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码宝贝tri]深渊守夜人》 第1章 第 1 章 心照不宣的日常 四月的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透过体育馆高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汗水顺着八神太一的额角滑落,他带球疾冲,灵活地晃过一名防守队员,起脚,射门——足球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应声入网。 “好球,部长!”部员的喝彩声传来。 太一抹了把汗,露出爽朗的笑容,用力挥了挥手:“保持势头!再来一组!” 作为月岛综合高中足球部的部长,他依旧像小学时那样,是团队里凝聚力和冲劲的核心。然而,只有最亲近的伙伴才能察觉,在那双总是充满坚定意志的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与这明媚春日格格不入的阴霾。高中生涯即将走向尾声,未来的不确定性,有时比面对完全体的数码兽更让他感到无从下手。 训练结束的哨声吹响,太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习惯性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新信息。他微不可查地轻叹口气,随即又甩甩头,像是要把那点莫名的牵挂甩开。 “太一,一起回去吗?”素娜抱着装有点心的纸袋,和比丘兽等在体育馆门口。 “啊,好。”太一笑着应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教学楼的方向。 就在这时,那个身影出现了。 她独自一人从教学楼的阴影中走出,步入夕阳的金辉里。过腰的黑色长发如同上好的墨绸,规整的姬发式更衬得那张脸白皙得近乎透明。红色的眼眸懒洋洋地半眯着,带着一种对周遭一切都兴趣缺缺的疏离感。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却莫名有种难以言喻的、摇曳生姿的味道。 是月绯。 太一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不是惊艳,而是一种混合着担忧、无奈和“果然她就在这里”的复杂安定感。 月绯也看到了他们,脚步未停,径直走了过来。 “八神君,武之内同学。”她微微颔首,声音清泠,带着点慵懒的尾调,礼貌却疏远。 “月绯同学,学校生活还适应吗?”素娜友善地询问。 “还好,谢谢关心。”月绯的回应无可挑剔,目光却掠过太一,在他还带着汗水的额头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极快地移开。 三人并肩走向校门,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太一能闻到月绯身上传来的一丝极淡的、像是雨后森林深处苔藓与冷泉混合的气息,与他周围充满活力的汗水和阳光味道截然不同。 路过便利店时,太一突然开口:“等我一下。”他快步进去,没多久便拿着一个红豆面包和一瓶温热的牛奶出来,极其自然地将牛奶塞到月绯手里。 “诶?”月绯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手中的牛奶瓶。 “看你中午没吃多少的样子,”太一语气随意,像是在讨论天气,“空腹喝咖啡对胃不好。” 月绯抬起眼,红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种略带戏谑的笑意:“八神君,这么关注我,我会误会的哦?”她晃了晃牛奶瓶,语调轻快,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愣神只是错觉。 太一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会是这样反应。“少来这套,赶紧喝了。”他咬了一口自己的红豆面包,含糊地说。 素娜看着两人的互动,眼中掠过一丝好奇,但没有多问。 在岔路口与素娜分开后,只剩下太一和月绯并肩而行。沉默再次蔓延,却并不尴尬,更像是一种无需言语填充的默契。 太一的视线悄悄落在月绯垂在身侧的手上。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正无意识地把玩着挂在书包拉链上的一枚深蓝色玻璃珠。那珠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内部却仿佛有幽暗的潮汐在缓慢涌动。他记得这东西,上次在她家,她虚弱得几乎无法站稳时,也死死攥着一枚类似的珠子。 她的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苍白了些,眼下淡淡的青黑色即使薄粉也未能完全遮掩。而且,她似乎又消瘦了,校服外套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最近……还好吗?”太一最终还是没忍住,低声问了出来,语气里的关切比他预想的要多。 月绯脚步未停,侧过头,对他露出一个完美无瑕、却毫无温度的微笑:“很好啊,能吃能睡。八神君还是这么爱操心。” 又是这样。用最标准的笑容,说着最敷衍的谎言。 太一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追问。他知道,撬开她的蚌壳需要足够的耐心和时机。 快到月绯居住的公寓楼下时,她突然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一个折叠好的便当盒,递给太一:“给,裕子阿姨托我带给你的,说是你爱吃的炸鸡块。早上遇到,忘了给你。” 太一接过,还带着些许温热的触感。他抬头,想说什么,却见月绯已经转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黑发在夕阳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路上小心。”他对着她的背影说。 月绯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比了个“知道了”的手势,身影很快消失在公寓楼的入口处。 太一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中的便当盒,又想起她刚才那苍白却强撑的笑脸,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压在心头。他清楚地知道,她的回归,绝不仅仅是“转学”那么简单。她带来的,是隐匿在平静日常之下、深不见底的秘密漩涡。 而他,早已决定要涉足其中。 他握紧了便当盒,转身走向自己家的方向,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此刻的他并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公寓窗前,月绯正静静地注视着他在夕阳下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那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疲惫、挣扎和一丝极淡慰藉的复杂神情。 她轻轻摩挲着那枚深蓝色的玻璃珠,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风暴……要来了啊。” 第2章 第 2 章 裂痕与玻璃珠 周一的数学课显得有些漫长。阳光斜照进教室,在月绯摊开的笔记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没有记笔记,只是用自动铅笔在页脚无意识地勾勒着繁复缠绕的线条,那些线条扭曲盘旋,隐隐构成类似深渊或触须的图案。 太一坐在她斜后方,很难不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姿态无可挑剔,但视线却长时间地落在窗外,仿佛她的思绪早已飘向了某个遥远的、他人无法触及的维度。 下课铃响,月绯合上笔记本,动作流畅自然,将那诡异的涂鸦掩盖。 “月同学,”前排的望月芽心转过身,脸上带着些许不安,“那个……上次谢谢你。” 月绯抬眸,眼神里有一丝询问。 “就是……上次缅因猫兽有点闹腾的时候,你给我的这个。”芽心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深蓝色的玻璃珠,小心地捧着,“我握着它的时候,感觉安心了很多。缅因猫兽好像也……平静了一点。” 月绯的目光在玻璃珠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漾开一个浅淡却真实的微笑:“能帮到你就好。它很漂亮,不是吗?”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珠子,“据说,能吸收一些不好的情绪。” “嗯!”芽心用力点头,珍重地将珠子收好。 太一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记得那珠子,和月绯书包上那枚几乎一样。吸收不好的情绪?他对此深表怀疑。他更倾向于认为,是这珠子本身,或者说是月绯通过这珠子,做了什么。 午休时分,大家照例在天台聚餐。美美从美国寄来的零食总是能引起一阵欢呼,连阿和都难得地放松了表情,加布兽和比丘兽为最后一块饼干“友好”地争执起来。芽心也带着缅因猫兽来了,它今天看起来很温顺,安静地趴在芽心脚边打盹。 月绯坐在稍远一点的阴影里,小口吃着自带的便当,姿态优雅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太一注意到,她的便当菜色精致,但分量少得可怜。 “月同学,尝尝这个吗?”素娜递过去一盒自己烤的曲奇。 月绯愣了一下,随即微笑摇头:“谢谢,但我最近胃口不太好。” 太一没说话,只是默默将自己饭盒里最大的一块炸猪排夹起来,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放进了她的便当盒里。 月绯看着那块金黄色的猪排,眨了眨眼,抬头看他,语气带着她特有的、让人恼火又无奈的调侃:“八神君,你这是……投喂?” “吃你的。”太一在她旁边坐下,语气强硬,耳根却有点发热,“瘦得风一吹就倒,看着碍眼。” 月绯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像风吹过冰面。她没再拒绝,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起了那块猪排。太一看着,心里那点莫名的焦躁才稍稍平复。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很快被打破。 原本在打盹的缅因猫兽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猛地从地上弹起,背毛炸开,瞳孔缩成一条细线,死死地盯着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点,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缅因猫兽?!”芽心惊慌地试图抱住它,却被它灵活地躲开。 “怎么回事?”阿和立刻站了起来,加布兽挡在他身前。 光子郎迅速掏出他的设备:“能量读数在飙升!很不稳定!” 就在众人注意力都被狂暴的缅因猫兽吸引时,太一的目光却猛地射向月绯。 她不知何时也已站起,背对着众人,面向着围墙外的天空。她的右手紧紧攥着那枚挂在书包上的玻璃珠,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太一清晰地看到,她纤细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仿佛正承受着无形的压力。而那枚深蓝色的玻璃珠,其内部仿佛有漆黑的潮汐在疯狂涌动,甚至隐隐散发出极其微弱的、不祥的幽光。 就在缅因猫兽作势欲扑的瞬间,月绯握着珠子的手极其轻微地、以一种奇特的角度颤动了一下。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下一秒,狂暴的缅因猫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动作猛地一滞,炸开的毛发缓缓落下,眼中的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疲惫。它晃了晃脑袋,呜咽一声,软软地倒回了芽心怀里。 “缅因猫兽!”芽心立刻抱住它,眼泪涌了出来,“你没事吧?太好了……” 危机似乎解除了。 光子郎看着屏幕上迅速回落的能量读数,眉头紧锁:“奇怪……峰值突然就消失了……” 众人松了口气,开始七嘴八舌地安慰芽心。 而月绯,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悄然松开了握着珠子的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坐回了阴影里。只是,她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加苍白,呼吸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太一走到她身边,递过一瓶拧开的水。 月绯接过水瓶,指尖冰凉,甚至带着轻微的颤抖。她喝了一小口,然后抬起头,对太一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带着疲惫的笑容:“看来,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啊。”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太一没有看天,他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脸上,仿佛想穿透那层完美的伪装,看清下面隐藏的真实。他没有追问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沉声说:“下次‘天气’不好之前,记得叫我。” 月绯握着水瓶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帘,红色的眸子对上他坚定的目光。这一次,她没有再用玩笑话搪塞,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几乎听不见的音节,却像一块投入太一心湖的石子,荡开了层层涟漪。他知道,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回应,对她而言,已是极大的让步和信任。 他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中却笼罩上一层阴霾。裂痕已经出现,而他能感觉到,更大的风暴,正在这平静的日常背后悄然酝酿。 第3章 第 3 章 数据迷雾与“随口一提” 放学后的教室只剩下寥寥几人。夕阳的余晖将桌椅染成暖橙色,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泉光子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眉头紧锁,指尖飞快地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敲击着,屏幕上是密密麻麻、不断滚动的复杂代码和波形图。甲虫兽安静地趴在他桌角,复眼闪烁着好奇的光。 “还是不行吗?”太一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和阿和刚结束部活,额头上还带着未干的汗珠。 光子郎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嗯。缅因猫兽异常时的能量数据,还有我之前捕捉到的那些古老底层数据流,它们之间的关联性太微弱了,就像隔着毛玻璃看东西,有轮廓,但抓不住实质。”他指着屏幕上几处标记为“未知来源 - 高优先级”的红色闪烁点,“这些东西……结构非常古老,而且带着一种……冰冷的‘恶意’,我从未在数码世界的数据库里见过类似的记录。” 阿和抱着手臂,靠在桌边,脸色凝重:“连你都解析不了吗?会不会是新的敌人?” “不确定。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像是在稳定的系统里埋下的隐患。”光子郎的语气带着罕见的挫败感,“而且,我尝试追踪源头,却发现它们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几乎不留痕迹。” 太一沉默地看着那些红色的标记,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天台上月绯紧握玻璃珠、微微颤抖的背影,以及那枚珠子里仿佛活物般涌动的幽暗。他知道,这绝非巧合。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轻轻推开。月绯抱着几本参考书走了进来,似乎是来取忘拿的东西。她看到聚在一起的三人,脚步顿了顿,礼貌性地颔首示意,便走向自己的座位。 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光子郎亮着的电脑屏幕,在那不断闪烁的红色标记上停留了不到半秒。 太一紧紧盯着她的反应。 只见月绯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她拿出要找的书,合上桌板,动作流畅自然。在经过他们身边,准备离开时,她仿佛自言自语般,用她那特有的、带着点慵懒和事不关己的语调轻声说: “真是混乱的噪音呢……像不小心被‘污染’了的源代码。总是在最‘干净’的地方找异常,会不会反而忽略了……那些看起来就很‘脏’的角落本身,就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她的话音很轻,像一阵风,说完便径直走出了教室,没有回头。 教室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光子郎猛地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睁大了:“‘污染’的源代码?‘干净’的地方……‘脏’的角落……”他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手指重新在键盘上飞舞起来,语气带着兴奋,“对啊!我一直假设这些异常数据是‘入侵者’,在寻找系统的薄弱点!但如果它们本身就是系统‘原生’的一部分,只是被‘激活’或‘扭曲’了呢?如果不去追踪它们‘出现’在哪里,而是去分析它们‘存在’于哪种类型的数据环境里……” 阿和皱起眉,看向空荡荡的门口:“她……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像是懂这些?” 太一的心沉了下去。他几乎可以肯定,月绯是故意的。她在用这种看似“随口一提”的方式,给予他们方向。她在引导他们,却又不想暴露自己。 “光子郎,”太一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按她说的思路试试看。” 光子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新的分析思路中,头也不抬:“嗯!如果把这些异常数据本身视为一种‘标记’,反向追踪它们稳定附着的数据类型和环境……也许能找到规律!” 太一没有再说话。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月绯独自一人走出校门的身影。她走得不快,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与周遭喧闹青春格格不入的孤寂与沉重。 她到底知道多少?她又在暗中引导他们走向怎样的真相?这种被蒙在鼓里,却又被无形之手推着前进的感觉,让太一感到一阵无力,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要弄清一切的决心。 “太一,”阿和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语气严肃,“那个月绯,她很不简单。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啊,我知道。”太一低声回答,目光依旧追随着那个渐行渐远的黑色身影,“但她……不是敌人。” 至少,现在不是。他在心里补充道。 他回想起她接过水瓶时冰凉的指尖,和她那句轻不可闻的“好”。那一点点微弱的信任,是他此刻唯一能够抓住的、确认她立场的浮木。 而与此同时,走在回家路上的月绯,感受着体内因刚才短暂动用力量而隐隐作痛的反噬,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 ‘提示已经给了,能领悟多少,就看你们自己了……八神君。’ 她抬起头,望向天际最后一抹残阳,红色的眼眸中映照着如血般的晚霞。 ‘时间,不多了啊。’ 夜幕缓缓降临,笼罩了城市,也掩盖了更多潜伏在数据与现实夹缝中的阴影。光子郎的电脑屏幕上,新的算法正在运行,一条条看似无关的数据被串联,一个模糊的、令人不安的图景,正逐渐显露出它狰狞的一角。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黑发少女一句看似无心的“随口一提”。 第4章 第 4 章 记忆的锚点 那瓶温牛奶带来的微妙缓和,像初春的薄冰,看似坚固,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太一心中的疑虑并未消散,反而随着天台上她颤抖的背影、光子郎屏幕上不详的标记,以及她那句意有所指的“提示”而愈发沉重。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她所有异常、所有掩饰的答案。 这个机会在周五不期而至。裕子妈妈让他去月绯家取回托她外祖父修复的旧照片。结束足球部训练后,太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走向那栋熟悉的公寓楼。 夕阳将建筑物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门前,按响门铃。 无人应答。 一种尖锐的预感刺穿了他的镇定。他又按了一次,用力拍门:“月绯!是我,太一!” 门内死寂。一种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拧动门把——门竟未锁。 玄关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月绯倒在地上,不是虚弱的蜷缩,而是像被无形力量击倒般,以一种略显僵硬的姿态俯卧着。她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但唇边却没有任何痛苦扭曲的痕迹,反而紧抿成一条冷静的直线。在她身周,散落着几片仿佛由凝固的黑暗构成的、边缘锐利的不规则碎片,它们散发着幽幽的冷光,正缓慢地升腾、消散,如同被阳光蒸发的露水。 没有呻吟,没有挣扎的痕迹,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的寂静。 “月绯!” 太一冲上前,单膝跪地,小心地将她扶起。她的身体轻得超乎想象,冰冷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就在他触碰到她的瞬间,一股庞大、冰冷、充斥着混乱低语与绝望嘶鸣的意念洪流,如同无声的海啸般冲击着他的感官,让他瞬间头皮发麻,几乎无法思考。 这就是她一直在对抗的东西? “月绯!醒醒!”他拍着她的脸颊,声音因震惊而紧绷。 在他的呼唤下,月绯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随即,那双红色的眼眸猛地睁开!里面没有迷茫,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野兽般的锐利警惕,以及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她的视线迅速聚焦在他脸上,看清是他后,那锐利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嘲弄和虚弱的复杂神色。 “啧……”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咂舌声,仿佛在嫌弃自己的失态被他看见。她试图用手撑地坐起,手臂却不受控制地一软。 太一立刻扶稳她。 “放手。”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太一没有松手,反而扶得更紧,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你刚才昏倒了。” 月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苍白却依旧带着几分恶劣的笑容:“只是……稍微打了个盹。地板有点凉而已。”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一切,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无法完全靠自身力量站稳的事实出卖了她。 太一不再多言,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她比看起来还要轻,像一片即将飘落的羽毛。 “喂!八神太一!”月绯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恼火,苍白的脸颊甚至因这情绪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放我下来!” 太一充耳不闻,径直将她抱进卧室,轻轻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好。他的动作不容拒绝,带着一种沉默的坚定。 月绯靠在床头,红色的眼眸瞪着他,里面燃烧着被看穿和被迫接受帮助的羞恼。她不再说话,只是用冰冷的视线无声地谴责着他的多管闲事。 太一无视她的瞪视,去拧了热毛巾过来,递给她。 月绯盯着毛巾看了几秒,又抬眼看他,眼神讥诮:“八神君,这么体贴入微,我是不是该感动得哭出来?” “随你怎么说。”太一语气平淡,将毛巾又往前递了递,“擦擦脸。” 她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忽然,脸上的怒意和讥诮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变回那副漫不经心的、仿佛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她接过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脸颊和脖颈,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看到了?”她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慵懒,仿佛刚才那个虚弱而尖锐的人不是她。 太一心中一凛,知道她指的是那些黑暗碎片和那股恐怖的意念。他点了点头:“嗯。” “感觉如何?”她抬起眼,红色的眸子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好奇,“是不是很像……怪物?” 太一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最沉重的话,将自己置于被审判的位置。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向前一步,站在床边,目光直视着她,清晰而平静地说: “感觉就是,”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语,“下次你‘打盹’的时候,最好提前告诉我一声。” 月绯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看着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真正的愕然,似乎没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没有恐惧,没有怜悯,没有追问,只有一种“我知道了,然后呢?”的平常心。 太一迎着她的目光,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他特有的、略显笨拙的直率:“我好提前给你找个软点的垫子,或者……至少把你挪到沙发上去。地板,确实太凉了。”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月绯脸上的愕然慢慢褪去,她低下头,肩膀几不可查地轻轻颤动了一下。太一以为她在哭,心下一紧。 然而,下一秒,她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点沙哑的低笑。那笑声里没有往日的戏谑,也没有疲惫,更像是一种……释然,或者说,是某种坚冰被敲开一道裂缝的声音。 她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太一熟悉的、带着点小恶劣的笑容,只是这一次,那笑容里似乎少了些许刻意,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八神太一,”她念着他的全名,尾音微微上扬,“你果然是个……奇怪的家伙。” 她没有承诺什么,也没有解释什么。但太一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看到了她竭力隐藏的深渊一角,而她,默许了他的窥视。 月光悄然漫入房间,落在两人身上。一个没有说出口的同盟,在沉默与交锋中,悄然建立。太一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他自愿踏入了她的棋局,无论前方是何等黑暗。 第5章 第 5 章 心照不宣的“天气预报” 自那晚之后,太一和月绯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一种无需言明、甚至带点荒谬的“天气预报”系统。 周一清晨,太一在鞋柜前遇到月绯。她今天的气色比上周好了些许,但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青黑依旧存在。太一什么也没问,只是像往常一样打了个招呼。 月绯回以他一个无可挑剔的、带着距离感的微笑,却在擦肩而过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极快地低语了一句,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午餐菜单: “今天,多云转阴。” 太一的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随即恢复自然,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这意味她今天状态尚可,但需要留意,或许会有些许“异常”发生。 果然,上午的课程中,当缅因猫兽在芽心书包里发出不安的躁动,引得周围同学侧目时,太一注意到月绯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握住了那枚深蓝色玻璃珠。没有明显的动作,只是指尖在其表面极轻地敲击了一下,仿佛在打发无聊的时间。下一秒,缅因猫兽的躁动便奇异地平息了下去,仿佛刚才只是大家的错觉。 月绯本人则全程目视黑板,神情专注,甚至还在老师提问时准确回答了问题,仿佛一切与她无关。只有在她偶尔转笔的瞬间,太一才能看到她指尖那一闪而过的、过于灵巧的轨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力量感。 午休时,太一照例将自己的便当分了一半给她,这次是炸虾。月绯没有拒绝,用筷子夹起一只,慢条斯理地吃着,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评论:“火候还不错,就是酱汁有点甜了,裕子阿姨的手艺退步了?” “挑三拣四。”太一哼了一声,嘴角却微微上扬。他知道,她还有力气挑剔,说明“阴天”还没转成“暴雨”。 然而,这种表面的平静在放学后被打破了。 足球部训练时,太一正在场上奔跑,眼角余光瞥见月绯独自一人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本看起来就很艰深的硬壳书,姿态慵懒,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但太一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她翻页的速度慢了下来,视线虽然落在书页上,却久久没有移动。更关键的是,她原本随意搭在膝盖上的左手,此刻正无意识地将那枚深蓝色的玻璃珠在指间来回转动,速度比平时要快上几分,在阳光下折射出流动的幽光。 就在太一觉得有些不对劲时,望月芽心惊慌失措地跑进操场,带着哭腔喊道:“不好了!缅因猫兽它……它又跑掉了!而且这次……这次好像很不对劲!” 几乎在芽心话音落下的瞬间,太一猛地转头看向月绯。 只见她“啪”地一声合上了手中的书,动作干脆利落。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惊慌,也没有凝重,只是那双红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看向校外的某个方向,里面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果然来了”的厌烦情绪。 她甚至还有闲心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被打扰了阅读的雅兴。 然后,她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太一的视线,对着他,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三个字。那口型太一绝不会认错—— “……要下雨了。” 太一的心脏猛地一紧。“暴雨”预警。 他立刻向部长请了假,不顾队友疑惑的目光,快步走到月绯身边。 “位置?”他言简意赅地问,声音压得很低。 月绯将书塞进书包,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气温多少:“XX公园。动静有点大,看来‘那位小朋友’今天心情不太好。”她甚至还有心思给失控的缅因猫兽起个绰号。 “知道了。”太一点头,立刻拿出手机联系阿和和光子郎,“阿和,光子郎,紧急情况,缅因猫兽在XX公园附近失控,能量反应异常,需要支援。我和月绯先过去。” 月绯已经迈开了步子,步伐不紧不慢,却奇异地迅速拉开了与太一的距离。她那副姿态,不像是在奔赴一场危机,更像是一个被临时委派了麻烦任务、虽然不情愿但依旧会去完成的、态度敷衍的优等生。 太一加快脚步跟上她,看着她那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侧脸,心中却无比清楚,这看似轻松的表象下,掩盖的是何等凶险的暗流。这场“暴雨”,她早已预料,并且准备独自走入其中。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街道,朝着公园的方向走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前方的少女步伐从容,仿佛不是去战斗,而是去进行一场……她早已习惯的、与阴影共舞的例行公事。太一知道,他必须跟紧她,在这场她主导的、危险的“天气预报”中,成为她或许并不需要、但他执意要提供的后援。 第6章 第 6 章 公园里的“杂音” 红岛公园距离学校并不远,以一片茂密的树林和一个小型人工湖闻名。当太一和月绯赶到时,夕阳已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但公园里的气氛却与这暖色调格格不入。 还未进入核心区域,太一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空气仿佛变得粘稠,带着一种让人心烦意乱的低频“杂音”。他下意识地看向月绯。 月绯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蹙了下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不愉快的气味。“‘杂音’比预想的要吵。”她评价道,语气平淡,脚步却不停,径直朝着树林深处、能量波动最混乱的方向走去。 太一紧跟在她身侧,他能听到树林深处传来芽心带着哭腔的呼唤,以及树木被撞击、枝叶断裂的声响。 “在那里!”太一指向声音来源,加快脚步。 “嗯。”月绯应了一声,速度却不疾不徐,甚至还有闲心伸手拨开一丛垂到路上的枝条。 穿过一片灌木,眼前的景象让太一心头一紧。 缅因猫兽的身体比平时胀大了近一倍,原本温顺的圆瞳变得猩红而狂乱,周身缠绕着肉眼可见的、如同黑色静电般不稳定的能量流。它正在无差别地攻击周围的一切,粗壮的树干被它利爪撕裂,泥土翻飞。芽心躲在远处一棵大树后,脸色惨白,徒劳地呼喊着它的名字。 “必须阻止它!”太一握紧拳头,身体前倾,就要冲上去。 “别急。”月绯却伸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她的指尖微凉,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镇定的效果。“你现在上去,是想给它当磨爪柱,还是想刺激它更兴奋?” 太一停下动作,看向她。月绯的目光落在狂暴的缅因猫兽身上,红色的眼眸里没有担忧,也没有紧张,只有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分析意味。 “看到它额头那块若隐若现的暗斑了吗?”她抬了抬下巴示意。 太一凝神望去,果然在缅因猫兽额前翻涌的黑色能量中,看到了一小块更加深邃、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暗区域,它像一颗嵌入血肉的邪恶宝石,正随着缅因猫兽的咆哮微微脉动。 “那就是‘杂音’的源头,或者说,放大器。”月绯松开手,从书包侧袋再次拿出了那枚深蓝色玻璃珠,在指尖灵活地把玩着,仿佛那只是一个解闷的小玩意儿。“直接攻击它,只会让这小家伙更痛苦,还可能把‘杂音’彻底引爆。” “那怎么办?”太一皱眉,看着破坏范围越来越大的缅因猫兽,心急如焚。 月绯没有立刻回答。她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一片相对空旷的草地上,与狂暴的数码兽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她将玻璃珠轻轻抛起,又接住,如此反复,目光却始终锁定着那块暗斑。 “声音太吵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不是跟着一起喊,”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太一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恶劣的弧度,“而是……找到它的频率,然后,干扰它。” 话音未落,她接住下落的玻璃珠,拇指在其表面看似随意地一搓!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她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太一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那股令人心烦意乱的“杂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掐住脖子,骤然减弱! 原本狂暴攻击的缅因猫兽动作猛地一滞,发出一声困惑的呜咽,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茫然。它周身的黑色能量流也变得不稳定起来,明灭闪烁。 “有效果!”太一精神一振。 然而,月绯的眉头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虽然很快松开。太一敏锐地捕捉到她握着珠子的手指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发白,但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甚至还有空侧过头,对太一懒洋洋地笑了笑: “看,很简单吧?就像调收音机频道。” 但太一知道,绝不像她说的那么轻松。他看到她额角渗出的一点细密冷汗,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就在这时,缅因猫兽额前的暗斑猛地爆发出更强烈的黑光,似乎是在抵抗那股干扰!“杂音”再次变得尖锐起来,缅因猫兽重新陷入狂乱,而且这一次,它似乎锁定了干扰的源头——月绯! “吼——!” 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四肢发力,带着一股腥风,猛地朝月绯扑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月绯!”太一想也不想就要冲过去挡在她前面。 “别动!” 月绯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命令。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扑来的巨兽向前踏了一小步。她手中的玻璃珠幽光大盛,仿佛变成了一个微型的黑暗漩涡。她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或攻击的姿态,只是将握着珠子的手,看似轻描淡写地向前一递,目标直指缅因猫兽额前那块暗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 巨大的兽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挥下,与少女纤细的手臂、以及那枚散发着不祥幽光的珠子,形成了极具冲击力的对比。 就在利爪即将触碰到她的前一刻——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那枚深蓝色的玻璃珠,竟如同拥有生命般,主动脱离了月绯的手指,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撞”进了缅因猫兽额前那块脉动的暗斑之中! “呜嗷——!” 缅因猫兽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僵在半空,随即重重摔落在地,激起一片尘土。它周身的黑色能量如同潮水般退去,猩红的眼眸也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只是充满了痛苦和迷茫。额前那块暗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枚深深嵌入它皮肉、此刻光芒正迅速黯淡下去的玻璃珠。 一切发生得太快,从月绯出手到缅因猫兽倒地,不过短短两三秒。 树林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芽心压抑的啜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月绯站在原地,缓缓收回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丢掉了一件垃圾。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指尖,轻轻“啧”了一声。 “亏了,”她语气平淡地评价道,“一颗不错的‘消音器’。” 太一冲到倒在地上的缅因猫兽身边,确认它只是昏睡过去,额前的珠子似乎正以一种温和的方式净化着残留的黑暗能量。他松了口气,这才看向月绯。 她站在那里,夕阳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脸色比来时更白了一些,呼吸也略显急促,但她的腰背依旧挺直,脸上看不出丝毫后怕或是脱力的神情,只有一种……完成了麻烦工作后的、略带疲惫的平静。 “你没事吧?”太一走到她身边,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月绯抬眼看他,红色的眼眸在夕阳下像两簇跳动的火焰,里面映着他的担忧。她忽然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带着点戏谑的笑容: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帮迷路的小猫清理了一下耳朵里的脏东西而已。” 她说着,目光转向匆匆赶来的阿和、光子郎等人,以及扑到缅因猫兽身边哭泣的芽心,语气轻快地说道: “看来,‘雨’停了。” 但太一看着她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指,心中明白,这场“雨”或许暂时停了,但笼罩在她身上的阴云,以及那深不见底的“杂音”源头,还远未消失。而他已经身陷其中,无法,也不想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