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也想休息的！》 第1章 第 1 章 今天的天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卷王气息…… 很好，一年一度的述职报告大会，又来了。 南天门外，纵使天气再晴爽，也都压不住仙官们内心的焦躁和激动。人手一枚玉简，上面实时滚动着各自的功德排名与绩效。 没功德的话，这就有点恐怖了，毕竟仙界实行的是末位淘汰制，排在末尾的神仙就要去无功德实习岗了，免费的劳动力。 天庭还是蛮缺实习生的，毕竟哪里缺人哪里搬，还没钱拿，简直二十四好员工！ 队伍末尾倒藏着个扎眼的身影，只见一位仙官呵欠连天，抬手蹭掉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泪水，站没个站像。 “哟！这不大名鼎鼎的观澄上仙吗？”一个尖细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点不明就里的针对味儿。 功德部的李仙官挤开几个低阶仙官，凑到他身边，嗓门洪亮，生怕别人听不见：“真是稀客啊！两年没见您踪迹，还以为您这位许愿司的前金牌组长，早就功德圆满，逍遥三界去了呢！今年终于肯来开会了？” 谢观澄眼皮都懒得抬，懒洋洋道：“李仙官，你们功德部的业绩，是靠嗓门音量算的吗？省省力气吧，这是年底预算紧了？” 李仙官被噎得脸色一僵，随即浮起更浓的讥诮：“哼！牙尖嘴利！待会儿倒要听听，您如今在许愿司，是做出了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业绩！可别又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充数，通不过审批司那帮大爷的审核，那可都是白干！” 谢观澄拍了拍身上那件半旧不新的仙袍，心却跑到别处了：这仙界物价怎么这么贵，好久没好好工作了，功德换不起钱，钱买不了衣服，死循环，死循环啊！ 此时，高台之上，引导仙官声起，述职正式开始。 一位身披金甲的仙将大步上前，指尖凝出一面巨大的回忆镜，镜中画面金戈铁马，煞气冲天：“末将本月荡平北俱芦洲魔窟三处，斩妖七百，绩效评级——甲上！” 另一位身着水蓝色法衣的仙官飘然而上，回忆镜中顿时波澜壮阔：“东海布雨九次，精准调控，所辖水域风调雨顺，信徒还愿率提升三成半！绩效评级——甲上！” “好！” “厉害！” 台下响起低低的赞叹与议论，气氛热烈，每一个高分绩效的出现，都像一块巨石，压力剧增啊啊啊！ 李仙官得意地瞥了一眼身旁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谢观澄。 “下一位，许愿司，谢观澄。” 引导仙官声落，全场有那么一刹那的凝滞。所有目光，好奇的、鄙夷的、看热闹的，瞬间聚焦到那个站呵欠连天的身影上。 大红人是这样的，谢观澄虽然表面毫无波澜，但素内心还是有点小尴尬在的，更多的还是觉得这帮神仙几千年了还是如此无聊。 他顶着所有炽热的目光，晃悠悠地踱上报告台，慢腾腾地，从他那宽大的袖袋里，摸出一卷灰扑扑的卷轴。 “本月，”他展开卷轴，慢悠悠地念道，边说边补充，“受理辖区内，邻里纠纷五起，均已劝和，别说还有点好玩。扶多位老爷爷老奶奶过马路了，哦对了还去吃了个席，哎呀没办法，人家太热情了。” 说完顿了顿，在一片死寂中，补充了最后一句：“辖区范围内，无重大事情发生。” 鸦雀无声…… 在顿了几秒后，李仙官几乎是跳着脚出来的，声音更激动了：“没了？！这就没了？一个！我是说一个正经由你手实现、并通过审批司核准的愿望都没有？！谢观澄，你这是渎职！” 谢观澄合上卷轴，脸上是百分百的真诚：“李仙官，维护一方安宁，防患于未然，这本身就是在创造功德。另外，提议应将仙官自身情绪稳定，未因工作压力导致崩溃，进而引发更大职场风险纳入核心KPI考核体系。此项指标的性价比，可比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要来得重要，利于天庭长治久安呢。” “噗——咳咳……”台下，不知是哪位仙官没忍住，笑出了声又强行憋了回去，发出剧烈的咳嗽。 高座之上，一直闭目养神的天帝，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手中那柄温润的玉如意，发出了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高座之上，天帝的额头青筋狠狠一跳，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谢观澄。” “臣在。”谢观澄拱手，姿态无可挑剔。 “连续两年，绩效垫底。态度消极，屡教不改，妄言诡辩，扰乱秩序，影响天庭风气……”天帝每说一句，殿内的气压就低一分，“你，还有何话说？” 谢观澄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着天帝，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探讨的意味：“回天帝，臣虽未创造增量功德，但确保了管辖范围内，现有功德无流失，潜在风险被压制。此为‘守成’，亦是‘□□’。臣以为，在当前三界多事之秋，‘守成’之价值，不应被低估。且臣所需俸禄功德，仅为同级仙官三成，性价比实则颇高。” “性价比？”天帝被他这股论调气笑了，那笑声里带着冰冷的怒意，“好一个‘性价比’！既然你觉得守住一隅即可心安理得，那朕便成全你！” 天帝袖袍一拂，声如寒冰：“谢观澄听旨！” “念你昔日有功，死罪可免。然活罪难饶！即日起，褫夺你许愿司首席仙职，滚去阳肆村挂职反省！什么时候功德圆满了再回来！” 他的目光转向台下脸色兴奋的李仙官：“功德部！若谢观澄下一次述职绩效，再有任何一项‘不达标’，无需再奏，直接降为无功德实习岗，剥离仙骨，封存记忆，何时干明白了，何时再议！” “臣，”谢观澄深深一揖，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底所有情绪，语气平淡无波，“领旨谢恩。” 谢观澄甚至没有等到大会结束。 就在下一位仙官战战兢兢开始汇报时，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已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厅，溜着边，消失在缭绕的云雾之中。 在他离去后不久，凌霄殿一侧的阴影里，一位身穿墨色衣袍的年轻男子缓缓显出身形。 他面容俊美，唯独眼下有两道褐色的细纹胎记，为他平添几分妖异，指尖一枚古朴的金色钱币灵活翻转，望着谢观澄消失的方向，低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 “谢观澄……终于，找到你了。” * * * 回到他那堪称家徒四壁的仙官舍，谢观澄的动作倒是利落了起来。几件换洗衣物，一小包自己晒的草药，一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茶壶，便是全部行囊。 而当他抱着这简陋的铺盖卷，踏出南天门，循着指引，落到阳肆村村口时，人间正是暮色四合。 炊烟袅袅，狗吠隐隐，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柴火的气息。 谢观澄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很久。 然后，他长长地、舒心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般，吐出了一口积压在胸中不知多少年的浊气。 谢观澄忍不住嘴角抽动，随即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眼底竟有几分如愿以偿的惬意：“太好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心安理得地……” “带薪摸鱼了！” 这个念头刚落下，他腰间那枚灰扑扑的功德玉简，毫无征兆地发烫了。 谢观澄身体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不是吧？才刚落地？ 他咬牙切齿地拿起玉简，神识探入，一条加粗的信息强制弹出： 【叮——欢迎仙官谢观澄抵达新辖区：阳肆村。】 【新手引导任务/入职考核已发布。】 【任务名称】：熟悉你的新“工位”。 【任务内容】：走访并记录村中至少三户人家的基本信息与潜在愿望。 【任务时限】：2个时辰。 【任务奖励】：功德 1。 【失败惩罚】：功德-10，并立即触发消极履职评估程序，可能引发现实惩戒。 【备注】：请尽快融入基层，了解民情，为后续工作打下坚实基础。——审批司（自动流程）】 谢观澄：“……” 他看着那功德 1和功德-10的鲜明对比，还有！惩戒两个字，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连口气都不让喘？！这破系统是周扒皮转世吗？！ 谢观澄深吸一口气，拼命告诉告诉自己要冷静。 为了不去那个听起来就毛骨悚然的无薪轮回实习岗，为了这点微薄的带薪…… 忍了！ 谢观澄认命地叹了口气，抬脚走向最近的一户冒着炊烟的人家。但是！！他的咸鱼假期，从这一刻起，宣告提前结束。 第2章 第 2 章 凭借“被迫”出色的社交“应付”能力，谢观澄在一个多时辰内就很是高效地完成了走访三户人家的KPI。 收获如下：王大爷崴了脚需要治疗，李婶家丢了一只下蛋母鸡，以及白签这小子对扎马步深恶痛绝。 【叮——新手引导任务完成。奖励功德 1已发放至账户。】 【当前总功德：1.5】 看着玉简上那寒酸的数字，谢观澄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打算去村头给王大爷看脚，顺便把最后一个潜在愿望给勾掉，然后回去蒙头大睡，把这倒霉的一天彻底结束。 “师父！等等我！”白签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屁颠屁颠地跟上，“您要去给王大爷看伤吗？我能去看看吗？我保证不捣乱！” 谢观澄瞥了他一眼，无奈道：“跟着可以，别乱动东西。” “好嘞！” 给王大爷处理完扭伤，谢观澄熟练地拒绝了对方递来的诊金和苹果，并用经典招式成功脱身，留下王大爷在后面笑骂人。 走在回去的路上，白签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师父您真厉害！王大爷看起来好多了！对了师父，我娘说想请您明天去家里吃饭，她做醉排骨！” “替我谢谢你娘。”谢观澄揉了揉眉心，“明天再说吧。”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到他那小屋，确认一下那破玉简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途经一片林间空地时，白签看着地上掉落的坚韧树枝，又看了看谢观澄腰间的旧弓，眼珠子一转。 “师父师父！反正天色还早，您再教我射箭吧！上次您只教了怎么握弓，我都没机会试试！” 谢观澄被他吵得头疼，加上完成KPI后心情稍微放松，便无奈地应了：“只试三次哈，拉不开弓就回去扎马步。” “没问题！师父您给我示范示范？”白签抬头望向谢观澄，眼睛眨巴眨巴说道。 谢观澄取下旧弓，搭上一支削尖的竹箭，动作依旧流畅，“咻”的一声，竹箭稳稳钉入二十步外的树干。 “哇！师父好帅！”白签兴奋地拍手，然后迫不及待地接过弓，学着谢观澄的样子，用力一拉—— “嘿——呀！”他小脸憋得通红，但弓弦却只拉开一小半。 “手要稳，心要静。”谢观澄在一旁懒洋洋地指导。 白签铆足了劲儿，第二次尝试，弓弦倒是拉开了大半，但手抖得厉害。 “目视前方，勿要游离……”谢观澄话音未落，白签已手指一松。 “咻——啪！” 竹箭软绵绵地飞出去，歪歪扭扭地插在几步远的草地上，尾羽还在微微颤抖。 白签因为用力过猛，重心后仰，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呦！” 谢观澄扶额，走过去把他拉起来，捡起竹箭：“还行，至少射出去了。下次重心要……”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白签这憨小子，不等他说完，就已经龇牙咧嘴地捡起弓，搭上了第三支箭，嘴里还嘟囔着：“这次一定行！” “等……”谢观澄伸手想拦。 已经晚了。 白签闭着眼，用力一拉一放！ “咻——！” 这一次，箭矢的力道和轨迹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直直射向空地旁一棵枝叶茂密的古树！ “噗嗤。” 一声极轻微的、利物入肉的闷响。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谢观澄瞳孔骤缩，一个箭步上前，将白签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盯向那棵古树。 只见树下，不知何时，竟倚坐着一个锦衣公子。他微微垂着头，面容隐在树荫里看不真切，而白签那支本该无力的竹箭，此刻正不偏不倚地插在他右臂的衣袖上，刺破的锦缎下，隐约渗出一缕刺目的鲜红。 等等，碰瓷？！ 谢观澄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个词。他分明感觉到，刚才箭矢轨迹突变时，有一丝极其隐晦的法力波动！ 那公子似被惊扰，长睫微颤，缓缓抬起头来。 霎时间，林间斑驳的光影都仿佛格外眷顾他。眉目如画，精致得近乎张扬，下颌线利落清晰，一身贵气与这偏僻山林格格不入。他脸上没什么痛楚，反而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师、师父！我我我……射中什么了？！”白签惊慌失措的声音带着哭腔，连滚带爬地躲到谢观澄身后，吓得小脸煞白。 谢观澄稳住心神，正要上前询问，脑海中的功德玉简却剧烈发烫，提示音前所未有地急促响起： 【警告！警告！检测到未知高能量个体接近！】 【能量评级】：？？？注意：超出测算上限 【关联性分析】：与工作任务关联概率15% 【触发隐藏支线任务】：探查未知目标——陆无穷 【任务目标】：获取目标基本信息，并建立稳定深度联系。 【任务奖励】：功德 5至500，但需获取核心机密、建立深度合作，并附带工作任务的关键线索！ 【失败惩罚】：无。 谢观澄：“！！！” 五百功德？！还有关键线索？！ 他看着那锦衣公子——陆无穷，那副“我好柔弱啊”的表情，再对比系统面板上“极度危险”和“机遇巨大”的标注，以及那离谱的五百功德…… 这系统虽然智障，但给的实在太多了！ 而且，15%的关联度，意味着他很可能不是无关路人！ 谢观澄瞬间戏精附体，脸上挂起十足的歉意和担忧，快步上前：“这位公子！万分抱歉！小徒顽劣，不慎伤了您！您没事吧？” 陆无穷目光掠过吓傻的白签，精准落回到谢观澄身上，他唇角勾出一抹玩味又略显虚弱的笑意，声音清越动听： “在下陆无穷。久闻阳肆村人杰地灵，只是没想到……”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箭杆，倒吸一口凉气，“嘶……民风如此……热情别致。这见面礼，倒真是头一遭领略。” 白签无意识地张大嘴，喃喃道：“师父……我好像射中神仙了……” 谢观澄此刻没空理会徒弟的傻话，他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陆无穷和系统任务上。他面上依旧诚恳：“陆公子，实在对不住！在下略通医术，若您不嫌弃，可否让在下为您处理一下伤口？我一定好好治疗你的伤口，全力弥补。” 陆无穷抬眼看他，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从善如流地伸出手臂，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委屈：“那就……有劳了。只是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鄙姓谢，谢观澄。”谢观澄一边小心地检查伤口，一边答道，心里却在疯狂分析：这伤口看似不深，但萦绕着一丝极淡的、连他一时都无法辨明的异样气息，绝非普通竹箭所能造成。 而且，这陆无穷看他的眼神……不像看一个陌生大夫，倒像是……确认了什么，带着一种玩味。 这家伙，绝对是冲着自己来的！ “原来是谢……大夫。”陆无穷轻轻重复着他的名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谢观澄动作轻柔地替他清洗、上药、包扎，心里飞速盘算着如何完成这个天价支线。 “好了，陆公子。伤口不深，但需小心养护，这几日莫要沾水，按时换药便无大碍了。”谢观澄直起身，将药瓶递给陆无穷，语气温和，内心却在呐喊：快提要求！快！五百功德！快！ 陆无穷接过药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谢观澄的手背，触感微凉。他并未起身，反而仰头看着谢观澄，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盛满了无辜与……赖皮？ “谢大夫医术高明，多谢。”他话锋一转，眉头微蹙，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扰，“只是……您也看到了，我这手臂受伤，行动不便。此番本是游历至此，尚未寻得落脚之处。这荒山野岭的，若是再遇上什么野兽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谢观澄，“怕是……难以自保啊。” 来了！果然，碰瓷要碰到底！ “师父！”白签这傻孩子果然上钩，扯着谢观澄的衣袖，小声道，“是我们伤了人，要不……让陆公子先去咱们那儿住下养伤吧？” 谢观澄内心给徒弟点了个赞，面上却露出几分为难，沉吟道：“这……寒舍简陋，只怕委屈了陆公子……” 【叮——目标提出暂住请求，是建立稳定联系的绝佳机会！建议：立刻答应！】 【系统提示】：目标好感度 5，当前好感度：10（友善）】 谢观澄看着那“10点好感度”，深吸一口气，压下复杂心情，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真诚的笑容：“既然陆公子不嫌弃，那便请先在寒舍将就几日，待伤好些再作打算。只是我家小屋条件毕竟简陋，还望您海涵。” 陆无穷眼睛瞬间亮了，“当真？那便叨扰谢大夫了！” 说罢，陆无穷立刻站起身，那速度快得让谢观澄再次怀疑他刚才的虚弱是不是装的，只是起身时“不小心”趔趄了一下，又顺势扶住了谢观澄的手臂，然后捂着额头，“哎呦，还是有些头晕……” 引狼入室。 这四个大字在他脑海里反复横跳。 谢观澄低头，看着陆无穷那张近在咫尺、写满了纯良的俊脸，只能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都是为了功德……都是为了那五百功德和关键线索……都是为了活下去，继续摸鱼！ “小签，扶好你陆……陆大哥。”谢观澄不动声色地想把手臂抽出来。 “好嘞师父！”白签积极地上前，搀住陆无穷的另一边。 陆无穷从善如流，将一部分重量倚向白签，却仍有一丝似有若无的牵引力落在谢观澄这边。他侧过头，对着谢观澄露齿一笑，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脸上，晃得人眼花： “谢大夫，您真是个好人。” 谢观澄：“……” 不，我只是一个被现实逼疯的打工人罢了。 于是，回村的路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一个内心疯狂吐槽、脸上保持微笑的谢观澄，一个兴高采烈觉得自己做了天大好事的傻白签，以及一个看似柔弱不能自理的……行走的五百功德。 嘿！没准更多呢。谢观澄如是想。 第3章 第 3 章 将陆无穷这个大麻烦安顿在自己那张唯一的破床上，谢观澄累得只想原地躺平。 时间也来到了未时，谢观澄刚想倚在门框上喘口气，腰间的玉简再次不合时宜地发烫了。 【紧急通知！】 【检测到仙官谢观澄对工作采取消极怠工行为，相关线索12时辰内未在仙官行动轨迹中检测到。】 【依据《仙官消极履职处罚条例》，启动一级惩戒程序。】 【惩戒内容】：强制性体力劳动改造。 【目标】：将村东河边搬起散落的二十块石头，每块需要约重一百斤，并搬运至指定位置，垒放整齐。 【时限】：日落之前。（剩余：1个半时辰） 【失败惩罚】：功德-10，并立即启动二级惩戒程序——预计内容：清理全村茅厕，并公示批评。】 谢观澄看着脑海里弹出的、带着沙漏倒计时的惩戒面板，以及清理全村茅厕和公示批评的字样，眼前真的一黑。 “真……来啊？！”他几乎要吼出来。 他尝试调动体内那点可怜的仙力，却发现周身仙力如同凝固了一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禁锢。 【警告：检测到仙官试图违规使用仙力辅助劳动，惩戒时限缩短！】 【剩余时间：1时辰21分钟……】 谢观澄：“……” 他彻底认命了，磨磨蹭蹭地走向村东河边。看着那些半嵌入泥土、布满湿滑青苔的大石头，他仿佛已经闻到了茅厕的味道。 他，谢观澄，前许愿司金牌组长，如今在三界最偏远的山村，顶着即将落山的夕阳，开始吭哧吭哧地……搬石头。 “嘿——咻！”谢观澄抱住一块湿滑的巨石，腰部发力，猛地抱起，踉踉跄跄走向百米外的指定点。汗水迅速浸透了他那件月白色的旧袍子，在背上洇开深色的水迹。 服了，仙力被封，现在得我跟个普通人有什么两样，好吧还是有区别的，我比较强壮点，桀桀桀——虽然始终在开导自己，但！手臂上肌肉的酸胀和疲惫感怎么这么真实啊。 白签好奇地从屋里跑出来：“师父师父！你在干嘛？新的修炼方法吗？” 谢观澄喘着粗气，把石头重重放下，没好气地回道：“……对，修炼……道心！”修炼如何在不骂人的情况下完成这破任务！ 小屋门口，陆无穷不知何时倚在了那里。他抱着臂，受伤的右臂随意垂着，看着谢观澄狼狈的模样，眉头微挑，脸上那惯有的慵懒笑意淡去，眼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却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一下午的体力透支，加上昨夜没睡好，谢观澄感觉自己的老腰都快断了。 一下午诶，没休息诶，半夜还没睡好诶，我不是被贬了吗，怎么还有活干的？ 当他把最后一块石头垒好，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正好沉入西山。 【叮——强制性体力劳动改造完成。评价：合格。】 【亲，请积极对待系统任务哦，类似消极行为将触发更高级别惩戒，不然届时清理的可能就不只是茅厕了呢——】 随着提示音结束，谢观澄身上的沉重感和仙力的禁锢瞬间消失。 “我……”谢观澄把到嘴的所有脏话都咽回去，实在是没力气骂了啊！然后瘫坐在垒好的石堆旁，浑身像是散架了一样，连手指都不想动。他看着天边最后一丝亮光被暮色吞噬，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这破系统……比黑心老板还会折腾人。不把这破任务搞定，这鱼，怕是永远也别想摸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拖着快散架的身子往回走。 快到小屋时，谢观澄停下脚步，对眼巴巴等着的白签说：“小签，你先带你陆大哥去你家吃饭，我稍后便来。”随后拖着沉重的身体，又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跟你娘说，我要吃醉排骨，饭钱算我的。” “是！师父嘿嘿嘿！”白签不疑有他，高兴地应了，转身就蹦蹦跳跳地往家跑。 陆无穷慢悠悠地跟上来，经过谢观澄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瞥了他一眼，眼神深邃，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懒懒散散地跟着白签走了。 谢观澄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脸上强装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 他转身，没有丝毫犹豫，步履看似疲惫，却方向明确地直奔后山。 山中的空气越往深处越阴冷潮湿，连谢观澄这种耐寒的体质也感到有些不适。鸟鸣虫嘶渐渐稀疏，最终归于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感觉都不需要刻意寻找，一股若有若无、混杂着腥臭与腐朽香火的异样气息，如同黑暗中的指引，牵引着谢观澄前行。 很快，他在一个巨大的石窟前停了下来。 石窟像是被巨力硬生生嵌进山体，石壁开裂，布满纵横交错的细纹，年代看似久远。石窟深处，一尊高大的无头石像斜立其中，石像身躯被风雨侵蚀得坑坑洼洼，断颈处异常光滑，不似天然形成。 石像前，有一片焦黑的、显然是新近焚烧过什么的痕迹，与周围青翠的草地格格不入。焦土之上，散落着一些类似瓷器的细小碎片，质地与他之前偶然在村里某户人家瞥见的某种邪异雕像有些相似。 谢观澄心中警惕，不敢贸然靠近。然而，就在他准备在外围仔细观察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蛊惑力从那石像散发出来。 谢观澄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那些被他强行封印在神识深处、属于无数亡魂的低吟、哭泣与咒骂，此刻如同找到了决堤的缺口，轰然爆发！ “救救我……为什么还不来救我……我不是许愿了吗！” 一个女子凄厉的哭喊道。 “满足我的愿望！我要财富！我要无尽的财富——！” 一个商人贪婪的嘶吼道。 “骗子！伪善者！你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你根本什么也做不到！” 充满恨意的指控如同淬毒的冰锥，将他钉在原地。 “……我好痛啊……火烧得好痛……你为什么不来……” “都是你的错！是你给了我们希望，又亲手把它掐灭！” “……连你们都放弃我了吗……” “……诅咒你……永世不得安宁……” 杂乱的、痛苦的、充满绝望与怨恨的声音交织成一片无法挣脱的罗网，将他紧紧缠绕。 谢观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苍白如纸。他死死咬住下唇，试图用疼痛唤回一丝清明，但好似没知觉般又陷入了空洞当中，他所有的抵抗瞬间淹没。 腰间的玉简在疯狂发烫、震动，似乎在发出警告，但他浑然不觉。 倏然间，脑中的剧痛和噪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平静，一个带着蛊惑笑意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呵呵……金牌许愿司组长，谢观澄？真是狼狈啊……” “我能让你彻底摆脱这种痛苦……那些蝼蚁的死活，与你何干？他们值得你如此折磨自己吗？” 对话的内容貌似充满了理解和同情，但声音却像毒蛇一样冰冷。 “很简单……只要你愿意，分润一点点……一点点你的功德给我……我就能帮你屏蔽掉这些噪音，让你获得真正的安宁……怎么样？很划算的交易吧？” 谢观澄眼神空洞，脸上浮现出挣扎与渴望。他像提线木偶般，不受控制地，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朝着那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无头石像探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石面的刹那—— “嘎——！” 一声突兀而嘶哑的鸦鸣，如同利刃般划破了死寂！ 一道漆黑的影子箭矢般俯冲而下，尖锐的喙毫不留情地啄在谢观澄探出的手指上！ 刺痛传来！ 谢观澄浑身猛地一个激灵，像是从一场深沉的噩梦中被强行拽醒！ 他倏地收回手，看着手背上迅速泛起的红痕和细微的血珠，空洞的眼神里骤然恢复了焦距，转而被浓烈的后怕与惊悸取代！ 他踉跄着后退好几步，直到后背撞上石壁才停下，额角已布满冰冷的汗珠，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方才……若不是这乌鸦…… 他心底一阵发寒，望向那尊石像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忌惮。 那只通体乌黑的乌鸦，此刻正落在一旁低矮的树枝上，歪着头，小豆丁的眼睛静静地看了过来。 谢观澄惊魂未定，目光复杂地看向这只诡异乌鸦，试探性地缓缓伸出手臂。 那乌鸦豆眼转了转，竟扑棱一下，倒也没客气般飞到了他的小臂上。 【叮——检测到异常灵性生物冥鸦主动接近。资料库比对中……权限不足，信息缺失。】 【建议】：保持观察。 谢观澄看着手臂上的乌鸦，又望向那诡异的石窟，眉头紧锁。 “看来，这事绝非一个丙级任务那么简单……” 他低声自语，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这石窟，这石像，这蛊惑之音，还有这只及时出现的乌鸦……一切都透着一股浓浓的阴谋气息。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一道倚着树干的身影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 陆无穷抱臂而立，脸上惯有的慵懒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尊无头石像，又落在谢观澄微微颤抖的背影和那只冥鸦身上，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光与……了然。 他果然，没跟错人。阳肆村这潭水，远比想象中更深。而谢观澄，也绝非表面那副闲散不着调的模样，藏得着实不浅。 陆无穷他忽然觉得，跟着这样一位，说不定还能从中捞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他嘴角一勾，眼里闪过一丝利落的精明。 “小签！白夫人！我来啦！”谢观澄一脚跨进门，搓着手猛吸一大口，装作哭泣，心酸地说道：“这倒也是神仙日子。” “哈哈哈……”白签的娘捧着一盆醉排骨出来，乐呵呵地对谢观澄说道：“快去洗洗手，话说着小陆洗半天手，没见着人呢。” “师父，这、这鸟是哪来的！”白签眼睛亮亮地说道，很是惊奇啊。 谢观澄挠了挠自己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随口胡诌：“路上捡的。”然后走到门口四处望了望，疑惑地说：“你师弟呢？咋没见到人呢？去哪了这是？” "找我呢，师父。"陆无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谢观澄一激灵。 “是啊，就等你了，去哪了，都见不着你！”谢观澄自以为很凶地瞪了陆无穷一眼，眼底却藏着笑意抬手就是一拳，随机就窜进了屋，说道：“快点进来。” 陆无穷愣愣地被打得往后退一步，随即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他转头望去，只见白签乖乖坐在桌边，小手紧紧攥着筷子，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兴奋地盯着满桌香喷喷的饭菜。白大娘正端着一碗汤从厨房出来，看见谢观澄进屋，立刻露出慈爱的笑容，柔声说道：“观澄回来啦？快坐，小陆你也快点进来，菜都要凉了。”连那小乌鸦也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他。 陆无穷看着眼前的画面，满桌饭菜的香气萦绕鼻尖。他心里忽然软乎乎的，心想：这场面，倒是……新奇得很。 “师父，快坐呀！” 白签脆生生地喊了一句。 这时谢观澄已经拉了把椅子坐下，转头朝他扬声喊：“陆无穷！愣着干嘛？快来快来。” 陆无穷回过神，眼底盛满笑意，响亮地应了一声：“诶！” 脚步轻快地进去。 吃了个饱饭，大家都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白签甚至打了个嗝：“师父，你今晚在这留宿吗？我想和你聊天——”白签拉长着嗓子，撒娇道。 谢观澄笑着瞥了他一眼：“下次下次，今晚我要准备给你惊喜，嗯。” 过几日便是白签的生日，白签听到，肚子不疼了，腰不酸了，跳下椅子兴奋地说道：“我我！！”随后又看了陆无穷一眼，一点儿也不怯生：“陆大哥，过几日可是我的十三岁生辰”。眼睛亮闪闪地暗示着什么。 陆无穷眼含笑意，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哦，这样么——那我在此之前先跑。” 白签瞪大双眼：“不行不行，陆大哥，你随便，我还准备炫耀炫耀我有大哥了呢嘿嘿嘿……” 在告别白大娘和白签后，陆无穷便随着谢观澄回到了小屋。 “好了，嗯——你快去洗漱吧，床归你。我还有别的事，你先睡。”谢观澄温声尴尬地说道，然后随手将那乌鸦轻轻安置在横木上，向门外走去。 一直靠在门口阴影处的陆无穷听罢，抬起眼，冷不丁地开口：“又去后山？” 谢观澄的脚步倏然停住，背影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他面无表情地回头，月光照亮他半边侧脸，神情在那一刹有些模糊不清，平淡地吐出几个字：“看看而已。” 旋即，仿佛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补充道：“不必担心。” 陆无穷眯起了眼睛，固执地说道：“我也要去。” “不准，给我待着。”谢观澄说完便匆匆离开。 陆无穷“啧”的一声，眉宇间满是烦躁。 谢观澄顺着小路又来到了石窟附近。这次他学聪明了，没有再继续靠近，远远地望石窟，低头思索：上次到底为什么着了道？视听嗅味触，更像是…… “味道！！” 他恍然大悟般抬起头，鼻翼微动，仿佛再次捕捉到那丝若有若无、混合着香火与腥臭气息的异样气味。 他随即飞快地撕下自己的一大片衣袖，动作利落地叠了几叠，蒙住口鼻，在脑后系紧，做了个简易的屏障。 就在他刚松一口气，准备一探究竟的时候——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谢观澄惊得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竟一动不动地定在了原地。 万籁俱寂，只有夜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身后那在传来的、平稳轻缓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