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渡》 第1章 重活 从前,世界是世界,我是我,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必要的联系。 世界不属于我,我也不屈于它。 我和它就越走越远。 越来越远…… …… 强烈的窒息感向我袭来,一瞬间我喘不上来气,想要张开嘴,嘴唇却紧闭,抿成一条线。手脚冰凉,浑身上下动弹不得,手腕处和脖颈处火辣辣的疼,做不了任何反应。 心脏是猛地抽痛,一蹦一蹦像是要跳出我的胸腔。 眼角有一处是被灼烧过的疼。 迷迷糊糊中,忽而,无数的片段记忆涌现在我的脑海。 灰色窗帘,白色浴缸,火红夕阳,还有一个被掐死的我。 不。 准确来说,是被仇人掐着脖子,没掐死又捅了两刀才死的我。 葬礼还是在死后一个星期举办的,因为我是死后一个星期才被发现。 我的脑海乱做一团,死前的记忆涌现,和那仇人的恩怨情仇一点印象也没有,现在脑子像是被一根棍子插入,野蛮的搅动,疼且乱。 在疼痛连连的感觉中,胸腔的火气和恨意野蛮生长,一下蹿的天那样高。 就在那样强烈的情感下,我从满满的疼痛中抽出了一丝理智。 还未来得及细想。 一个名字出现在我的脑海。 慕祖西。 杀死我的就是他。 慕祖西。 但无论我怎么努力回想,他的样貌我都想不起来,就像是被海水卷进深海,窥不见一面。 周围的空气好像越来越稀薄,我快喘不过气来,耳膜刺痛,一阵轰鸣。 突然一道模糊的男声出现在我的耳畔。 “给你重活一世的机会。” 话音刚落,更强烈的嗡鸣声在我耳畔响起,温热的液体从耳朵流出,流过我的脖颈,我的鼻子感受到刺痛,还没来得及捂,就流下了温热液体。 是血。 很浓烈的铁锈味。 强烈的求生欲使我挣脱了迈入死亡之门的幻觉,我猛然坐起,大口喘着气,贪婪的呼吸着还属于我的空气。 慕祖西究竟是谁? 为什么慕祖西要杀我? 为什么我要那么恨? 我下意识的环顾四周。 黑。 十分的黑。 “啊!” 我尖叫出声。 可能是因为许久没喝水了,嗓子干哑,尖叫也显得吓人。 我为什么要尖叫呢? 因为害怕、愤怒、怨恨、和莫名萦绕在胸口的闷疼。 整个地方都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完全识别不了方向。 我不在床上,应该是躺在地板上。 当然,也可能是棺材板。 我双手撑着,往后退了些,却不小心碰掉了东西,一个东西从高处滚落,落到我手边,它触碰到我手时,我感受到了毛茸茸的感觉,还没体会到它真实的触感,我的身体就替我的大脑做出了应答。 我抓住它,几乎用尽了十足的力气将它扔了出去。 太黑了,我完全看不到它碰到了什么才发出了那么大的一声声响。 巨大的声响在这儿回荡,让人头皮发麻,但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想那些了。 我的体力似乎透支了。 我的身体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 低血糖带来的眩晕使我不得不蜷缩起身子。 那么黑。 这里应该是地狱吧。 也对,我好像死了。 我的意识开始涣散,已经没办法思考任何东西了,耳畔都是因为低血糖而带来的嗡鸣。 在我眼皮闭上前一秒,光照进来了。 一个人的脚步急匆匆的。 虽然听不见,但我是那么认为的。 他抱住了我。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将我抱起。 我看见了光亮。 我能感受到他在轻轻地晃了我,也能感受到他微凉的指尖碰触我的脸颊,很快,不温柔,像是要把我戳死。他身上还有似有若无的香气,闻不太真切,也可能没有。 我在他的怀里陷入了沉睡。 黑暗是什么? 光明是什么? 这是大脑在沉睡之前抛给自己的最后两个问题。 我好像拥有过答案,但现在的我完全想不起答案是什么。 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洁白无瑕的天花板,聚焦之后,装着药物的吊水瓶也占据了一席之地。 我呆呆的看了近一分钟,而后,微微侧了侧头。 是一个人。 一个男人。 我还没来得及出声,他就像察觉到了一样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通红,眼球爬满了红血丝,眉眼中还带着怒气。 我没搞明白。 但我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不重,特轻。 扇的跟**一样。 “林伯松,你有病呢?没事把自己关地下室干嘛?” 这话刚说完,他又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比刚刚的重。 “老子要是没回来你他妈就死那了!活活饿死在那!” “你丫就非要给我找那么多事?” 这两句话说完,又是一巴掌。 但是又更轻了。 我的脸顺着他打的方向偏,一时间分不清这是什么个状况,我压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还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就挨了一巴掌,想开口问他是谁又挨了一个巴掌。 虽然不重,但我不爽。 但现在的身体状况好像不支持我动怒生气,心中刚燃起小火苗,忽而感受到了胸腔挤压喉管,猛地坐起,疯狂咳嗽。 这一样子倒把那男人吓着了。 他有点陷入自我怀疑,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林伯松:“不是......我下手那么重吗?” 我还在咳,喉管都差点让我咳了出来,压根没精力去理他。 他心中应该也是有了愧意。 上前用手抚我的后背,慢慢帮我顺气,手掌隔着布料划过我的脊椎,温度传到我的皮肤,这一刻我的感官慢慢恢复正常。 气顺好了。 心中的恨也没了阻碍,明显了不少。 待我看清他的脸,我一时呆住了。 他是谁? 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细细回想倒下之前我的记忆,发现丢失了太多。 只隐隐约约记得有一个人要杀我。 是谁? 是谁要杀我? 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只记得我好像已经死了,但有人把我救活了。 我顺着他拍背的节奏吸了一口气。 想起来了。 杀我的人是A。 “你是A?” 那男人看着我露出一脸疑惑,“什么A呀B的,我是你乔迟哥!”说完后怕的上手握住他的后脑勺,左看看右看看。 我的脑袋随着他的动作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那股恨似乎淡了不少。 这位叫“乔迟哥”的男人,伸手去按呼叫铃。 “林伯松!你别吓我!” 乔迟看上去是真的很担心。 “你是谁?”我问道。 乔迟顿了一下,抬手扇了我一巴掌说,“卧槽,你他妈真的脑子饿傻了?” 他又摁了一下呼叫铃,捏住我的肩膀晃了晃,“来,跟着我说一遍‘乔迟哥’。” 我的眼角抽了抽。 我觉得他脑子有病。 也在这一刻,我排除了他是我仇人的可能性。 如果他是我的仇人,那么我应该也是脑残的没边了。 两个都是精神病院里出来的,谁杀了谁都判不了刑。 我被他杀了,阎王爷都得说我活该。 我沉默地拒绝了他精神病一样的要求,推开他的手,艰难的躺下双手放在肚子上,并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医生的到来。 乔迟瞧见他又躺下了。 “怎么又躺下了呢?” “不是......哥们你别睡啊!有事跟哥说啊!明天你哥就回来了,你死了我怎么向你哥交代!你哥怎么向你家列祖列宗交代,又怎么向他家列祖列宗交代!” 我躺的很安详,就像真的死了一样。 现实确实如此。 我很困。 不排除被摇晕的可能。 反正就是我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再准确一点就是我的眼皮已经睡死了,可我的脑子和耳朵还没有,但听什么都不真切,像是被隔离了起来。 刚刚还在卑微求我活着的人突然叫嚷了起来,紧接而来的是一阵脚步声。 “医生医生!” 我能明显感受到撑在我枕头上的手挪开了。 “看看我这个弟弟!我们老林家就剩这一株独苗苗了,您只要能救他,你要什么都行,我慕祖西都能给你,医生,您一定要救回我这个弟弟啊!” 情真意切。 我心里居然对他升起了一丝愧疚,那股恨也不知道为什么淡了很多。 也许,我只是单纯讨厌人。 并不是讨厌他。 但很快,我收回了这种想法,并且合理怀疑这位中文名叫“慕祖西”,英文名叫“乔迟”的傻逼是我的仇人。 只听见医生很着急的说“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请问这位病人是有什么异常吗?还有先生你可以放开我吗?我需要查看一下病人的情况。” ...... 我应该是死在他手上的。 而且99.9%的概率可能是我是一个惨遭精神病虐杀的正常人,因为得不到正义的伸张所以活了过来。或许没死成,这个精神病有精神分裂喜欢演拯救人的戏码,一边杀我一边救我。 可能性有很多,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我都应该小心这个中文名叫“慕祖西”,英文名叫“乔迟”的人。 睁开眼的第一刻我应该确认自己是死是活。 如果是活为什么我脑海中有我葬礼的画面,如果死了为什么我现在活着。 还有“再给我重活一次的机会”又是什么意思? 那男人把刚刚的事说了一遍,医生的手摸上我的脸,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拉开我的眼皮,而后拍了拍我的脸。 “嘿小伙子,别睡了。” “滚。” 我说的有气无力,不仔细听,只能发现我的嘴皮动了动。 医生站直了身体。 “没事,只是困了,饿久了正常。” “可是他刚刚连我都不认识了,我弟弟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医生想了想,“可能是你弟弟在之前受过什么创伤,导致自己记忆出现了问题,这个也不是我的专业领域,建议你去拍脑部CT。”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 医生说了几句,准备走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和他叮嘱。 “要准备一些米汤,等你弟弟醒了之后少量多次的喂给他。”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 第2章 回家 等医生走后,他回过头来,一脸无语的看着我。 我听到了拉椅子的声音。 “你可真他妈牛逼,睡了一天了,还能睡着,睡美人吗你?” 听完这句话我是真的睡着了。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我转动我的脖颈,发出一声清脆的“咔”。 整个身子都很虚,感觉像是飘在云层一样。 废了很大的劲才让我的头偏了偏,眼睛看着窗外,落地窗外是个阳台,阳台遮住大半的天,只留下一半的蓝。 没有云,太阳猛烈,阳光刺眼。 我看着那碧蓝的天发呆。 突然,门被打开了。 我扭头看去。 是慕祖西。 他看见我醒了,眨了眨眼睛,想说话却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我顺着他的动作目光往下,落到他的手上,他的手上提着吃的。 他关上门,抬了抬提着东西的手向我展示,然后向我走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向我走来的样子,我竟有一种熟悉感。 熟悉到安心。 “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喝一些米汤,不是我没钱给你买大鱼大肉啊。” 一边说一边放下,我的眼睛看着他将装着米汤的外卖盒从透明的塑料盒里拿出来。 “你现在喝点吧。”说完瞄了一眼我。“看你饿的脸白唇白的,哪里还像一个人?” “什么时候了?” “你睡一天了。” 随后他又自顾自的和我道歉。 “抱歉啊,哥当时太害怕了,心急了,没克制住自己。”低头叹了口气。“你那时候挺虚的,我还跟你动手,伯松,抱歉啊。” 在他说话期间,我的脑海中忽而闪过一个画面,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电脑屏幕很糊,其他的都看不清,像是刻意被打了马赛克一样,只有右下角的时间格外清晰。 2031/11/7。 是立冬。 立冬之后,万物凋零。 我疑惑。 为什么我的脑海里会出现这个。 这是什么样的时间。 “现在是2031年?” 慕祖西将外卖盒盖子打开,听到我的提问疑惑的看向我。 “你在说什么?今年是2025年。”说完眼中又带着担忧。“你不会真的脑子出现问题了吧?”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他,他又开始了他的道歉。 “都怪你哥,如果不是你哥你也不会这样。说来也是你哥对不起你” “唉,真的是作孽了。” 说完摇了摇头。 他小心地把我扶起,使我靠在枕头上,把米汤往我这边推了推。 “喝点吧,今天下午我们走。” 我拿起塑料勺,舀了一勺米汤尝了一口。 好淡的味道,好稀的汤水。 我突然想起睡着之前的打算,赶紧抬手摸了摸我的脖子和胸口。 很光滑,没有伤疤和伤口。 真奇怪。 是梦吗? 是梦的话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梦的话为什么痛感和恨那么明显? 这不是梦。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和我说。 即使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即使现在的情况不知道怎么解释,但这一定不是梦。 我已经死过一回了。 而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得到了重活一次的机会。 他的这句话引起了我的警惕。 为什么那么着急带我走? “去哪里?” “回家啊!” “怎么那么早?” 他一脸无语。 “那你还想呆多久?”说完他揉了揉脸。“大哥,住院是要钱的,你在这的每一刻都是一寸金!我没钱了。” “你很穷吗?” 慕祖西:...... “不穷,但也没那么富有。” “该省省该花花。” 我有点担心我自己了。 “我穷吗?” 慕祖西像是想到了什么,眼角抽了抽。 “你穷个屁,钱多的能修个秦始皇陵了。” 我疑惑。 “那为什么我连院都住不起,难道我的钱都是冥币吗?” 慕祖西听到情急之下扬起了手,扬起的手停在半空又落下,他咬了咬牙。 “你再说什么玩意。”他抬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我的肩膀。“刚从鬼门关出来能不能别说那么晦气的话,赶紧呸两声。” 我没理他。 “不带我去看看脑科吗?” 慕祖西一愣,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不用了,你哥要回来了。” “我有个哥哥?” 慕祖西点了点头。 “你不是我哥吗?”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你哥有点事出国了,让我照顾你。” “我哥回来了我就不能再住院吗?” “不然呢,你住不住院怎么着也得问问你监护人的意见吧。” 我轻笑,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泛起了一股没来由的苦涩。 那我这个哥哥心挺狠。 “我哥不喜欢我吗?” 慕祖西眨了两下眼睛,面上的错愕用最快的反应盖住,但都尽收我眼底。 我心里了然。 “别乱想,没人比你哥更在乎你。” 我冷笑。 “是吗?” 我看他是挺想我死的。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片段。 画面里我站在楼梯口,往下看,一楼大厅里站着一个男人,他手里拿着一杯牛奶,他安静的站了几秒,随后叹了一口气,走到一个不起眼的柜子面前,单膝跪下打开最下边最角落的柜子。 柜子里面只放了一瓶药。 他从药瓶里倒出一片,停顿一秒,毫不犹豫的放进牛奶里。 画面一转就是我喝下牛奶的画面。 他的神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伯松,相信你哥。” 我看着他认真的神情,脑海中又浮现那杯牛奶,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要我什么时候走?” 他给我倒了杯水,温的。 “你先吃。” 我将他放在我手边的水往他那边推了推,低头用勺子扒拉扒拉那稀到不能再稀的米汤,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用勺子舀了一勺米汤,勺子一倾米汤又落回外卖盒里。 动作一结束,我一愣,嘴角的笑慢慢瓦解。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好作,好装。 “你在干嘛?” 我还在懊恼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时,慕祖西突然说话,吓得我“哒”的一声后槽牙猛地碰撞。 “你笑什么?” 他又问了一次。 这次我缓过劲来了,翻了个白眼,继续喝我的米汤。 埋头喝米汤时,我瞭起眼皮看向阳台,阳台的角落放着两盆盆栽,原本晒衣服的地方挂着的一个晴天娃娃。 我眯眼去看那个晴天娃娃,因为落地窗是关着的,外面的风我感受不到,但看外面那棵树的枝叶摇曳模样和晴天娃娃被吹起的惊人弧度,就可以知道这风是真的大。 慕祖西时不时和我聊两句,聊了两句后两人就安静下来,过了几秒他又能找到新的话题,聊了两句后又安静下来,如此循环,一直到我喝完那碗极其清淡的米汤。 我的身体很亏空,我能够感觉到。 喝完米汤后,调整了下姿势,我又睡着了。 合上眼进入梦乡的前一刻,慕祖西还在叭叭地说些什么,但我已经困得听不清。 睡得正香,我感受到了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我不悦地皱眉,但没有睁开眼。 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见我没有醒的迹象,那只手停了下来。 我的眉头在没有骚扰的下一秒就松开了,但松开的太早了。 眉头松开的下一秒,一双冰冷的手掐住我的脖颈。 不能说是掐,双手覆在我的脖颈上。 冰凉的触感使我睁开眼,睁开眼就看见慕祖西掐着我的脖子,下意识里我猛地将他的手拿开,稍微支起身子。 “你在干什么?” 我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他像是知道自己的行为并不恰当,摸了摸鼻子,悻悻地看着我。 “你哥要到了,我现在要送你回去。” 听到这,支起身子的手一下子泄力,脑袋又砸回枕头上。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蜷缩身子,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搂紧了点,将脸埋在里面。 “一定要今天吗?” 因为脸埋在被子里面,所以声音闷闷的。 “真得今天,不然你哥要生气的。” 我皱眉,把脸从被子里抬起来。 “我衣服呢?” “有。”慕祖西弯腰,打开我床边桌子下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纸袋,放在我床边。“这儿,在这儿。” 我掀开被子,缓慢地挪动自己的身子,好不容易坐直了,拿起纸袋准备去换下蓝白条纹的病服,护士进来了。 我看着慕祖西准备扶我的手收了回去,冲护士笑了笑,然后跟着护士出去。 站起身的时候我的腿无力,小腿软的支撑不了身体,只能一路扶着病房里的墙壁走进浴室。 在换衣服的时候,突然的眩晕,眼前一模糊,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些东西。 我认识慕祖西。 细节记不清,只想起了几个片段。 他站在我旁边手搭在我肩上,仰天笑了几声就敛了表情放下了手。 几个片段的内容都大差不差,可以看出来我们的关系的确好。 等我换完衣服出来时,慕祖西已经回来了,坐在陪护椅上。 我虚虚地靠在墙上,希望他能看懂我对他的暗示,我确实没有力气再走过去了。 但很明显,他看不懂,他即使对上了我的眼睛,看见我靠着墙,也不明白我在干嘛。 一副傻样。 “过来扶一下我。” 他一下回过神来,点点头,将手上的一个特大号纸袋放下,大步走到我面前,扶住我的手肘,带着我一点一点往床边挪。 他好像是看出我现在究竟有多虚了,皱眉:“要不你先坐一会儿?” 他说出来的时候,我是很心动的,但最终还是拒绝了这个建议。 因为我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让我回家看看。 回家看看。 提起这儿,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胸口被压了一块石头,最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叹了一口气。 我的耳畔又出现了一道声音。 回去吧,回去好好看看。 我回头,身旁除了慕祖西没有任何人。 我不禁疑惑。 在我耳畔说话的人是谁? 要我看什么? 慕祖西看我露出这幅警惕模样,担心的看了我一眼。 “你......真的可以吗?” 我沉默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他,认真的思考回去还是不回去。 毕竟现在看来我的那个哥哥不仅是个难缠的角色,而且也不怎么待见我。 我不能保证在他手底下活下的概率有多少。 现在的我要记忆没记忆,要力气没力气,他要想弄死我这个弟弟那是分分钟的事。 况且慕祖西也说了,我家挺有钱的,有利益纠纷的关系最容易让人丧命。 我开口打算拒绝今天回去这个要求,刚张开嘴巴,我的脑袋就疼了起来。 就像是无数的虫子在我的脑袋里钻,疼到头皮发麻。 我捂住脑袋喊了出来。 慕祖西一下子就慌了,想去叫医生,却被我拦住。 我抓住他的手臂,嘴巴和声带压根不受我的控制。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现在要回家!” “求你......” 慕祖西也是被我搞得手足无措了,叫医生要不了,送我回去又不敢,怕我死在半路,没办法只好拿起手机。 像是在给人发信息。 过了几秒,他爆了个粗口。 “妈的,真他妈心狠。” 听到这一句话,我的左眼落下一滴泪。 第3章 慕祖西 慕祖西拿起大号纸袋,抓着我的手将我往他背上带,我趴在他的背上,他掂了一下后就背着我走。 病房房门快要关上时,我看到空空的阳台。 晴天娃娃不见了。 痛感随着他迈开的步子而减弱,每迈一步,就减少一分,等他把我放在副驾驶时,我已经从那份疼痛中缓过劲来了。 安全带从我的脖子绕到我的胸前,慕祖西坐上驾驶座,车向后倒,他一手调空调温度,一手方向盘向左打。 我侧头看向车窗外,地下车库的环境往后倒,先后经过两个发着光的指示牌,然后看见出口。 车上了路,车里的闷热也没有了。 我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慕祖西。 “我哥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慕祖西瞄了我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偏头轻笑。 “你哥啊......三天一女人,五天一男人,男女老少凡是他看上的他都吃,往前倒数一百天,他拿下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从十八岁开始这样的生活就没断过,能活到现在全靠他身体抗造。”说完自己都觉得牙酸。“妥妥渣男,稳稳负心汉。” 慕祖西又叮嘱我。 “你哥很花心,别和他学。” 我刚想质疑这话的真实性,可我的耳朵忽然一阵嗡鸣,持续了几秒才缓过来。 耳朵嗡鸣的时候,眼神涣散,表情呆滞,这副表情落入了慕祖西眼中。 他眨了眨眼睛,勾唇,又怕太明显敛了敛幸灾乐祸的表情。 “你也不用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你哥不是见色忘弟的人。”说完又怕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特意补充。“毕竟你哥做任何选择都是以你为主的。” “你说的这些话有多少是真的?” “百分之九十。” 我没有什么记忆,他的话说的夸张,但他既然能保证百分之九十的真实度,我选择相信他。 听着他的描述越发觉得我这个哥哥不是什么靠谱的人。 “我哥叫什么?” “慕祖西。” 一时间我以为我耳背了,没听清。 “叫什么?” “慕祖西。” 我:...... “他叫慕祖西你叫什么?” 他听到我这话一头雾水。 “我叫杨乔迟啊!还我叫什么!”他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是你乔迟哥。” 这一刻我有点怀疑我的精神状态。 难道是我幻听了吗? 我怎么记得他说过自己是慕祖西呢? “你不是说你是慕祖西吗?” “什么时候?” “就我闭上眼医生进来的时候。” 他像是想起来了。 “你说那个啊,嗐,你说谁给人做保证会用自己大名呢?”随后他看了我一眼,一副“你还是太嫩了”的欠扁模样。 我嘴角往下撇,眼中刚露出无语,就听见他笑得贱贱的。 “这是我交给你的第一课,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报你哥大名。” “他靠谱吗?” “你相信他他就靠谱呗。”他空出一只手,将空调的温度调高,车窗留了一条缝。“说实话,你们俩也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有些事明明那么明白还非要搞得两败俱伤。” 说完十分夸张的叹了口气。 我不理解。 “什么事?” “你们自己猜吧,” 我没理他,偏头,右脸颊压在安全带上,闭上了眼。 其实有些事也能够想起来,只不过都是些很零碎很普通的小事,而且只关于我,没有别人。 我理着这两天的事,顺了顺杨乔迟的话,突然发现不对劲。 我睁开眼睛看向他。 “我姓林,他怎么姓慕?” “你们俩又不是亲生的,为什么不行?” “不是亲生的?” 杨乔迟点了点头,在我询问了两遍,并且以跳车为要挟后,他解释了我和那位兄弟的关系。 我们俩并不是亲生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不过两家是世交,两人从小是放在一起养的,对外人都是用兄弟的身份。 “他真的又花心又不靠谱?” 杨乔迟安静了几秒,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抛给我一个问题。 “给我透个底,你究竟忘了多少事?”说完他好像意识到他的这种问法我很难回答,于是又换了一种问法。“算了,你还是告诉我你还记得多少事吧。” 我细细地想了想。 “只记得一些自己的事,其他的都忘了。” 杨乔迟安静了,车上只有音乐声,我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他爆了句粗口。 “卧槽,这他妈的我怎么和你哥交代!”他拍了一下方向盘。“服了,这一天天的生活可真他妈狗血的。” 然后他又用一句话堵住了我的问题。 “你自己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了,他对人又不可能都一样。”说完看向我,一只手捂住心口的位置。“用心去感受。” 我嗤笑,扭过头不再理他。 不是亲生的不涉及财产纠纷,不是亲生的不涉及家庭纠纷,不是亲生的忘记了记忆就是一个陌生人,我为什么要在乎那么一个人呢? 车窗漏进风来,热的,往我脸上扑,车里又开了空调,一冷一热的,让我又有了困意。 但我没敢睡,我怕车上的这个人把我卖了。 毕竟现在人体器官挺值钱,更别说我还有一身的血。 我怕赚死他,疼死我。 车一路驶,慢慢驾驶进别墅区。 是我脑海里的别墅模样,看样子是没有把我卖掉。 他将车开进了第二栋别墅,找了个空地停车。 在他停车的过程中,我透过后视镜看见一个穿着一整套黑色真丝睡衣的男人往我们这边走来,我盯着透视镜看着他越来越近。 车停好了,他也刚好站在副驾驶外。 我的额头抵着车窗,撩起眼皮,透过车窗看着他。 他很高,站在一米外不愿弯下腰,垂着眼皮,眼睛和我对视,没什么温度,眉头细看还是皱着的。 上扬眉桃花眼,鼻梁高挺,黑框眼镜挂在他的鼻梁上,薄唇微张,嘴角一颗痣,可能是因为我的原因,他面露不耐烦。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很带劲的一张脸。 车窗缓缓降下,我们俩谁都没想着挪开目光,仿佛把这一场对视当成第一次见面的对决。 直到坐在驾驶位的杨乔迟开口,他才将在我身上的目光挪开。 “人我给你送到了,有什么事你们进去说,别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说。” 随后我听到我车门解锁的声音。 紧接着而来的是副驾驶车门被打开。 他走前来了。 他的一只手撑着车门,稍稍弯腰看着我:“能走吗?” 杨乔迟比我先一步回答。 “能个屁,刚刚还是我把他从医院抱下来的。”杨乔迟对他摆了摆手。“赶紧的把他带走,我这儿有点事。” 慕祖西伸手解开我的安全带,握住我的手臂,我下意识的缩了一下,他先是一愣,而后“啧”了一声,瞥了我一眼。 原本轻轻的力道变得野蛮,他猛地一拽,我的身子向外歪,险些胳膊脱臼,手被他搭两只在他的肩头,他的手臂绕过我的膝盖,我就这样被他抱了起来。 “谢了。” “没事,都是兄弟。” 慕祖西抬脚将车门关上,留下一个背影给杨乔迟,我趴在他的肩头,看着车窗合上去,车以最快速度开出这栋别墅,原本停车的草坪多出了几条车轮印。 虽然我们现在皮肤贴着皮肤,但尴尬并没有因为这肌肤之亲减弱,我思考怎么开口这第一句话。 我瞄了一眼那草坪,小声开口。 “这片草坪坏了。” 说出这话时我心里没来由的虚。 他的步伐平稳,听到我这话将我掂了掂,眼睛目视前方。 “你这是在怪我吗?” 我安静。 虽然和他不熟,但我骨子都是对他的害怕。 之前对杨乔迟的气势没有了,现在的我浑身上下都是软绵的,。 见我许久不开口,他轻嗤,抬手拍了我的脊椎:“死哑巴,怂死你了。” 随着听到手放在我的腰上,我的脑海中突然冒出杨乔迟的话。 他是一个花心的人。 我垂下眼皮。 外面太阳已经落下,但地面上的热气还是一点都没有减少,在外面呆了没一会儿,就已经开始冒汗了。 “咔嚓。”慕祖西转动门把手,打开门,屋内的冷空气扑面而来。 我仔细端详别墅里面的布置,最后只得出一个“真有钱”的结论。 整体是欧式风格。 大厅的上方吊着巨大的水晶灯,天花板上是雕刻的壁画,壁画一直延伸窗幔的上方,墨绿色的真丝窗幔上用金丝绣满了花纹,真丝幔放下遮住窗户,沙发围着木桌放,旁边是砌起的壁炉。 他将我放在沙发上,我顺势揽过放在一旁的抱枕,垫在自己的后脑勺下,仰头躺着。 他弯腰将我的鞋子脱下,将我的鞋子放在门口的鞋柜里,又给我拿了一双拖鞋。 我侧头看着他帮我把拖鞋穿上,而后坐在旁边,十指交叉,偏头看着我。 “还记得多少?” “和谁的?” 他看着我的眼睛:“和我。” 我摇了摇头。 “都不记得。” 他安静了,我盯着他的侧脸。 他真的是不止正脸好看,侧脸也无可挑剔。 正在我看着他出神的时候,他叹了一口气,抬手趁我不注意扇了我一巴掌,左边脸,没感觉到一点劲。 “你他妈真是个傻逼。” 说完瞪了我一眼,我的目光落到他眼尾处,已经是一片嫣红。 他对我的压制在这个表情之后荡然无存,我不再害怕他,他好像更害怕失去我。 我有些想笑,一个男人居然那么重感情。 重感情却很花心。 呵。 我将手枕在自己的脖子下,目光戏谑的看着他:“哥哥怎么能打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