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最强打工仔》 第1章 被造谣后我跳江了 身体沉下去的那一刻,冰冷的江水像无数根针,刺透皮肤,扎进骨头,最后裹住了意识。那些恶意的、黏腻的窃语似乎还在耳边嗡嗡作响,隔着水波,扭曲变形,却依旧清晰——“还能靠什么?张开腿呗…”、“爬上去的,啧啧…”、“脏死了……” 绝望和一种极致的厌倦让我停止了挣扎。就这样吧,这污糟的世界,没什么可留恋的。 …… 喉咙和鼻腔火辣辣地疼,像被粗糙的东西刮过。我猛地咳出一口浑浊的江水,呛得眼泪直流,睁开了眼。 入目是低矮的茅草屋顶,挂着几张破旧的渔网,空气里弥漫着鱼腥和水汽混合的味道。一个穿着粗布短打、满脸皱纹的老翁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走过来,见我醒了,咧开嘴,露出稀疏的牙:“女娃子,命真大咧!江上那漩涡卷着都没吞了你!” 江?我明明跳的是市里的护城河。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却酸软无力。低头一看,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粗布麻衣,绝非现代的款式。心脏猛地一跳,一个荒谬的念头窜入脑海。 老翁絮絮叨叨,说他是下游打渔的,发现我挂在芦苇荡里,只剩一口气了。他叹着气:“有啥想不开的哟,这世道,好死不如赖活着……” 是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我上一世,就是被那些“赖活”的口舌刀子给杀死的。 养了几天伤,能下地了。谢过老渔夫,我拖着依旧虚软的身子离开了那个弥漫鱼腥味的茅草屋。身无分文,举目无亲,这个世界于我而言,空茫得可怕。腹中饥火难耐,几乎烧穿了尊严。 街市熙攘,古装剧般的景象真实铺开在眼前。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一股浓郁霸道的肉香拽住了我的脚步——那是一种混合了果木炙烤和油脂焦香的绝顶味道,勾得人魂儿都要飘出去。 是一家烧鹅店。油亮的鹅只挂在钩子上,琥珀色的皮脂似乎还在微微滴油,诱人至极。店门口围着不少食客,店里唯一的伙计忙得脚不沾地,满头大汗。 生存的**一瞬间压倒了一切。 我挤过去,对着柜台后那个正在剁鹅、看起来是东家的胖男人说:“招人吗?我什么都能干!工钱您看着给,管饭就成!” 胖东家抬起眼皮,上下扫了我一眼。我穿着渔夫给的不合身男装,头发胡乱捆着,脸色想必也好不到哪去。他眉头皱起,刚要挥手赶人。 恰此时,店里唯一的那个伙计大概因太忙乱,手一滑,竟将刚切好的一盘鹅肉打翻在地。胖东家脸色顿时黑了。 我几乎是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冲过去,极其自然地从那傻住的伙计手里接过刀和砧板,手起刀落。 哆!哆哆! 节奏精准,下刀利落,一块块大小均匀的烧鹅肉被我飞快片下,码放得整整齐齐。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感谢现代那个热爱烹饪的姥姥,逼我学会了她的绝活,也感谢上一世那个需要靠不停做家务来压抑愤怒的自己。 胖东家到了嘴边的骂声咽了回去,小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 我留下了。成了这家“王记烧鹅”第二个店小二,兼半个厨子。 日子仿佛掉进了另一个循环。从早到晚,砍鹅、擦桌、洗碗、迎客。油污浸透了粗布衣的袖口,怎么洗都带着一股洗不掉的烧鹅味。累得腰酸背痛时,我会望着店外那条穿过城镇的清澈江水发愣。 隔壁是家绣坊,时常有些穿红着绿的姑娘们倚在门边,磕着瓜子,朝这边指指点点。 起初我以为是错觉,直到那些细碎的声音顺着风,清晰地飘进耳朵。 “瞧见没?就那个新来的,女的扮男装,谁看不出来似的……” “啧,长得也就那样,怎就能让王胖子收了?还干那么轻省的活儿,就剁剁鹅?” “还能凭什么?半夜爬了东家的床呗!王胖子那婆娘死得早,可不是正饥渴……” “嘻嘻,说不定功夫好呢……” 我握着沉重的剁刀,手背青筋微微凸起。冰凉的刀柄贴着掌心,却压不住心头猛地窜起的那股邪火。 这世道……原来无论换到哪个皮囊里,落在哪个时空中,污水总是一样的泼法,一样的腥臭。区别只在于,上一世我选择了从江桥上跳下去,而这一世—— 哆! 我狠狠一刀剁下,鹅骨应声而裂,砧板都为之震颤。 那些声音顿了一下,随即又响起,带上了几分悻悻然和更大的恶意:“哟,脾气还不小……被说中了罢?” 我埋头,只盯着案板上油光诱人的烧鹅,一刀接着一刀。汗水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这世间脏水横流,不分朝代。但我,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几天后的午后,店里客人稍稀。我正埋头清洗一大摞油腻的碗碟,忽听门外传来一阵不寻常的骚动,马蹄声轻响,伴着几声恭敬的低呼。 抬头间,一道身影已踏入店门。 来人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腰束玉带,身形极高,挺拔如松。逆着光,面容一时看不真切,只觉通身透着一种与这油腻喧闹小店格格不入的清贵与压迫感。店内原本的嘈杂声像被刀切了一下,瞬间低了下去。 胖东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柜台后奔出来,点头哈腰:“贵、贵人光临小店,想用点什么?” 那人的目光却越过胖东家,精准地落在我身上。我这才看清他的脸,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一双唇薄而色泽偏淡,下颌线利落得近乎冷硬。算不上多么俊美无俦,但那双眼睛……深得像潭,看人时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审视,仿佛能剥开一切表象。 他并未理会东家,只朝我微一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听闻你家新来的小二,一手剁鹅功夫绝妙。本王今日便尝尝她亲手切的鹅肉。” “本王”二字一出,店内空气彻底凝固。我听见身后有食客倒抽冷气的声音,以及膝盖发软欲要下跪的窸窣声。隔壁绣坊的窃语声也戛然而止。 胖东家脸都白了,慌忙推我:“愣着干什么!贵人要点你的手艺!快!快切一盘最好的后腿肉!” 我放下**的抹布,擦擦手,走到案板前。那把沉重的剁刀握在手里,心反而定了几分。管他王爷皇帝,此刻我只是个切鹅的。 手起刀落,动作依旧流畅。锋利的刀刃破开酥脆的鹅皮,切入细嫩的鹅肉,汁水微微迸溅。我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落在我手上,灼人得很。 很快,一盘肥瘦适宜、片片均匀的鹅肉切好。我端着盘子,走过去,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他并未看那盘鹅肉,目光仍锁在我脸上,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抬起头来。” 我依言抬头,不避不让地迎上他的视线。 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什么,稍纵即逝。随即,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了些,一股清冽的檀香气混合着凛冽的男子气息拂面而来。 下一秒,他竟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佻地捏住了我的下巴! “啧,模样尚可。”他拇指近乎侮辱性地在我下颌蹭了一下,那里大概沾了半点油渍。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声音压得更低,却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听清: “近来看坊间有些谣言,颇有意思。说你这小二……夜入本王别院,自荐枕席,才得了今日这点脸面。” 他顿了顿,盯着我的眼睛,慢条斯理地问:“可有此事?” 血液“嗡”一声冲上头顶。那些在现代办公室里被指指点点、被污言秽语淹没的窒息感,那些在绣坊姑娘窃窃私语下的隐忍,在这一刻,被这只冰凉的手和这句轻飘飘的羞辱彻底点燃! 所有的理智瞬间烧成灰烬。 我猛地一偏头,挣脱了他的手。在所有人惊恐万状的注视下,我反手抓起案板上那块用来擦台面、沾满了油腻和酱汁的脏抹布,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准确地甩在了他那张尊贵无比的脸上! “啪!”一声脆响。 油污在他挺直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脸颊上晕开一团污渍。 整个世界死寂了。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我胸口剧烈起伏,盯着他那张瞬间僵住、沾着油污的脸,声音尖利得划破凝滞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 “谣言?!谣言还说你□□里那二两肉软得像棉花,尺寸不如我手里这半根鹅腿!王爷要不要也当众验一验?!” 死寂。 比刚才更彻底、更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连风都停了,时间都僵在原地。所有人都石化了,脸上血色尽褪,像是看到了阎王爷的索命帖。 胖东家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直接吓晕了过去。 那块脏污的抹布从他脸上缓缓滑落,在他华贵的玄色锦袍前襟拖出一道难堪的油渍。他的表情凝固在那一刻,看不出是惊是怒,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剥皮拆骨,生吞入腹。 我喘着粗气,握着剁刀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完了。这两个字清晰地砸进脑海。冲动的代价,或许是比跳江更惨烈的结局。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未立刻降临。 他抬手,用指尖极慢地揩了一下脸颊上的油污,放到眼前看了看。然后,那紧绷的、骇人的寂静里,突然迸发出一阵大笑! 那不是装出来的笑,而是真正畅快淋漓、甚至笑到肩膀都微微颤抖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好!说得好!”他笑声洪亮,震得这小小的烧鹅店屋梁上的灰尘似乎都在簌簌下落。 他笑够了,才重新看向我,那双眼睛里之前的审视和冰冷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新奇、极度兴奋的光芒,亮得骇人。 “好一张利嘴!好一个泼天大胆的丫头!”他抚掌,目光在我脸上和那半根油亮的烧鹅腿之间来回扫视,唇角扬起一抹近乎狂肆的弧度。 “本王活了二十余年,倒是头一遭被人拿鹅腿比尺寸,还比输了!”他迈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下来,却不再是纯粹的威压,而掺杂了一种狩猎般的兴味。 “既如此——”他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砸得人心头巨震,“本王便聘了你做王妃,天天让你贴身比量,测个分明!看到底是本王胜,还是那鹅腿强!” 我僵在原地,手里的剁刀“当啷”一声掉在脚边。 第2章 惹怒王爷知道怕了 剁刀落地的“当啷”声,在死寂的店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王爷的男人。他脸上那坨油污还在,配上他此刻狂放不羁的笑容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形成一种极其诡异又慑人的画面。 聘我做王妃?测尺寸? 这人是被气疯了,还是本来就是个疯子? 店里的其他人似乎比我更震惊,也更恐惧。那几个刚刚醒转、试图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食客,听到这句话,眼白一翻,又差点背过气去。瘫在地上的胖东家哼哼唧唧地醒过来,恰好听到最后一句,喉咙里发出“咯”一声怪响,脑袋一歪,再次不省人事。 隔壁绣坊那边传来几声短促的惊呼,随即是死一样的寂静,想必那些姑娘们此刻的表情一定精彩万分。 澄予江——后来我才知道这位王爷的名字,而且他权势煊赫、脾气古怪、连当今圣上都要让三分。他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他抬手,用还算干净的袖口内侧,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渍,结果反而让那污迹晕染得更开,从他高挺的鼻梁蔓延到颧骨,看起来更加滑稽可笑,却也更加……危险。 他不再看那些吓得魂飞魄散的人,目光只锁在我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怎么?方才那股子泼天大胆的劲儿呢?这会儿知道怕了?” 我怕?我确实是怕的。这怕里混杂着荒谬、震惊,还有一丝被极度羞辱后的残余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麻木。死过一回的人,对死亡的恐惧似乎也淡了些,更何况,眼下这情形,比死亡本身更让人难以理解。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弯腰捡起地上的剁刀——这个动作让他身后的护卫瞬间警惕地按住了刀柄,但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制止了。 我将剁刀放回案板,声音还有些发颤,却尽力维持平稳:“王爷说笑了。民女粗鄙无知,冲撞王爷,罪该万死。王爷要杀要剐,民女绝无怨言。至于王妃……此等戏言,恐污了王爷清誉。” “戏言?”他挑眉,向前又逼近一步,几乎要贴上我身前油腻的案板。那股清冽的檀香混合着男人气息和……嗯,还有我那块抹布上的烧鹅油味,变得更加复杂难言。“本王从不说戏言。” 他目光扫过我那身沾满油渍的粗布衣,最后落在我因为长期干活而有些粗糙的手指上,语气里带上了一种奇异的玩味:“粗鄙?无知?本王看你倒是伶牙俐齿,胆色过人。比那些只知道吟风弄月、矫揉造作的所谓贵女,有趣多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更具穿透力:“至于清誉?本王的名声,向来和‘清’字不沾边。多你这一桩,不算什么。” 我:“……” 我彻底无言以对。这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他见我不语,似乎觉得无趣,又或许是觉得脸上油污实在不舒服,终于稍稍退开一点,侧头对身后如临大敌的侍卫吩咐道:“去打盆水来。再找件干净衣裳。” 侍卫领命,动作快得惊人,几乎瞬间就弄来了一盆清水和一套看起来是崭新的、同样是粗布材质的女子衣裙。 澄予江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极其自然地就着那盆水清洗脸颊和手指,仿佛刚才那段惊世骇俗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他甚至还抽空对依旧僵硬的我抬了抬下巴:“你也擦把脸,换身衣服。这一身油腥味,熏得本王头疼。” 我看着他坦然自若的样子,再看看周围那些恨不得自己瞎了聋了的人们,一种极度的荒谬感再次涌上心头。 这到底是个什么奇葩王爷? 但我没有反抗的资本。默默地洗了手脸,接过那套衣裙。店里自然没有更衣的地方,还是那个侍卫,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张旧席子,临时在角落里围出一个勉强遮挡的空间。 等我换好衣服出来,店里气氛依旧凝滞。澄予江已经坐在了一张刚刚被擦拭干净的桌子旁,姿态闲适,仿佛坐在他的王府花厅。那盘我切好的烧鹅还摆在桌上。 他示意我也坐下。 我僵硬地坐在他对面,如坐针毡。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鹅肉,仔细看了看切口,然后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吃得慢条斯理,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珍馐。整个店里只有他细微的咀嚼声,以及外面街道隐约传来的、却不敢靠近的嘈杂。 终于,他放下筷子,点了点头:“刀工确实不错,火候也恰到好处。王胖子这人蠢钝,看人的眼光倒还有几分。” 他抬眼看向我:“叫什么名字?” “……阿愿。”我迟疑了一下,报出了穿越后渔夫老伯随口给我取的名字,寓意“江里捞回来的,老天爷愿意留你一条命”。 “阿愿。”他重复了一遍,舌尖轻轻碾过这两个字,竟带出几分缱绻的意味,听得我心头一跳。“本王方才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 我深吸一口气:“王爷,民女……” “不必急着回答。”他打断我,站起身,“本王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日后,本王会派人来接你。” 他根本不是在询问我的意见,而是在下达通知。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朝外走去。侍卫立刻跟上。 走到店门口,他脚步顿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刚刚悠悠转醒、还瘫坐在地上的胖东家道:“这人,本王带走了。你这店……烧鹅味道尚可,以后本王会常来。” 胖东家吓得只会磕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澄予江的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嘴角又勾起那抹让人心惊肉跳的弧度:“三日后见,本王的……准王妃。” 他大笑一声,掀袍迈出门槛,翻身上马,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扬长而去,留下满街的议论纷纷和一家几乎被吓破胆的烧鹅店。 直到那马蹄声彻底消失,店内的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胖东家连滚带爬地起来,看着我,眼神复杂无比,恐惧、敬畏、还有一丝难以置信:“阿、阿愿姑娘……你、你真是……” 我站在原地,看着身上这套过于干净的粗布衣裙,再回想刚才那短短一炷香时间内发生的荒诞一切,只觉得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隔壁绣坊的窃窃私语声又响起来了,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兴奋、嫉妒和更加恶意的揣测。 “天哪!竟然是王爷!” “她居然把抹布甩王爷脸上了!” “王爷还要娶她?!疯了不成!” “肯定是早就勾搭上了!演这么一出给我们看呢!” “呸!不知使了什么下作手段……” 那些声音尖锐地钻进耳朵。 我缓缓握紧了拳头。 澄予江……王爷……王妃…… 这世间污水果然不分朝代,只是这一次,泼来的方式,似乎更加离奇,也更加……难以抗拒。 三天。 我看着门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远处那条在阳光下粼粼闪光的江水。 这一次,我要怎么选? 第3章 走一步看一步 澄予江的马蹄声消失在长街尽头,留下死寂和一片狼藉的震惊。 “噗通”一声,是胖东家再次软倒在地的声音,他这回没晕,只是瘫在那里,像一滩淋了雨的肥肉,目光发直地望着门口,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王爷……王妃……抹布……鹅腿……” 隔壁绣坊的窃语声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轰然炸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激烈、尖锐,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兴奋和几乎要溢出来的酸妒。 “听见没!王爷要娶她!!” “疯了!真是疯了!” “那抹布……她怎么敢!王爷居然没砍她的头!” “肯定是早就暗通曲款!演这出戏给谁看呢!” “说不定床上功夫真了得,把王爷迷得失了魂……” “呸!下作坯子!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 那些声音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过来。我站在原地,身上那套崭新的粗布衣裙硌得皮肤有些不舒服,远不如我原来那身浸透了油污的旧衣自在。空气里还弥漫着烧鹅的油腻香气,混合着被打翻的水盆的湿气,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骚动。 我没有理会那些声音,也没有去扶瘫软的东家。只是弯腰,捡起地上那块惹祸的、此刻显得无比扎眼的脏抹布,把它和那盆已经变得浑浊的污水端到后院。 冰凉的井水泼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一些头脑里的混沌。我看着水缸里晃动的、模糊的倒影,一张陌生的、属于这个时代的脸,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和深深的困惑。 王妃? 这个词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头发慌。 在现代,我受够了那些基于性别和谣言的恶意倾轧,最终选择用最决绝的方式逃离。难道到了这里,就要被迫进入另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牢笼?只是因为一个权势滔天的男人一时兴起的……玩笑?或者更糟,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捉弄? 那个澄予江,他看我的眼神,没有轻蔑,也没有常见的**,更像是在看一件新奇的玩具,或者一只炸了毛的野猫,充满了探究和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 “测尺寸”……这种话他都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简直……无耻!荒唐! 可他那畅快的大笑,以及最后那句不容置疑的“三日后接你”,又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这不是玩笑。他的名声,我在这几天零碎的听闻中也有了解——权势煊赫,圣眷正浓,行事乖张,从不按常理出牌。他说要,恐怕就真的会要。 三天。 我靠在冰冷的井沿上,看着四方小院里的一方天空。白云悠悠,和现代也没什么不同。 逃跑?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能轻易找到我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更何况,我身无分文,能逃到哪里去?再跳一次江吗? 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捡来的第二条命? 可不逃,难道就真的乖乖等着三天后,被一顶花轿抬进那深似海的王府?去面对那些我根本无法想象的明枪暗箭和复杂规矩?去成为那个古怪王爷一时兴起的玩物? “阿愿……阿愿姑娘……”胖东家扒着后门的门框,颤巍巍地探进头来,脸上又是敬畏又是恐惧,“您……您歇着,店里的活儿不用您干了!您想吃什么?我让厨子……不不不,我亲自给您做!” 他几乎要哭出来:“之前是我有眼无珠,听了那些烂舌根的胡吣……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小人计较,在王爷面前……” 我打断了他的谄媚和恐惧:“东家,我累了,想回去歇会儿。” “哎!哎!好!好!”胖东家如蒙大赦,连忙让开道路,“您住的那柴房……啊不!我这就把楼上最好的客房给您收拾出来!” “不用了。”我摇摇头,“柴房挺好。” 我不想欠他更多,也不想让自己陷入一种虚假的优待里。我需要冷静。 我绕过他,走向店铺角落那个堆放杂物和柴火的小隔间。这里狭窄、阴暗,还带着一股霉味和木柴的味道,但此刻,却让我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心。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我坐在冰冷的床板上,抱紧了膝盖。 恐惧和抗拒是真实的,但心底最深处,却又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那样一个男人,站在权力的顶端,用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当众撕碎了那些加诸在我身上的污名和窃语。虽然他的方式同样令人难堪,甚至更加惊世骇俗,但…… 但是什么? 我用力甩甩头。别傻了。那不过是更高层次的玩弄罢了。他或许只是厌倦了温顺恭谨,想换个口味。等新鲜劲过了,我的下场可能比现在更惨。 一下午就在这种混乱的思绪中煎熬度过。晚饭时分,胖东家亲自端来了满满一食盒的饭菜,鸡鸭鱼肉俱全,甚至还有一壶酒。 我只要了一碗白饭和一点素菜。 他没有坚持,只是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阿愿姑娘……王爷那边……三日后,您是怎么个章程?小店……小店是否需要准备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准备。”我低声说,“我不会连累你的店。”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弓着腰退了出去。 这一夜,我失眠了。 柴房的小窗透进冰冷的月光。外面打更的梆子声敲了一遍又一遍。 现代那些不堪的记忆,和穿越后这短短时日的心酸,以及澄予江那张沾着油污却笑得放肆的脸,交替在我眼前闪现。 绝望过,也认命过。但当一条看似截然不同、却吉凶未卜的道路突然强行横在面前时,那种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自由的渴望,几乎要将我撕裂。 天快亮时,我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烧鹅店照常开门,却气氛诡异。客人少了很多,偶尔来的几个,也是窃窃私语,目光不断地往我这边瞟。胖东家战战兢兢,把我当成了琉璃娃娃,什么活都不让碰。 隔壁绣坊的姑娘们安静得出奇,但那种沉默比之前的议论更加压抑。 我无所事事地坐在后院井边,看着天空发呆。 下午,店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是个穿着体面、面容精干的中年妇人,自称是王府的嬷嬷。 胖东家几乎是跪着将她迎进来的。 那嬷嬷目光如电,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个遍,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严格的审视。她问了我的名字、年纪、籍贯(我只好胡诌),又检查了我的手,甚至让我走了几步。 最后,她微微颔首,对胖东家道:“王爷吩咐了,人既是从你这儿走的,该有的体面还是要。这些是赏你的。” 身后的小厮抬进来一个小箱子,打开,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 胖东家眼睛都直了,扑通跪下连连磕头。 嬷嬷又转向我,语气平淡无波:“姑娘,王爷让老奴来瞧瞧,顺便带句话。” 我看着她。 “王爷说,”她一字不差地复述,语气毫无波澜,“鹅腿已备好,问姑娘可想好了用何种法子来测?” 我:“!!!” 这个无耻的登徒子! 血液瞬间冲上我的脸颊,气得我指尖都在发抖。那嬷嬷却像是没看到我的羞愤,行了个礼,便带着人干脆利落地走了。 留下我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立刻冲到那个什么予江王面前,再甩他一块抹布! 然而,气过之后,却是一种更加清晰的认知。 他这是故意的。用这种恶劣的方式提醒我,游戏已经开始,由不得我喊停。 晚上,我再次失眠。 月光更加冰冷。 我盯着那扇小窗,忽然想起跳江那一刻的决绝和冰冷。既然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哪怕是另一种形式的牢笼? 那个王爷,他看似荒唐,却用一种极端的方式,给了我一个跳出眼下这泥潭的机会。一个或许能狠狠打那些造谣者脸的机会。 虽然前路未知,虽然可能万劫不复。 但是…… 但是,与其在这里砍一辈子烧鹅,听一辈子污言秽语,重复上一世的憋屈,不如…… 我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一个疯狂又大胆的念头破土而出。 不如就去看看,那条鹅腿,到底有多厉害?! 第三天清晨,我早早起床,换上了那套王府送来的粗布新衣——这是我唯一能保持的一点体面和平等假象。 我没有再干活,只是把柴房收拾干净,仿佛从未住过人。 午时刚过,长街尽头再次传来了整齐而富有压迫感的马蹄声。 店内外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我深吸一口气,握了握微微颤抖的手,然后挺直脊背,主动走了出去。 马车华贵,侍卫肃穆。为首的还是那个侍卫头领,他下马,对我抱拳:“姑娘,王爷命属下来接您。” 街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包括隔壁绣坊那些眼睛瞪得溜圆的姑娘们。 我没有回头去看胖东家那感激又恐惧的脸,也没有理会那些几乎要实质化的目光。 我只是看着那辆华丽的马车,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平静地开口: “好。” 第4章 王妃是虚,掌柜是实 王府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重而沉闷的声响,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也将我投入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引路的侍女步履无声,裙裾拂过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廊庑深深,一眼望不到头。我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上那件王府准备的、料子细软却依旧让我觉得格格不入的衣裙袖口,指尖冰凉。 预想中的刁难、审视,或者直接送入某个偏僻院落等待“宠幸”的场面并未发生。侍女径直将我引至前院书房区域,在一处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暖阁外停下,躬身低语:“王爷在里面等候姑娘。” 我推门进去。暖阁不大,陈设却极精雅,多宝阁上摆放的不是古玩玉器,而是一些造型奇特的矿石和船舶模型。澄予江正临窗而立,看着外面一丛翠竹,身上还是那身亲王常服,却褪去了初见那日的刻意威仪,显得松弛许多。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一瞬,没什么情绪,随即指了指一旁的紫檀木圈椅:“坐。” 我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等待着他的宣判,或者说,关于我“王妃”身份的安排。 他却没急着开口,先是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示意我也自便。茶香袅袅,暂时驱散了一些空气中的凝滞。 “王妃的名头,”他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是给你在外行走时,挡灾避祸的护身符。必要的时候,拿出来用用,能省去不少麻烦。” 我怔住,抬头看他。 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带着点嘲弄:“别想太多。这府里,不缺暖床的女人,更不缺空有名分的摆设。” 这话像一盆冷水,猝不及防地浇在我头上,让那些因“准王妃”三个字而生出的、连自己都未曾深想的细微波澜瞬间冻结。但与此同时,一种更大的困惑涌了上来。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他把我弄进王府,是为了什么? 澄予江没有卖关子,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到靠墙的多宝阁旁,手指在某处不显眼的雕花上按了一下。轻微的机括声响起,一个暗格弹开。他从里面取出厚厚一叠装订好的册子,不是常见的线装书,更像是……账本? 他将那摞沉甸甸的册子“啪”一声放在我面前的桌面上,激起细微的尘埃。 “认识这个吗?”他问。 我目光扫过最上面一本册子的封面,上面墨迹清晰地写着“十里香酒楼·永泰坊·总账”。十里香?那个开在王记烧鹅店斜对面,装潢气派、客流如织,总是抢走我们不少生意,胖东家提起就咬牙切齿的大酒楼? 我点了点头,心里疑窦更深。 “它是本王名下的产业之一。”澄予江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十里香……是王爷的产业?那他当初在王记…… “从明天起,”澄予江无视我的震惊,语气不容置疑,“你去十里香,当掌柜。” 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当掌柜?” “没错。”他颔首,指尖在那摞账册上点了点,“三个月内,让它的利润,在现有基础上,翻两番。” 利润翻两番?这目标简直疯狂!就算十里香生意再好,在三个月内实现如此巨大的增长,也几乎是天方夜谭。他是在开玩笑吗? “为什么是我?”我脱口而出,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发干,“我……我只会剁鹅,不懂经营酒楼。” 澄予江闻言,忽然笑了。那不是他平日里那种或嘲弄或放肆的笑,而是一种带着洞察和了然的笑,看得我心头莫名一慌。 他踱步绕到我身后,双手撑在圈椅的扶手上,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声音低沉而清晰:“跳江,太浪费了。” 澄予江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我灵魂深处的不甘和狼狈,“你做了那么冒犯我的事,让我丢了那么大个面子,不想死的话,就、给、本、王、赚、钱。” 暖阁里死一般的寂静。我只听得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咚咚咚,敲打着耳膜。 他调查我!一种无所遁形的恐惧和被人彻底拿捏的屈辱感交织在一起,让我指尖都在发抖。 “你……”我喉咙发紧,声音艰涩,“你到底是什么人?” “能给你提供舞台和庇护的人。”澄予江重新拿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他转过身,目光平静无波:“王府不缺循规蹈矩的奴才,缺的是能开拓财路、充盈府库的能人。朝廷俸禄有限,宗室开销巨大,更何况……本王还有些别的打算,都需要钱,大量的钱。” 他看向我,眼神里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利用和期待:“你,正好有本王需要的能力。而本王,能给你放手去做的机会和权力。互惠互利,这笔交易,你不亏。” 交易……互惠互利…… 原来如此。什么王妃,什么一时兴起,全都是烟雾弹。他看中的,根本是我这个人本身所具备的、超越这个时代的商业知识和能力!他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愤怒、荒谬、以及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悄然滋生。 是的,兴奋。 在现代社会,我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头脑一步步爬上去,最终却败给了肮脏的办公室政治和恶意的谣言。那些未能完全施展的抱负,那些被强行掐断的职业路径,一直是我心底最深的不甘。 而现在,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一个权势滔天的王爷,竟然为我提供了这样一个平台?虽然他的目的**裸的是为了利用,但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我摆脱当下困境,一个能让我重新证明自己价值,一个或许能让我真正在这里立足的机会! 见我久久不语,神色变幻,澄予江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仿佛笃定我会做出他想要的选择。 良久,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落在那摞厚厚的账册上,又抬起,迎上他探究的视线。 “利润翻两番,目标我可以接。”我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平稳,“但我需要绝对的经营权。酒楼的人事、采买、经营策略,我说了算。王府不得无故干涉。” 澄予江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干脆和提出的条件,随即笑了:“可以。本王只要结果。过程如何,随你折腾。” “还有,”我继续道,“我需要启动资金,以及……必要时,借用王府的名头行事。” “准。”他答得毫不犹豫,“需要多少银子,找账房支取,报备即可。王府的名头,你本就是‘准王妃’,合理利用,无妨。” “好。”我点了点头,心头的重压仿佛卸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面对挑战的紧绷感,“账册我带走。明日我便去十里香。” 我抱起那摞沉甸甸的账册,转身欲走。 “阿愿。”他在身后叫住我。 我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别让本王失望。”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也别……再想着跳江了。从现在开始,你的命,连同你的脑子,就都是本王的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抱着账册,挺直脊背,走出了暖阁。 外面阳光正好,刺得我微微眯起了眼。 王妃是虚,掌柜是实。 前路依旧吉凶未卜,但这一次,我手里握着的,似乎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刀刃,而是一支或许能画出不同轨迹的笔。 十里香……三个月……利润翻两番。 我低头看着怀里冰冷的账册封面,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锋芒的弧度。 那就,试试看吧。 第5章 从此酒楼我说了算 十里香酒楼,坐落在永泰坊最繁华的十字路口,三层楼阁,朱漆彩绘,气派非凡。此刻正是早市准备时分,伙计们搭着抹布擦拭桌椅,厨役们搬运着食材,账房先生拨弄着算盘,一切看似井然有序。 然而,当我踏进那扇敞开的雕花大门时,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几十道目光,从跑堂的小二、柜台后的账房、到擦拭栏杆的杂役、甚至是从后厨探出头来的帮厨,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有好奇,有审视,有毫不掩饰的轻蔑,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敌意。 细碎而黏腻的窃语声,像潮湿角落里滋生的霉菌,迅速在空旷的大堂里蔓延开来,尽管他们压低了声音,那些字句还是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瞧见没?就是她!王记烧鹅店那个剁鹅的!” “嗬!真来了!爬了王爷的床,转头就来糟践咱们酒楼了?” “啧,还以为是什么天仙,不过如此。王爷玩腻了打发出来的货色,也配来指手画脚?” “听说王爷亲口说是什么‘准王妃’呢,呸,也不嫌臊得慌!” “等着瞧吧,看她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别把咱们的酒楼给败光了……” 那些话语,和现代办公室里那些窃窃私语何其相似,只是换了个时空,换了个名头。我攥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我保持着清醒。 我目不斜视,仿佛那些目光和声音都不存在,径直走向柜台后方。那里,站着一个穿着绸布长衫、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老者,正是十里香的大掌柜,李德财。他手里拿着一本账册,似乎正在核对,但眼角的余光早已将门口的一切收入眼底。 见我走近,他放下账册,脸上堆起一个职业化的、却毫无温度的笑容,浑浊的眼珠在我身上转了一圈,带着不易察觉的衡量。 “这位姑娘面生得很,不知光临小店,是打尖还是住店?”他故作不知,语气带着一丝倚老卖老的拿捏。 我停下脚步,站在柜台前,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清晰地传遍瞬间安静下来的大堂:“李掌柜,我是王府派来的新任掌柜,阿愿。” “新任掌柜”四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得众人脸色骤变。虽然早有传闻,但亲耳听到确认,还是让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德财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扯出更深的褶子,语气却带上了几分阴阳怪气:“原来是阿愿姑娘大驾光临。老朽眼拙,未能远迎,还望姑娘恕罪。”他刻意在“姑娘”二字上顿了顿,“不知姑娘今日驾临,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我没有理会他的暗讽,从袖中取出那枚代表王府授权的紫檀木对牌,轻轻放在他面前那本摊开的账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从今日起,十里香酒楼所有人事安排、食材采买、经营策略,皆由我统管。”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王府对牌在此,李掌柜,可有异议?” 李德财看着那枚对牌,眼角抽搐了一下,脸上的假笑几乎维持不住。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情绪,干笑道:“不敢,不敢。既然是王府的安排,老朽自当遵从。只是……这酒楼经营,琐碎繁杂,只怕姑娘初来乍到,一时难以……” “不劳李掌柜费心。”我打断他的“好意”,目光扫过柜台上一摞账册,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是最近一月的流水总账。我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滑过,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李德财和其他几个账房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带着轻蔑,显然不相信我真能看出什么门道。周围的伙计们也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笑话。 翻到记录食材采买的那几页,我的指尖在其中一行停了下来。 大堂里落针可闻,只有我翻动账页的沙沙声。 我抬起眼,看向脸色微微变化的李德财,指尖点着那一行墨迹,语气平淡无波,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李掌柜,解释一下。上月采购活鸭三百只,每只市价顶天四十文,你这账上,为何记的是五十文一只?三百只鸭子,多出的这三千文钱,是鸭子自己飞走了,还是……进了谁的口袋?” “哗——!”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所有伙计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瞬间脸色煞白的李德财。那几个账房先生更是手一抖,算盘珠子哗啦作响。 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个看似只是来走个过场、靠着“不正经”关系上位的女人,进门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甚至连座位都没坐热,就直接抓住了账目上最要命的漏洞!而且如此精准,如此迅速! 李德财的额头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试图辩解:“阿愿姑娘……这、这其中必有误会!市价时有浮动,或许、或许是采买的人当时……” “市价浮动?”我打断他,合上账册,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几个噤若寒蝉的账房,“就算浮动,也该有同行比对,有市场行情记录。李掌柜经营酒楼多年,连最基本的市价都不清楚?还是觉得,王府派来查账的人,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我向前一步,逼近李德财,声音冷了下来:“三千文,不是小数目。这只是鸭子。其他的呢?粮油、酒水、时蔬……李掌柜,要不要我把这一个月、乃至过去一年的账目,一笔一笔,当着大家的面,好好算清楚?” 李德财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 周围那些原本带着轻视和敌意的目光,此刻也彻底变了。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隐隐的……畏惧。 我不再看他,转向大堂里所有呆若木鸡的伙计和帮工,提高了声音,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 “我叫阿愿,是王府任命、执掌十里香的新任掌柜!过去如何,我不管。但从今天起,这里的规矩,由我定!” “第一,所有账目,每日清算,公开透明,任何人不得再做手脚,违者严惩不贷!” “第二,采买事宜,重新核定供应商,比质比价,择优选用,杜绝中饱私囊!” “第三,人事安排,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无论资历,只看能力和贡献!” 我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接触到目光的人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愿意留下的,遵守新规,酒楼不会亏待。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去李掌柜那里结算工钱,另谋高就!” 说完,我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李德财和心思各异的众人,拿着那本账册,转身走向楼上专属于掌柜的房间。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随后爆发的、更加激烈却压低了声音的议论。 “老天爷……她、她怎么知道的?” “李掌柜这次栽了……” “这新来的女人,手段太狠了!” “以后这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也不好说,说不定……真能不一样?” 我踏上楼梯,脚步沉稳。 街坊邻居的议论?酒楼上下的敌意?账目上的污糟? 这些,都只是开始。 澄予江给了我舞台,也给了我一把需要自己开刃的刀。而我要做的,就是把这潭死水搅活,让这十里香,真正飘香十里。 第一步,立威,成了。 接下来,该是梳理人事,大刀阔斧改革的时候了。这酒楼里,藏着多少蛀虫,又有多少可用之才,我得亲自挑出来。 第6章 员工身份互换体验 李德财被当众揭了老底,灰溜溜地“告病”回家。那枚代表着他多年经营(和贪墨)的掌柜印章,此刻正冰凉地躺在我手边的抽屉里。 酒楼里看似恢复了平静,但水面下的暗流却更加汹涌。 我花了整整两天时间,不眠不休地泡在账房里,核对往来账目,厘清采买渠道,将李德财和他那几个亲信账房留下的糊涂账、阴阳账一点点撕捋清楚。越看,心越沉。这十里香外表光鲜,内里却早已被蛀空了大半,盈利连年下滑,若非靠着王府的背景和地段优势,恐怕早就关门大吉了。 与此同时,人员名册也摆在了我面前。跑堂的、后厨的、杂役的,林林总总四十多号人,关系盘根错节。以老家在东街那片的老跑堂赵五为首的“东街帮”,和以西市住户为主的帮厨杂役组成的“西市派”,平日里就因地域和活计分配有些不对付。而后厨,掌勺的刘师傅手艺尚可但脾气古怪,专司切配剁砍的张屠夫则仗着一身力气和资历,隐隐与刘师傅分庭抗礼,连带他手下的几个帮厨也自成一派,看不起前厅那些“动嘴不动手”的跑堂。 这种微妙的平衡,在我这位新掌柜烧起“三把火”后,被彻底打破了。 我的第一把火,是“立规矩,明赏罚”,已经借着李德财烧了起来。第二把火,便是“定岗定责,优化分工”。我认为,跑堂不能只端盘子,更要成为推介菜品的行家,这样才能提升客单价和顾客满意度。 于是,在今天早上的例会上,我宣布:“从明日起,所有跑堂伙计,必须熟记当日三道特色菜的食材、做法和风味特点。客人问起时,要能流利介绍,说得好了,当月赏钱加倍。若是支支吾吾,一问三不知,或者推给后厨,扣罚当日工钱。” 此言一出,前厅的跑堂们顿时炸了锅。 “掌柜的!这、这怎么行?”赵五第一个跳出来,苦着脸,“咱们就是跑腿伺候人的,哪懂得后厨那些门道?这不是为难人吗?” “就是啊!记菜名就够头疼了,还要记什么风味特点?” “后厨的活儿让后厨去说呗,咱们把菜端上去不就行了?” 后厨那边,以张屠夫为首,则发出了一阵毫不掩饰的嗤笑声。 张屠夫抱着胳膊,粗声粗气地嘲讽:“听见没?跑堂的也要当厨子了?怕是连生姜大蒜都认不全吧!” 他手下的帮厨也跟着起哄:“让他们来后厨试试刀工?别把手切了!” “就是,耍嘴皮子谁不会?有本事来掂掂大勺!” 刘师傅虽然没说话,但也皱着眉,显然觉得我多此一举,打扰了他后厨的“清净”。 两边的火药味瞬间浓了起来,赵五那边被嘲讽得面红耳赤,眼看就要吵起来。 “够了!” 我猛地一拍桌子,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赵五等人一脸委屈和不忿,张屠夫等人则带着挑衅和看热闹的神情。 “觉得我是在为难你们?”我看着赵五,“觉得跑堂的,就低人一等,只配干点粗活?” 赵五张了张嘴,没敢吭声。 我又看向张屠夫:“觉得后厨的功夫,就金贵无比,前厅的人不配知道?” 张屠夫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好,既然都觉得自己的活儿辛苦,别人的活儿轻松。”我冷笑一声,“那今天,我们就来个‘角色互换’体验!” 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五,你,带上两个跑堂的,去后厨,跟着张屠夫打下手,学习处理食材,尤其是那三道特色菜用的主料、辅料,都给认全了!” “张屠夫,你,带上两个帮厨,到前厅来,跟着跑堂学习迎客、点菜、上菜、报菜名!体验一下什么叫‘耍嘴皮子’!” 这个决定如同巨石入水,激起了千层浪。 “啊?掌柜的,这……” “我去前厅?这像什么话!” 两边的人都傻眼了,纷纷叫苦不迭。 “这是命令!”我语气斩钉截铁,“不想干的,现在就可以走人!工钱照结!” 见我态度坚决,众人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于是,诡异的一幕在十里香上演了。 后厨里,赵五和两个跑堂笨手笨脚地站在砧板前,面对血淋淋的猪肉和滑不留手的活鱼,愁眉苦脸。张屠夫抱着胳膊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指导:“用点力!没吃饭啊?这肉是给你按摩呢?”“鱼鳞刮干净!留着给你当盔甲啊?”引得其他帮厨窃笑不已。赵五几人满头大汗,叫苦不迭,这才知道平日里看似简单的切配,也需要力气和技巧。 前厅里,张屠夫和两个浑身油烟味的帮厨更是窘迫。面对进门的客人,张屠夫那张横肉遍布的脸努力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声如洪钟地喊“客官里边请”,差点把客人吓跑。点菜时,客人问起菜品,他支支吾吾,除了菜名啥也说不出来,急得抓耳挠腮。上菜时,更是手忙脚乱,差点把汤洒在客人身上。仅仅半个时辰,张屠夫就觉得自己比砍半天猪骨头还累,嗓子也喊得快冒烟了,还要时刻赔着笑脸,应对客人的各种询问,简直是身心俱疲。 一个时辰后,我把互换角色的六个人叫到跟前。 看着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汗流浃背的模样,我问道:“怎么样?还觉得别人的活儿轻松吗?” 赵五第一个开口,声音都哑了:“掌柜的,我……我错了。后厨的活儿,真不是人干的,又累又讲究,那刀重的哟……” 他身后的跑堂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站那么久,腰都快断了,还要闻着那么重的油烟味。” 张屠夫也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瓮声瓮气地说:“前厅……也不容易。嘴皮子要利索,腿脚要勤快,还得时刻陪着小心,看人脸色……比剁肉累心多了。” 他那两个帮厨更是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见双方都尝到了苦头,我语气缓和下来:“现在明白了?十里香是一个整体,前厅和后厨,就像人的左手和右手,缺了谁都不行!前厅需要后厨做出美味佳肴吸引客人,后厨也需要前厅把菜品顺利卖出去,得到客人的认可和反馈。互相拆台,只有一起喝西北风!” 我看向跑堂们:“让你们学菜品知识,不是刁难,是为了让你们能更好地服务客人,推荐合适的菜品,让客人吃得满意,你们得到的赏钱也会更多!这是提升你们自己的价值!” 我又看向后厨:“前厅把菜品介绍得好了,客人点得多,吃得开心,对你们的手艺也是最大的肯定!生意好了,大家的工钱、分红才能水涨船高!” 众人听着,脸上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从今天起,”我趁热打铁,“前厅和后厨,每日营业前开个小会,沟通当日特色菜品和注意事项。跑堂有任何关于菜品的问题,可以随时请教后厨,后厨必须耐心解答。同样,后厨对前厅接待客人有什么建议,也可以直接提出来。我们要拧成一股绳,把十里香的生意做红火!” 接着,我根据观察和了解,重新细化了分工。跑堂分为迎客组、点菜组、传菜组,各司其职又相互协作,并将推介菜品的表现纳入考核。后厨也明确了刘师傅负责掌勺和创新,张屠夫负责食材处理和标准切配,其他人各安其位。赏罚制度也张贴出来,公开透明。 经过这一番“角色互换”的折腾和我的调解分工,酒楼里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虽然还有些许磨合,但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对立情绪消弭了大半。赵五见了张屠夫,会主动打个招呼,问问今天猪肉新不新鲜。张屠夫面对跑堂关于菜品的询问,虽然依旧嗓门大,但也会耐着性子解释几句。 员工们看我的眼神,也彻底变了。从最初的轻视、怀疑、敌意,变成了如今的敬畏、信服,甚至带上了一丝依赖。他们开始相信,这个年轻的、曾经剁鹅的女掌柜,是真的有本事,也是真心想带着大家把酒楼搞好的。 “没想到阿愿掌柜真有两下子……” “是啊,虽然严厉了点,但办事公道。” “跟着这样的掌柜干,有奔头!” 听着这些隐约传来的议论,我坐在窗前,看着楼下逐渐忙碌起来的街道和开始迎来客人的酒楼,轻轻吁了口气。 这第二把火,烧得还算成功。人事的初步整顿,算是稳住了阵脚。 接下来,该是思考如何推出新菜品、搞活经营,实现那“利润翻两番”的惊人目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