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秋声》 第1章 秋雨 景和七年,暮秋。 京城的雨是从寅时末开始落的,起初只是风卷着星点凉意扑在窗纸上,待祝秋意晨起时,檐角已垂落细密的雨线,把院中的桂树裹成了一团浸在雾里的香。 “姑娘,今日的雨缠得紧,还是加件薄绒比甲吧?” 贴身丫鬟云袖捧着衣物进来时,祝秋意正对着菱花镜描眉。镜中少女眉峰清峭,眼尾却带着点未褪的倦——昨夜亥时才从城郊回府,沾了一身的雨寒,只歇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要撑起“祝家嫡女”的模样。 她指尖蘸了点螺子黛,顺着眉骨描出流畅的弧度,语气淡得像窗外的雨:“不必,今日只去城西书斋。” 云袖拗不过她,只好把比甲搭在臂弯里,转身去取那柄素色油纸伞——伞面是最不起眼的牙白,连伞骨都没雕半分纹饰,恰如祝秋意身上的月白襦裙,规规矩矩裹着京中贵女该有的清冷。 祝府正院临着内城的金水巷,青石板路被雨浸得发亮,踩上去能听见细微的“吱呀”声。祝秋意撑伞出门时,管家祝忠正领着仆妇搬新炭盆,见了她忙躬身:“小姐早,今日雨凉,可要备车?” “几步路罢了。”她垂眸避开祝忠的视线,脚步没停。 从祝府到城西文渊坊的“清砚斋”,要走两刻钟。这是她每月初三必走的路,既是“寻古籍”的幌子,也是与组织传递消息的暗线。 雨丝沾在伞面上,晕开一圈圈浅白的痕。祝秋意走得慢,眼尾却扫着巷中的动静:卖豆腐脑的挑子刚支起灶火,热气裹着豆香漫在雨里;穿青布衫的书生抱着书册小跑,鞋尖溅起细碎的水花;巷口墙根下,穿皂衣的捕快正转着枚铜钱,目光却往她这边瞟——那是御林军的暗桩,盯了她快半个月了。 她指尖无意识捻了捻袖角,那里缝着层极薄的软甲,甲片下藏着枚三寸长的柳叶刃。这是组织给她的“佩饰”,也是她这些年在雨里走的底气。 文渊坊的青石板路更窄些,两侧的灰瓦屋檐垂着雨帘,把巷弄裹成了条湿漉漉的廊。清砚斋的木门半掩着,老板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见她进来便笑着掀帘:“祝小姐来了?上月说的《周官注疏》,刚从江南寻来善本。” 祝秋意颔首,跟着老者进了内间书阁。阁子里燃着沉香,混着旧纸的霉味,衬得外面的雨声都远了。老者把书册推到她面前,指尖在桌案上敲了两下——这是组织的暗号,意为“有外人查探”。 “前日有人来问过这书,穿玄色锦袍,腰坠羊脂玉,看着是宫里的人。”老者压低声音,眼角的褶子掩着警惕。 祝秋意指尖落在书页上,指腹掠过“天官冢宰”四个字——这是组织用来传递密文的载体,玄色锦袍、羊脂玉,该是太子府的暗卫。她抬眸,语气依旧淡:“多谢先生。” 待她抱着书册出门时,雨势又密了些。云袖连忙上前撑伞,却见祝秋意往坊外的茶肆走:“买两笼蟹粉汤包,带回去给母亲。” 茶肆的竹帘被风卷得轻晃,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穿灰布衫的汉子,见她进来便低下头擦桌子——是同组的“影三”,负责接应今晚的任务。祝秋意走到柜台前,指尖在木案上敲了三下:短,长,短。 “两笼汤包,要热的。” 掌柜的应了声,转身去后厨时,指尖往灶台后递了个纸团。祝秋意接过汤包时,纸团已落进她袖中——是组织的新指令:亥时,城郊废宅,清除“漏网之鱼”。 油纸包裹着汤包的热意,浸得袖中的纸团发皱。祝秋意抱着汤包出门时,影三已从茶肆后门离开,腰间的短刀露出半寸寒光,混在雨里没入人群。 回府的路走得比来时更慢,祝秋意看着巷口的桂树落了片花瓣在伞沿,忽然想起五年前的暮秋——那时她刚被组织送回祝家,也是这样的雨天,她穿着不合身的襦裙,站在祝府的门槛外,指尖攥着枚刻着纹路的玉佩,不敢进门。 那年她七岁,刚从组织的暗训营出来,掌心还留着练刃磨出的茧,连“女儿家该有的样子”都是组织教的:笑要浅,话要少,走路要轻得像落雨。 “小姐,您怎么了?”云袖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 祝秋意抬眸,恰好撞见府里的小丫鬟捧着盆秋菊走过,菊瓣上沾着雨珠,亮得像碎星。她勾了勾唇,是极淡的弧度:“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秋,比往年凉些。” 进府时,正院的回廊下已摆了新炭盆,暖意裹着桂香漫过来。祝秋意把汤包递给迎上来的仆妇,转身往自己的“静兰院”走——袖中的纸团还带着茶肆的热气,而袖角的柳叶刃,已浸了秋雨的凉。 静兰院的窗下摆着盆白菊,是她上月从城外寺里求来的。祝秋意推开窗,看着雨丝落在菊瓣上,忽然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是母亲柳氏。 “秋意,今日去书斋可有收获?”柳氏坐在圆桌旁,指尖摩挲着茶盏的描金纹,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 祝秋意把《周官注疏》放在桌上:“寻到了善本,母亲若是想看,晚些我送过去。” 柳氏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想从那层清冷里看出点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打从回来就像变了个人……罢了,快些喝盏姜茶,仔细受了寒。” 待柳氏离开,祝秋意才端起姜茶——茶盏是白瓷的,暖得烫手。她看着茶面上晃开的涟漪,忽然想起组织里的日子:没有姜茶,没有桂香,只有冷硬的石墙和磨不完的刃,连下雨时,都只有铁窗透进来的湿冷。 酉时末,雨停了。天边晕开浅金的晚霞,把院中的桂树染成了暖黄色。祝秋意站在窗边,指尖掠过案上的《周官注疏》,书页里夹着片干桂花——是今早云袖偷偷放进去的,香得像这京城的秋,温柔得不像话。 她忽然想起五年前被送回祝家的那个傍晚,也是这样的晚霞,她站在静兰院的窗下,看着柳氏端着碗甜汤过来,指尖抖得连碗都接不住。那时柳氏抱着她哭,说“我的意儿终于回来了”,而她的掌心,还沾着前一日练刃时蹭到的血。 如今她已经能稳稳端住茶盏,能笑着和母亲说话,能把“祝家嫡女”的模样演得滴水不漏——只是袖中的柳叶刃,永远是凉的。 戌时,云袖进来点了烛火:“姑娘,晚膳备好了,是您爱吃的蟹粉酥。” 祝秋意“嗯”了声,目光却落在院外的巷口——影三该在那里候着了,亥时的梆子声一响,她便要换上夜行衣,往城郊的废宅去。 烛火晃了晃,映得她的影子落在窗纸上,清瘦得像株被雨浸过的桂。祝秋意端起蟹粉酥,咬了一口——甜香裹着酥皮的脆,是她在组织里从未尝过的味道。 只是这味道,总带着点不真实的暖。 她忽然想起今早巷口的捕快,想起书斋老者的警惕,想起袖中皱成一团的纸团——这京城的秋再温柔,也裹不住她藏在袖角的刃,藏在暗夜里的血。 亥时的梆子声,很快就要响了。 第2章 寒夜 亥时。 梆子声从城西北角楼沉沉传来,三响过后,京城彻底沉入浓黑。祝秋意已换好玄色夜行衣,领口袖口用暗扣束得紧实,将身形裹得利落,柳叶刃贴着腕骨藏在袖中,凉得沁入肌理。她推开静兰院的角门时,指尖在门栓上轻轻一挑,木门便无声开启,像从未被触碰过。 夜雾裹着雨后的湿冷,漫过青石板路,把屋檐、墙角都晕成模糊的影。祝秋意贴着墙根走,脚步轻得像落叶,避开巡夜打更人的灯笼光晕,身形隐在阴影里,活脱脱一道无声的风。她没直接往城郊去,按组织规矩,执行任务前需与影三在城南城隍庙碰面,确认最终细节。 城隍庙早已破败,香火断绝,几尊残破的神像立在黑暗中,蛛网缠身,透着森然寒意。影三已在神像后等候,依旧是白天的灰布衫,腰间短刀的刀柄缠着黑布,在夜色里泛着冷光。 “目标是前户部主事李嵩,当年参与秘宝图纸抄写后叛逃,藏在废宅正厅西侧厢房。”影三的声音粗哑低沉,语速极快,“身边有八个护卫,都是亡命之徒,配了弩箭。正门、侧门有埋伏,后院枯井旁是缺口,可从那里潜入。” 他递过一张粗糙的草图,祝秋意借着远处偶尔闪过的闪电扫了一眼,便熟记于心,随后将草图凑到神像前的残烛上点燃。火苗舔舐纸张,化为灰烬被夜风吹散,没留下半点痕迹。 “亥时五刻动手,我在废宅外接应,解决漏网护卫。”影三补充道,语气里没半分波澜,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 祝秋意颔首,没再多言,转身便往城郊方向去。城郊的路满是泥泞碎石,鞋尖很快沾了厚泥,风卷着雾刮在脸上,像细小的冰粒。她走得极稳,八年暗训营的训练,让她能在黑暗中视物辨向,哪怕能见度不足三尺,也没半点迟疑。 废宅离城三里地,赶到时已近亥时五刻。断墙残垣间长满半人高的荒草,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夜行衣,冷得刺骨。祝秋意绕到后院枯井旁,果然没设埋伏,她借着枯藤掩护,悄无声息翻进院内。 院内静得出奇,只有风吹过断墙的呜咽声。祝秋意贴着墙根往正厅西侧厢房摸去,路过正厅时,听见里面传来说笑声,该是护卫在喝酒闲聊。她屏住呼吸,脚步放得更轻,像影子般滑过回廊。 厢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烛光,还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祝秋意趴在门缝上看,屋内只有一人背对着门写字,正是李嵩,身边并无护卫。她握紧柳叶刃,轻轻推开门,身形如狸猫般窜入,刃尖直刺李嵩后心,快得只剩一道寒光。 可就在刃尖即将触到皮肉时,李嵩忽然猛地转身,手里短刀横挡,“叮”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在昏暗烛光下格外刺眼。“暗羽卫的狗崽子,果然来了!”李嵩面目狰狞,声音又惊又怒。 祝秋意心头一沉——中计了。 她不慌不忙,手腕翻转,柳叶刃变刺为削,直取李嵩手腕。李嵩也是练家子,短刀舞得密不透风,两人在狭小厢房里缠斗,烛火被风吹得剧烈摇晃,影子在墙上忽大忽小。 “都出来!”李嵩大喊一声。 厢房大门被踹开,四个黑衣护卫冲进来,手持刀弩,对着祝秋意便射。她侧身避开弩箭,脚尖点地,从窗口翻了出去,刚落地,又被另外四个护卫围了上来。八个护卫个个悍不畏死,刀光剑影中,杀气腾腾。 祝秋意后背贴紧断墙,握紧柳叶刃,眼底只剩锐利。她深吸一口气,身形猛地一动,刃尖划破最近一个护卫的喉咙,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脚下荒草。“杀了她!”李嵩怒吼着冲出来,亲自加入围攻。 护卫太多,祝秋意渐渐体力不支,后背不慎被划一刀,火辣辣的疼,鲜血浸透夜行衣,黏在皮肤上又冷又黏。她咬紧牙关,忍着剧痛反击,可肩头又挨了一刀,柳叶刃差点脱手。 就在这时,废宅大门方向忽然传来动静,一道月白身影快步进院,手里提着盏羊角灯,灯光暖黄,却没半分暖意。那人似乎没想到院内有打斗,脚步顿了顿,羊角灯的光扫过满地尸体和鲜血,最终落在祝秋意和李嵩等人身上。 是个年轻男子,穿月白长衫,发束得整齐,只插了根木簪,眉眼清隽,周身透着股沉静气息,与这血腥的暗夜格格不入。他手里没带兵器,倒像是个赶路的书生,或是出诊的游医。 祝秋意的警惕瞬间拉满,眼底寒光更甚——这人是谁?是李嵩的援军?还是御林军的暗桩?她没多余精力探究,只能分出半分注意力盯着他,防备他突然出手。 李嵩也愣了愣,见来人衣着普通,不像有来头,便怒吼道:“哪来的毛小子,敢闯老子的地方!不想死就赶紧滚!” 男子没滚,也没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羊角灯的光稳稳落在打斗的人群中。他的目光扫过祝秋意握刃的手——指腹有厚茧,动作利落狠辣,绝不是寻常女子;又落在李嵩等人身上——衣料粗糙,杀气外露,是江湖亡命之徒的模样。 他眼底没什么情绪,既不惊慌,也不厌恶,只是平静地观察着,像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祝秋意被他看得有些不适,这人的眼神太沉静,像深潭,看不出深浅,让她觉得莫名的危险。 “小子,你找死!”一个护卫见他迟迟不走,怒不可遏,挥刀便向他砍去。 祝秋意没动,她想看看这人到底有什么底细。只见男子侧身避开刀锋,动作不快,却精准得恰到好处,随后抬手,指尖在护卫的手腕上轻轻一点。护卫吃痛,短刀“哐当”落地,捂着手腕后退几步,满脸惊愕。 这一手让祝秋意瞳孔微缩——是点穴?这人绝不是普通书生或游医。 李嵩也惊了,没想到这看似无害的男子竟有这般身手,顿时警惕起来:“你到底是谁?” 男子终于开口,声音清润,却没半分温度:“路过避雨,不想撞见你们私斗。”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祝秋意,“此地凶险,阁下若是想脱身,不如趁现在。” 祝秋意没理他,她不信一个陌生人会无缘无故提醒自己。趁着李嵩等人注意力被分散,她猛地发力,柳叶刃直刺李嵩心口。李嵩猝不及防,被刃尖刺穿胸膛,睁大眼睛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剩下的护卫见首领死了,顿时慌了神,转身就要跑。祝秋意没给他们机会,身形跃起,柳叶刃翻飞,几下便解决了剩下的人。 院内的打斗声停了,只剩下祝秋意的喘息声,还有男子平稳的呼吸。夜雾更浓了,羊角灯的光在雾气中晕开一圈暖黄,却照不进两人之间的距离。 祝秋意捂着肩膀的伤口,冷冷地盯着男子,声音压得极低:“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没回答,只是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流血的肩膀上,又移到她手里的柳叶刃上,语气平淡:“阁下身手不错,只是伤口流血过多,怕是撑不了多久。” “与你无关。”祝秋意的声音冷得像冰,她能确定,这人身份不简单,大概率是敌非友。她握紧柳叶刃,若是他敢上前,她便先下手为强。 男子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语气依旧平淡:“我无意与你为敌,只是路过。”他顿了顿,又说,“此地不宜久留,官府的人怕是很快就到,阁下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说完,他没再停留,提着羊角灯,转身便往废宅大门走去。脚步轻稳,没带走一片云彩,也没留下半点痕迹,像从未出现过。 祝秋意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雾中,眼底满是警惕和疑惑。这人到底是谁?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提醒自己离开?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却找不到答案。 她没再多想,知道男子说得对,官府的人很快就会来。她弯腰在李嵩身上搜了一圈,找到一封密函,塞进怀里,随后转身往废宅后院的枯井方向去。 影三在院外接应,见她出来,忙上前:“解决了?怎么伤了?” “嗯,遇到点意外。”祝秋意语气平淡,没提那个神秘男子,“密函拿到了,先撤。” 影三点点头,没多问,两人趁着夜色,迅速消失在树林里。 回到祝府时,天已蒙蒙亮。祝秋意从角门翻墙而入,悄无声息地回到静兰院。云袖还在睡熟,她没惊动任何人,自己取了伤药,坐在妆台前处理伤口。 伤口很深,疼得她额头冒冷汗,可她没哼一声,只是咬着牙,用干净的布条擦拭血迹,敷上药,再仔细包扎好。做完这一切,她才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那个神秘男子的身影又在脑海里浮现——月白长衫,沉静眼神,精准的点穴手法。他到底是谁?是组织的敌人?还是其他势力的人?祝秋意想不明白,只知道这人很危险,若是下次再遇上,必须格外小心。 她睁开眼,看向桌案上的《周官注疏》,书页里的干桂花还在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想起昨夜的血腥,想起那个男子的眼神,忽然觉得,这京城的秋,不仅凉,还藏着太多未知的凶险。 而城郊的小路上,那个穿月白长衫的男子——虞观恒,正提着羊角灯往城里走。他不是路过避雨,而是受祖父之托,来城郊取一味罕见的药草,没想到会撞见那场打斗。 他想起那个穿夜行衣的女子,想起她冷冽的眼神,狠辣的身手,还有她肩膀上的伤口。她是谁?为何会与亡命之徒缠斗?虞观恒也没想明白,只觉得这女子身份不简单,怕是与京城的某些暗流有关。 他收回思绪,加快脚步。京城不大,有些相遇或许并非偶然。他隐隐觉得,日后或许还会再遇上那个女子,只是下次相遇,不知是敌是友。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晨雾漫在京城的街巷里,把青石板路染得湿漉漉的。祝秋意换了身干净的襦裙,将密函藏进床底的暗格,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她推开窗,看着院中的白菊,花瓣上还凝着晨露,像昨夜未干的血珠。她知道,这暗夜里的争斗不会结束,而那个神秘的男子,不过是这场争斗中偶然出现的一个插曲,日后还会有更多未知的危险在等着她。 只是她没想到,这场看似偶然的相遇,会在日后的岁月里,掀起无数波澜。而此刻的她,只想着尽快将密函交给组织,完成任务,然后继续扮演好“祝家嫡女”的角色,在这凉薄的秋夜里,守护好自己的秘密,也守护好那枚藏在领口的玉佩。 晨雾中,远处的钟楼传来清脆的钟声,新的一天开始了。祝秋意站在窗前,身影清瘦,像株被霜打过的桂树,清冷而坚韧。 第3章 桂香 京城的晨雾渐散,露水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细小的湿痕。祝秋意坐在静兰院的窗前,指尖摩挲着《周官注疏》的书页,里面的干桂花沾了点晨露,香得清淡。她换了身月白襦裙,肩头的伤口被细布层层包扎,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却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的清冷模样,半点看不出昨夜经历过生死缠斗。 “姑娘,早膳备好了,是莲子粥和蟹粉酥,夫人让厨房炖了鸽子汤,说补身子。”云袖端着食盘进来,脚步放得极轻。 祝秋意抬眸,语气淡得像雾:“放在这儿吧。” 云袖应了声,将食盘搁在桌案上,又道:“姑娘,方才张婆子来求见夫人,说她家老爷咳血不止,郎中都束手无策,想请虞家世子看看,可虞府规矩大,她们见不着世子爷的面。” 祝秋意捻着书页的手顿了顿——虞家世子。这名字她听云袖提过几次,京中世家嫡长子,医术通神,性子淡泊,是贵女们闲谈时偶尔会提及的人物,于她而言,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名字。 她没接话,端起莲子粥慢慢喝着,味同嚼蜡。心思却不由自主飘回昨夜——那个穿月白长衫的男子,沉静的眼神,精准的点穴手法,还有那句平淡的“官府的人怕是很快就到”。 正想着,院外传来柳氏的声音:“秋意,你在吗?” 祝秋意起身开门,柳氏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为难:“秋意,户部侍郎周大人的公子得了怪病,昏迷不醒,请了好些郎中都没用,想请虞世子出手,可虞府门槛高,周大人几次登门都没见到人。我与虞老夫人有过几面之缘,你能不能替我跑一趟,送些东西过去,顺便提一句这事?” 祝秋意颔首,语气依旧平淡:“好。” 她没多问,转身回房取了那本《周官注疏》——书斋老者提过,虞老夫人酷爱古籍,以此为礼,最为稳妥。云袖提着食盒,里面装着母亲准备的桂花糕,跟着她出门。 晨雾已散,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青石板路上,泛着柔和的光。祝府到虞府不过半个时辰的路,永安巷的虞府朱门气派,门仆肃立,透着世家的规整。 “烦请通报,祝家嫡女祝秋意,携古籍一本,求见虞老夫人。”祝秋意对门仆道,声音平稳,无波无澜。 门仆进去通报片刻,便引着一位老管家出来:“祝小姐,老夫人有请。” 虞府内布置雅致,亭台楼阁间种满桂树,香气袭人。跟着老管家走到“静雅轩”,虞老夫人正坐在石桌旁喝茶,头发花白,精神矍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祝家的小姑娘,快坐。”老夫人笑着摆手。 祝秋意躬身行礼,将《周官注疏》递上:“晚辈偶得一本善本,听闻老夫人喜爱古籍,特来献上。” 老夫人接过书翻看,眼中闪过喜色:“好得很,这可是稀有的本子,小姑娘有心了。” 两人闲谈几句,祝秋意才缓缓提起周公子的病情:“晚辈今日前来,还受人所托。户部侍郎周大人的公子染疾昏迷,听闻虞世子医术高超,想请世子爷出手相助,还望老夫人成全。” 老夫人叹了口气:“观恒这孩子,看病有自己的规矩,不过你开口,我替你问问。”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脚步声。祝秋意抬眸望去,只见一个穿月白长衫的男子走进来,发束得整齐,木簪绾发,眉眼清隽,正是昨夜废宅中遇到的神秘男子。 是他。 祝秋意的指尖微不可察地蜷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眼底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只是见到了一个寻常陌生人。 虞观恒显然也认出了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转瞬即逝,随即躬身行礼:“孙儿见过祖母。” “观恒回来了。”老夫人笑着招手,“给你介绍,这是祝家小姐祝秋意,送了本好书给我。” 虞观恒走到石桌旁,目光落在祝秋意身上,语气平淡:“祝小姐,久仰。” “虞世子,久仰。”祝秋意颔首回应,声音清冷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昨夜的相遇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梦。 老夫人指着祝秋意,对虞观恒道:“秋意小姐说,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得了怪病,你能不能去看看?” 虞观恒沉吟片刻,道:“祖母开口,孙儿自然应允。明日一早,我去周府瞧瞧。” “多谢世子。”祝秋意起身道谢,语气依旧平淡,没有半分热切。 她没多留,寒暄两句便起身告辞:“老夫人,晚辈还有事,先行告辞。” “路上小心。”老夫人笑着摆手。 虞观恒送她到府门口,两人一路无话,气氛平静无波,没有半分尴尬或试探。到了门口,祝秋意转身,语气依旧清冷:“昨夜之事,多谢世子提醒。” “举手之劳。”虞观恒语气平淡,目光落在她肩头,虽被衣衫遮住,却能猜到那里藏着伤口,“祝小姐伤势无碍便好。” 祝秋意没接话,颔首示意,转身带着云袖离开。走出虞府很远,云袖才忍不住道:“姑娘,虞世子是不是就是上次在古寺遇到的那位?没想到他竟是虞家世子,长得真好看,医术又好。” 祝秋意没应声,脚步平稳,心里没有半分波澜。虞观恒的身份,于她而言,不过是解开了昨夜一个小小的疑惑——原来那个神秘男子,是世家世子,身怀武功也便说得通了。 至于他是否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她并不在意。昨夜她穿夜行衣,面容大半隐在阴影里,他未必能将“祝家嫡女”与那个黑衣暗卫联系起来。即便认出了,她也有应对的法子,八年的暗训,早已让她学会在任何情况下保持冷静。 回到祝府,柳氏连忙迎上来:“怎么样?虞老夫人和世子爷应允了吗?” “嗯,虞世子明日会去周府。”祝秋意点头,语气平淡。 她回到静兰院,关上门,走到窗前。院中的桂树随风摇曳,花瓣落在窗台上,香得清淡。她想起虞观恒平静无波的眼神,与昨夜废宅中那个冷眼旁观的男子重合在一起。 世家世子,医术高超,身怀武功,深夜出现在城郊废宅。 这人身份不简单。 祝秋意的指尖捻起一片桂花,轻轻一捻,花瓣便碎了。她将碎花瓣抛开,眼底依旧清冷——不管虞观恒是什么人,与她都只是陌路。她的世界里,只有组织的任务,只有藏在领口的玉佩,其他的人和事,皆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而虞府的静雅轩里,虞观恒陪着老夫人喝茶。老夫人看着他,笑着说:“祝家的小姑娘,性子倒是沉稳,不像寻常贵女那般娇俏。” 虞观恒抬眸,眼底没有半分异样,语气平淡:“嗯,是个沉静的姑娘。” 他想起昨夜那个穿夜行衣的女子,冷冽的身手,决绝的眼神,与今日这个清冷沉静的祝家小姐,判若两人。可那双眼睛里的平静,却有着惊人的相似——都是藏着事,不肯外露半分。 窗外的阳光正好,桂香袭人,两人各自坐在窗下,心思各异,却同样的平静无波。 第4章 指尖 京城的阳光终于挣脱云层,暖融融地洒在青石板路上,将连日阴雨留下的湿痕慢慢烘干。祝秋意换了身月白绣暗纹的襦裙,外罩一件浅碧色比甲,肩头的伤口被细布层层裹紧,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却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的清冷模样。 “姑娘,周府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云袖提着食盒进来,里面装着母亲柳氏准备的谢礼——两盒精致的桂花糕,“夫人说,虞世子肯出手相救,这份谢礼不能少。” 祝秋意抬眸,指尖正摩挲着《周官注疏》的书页,闻言淡淡颔首:“知道了。”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没再多说,转身往外走。昨日从虞府回来后,周侍郎便差人送来帖子,邀她今日一同前往周府,说是要当面答谢虞观恒。祝秋意本想推辞,却转念一想——周公子的病来得蹊跷,且与秘宝线索或许有关,借着这个机会去周府探查一番,也算是顺理成章。 周府的马车停在祝府门口,黑漆车厢,铜制门环,透着户部侍郎该有的体面。祝秋意弯腰上车,车厢内铺着软垫,角落里燃着一小炉沉香,气味清雅。她靠窗坐下,撩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缓缓掠过的街景——卖花的阿婆推着竹篮走过,篮子里的桂花沾着晨露,香得清淡;穿青布衫的书生边走边吟诵诗文,意气风发;街角的茶肆里,几个穿皂衣的汉子正低头说话,目光时不时往街面瞟——还是御林军的暗桩,看来他们并未放松对她的监视。 祝秋意收回目光,放下车帘,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暗纹。她想起昨夜虞观恒的模样,月白长衫,沉静眼神,还有那双看似温和却藏着锋芒的手。他是世家世子,医术高超,又身怀武功,深夜出现在城郊废宅,如今又牵扯进周公子的怪病,这一切都让她觉得,虞观恒绝不仅仅是个简单的世子爷。 马车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到了周府。周侍郎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到祝秋意,连忙上前拱手:“祝小姐,劳烦你跑一趟。” “周大人客气了。”祝秋意颔首回应,语气平淡无波。 刚走进府门,就见虞观恒从内院走来,依旧是一身月白长衫,木簪绾发,眉眼清隽,周身透着股沉静的气息。他看到祝秋意,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颔首示意:“祝小姐。” “虞世子。”祝秋意同样颔首,声音清冷依旧。 周侍郎笑着打圆场:“两位都到了,快请进。犬子还在昏迷,劳烦虞世子再费心看看。” 虞观恒点头,跟着周侍郎往内院走去。祝秋意跟在后面,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府的布局——周府不算奢华,却处处透着规整,院内种着不少松柏,显得肃穆。走到东跨院,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夹杂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异香。 周公子的卧房内,帐幔低垂,一个少年躺在床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眉头紧紧蹙着,显然睡得极不安稳。床边站着几个丫鬟,神色焦急,见众人进来,连忙躬身行礼。 虞观恒走到床边,示意丫鬟们退下,随后坐在床沿,伸出手指搭在周公子的腕脉上。他的神情专注,眼神沉静,指尖轻轻搭着,动作轻柔却精准。祝秋意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周公子身上,却留意着虞观恒的一举一动——他的指尖修长,指腹有薄茧,除了握药锄、碾药草的痕迹,似乎还有练过武功的磨损。 “脉象紊乱,内火郁结,却又带着几分阴寒之气,倒是奇怪。”虞观恒收回手,眉头微蹙,“昨日我开的药,公子喝了吗?” “喝了,喝了两碗,可还是没醒。”周侍郎连忙答道,语气带着几分急切,“虞世子,犬子到底得了什么病?” 虞观恒没立刻回答,而是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让新鲜空气流入。阳光照进屋内,落在周公子脸上,他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虞观恒转身,目光落在周公子的脖颈处,那里挂着一枚玉佩,用红绳系着,玉佩的纹路有些眼熟。 “周大人,可否让我看看公子颈间的玉佩?”虞观恒问道。 周侍郎连忙点头:“当然可以。” 虞观恒走上前,轻轻拿起玉佩,仔细打量着上面的纹路。祝秋意的目光也落在那枚玉佩上,瞳孔微缩——那纹路,竟与她领口藏着的玉佩有几分相似,只是更为残缺,像是其中的一部分。 “这玉佩是公子何时佩戴的?”虞观恒问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 “这是犬子生辰时,一位老友送的,说是能辟邪保平安,已经戴了快半年了。”周侍郎答道,“怎么,这玉佩有问题?” “不好说。”虞观恒摇摇头,将玉佩放回原处,“公子的病,或许与这玉佩有关。我需要用银针逼出他体内的郁结之气,或许能让他清醒片刻,问出些线索。” 他转头看向祝秋意:“祝小姐,可否请你帮忙?银针逼穴需要有人协助按住公子的四肢,避免他挣扎伤及自身。” 祝秋意眉头微蹙,下意识想拒绝。她不习惯与陌生人有肢体接触,更何况是与虞观恒这样身份不明、且有过两次特殊交集的人。可转念一想,这是探查线索的好机会,周公子若能清醒,或许能问出玉佩的来历,以及他昏迷的真正原因。 “可以。”她颔首应允,语气依旧清冷。 虞观恒从药箱里取出银针,用火折子消毒后,走到床边。“劳烦祝小姐按住公子的左臂和左腿。” 祝秋意依言上前,弯腰按住周公子的肢体。少年的身体滚烫,像着了火一般,烫得她指尖微微发麻。虞观恒则按住周公子的右臂和右腿,指尖刚触到少年的皮肤,就察觉到他身体猛地一颤,似乎要苏醒。 “我要下针了。”虞观恒低声道,随即手腕一动,银针精准地刺入周公子胸前的穴位。 周公子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剧烈挣扎起来,力道之大,远超常人。祝秋意下意识加大力道按住他,指尖紧紧攥着少年的衣袖,指腹的老茧蹭过布料,传来粗糙的触感。虞观恒也稳住身形,另一只手快速下针,刺入周公子的眉心、手腕等穴位。 “按住,别松手!”虞观恒的声音沉了几分。 祝秋意没说话,只是咬紧牙关,死死按住周公子。就在这时,周公子猛地扭动身体,祝秋意的手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滑,指尖恰好触到了虞观恒的手。 两人的指尖同时一顿。 祝秋意的指尖冰凉,带着常年握刃的冷意;虞观恒的掌心温暖,带着药草的清冽气息。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交织在一起,像冰与火的碰撞,瞬间传遍四肢百骸。祝秋意下意识地缩回手,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自在,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虞观恒也收回了手,只是目光在她指腹的老茧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继续下针。“好了,他快醒了。” 话音刚落,周公子的挣扎渐渐平息,面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呼吸变得平稳。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迷茫,声音沙哑:“爹……我在哪儿?” “儿啊,你终于醒了!”周侍郎喜极而泣,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 虞观恒示意众人安静:“公子刚醒,身体虚弱,别多说话。我问你,你昏迷之前,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周公子皱着眉,仔细回想了片刻,声音依旧沙哑:“我……我在城西的书斋看书,遇到一个穿玄色锦袍的人,他给了我一块糕点,说吃了能提神。我吃了之后,就觉得头晕,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玄色锦袍? 祝秋意和虞观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又是玄色锦袍,与之前书斋老者提到的、太子府暗卫的着装一致。 “那锦袍男子有没有说什么?或者给你什么东西?”虞观恒追问道。 周公子摇了摇头,眼神更加迷茫:“没有……他只是给了我糕点,还看了看我的玉佩,说这玉佩很特别。” “然后呢?”祝秋意忍不住开口,声音清冷,带着几分急切。 周公子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顿了顿才道:“然后我就头晕了,他扶了我一把,我好像感觉到他往我怀里塞了什么东西,但是我没看清……” 话音未落,周公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面色再次变得潮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不好,他体内的余毒还没清干净,又牵动了内火。”虞观恒连忙上前,再次搭住他的腕脉,“快,拿我的药箱来,我要给他施针排毒。” 丫鬟们连忙拿来药箱,虞观恒快速取出银针,正要下针,却见周公子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从他的衣襟里掉出一张折叠的纸条,落在了床榻上。 祝秋意的目光瞬间锁定那张纸条——纸张粗糙,边缘磨损,看起来与组织传递指令的纸条材质相似。她下意识地想弯腰去捡,却见虞观恒也动了,两人的手再次同时伸向那张纸条。 指尖又一次相触。 这次祝秋意没有立刻缩回,只是指尖微微一僵。虞观恒也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神沉静,带着几分探究。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 最终,祝秋意先收回了手,后退半步,语气平淡:“虞世子先看。” 虞观恒没推辞,捡起纸条展开,上面写着一串奇怪的符号,既不是文字,也不是常见的暗号,像是随意画的线条,却又透着某种规律。他看了片刻,眉头微蹙,显然也看不懂。 “这是什么?”周侍郎凑过来,满脸疑惑。 “不好说。”虞观恒将纸条折好,递给周侍郎,“周大人,这纸条先收好,或许与公子的病有关。我再开一副药,公子服下后,应该能安稳些。至于彻底痊愈,还需要找到下毒之人,解铃还须系铃人。” 周侍郎连忙接过纸条,小心翼翼地收好:“多谢虞世子,多谢祝小姐。” 虞观恒转身收拾药箱,写了药方交给丫鬟,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才起身告辞。祝秋意也跟着起身,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不仅确认了周公子的病与玄色锦袍男子有关,还见到了那张奇怪的纸条,接下来只需想办法拿到纸条,交给组织即可。 “周大人,我与虞世子一同告辞。”祝秋意颔首道。 周侍郎连忙挽留:“两位不如留下用膳?” “不必了,家中还有事。”祝秋意拒绝得干脆,虞观恒也跟着推辞,两人一同走出了周府。 府门外,阳光正好,桂香袭人。两人并肩走着,一路无话,气氛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在卧房内的两次指尖相触,只是无关紧要的意外。 走到路口,祝秋意停下脚步,转身对虞观恒道:“虞世子,今日多谢。” “举手之劳。”虞观恒颔首回应,语气平淡,“祝小姐似乎对周公子的玉佩和那张纸条,格外感兴趣?” 祝秋意心头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只是觉得事情蹊跷,随口问问罢了。” 虞观恒笑了笑,没再多问,只是道:“那张纸条上的符号,并非寻常暗号,祝小姐若是有兴趣,或许可以查查与古籍相关的记载。”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周公子的玉佩,纹路与我家中一本古籍上的图案相似,或许也与古籍有关。” 祝秋意的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古籍?又是古籍。她献给虞老夫人的《周官注疏》,如今周公子的玉佩和纸条,都与古籍有关,这绝非巧合。 “多谢世子提醒。”她颔首示意,转身就要走。 “祝小姐留步。”虞观恒叫住她,目光落在她的肩头,“你的伤口,似乎还没痊愈,若是疼得厉害,可以去城郊的医庐找我,我给你换些药。” 祝秋意回头,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神,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淡淡道:“再说吧。” 说完,她转身带着云袖离开,脚步平稳,没有半分留恋。走到街角,她回头望了一眼,虞观恒还站在原地,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看起来温和而疏离。 祝秋意收回目光,心里却不像表面那般平静。虞观恒的提醒,绝非无意,他显然也在追查与古籍、玉佩相关的线索。而那张纸条,她必须尽快拿到手。 回到祝府,祝秋意立刻回到静兰院,关上门。她走到窗前,看着院中的桂树,指尖捻着袖口的暗纹。虞观恒知道的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多,他到底在追查什么?他与秘宝线索之间,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她心头。但她没有时间纠结,当务之急是拿到周府的那张纸条。她走到床底,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里面装着各种开锁、易容的工具——都是组织给她的,用于执行任务。 夜幕降临,亥时的梆子声响起。祝秋意换了身玄色夜行衣,将柳叶刃藏在袖中,推开角门,融入夜色之中。她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掠过青石板路,朝着周府的方向而去,衣袂扫过路边的桂树,带下几片细碎的花瓣,落在寂静的夜色里。 而此时的虞府,虞观恒正坐在藏书阁内,面前摊着一本古籍,上面画着与周公子玉佩相似的纹路。他指尖摩挲着纹路,眼底闪过一丝凝重。祝秋意的身份,越来越可疑,她的身手,她对线索的关注,都表明她绝非普通的贵女。 他想起今日在周府,两次与她指尖相触的触感,她指腹的老茧,她清冷外表下的警惕与急切。她到底是谁?与玄色锦袍男子之间,是敌是友? 虞观恒合上古籍,起身走到窗边。夜色浓稠,月光洒在虞府的庭院里,桂香浮动。他望着周府的方向,眼底无波,只是静静看着夜色中那片隐约的灯火,没再动作。 京城的夜,依旧平静,只有风卷着桂香,悄无声息地掠过街巷,裹着那些未说破的疑虑,藏进更深的黑暗里。 第5章 揭穿 亥时。 夜色如墨,裹着微凉的风,漫过京城的街巷。祝秋意换了玄色夜行衣,肩头的伤口被紧实的布条缠裹,虽仍有隐隐作痛,却不影响动作。她推开静兰院的角门,身影如狸猫般窜入阴影,足尖点过青石板路,只留下一道极淡的痕迹——暗卫的本能,让她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着极致的谨慎。 周府的方向隐在夜色深处,灯火稀疏,只有门口的两盏灯笼泛着昏黄的光,映着朱红的府门。祝秋意绕到周府西侧的僻静巷口,这里院墙较低,且有一棵老槐树斜倚着墙,是潜入的绝佳位置。 她指尖抠住墙缝,借力跃起,身形如落叶般落在墙头,目光快速扫过院内——巡逻的护卫正沿着回廊走动,脚步沉重,灯笼的光在地面拖出长长的影。祝秋意伏在墙头,等护卫走过,便悄无声息地跳入院内,贴着墙根往东跨院摸去。 周公子的卧房还亮着一盏孤灯,窗纸上映着丫鬟守夜的身影。祝秋意屏住呼吸,绕到卧房后侧的窗下,指尖蘸了点唾沫,轻轻点在窗纸上,戳出一个小孔。屋内,周公子睡得正沉,呼吸平稳,床边的矮几上,放着一个小巧的木盒——白日里,周侍郎便是将那张纸条放进了这木盒里。 守夜的丫鬟正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的,显然已是疲惫不堪。祝秋意抓住机会,从袖中摸出一根细铁丝,轻轻拨开窗户的插销,无声无息地推开一条缝隙,侧身钻了进去。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味,混合着少年身上的汗气。祝秋意脚步轻得像风,走到矮几旁,拿起木盒。木盒没有上锁,她轻轻打开,里面果然放着那张折叠的纸条,除此之外,还有一块碎玉,与周公子颈间的玉佩纹路相似,像是从整块玉佩上摔下来的。 她将纸条和碎玉一并收好,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屋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是护卫的沉重步伐,而是像她一样,刻意放轻的脚步,且不止一人。 祝秋意心头一凛,立刻吹灭桌上的孤灯,身形隐在床榻后侧的阴影里。 房门被轻轻推开,两道身影闪了进来,动作利落,带着杀气。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祝秋意看清了来人的模样——都是穿玄色锦袍的男子,腰间佩着短刀,与周公子描述的下毒之人装扮一致。 “纸条和碎玉呢?”其中一人低声问道,声音沙哑。 “应该在木盒里。”另一人走到矮几旁,拿起木盒打开,发现里面空空如也,顿时低骂一声,“妈的,被人捷足先登了!” “搜!仔细搜!那丫头肯定没走远!” 两人在屋内翻找起来,动作粗暴,很快就搜到了床榻后侧。祝秋意握紧袖中的柳叶刃,眼底寒光乍现——既然撞上了,便没理由让他们活着离开。 就在第一个锦袍男子的手即将触到她藏身的阴影时,祝秋意猛地出手,柳叶刃出鞘,寒光一闪,直刺男子的咽喉。男子反应不及,被刃尖刺穿喉咙,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便倒在地上,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深色。 另一人见状,又惊又怒,挥刀便向祝秋意砍来。祝秋意侧身避开,手腕翻转,柳叶刃直取对方的手腕,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锦袍男子显然是练家子,慌忙收刀格挡,“叮”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两人在狭小的卧房内缠斗起来,床幔被划破,桌椅被撞翻,动静惊动了外面的护卫。“有刺客!”护卫的呼喊声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 祝秋意不想与护卫纠缠,只想速战速决。她故意卖了个破绽,让锦袍男子的刀砍向自己的肩头,同时侧身欺近,柳叶刃从男子的肋下刺入,直穿心脏。男子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解决掉两人,祝秋意不敢停留,转身从窗户钻了出去。刚落地,就见回廊上跑来一群护卫,举着灯笼和刀,大喊着“抓刺客”。她压低身形,往西侧的院墙跑去,身后的脚步声紧追不舍。 就在她即将跃上墙头时,忽然瞥见院墙下的阴影里站着一道身影——月白长衫,木簪绾发,正是虞观恒。 祝秋意的动作猛地一顿,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却依旧面无表情。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特意等她? 虞观恒也看清了她,眼底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沉静,仿佛早已料到她会出现。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位置,指了指墙外的巷口,意思不言而喻——让她从这里走。 护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灯笼的光已经照到了院墙根。祝秋意没有时间犹豫,她看了虞观恒一眼,眼底满是警惕,却还是纵身跃上墙头,落在巷内。 刚落地,就听见身后传来虞观恒的声音,温和却清晰,对着追赶来的护卫喊道:“我在此处赏月,并未见什么刺客,许是你们看错了。” 护卫们赶到院墙下,见是虞观恒,都愣了愣。领头的护卫连忙躬身:“虞世子,您怎么会在这里?” “受邀来周府议事,恰逢月色甚好,便在此处走走。”虞观恒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府内或许是进了野猫,惊扰了各位,不必大惊小怪,都散了吧。” 护卫们面面相觑,不敢违逆虞世子的意思,只能悻悻地散去。 祝秋意躲在巷口的阴影里,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她握紧手中的纸条和碎玉,心里五味杂陈——虞观恒不仅没有揭发她,反而帮她解围,他到底想做什么? 等护卫们走远,虞观恒才转身走进巷内,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祝小姐,深夜潜入周府,怕是不止为了赏月吧?” 祝秋意从阴影里走出来,柳叶刃依旧握在手中,刀尖指向地面,语气冷得像冰:“虞世子又为何在此?” “我与周大人约好今夜议事,刚到府外,就听见里面动静不小,便过来看看。”虞观恒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柳叶刃上,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看来,周公子提到的玄色锦袍男子,确实与小姐有关。” 祝秋意心头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虞世子想说什么?” “没什么。”虞观恒摇摇头,目光落在她肩头的夜行衣上,那里的布料被血渍浸染,虽不明显,却逃不过他的眼睛,“小姐的伤口又裂了,还是先处理一下为好。” “与你无关。”祝秋意转身就要走,却被虞观恒叫住。 “那张纸条上的符号,我或许能看懂。” 祝秋意的脚步顿住了。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条,上面的奇怪符号,她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破解,若是虞观恒真能看懂,或许能更快找到线索。可她又不敢信任他,这个人身份不明,行为诡异,处处透着谜团。 见她犹豫,虞观恒又道:“我对小姐的身份没有兴趣,也不想与你为敌。只是那张纸条,或许与我追查的事情有关,我们可以合作,各自取所需。” 祝秋意沉默了片刻,权衡利弊后,终于点头:“好。但我有一个条件,合作期间,互不干涉对方的事情,线索共享,仅此而已。” “可以。”虞观恒颔首应允,“随我来。” 他转身往巷外走去,祝秋意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安全距离。两人穿过几条僻静的街巷,来到城郊的那间小医庐——正是上次祝秋意误闯的地方。 虞观恒推开门,点燃桌上的油灯,暖黄的光瞬间照亮了不大的医庐。他转身对祝秋意道:“请坐。” 祝秋意没坐,只是站在门口,警惕地打量着屋内的环境。医庐不大,陈设简单,药柜占了半面墙,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草香。 “把纸条拿出来吧。”虞观恒坐在桌前,语气平淡。 祝秋意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中掏出纸条,递了过去。虞观恒接过纸条,展开铺在桌上,借着油灯的光仔细研究起来。他的眉头微蹙,指尖轻轻点在那些奇怪的符号上,若有所思。 祝秋意站在一旁,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的疑虑越来越深。他到底在追查什么?为什么会对这张纸条感兴趣?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虞观恒才抬起头,眼底带着几分凝重:“这些符号,并非随意画的,而是一种古老的密语,源于前朝的秘宝守护一族。” “秘宝守护一族?”祝秋意的瞳孔微缩——组织的任务,正是守护前朝秘宝,看来这张纸条,确实与秘宝线索息息相关。 “没错。”虞观恒点头,“这种密语,只有守护一族的人才能看懂。我也是在家族的古籍中见过类似的记载,才能勉强辨认几个符号。” “上面写了什么?”祝秋意追问,语气依旧清冷,却难掩几分急切。 “上面写着‘玉碎,钥现,藏于虞府藏书阁’。”虞观恒缓缓道,“玉碎,应该指的是周公子的玉佩;钥现,便是说玉佩碎了之后,秘宝的钥匙就会出现;而藏于虞府藏书阁,显然是说钥匙的线索,在虞府的藏书阁里。” 祝秋意的心头掀起惊涛骇浪——线索竟然在虞府藏书阁?这也就意味着,她必须再次潜入虞府,而且是藏书阁,那里守卫森严,远比周府难闯。 “看来,小姐一直在追查秘宝的线索。”虞观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探究,“祝家嫡女的身份,只是伪装吧?” 祝秋意的身体瞬间绷紧,柳叶刃下意识地抬起,指向虞观恒:“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不想知道什么。”虞观恒的语气依旧平淡,没有丝毫畏惧,“我只是想提醒小姐,虞府藏书阁并非那么好闯,而且,盯着秘宝线索的,不止你一人,还有那些玄色锦袍男子背后的势力。”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你的身份,其实不难猜。身手高超,行事隐秘,以贵女身份为掩护,追查秘宝线索,除了暗羽卫,我想不出第二个人。” 祝秋意的瞳孔骤缩,握着柳叶刃的手微微颤抖——他竟然知道暗羽卫?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杀意,若是虞观恒真的知道了她的身份,按照组织的规矩,她必须杀了他,以绝后患。 虞观恒却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小姐不必急于杀我。我若想揭发你,刚才在周府就可以做了。我帮你,只是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找到秘宝,阻止那些野心家。” 他起身走到药柜前,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祝秋意:“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比你身上的药效好。你的伤口再不处理,怕是会感染。” 祝秋意盯着他递过来的瓷瓶,又看了看他平静无波的眼睛,心里的杀意渐渐褪去。她知道,虞观恒说的是对的,他若想揭发她,根本不必等到现在。而且,有他的帮助,或许能更快找到秘宝线索,完成组织的任务。 最终,她还是接过了瓷瓶,语气依旧冰冷:“多谢。合作的事,我会考虑。” “好。”虞观恒颔首,“我在医庐等你的消息。另外,周府的那两个玄色锦袍男子,我会处理干净,不会留下痕迹,你不必担心。” 祝秋意没再说话,转身走出医庐,融入夜色之中。她的脚步很快,心里却乱成一团麻。虞观恒知道了她的身份,或者说,猜到了她的身份,这让她陷入了被动。但同时,他也提供了重要的线索,而且似乎没有与她为敌的意思。 回到祝府,祝秋意关上门,将自己关在静兰院内。她坐在桌前,看着手中的纸条和碎玉,又看了看那个小瓷瓶,心里的疑虑越来越深。虞观恒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知道暗羽卫?他与秘宝守护一族,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她心头,让她无法平静。但她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线索已经指向虞府藏书阁,她必须尽快制定计划,潜入藏书阁,找到秘宝的钥匙。 而虞观恒,这个神秘的世家世子,或许会成为她完成任务的关键,也可能是她最大的敌人。 夜色渐深,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桌前的纸条上,那些奇怪的符号在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透着神秘而危险的气息。祝秋意握紧了手中的柳叶刃,眼底闪过一丝决绝——无论前路有多危险,她都必须走下去,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无法逃避的宿命。 而城郊的医庐里,虞观恒正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月色,眼底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他拿起桌上的古籍,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与周公子玉佩相似的纹路,旁边写着“暗羽卫,秘宝之守护者也”。 他轻轻摩挲着书页,低声呢喃:“暗羽卫……祝秋意……原来真的是你。”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过了片刻,他收起古籍,转身走进内室,那里藏着一个隐秘的木盒,木盒里,放着一块与祝秋意领口玉佩纹路互补的玉佩,还有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粉裙的小姑娘,手里攥着一块桂花糕,笑得眉眼弯弯。 第9章 情愫 天刚蒙蒙亮,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清冷的晨雾漫过青龙山的山脊,将草木染得湿漉漉的,露水滴落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祝秋意抵达山脚下时,虞观恒已在一棵老槐树下等候,身上依旧是月白长衫,外罩玄色披风,手里提着一个行囊,晨光勾勒出他清隽的侧脸,比往日多了几分利落。 “来了。”虞观恒见她来,颔首示意,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玄色劲装衬得她身形挺拔,长发束成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清冷眉眼间是八年暗卫生涯磨出的锐利,没有半分寻常女子的娇柔,倒多了种干脆利落的英气,让他莫名多了几分留意。 祝秋意没察觉他的目光,淡淡颔首:“玉佩带来了?” “嗯。”虞观恒递过自己的半块玉佩,两块玉佩一靠近便自动吸附,严丝合缝,露出完整的微型地形图,与绢布地图隐隐呼应。 “走吧,按密语找入口。”祝秋意握紧玉佩,转身往山上走。山路崎岖,碎石荆棘遍布,她脚步轻快稳健,避开障碍时像林间灵活的狸猫,动作干脆利落,完全是暗卫的本能反应,额角渗出汗珠也浑然不觉,只顾着留意周遭动静。 虞观恒紧随其后,虽不擅攀爬,却也脚步沉稳。他目光不自觉落在祝秋意身上,看她指尖扶过岩壁时露出的薄茧,看她挥刀拨开荆棘时的利落,想起五年前庙会那个攥着桂花糕、眼神带怯的小丫头,再看眼前这个冷静坚韧的人,心头泛起一丝微妙的异样——这女子,远比他想象中更特别。 “小心。” 他走神之际,脚下忽然踩空,身前便是陡峭斜坡。祝秋意闻声回头,指尖快如闪电地拉住他的衣袖,力道不大却足够稳妥。虞观恒回过神,指尖触到她微凉粗糙的掌心,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识收回手。 “山路危险,专心些。”祝秋意语气平淡无波,转身继续往前走,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帮了个无关紧要的忙。 “多谢。”虞观恒压下心头异样,快步跟上。那掌心的触感却像一片羽毛,轻轻划过心尖,留下淡淡的痕迹。 两人按密语提示,在山脊平坦处停下,将合并的玉佩对着初阳。光束折射在一块巨石的裂缝上,祝秋意上前摸索:“推开巨石,注意脚下凸起的石块,可能是机关。” 两人合力推开巨石,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我先进去探路。”祝秋意说着便要钻进去——暗卫的本能,危险在前必先探查。 虞观恒递过羊角灯:“里面黑,拿着。” 祝秋意接过灯,侧身钻进缝隙。通道狭窄湿滑,她脚步极轻,耳朵警惕捕捉着任何细微声响。走了一炷香功夫,前方出现一间石室,中央摆着刻满纹路的石棺,墙壁上是褪色的守护秘宝壁画。 “秘宝在石棺里,棺盖有卡槽,需玉佩解锁。”祝秋意查看后道。 突然,石室入口传来巨响,巨石被推回原位封住出口,几个穿玄色锦袍的男子闯了进来。“多谢两位替我们找秘宝!”为首者冷笑。 祝秋意握紧柳叶刃,眼底寒光乍现,八年暗卫生涯让她早已习惯突发危机,心中只剩冷静决绝:“动手。” 她身形一动,如离弦之箭直刺为首者,柳叶刃翻飞,招式狠辣精准,每一招都直指要害。虞观恒也抽出短刀,守住她后侧牵制敌人,虽不及她精湛,却也沉稳有度。 石室狭小,对方人多势众,渐渐占据上风。一个锦袍男子从背后偷袭祝秋意,她侧身避过要害,肩头却被划开一道深口,鲜血浸透劲装。她闷哼一声,反手划伤对方手腕,脚步未停继续战斗,伤痛于她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 “小心!”虞观恒见另一人挥刀砍向她后背,连忙上前挡在她身前,用刀格开攻击。祝秋意没回头,只是冷声道:“让开,别碍事。” 她侧身绕开他,继续主攻,虞观恒便在旁辅助牵制。两人虽无默契可言,却也暂时稳住局势。缠斗中,祝秋意体力渐耗,肩头伤口流血不止,视线有些模糊。一个锦袍男子抓住机会,挥刀砍向她胸口。 虞观恒想也没想,侧身挡在她身前,后背硬生生受了一刀。“噗嗤”一声,鲜血染红了月白长衫。 祝秋意瞳孔微缩,握着柳叶刃的手顿了顿,却没多余情绪,只是更快地挥刀解决了偷袭者。八年暗卫生涯,她见惯了背叛利用,从不信有人会真心护她,只当这是合作者为了完成任务的自保之举。 “你疯了?”她语气依旧清冷。 虞观恒闷哼一声,砍倒身前敌人,脸色苍白却依旧平静:“你死了,任务也完了。”嘴上这么说,心底却清楚,刚才那一瞬间,他只是不想看着她受伤。这份在意,比他预想中更深了些,是超越合作的好感。 祝秋意没再说话,攻势愈发凌厉。两人并肩作战,终于将剩下的锦袍男子全部放倒。石室里一片狼藉,祝秋意走到虞观恒身边,他已支撑不住靠在墙上,呼吸急促。 “你怎么样?”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关切。 “死不了。”虞观恒笑了笑,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暖意——刚才她虽没说什么,却在他受伤后加快了攻势,这份细微的变化,他捕捉到了。 祝秋意用玉佩解锁石棺,取出里面的木盒,转身扶起虞观恒:“走。” 她扶着他找到石室另一侧的密道,密道狭窄,走得十分艰难,她肩头的伤口也再次裂开流血,却依旧脚步沉稳,只是偶尔低声提醒:“小心脚下。” 走出密道回到山脚,天已大亮。祝秋意将虞观恒放在地上,从行囊里取出伤药,手法娴熟地为他处理后背伤口——八年暗卫生涯,她早已学会处理各种伤痛,动作利落却无半分温柔,只是纯粹的完成“合作者应尽的义务”。 虞观恒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额角的汗珠,心头那丝好感愈发清晰。他知道,自己对这个清冷坚韧、历经磨难的女子,已不仅仅是童年的在意和合作的伙伴,只是这份情愫才刚刚萌芽,淡得像晨雾,却真实存在。 “处理好了,我送你回医庐。”祝秋意收起药瓶,语气平淡。 虞观恒点头,没有拒绝。他看着祝秋意的背影,眼底带着淡淡的笑意——前路还长,他想慢慢了解她,这份刚刚萌生的好感,或许会在日后的相处中,慢慢生根发芽。 青龙山的晨风吹过,带着草木清香,也带着一丝悄然萌生的淡淡情愫。 第10章 守候 青龙山脚下的晨雾尚未散尽,祝秋意扶着虞观恒往城郊医庐走。他后背伤口仍在渗血,脸色苍白,却强撑着不发一声,只是偶尔因牵动伤口闷哼一下。祝秋意步伐平稳,扶着他的手臂力度适中,既稳又不牵扯伤口,肩头自己的伤还在流血,她却浑然不觉,只顾着留意四周动静,防备玄色锦袍的残余势力。 到了医庐,祝秋意将虞观恒安置在里间床榻上,语气平淡:“躺着别动。” 她转身去外间药柜翻找伤药,凭着之前对药草的粗浅了解,很快找出止血、消炎的药材。八年暗卫生涯,处理伤口于她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她熟练地捣碎药草,拿上干净布条回到里间。 虞观恒侧身躺下,后背伤口血肉模糊。祝秋意面无表情,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剪开他后背的衣衫,动作利落却不粗暴,避免拉扯到伤口。她将药草均匀敷上,再用布条层层缠绕包扎,全程没有多余的话,只有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虞观恒趴在榻上,能感受到她微凉的指尖偶尔擦过皮肤,带来一阵轻微的触感。他没回头,只是目光落在前方墙壁上,脑海里闪过青龙山石室里的场景——她挥刀时的利落,受伤时的隐忍,还有刚才扶着他下山时的沉稳。这个女子,确实和他见过的所有贵女都不同,冷静、坚韧,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却又在行动中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分寸。 “好了,几日之内别剧烈活动,按时换药。”祝秋意包扎完毕,收起工具。 她转身准备处理自己的伤口,肩头的血渍已经干涸,黏在衣物上有些难受。虞观恒忽然开口:“我帮你吧,你自己够不到,且我处理伤口更专业。” 祝秋意顿了顿,没多想便点头:“好。” 她坐在床榻边,脱下肩头的劲装,露出被血浸染的布条。虞观恒起身走过去,拿起药草和干净布条,指尖带着医者特有的轻柔,小心翼翼解开她的布条。伤口很深,边缘还在渗血,他眉头微蹙,动作愈发轻柔,擦拭血渍、敷药、包扎,每一步都做得细致。 祝秋意坐在那里,身体绷得笔直,没有丝毫放松。八年暗卫生涯,她从未与异性如此近距离接触,只觉得脖颈处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轻微气息,有些不自在,却也没表露出来,只是闭上眼,在心里复盘青龙山的行动,盘算后续如何将秘宝交给组织。 “好了,尽量别牵扯伤口。”虞观恒包扎完,收回手,语气平淡。 祝秋意睁开眼,穿上劲装,起身道:“多谢。我先回府,秘宝需妥善安置,玄色锦袍的人或许还会有动作。” “嗯。”虞观恒点头,“我这边无需多跑,自己能换药。你若有需要,可让人来医庐知会我。” 祝秋意颔首,没再多说,转身走出医庐。晨光洒在她身上,身影依旧清冷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回到祝府,祝秋意先将装着秘宝的木盒藏进床底暗格,确认无误后,才换了身干净襦裙去正院给柳氏请安。柳氏见她神色如常,只叮嘱了几句添衣的话,并未起疑。 静兰院里,祝秋意坐在窗前,看着院中的桂树,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肩头的布条。她想起虞观恒后背的伤口,又想起他处理伤口时的细致,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被任务相关的思绪取代。于她而言,虞观恒只是任务途中的合作者,彼此各取所需,任务结束,便各归其位。 城郊医庐里,虞观恒靠在床榻上,看着窗外的晨光。他想起祝秋意处理伤口时的专注,想起她强忍疼痛的模样,还有她身上那股独特的疏离感。心里莫名觉得,这个女子身上藏着太多故事,让他忍不住想多了解几分。这份念头很淡,只是偶尔冒出来,他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对一个特别的合作者的好奇。 阳光渐渐升高,暖融融地洒进医庐和庭院。祝秋意开始整理与组织联络的暗号,虞观恒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查看药柜里的药材储备。两人各自忙碌,没有交集,只有那份因合作而生的淡淡关联,悄然维系着。 第11章 心上人 祝秋意回到祝府不过半日,便接到了暗卫组织的密信——让她三日之内将秘宝送往城外破庙,交接给影卫。她将密信烧尽,指尖捻着灰烬,眉头微蹙。玄色锦袍的势力刚在青龙山折损人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这三日,怕是不会太平。 正思忖着,云袖匆匆进来:“姑娘,虞府派人来报,说虞世子伤势加重,高热不退,请您过去一趟。” 祝秋意指尖一顿。虞观恒医术高超,怎会连自己的伤势都处理不好?她心头掠过一丝疑虑,却还是起身:“备车。” 她依旧穿了月白襦裙,肩头的伤口被布条缠紧,外面罩着浅碧色比甲,清冷的眉眼间没什么情绪。抵达城郊医庐时,医庐的门虚掩着,里面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焦灼。 “祝小姐。”虞府的管家见她来,连忙迎上来,“世子爷从早上就开始高热,胡话不断,府里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只能劳烦您来看看。” 祝秋意没说话,推门走进里间。虞观恒躺在床上,脸色潮红,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眉头紧紧蹙着,气息急促。他身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却依旧有血渍渗出来,显然是牵动了伤势。 她走到床榻边,伸出手,刚要探他的额头,手腕却被虞观恒猛地抓住。他睁开眼,眼神清明,哪里有半分高热胡话的模样? 祝秋意心头一凛,抽手想退,却被他攥得更紧。“你装的?”她语气冰冷,眼底闪过一丝愠怒。 虞观恒没有松手,反而坐起身,后背的伤口牵扯让他闷哼一声,脸色白了几分,却依旧握着她的手腕不放。“我若不这么说,你会来吗?”他语气平淡,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 祝秋意用力抽回手,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虞世子有话不妨直说,不必用这种手段。” “我想看看你。”虞观恒看着她,目光坦诚,“也想问问你,秘宝打算如何处置?” “这与你无关。”祝秋意别过脸,“合作已了,世子伤势无碍,我便告辞了。” “有关。”虞观恒叫住她,“那木盒里的不是金银珠宝,是前朝的兵符密诏,对不对?” 祝秋意的身体猛地一僵,回头看向他,眼底满是震惊:“你怎么知道?” “我祖父留下的古籍里有记载。”虞观恒缓缓道,“兵符密诏能调动前朝残余兵力,若是落入野心家手中,必会引发战乱,这也是我追查秘宝的真正原因。” 他顿了顿,又道:“玄色锦袍的背后是太子党羽,他们想要密诏,就是为了夺权。你把密诏交给你的组织,就不怕他们也有私心?” 祝秋意沉默了。组织的指令向来不容置疑,可经过青龙山一役,经过与虞观恒的合作,她心里第一次对组织产生了怀疑。 “我知道你有你的使命。”虞观恒看着她,语气柔和了几分,“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坚守的使命,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祝秋意没接话,只是转身走向门口:“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不管你,谁管你?”虞观恒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肩头的伤还没好,又要去送密诏,那就是羊入虎口!” 他起身想追,却牵动了后背的伤口,疼得他弯下腰。祝秋意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虞公子还是先管好自己吧,你能治好自己么?。” “你若肯留下来,便能治好我。”虞观恒抬头看她,眼底的温意像浸了月光的水。 祝秋意终于回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虞公子莫非搞错了?我一个背地里杀人不眨眼的心狠手辣的女子,怎会治病?倒是你,能救天下人,却连自己都治不了吗?” “意意,我能救世间万千人,可唯独我的心病不能解。” 这声“意意”太过突然,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祝秋意的睫羽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眼底是掩不住的诧异,连握着门框的手指都下意识收紧。她从未让任何人这样叫过她,这两个字,带着一种陌生的亲昵,让她有些无措。 “难道虞公子有心上人?”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气依旧冰冷。 虞观恒没有回答,只是抬眸看着她,目光专注而灼热,仿佛要望进她的心底。 “我的心上人啊,说自己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可只有我知道,那只是她的伪装。” 他一步步走向她,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若不是她身上背负的担子太重,她也只想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官家小姐而已。” 祝秋意的心跳莫名加快,她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住了门板,退无可退。她看着虞观恒越来越近的身影,看着他眼底的温意和笃定,心头那道坚不可摧的防线,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八年暗卫生涯,她习惯了伪装,习惯了冷漠,习惯了用“心狠手辣”保护自己。可从未有人像虞观恒这样,一眼看穿她的伪装,一语道破她内心深处的渴望。 “你……”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医庐的门突然被踹开,几个穿玄色锦袍的男子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之前在青龙山侥幸逃脱的头目。“祝小姐,虞世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落在祝秋意身上:“交出兵符密诏,饶你们不死!” 祝秋意瞬间回过神,眼底的慌乱被警惕取代。她握紧袖中的柳叶刃,挡在虞观恒身前:“你先走。” “要走一起走。”虞观恒拉住她,将她往身后一带,“你肩头有伤,我来挡着。” 他虽后背受伤,却依旧抽出了床头的短刀,眼神锐利,丝毫没有惧色。祝秋意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五味杂陈。她知道,此刻不是纠结儿女情长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摆脱这些追兵。 “左边三个,右边两个,速战速决。”祝秋意低声道,身形一动,柳叶刃出鞘,直刺为首的男子。 虞观恒也不含糊,挥刀迎上右侧的两个锦袍男子,虽动作不算利落,却依旧沉稳有度。两人再次并肩作战,默契比之前更深了几分。 医庐狭小,打斗声震得窗纸哗哗作响。祝秋意肩头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浸透了比甲,却依旧招式狠辣,招招直指要害。虞观恒看着她浴血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下手也愈发凌厉。 一番缠斗,两人终于将锦袍男子全部放倒。医庐里一片狼藉,祝秋意靠在门板上,呼吸急促,肩头的伤口疼得她眼前发黑。 虞观恒走到她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语气带着一丝责备:“说了让你别逞强。” 祝秋意没有推开他,只是闭上眼,语气疲惫:“兵符密诏不能落入太子手中,我必须送到组织手上。” “你组织的影三,早就投靠了太子。”虞观恒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去送密诏,就是自投罗网。” 祝秋意猛地睁开眼,眼底满是震惊:“你说什么?” “我查到的消息,影三是太子安插在暗羽卫的内鬼,之前你的任务多次泄露,都是他做的。”虞观恒看着她,语气沉重,“你不能去。” 祝秋意的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影三是组织里她最信任的人,没想到竟然是内鬼。那她坚守的使命,她付出的一切,难道都只是一场骗局? 她靠在虞观恒怀里,身体微微颤抖。八年的伪装,八年的隐忍,八年的孤独,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虞观恒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温柔,语气坚定:“别怕,有我在。兵符密诏,我们一起想办法,绝不能让太子的阴谋得逞。” 祝秋意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抱着。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耳边是他沉稳的心跳声,让她那颗慌乱不安的心,竟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知道,从虞观恒叫出那声“意意”开始,从他看穿她伪装的那一刻开始,她与他之间,就再也回不到单纯的合作者关系了。而影三的背叛,组织的谎言,也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使命和未来。 夕阳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医庐里的药味依旧浓郁,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在寂静的暮色中,悄然蔓延。 第12章 旧忆 医庐里的血腥味尚未散尽,夕阳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祝秋意靠在门板上,肩头的疼痛让她脸色发白,而影三是内鬼的消息,更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你怎么确定影三投靠了太子?”她抬眸看向虞观恒,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影三是她在组织里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人,也是她执行任务时的搭档,她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虞观恒扶着她走到床榻边坐下,转身从行囊里取出一卷密函:“这是我派人查到的证据,影三与太子府的人私下往来密切,每次你任务泄露的时间,都与他去太子府的时间吻合。” 祝秋意接过密函,指尖颤抖地展开。密函上详细记录着影三与太子府人的会面时间、地点,甚至还有两人传递消息的暗号,证据确凿,容不得她不信。 她将密函攥紧,指节泛白,眼底满是失望和愤怒。八年暗卫生涯,她早已习惯了背叛,可当背叛者是自己信任的人时,那种滋味依旧让她难以承受。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虞观恒坐在她身边,语气温和,“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阻止太子拿到兵符密诏。” 祝秋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情绪,眼底重新恢复了冷静:“太子想要密诏,无非是为了夺权。我们可以将密诏交给忠良之臣,让他们联合起来,挫败太子的阴谋。” “我也是这么想的。”虞观恒点头,“户部侍郎周大人是忠臣,且与我们有过交集,可以信任。只是,如何将密诏安全送到周大人手中,是个难题。” 两人正商议着,祝秋意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香囊,里面装着半块干硬的桂花糕。这是五年前庙会时,那个救了她的小少年塞给她的,她一直带在身边,既是纪念,也是一种慰藉。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香囊,眼底闪过一丝怀念。那个小少年,腕间似乎也戴着一块玉佩,与她的玉佩纹路相似…… 等等。 祝秋意猛地抬头,看向虞观恒:“你腕间的旧疤,是怎么来的?” 虞观恒的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平静地回答:“五年前庙会,看到一个小姑娘被人贩子拽走,我扔药包砸人贩子时,不小心被划伤的。” 祝秋意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颤抖着从怀中取出自己的半块玉佩,递到虞观恒面前:“你当年戴的玉佩,是不是和这个纹路互补?” 虞观恒看着她手中的玉佩,又看了看她眼中的震惊和期待,缓缓从怀中摸出自己的半块玉佩。两块玉佩一靠近,便自动吸附在一起,严丝合缝,完整的纹路在夕阳下泛着微光。 “是你……”祝秋意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睫羽上沾了细碎的泪光,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当年救我的小少年,是你?” 虞观恒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眼底满是温柔和笃定:“是我。当年没追上你,我一直很后悔。后来查到暗羽卫的信物是半块玉佩,便开始留意,直到遇到你,看到你领口的玉佩一角,我才慢慢确认。” 原来如此。 祝秋意的心头百感交集。她一直寻找的救命恩人,竟然就是与她合作追查秘宝的虞观恒。那些看似巧合的相遇,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那些他对她的格外关注,原来都源于此。 “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祝秋意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八年暗卫生涯,她从未向人展露过这样的一面,可在虞观恒面前,她所有的伪装都仿佛失去了意义。 “我也找了你很久。”虞观恒看着她,语气温柔,“看到你现在好好的,还能与你一起追查秘宝,我很开心。”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我的完整身份,除了虞家世子、医者,还是秘宝守护一族的继承人。我祖父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找到暗羽卫的持有者,一起守护秘宝,阻止野心家引发战乱。” 祝秋意终于明白了。他接近她,不仅仅是因为童年的羁绊,还有家族的使命。可即便如此,她的心头依旧涌起一股暖流。这些日子,他对她的照顾,对她的保护,对她的理解,都不是假的。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暗羽卫?”祝秋意问道,语气恢复了几分平静。 “一开始只是怀疑,直到青龙山之行,看到你的身手和对秘宝的执着,才彻底确认。”虞观恒坦诚道,“我没有告诉你,是怕你不信任我,也怕打乱你的计划。” 祝秋意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这是她八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清冷的眉眼间染上了温柔的暖意,像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谢谢你。”她看着虞观恒,眼底满是真诚,“谢谢你当年救了我,也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和信任。” “我们是朋友,也是战友,更是……”虞观恒顿了顿,目光灼热地看着她,“我想护你一生的人。” 祝秋意的脸颊微微泛红,却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八年的伪装和孤独,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归宿。她知道,未来的路依旧充满危险,太子的阴谋还未挫败,兵符密诏还需妥善安置,但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就在这时,医庐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虞观恒脸色微变:“不好,是太子的人追来了!” 祝秋意立刻站起身,握紧袖中的柳叶刃,眼底重新恢复了锐利:“兵符密诏不能落入他们手中,我们走!” 虞观恒点头,扶着祝秋意从医庐的后门离开。两人刚钻进后山的树林,太子的人马就冲进了医庐,却扑了个空。 树林里,夜色渐渐降临,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照亮了两人前行的路。祝秋意靠在虞观恒身边,脚步虽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定。 她知道,从她确认虞观恒身份的这一刻起,她的人生轨迹已经改变。她不再仅仅是为了完成组织的使命而活,更是为了守护自己在乎的人,守护京城的安稳而活。 而虞观恒,看着身边清冷却不再疏离的女子,眼底满是温柔和坚定。他终于找到了当年的小丫头,也找到了自己想要守护一生的人。无论前路有多危险,他都会陪着她,一起面对。 两人并肩走在月光下,身影被拉得很长,彼此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像山间的清风,温柔而坚定。一场围绕兵符密诏的最终较量,即将拉开序幕,而他们,也将携手并肩,迎接这场注定艰难却意义非凡的战斗。 第13章 对决 夜色如墨,后山树林寂静得只剩风穿枝叶的沙沙声。祝秋意靠在虞观恒身侧,肩头伤口的钝痛被刻意压下,怀中的木盒贴得紧实——兵符密诏是阻止太子夺权的关键,绝不能有半分闪失。 “周府在城东,走芦苇荡那条小路,能避开主干道的关卡。”虞观恒低声道,扶着她的手臂力道沉稳,后背的伤口虽牵扯得疼,却依旧将注意力尽数放在周遭动静上。他知道,太子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一路必然危机四伏。 两人沿着林间小道穿行,月光透过枝叶洒下细碎光影。行至一处岔路口,祝秋意忽然驻足,指尖按住虞观恒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有杀气。” 话音未落,四周已涌出数十名黑衣人,为首的正是影三和太子心腹李将军。影三穿着玄色锦袍,脸上挂着阴鸷的笑:“祝秋意,虞观恒,跑什么?把兵符密诏交出来,还能留你们全尸。” 祝秋意握紧袖中柳叶刃,眼底寒光乍现,八年暗卫生涯的狠厉在这一刻尽数显露:“影三,我竟没看出,你早就是太子的狗。” “狗?”影三嗤笑,“暗羽卫不过是太子殿下的棋子,我只是识时务罢了。你以为组织真的要守护秘宝?不过是想借着秘宝另立门户!” 这话像针一样刺进祝秋意心里,却让她愈发冷静。她不再废话,身形一动如离弦之箭,直扑影三——她对影三的招式了如指掌,出手便是杀招,柳叶刃带着凌厉风声,直指他咽喉。 “来得好!”影三早有防备,抽出腰间弯刀格挡,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间,祝秋意的招式狠辣精准,每一招都带着复仇的决绝,肩头的伤口被牵扯得流血,她却浑然不觉,只想着亲手了结这个背叛者。 虞观恒也抽出短刀,迎上李将军带来的黑衣人。他后背有伤,动作不及平日灵便,却胜在沉稳精准,每一刀都恰到好处地牵制敌人。他深知自己的职责是护住祝秋意的后侧,不让她腹背受敌,因此纵然伤口渗血,也始终坚守阵地,短刀挥舞间,竟也逼退了几名黑衣人。 树林里厮杀声四起,刀刃碰撞的脆响、惨叫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祝秋意与影三缠斗数十回合,渐渐摸清他的破绽——影三急于取胜,招式愈发急躁。她抓住机会,故意卖个破绽,让影三的弯刀砍向自己肩头,同时侧身欺近,柳叶刃从他肋下直刺而入。 “噗嗤”一声,刀刃穿透皮肉的声响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影三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看着祝秋意:“你……” “这一刀,报你背叛之仇。”祝秋意语气冰冷,手腕翻转,刀刃再进三分,“这一刀,谢你多年‘照顾’。” 影三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解决掉影三,祝秋意转身支援虞观恒。此时他已体力不支,后背的血渍染透了长衫,正被两名黑衣人围攻,左手臂也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让开!”祝秋意喝声落下,身形已至,柳叶刃翻飞,瞬间放倒两名黑衣人。她站在虞观恒身侧,后背紧贴着他的后背,形成攻守之势,“还能撑住?” “无碍。”虞观恒喘着气,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依旧坚定,“剩下的,一起解决。” 两人并肩作战,默契早已在一次次险境中生根。祝秋意主攻,凌厉狠辣;虞观恒辅助,沉稳牵制。黑衣人虽多,却渐渐被两人的气势压制,一个个倒下。李将军见状,心知今日讨不到好,转身想逃。 “想走?”祝秋意眼神一凛,手腕一扬,柳叶刃脱手而出,直直射向李将军的后心。 “噗”的一声,李将军应声倒地,彻底没了动静。 剩下的黑衣人见头目已死,纷纷溃散而逃。祝秋意没有去追,只是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虞观恒,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怎么样?” “死不了。”虞观恒笑了笑,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看着她,眼底带着温意,“影三已死,太子少了左膀右臂,我们可以趁机将密诏交给周大人。” 祝秋意点头,扶着他往芦苇荡的方向走去。夜色深沉,两人的脚步踉跄却坚定,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沾满血污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却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释然。 走到芦苇荡边缘时,虞观恒忽然停下脚步,握住祝秋意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带着血腥味,却异常坚定:“意意,等这件事结束,我想带你离开京城,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远离这些纷争。” 祝秋意的脚步一顿,心头泛起一股暖流。八年暗卫生涯,她从未想过这样的未来,可此刻听虞观恒说起,竟有些许向往。她没有回答,只是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指尖传来的力道,便是最好的回应。 虞观恒眼底笑意加深,扶着她继续往前走。芦苇荡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水汽的清凉,仿佛能洗去一身的疲惫与血腥。前方的路依旧漫长,却因为彼此的陪伴,多了几分温柔与希望。 而京城深处的太子府,得知李将军和影三全军覆没的消息,太子气得砸碎了案上的茶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另寻对策,夺取兵符密诏。 一场围绕权力与正义的最终较量,尚未结束。但祝秋意和虞观恒都明白,只要两人携手,便无惧任何风雨。他们带着兵符密诏,朝着周府的方向走去,也朝着属于他们的未来,一步步靠近。 第14章 尾声 景和七年,冬月初雪。 京城降下了第一场雪,细密的雪花漫天飞舞,将青石板路、庭院枝桠都染得洁白。静兰院的桂树落了叶,枝头上积着一层薄雪,却依旧透着几分清隽。 祝秋意坐在窗前,身上穿了件月白夹棉襦裙,外罩一件藕荷色斗篷,指尖摩挲着一本摊开的古籍。肩头和虞观恒后背的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浅浅的疤痕,像两枚隐秘的印记,见证着过往的风雨。 兵符密诏最终安全送到了周大人手中,联合数位忠臣,在御前揭发了太子的阴谋。太子党羽被一网打尽,京城恢复了往日的安稳。而暗羽卫,在影三伏诛、组织意图暴露后,也渐渐解散,那些像她一样背负着使命的人,终于得以回归寻常生活。 “在看什么?” 温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熟悉的药草清香。虞观恒走进来,身上落了些雪花,他抬手拂去,将一碗温热的桂花羹放在桌上,“刚炖好的,加了冰糖,暖暖身子。” 祝秋意抬眸,眼底带着浅浅的暖意——不再是往日的清冷疏离,而是沉淀后的温柔平和。她放下古籍,拿起桂花羹,浅啜一口,甜而不腻的香气在舌尖弥漫:“你祖父留下的那本古籍,关于秘宝守护的记载。” “都过去了。”虞观恒坐在她身边,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满是宠溺,“现在不用再提那些纷争,我们只需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 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对玉佩,正是当年那两块合并的秘宝钥匙,只是如今已被打磨成了贴身佩戴的样式,纹路依旧清晰,却多了几分温润。 “给你的。”虞观恒拿起其中一块,轻轻戴在她的颈间,“以后,它不再是使命的信物,只是我想护你一生的承诺。” 祝秋意的指尖抚过颈间的玉佩,冰凉的触感带着暖意,心头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八年暗卫生涯的颠沛流离,那些孤独与背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眼前的岁月静好。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头,靠在虞观恒的肩头。窗外的雪花还在飘落,庭院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温柔而安稳。 虞观恒轻轻揽住她的肩头,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桂花香气,眼底满是满足。他找了她五年,携手经历了生死,如今终于能卸下所有重担,与她共度余生,这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 “开春后,我们去江南吧。”虞观恒轻声道,“那里山清水秀,没有京城的纷争,还能带你去尝尝最正宗的桂花糕。” 祝秋意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点头应道:“好。” 她想起五年前庙会那个塞给她桂花糕的小少年,想起青龙山石室里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医庐里那声突如其来的“意意”,想起终局对决时两人背靠背的坚守。所有的过往,都化作了此刻的情深意重。 雪花落在窗纸上,渐渐融化成水痕,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室内温暖如春,桂花羹的香气与药草香交织,伴着窗外的落雪声,构成了最安稳的模样。 祝秋意闭上眼,感受着身边人温热的体温,心头一片平静。檐角雪落无声,抚平了刀光剑影的痕迹;颈间玉佩微凉,锁住了岁岁年年的安宁。 往后岁月,无风雨扰,无是非缠,只愿与君立黄昏,粥温茶暖,看尽江南春绿,漫赏塞北冬雪,让所有颠沛都归于宁和,让所有深情都相守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