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与鱼》 第1章 Chapter1 一年前,江苏的某个小县城。 南方总有梅雨季,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在爬满青苔的屋檐上,又潮又闷,吸一口气都是黏湿的泥土味。 我照常推开了诊所的门,将一盆几乎要枯萎的花搬出屋里,门上挂着写了是否营业的小木牌,我想翻个面,却被一只手抓住了。 好漂亮的手,我在心里默默感叹道。 我下意识抬起头看到这只手的主人,又感叹一声。 好漂亮的脸。 高高的鼻尖,白净的脸蛋,微微上挑的眼睛和细长的眉毛,浑身有一股温和的香水味,衬衣领口都被洗的一尘不染。 我盯着他,看到他也愣住了。 人的脸上怎么能同时出现那么多种情绪,多到我压根就抓不住。 我有些疑惑,正打算开口关慰一番,就被他的声音打断,我听到他抖着嗓子颤颤巍巍地问:“小鱼,是你吗?” 呀,小鱼。 这不是我的小名吗? 我一脸懵的点了点头,再次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一遍,确认了两个事实。 一,他确实很漂亮。 二,我确实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我了吗?”他见我没反应,唇角往下,极其失落的叹息了一声。 “我们以前见过——?” “唔。” 支支吾吾了半天,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推测他或许是出了什么状况,犯起了职业病:“那个…” 要不进来说? 一滴雨落在肩膀上,我欲要说出口的话只得戛然而止,侧身推开了诊所的门,朝着他露出一个浅笑:“要下雨啦,进来吧。” 他跟在我屁股后面迈进了诊所,边弯腰去找干净的纸杯,边扬起声跟他说:“随便坐,等我一下!” 热水从水壶口里溢出来,满满的灌进纸杯中。我特意放了一些绿茶叶,水顿时被染成了清清浅浅的绿色。 我把杯子推给他,缩了缩有些发烫的指尖,也接着坐下来,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谢潮。”他沉默了一会儿,望着漂浮起茶叶的水面,细声细气回复我。 我微微一愣,脑袋里翻滚了几遍这个让我觉得十足熟悉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不免更加迷茫了起来,喃喃道:“谢潮……” 谢潮眼皮动了动:“你想起来了?” 我回过神,摇摇头。 他面色依旧,却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我透过朦朦胧胧的水雾去看他的眼睛,他是个单眼皮,很薄很白,几乎能看到里面丝丝缕缕的青红纹路。 瞳仁黑漆漆的,只有星亮的两个点,隐约能看到我模糊扭曲的面庞。 看着他的眼睛,我突然记起来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约莫挺长时间以前,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我似乎离开了这个我从未离开过的小县城,搭上高铁前往上海。 我和一个人在外滩的高楼里一起吃饭,微微偏过头去就能看到江河上林立的东方明珠。在学校的自习室一起学习,往他的笔记本上贴画着兔子的便签纸。 在校园里的桃花树下散步,踮起脚抚落他发顶的花瓣,在路边买一瓶泡泡液,吐出一个晶莹剔透的泡泡,抬手戳去。 戳一下,它就破了。 这段梦境真实,真实到我曾一度恍如隔世, 但我却唯独不记得梦中人的脸。 正乱七八糟的想着,耳畔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你还好吗?” 我晃了晃脑袋,有些虚焦的目光凝起,“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到底在哪见过你?” 他唇角翘起来,笑着道:“或许是意外的某一眼 。” 我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从桌子的角柜里摸出一个本子,翻了翻,划掉今日的计划。 “说说看,你想问些什么?” 他缓了缓才开口,语调不紧不慢,像小溪流淌而过,清湛柔和。 他说,大学期间,他结识了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儿,她明艳动人,活泼可爱,成绩也很好,是全系排名第一的学生。 他们相识,相熟,相交,成为了亲密无间的朋友,几乎无话不谈。之后非常顺理成章的,在一个平凡的夜里,成为了情侣。 女孩曾经答应过他,毕业后会留在那里工作,和他一起努力安置自己的小家,在飘忽不定的城市里建造属于他们的巢穴。 可是有一天,她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于是他一路找,一路问,直到来到这座小县城。 “然后,你就把她认成了我?” 谢潮停顿了一下,轻点下颌:“是。” “我已经找了她三年了,没有工作,存款也几乎要用光,我恐怕坚持不下去了。” 他静静地看着我,“可是我不愿意放弃,我无法忘记她,几乎每次做梦,她都会活蹦乱跳的来我的梦里。” 太阳露了出来,雨也停了。 我的目光自他不自觉摩擦着的手指上,移到外面挂着大块云朵与太阳的天空上,又默不作声移了回来。 不可否认,这真算得上一个很动人的故事,如果是真实的,或许我也会为这段爱情落下几滴眼泪。 可惜了,他在挑战我的专业性。 虽然不理解他为什么说谎,但我维持了基本的职业素养,并适当表示了同情。 “其实,人生中重要的人有许多,” “例如父母,兄弟姐妹,好友,爱人,甚至街上擦肩而过的路人。” “你或许该想想,这段你一直无法割舍的情感,到底是不是你所追求的?还是说,只是因为她…离开了,所以成为了你的执着。” 我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拆穿,随着他的话说下去。 手上的笔闲不住,我干脆托着它在指尖打转。 人有七情六欲。 无可避免的,它是一把沾了糖霜的双刃剑。 舔下一口甜腻的糖,再将自己的身体递过去,任由它穿过皮肉,带出滴答滴答的血。 痛苦,又令人上瘾。 第2章 Chapter2 上次见面之后,谢潮经常会来光顾我的诊所,并且每次来,每次都会带上一束花。有时候是小雏菊,有时候是鸢尾花,有时候是玫瑰。 花瓶一如既往,花朵却经常更换。这让我的小诊所变得更加活泼了起来,添上不少的色彩。久而久之,我也开始把他当成朋友,与他交谈甚欢。 从他嘴里,我了解了那个女孩儿。 她会蹲在路边喂流浪的小野猫,会躺在谢潮的怀里与他玩闹,然后活力满满的去校门口的奶茶店兼职打工。会在情人节送给他一束漂亮精致的花,每一片花瓣上都放着裹好透明皮的,葡萄味的硬糖。 这个时候我就打趣着说,我也很喜欢吃葡萄味的糖。 酸涩与甜腻交织,在唇间融化,而后吞之入腹。 再后来,谢潮常常会来我的诊所里帮忙打些下手,自称是什么“学徒”,还格外亲昵的称呼我为师父,弄得我有些哭笑不得。他在我看诊的时候充当助理,小本捧在掌心用笔刷刷刷记着东西,看起来非常认真。 等患者走后,我去找他要本子,美其名曰是检查作业,他也不恼,挑起眉梢慢悠悠递给我,我满怀欣喜的打算看看高材生的笔记,却看到他本子上只有几笔画出的肖像——画的好像还是我。 …不得不说,画技很好。 我无语的抬头看他,他笑眯眯道:“师父,评价一下?” 呵,我打零分。 我的生活一直平淡,唯一的差别似乎就是多了个挺有存在感的人。谢潮似乎也和我一样,在这座小镇平平淡淡的生活起来,他好像是忘了什么一样,只在偶尔的时候会盯着外面路边的黑猫发呆。 我很喜欢小动物,在店里也常备猫粮。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有只不太起眼的,黑不溜秋的猫,还挺瘦。我端出一大碗的猫粮出来,哄着他们吃掉,然后再回过头,问谢潮:“想什么呢?” 他等了一会儿才说:“想你。” 我打了个寒颤,可多肉麻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也显得格外顺理成章。 我弯下膝盖弹他光滑的额头,他咯吱咯吱笑了起来。 * 一场雨过后,夏天来了。 多么平凡的晚上,暮色四合。我关上诊所的门,从衣兜里掏出钥匙,正打算锁上时,谢潮兀自开口了,有些低落的对我说,说他要回上海了。 我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地拧好锁,将钥匙扔回兜里。语调轻快的回复他:“回去之后常联络。” 他好像是不怎么满意我这个回答,轻轻哼了一声。我懒得搭理他,分离这件事我看的很开,左右就是这辈子不再见面,那有怎么样呢?至少现在吧,现在我可以摸摸他的头发,抱一下他,再说上一句祝福。 祝,一切顺利。 谢潮不是什么扭捏的人,我非常惊奇的看着他纠结了半晌,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上海,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 我手头也恰好有一些积蓄,想了想,这或许是我唯一一次离开县城的机会了,于是我就回过头,眼睛看着站在台阶下的谢潮,故作无所谓的颔首。 他非常认真的对我说,就明天吧。 嗯,好。 我谁都没说,其实我回到家里的一瞬间都偷偷笑出了声,上海是什么地方,应该是所有人梦里都会出现的地方吧,真是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也能踏足于此。 我从衣柜里翻了好几身衣服出来,对着镜子比划来比划去,不是这件不满意,就是那件不满意,挑了几个小时,才勉强选出了两身称心的,规规矩矩叠齐整,放在床头的小桌上。 凌晨两三点,我盯着昏暗的小灯,第数不清多少次辗转反侧,被子从肩头滑下去,我又把它扯上来,蒙住脸,剩下一双乱转的眼珠子。 好不容易是睡着了,手机闹铃又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我火急火燎的从柔软的枕头与被子里钻出来,化妆洗漱,最后再穿上我昨晚精挑细选的衣服,拿起手机一看时间,果然还早。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我们城市的火车站,又宽敞又明亮,人多的数头都数不尽。从安检开始,我就颇为好奇的往里面张望,情不自禁的感叹,好漂亮。 不仅漂亮,还有几分熟悉。 我这头正乱七八糟的想着事儿,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回神而望,发觉是谢潮。 他就穿着米色的长大衣,里面是一成不变的衬衣,领口微微外翻,露出一截锁骨来。我看着他神色自若,眉目精细的凝白面颊,不得不承认,他真是和这个到处都土里土气的小城,格格不入。 他抬手,敲了一下我的头顶,“都看到我了,也不理我一下?” 我乜他一眼,踮起脚,手指抚过他肩头落下的小毛絮。 上了高铁,我三令五申谢潮一定要叫醒我,让我好好看看路上的风景,这可是我的“处女行”,是绝对,绝对不能在睡眠里度过的。 谢潮敷衍的回应我,说好好好,知道了,你快睡吧。 我安心睡着了,直到车里响起列车到站的通知,上海虹桥站。 我揉了揉眼睛,看着屏幕上明晃晃的五个字,转过因为久睡有些发僵发麻的脖子,恶狠狠的瞪着谢潮。 谢潮唇角翘着,笑得很坏,拎起我的衣领把我拽出了车厢。 我仍旧对此耿耿于怀,脑中想了一堆批评谢潮的词,却在出站的那一刹消失殆尽,化为乌有。 张爱玲在心经里面写,上海是黑漆漆,亮闪闪,烟烘烘,闹嚷嚷的一片。以前读书的时候,只能靠照片脑补,可我如今无比真实的站在了这片土地上,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地动山摇。 原谅我词汇的贫瘠,只能想得到乏味到不能再乏味的六个字。 上海,你真繁华。 第3章 Chapter3 我和谢潮随意找了个旅店,十分肉疼的付过钱,交过押金后。拿到了一张递过来的,薄薄的房卡,放在手心几乎没什么重量。 我心中却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激动,乘电梯上到了相应的楼层,拖着行李箱驻足在一间房门前。谢潮就住在我的对过,他先一步去收拾物什了,我这才刷开锁子,推门走了进去。 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呛鼻,房间很冷,也很窄。 小到只能塞下一个床,一个矮柜,以及一个似乎有些破旧的电视机。 我不太在意这些,更小更烂的房子我也住过,只上前把窗帘拉了开来,一瞬间阳光斜斜拢过,打在我的身上。 江岸波光粼粼,水浪宁静,只有浅浅皱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 手机传来一声闷闷的响动,我看了一眼,发觉是谢潮的讯息。 「收拾好了吗?」 我将行李箱打开,翻出一个小小的挎包,一些证件与钱包塞进里头。适才踏出房门,鞋子陷在酒店长廊柔软的地毯上,无声无息。 谢潮正倚在电梯口,不知道拿手机敲着什么东西。我将目光从他的脸蛋上移走,瞥了一眼他十个捧着手机的手指,纤白修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女生。 “谢潮。”我冷不丁开口了。 他猛的抬起眼睛,恍惚的看了我两秒,好像这才勉强接受了我并不是鬼的事实,从唇间挤出几个字:“能不能出点动静?” 我不置可否,按开了一旁的按钮,电梯门隔了一会儿才徐徐打开,里头空无一人。 “走吧,你带路。” 谢潮抚了抚胸口,咔嚓一声摁灭了手机,扔回他的大衣口袋里。 “好说。” 我是万万没想到,上海的景点数都数不过来,谢潮却偏偏把我们的第一站安排到了——静安寺。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五十一张的票价,咬了咬牙,刚想付钱时,谢潮似是若有若无的瞟了我一眼,好心地问道:“需要帮忙么?” 我呵呵一笑,反手把手机扣好,为他让出了一条阳关道。 谢潮没和我计较,大手一挥支付了一百元巨款,带上我迈进了静安寺的门槛。 点蜡烛,这件事我还是第一次做。 我没怎么经过思考,点了一盏财运的蜡烛,规规矩矩将它放好后,扭头又想起来谢潮,好奇的问他:“你要点什么?” 他没说话,卷了卷大衣的袖子,露出一截胳膊,默默拿起了代表姻缘的。 我扑哧一声乐了出来,又觉得不好,硬生生将笑意从唇角抹去,正儿八经的陪在他身边,看着他点完蜡烛,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这么帅,还找不到女朋友呀?” 他扭头就走。 我就跟在他后面笑,香烟弥漫,檐下,他略略偏头瞧我。 快门被我按下,一张照片悄然出现在我的相册。 * 我们走进和平饭店,看着昂贵的菜单,咬咬牙点了一碗牛肉面,140元,两杯柠檬水,20元。 这对我来说算是巨款了,看着眼前刚刚从托盘上端来的碗,我只想叹气。 两块牛肉,一小卷面,半勺浓汤。 我阻止了谢潮要动筷的手,记录下这碗无比贵重的面条,堪堪开了金口,准许他夹起面条放进嘴里。 你一口,我一口,我俩把那碗牛肉面分完了。 确实好吃,热气滚烫出雾,牛肉软烂,刚到舌尖就化了。面条劲道,就连泛着酱油色泽的汤汁也浓郁鲜美。 可惜,没吃饱,我又和谢潮跑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两个包子。包子也好吃,我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和方才吃过的面不相上下。 我站在武康大楼下比耶,夏天花开得刚好,被谢潮残忍的摘下来一朵,插在我的发间;他领着我在南京路漫步,我顺手从路口买了两根雪糕,分给了他一根。 最后,我停在了那座高高的电视塔前,扬起脸感叹:“果然是魔都。” 他视线就落在我身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回应我的感叹,就这样盯着我,把我盯的都有些发毛,浑身都不自在。 我说:“你不觉得漂亮吗?” 他回我,看腻了。 我撇了撇嘴,不想搭理他,只说:“那带我去你学校看看?” 他停顿半晌,“好。” 我跟着他买票,挤上海地铁,我记得很清楚,应该是十八号线。 到站后,我又跟着他左拐右拐,走出了地铁口,停步在一座校园的门前。我眯了眯眼睛看向上面的字,脱口而出:“你是f大的?” 他有些好笑:“是啊。” 好厉害的学校,我不禁腹诽。 学校中抱着课本,书籍的学生很多,大多都是从我的身旁擦肩而过,卷起一阵风来。我跟着谢潮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看,途经了许多建筑,他一一给我介绍。 真怪啊,我总觉熟悉。 直到傍晚,我和谢潮回到酒店,随便吃了些东西后,我掏出一个有些磨破的小本子,摘下笔帽开始写日记。 门被敲响了,我透过猫眼看过去,发现是谢潮,将门打开一个小缝,让他挤了进来。 我没来得及收起我的日记本,他不经意间扫过,又一言不发的看向我的脸。 他摸了摸我的发丝,这动作挤的空气好似都稀薄起来,沉闷,粘稠。昏昏沉沉间,我应该是听到了谢潮说话了,“你想留在上海吗?” 我回过神,蠕动嘴唇:“可能想。” 他就用了些力气让我的发丝更乱,呼吸在我的耳畔,笑着问:“什么叫可能想?” “我的家人都去世了,”我慢吞吞地便从脑海中搜刮想法,边说出了事实:“留在上海当然好,但我没能力。” 他闻言一愣,用额头抵着我,好热,好热。 “没关系,我在呢。”谢潮兀自道。 我的脑子变成了一滩浆糊,自以为是的一张嘴也生了锈,好些时候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感官中只剩下他的额头,他的头发,他卷翘的睫毛。 “你...”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堵住了我的唇。 接吻的感受是什么,我可得好好想想,只是当时唯觉黏腻,潮湿,柔软。他托着我的腰腹将我带到床上,身体落下的瞬间,我下意识合上眼。 皂角的香气极其馥郁,衣衫被寸缕剥离,我方觉自己还活着。 也不知怎的,我始终没有选择推开他,而是主动伸出手,勾上他脉搏跳动的厉害的脖颈,手肘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呼吸急促,身型也剧烈的起伏。汗水从额角流淌而过,低落在地板上。 我们交枕而眠,直至天光大亮。 第4章 Chapter4 对于情爱一事,我向来是没什么欲/望的。 可眼下我浑身湿哒哒,软乎乎的,翻个身似乎都能让我的骨架子彻底散开。 我承认,和谢潮这个模样不错,技术也算得上不错的帅哥上/床,是我赚了。摸到了床边的手机,我看了一眼日期。这是我来到上海的第五天。 我开始怔愣,汹涌缠绵的情愫此刻褪去,我开始思索我与谢潮一段潇洒的关系。 我并不是一个尊崇浪漫主义的少女,我是一个**裸的,曾被好友犀利评价过“无趣”的成年人,我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而在这些事情中,爱情是最无足挂齿的一项。 更何况,我和谢潮之间,又何来什么爱情呢?——文艺一点说,无非就是两个空虚已久的人,抱团在一起互相慰藉罢了。 想到这里,我瞟向半开的行李箱,上头还搭着散落的衣物。 我抬手推了推身边的谢潮,他正把头埋在枕头里休息,一只胳膊搭在我的胸口,见状在枕头里闷闷的应了一声:”怎么了?”“我饿了,你去买点吃的。” 我寻了个怎么也出不了错的由头把他支走。 谢潮闻言,掀起眼皮来看我。 他绝对吃饱了,对我也生出了无比的耐心,搓了一把脸后就边套衣服,边用那副靡靡的嗓音问我:“吃点什么?”“随便。”谢潮抄起房卡和手机下了楼。 凌晨的旅店不算寂静,薄薄的墙板子隔不住什么动静,有熟悉的声音透过它传到我的耳畔。 我恍若未闻,撑着酸软的腰起身收拾行李。 看着莹莹亮起的手机屏幕,我定下一张两小时后返回江苏的火车票。拉好行李箱的拉链,披上外套,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幽幽江水,我从另一部电梯下楼,走偏门离开了旅店。 想了想,我决定将我“睡/完就跑”的行径贯彻到底,编辑了一条消息随手发给谢潮。「我回江苏了。」简单五个字,离开编辑框的瞬间,我随手将他的联系方式拉黑。 坐在计程车上时,我望着外面飞快而过的街景,说不上来心中什么感受。大约是感叹吧,人生经历这一遭风流也算足够,我默默嘲笑了一下自己。 我结过账打开车门,热风呼呼往身子里钻,冥冥之中回过头看去,发觉了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几十分钟前,我们还在一张床上进行负距离接触的交流。我哈出一口气,觉得他真是阴魂不散,想要转身就走。“宋渝——”我恍惚听到了他飘忽不定的声音。 真是魔咒,我停住了脚步,居然冒出了要不算了吧,要不回去吧的想法。我们仅仅隔了一条斑马线。 黑白相间的条纹落在我的眼底,红绿灯交替闪烁。鸣笛声不断,一下又一下尖锐的落下,像敲鼓点。回来。我看到谢潮的嘴唇动了动,他整个人的身影都被斜斜的路灯拉长,拉歪。 鬓角的发丝随风晃了晃,他就这样融进夜色,再消失。我想抓住他。我想抓住他,让他留在原处,不要飘走。 但一切都已经不再清晰,隐隐约约间,我似乎听到有焦急的呐喊,汽车急促的刹车与车主的叫骂,有行人刺耳的尖叫。 人多么的脆弱,只有一层皮肉包裹着骨头,稍微一碰,顷刻间就能碎掉。我怔怔看着谢潮的面孔,他脸上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那是一片空白,一片空洞到极致的空白。 而我,选择执起那根笔,为他描上一种名为惊恐的色彩。风声呼啸间,我望向他的目光都是如此的动人悱恻。只这一眼,犹如我从前梦里同他的相视般,将半生都画上了一个句号。 第5章 Chapter5[番外] 白织灯明晃晃的,我被它刺的不得不睁开眼。五脏六腑像是灌进一口热气儿,把我整个人吊起来,又狠狠灼烹。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我咳嗽了一声,把头微微偏过去。这地方我很熟悉,是医院的病房。 身边的人...我也很熟悉,是谢潮。 谢潮就坐在病床的沿角,看着挺累,连眼皮都虚虚阖着,一只手正握着我的手腕,倚在墙上小憩。我略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有些发僵发硬。 谢潮感觉到了我的动作,睁开眼睛缓了缓,适才张口问我:“还有没有不舒服的?我帮你叫医生。”我也真算得上命大,一脚油门踩下去,直接往我身上碾过来,我居然除了点儿谈不上的小伤和打了石膏的左腿以外,没死成。 谢潮见我不回他的话,疑心我是不是把脑子给撞坏了,满脸的担忧,抚了抚我的面颊:“宋渝?小鱼?你说话。”我没什么好说的,但还是低低嗯了一声。 他松了口气,垂下头来吻我的掌心。 谢潮的睫毛很长,扎在我手心痒的不行,我下一事往回缩了缩,被他握的更紧。 他就像是还没从刚才的惊吓里走出来,埋在我身上的同时也不忘念叨着他有多担心我,差点就要为我殉情种种。 最后,他停住,埋首于我的颈侧,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留在上海吧,我来照顾你。 若是放在以前朋友间打趣说,等你受伤了,难过了,有个男美人儿靠在你的肩膀上,说要照顾你,为你遮风挡雨。 你怎么想?我当然是调侃着点点头,说那我真是求之不得了。 可现在,我将整个身子都拧过去,搁在谢潮脸上的手指微微一动,抬起他的下巴。 这双眼睛长得不错,我不禁将他的名字在口中翻滚一圈儿,嚼烂了再吐出来:“谢潮。” 他呆了一下,才说:“我在。” 我从未觉得自己的面皮这么不听使唤,牵了好几下唇角,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我干脆不演了,面无表情盯着他。 我十足温和,提点了一句:“要不,你也别演了?”他沉默良久,好像是很费解我在说些什么一样,绞尽脑汁思索了半天。“我听不懂,小鱼。” 果然人总是抱有侥幸心理。可不管再怎么侥幸,事实永远是事实,且它实在是太过离奇可笑,可笑到我如今再看谢潮的这张脸,怎么看怎么不爽。 我想起来了,全部。 原来不是什么梦啊,怪不得呢。 同一个坑栽两次的,我知道就会骂一句蠢。被同一个人骗两次的,我只会觉得蠢到令人发指。而我,现在将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我自己。 我感觉眼眶有些湿润了,毫无征兆的,一滴泪落在了谢潮的手背上,随着他青筋的脉络蔓延开,晶莹一片。 谢潮怔怔抬起那只手,将我的泪珠从指腹擦去,选择了避开我刚刚的问题。他柔声问我:“怎么了小鱼,还是不舒服吗?” 我将他的手从我的脸上挪开,然后抬起手腕。 这个动作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有些累,我的手背上还有沉重的滞留针,但我不在意,照样就着谢潮的脸颊,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响声清脆,他的脸慢慢爬上红肿。死寂。 吊瓶声与仪器声砸在耳畔,谢潮捂住了自己被扇的侧脸,眼底有羞恼闪过,可仍是没脾气一样,和声细语道:“到底怎么了?”我冷笑一声。你说呢,你个没脸没皮的骗子。 第6章 Chapter6[番外] 我是f大的学生,在我家这个小县城里,算得上正儿八经的状元。 我与谢潮,正如他所言,曾有一段不怎么刻骨铭心的爱情。 他是个名副其实的二代,全国各地哪儿都不乏这种目中无人的二世祖,凭着家里的老底横行霸道,什么都干得出。 但谢潮同他们都不大一样,从我见他的第一眼起,他温和,性子好,永远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更何况,抛开他杂七杂八的身份,只谈皮囊。谢潮这张脸,又白又嫩,个子高,人瘦却不显刻薄。衣角总染着几分轻飘飘的香水味,洌的人脑子发晕。 我无法否认,我的确是因为他的容貌,身世,携着我自己也说不清的几分假意,几分真情接近了他。 恋爱这件事儿,实属简单。 两个人只要是看对了眼,怎么着都能走到一起。它与婚姻完全相反,无需承担任何责任,也无需许诺任何事情,只要享受爱情所带来的暧昧与快感,这就算成了。 我无外乎是这么想的,谢潮应该也是,到他这个地步,什么样的女人寻不到? 我自知品相勉勉强强,不能说国色天香名动天下,只是清秀有余。但好在生了个会转弯的脑子,至少钓他从结果上来说,够用。 谢潮谈恋爱够大方,在物质上从未苛待过我,一套接着一套高定不要钱似的往我的公寓里塞。什么奢侈品某个季节出了新款,一通电话我就能在门口见到成堆的礼盒。 我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对这些没要求,也没资格要求。谢潮是个锦绣富贵乡里养出的公子哥,方方面面都挑剔的厉害。 记得有一次,我领他去我经常光顾的小摊贩买了两屉小笼包,我吃得津津有味,谢潮嘴上是什么都不说,端着个下巴看我动作,偶尔捻张纸替我擦掉唇边的汤汁。 如今想来,他是一下筷子也未动。 不过作为对象,他也常有带我出去见朋友的时候,外人统统巴结我一声小嫂子,把我夸出了花,恨不能说是天上的神仙下了凡。 毫不夸张的来讲,凭借谢潮肯“施舍”给我微不足道的恩惠,那些我曾经求之不得的生活,只在梦中出现的场景,如同探囊取物,轻松到我逐渐麻木,觉得无趣,甚至已然嗤之以鼻。 那段时日,我与谢潮互为恋人,别人做得到做不到的,他全部干了。 诚然,起初我的目的并不光彩,甚至满心满眼全是计较,我计较得失,计较回报,计较所有能让我往上爬的机会,因为我输不起,也没那个本事。 常言都说女人心软,我不信。可当我数不清多少次躺在他怀里的时候,我好像变了。 我开始在意谢潮的生活,开始在意他与其他女生接触。他好像是在我心底种下了一粒种子,逐渐在那片贫瘠干涸的土地上生了根,发了芽,冒出嫩绿的尖角。 世间男女成双,纠葛不尽。 又怎一个情字了得。 第7章 Chapter7[番外] 和他结婚,我从前没想过。 但人一旦有了爱,势必就要多些贪念。说句矫情的话,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名正言顺的。 这个念头持续到大三学年末,那时的上海燥热不堪,连件儿薄薄的裙子都挂不住,跟现在的气候也差不离了。 我恰逢二十岁生日,是谢潮给我过的。 他买了个挺大的蛋糕,上头奶油坠的小花一朵又一朵,簇成一条蜿蜒的河流,绵至底部的托盘。 一通两分钟的电话,我搭上出租往一处酒店走去。 六十几层的位置,电梯往上攀的极快,我两只耳朵都发鸣,勉强沉沉吸了几口气才适应过来。电梯门打开,我核对了一下手机上的数字,停步在一扇门前。 门没锁,虚虚掩着一条缝隙。 我推开了它。 说不激动是假的,我一向最有自信的一件事,我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开心了,难过了,从不写在脸上。 但目光所及的每一寸,每一厘,都足够让我觉得—— 我功力还没到家,得练。 谢潮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他不怎么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尤爱素净,我甚至没见过他穿黑白灰以外的色系。 尚带露珠的鲜花几大捧摆在地面,粉嫩嫩的与绿叶合衬,花香味直往我的骨头里面钻。 他定了一间套房,窗帘遮着光,一片阴沉。我试探性打开了门口的灯,重重阖上眼皮怔楞两秒,又睁开。 小灯密密麻麻的挂在墙壁,沙发,花朵上。花瓣铺在地面零零散散,除却放着蛋糕的餐车外,临近窗边的角落处橙色和黑白色的礼盒由大到小,不少于几十个。 花枝蔓延,轻纱堕地。 我一声不吭的迈进屋子里,往深处走,一路走,香气一路飘。 直到我从床旁看到了谢潮的影子。 他听到动静,回头瞥我。 我就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白吊带,裙子约莫到膝盖往下一点的位置。材质是缎面的,能隐隐约约看到我的轮廓。 我特意存了几分别的心思,才挑了这么清凉简单的装束,如我所愿,谢潮刚想起身的动作顿了顿。 他不说话,我当然也不说,我俩就这样互相看,上上下下看,什么细节都揪。 谢潮没打领带,衬衫领口也系的不怎么严实,扣子开了两颗。他袖上极其罕见带了臂环,黑皮带一勾,胳膊上的肌肉就若隐若现的。 头发好像也搭理过,从前遮住眉毛的几缕碎发如今也安安生生的搭在该搭的地方。最主要的是,他垂下来的那只手,貌似有一枚戒指。 我正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的手,却见他略微一动,翘了翘食指。 我像是这才回过神来,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他。 “来的这么快?”他笑了一声。 我往他腿上一坐,乖巧道:“是啊,今天很巧呢,路上没怎么堵车。” 谢潮轻轻点了下头,摸了摸我耳朵边的发丝,帮我勾了回去:“喜欢吗?” 我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是房间里的装饰,还是他这身打扮。 不过,我很诚实地回:“喜欢。” 觉得不够意思,我又搭住他的脖子,对上他的眼睛:“你和礼物,我都喜欢。” 谢潮乐了出来,一只手拦住我的腰不轻不重捏了一把,另一只手则往床头摸索,按开了一个开关。 窗帘经由控制缓缓打开,我偏头看去,有些失语。 上海这座城,无论何时都是一派繁容。 多少作家耗尽才情写它的美丽,写它的风华绝代,写它的林立高楼。 沿黄浦江以东,楼台不止,稳坐江岸。 我经常在底下仰视它们,与匆忙而过的行人擦肩,之后各奔东西。 但此刻,我足以平视,甚至俯视它们。 这感触多少便有些不一样了,我愣愣看了许久,久到呼吸都停滞,谢潮才拍了拍我的脊背:“小鱼?” 我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因此而闷闷的,辨不太清楚:“怎么找的这种好地方。” 谢潮哦了一声,“什么好地方?” “就…” 我不想再长吁短叹些什么了,干脆直接堵上他的唇,与他交融一体,狠狠磨咬他的唇肉,探出舌尖黏黏糊糊的蹭他。 他对我这么好, 我在心里默默想,我对不起他。 第8章 Chapter8[番外] 当晚,我比往日都主动不少。 我恨不能让他和我融成一滩水。 我躺在他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气,淋漓的汗珠落下,床单与被子都潮湿极了,余韵未消,我脸上尚带红晕。 “谢潮。”我气息不稳,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他不厌其烦的回应我,一声一声地嗯。 蛋糕我动了一些,但吃的不多,这股甜腻的味道我不算喜欢,谢潮却喜欢的紧,尤其是奶油,他吃了大半。 不过吃的方式太过不正经,眼下我的皮肤都是滑腻腻的,整个人好像刚从奶油里捞出来,香气四溢,活脱脱成了一块儿新蛋糕。 谢潮饶有兴致地抚摸我的肩,他一丁点茧子都没有,皮肉比我还嫩,白花花的,青筋蜿蜒勾勒到胳膊,不轻不重下手捏了两下。 我也不知道是谁给我的胆子,我高兴,幸福,一颗心被谢潮塞满了,全部都是他。 情不自禁地,我从口中吐出一句话,“你爱我吗?” 这问题问得好傻,谢潮也乐了,落下细细密密地吻在我的脸蛋儿上:“我爱你。” 我特别满意的咯吱咯吱笑起来,说我也爱你。 爱到什么程度呢? 他令我失神,令我沉溺,正如他的名字,用汹涌的潮水吞没我,将我席卷进冰凉的海底。 他的每一寸眉眼我都记得比他自己清晰,我上手慢慢捻过他纤秾的睫毛,逗弄他,令他眼皮都颤了颤。 零点了。 外滩的夜色倒映在宽大的落地窗前,手机闹铃响起,它昭示了一件事实——我的二十岁,来了。 我几乎是与谢潮同时开了口。 他含情脉脉,我也是。 他说,“小鱼,生日快乐。” 我说,“我们结婚吧。” 我毫不犹豫封死了他的嘴唇,手指正打算往下滑的时候,他却止住了我的动作,力道之大,让我的手腕顿时绷起来,痛得不行。 我呆呆抬起眼睛,似是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要拒绝我?为什么要推开我? 我目光落在他的腰腹,明明是有反应的。 心跳如擂鼓,在我们良久的沉默与对峙里,谢潮兀自开口了,此刻他**褪去,只剩下几分旖旎交杂在他寡淡的嗓音里,转瞬便不见了。 “为什么?” 他问的没头没尾,我却比所有人都清楚,他在指什么。 “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既然相爱,结婚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我扬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刮了一下他的鼻梁,“怎么,吓傻啦?没被女孩儿求过婚吧。” 谢潮把我的手抓起来,让我往上拎,我被迫横跨双腿坐在他的腹肌上,他半躺着,一双内勾外翘的眼不动声色看着我:“现在谈这些还要早,先好好把生日过了,听话。” 我眼里尚存的一丝光亮被他掐灭了,掐的沉寂一片。我黑漆漆的两颗瞳仁死盯住他,若是眼睛能当刀使,我定然已经把他脸上的肉剐下来。 我猛然扼住谢潮的左手,将它放于我的眼前。谢潮皱了皱眉,想抽出来,我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真让他动弹不得。 借由窗外的灯火,我彻底看清了。 谢潮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素色的银环,不怎么明显,很细,什么花纹也没有。 我摸了摸它,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我高中选读文科,四大名著中尤爱红楼梦,当年令我印象最深刻的,莫属书中王熙凤的判词。 当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 第9章 Chapter9[番外] 究其半生,我过得潦草,未曾逃过爱恨嗔痴四个字。 高考出成绩那年,我妈下了病危通知书,不过短短数日便盖上了白布,我知道,她是染了脏病走的。 三四岁的时候,在工地做工的我爸摔下了高楼,血溅当场不治而亡,公司赔了两万块,这事儿就算了结,谁也没法子再替我家出头。 我妈是个瘦瘦小小的女人,皮肤很白,笑起来时总是挂着两个梨涡,身上染着一丝似有似无的,家门口树上的梨花香。 自从我爸走了,她身上的香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我说不上来的腥膻气,我偷偷扒着墙角往我家的位置看,压抑着的凄厉惨叫与交叠成双的影子,齐齐往我的眼睛里,耳朵里钻。 小时候弄不清所以然,后来我知道了,知道我妈为了养活我,为了养活她自己,做了最肮脏不堪的勾当。 这是隔壁巷子里的大婶,趁我家里人不在时说的,被我偷偷听着了,实在气不过,摘下树杈扔在她身上,扭头就跑。 我更卖力的读书,恨不能不吃不喝不睡,把所有的知识全塞到脑子里。我不交朋友,不与旁人说话,只顾着学习,风言风语尽数任由他们去了。 终于,我考上了。 我的毕业礼物也很简单,一张录取通知书,一个我妈的骨灰盒。 她总是很瘦,很轻,我抱她的时候还会摸到骨头。 到现在我再抱她,她更轻了,放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盒里,随便就能捧起来。 我怎么也哭不出来,只将她好好安葬了,带上那封薄薄的纸踏上火车前往上海,没再回头。 我鲜少感叹时间的匆匆,想来我在上海酸甜苦辣吃尽,已是过了五年光景。我遇到谢潮,同他相识相爱,也已经三载有余。 命运待我没留一丝一毫的情面,也怪我不长记性,一颗心总也硬不下来,是我唯利是图的报应,我认了。 蓦地,我攥住谢潮的手指,摸了摸。因为严重失血,我的肤色比谢潮还苍白,手上插满了管子与绑带,凄惨几分,疼痛又几分。 我轻轻的问他:“你缠了我这么久,图什么呢?” 图什么,谢潮没即刻回我,反倒是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更加掐紧了我的手。 “宋渝,”他叫我的名字,不再称呼我为小鱼,“我知道,我没资格谈爱这个字了,我对不住你。” “从你接近我的开始,我就知道你在图什么,图名利,图金银,这些我都有,都能给你。”他声音缓缓,语调平和,仿佛在念经文,妄要渡我脱离苦海。 谢潮吻住我指尖的指甲,轻柔地咬了一下:“婚姻不是我能选择的,我承诺不了,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我分道扬镳,所以你离开上海,我来找你,天南海北都找。” 我有一丝动容,听他接着说:“你才二十多岁,今后的日子还久,你再等等,等我给你想要的一切,我保你后半辈子永无愁绪,好吗?” 我仰面,任由泪水流下,贯穿我单薄的躯壳。 我只一言不发地哭,呆愣愣看着医院的天花板,白净的墙面照不到我的脸庞,它不知晓我的痛苦,仍旧闪着刺目的光芒。 谢潮把我揽进他的怀里,我呼吸抽泣于他的胸膛,听他起伏的心跳,咚咚,咚咚,如此有力。 极具诱惑的一番话,令我动摇,渴望。 他以为我会原谅他。 的确,我有什么理由不原谅呢?我多么庸俗,所求的不就是功名利禄,万贯家财吗? 我看着家人的生命一个个画上句号,剩我孤身一人游荡在这世间,我拼命想要摆脱那些龌龊的往事,没钱没权,走投无路的日子我过够了。 可是,可是。 我宋渝也长了心,也和别的女人没有任何区别,在最容易动心的年纪爱上了一个男人,我爱他容貌秾丽,爱他温和如水,爱他待我如珠如宝。 这场爱情,我想给它一个圆满。 情浓时,我经常趴在他的脖颈处,边啃边亲,黏腻着喊他唯唯,这是他的小名,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我一直在想,我算计来算计去,最后自己也义无反顾的跳进了火坑里,我后悔么?从前我不知道。” “唯唯,我现在知道了,我不后悔,一分一秒也没后悔过。” 他彻彻底底停止了动作,宛如被冻住一样,一根头发丝都无法飘起。 “我恨过,痛过,哭过,老天爷不愿意放过我,我从小到大的好日子,全部都是与你在一起经历的。”我弯了弯眉梢,“唯唯,放手吧。” 我低头,唇瓣一点点落在他的眉心。 佛说,合会有别离,无常难得久。他已尽了全力,渡不了我,我也不怨他,都是命。 我遇到他,是命。 我不肯退让,也是命。 我再怎么千方百计去争取,去讨要,不该是我的始终不会落在我的手上。我终于顿悟了这个浅显的道理,辗转至今日,太痛苦太难忍,我认命了。 骤雨初歇,窗外如昔日晴朗。 第10章 Chapter10[番外] 我扭过头,望向被半边纱帘遮掩的窗户。 阳光斜斜拢进来,打在我的脸上,温暖而宁静。 我抬起手指握了握那束抓不住,摸不着的光束,吃吃笑了两声,突兀的问道:“还记得前年下大雨,我们在城南巷子口的小铺里避雨,买的那屉米糕吗?” 谢潮也不知是记得还是不记得,阖了阖眼皮,从鼻腔里嗯了一下。 我莞尔,回忆起那股滋味。 它带着蜂蜜的甜腻,糯米的清甜,香软四溢。我自己咬下一口,又分给谢潮一口,谢潮不肯吃,我就将剩下的全部塞进嘴里,吻住他让他咽进去。 小雨淅淅沥沥,巷口的花枝被打折,艳丽的颜色跌入到泥土里,泥土将它覆盖的完完整整,一寸不剩。 我戳了戳谢潮的面颊,闲聊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我走不脱,你去帮我买一趟。” 他睁开眼,几不可见得皱眉:“医生说你这离不了人,乖啊,等恢复好了我就带你去。” 我不怎么高兴的翻了个身,谢潮见状把我又给弄了回来,将被子掩好,温声让我别闹。 我只管盯着他,眼睛一眨又一眨,半晌又说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听么? 他点头,附耳在我身旁,脸上的绒毛轻轻浅浅,我有些发痒,往后一缩。 “你去买吧,买完回来我就告诉你。” “没骗我?” “没骗你。” 他歪着脑袋在我胸前想了片刻,披上椅背挂着的银灰色风衣,殷殷叮嘱了我两句。 我无不应是,苍白的面容笑的灿烂。 他抬手抚了抚我鬓角的发丝,低垂眉目落下一吻,沾染着冰凉的消毒水味儿。 临出病房门前,我突然叫住了他,喊他谢潮。 他回过头来看我,问我怎么了。 我说没事儿,就是想叫叫你的名字,好听。 他闷笑,深深望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或许他已不清楚,那年我与他初遇,坐在一个角落躲清闲,他的目光与此刻别无二致,漫不经心问我是不是新生。 他的朋友打趣我和他的名字般配,一个潮水一个鱼,相依而生。我喝着手边的茶水,偷偷看他面上的神色。 他意味深长,只说是很有缘。 一根刺就这样扎在我的心底,种在我的心房,把我搅得血肉模糊。这根刺想拔出来太难,许是要我痛彻根骨,付出半条命的代价才行。 我从一旁的小桌上摸到一根笔,一本便签。眼下我使不上力,写出的字也飘忽不稳。我咬着牙一笔一笔,认认真真写了一行字,将便签撕下来,贴在床边的墙上。 我拔掉了留置针,几丝鲜血顺着我的手腕滑过,有点儿痛,我不由自主嘶了一声。 我穿着医院的蓝白色病服,披着长长的头发,面无血色走出了病房,走出了医院。路上没人敢拦我,都像见鬼了似的,眼珠一错不错盯着我。 暮色四合,傍晚的微风徐徐吹过我的身体,江波携着琐碎的光,卷起涓涓细浪。 因是上海的晚高峰,黄浦江畔人烟稀少,偶有几个游客停驻在此,笑眯眯捧着相机拍照,围在一起点评照片是否好看,角度是否合适。 我也摸上不染尘埃的栏杆,眺向江河。 这是我在这座城市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心无旁骛地凝视它的模样,它轻柔晃动着,温吞地将整个上海包裹在里面,摇来又摇去。 我妄图抬手,抓住拂面而来的风。 可风太自由,我又怎么能抓得住。 我有些失落的抬手捻了把脸,摸到了满手的潮湿。我怔愣低下脑袋去看,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已流下了许多咸腥的泪水。 我居然哭出来,还哭的这么丑陋,这么凄惨。 我分不清是为谁而哭,为我自己,为我跌宕起伏的人生,还是为我那段美好如泡影的时光。 我不信来生,但苍天若有眼,求您恩准,网开一面。 准我此后生生世世,再不为情所困,以至摧心折肝,受百倍煎熬。 我最后用指腹一点一点拭去了泪痕,头发捋了捋,挽在耳朵后面。 我干干净净来人世一遭,自然也要干干净净地走。 我恨谢潮吗?我不恨。 情爱二字,何谈是非对错。浮沉于茫茫人海数十年,我只是倦怠,不再想应付,不再想虚以委蛇。 江水如此温柔,把我拥入怀中。 临了,我望向无垠的天际,挂着浅浅的一丝笑意。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正文完】 嗯,写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Chapter10 第11章 Chapter11-番外[番外] 输液瓶仍旧滴答着药液。 空无一人。 谢潮拎着手中的塑料袋,拧动有些发松的门把进来时,他下意识开口道:“小鱼,我回来了。” 这句话,谢潮很久之前便不再说,在宋渝毫无征兆的消失后。宋渝曾与他同住过一段时间,他每每喝过酒,总想回家,拖着晕晕沉沉的身躯,“啪啪”拍打着房门。 宋渝探出头来,迎他进门,他倚在宋渝的肩头,秾长的鸡尾酒味扑散,谢潮总说:“我回来了。” 回哪里,这姑且称作“家”。 但宋渝不见了,无法回应他。又或是根本不愿回应他,谢潮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脑海中翻滚着,宋渝是个骗子,她无耻至极,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天道果真轮回,谢潮迷惘的又叫了一声:“宋渝?” 声音挤压在病房的墙壁上,靠近角落的墙皮已然脱落,露出灰白的水泥,无比肮脏,似有虫蝇啃食。 他静静立在这片安寂里,有风刮响窗帘的薄布,护士迈步而进。 “宋渝呢?”谢潮脸上并无表情,语气大约算平稳。 “谢先生,”护士认得他,旋即有些疑惑,扭头去看床被整洁的空位,臂弯中托着的不锈钢托盘骤然因她送了手力而落地。碘伏滚又滚,沾湿棉签:“我…我不知道。” 她很慌张,谢潮并未为难她,瞥到手上的塑料袋冷冷一笑,甩掉,离开了这间病房。 实则他十分恼怒,教养使他保持了体面,但并未教他如何抑止内心的翻江倒海。 宋渝真是一条喂不熟的狗,竟能如此果断的再抛下他,头也不回地跑走,她分明还病着,分明对他承诺过不会再逃。 谢潮的五指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他眉头死拧,在头颅阵阵的嗡鸣里,眯眼望向黄浦江。 似乎是冥冥之中的指引,如若他此刻便跟随自己的心跳,前往那里,或许他仍可以看到宋渝的最后一面。 再看一眼,看她如此鲜活。 可惜,他只是拨下几通电话,交代道:“麻烦了,帮我找个人。” 于是从这通电话结束起,风月红尘,日暮四合,再与她无关。 * 谢潮仰躺在沙发上小憩,突兀传来敲门声,急促不停。 他撩起沉重的眼皮,撑着困倦打开房门,迎面打开一本又小又薄的本子,深蓝色,闪着耀目的徽章。 “我们是警察,请问是谢先生?” * 谢潮停驻在雪白的布面前,一具女性尸体于黄浦江畔打捞出,已失去生命体征——这是警察方才对他说的,而这具尸体正是他所寻找的人,宋渝。 他轻轻掀开了面前那层白布,宋渝正静静躺在那里,她面容依旧,皮囊被水浸湿,鼻梁又精巧又高挺,嘴唇有些发紫发青了,除却这些极小的差别外,她犹如睡着了一般,任何夸张的神情都无,平平淡淡。 但谢潮知晓,她再不会睁开眼。 谢潮端详了片刻,探出手指去抚摸她的寸寸肌肤,也不知是否泡发,触感十足怪异,可他动作不停,一直重复,直到警察与医生都提醒道:“谢先生?谢先生?” 他眼皮颤了颤,收回手。 “宋渝呢?” 又是这句话。 警察皱着眉瞥去宋渝的尸体,语气有些不耐,但体谅到谢潮的心情,到底还是加了几分理解与抚慰:“谢先生,知道你很难接受,并理解你的心情,但斯人已逝,节哀。” 谢潮扯出一抹笑,摇摇头:“这不是宋渝。”他喃喃道:“你们不知道,宋渝是个骗子啊…她把你们都骗了呢。” 他往外走,挣开警察握住他胳膊的手。 警察无奈,宋渝在这世上已无家人,亲友散尽,似乎只有眼前这个男人在她保持着联络。 她太可怜,不过二十余岁。 可谢潮不愿再多说一句话,他认定尸首不是宋渝,宋渝只是故技重施躲了起来,躲在某个他们都找不到的角落。只有他能找到,只有他能再次站在她面前,届时再钳住她的下巴,告诫她:“这是最后一次,你永远不会再离开我的身边。” 宋渝怎么会死呢?不可能。 上海夜晚幽幽,颜色秀丽,谢潮来到黄浦江畔,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嗤嗤笑一声:“宋渝,你在哪儿呢?” “别让我抓住你。” 他仍旧不信。 * 近日谢潮总是泡在酒吧,昔年的狐朋狗友为他推过不少女人,环肥燕瘦漂亮的紧。谢潮掐着烟有一口没一口抽着,烟圈儿吐在美人儿的脸上,挨一句啐,他也笑眯眯继续吸。 朋友不怎么看得惯他这副模样,骂他没种,谢潮熄了烟又开始灌酒,并不搭他的茬。后来逐渐没人乐意自讨没趣儿,只剩一个坐台的小妹契而不舍,谢潮日日来,她日日陪。 谢潮歪着头,饮下一口清凉的酒液,滚烫入喉,他浑身燥热起来,有几分兴致打量起那小妹。长得挺清秀的,年纪小,也就大二的岁数,大城市机会太多,下/海的更多。 “你叫什么?”谢潮显然是随口说的,没怎么在意。 “小鱼,我叫小鱼。”女孩头压得很低,脸上的红晕恰好被昏暗的灯光所淹没。 谢潮愣了愣:“什么?” 女孩抬起脸来,看着谢潮的面庞,鼓起勇气大声道:“我叫小鱼,小——鱼——!” “小鱼啊,”他将酒杯中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这个名字好,第一次?” “嗯,是的。”她很羞涩。 谢潮支着额头,他忽略脑中因醉酒而带来的痛楚,忽略周围嘈杂无度的声乐,只静静凝望她的双眼,这个名叫小鱼的女孩儿,也拥有一双漂亮的瞳仁,闪亮,晶莹。 “跟了我吧。”他低声。 小鱼有些欣喜与胆怯,从她下海的那一天起,她注定不能再清白,可到现在她仍未做好心理准备,因此十分怯懦与害怕。而欣喜则是,既然一定要把自己交给金主,相较秃头大肚的中年人而言,还是谢潮的容貌更让人能够接受。 于是谢潮带着她来到一处酒店房间。 套房不小,且窗外就是江景。小鱼是个穷学生,只寥寥见过几次上海的夜,她几乎要将整个身子趴在窗前,裙摆贴在冰凉的玻璃上,露出半截大腿。 谢潮慢吞吞解开自己的袖扣,脱掉西服外套。他走到小鱼的身前,居高临下的托住她的头发,迫使她仰头。小鱼整张脸暴露在灯光里,清晰了不少,但谢潮的眼前仍旧一片朦胧不堪,他似乎是在问:“小鱼?” 小鱼被拽的疼了,眼泪汪汪:“您轻一点…有点疼。” 谢潮的呼吸变得不正常起来,很急促。他面上因为过度的酒精而泛起殷殷红色,苍白的指节扣住小鱼的衣服后领,把她扔在床被间,埋头在她消瘦的肩颈,撕扯她的裙子。 诚然谢潮的动作与他的皮相太过不相符,十足粗暴,小鱼动了动嘴唇,眼底惊慌的神色被他尽收,谢潮更烦,掌心捏紧她的脖子,燥怒道:“宋渝,你怎么敢回来的?” 小鱼懵了,脸蛋胀得厉害,她轻飘飘掰他的手指,使不上力气又颓然败落:“你——” 谢潮把她的内衣一把拽掉,揭去自己腰带的皮扣,捏着要Jinqu,但他阴阴沉沉的神情把小鱼吓得不轻,一个劲儿往后退,濒临在垂死边缘,她不知爆发出什么力气,挣开了谢潮手忙脚乱的往外跑。 “呃…啊!” 谢潮大步往前摁她的腿肉,全权把她当作死人。她又一次被甩扔在床角,额头磕于尖锐,鲜血顿时淋漓流在她惨白的面上,谢潮不停地笑:“宋渝,宋渝,小鱼儿?” “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我最爱你了。”他蹲下来,抚摸掌心的温度,直到血液滴落在他的手指上,一点殷红,一点膻腥。 谢潮嘴角的弧度缓缓扯平,他低垂下眼皮,搓了搓指尖的血,放在唇角舔过一口,茫然道:“你流血了?宝宝。” 小鱼已经被他吓到几乎昏厥,不停喘着粗气,又细又白的脖子上筋脉似乎都看不清晰,她僵硬成一团,不敢说话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这是疯子。 谢潮虚焦的瞳仁因刺目的颜色而聚拢,他眯起眼睛看向小鱼,有些作呕,喉结滚了滚后,谢潮才恍然自己在做什么。 他深吸,闭目。 推开她,踉跄扣紧了衣衫夺门而出。宋渝真的死了,他无法再蒙蔽自己,她真的死了,跌泡在黄浦江底。 江水有多冷,谢潮并不知道。或许太冷,把她那张本就凝白的小脸冻的毫无人样,又或许太烫,炙得她变成一个小小的木盒子,灰尘飘啊飘荡啊荡,燃烧殆尽。 他坐在街角的椅子上,时至凌晨,已经不剩多少的游客,偶有喧闹声阵阵传来,谢潮亦只做未闻,呆呆看着膝面的木盒,绣纹不怎么精细,隐约看出是玫瑰。 泪水从他的眼眶中争先恐后滚出,一滴两滴,串成珠子砸在木盒。他阖动唇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又应该说什么,他想,应该是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呜咽着,痛苦的,挣扎的,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这三个字,可除却他自己,无人再能听得到这些忏悔的字句。 厚地高天,日月昭昭。 神佛在上,是否也因他的疯魔而哀叹。 别再管真真假假,别再论是非对错了,此刻月光散落,散落在他颤抖的肩膀。 这天下的痴男怨女,你又何必苛求永恒。 * 谢潮一早便注意到这个姑娘。 他并非是一个守身如玉,洁身自好的男性,这说来很扯淡,但谢潮对此不置可否,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直视欲/望,只是性格使然。 相较的,他仅仅拿**当作**,**与情爱,他分的太清楚。 只是初次遇见她,他感到久违的宁静,像是她早该抱住他的腰腹,而他则伸出手摸乱她的发丝,对她温温柔柔说上一句,欢迎回家。 见色起意,这是谢潮的定义。 她穿一件朴素的裙衫,薄薄的,露出鼓起的胸脯与挺翘的身材,捧几本书,背着书包正弯腰拾取掉落的物品,随着动作而露出匀称的大腿,尚显青涩的面庞,略微造作的神色。 宋渝,这是她的名字。 谢潮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又或是他已病入膏肓,因为宋渝的勾引,而无可救药。 他遇到过无数个与他相逢的诱因是功利的女人,只有这一个,让他心甘情愿的与她纠缠不清,与她谈一段亲密无间的恋爱。 直到陪她过生日的那天,她声音柔软,对他说:“我们结婚吧。”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像一块轻盈柔脆的玻璃,咔嚓一声,碎了个彻底。谢潮仍旧不肯承认,不肯承认他真正喜欢上这个女学生,情妇,paoyou,他辨不清,他沉湎于其中。 他为求割裂,探出自己的指尖。 那有一枚银圈圆环的戒指,贴合在他无名指的指腹。 他拒绝了她,无声无息的。 谢潮实在虚伪。文学著作里常有笔墨书写浪子,写他们回头,纵是千万金银也不换,可谢潮做不到,他贪心,太过贪心,放不下纸醉金迷,衣香鬓影。 他无法勇敢的脱离世俗,他更不愿。 他只说:“小鱼,你再等等。” 到底要等待多久,她又需要等待什么。或许在宋渝死亡的一刻,她终于明白,等待是无休无止的,因为谢潮并不打算给她答案。 人生如戏,无情无义。 * 二零一七年冬,晴空万里,上海。 嘈杂,喧闹,热切。 一场瞩目非凡的婚礼,登报上刊,媒体争先恐后的报道,无一不唏嘘男女双方的身世。 “新郎,你愿意以后谨遵结婚誓词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她永远忠心不变?” 教父说。 “我愿意。” —番外完— 乙巳年秋双霜。 正文留白了,不是做梦,男主和别人结婚了。 警惕渣男,珍爱生命。 2025.11.12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Chapter11-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