脸上挂满了死寂后,他如逃犯一般跌跌撞撞仓皇跑出了教室。 他的胸口处再次开始抽疼,他不明白这些年乔司礼都经历了些什么,不明白原来如此阳光的人为什么会变得这般死气沉沉。 但他在看见他黑潭般的眼睛时,那抹灵魂还是猝不及防一下跌了进去。 他不知道有没有在其中掀起波浪,但他确确实实差点就在其中溺亡。 他狂奔出校,如豆般大的汗珠打湿了他的眼睛,他望着他所在的班级,视线愈发模糊不清。 从那以后,程汉总默默的在五楼看着一楼的他,不然就是在操场的边上凝望着他一直发呆。 也是从那以后,在暗处偷偷观摩乔司礼的一切变成了他的习惯。 他原本只想悄悄的看着他,看看他过得好不好,看看他快不快乐。 可长久以来,他望见的乔司礼都只是独自一人,他脸上从来没有挂过一丝笑容。 他的乔司礼好像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般生活,他过得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快乐。 于是,程汉马不停蹄联系起了小时候在外婆家一起玩闹过的同伴,为此,他还专门回了一趟国外,不顾后果动用了父母的关系让他们俩转学来此。 乔司礼日记中的三人帮才得以成立。 ———————— “ 我想让你的眼睛里重新布满闪亮亮的星星,我想看见你的身上重新闪起光。 乔司礼,你的周围不应该如此的,你的身边理应是充满希望和光明的。 我一定!一定会让你的周围再次充满绿意盎然的生机。 ” “ 你放心,只要你回头就能看见我一直都在你身后。 ” ———————— 在第一天分班考试时,他的考场恰巧在乔司礼对门,所以他每场考试都有些心不在焉,脖颈就像落枕了般,一直都偏向同个方向。 乔司礼靠在窗边看向随风飘荡的榕树,他那副沉默易碎的样子,让程汉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个下午乔司礼询问他的话。 “我们…会一直是朋友吗?” 胸口处的疼痛顺着血管游到手上,他忍着疼痛深深向窗口呼了一口气,雾气瞬间爬上窗,他伸出有些麻木的手在上面写了两个字。 “会的。” 于是,第二天开始,程汉总会在他望向榕树时出现,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在乔司礼眼前游荡了一圈后又匆忙的赶去考场。 日日如此,日日准时。 考试结束后,他再次习惯性的远远跟在他身后。 看见乔司礼一个人游荡在南街小道,看见他抚摸了蹲在角落的猫,看见他注视了店里枯萎的花,看见他捡了一片泛黄的枫叶… 程汉就远远的跟在他身后数着桩桩件件。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一如既往的喜欢周遭美丽的事物。 乔司礼似乎越发让他思念,明明他就站在他的眼前,但程汉还是觉得很想…很想他。 直到黑夜覆盖长明,乔司礼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抬头望向阴暗的月光时,孤寂的身影让他心疼,也是此时他的心里才渐渐开始拨云散雾见天明。 他不想再让他一个人了,不想再让他独自流浪在黑夜中了。 ———————— “ 是我先触碰禁忌喜欢上你的。乔司礼,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 ———————— 他转身向五金店奔去,掏钱买了两个手电筒。 于是有了先前那一幕,他在他的身后为他照明。 殊不知,这一道光早已蓄谋已久。 程汉很想开口与他打个招呼,但忐忑的心跳还是封住了他的嘴。 ———————— “ 我的乔司礼,你会原谅我的胆小吗? 你会接受我怯生生的爱意吗? ” ———————— 直到乔司礼一个不小心跌倒,他才着急忙慌找到一个借口与他接触。 “帮我拿下手电。”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他肾上腺素飙升,让他心中的小鹿乱撞个不停。 在接触到乔司礼冰凉的手时,他七上八下的心差点就窜出了他的胸膛。 这句话让他懊恼了很久,在去往奶奶坟墓的路上,他不断质问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 “程汉,你是傻的吗?” “你不知道说自己的名字?” 可自言自语后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句话“万一他知道你是程汉,那小时候的事情…你该怎么解释你如此果断就抛弃了他选择逃跑呢?” 程汉自嘲一笑,脸上散过一抹悲戚:“呵,我就是小时候的程汉啊。我怎么说得出口逃跑那件事呢?我该怎么解释既定的事实?程汉,你真是够窝囊!够让人厌恶!” 想到此处,激情澎湃的他一下颓然。 他茫然的按着手电开关,灯光一闪一闪的打在地上,就像萤火虫断断续续点亮着名为后悔的黑缝。 “奶奶,我该怎么办?” 迷茫的他在奶奶坟前待了一晚,他坐在当初埋松果的位置,手搭在还存在的小土包上,脑海中互相撕扯的两个结果不断跳跃,弄得他苦不堪言,结果第二天就因为感冒发烧去了医院。 他浑身乏力躺在病床上,脑海中不断浮现当时乔司礼惨烈的场景。 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一团,他完全不敢相信当时看见他逃走以后,他会有多么绝望。 他不断在心中责骂自己,不断呵斥自己的自私自利。 而他现在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望着天花板,看着一滴滴掉落的盐水,数着水滴数想念乔司礼。 “他认出我了吗?” “认出我是程汉了吗?” 喃喃自语一日又一日,纠结挣扎千百遍。 他永远忘不了小时候的乔司礼夜夜钻进他的梦中,嘴角挂着鲜血不断质问:“程汉!你为什么不救我!?” “程汉!为什么要抛下我!?” “程汉!我真的好疼!!” “你为什么要喊小乔!!我差点就死了!程汉!我恨你!” 程汉被困在梦魇中不断挣扎,无数次,无数次他被噩梦惊醒,而次次醒来,他的脸上都布满泪痕。 明明他在养身体但却一天比一天憔悴。 终于在熬了一个周以后身体才得以痊愈。 他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奔向乔司礼必经的南街小道以及方家巷。 他很想当面与他道一个歉,很想告诉他当时他离开不是本意。 他终于忍受不了了,哪怕他打他一顿,哪怕他提各种要求,只要能得到乔司礼的原谅,就算要他去死他也愿意。 谁知刚到方家巷就听见了乔司礼被混混围殴的声音,怒不可遏的他就随手捡了一根铁棍。 天知道!在乔司礼昏倒时他有多慌乱! 在乔司礼死气沉沉躺在地上时他有多想将那两个人杀个透穿。 “乔司礼!别睡!” “乔司礼,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逃跑了!” “你醒醒好不好!” “我回来了!我回来接受你的惩罚了!” …… 乔司礼很轻很轻,他瘦得几乎只剩皮包骨,程汉背着他一点也不吃力。 在看见医生急匆匆将他推进急救室时,他的眼泪才开始决堤。 他虔诚的站在急救室门口祈祷,甚至赌上自己生命来发誓。 不过幸好,乔司礼没有什么大事。 趁此机会,程汉让医生给他做了详细的检查,也是这时他才知道乔司礼曾经失去过一段记忆。 他夜不能寐,一直守在他的病床前。 在他昏睡时,他一遍又一遍的抚摸过乔司礼手心那个伤痕。 哀伤的眸中浮现一段过往。 那是在他出国不久后,他的母亲曾带他去算过命。 他记不得当时的场景,但记忆犹新的只有神婆的那一句:“命脉相连,有人主动为你断了那条死线。有些东西,你从上辈子就开始欠着了。小孩,这辈子你可能也还不清,但一定要想方设法去还,那个人还一直等着你。苦命啊!都是苦命!你们之间…唉…生死难求,生死难求啊!” 那时他还不懂这句话,直到那条触目惊心的疤痕映入眼眸,他的心中也才明了一半。 他该怎么还呢? 他不知道,所以就只能拼尽全力将他所需要的全部送于他眼前。 在看见乔司礼醒转以后,程汉的第一反应是想要逃离,但在看见他手上的盐水瓶时,慌张的他才稍微变得平静。 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开口说话,于是便准备出门找医生。 在听见乔司礼那句等等时,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等跟着医生进门,他的视线一刻都不敢在他身上停留,只能小心翼翼的揣手站在床尾,紧紧盯着医生的动作。 等医生检查完出门,他有些局促的走到水壶旁,做了几分钟的心理建设后才果断开口:“看你制服也是我们学校的,读几年级?” ....... 他就是明知顾问,无话找话,生怕乔司礼会看出端倪,所幸每个字每段句甚至每个动作都被他掩饰得很好。 像个僵尸般麻木的例行询问后,他的话题总算来到重点:“你叫什么?” “乔司礼。” “我叫程汉。” ...... ———————— “ 我们总算是重新认识了一下。 我的乔司礼。 我总算能够“合理”的站在你的身边了。 不要怪我的逃避,我只想拉着你看看世界的繁花盛景。 ” ———————— ———————— 我再次想起《杀城》中的一副场景: “ 我走在刚铺好的柏油路上,路的尽头有一束黄色的光,除此之外都是黑色的云。 路上除了我只有凛冽的风在吹个不停,我手中握着一支枯芽,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替它找寻一丝生机。 握着它的动作十分轻,我害怕稍微一用点力它就会支离破碎。 起初与我同行的人不算少,他们都认为我在做白日梦。 嫩芽已枯,除非世间真的有神。 我相信路的尽头就是世间起源。 我偏偏要与神明并肩,我偏偏要摈弃俗欲赐它一丝生机。 于是,我成为了他们眼中癫狂的人。 于是,我每走一步,周遭的活物就少了一些。 直到最后献祭了我的什么。 我相信它是能活的。 我相信它一定能重新盛放。 雪一片片往下坠,黑色的云也跟着往下压,黄色的光慢慢的...慢慢的消失不见。 在生命彻底流逝的瞬间,我奋身一跃,揪下一朵云做了它的枝,捡起片片雪来做它的瓣。 它在我手中成为了不沾世俗的独艳品。 ” 你说,他们之间到底是谁拯救了谁呢? ———————— 第28章 第 28 章 乔司礼的日记只记录到了他们站于山,笼于雾时,而程汉的日记完完整整的记录了他们下半段的故事。 他们上大一那段时间,程汉选择离开其实并不是他的本意。 乔司礼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他不忍心让乔司礼自身去委曲求全,不忍心看到乔司礼因为他母亲和妹妹日日夜夜都睡不着。 他也不想乔司礼再受到他父亲的威胁及虐待。 只是他想不到什么办法,能用的关系几乎都已经用完了,他还是无法带他脱离苦海。 直至那日他的母亲回了国。 她包了一家饭店,高雅的端着红酒杯坐在钢琴前,红酒在杯中慢慢摇晃,昏黄的灯光照映在她的法式赫本风红色连衣裙上。 红唇轻启,一道极度温柔的声音传出:“易生,来给妈妈弹首曲。” 易生是程汉妈妈为他起的小名,他一直都很讨厌这个名字,也一直都很讨厌钢琴。 他永远忘不掉小时候因为弹错一个音符导致双手被泡进冰水中的感觉。 他坐在餐桌前从容的举起手:“你不记得我手骨折过了。” “序礼弄的那一次?” 程汉轻抬了一下眉:“另外一次。” “另外。” 听见他的话,母亲有些惋惜的伸出手来摸了摸钢琴,随即再次开口:“不过序礼已经受罚了喔。” “关个禁闭就叫受罚?” “你是哥哥,怎么就不能让一点弟弟呢。” “哐当”一声,程汉手中的刀叉掉在餐盘上。 “我有个忙想请你帮。” “关于那个叫乔司礼的?” 听见乔司礼的名字,程汉立马紧张起来:“你调查我?” “这只是妈妈关心你的手法,再说南清可还在等着你。” 听见余南清,程汉自也明了:“她怎么还没死。” “还是这么毒舌呀,这么久没见,妈妈可想你啦!” “帮不帮,不帮我去英国找我爸。” 轻描淡写几个字蹦出口,母亲眼底顿时浮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戾气,他的父亲虽然根本不在乎他们,但这句话还是能简简单单就拿捏住她的神经:“你和我回去待一段时间。” “呆多久?” “几个月。” “不想去。” 母亲缓缓将手中的酒杯放在钢琴上站起身向他踱步走来:“那他这件事估计永远也善后不了了喔!” 她的话让程汉怒气横生:“你威胁我!?” “怎么能叫威胁呢!你怎么可以这么和妈妈说话呢?” 她优雅的坐在他对面拿起刀叉开始慢条斯理的切起盘子中一成熟的牛排。 盘中流出的血水简直让人望而生畏,但她却显得十分享受。 程汉眉头紧蹙的放下手中的水杯考虑起来,毕竟他知道他母亲的手段,但他也知道这次若是答应了,可能余生都回不了国,但若是不答应,那乔司礼的安危会真的出现问题。 一时间,他陷入了两难。 “你非要我回去做什么!?” “妈妈一个人在国外孤苦无依的,看着别人膝下承欢的样子,不晓得多羡慕。” “程序礼不是在吗?” “但他残了,联姻这件事只有你才可以喔。” “王新然!你有病吧!!” “没礼貌,怎么可以喊妈妈的名字呢?是你有病喔,妈妈会给你治疗,然后再去和余家联姻!” 闻言,程汉极度愤怒的起身将餐桌上的东西全数砸于地上。 “滚!” 面对暴躁的程汉,王新然头也不抬:“就两个选择。要么回去,要么…你的那位乔同学就等着成为众矢之的。” 她说的一如既往的温柔,但其中的威胁意味却让程汉不寒而栗。 踌躇再三,程汉才开始软口:“你先找到他母亲和妹妹,再把他签订的协议解决了,还有把他父亲…带去你们公司永远不要让他回来。” “没问题!” “多久启程?” “一个周,总要给你一点时间和那位乔同学告告别。” 程汉去告了别,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那日他想说的其实是忘了我,但犹豫再三下他说出的还是别等我。 他几乎是被王新然绑去国外的,甚至去的第一天就被绑进了医院进行治疗。 电击、抽打、喂药、打针,几乎所有方法都在他身上用了个遍。 而他的母亲则是很冷静的坐在一旁端着咖啡,优雅高贵的看着他:“易生,忍着点。” 他被折磨得几近崩溃,唯独乔司礼的照片映入眼帘时才会有短暂清醒。 无论医生如何问,他都不能违背他的心去承认他不爱乔司礼。 每次否认换来的都是加倍“治疗”。 医生不断用沾了水的鞭子抽打他,不断质问他是否还爱。 而程汉此时却想的是,原来乔司礼每次被打都是这种感觉,他不知道他是如何忍受下来的,明明是那么细皮嫩肉的人,身上却布满了这种鞭痕,想到此处他不禁红了眼眶。 他虽被打得皮开肉绽几度晕厥,但他牙关紧得愣是一句话都没有回答过。 治疗持续了将近半年也没有一点好转,他十分不配合,并且在过程中患上了厌食症。 他几乎瘦得只剩皮包骨,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阴郁、灰暗。 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失眠陪伴着他的日日夜夜。 他的母亲似乎已经没了耐性,直接将他“打包”好送去了她为他们买好的婚房。 程汉睁开惺忪的睡眼,朦胧的视线让他有些看不清枕在他臂弯中的人是谁,他下意识的以为是乔司礼。 他眼中泪花闪动,鼻酸涌上鼻腔,他侧身就想将他拥入怀中,但在闻到不是乔司礼身上熟悉的味道,他没有片刻迟疑,一脚就将床上睡得香甜的人踹到床下。 “汉哥?怎么了?” 余南清屁股被踹得生疼,她一手捂着股,委屈巴巴的盯着床上气愤的程汉。 “滚!” “汉哥!怎么啦!?” 程汉气得浑身发抖,他手紧握成拳,一步做三下床走到余南清面前,随即蹲下身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他怒目圆睁,牙关咬紧恶狠狠的死盯着她:“你是不是很想死?” 窗帘随风涌动,阳光懒懒的洒进来打在他的身上,小麦色的皮肤被照得发亮,让他的肌肤看起来是那么的健康有活力,可事实却是,他的背上爬满了蜿蜒的疤痕。 他的语气有些狠,或是从来没有看过他这般,余南清也被吓得瑟瑟发抖。 她双手握住程汉手腕,用求饶的语气可怜的说:“汉…汉哥!” 闻言程汉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如果此时在他脸上抹些血,那他一定与地狱的中的阎王无异。 “是不是!想死!” 空气渐渐变得稀薄,余南清脸上也开始变得青紫。 “乔…乔司…礼…” 这是她的杀手锏,是她唯一可以用来牵制他的筹码。 果然,三字一出,程汉手上的动作瞬间松懈下来。 他总是能轻易制动他的情绪。 他独自一人跪坐在地上喃喃道:“乔司礼,我的...乔司礼...” 他的身影显得那么颓丧,就算有阳光洒进却也照不亮他的心房。 一米八几的孩子此时双手捧脸哭得像个孩子。 被折磨将近半年,他早已受得不成人样,他绷得几乎只剩一条线的神经好像在此时彻底断线。 看见他哭得如此伤心,刚才还有些害怕的余南清现在心里也有些抽疼。 她深呼吸几口气,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拿起一床毯子盖到他的身上,然后跪在他的身边紧紧抱住了他,双手覆上他的脊骨,语气颤抖:“汉哥,对不起。这件事不是我和阿姨说的,从你回去以后她一直都在调查你,我想帮你,想帮你们...” 程汉没有理他,只是一直沉浸于曾经与乔司礼在一起的回忆里。 他在想,若是此时乔司礼在,他一定一定不会这么难受。 “阿姨的公司出了问题,当时她谈的和你联姻的是丰家,丰家女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阿姨不管你的死活,可是我不忍心,我不想你受到一点伤害。” “我央求爸妈抢了她的婚事,我也一点都不好过。但是阿姨说要是你不听话,要是我不配合她就让乔司礼...汉哥,我们撑撑吧...撑到阿姨公司好转了,我就放你回去好吗?” 闻言,程汉才抬起头用那双红透了的眼睛看向他,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又颤栗:“真的?” “真的,你知道我从来不会骗你。你先好好养好身子,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到时候回去他看见一定会难过的。” ...... 从此后,程汉开始很认真的对待起每一餐,就算吃几口就会觉得饱,就算看见食物就会想吐,他也一直强迫自吃上两大碗。 每吃一口就会恶心一次,但每吃一口对乔司礼的思念就愈发浓溢。 他每日常做的事就是通过各种途径去查找乔司礼城市的概况,以及查探他母亲和妹妹的消息,可日日查探也没能找到关于她们的一点踪迹。 ———— “我的乔,你过得还好吗? 听说北城下雪了。 雪覆盖整座城市一定很好看,我记得你最喜欢在雪地里撒欢,但是一定记得多添衣,别着凉。 打把伞吧,让它替我为你挡挡雪。 你有好好吃饭,有好好的照顾自己吗? 你现在一定很恨很恨我。 恨我不吭一声就离开,恨我再次做了一个懦弱的人。 但是我的乔,若可以,我想给你我的一辈子。 离开你不是我本意。 我的身边没有你,活在这世界上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我会努力的,会努力用健康的身体站在你面前。 我的乔... 我的乔司礼... 我真的...真的很想..很想你。 ” ———— 他每天过得痛不欲生,却还是为了那简单的三个字努力的撑着残败不堪的身子。 如余南清所说,他们共住同一屋檐下,除了碰面时的简单问候,从来没有打扰过彼此。 他日日在屋里等着母亲公司好转的消息,就坐在落地窗前,看叶飘,望雪坠,听春叹息,唱夜孤寂。 一年后,他终于等到了消息,等到了让他期盼了整整一年的消息。 那天傍晚,他穿上最得体的西装准备出席,准备告别这座城市。 可在与余南清手挽手出现在庆典上时,他才知道这是两家策划的婚礼庆典。 他被囚禁了整整一年,偌大的典礼现场让他此时看起来就像一只被人类诱骗进牢笼满身受伤的金丝雀。 亲朋好友源源不断的庆贺声入耳,程汉却一声都没有听见。 他只是低着头神情冷淡的望着身旁的余南清淡漠的说了一声:“新婚快乐。” 听见他的话,余南清有些喜难自禁:“汉哥!我们会一直幸福的!” 母亲优雅的端着一杯红酒递给他,向他庆贺:“妈妈的宝贝终于成为一个男人了,成了家以后就不要像之前那样胡闹了喔!” 程汉接过酒杯扬起微笑礼貌的回了一句:“谢谢。” 所有人都在望着这一对天生伴侣,可只有程汉知道他的心早已经死在了踏入庆典的那一刻。 他想着:‘既然心死了,那剩具躯壳留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他摔碎了手中的酒杯,捡起碎片划破了自己的脖子。 他直挺挺的倒地,血液就如绽放的玫瑰一般,他抽曲着身子,眼神逐渐涣散,在闭眼的最后一刻,他望见了乔司礼。 望见了身穿白色衬衣向他缓缓而来的乔司礼。 他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 意识停止在那一刻。 庆典现场乱做一团,也只有此时王新然脸上才有些许慌乱。 余南清在一旁哭得不成样子。 他在梦中与乔司礼缠绵,不分昼夜,不畏人言。 最终,王新然花了高价将他救了回来替他抹去了脖子上的疤痕。 他醒来时只是无神的望着病房天花板,不论谁来都激不起他一丝情绪波动,极度像个活死人。 再后来他又如此闹了几次,甚至去了王新然公司。 迫于无奈,王新然将他放了回来,可前提就是若是他真的决定回来,那就断绝母子关系。 程汉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毕竟在他人生二十年,王新然也只有在他出生时才当了一会儿他的妈妈,她的情他早就已经还清了。 踏上飞机那一刻,他都觉得还在做梦一般,走路的步伐都有些漂浮。 他想了无数次与乔司礼见面的场景。 但在想到自己悄无声息的离开以后,他决定还是如以前那般,远远的、远远的看他一眼。 只要一眼就足够 ———— “ 我痕迹存在的意义就是我的乔司礼,我想换作一抹影子,即使会被他踩于身下也愿意。 ” ———— 第31章 第 31 章 等待他醒来的日子无比煎熬,但在这个过程中程汉也没有闲着,在脑海中他已经将事情的大概推理了出来。 于是,他再次拨通了国际长途。 他沉默的站在电话亭中,声筒中传来的无数个“嘟嘟嘟”的忙音,从中午一直站到傍晚,终于在临近黑夜时,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当真要和我断绝母子关系。” “妈....” “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你叫我一声妈。说吧,什么事?” “乔司礼的父亲是不是回来了。” “嗯,好像请了一个周的假。” “他回去了吗?” “回了,还受了点伤?你干的?” “不是。” “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受伤,不过你们下手太轻,他这个人睚眦必报,小心点吧。” “你们...认识?” “老朋友了。生活费打在你卡上了,不是必要就不要再打电话来了,很忙。” “妈..谢..” “嘟嘟嘟”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又传来一阵忙音。 “呼~” 程汉如释重负般深深呼出一口气,他脑海中有很多疑问,其中包括乔父和王新然为什么会认识? 但在想到病房内的乔司礼,他也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拖着沉重的步伐,程汉走回了医院。 过往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双手揣在荷包里,一步一步向他而去,只是步伐不像再从前那般雀跃和轻松。 ‘咔哒’一声,他扭开了紧闭的病房门。 门推开的瞬间就看见乔司礼虚弱的靠在床头。 “汉哥。” 他的嗓音沙哑而无力。 “好久没吃你做的蛋炒饭了。” 他竭尽全力朝他扯出一个笑容。 程汉走进屋内转身将门轻轻关上。 “你遇见什么事了?” 面对他的质问,乔司礼显得有些心虚,他拉开被子钻入其中侧过身子背对程汉:“摔了一跤。” 程汉走向他面对的那侧,坐到另一张无人的病床上:“摔这么狠?” 乔司礼不敢看他:“嗯。” 说完他就准备闭眼假寐,但看见他的动作以后,一向沉稳的程汉心中却扬起一抹无名怒火。 “乔司礼!我问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站起身一把就将他的被子扯开,嗓音之大,就连路过病房的路人都驻足观望,不停透过玻璃看向其中。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程汉第一次对乔司礼发火。 乔司礼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声给吓了一跳,他眉头紧蹙紧紧盯着程汉。 “你不会说话?” 见他一副闭口不言的样子,程汉被气得开始口不择言。 “你他吗到底遇见什么事情了?到底有什么不能和我说?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憋着?我他吗到底在你心里算个什么东西?” 面对程汉的勃然大怒,乔司礼的嘴唇开始变得颤抖。 “是不是你爸!” 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见他发火的样子,乔司礼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觉得自己很心酸。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没有开口,他不愿意让程汉知道他的难堪,不愿意让程汉知道他的父亲竟然会有杀他的念头。 “乔司礼!!!” 一字一句从程汉口中蹦出,在程汉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乔司礼将贴在手背上的针头淡定拔出,不顾手背上流出的血,他极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我去上厕所。” 他绕开程汉,从另一侧下床走出病房。 见他单薄的背影,程汉再也控制不住一下跌坐在病床上,他颓败的捂住脸,肩膀渐渐抖动。 他不明白,为什么乔司礼不愿意将他遭遇的事情同他说,不明白他们之间为什么还会存在隐瞒二字,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怎么会如此维护那只让他伤得如此严重的禽兽。 程汉觉得很挫败,他突然觉得前路茫茫。 他走去天台,从包中掏出香烟,火光点燃的瞬间,他深深吸了一口,随即吐出一口浓烟。 烟气从口中呼出飘向远方,带着他的思绪一起飘向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方。 他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只是觉得他们之间的路途可能不会像他想象中那般平坦容易。 他一直都在用各种方法去保护乔司礼,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站在裂缝面前时,乔司礼也站在他的对面。 在他绞尽脑汁准备铺路时,对面的乔司礼也同样的在想办法不让他受伤。 他们都是为了对方,都是为了彼此。 抽完那根烟,麻痹的感觉从指尖慢慢爬上身体,只是一瞬间,因缺氧他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有些飘飘然。 脑袋因此放空了一会儿,他看着远方一束束穿透薄雾的灯光,一阵阵无力感侵透着他的身体。 吹了一会儿风,他变得冷静很多,正想转身回去时,身上却搭上了一件薄毯。 “汉哥。” 乔司礼惨白的脸色将他的眼睛衬托得很红很红。 “我应该永远也见不到我妈和倩倩了。” 他的语调低沉,失落。 他伸手环住程汉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我们不要吵架好吗?” 他没看到程汉变得颤抖的手。 “警察来过吗?” 听见他的话,程汉松开他的手,转身将他拥入怀中:“没有。” “那天,我刺伤了他。他一定会想尽方法来报复我,我怕...会牵连到你。” 寒风肆虐,却吹不散两颗紧紧相偎的心。 “不会的,不可能的。” 程汉说这话时眼中透露着凶狠。 “汉哥,若是有那么一天,我想你能好好的活着。” “乔司礼!你在胡说什么!?” 他的话让程汉变得慌乱,心中忐忑不安。 他双手捏紧他的肩:“不要胡思乱想,我们还要养猫和小狗。你不是说要一直待着我身边,你不是说要亲手布置我们的家!” 乔司礼听见以后嘴角扬起一抹凄苦的笑容,他抬头轻轻吻上他的唇。 ........ 从医院出去后,程汉在临近他们学校的地方租了一间房。 自此,乔司礼定居在此。 他们携手走进了共同的家,他们一起将冰冷的屋子布置得十分温馨。 乔司礼在离家三公里的地方找到了一份实习工作。 程汉每日上完课就会骑上自行车去接他下班,然后穿过几条街回到属于他们的家。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他们毕业的那个暑假。 程汉每晚都会给乔司礼抹上一些淡化伤痕的膏药,感觉那药好像真的有奇效,乔司礼身上的伤疤渐渐的变得淡了很多。 他们真的养了一只猫和一只狗。 取名小Q和小C。 他们只有一个衣柜,里面挂着的衣服从来不分彼此。 或许最幸福的时间都被困在了这间屋子,或许只有在这间屋子里他们才能放纵的亲吻彼此。 可越幸福程汉越觉得不安,乔司礼的那句话时时刻刻都萦绕在他脑中。 所以,借着调研的借口,程汉再次去了王新然的城市。 他没有去找王新然,只是在离她公司不远的地方住了两天。 在那两天中,那个地方发生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乔父就在其中。 为了确保他能如预想中出现“意外”,程汉就在旁边一直守着。 在看见他被蒙上白布拖上救护车时,他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殊不知,乔父在闭眼的前一刻看见了他在人群中肆意猖狂的笑容。 回国时,他为乔司礼买了很多礼物,甚至还去了当地有名的作坊做了一对情侣杯。 回国那天,在飞机落地那一刻,他用尽全力奔跑,跑向属于他们的家。 乔司礼还没下班,他十分开心的布置起屋子。 浪漫的烛光晚餐以及铺满鲜花的屋子无一不在宣示他有多开心。 那天他没有去接乔司礼下班,只是静静的在家中等待。 在乔司礼推门而进的那一刻,程汉像只忠犬般的立马迎了上来。 他给了乔司礼一个大大的拥抱,力度之紧差点就让乔司礼喘不上气。 “阿乔!我好想你。” 乔司礼宠溺的拍拍他的背:“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程汉将他松开,低头在他唇角轻啄一口:“因为见到我的阿乔了!你有想我吗?” 乔司礼点点头,伸手摸进他的衣服掐上他的腰,随即不断用大拇指在他的腰间来回圈绕。 乔司礼满面红光的看着他:“饿了吗?” 随着口水的吞咽,程汉的喉结不断上下浮动:“饿了。” 看见他的模样,乔司礼有些不怀好意的抽回手,然后将包扔到沙发上,随即就准备走进厨房做饭:“那就准备吃饭!” 见他要走,程汉无可奈何的笑了笑,随即一个转身就将他困在怀中,他将头放于他的肩,声音嘶哑的说:“我准备好了。” 此时乔司礼才发现桌上的烛光晚餐,他的脸上全是惊喜,然后在脑袋中不断想着他是不是忘记了今天是个什么重要的日子。 程汉拉着他的手,原以为他是要把乔司礼牵到座位,谁知道他只是拉着他将蜡烛一盏一盏的吹灭。 随即一把将他抱起走向卧室。 乔司礼脸上浮起一层红雾:“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也不是你生日啊!?” “重生的日子。” 回答完,程汉的唇就覆上了乔司礼的唇。 卧室门被重重关上,顺便关上了一场场春光。 美好永远停留在回忆里,避之门外的将是过往的不顺和伤痛。 他们和小C、小Q一样,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总算将彼此的伤痕抚平。 阳光初升,带着属于他们的重生,带着无尽的希望。 ———— “ 我从没有后悔过策划的那场车祸,让我后悔的只有没有亲自看见他火化,没有亲自将他的骨灰洒进地道。 我的乔,不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起我? 思念穿梭在无数的日夜,就算太阳高升,我也感觉不到温暖,我好想你,好想你的体温。 我的乔,你一定还在煎熬的等待我。 我找到了母亲和倩倩,等着她们重新适应生活,我就来找你。 我会尽早与你相见的。 ” ———— 突然看见甜蜜的场景下程汉写下的这段话,我已经没有力气和胆量再敢继续往下翻。 其实我一直在想,程汉能从容不迫的策划那场意外,那他心底一定有一处是黑暗的。 这让我再次想起《杀城》中那个片段: “ 路白基,自你从天国坠落的那一刻起,你的翅膀就已经断裂。 妄想脱离凡尘? 你的身体还能长出翅膀吗? 代表光明的天使如今却深陷泥沼。 如今你背叛了我,那我就罚你永远长跪在没有光的荆棘林中。 你就在其中窥视吧。 窥视向往的一切。 窥视让你不惜代价都要爱上的人类。 窥视他的生老病死。 窥视他的灵魂坠下地狱。 不要企图逃脱,只有你永生永世的忏悔才能换来他的一线生机。 不要闭上你的双眼,他的灵魂残存世间,你要好好的看清,你们相见的机会只有一个瞬间。 好好把握吧。 我的天使,路白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