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婚三年不见面,挺着孕肚去随军》 第一章 重生到闹离婚的那天 “小暖,算妈求你了,这婚咱不离行吗?” 周玉兰拽着向暖的手恳求着,看着向暖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厌恶,仿佛无论她再怎么说都没有用的样子,咬了咬牙。 “实在不行,你把孩子生下来,留给我们宋家,我们宋家养!” 宋振华坐在沙发上,紧皱着眉怒喊出声:“玉兰!你就随她去!我们宋家还不缺她一个儿媳妇!” “她嫁进来三年,没有一天是好好过日子的。早上睁开眼睛就开始挑刺,你看看宋聿都被她逼成什么样子了?放着好好的家不住,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跑去边疆驻守了!” 宋振华越说越生气,只觉得自己的脑瓜子嗡嗡的。 一口气没上来就觉得眼前一片黑,身子顿时歪歪斜斜的向一边倒去。 “振华!” 周玉兰看到宋振华的样子,连忙松开手跑了过去。 驻守边疆?离婚?怀孕? 向暖眨了眨眼睛,猛然回神。 她突然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周玉兰和宋振华,两个人哪有半分老态? 还有这客厅,这布置,还是十年前的样子。 她……重生了? 向暖的嘴唇颤了颤,眼底迅速蓄积起一层泪水,脑海里闪过她死前最后看到的场景。 男人血迹斑斑的抱着她坐在空旷的屋子里,捏着她的脸质问她当初为什么要离婚。 如果不离婚,她就不会被不好惹的人物看上,更不会被关在这间屋子里好几年,更不会落到是男人拿着枪只身闯进来救她的下场…… 可是什么都晚了,那个时候她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已经吞了药。 “向暖,你真狠心。” 记忆的最后,是男人毅然决然的抬起了自己的手。 ——砰! “振华!振华你别吓我!” 周玉兰焦急的声音唤回了向暖的记忆,她立即向公公宋振华走去。 没想到她居然重生到了坚决要离婚的这一天,上一世的这一天她没有管宋振华,而是趁机回到了房间收拾行李一走了之。 后来才得知宋振华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救治,彻底瘫痪了。 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老首长,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自己终身都要被人伺候的日子? 于是在一个暴雨天,他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向暖立即拿起一旁的座机,给医院打了电话。 “你好,我是宋首长的儿媳。宋首长因为……怒急攻心而晕倒,很有可能是脑出血。” “好,我们这就过去,希望你们也能尽快准备。” 说完,向暖立即起身,双手扶住周玉兰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妈,我不会离婚。这件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您去给爸收拾几件衣服,还有证件也要带全。我先带爸去医院,后面让小张回来接您。” 周玉兰愣住了,印象中,她这个从村子里嫁到她家里的儿媳妇长的漂亮,可性格乖张,根本就没想要和她的儿子好好过日子。 就在刚刚,她还在歇斯底里的吵着要离婚,要打胎。 可现在……怎么就突然变了个人? 向暖没给她想明白的时间,而是迅速的走向门口。 “小张!快点把车赶过来,首长晕倒了!” 小张是警卫员,一听到向暖的声音就下意识的心生厌烦。 在他看来,向暖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女人,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她整天把宋家搅得鸡犬不宁的,宋首长和首长夫人居然天天受她一个儿媳的欺负,简直是倒反天罡! 但一听到首长晕倒了,他就立即把车开了过来,到屋子里面和向暖一起把首长扶到了车上。 好在军区大院离军区医院近,开车也就三四分钟的时间。 医院的医生护士早就做好了准备,车刚停到医院的大门口,就有医护人员推着平车跑了出来。 后面的事情就不用向暖帮忙了,她看着想要一起进去的小张,开口说道:“小张,你先回去把我妈接过来。” 小张看着向暖的背影,震惊的张大了嘴巴:“我……妈?” 向暖什么时候管首长夫人叫过“妈”? 抢救室的灯亮着,向暖缓缓坐了下来。 她刚重生回来就立即做了这些事情,希望宋聿的父亲不会向上一世那样…… 向暖看着天花板,回忆起她和宋聿的“孽缘”来。 上一世,她父亲意外身亡后,母亲就一病不起。 奶奶她们总想找个契机把她们母女二人扔出家去,但畏于村子里的风言风语,始终没有机会。 三年前,母亲高烧不退,奶奶拖着她母亲扔在了院子门口,她跪在地上哭,乞求奶奶一家救救她的母亲。 “救你?你们两个赔钱货!我没跟你们要这么多年的饭钱都就不错了,现在还要我救你妈这个克夫命?我呸!” 明明是血缘至亲,可从嘴里面吐出来的话让十六岁的向暖遍体生寒。 “不过你要是同意嫁人,我倒是可以拿人家给的钱救你母亲一命。” 为了让母亲活下去,她只好答应。 可没想到她的亲奶奶,居然想把她嫁给镇上59岁,已经死了六任妻子的老鳏夫! 她不想嫁就被绑着嫁。 路上她拼命挣扎,接着突来月事的借口跑了出来,半路上碰到了宋聿。 后面的人已经追了上来,她只能求宋聿救救她。 “救你?”男人浑身透着一股子桀骜不驯的气质,他好整以暇的看着突然闯进自己怀里的小兔子,薄唇微勾,“可以啊,跟我回家,做我老婆,我就救你。” 她答应了。 当天男人就把她带回了家,她才知道这个一身痞气又救了她的男人居然是首长的独生子。 可宋聿的父母不但没有流露出丝毫嫌弃的表情,还觉得她在村子里受了苦,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她。 几天后她和宋聿领了结婚证,她当时想着好好过日子,可谁知道宋聿她…… 向暖的脸红了红,现在想想仍然觉得离谱。 宋聿他连着四五日拉着自己在床上…… 无论她怎么求怎么哭都无济于事,在她心里面,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自己的妻子,是不会这样对待的。 于是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玩物。 是宋聿花钱买来的,玩物。 第二章 我不离婚了,我要好好过日子 “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周玉兰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她保养得体的脸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紧张不安的看着向暖。 “现在还不知道,医生还没出来。” 向暖轻轻开口,看着周玉兰松了口气的样子心底一酸。 上一世,她因为宋聿的野蛮行为而心生不满,一个月后她忍不下去了就提出了离婚。 可宋聿却大发雷霆,拽着她在屋子里整整胡闹了一周,还是她失控用烟灰缸砸了他的头才结束这一场闹剧。 从那以后,她就铁了心的要离婚。 宋聿走了,她就天天在鸡蛋里挑骨头,没少折磨宋振华和周玉兰两人。 他们两人虽然心生不满,但对她从来没有过分的言语。 一直到一个月前,周玉兰过生日,宋聿才从部队回来了一次。喝醉酒后不顾她的意愿硬是拉着她胡闹,就在前几日查出她怀孕一个月的消息。 前世的自己自然是不肯要这个孩子的,觉得这个孩子是自己一生的污点。 向暖敛眸,觉得自己真不识好歹。 宋聿表达喜欢的方式是粗鲁了点,如果自己有心去了解他,宋家也不会被她搞的支离破散,甚至接二连三的为自己丢了命。 “妈,您先坐。爸来的及时,不会有事的。” 周玉兰点了点头,坐了下来,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向暖。 说实话,现在的场面确实有些尴尬。 周玉兰斟酌着开口:“小暖,我和小聿他爸已经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 “不,强扭的瓜一定会甜!” “你想离婚可以,但你……什么?” 周玉兰还沉浸在自己即将失去儿媳妇又要失去孙儿的悲伤情绪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向暖说的话。 “妈,以前都是我糊涂。宋聿真心待我,我却以为他只是……” 迟到许久的泪水终于从向暖的眼中滑落下来,她握住周玉兰的手,情真意切的说道:“我以前不懂事,让您跟爸受委屈了。以为我会好好照顾你和爸的,宋聿那边我也会解释清楚。” “我不会离婚的,更不会去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周玉兰傻眼了,这怎么一路十八弯,最后拐到了她一直不敢想的、最好的结果?! “真、真的?” “真的!” 周玉兰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她擦了擦眼泪。 “好,你想明白了就好,以后你和小聿好好过。我和你爸的家产都是你们俩的,你们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都有爸妈在呢。” 向暖心底一片感动,联想到自己上辈子做的那些事情,就想抽自己两巴掌。 “宋首长的家属在吗?” 向暖和周玉兰立即起身走了过去,医生摘下口罩,说道:“多亏送来的及时,宋首长已无大碍了。等下就出来了,六个小时后就能醒过来了。” “好,好,谢谢医生。” 没多久宋振华就被推了出来,周玉兰在病房里守着,向暖则是回家再拿一些生活用品回来。 小张刚上车,就听到向暖开了口:“小张,先载我回家一趟。” 这个家,自然就是向暖村子里的家。 小张没说话,开车回了村子。 从市里开过去,要开一个小时左右。 一个小时后,吉普车晃晃荡荡的驶进了村子。 坐在村口的村民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看。 “哎呦,这么好的车呦!” “不会是老向家的小丫头回来了吧?这小丫头可是去享福喽!” “享福有啥用?不还是连自己亲妈都护不住!” 向暖下了车,还没走进院子里,就见她奶奶和她的叔叔婶婶们一起走了出来。 “小暖回来啦?这咋不提前打电话知会一声呢,这家里也没准备好菜啥的……” 叶翠芳神情有些慌张,连忙拉过站在她身边的向丽。 “叫你妹带你去供销社,买点你喜欢吃的菜回来……” “不用了。”向暖面无表情的打断她的话,“我妈呢?” 她这次回来就是接她妈走的,这个家容不下她们,那她们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你妈她……” 叶翠芳等人眼神躲躲闪闪的,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向暖精致的小脸上犹如覆上了一层冰霜。 她一把推开挡在她面前的叶翠芳等人,跑着进了屋子里面。 叶翠芳等人见状立即追了上去,可向暖的脚步更快,找遍了所有的屋子都没找到她妈在哪。 “我妈呢!”向暖转过身,怒吼着看向叶翠芳。 向暖在她们眼里一直都是懦弱的,说话都不敢大声,突然这样,还真唬了一下叶翠芳。 但反应过来后,叶翠芳也不装了,立即叉腰怒骂道:“你个小贱蹄子,怎么跟你奶奶说话呢?还有没有点教养!” “教养?”向暖冷笑道,“你都是这副德行,还妄想我有教养!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我妈呢!” “你妈又生病了,这家里哪有钱给她看病啊?她自己跑了!” 向暖的二叔一脸不耐烦的说着,“你妈就是我们向家的克星,我劝你也别管她了,否则可别怪我们向家不认你!” “你以为我稀罕?”向暖反讽的看着他们,他们那一张张虚伪的脸简直令人作呕。 “我告诉你们,如果我妈出了事,你们全都要进去蹲着!” 说完,向暖转身大步向院子外面走去,嘴里喊道:“小张,报公安!” 小张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向暖居然敢反抗她家里人了?! “哦、哦哦哦,好!” 小张转身就跑。 叶翠听到向暖居然要报公安,立即哭骂道:“这个不要脸的小贱蹄子,结婚的当天就跟野男人跑了,现在居然敢跟长辈这么说话!” “你们大家评评理,这个世界上哪有亲孙女报公安,要把她奶奶一家抓进去的哦!” 向暖没理会她的哭喊,径直向一个方向走去,小时候叶翠芳一把她们母女赶出来,她妈就会带她躲起来。 她走到柴垛,绕了过去,看到了令她怒火中烧的一幕。 她妈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躺在一堆干草上,脸烧的通红,整个人瘦的脱了像。 小张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见到这一副场景后只觉得胸口堵堵的,说不出话来。 “小张,帮我把我妈送到医院,安顿好之后回来接我。” 小张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抱起向暖的母亲就上了车。 “向暖,你干什么你!” 第三章 挺着孕肚去随军! 叶翠芳带着一家人赶了过来,在看到开走的吉普时忍不住骂出声:“我养你那么多年,你都不说把我接回去享享福。现在却把你那个病秧子母亲接回去孝顺,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啊我!” 叶翠芳坐在地上就开始哭嚎起来,向暖无动于衷的看着她。 上一世如果不是她以母亲的性命要挟,她也不会被迫嫁给那老瘸子,更不会遇到宋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叶翠芳才是一切的祸源。 “谁报的公安?” 就在这个时候,几名公安走了过来。 “我报的!”向暖立即说道:“我举报有人涉嫌故意杀人!” 叶翠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向暖居然敢说她们故意杀人! “你——” “不但如此,她们还私吞了我父亲的抚恤金。当年村支书把钱送过来的时候明明说了,这抚恤金我们一人一半,可我现在嫁人三年,愣是没见到一分钱!” “现在,我要求你们,把属于我跟我妈的那一份钱还给我们。” 向暖一字一句的说着,眼神冷漠的令叶翠芳等人后背一寒。 明明长相还是那个长相,可怎么眼神却变得让人这么发怵呢? “你、你说什么呢!”叶翠芳硬撑着挺直了身子,对公安说道:“公安同志,你可得帮我老婆子评评理。” “这大儿子走的早,就留下我一个老婆子照顾她们孤儿寡母的。这哪里不用钱?她妈身体还不好,三天两头的生病。这孩子从小到大花的可多了去了!” “是留了一笔抚恤金没错,可是这么多年也都给她们花了啊!” 叶翠芳拍着大腿,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操碎心还要被亲孙女造谣的老人。 “那她刚刚说的杀人未遂是怎么回事?” “她妈生了病自己跑出来的,我们也不知道啊!”叶翠芳抹着眼泪,假惺惺的说道,“我们要是真想害她,这十几年不有的是机会吗?为啥非要等到今天啊!” “当然是看我要跟宋聿离婚了,以后不能再往家里面拿钱了,自然有了底气。” 向暖冷笑一声,“公安同志,我每个月都会往家里面寄钱。这三年我寄到家里面的前足足五百多元,她们说给我母亲治病了,可现在看来,都是花在她们自己的身上了!” 公安同志蹙眉看了叶翠芳等人一眼,发现她们身上的衣服确实都是好料子,连个补丁都没有。 他们每年都会做人口普查,这户人家的经济情况他们也大致了解,是绝对不可能有钱买这些好衣服的。 “小兔崽子,你胡说什么!”叶翠芳心虚的攥了攥自己的衣服下摆,眼神闪烁。 “我是不是胡说,请村支书出来作证不就行了。” 向暖看向站在人群前面的村支书,神情微动。 “村支书,我算是您看着长大的……” “我懂,小暖啊,你不用再说了。”村支书叹了口气,对公安同志说道,“公安同志,我可以作证,自从向家老大意外身亡之后,叶翠芳一家人就对向暖母女两人十分苛刻,打骂是常有的事情……” 随着村支书的一言一语,大家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上山挖野菜,洗全家人的衣服,还要经受叔叔婶婶的打骂。 等稍稍长大一些,血缘至亲竟然要把她卖了换钱。 如果不是向暖运气好,恐怕早就坠入无底深渊了。 叶翠芳早就站不住了,她怒吼一声:“村支书!我叶翠芳平时也没得罪过你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害你?”村支书冷哼一声,“我只是实事求是而已!” 说完,村支书的小儿子跑了过来,手里还拿了有几张单据。 “这几张单据是当年向家老大的抚恤金,还有向家老大很早之前就亲手写下的遗言。我也是刚找到,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如果他意外身亡,抚恤金全部留给他的妻女。” 向暖身形一顿,眼底逐渐染上一层雾气,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父亲早就留了后手。 “不可能!这不可能!”叶翠芳疯了似的向村支书的方向扑去。 可公安同志却更快一步,直接上前控制住了她。 “叶翠芳,你也该好好反思一下了。你的儿子连写遗书都要瞒着你,甚至连养老钱都不给你留下,可见你做的有多过分!”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假的,伪造的!” “这上面还有红手印,是真是假拿出向老大生前采集过的指纹对比一下就知道了。” 村支书可一点都不怕,在种种证据下,叶翠芳被逼着拿出了攒的棺材本交给了向暖。 “贱蹄子,你有本事就躲的远远的,让我永远也找不到你。” 叶翠芳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咬碎了牙,这笔钱她一定会让向暖吐出来的。 不但如此,她还要让向暖给她更多的钱! “您先能活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向暖冷笑一声,拿着信封转身上了车。 小张没想到自己刚好回来,向暖就把事情处理好了。 “夫人,我已经把您的母亲送去医院了,您的婆婆……也知道这件事情了。” 向暖也没想瞒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先带我去最近的公共电话亭,我要打个电话。” 另一边,琼岛的接线员呆滞的放下电话。 这时,一道高大健硕的身影走了过来。接线员立马站起来喊道:“宋营!” 宋聿的脚步一顿,微微挑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看向了他。 “怎么了?” 接线员吞了口口水,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毕竟整个军区谁不知道宋聿是因为老婆闹离婚才躲过来的? 可刚刚打电话过来的人居然自称是宋聿的妻子,还说明天就坐火车过来随军??? “宋营,刚刚嫂子打电话过来说,让您做一下准备,她明天的火车过来……要随军。” 宋聿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接线员,看的他后背全是汗。 “李铁蛋,这梦特么我都不敢做呢,你特么就先替老子做上了?” 第四章 她怎么可能会来随军? 宋聿撂下那句话,转身就走了,留下接线员李铁蛋在原地凌乱。 “不是……宋营,是真的啊!真是嫂子!声音可好听了!” 李铁蛋冲着宋聿挺拔却透着股冷硬孤傲的背影喊道,但回应他的只有海岛湿热的风和远处训练场上传来的口号声。 宋聿脚步未停,径直回了自己的宿舍。 这间宿舍不大,陈设简单至极,一张硬板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干净整洁得几乎不像有人常住,唯有桌上一张被扣下的相框,透露出主人一丝不为人知的情绪。 他拿起相框,照片上是结婚时拍的。 照片里的向暖,瘦瘦小小的,穿着不合身的红衣服,脸上没什么笑容,大眼睛里满是惶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像只被强行抓住捆上红绳的幼兽。 而他,穿着军装,脸上也没什么新婚的喜悦,只有一股混不吝的痞气和强占得逞的霸道。 这照片,他只看过一次,就扣下了。 他想起离开家那天,向暖看他那充满厌恶的眼神,以及那句斩钉截铁的“宋聿,我恨你,这婚我离定了!孩子我绝不会留!”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心口闷痛。 他宋聿二十多年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唯独在这个小女人身上,栽得彻彻底底。 他用最强硬的方式把她绑在身边,却好像把她推得越来越远。 驻守边疆,是他主动申请的。 一方面是赌气,另一方面,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脾气,又伤了她。眼不见心不烦,或许她还能自在点。 随军?过来找他? 宋聿嗤笑一声,把相框重新扣回去。 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不闹着打掉孩子,不逼着家里同意离婚就谢天谢地了。肯定是李铁蛋那小子听错了,或者是谁的恶作剧。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拿起军事理论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子里全是向暖哭得通红的眼睛,抗拒他的触碰,歇斯底里要离婚的样子……还有……她可能真的不要他们的孩子了。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脏,让他烦躁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宿舍里来回踱步。 第二天,训练照旧。 宋聿像是要把所有精力都耗尽,训练场上比谁都狠,搞得手下的兵叫苦不迭,私下里嘀咕:“宋阎王今天又吃错什么药了?”中午吃饭时,通讯员跑过来,递给他一封电报。“宋营,您的加急电报,家里来的。”宋聿心头猛地一跳,第一个念头就是:向暖出事了?还是孩子?他几乎是抢过电报,迅速展开。电报是母亲周玉兰发来的,字数不多,但信息量巨大:【小聿,父病危已转安,勿虑。小暖幡然悔悟,不再提离婚打胎,悉心照料我与你父,甚慰。她已动身前往你处随军,望你珍惜,好生待她,若再犯浑,母定不饶。另,小暖母亦接来治病,一切安好,勿念。】 宋聿捏着电报,反复看了三遍,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他心上。父亲病危?向暖悔悟?不再离婚?来随军?这信息一个比一个震撼,冲击得他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所以……昨天那个电话,真的是她打的?李铁蛋没听错?巨大的、不真切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但紧接着是更深的不安和怀疑。怎么可能?她那么恨他?怎么会突然转变?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她被迫的?还是她又想了什么新法子来折磨他?各种猜测在他脑子里打架,让他心乱如麻。 “宋营?没事吧?”通讯员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宋聿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有些沙哑:“没事。”他收起电报,大步流星地走开,走了几步又猛地停住,转身问道:“今天有没有到海城的火车?”通讯员愣了一下,赶紧回答:“有的,下午三点有一趟直达快车,到咱们这估计得明天傍晚了。”明天傍晚……宋聿抿紧了唇,眼神复杂地看向营区外那条通往火车站的路。 整个下午,宋聿都有些心神不宁。 训练时好几次走了神,被副营长调侃:“老宋,想媳妇儿了?”若是平时,宋聿早就冷脸怼回去了,今天却只是绷着脸没说话。下班号响过,他破天荒地没有加班,而是骑上那辆二八杠的自行车,径直出了营区。“诶?宋营今天走这么早?”哨兵都觉得稀奇。宋聿骑着车,吹着略带咸腥味的海风,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他不知道该不该信,不知道该不该期待。万一她来了,还是冷着脸要离婚呢?万一她只是暂时稳住父母呢?可是……万一是真的呢?万一她真的愿意试着接受他,接受这个孩子呢?这个“万一”像一点微弱的火苗,在他冷硬的心底燃起,带来一种近乎灼痛的希望。 他鬼使神差地骑到了市里唯一一家百货大楼。百货大楼里商品还算齐全,但和京市的没法比。 宋聿推着自行车,站在门口,有些踌躇。他一个大老爷们,很少逛这种地方,需要什么都是列了清单直接买,速战速决。他走进去,目光扫过那些柜台。 布料柜台,化妆品柜台,零食柜台……他完全不知道向暖需要什么,喜欢什么。他想起她在家时,似乎对那些漂亮的衣服和雪花膏并不热衷,甚至有些排斥,好像接受这些就是坐实了她被“买”来的事实。他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同志,想买点什么?”一个女售货员热情地招呼他。宋聿回过神,硬邦邦地开口:“女的……随军过来,需要置办点什么?”售货员笑了:“是新媳妇要来吧?那要准备的可多了!首先这床上用品得换新的吧?软和点的,海岛晚上潮。毛巾、脸盆、暖水壶这些日用品得备齐吧?再看看有没有合身的衣服,咱们海城夏天长,的确良的衬衫裙子最受欢迎了。还有啊,万一嫂子晕船或者水土不服,常用药也得准备点……”售货员掰着手指头数了一堆。宋聿听得头大,但还是一一记下。 不管她来不来,不管她要不要,他得准备。万一呢?“对了,”售货员压低声音,眼神暧昧地扫过他的军装,“要是嫂子有身子了,那得更注意,东西都得用好的,吃的也得精细……” 孩子……宋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软又涩。 他差点忘了,他们之间还有一个脆弱的小生命。“最好的。”宋聿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都拿最好的。”他不再犹豫,开始像个笨拙却认真的采购员,按照售货员的指引,穿梭在各个柜台之间。 “同志,这种丝绸的被面,最软和,就是贵点……”“要了。”“这种上海产的雪花膏,珍珠霜,香味好,滋润……”“拿两盒。”“这种麦乳精,营养好,孕妇喝最好……”“来四罐。”“还有这红糖……”“包起来。” 他几乎不看价格,只挑质量最好、看起来最精致的买。 仿佛通过这些物品,就能弥补他过去的混账,就能表达他那些说不出口的忐忑和期待。 自行车后座很快就堆满了东西,暖水瓶、脸盆、毛巾、香皂、雪花膏、麦乳精、红糖、水果罐头、还有几块颜色鲜亮的的确良布料……他甚至还在文具柜台买了个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最后,他推着车,停在一个卖女式拖鞋的柜台前。 他一眼看中了一双软底的塑料拖鞋,鞋面上有一朵小小的、白色的兰花,看起来很秀气,应该合她的脚。“这双,拿一双。”他指着那双拖鞋。 售货员一边打包一边笑着打趣:“同志,你对您爱人可真好!”宋聿绷着脸没接话,耳根却微微有些发热。 他对向暖好?他要是真好,就不会把她逼成那样。付钱的时候,他几乎掏空了今天身上所有的津贴,换来了后座上这座小山一样的“贡品”。 骑着车,载着沉甸甸的东西回营区,海风吹在脸上,带着晚霞的温度。 宋聿的心情依旧复杂,怀疑、不安、愧疚、还有那压不住的、细微的欢喜交织在一起。但他知道,他在做准备。 为那个“万一”做准备。 回到宿舍,他把东西一点点搬进屋,开始笨手笨脚地收拾。换上新买的床单被套,虽然铺得歪歪扭扭。把新脸盆新毛巾放在架子上,暖水壶灌满热水,雪花膏和麦乳精在桌上摆好,那几块布料他叠了半天也没叠整齐,只好胡乱塞进衣柜。 最后,他把那双带着小兰花的拖鞋,端正地放在床边。做完这一切,他环顾着这个因为添了许多新东西而显得有些拥挤、却莫名有了几分温馨气息的小宿舍,心里那种不真实感更强了。她真的会来吗?看到这些,会是什么反应?是会嗤之以鼻,还是会……有一点点的开心? 这一夜,宋聿失眠了。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海潮的声音,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和向暖有关的点点滴滴,从最初她惊慌失措撞进他怀里,到结婚后她无声的抗拒和眼泪,再到最后她决绝地说恨他……电报上的字句和百货大楼里那些崭新的物品,像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交替出现。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忐忑和……卑微。 第二天,整个营区都发现宋阎王不对劲。训练时虽然依旧严格,但好像没那么吓人了。 甚至会偶尔看着通往火车站的方向走神。“听说没?宋营的爱人要来随军了!”“真的假的?不是闹离婚吗?”“谁知道呢,反正宋营昨天去百货大楼扫货了,买了好多女人用的东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五章 她这是在跟他撒娇? 各种小道消息在营区里悄悄流传,大家都对这位能降服宋阎王、还让他亲自去买东西的嫂子充满了好奇。 宋聿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效率极低。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他提前跟副营长打了声招呼,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军装常服,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确认没有任何不妥,才骑上自行车,朝着火车站驶去。 他的心跳得飞快,手心甚至有些冒汗,比第一次执行秘密任务还要紧张。 火车站不大,绿皮火车喘着粗气缓缓进站。 宋聿推着自行车,站在月台最前面,目光紧紧盯着每一节车厢门口。 下车的人流逐渐涌出,熙熙攘攘。他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车的人渐渐变少,他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果然……是骗他的吗?她根本没来?或者临时改了主意? 巨大的失望像冷水一样浇灭了他心中那点微弱的火苗,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 他就知道…… 就在他准备推车离开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个身影。 最后一节车厢门口,一个穿着素色连衣裙的纤细身影,正有些吃力地拎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 她似乎清瘦了些,但侧脸的线条依旧精致,海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阳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柔光。 她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环顾着这个陌生的海边小站,目光掠过人群,然后,定格在了他的方向。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宋聿僵在原地,握着车把的手猛地收紧,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他看到向暖似乎也愣住了。 随即,那双他曾以为只会盛满厌恶和恨意的大眼睛里,迅速氤氲起一层复杂的水光,有恍惚,有愧疚,有怯意,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类似于失而复得的悲伤? 她看着他,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但宋聿看懂了那个口型。 那是他的名字。 “宋聿。” 一瞬间,所有的怀疑、不安、自嘲全都灰飞烟灭。百货大楼里那些匆忙购置的物品,宿舍里笨拙的布置,此刻都有了意义。 那个他不敢期待的“万一”,成真了。 她真的来了。 宋聿猛地推开车子,大步流星地,几乎是奔跑着穿过稀疏的人群,朝着那个站在车厢门口,仿佛不知所措的身影,坚定地走了过去。 宋聿几步就跨到了向暖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她,带着一股海风与皂角混合的、独属于他的强烈气息。 向暖下意识地微微后退了半步,捏着行李箱提手的手指收紧,指尖泛白。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妙的沉默,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火花在噼啪作响。 宋聿的目光像是烙铁一样,灼灼地落在她脸上,仔细地、几乎是贪婪地审视着她。 她好像瘦了点,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不再是死寂的厌恶和抗拒,里面盛满了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水光潋滟,看得他心口发紧,喉咙干涩。 他注意到她身上穿的还是三年前他给她买的那条裙子,洗得有些发旧了,心里莫名地刺了一下。 他想起百货大楼里那些颜色鲜亮的新布料。 “你……”宋聿率先开口,声音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沙哑低沉,“真的来了。” 这话听起来干巴巴的,甚至有点傻气。 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启这场他做梦都不敢想的重逢。 向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软,带着长途跋涉后的些许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垂下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避开了他过于锐利的注视。 “爸……爸爸怎么样了?”她小声问,带着真切的关心。 听到她主动问起父亲,还自然地叫了“爸爸”,宋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麻麻的。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没事了,妈电报里说了,多亏你送医及时。” “那就好。”向暖似乎松了口气。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火车鸣笛,缓缓驶离站台,带走了最后的喧嚣,只剩下海风吹拂的声音。 宋聿的目光落在她脚边那个小小的、看起来没装多少东西的行李箱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她就带这么点东西?是没打算长住?还是……向家那群人根本没让她带什么? 他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火气,不知道是气向家人,还是气她这看似“轻装上阵”的姿态所隐含的不确定性。 他弯下腰,大手一伸,轻而易举地拎起了那个行李箱。 动作间,他的手背不经意地擦过了向暖微凉的手指。 两人俱是微微一震。 向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脸颊不受控制地漫上一层极淡的红晕。 宋聿则绷紧了下颌线,感受着那瞬间细腻微凉的触感,心猿意马。 他直起身,刻意忽略那点旖旎的接触,语气硬邦邦的:“就这点东西?海岛虽然不比京市,但也不是什么都有卖的。” 这话听起来像是责备,但仔细品味,却又藏着一丝别扭的关心。 向暖抬起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男人穿着笔挺的军装常服,身姿挺拔如松,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丹凤眼却牢牢锁着她,里面翻滚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她忽然想起前世他浑身是血抱着自己,那双眼睛里只剩下绝望和痛楚的样子。 心脏猛地一抽,细细密密的疼蔓延开来。 她吸了口气,压下眼底的酸涩,非但没有被他这硬邦邦的语气吓退,反而鼓起勇气,微微嘟起唇,声音软糯,带着点娇嗔的意味:“人家……人家急着来看你嘛,就没顾上收拾太多东西。而且……我也不知道这里需要什么呀。” 这话半真半假。 真的是她确实归心似箭,假的是一切发生的太快,她几乎是从医院直接去的火车站,也确实没什么可带的。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对付宋聿这种吃软不吃硬、嘴硬心软的男人,强硬对抗只会两败俱伤,适当的示弱和撒娇,或许才是破冰的关键。 果然,宋聿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向暖一样,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她这是在跟他撒娇? 那个看到他就像看到洪水猛兽,宁可撞得头破血流也绝不低头的向暖,居然会用这种软绵绵、娇滴滴的语气跟他说话?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她又想了什么新花样? 怀疑的念头再次升起,但看着眼前这小女人微微仰着脸,白皙的小脸上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委屈,水润的眼睛望着他,唇瓣轻嘟……他那点怀疑瞬间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淹没了。 是一种极度渴望之下,近乎眩晕的失措。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语气却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些,甚至带上了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无措和笨拙:“……缺什么,再去买就是。走了,车在外面。” 说完,他拎着她的行李箱,转身大步就走,背影看上去依旧冷硬,但那略微同手同脚的步伐,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向暖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和心酸。 看,他其实很好哄的。 只是以前的自己,从来不肯低下那个头,不肯用对方法。 她连忙小步跟上。 宋聿的自行车就停在站外。 他长腿一跨,先坐了上去,单脚支地,然后看向她,下颌线依旧绷得紧紧的:“上来。” 向暖看着那二八杠的后座,犹豫了一下。 前世,她从未坐过他的自行车后座,每次出行,要么是他强行搂着她走路,要么是坐小张开的车,总是充斥着对抗和挣扎。 她小心翼翼地侧身坐了上去,双手有些无处安放,最终只能轻轻捏住了他军装后摆的一点点布料,尽量保持距离。 宋聿感受到那轻若鸿羽的触碰,身体又是一僵。 他低头,看到她那双白皙纤细的手,只捏着他一点点衣角,仿佛他是多么可怕的洪水猛兽。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不满涌上心头。 他猛地踩动踏板,自行车一下子窜了出去。 “啊!” 向暖猝不及防,身体因为惯性猛地向后一仰,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捏着他衣角的手,转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纤细的手臂环抱住他精瘦的腰身,柔软的胸脯不可避免地贴上了他坚硬的后背。 宋聿的身体瞬间绷得像一块铁,踩踏板的动作都顿了一下,自行车龙头歪了歪,差点撞到旁边的树上。 “你……你骑慢点!” 向暖吓得声音都带了哭腔,手臂抱得更紧了,脸颊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军装布料下紧绷的肌肉和灼热的体温。 海风吹起她的长发,拂过他的颈侧,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她身上独特的淡淡馨香。 宋聿的呼吸骤然粗重了几分,耳根彻底红透。 他僵硬地“嗯”了一声,终于放缓了车速,变得平稳起来。 但向暖似乎被吓坏了,依旧紧紧抱着他,没有松开手。 温香软玉在背,宋聿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奔涌,某个部位甚至有了可耻的反应。 他暗骂自己一声,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看路,但所有的感官却都不受控制地聚焦在后背那柔软温暖的触感上。 这感觉……太好,好得像一场随时会醒的梦。 他甚至不敢大声说话,怕惊扰了这一刻。 “你……你怎么突然……” 宋聿最终还是没忍住,声音沙哑地开口,想问她又想玩什么把戏,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生怕得到不想听的答案。 向暖自然明白他的未尽之语。 她脸贴着他的后背,声音闷闷的,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柔软和认真:“宋聿,以前……是我不好。我不懂事,钻了牛角尖,让你和爸妈都伤心了。” 第六章 第一次叫他老公 宋聿猛地捏紧了车闸,自行车再次顿住。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向暖被他这急刹车晃了一下,抱得更紧:“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离婚了,我想……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还有我们的宝宝。”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极轻,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宋聿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宝宝……她承认了这个孩子?她说要和他好好过日子? 巨大的狂喜和巨大的不确定感交织着,几乎要把他撕裂。 他猛地转过头,想从她脸上看出丝毫的虚伪和勉强。 向暖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仰起脸看他。 阳光下,她的小脸白皙透亮,眼眶微微泛红,眼神却清澈而坚定,里面盛满了愧疚、真诚,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宋聿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酸又胀。 他看了她良久,才猛地转回头,重新蹬起自行车,速度却比刚才更慢了。 “……知道错了就行。”他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试图维持自己的冷硬形象,但微微颤抖的声线却出卖了他,“以后……别再犯浑。” “嗯。” 向暖轻轻应了一声,嘴角悄悄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她把脸重新埋回他宽阔的后背,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和坚实,鼻尖发酸。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放手。 一路无话,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那种剑拔弩张的对抗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粘稠的、带着试探和暧昧的沉默。 海岛的风光渐渐映入眼帘,蓝天白云,椰林树影,与京市是截然不同的风情。 骑了大概二十多分钟,终于到了营区家属院。 宋聿的宿舍在一楼,带一个小小的院子。 他停好车,拿出钥匙开门,动作似乎有些紧张。 门打开,向暖跟着他走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铺着崭新丝绸被面的床。 大红色的,绣着鸳鸯戏水图案,在简洁的宿舍里显得格外……突兀和醒目。 向暖:“……” 宋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耳根瞬间爆红! 他昨天光顾着挑最贵最软的,根本没仔细看图案! 这……这售货员怎么给他拿了这个! 他顿时有种想要原地挖个洞钻进去的冲动,脸上却强装镇定,甚至带着点凶巴巴的语气解释道:“咳……这、这布料结实!海岛潮,别的料子容易坏!” 向暖看着他那副明明窘迫得要死却还要硬撑的样子,差点笑出声。 她努力抿住唇,装作相信的样子,认真点头:“嗯,是很结实的样子。” 她的目光又扫过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雪花膏、麦乳精,架子上的新毛巾新脸盆,还有……床边那双明显是女式的、带着小兰花的软底拖鞋。 每一样,都崭新而精致,与他这间冷硬的单身宿舍格格不入。 每一样,都无声地诉说着他笨拙又热烈的期待和准备。 向暖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走到床边,拿起一盒雪花膏,打开闻了闻,是淡淡的桂花香。 她转过头,看向僵立在门口、浑身不自在的宋聿,眼睛弯成了月牙,声音娇软得能滴出水来:“宋聿,这都是你给我准备的吗?” 宋聿被她看得浑身燥热,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她,梗着脖子道:“……随便买的!免得你缺东少西又哭哭啼啼地麻烦!” “哦……”向暖拖长了调子,故意逗他,“可是这个雪花膏好香呀,还有这个拖鞋,好漂亮,我好喜欢。” 她说着,踢掉脚上那双半旧的布鞋,试了试那双拖鞋,大小正好。 她白皙秀气的脚踩在柔软的塑料鞋面上,那朵小兰花正好落在她的脚背处,显得格外可爱。 宋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那双脚吸引过去,喉结又是一滚,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语气更冲了:“喜欢就穿着!哪儿那么多废话!” 向暖却不怕他这纸老虎似的凶悍了。 她趿拉着拖鞋,走到他面前,仰起小脸,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呼吸的热气。 “宋聿,”她声音轻轻的,带着撒娇的尾音,“我坐了好久的火车,身上都是汗,黏糊糊的好难受……我想洗个澡,可是没有换洗的衣服怎么办呀?” 她说着,还轻轻扯了扯身上那件旧裙子的领口,露出一小段精致漂亮的锁骨。 宋聿的脑子“嗡”的一声,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往下涌去。 他几乎是狼狈地后退一步,撞到了门板上,发出“哐”的一声响。 “衣、衣服!” 他猛地想起什么,像是找到了救星,大步走到衣柜前,哗啦一下拉开柜门,从里面拿出那几块他昨天觉得颜色最好看的的确良布料,一股脑塞到向暖怀里,动作粗鲁得像是在扔炸药包。 “这、这个!给你做衣服!”他脸色涨红,眼神躲闪,“自己去找家属院的裁缝做!不会做就学!” 向暖抱着怀里颜色鲜亮、质地柔软的布料,再看看男人那副窘迫得快要冒烟的样子,心里软成一片。 她抱着布料,微微歪头,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可是,我现在就想洗澡嘛……要不,我先借你的衣服穿一下?就一下下,好不好?” 借他的衣服穿? 宋聿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向暖穿着他宽大军衬的画面……空荡荡的衬衣下是纤细的身躯,下摆刚遮住…… “不行!”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被戳破心思的气急败坏,“我的衣服你怎么能穿!像什么样子!” 向暖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小嘴一瘪,眼眶瞬间就红了,委委屈屈地看着他,声音带着哭腔:“你凶我……我才刚来,你就凶我……我知道我以前不好,可我都道歉了呀……你不愿意就算了嘛……” 说着,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宋聿顿时慌了手脚。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向暖哭。 以前她哭,他只觉得烦躁,想用更强势的手段让她闭嘴。 可现在,她这委屈巴巴、梨花带雨的样子,哭得他心都揪起来了,只剩下手足无措。 “你……你别哭啊!” 他笨拙地上前一步,想给她擦眼泪,又不敢碰她,手抬到一半僵在半空,语气不由自主地放软,带着罕见的慌乱. “我、我不是凶你……我的意思是……我的衣服又大又硬,你穿着不舒服……我、我现在就去给你买成衣!马上就去!” 说着,他转身就要往外冲。 “不要!” 向暖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轻轻晃了晃,吸着鼻子,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声音又软又糯,带着浓浓的依赖. “你别走……我害怕一个人在这里……我、我先用毛巾擦擦就好了……等你明天有空再去买,好不好?” 她这副全身心依赖他、仿佛他是她唯一依靠的模样,极大地取悦了宋聿那颗大男子主义的心。 所有的不安和怀疑,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抚平了。 他看着她哭得红红的眼睛和鼻子,像只可怜又可爱的小兔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哪里还说得出半个“不”字。 “……好。”他哑声答应,看着她抓着自己衣角的小手,心跳如擂鼓。 暧昧的气息在小小的宿舍里无声流淌,拉扯着两人之间那根无形的线。 向暖知道,破冰非一日之功。 但至少,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她松开了他的衣角,破涕为笑,声音依旧娇滴滴的:“那……你能不能先帮我打点热水呀?老公?” 最后那声“老公”,叫得又轻又软,像羽毛轻轻搔过宋聿的心尖。 宋聿浑身一颤,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呆立在原地,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剩下那两个字在反复回荡。 老……公? 她叫他老公? 三年来,这是第一次。 那声轻软甜腻的“老公”,像一道细微却威力巨大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宋聿所有的防御。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血液轰的一下全都涌向了头顶,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深邃的丹凤眼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难以置信地瞪着向暖,喉结上下剧烈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她叫他什么? 老公? 这称呼从她那张总是吐出冰冷决绝话语的小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近乎魔幻的不真实感,甜得发腻,却又让他心脏狂跳,几乎要失控。 向暖被他这直勾勾的、仿佛要吃人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怵,脸颊也飞起两抹红云。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睫,捏着衣角,声音更小了些,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和撒娇的尾音:“……不可以叫吗?” 那模样,活像一只试探着伸出爪子,又怕被拒绝的小猫。 宋聿猛地回过神,几乎是狼狈地转开视线,胸腔里的心脏还在疯狂擂鼓,撞得他肋骨生疼。 他粗声粗气地,试图用凶悍来掩饰内心翻天覆地的悸动和不知所措:“乱、乱叫什么!谁让你这么叫的!” 然而,那沙哑紧绷的声线,却彻底出卖了他。 向暖心里那点怯意顿时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微的、带着酸涩的甜。 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他越是表现得凶悍强硬,内心往往越是慌乱无措。 她壮着胆子,往前蹭了一小步,仰起依旧带着泪痕的小脸,眼神湿漉漉地望着他,软软地抱怨:“可是……你本来就是我的老公呀。不叫你老公,那叫什么?难道要连名带姓地叫宋聿吗?多生分呀……” 她说着,还微微嘟起唇,一副“你不让我叫我就委屈给你看”的娇憨模样。 宋聿哪里受过这个? 以前两人相处,不是冷战就是热吵,她对他从来只有厌恶和抗拒,何曾有过这般小女儿家的娇态? 这软绵绵、甜滋滋的撒娇,比任何激烈的对抗都让他难以招架。 他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小腹窜起,浑身都燥热起来。 他下意识地松了松领口,眼神飘忽,根本不敢再看她,嘴上却依旧硬撑着:“随、随便你!爱叫什么叫什么!……不是要热水吗?等着!” 第七章 她穿着他的衬衫 说完,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转身,拿起桌上的暖水壶和新脸盆,快步走向门外走廊尽头公用的热水房。 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向暖看着他仓促离开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轻轻弯起了嘴角,眼底却泛起一丝泪光。 真好,他还活着,还会因为她的一个称呼而脸红耳赤,手足无措。 这一次,她一定要牢牢抓住这份失而复得的幸福。 没多久,宋聿就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回来了。 他绷着脸,把盆放在地上崭新的脸盆架上,声音依旧硬邦邦的:“水好了,赶紧洗。” 说完,他就转身走到书桌前,背对着她,假装拿起一份文件看了起来,身板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僵硬。 向暖看着那盆冒着热气的水,心里暖暖的。她试了试水温,刚好合适。 他看起来粗枝大叶,没想到还挺细心 她脱下那双小兰花拖鞋,白皙的双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虽然声音很小,但一直竖着耳朵关注身后动静的宋聿立刻听到了。 他几乎是瞬间转过身,眉头紧锁:“又怎么了?” 向暖抱着胳膊,可怜巴巴地看了看地上的水盆,又看了看他,小声说:“地……地好凉……” 宋聿的目光落在她那双踩在地上、白皙得晃眼的脚上,脚趾头因为冰凉而微微蜷缩着,像一颗颗莹润的珍珠。 他的呼吸又是一窒,一股莫名的火气夹杂着心疼涌了上来。 “麻烦!”他低咒一声,大步走过来,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温柔。 他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啊!”向暖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宋聿抱着她,几步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放在铺着大红鸳鸯被面的床沿坐下。 然后他转身,拿起那双小兰花拖鞋,蹲下身,握住她微凉的脚踝。 他的手掌很大,温热而粗糙,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触碰到她细腻的皮肤时,两人都忍不住轻轻一颤。 向暖的脸瞬间红透,脚趾蜷缩得更厉害了,下意识地想缩回来。 “别动!”宋聿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命令的口吻,却莫名有种蛊惑人心的味道。 他低着头,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认真地将拖鞋套在她脚上。 穿好拖鞋,他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抬头看她。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可闻。 向暖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以及紧抿的、线条锋利的薄唇。 他的眼神深邃得像海,里面翻滚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汹涌的情绪。 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宋聿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和水润的眼眸,喉结又是一滚。 他猛地站起身,后退两步,拉开距离,语气重新变得硬邦邦:“好了!赶紧洗!磨磨蹭蹭的!” 说完,再次转身背对着她,只是那紧握的拳头和泛红的耳廓,泄露了他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的内心。 向暖看着他的背影,抿唇偷偷笑了笑。 她拿起新毛巾,浸湿了热水,开始细细地擦拭脸颊和脖颈。 温热的水汽氤氲开来,带着毛巾上清新的皂角味,还有……房间里若有似无的、属于宋聿的独特气息。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毛巾划过皮肤细微的水声,以及两人似乎都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这无声的暧昧,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心慌意乱。 宋聿僵硬地站在书桌前,手里的文件拿反了都毫无察觉。 所有的感官都不受控制地聚焦在身后。 他能听到细微的水声,能想象到温热的毛巾擦过她纤细的脖颈、精致的锁骨…… 他暗骂自己一声畜生,强迫自己默念军事条例。 向暖擦洗完,感觉清爽了许多。她看着宋聿紧绷的背影,眼珠转了转,又起了点“坏心思”。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点忧愁:“擦是擦好了,可是没有干净衣服换,还是觉得不舒服……好像还有火车上的味道呢……” 她说着,还故意抬起手臂,自己闻了闻,小声嘟囔:“好像真的有点味儿了……” 宋聿的后背肌肉瞬间绷得更紧了。 他猛地转过身,眼神又凶又沉,还带着点被撩拨后的气急败坏:“哪儿有什么味儿!矫情!” 向暖被他吼得缩了一下肩膀,委委屈屈地看着他,眼圈说红就红:“你……你又凶我……我就是说说嘛……你不愿意闻就算了……” 眼看金豆子又要掉下来,宋聿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那点火气瞬间被浇灭,只剩下手足无措的慌乱。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眼神在她身上那件旧裙子和自己衣柜之间来回扫视,内心经历着天人交战。 最终,他还是败下阵来。 他咬着后槽牙,走到衣柜前,哗啦一下打开,从最里面拿出一件洗得发白、但看起来最柔软的军绿色衬衣,像是扔烫手山芋一样扔给她,语气冲得不行:“穿这个!赶紧换!换完出来吃饭!”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宿舍,还砰地一声带上了门。 站在门外,海风吹拂着他滚烫的脸颊,宋聿靠着墙壁,大口喘着气,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和……失控过。 那个小女人……简直就是来克他的! 屋内,向暖抱着那件带着淡淡皂角香和独属于宋聿气息的衬衣,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甜甜的笑容。 她慢吞吞地换下自己的旧裙子,穿上那件宽大的衬衣。 衬衣果然很大,下摆直接盖过了她的臀部,只露出一双笔直纤细的小腿。袖子也长了一大截,她需要挽好几道。 领口松松垮垮的,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 她走到门后那块小小的穿衣镜前照了照,镜中的女孩面若桃花,眼波流转,宽大的男式衬衣穿在她身上,非但不显邋遢,反而有种别样的诱惑和脆弱感。 她满意地笑了笑,这才趿拉着拖鞋,打开门。 宋聿正靠在门外的墙上抽烟,试图用尼古丁压下内心的躁动。 听到开门声,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只一眼,他指尖夹着的烟差点掉在地上。 只见向暖穿着他那件宽大的衬衣,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越发显得身形纤细玲珑。 衬衣下摆下那双小腿笔直白皙,晃得人眼晕。 松开的领口处,肌肤如玉,锁骨清晰可见……更别提那若隐若现的……曲线。 海风吹起衬衣的下摆和她的长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拢着衣襟,脸颊绯红,眼神湿漉漉地望着他,小声问:“……好看吗?” 宋聿的呼吸彻底乱了。 他猛地站直身体,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灭。 动作带着一股狠劲,仿佛碾灭的是自己心里那头蠢蠢欲动的野兽。 他几步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屋里,声音沙哑得可怕,带着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味道:“……谁让你这样就出来的!” 向暖被他拉得一个趔趄,撞进他怀里,鼻尖瞬间充斥着他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和淡淡的烟草味,让她一阵头晕目眩。 她仰起脸,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滚动的喉结,心里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刺激的、暧昧的悸动。 她小声辩解:“……不是你说换完衣服出来吃饭的吗?” “我……”宋聿语塞,被她这无辜的反问噎得说不出话。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红唇,水润饱满,一张一合,像是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刻崩断。 他猛地低下头,狠狠攫取了那两片他朝思暮想、却又恨又爱的唇瓣。 “唔……!” 向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所有娇滴滴的算计和撒娇都在这个突如其来的、霸道无比的吻中化为乌有。 他的吻带着烟草的辛辣,带着海风的咸涩,更带着一种积压了太久、近乎惩罚和掠夺的疯狂力道,攻城略地,不容拒绝。 向暖只觉得氧气都被夺走了,腿软得站不住,只能无力地攀附着他的肩膀,承受着这暴风骤雨般的亲吻。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宋聿却猛地放开了她。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织,都在剧烈地喘息。 宋聿的眼神暗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里面翻滚着骇人的欲望和挣扎。 他死死地盯着她,声音低哑得如同困兽:“向暖……你最好别骗我……别再耍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卑微的祈求。 向暖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疼。 她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强大、实则在她面前脆弱不堪的男人,主动伸出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坚实的胸膛,听着他如擂鼓般的心跳。 “不骗你,”她的声音闷闷的,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温柔,“宋聿,我不走了,真的不走了。以后……我们都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宋聿身体一震,环抱着她的手臂猛地收紧,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良久,他才从喉咙里溢出一个沙哑的单音。 “……好。” 那一声沙哑的“好”字落下,像是给两人之间紧绷又暧昧的气氛按下了一个短暂的暂停键。 宋聿依旧紧紧抱着向暖,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向暖温顺地靠在他胸前,听着他胸腔里那擂鼓般尚未平复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灼热体温和微微的颤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带着点酸涩的疼。 她知道,他还在害怕,还在不确定。 她突然的转变对他而言,冲击太大,惊喜太大,反而让他如同踩在云端,充满了不真实感。 过了好一会儿,宋聿才像是找回了一点理智,有些僵硬地、慢慢地松开了手臂。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女人,她穿着他的宽大衬衣,头发微乱,脸颊绯红,嘴唇因为刚才那个激烈的吻而显得更加红肿水润,一双大眼睛里水光潋滟,带着点懵懂和依赖地望着他。 这画面冲击力太强,宋聿只觉得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有复燃的趋势。 他狼狈地移开视线,喉结滚动,声音依旧有些发紧:“……不是饿了吗?我去食堂打饭。” 第八章 宋聿,我以后好好跟你过日子 说着就要转身。 “不要。”向暖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声音软软的,带着刚被亲吻过的娇慵,“食堂的饭哪有家里做的好吃?我想……我想自己做。” 宋聿脚步顿住,诧异地回头看她:“你做?” 印象里,向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在宋家时,有保姆做饭,她偶尔心情极差时,还会挑剔饭菜不合口味。 她怎么会做饭? 向暖看出他的怀疑,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前世离婚后,她一个人带着母亲颠沛流离,什么苦没吃过? 早就不是那个被娇养、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做饭,只是最基本的生活技能。 但她不能这么说。 她只是微微扬起下巴,带着点小骄傲,又有点撒娇的意味:“哼,看不起人呀?我虽然以前没怎么做,但我很聪明的好不好?一看就会!而且……我想做给你吃嘛。” 最后那句话,声音轻轻柔柔,像羽毛一样扫过宋聿的心尖。 做给他吃? 这感觉太过陌生,又太过……令人心动。 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最寻常不过的夫妻,妻子等待着丈夫归来,为他洗手作羹汤。 宋聿心里那点怀疑又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暖流冲散了。 他抿了抿唇,硬邦邦地道:“……随你。厨房里……好像还有点米和菜,昨天买的,不知道够不够。” 他昨天扫荡百货大楼时,鬼使神差地,也买了一些基本的油盐酱醋和耐放的蔬菜鸡蛋,仿佛潜意识里就在为这一刻做准备。 “够的够的!”向暖立刻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你快带我去看看!” 她拉着他的衣角,轻轻晃了晃,迫不及待的样子。 宋聿被她这娇憨的模样弄得没脾气,只能领着她走向旁边那个小小的、简陋的厨房。 厨房果然很小,只有一个简单的土灶台,旁边放着一个小煤炉。 角落里堆着一些他昨天买回来的东西:一小袋米,几个土豆,一把青菜,几个鸡蛋,还有一小块猪肉。 条件确实简陋。 向暖却一点也不介意,反而兴致勃勃地开始清点:“有米,有菜,还有肉和鸡蛋!很好呀!足够做一顿好吃的了!” 她挽起过长的袖子,露出两截白皙纤细的小臂,然后开始熟练地淘米,准备生火做饭。 宋聿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宽大的军衬穿在她身上,更显得她腰肢纤细,不堪一握。 她动作间,下摆晃动,那双笔直白皙的腿若隐若现……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刚刚平复下去的燥热又隐隐抬头。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落在她忙碌的手上。 那双手,白皙修长,以前只知道用来推开他,抗拒他,如今却沾着米粒,拿着菜刀,为他准备饭菜……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他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满足又不安。 “咳咳……” 土灶生火不太顺利,烟有点大,呛得向暖轻轻咳嗽了两声,眼角泛出生理性的泪水。 宋聿眉头立刻皱起,大步走过去,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责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笨手笨脚的!起开!我来!” 他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柴火,动作麻利地塞进灶膛,然后用火柴点燃,很快,火就旺了起来,烟也小了。 向暖站在一旁,看着他专注生火的侧脸,线条冷硬,却在此刻透着一种温柔的可靠。 她心里甜甜的,忍不住凑过去一点,软软地夸赞:“老公你好厉害呀!我就不会生这个火……” 那声“老公”又叫得自然无比,带着满满的崇拜。 宋聿添柴的手一顿,耳根又悄悄红了。他没回头,只是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这有什么难的!一边待着去,别碍事!” 话虽这么说,他却依旧蹲在那里,守着火,没有离开的意思。 向暖偷偷笑了笑,也不戳穿他。她开始洗菜切菜。 菜刀有些沉,她用得不算特别熟练,但动作却很认真。 土豆切成粗细不太均匀的丝,青菜仔细清洗干净,猪肉也小心地切成薄片。 宋聿一边看着火,一边用眼角余光留意着她。 看着她微微蹙着眉,认真对付那块猪肉的样子,看着热汗浸湿她额前的碎发,粘在白皙的皮肤上。 他忽然觉得,这个简陋的厨房,因为这个女人的存在,变得无比顺眼,甚至有了“家”的温度。 “滋啦——” 油热了,向暖将肉片倒进锅里,瞬间爆出浓郁的香气。 她似乎被油溅了一下,轻轻“呀”了一声,缩了缩手。 宋聿立刻站起身,紧张地问:“怎么了?烫到了?” 那语气里的焦急,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向暖摇摇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没事,就溅到一点点,不疼。” 说着,又拿起锅铲,开始翻炒。 肉片变色后,加入土豆丝,翻炒均匀,再加入酱油和盐调味。 很快,一股家常菜的香味就弥漫了整个小小的厨房。 宋聿看着她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听着锅里翻炒的声响,闻着这陌生又诱人的饭菜香,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的幸福感缓缓包裹了他。 他几乎有些贪婪地看着这一幕,生怕一眨眼,这美好的幻象就会消失。 原来,这就是有媳妇给自己做饭的感觉吗? 向暖又用剩下的食材炒了个青菜,煎了两个荷包蛋。 虽然都是简单的家常菜,但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好啦!吃饭啦!” 向暖将菜端到屋里那张小桌子上,脸上带着劳动后的红晕和成就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聿,像是在等待夸奖。 宋聿看着桌上摆着的两菜一汤,还有两碗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一时有些怔忪。 “愣着干嘛呀?快坐下尝尝看!” 向暖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坐下,然后递给他一双筷子,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托着腮,期待地看着他。 宋聿拿起筷子,目光落在那一盘炒得微微有些焦黄的土豆丝炒肉上。 他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 味道……其实很普通,盐似乎稍微多了一点,土豆丝有的生有的熟,肉片也有点老。但对他来说,这却是世上最美味的佳肴。 因为这是她亲手做的。为他做的。 “怎么样?好吃吗?”向暖紧张地问,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宋聿嚼了几下,咽下去,然后板着脸,给出了一个十分“宋聿式”的评价:“……还行,能吃。” 语气硬邦邦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向暖的小脸瞬间垮了下去,眼睛里的光黯淡了些,嘴角也微微下垂,委委屈屈地小声嘟囔:“哦……只是还行啊……我做了好久呢……” 那失落的小模样,看得宋聿心脏一抽。他几乎是立刻、下意识地,又夹了一大筷子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补充道:“……比食堂的强点!”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简直是在赤裸裸地打自己的脸——刚才还说“还行”,现在又说比食堂好? 向暖却被他这笨拙的找补逗笑了。 她眼睛重新亮起来,像是落满了星星,甜甜地笑道:“真的吗?那你多吃点!” 她拿起筷子,主动给他夹了一大块煎蛋,放到他碗里:“这个蛋我煎得很小心的,你看,蛋黄还是糖心的呢!你训练辛苦,要补充营养。” 黄澄澄的煎蛋躺在白米饭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宋聿看着碗里的蛋,又看看对面笑靥如花的女人,心里那座冰封了多年的堡垒,终于轰然倒塌,融化成一池春水。 他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吃得格外香甜。每一口普通的饭菜,都仿佛带着蜜糖的味道。 向暖看着他吃得香,心里也满足极了。自己也小口小口地吃起来,时不时给他夹点菜。 “你也吃。” 宋聿忽然闷声说了一句,然后夹了一筷子肉最多的菜,放到她碗里。 动作有些僵硬,眼神也不看她,仿佛只是随手一做。 但向暖却看到了他微微泛红的耳根。 她心里甜得冒泡,从善如流地吃掉他夹的菜,然后软软地撒娇:“老公夹的菜就是好吃!” 宋聿:“……” 他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吃得更快了,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内心的汹涌澎湃。 这顿饭,吃得安静却又异常温馨。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一种无声流淌的暧昧与甜蜜。 吃完饭,向暖刚要起身收拾碗筷,宋聿却抢先一步按住她的手。 “放着,我来。”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态度却很坚决。 “啊?可是……”向暖想说这应该是她做的,却被他打断。 “你去歇着。” 宋聿不容置疑地拿过她手里的碗筷,目光扫过她的小腹,虽然现在还完全看不出什么,但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一瞬。 “……别累着。” 虽然话还是硬邦邦的,但那隐含的关心,却让向暖的心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又软又暖。 她没有再坚持,而是乖乖地坐到床边,看着他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认真地开始洗碗。 水声哗哗,男人的背影高大而可靠。 向暖抱着膝盖,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幸福。 洗好碗,宋聿擦干手,转过身,就看到向暖正歪着头看他,眼神柔软得像一汪春水。 两人视线相接,空气中刚刚消散的暧昧因子似乎又悄悄凝聚起来。 宋聿喉结微动,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仰头看着她。 他的目光深邃,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小心翼翼。 “向暖,”他声音低沉,“你今天说的……都是真的?不走了?要和我……好好过?” 他需要再次确认,需要从她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来安抚自己那颗依旧有些惶惑不安的心。 向暖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感受着他皮肤的温热和微微的胡茬触感。 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声音软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真的,宋聿。我不走了,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们和宝宝,一起好好过日子。” 宋聿定定地看了她几秒,仿佛在确认她话里的真假。 然后,他猛地伸出手,将她紧紧搂进怀里,把脸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和自己衬衣的皂角味混合在一起的气息。 这是他的媳妇。 怀着他孩子的媳妇。 说要和他好好过日子的媳妇。 良久,他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如同叹息般的回应。 “……好。” 第九章 老公,我身上黏糊糊的…… 夜色渐深,海岛的夜晚褪去了白日的燥热,带上了几分凉爽的湿意。 窗外虫鸣唧唧,海浪声隐约可闻,更衬得屋内一片静谧。 那顿简单却温馨的晚饭后,两人之间那种微妙而暧昧的氛围非但没有消散,反而随着夜的深沉愈发浓稠起来。 向暖坐在床沿,看着宋聿收拾好厨房后,又拿着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抹抹,明显有些无所适从,就是不敢看她,也不敢靠近床边。 那副硬汉手足无措的模样,看得向暖心里既好笑又发软。 她故意轻轻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和一丝娇慵:“坐了一天火车,身上都是灰,黏糊糊的,好想洗澡呀……” 果然,宋聿立刻停下了手里毫无意义的擦拭动作,转过身来看她,眉头习惯性地蹙起:“这么晚了,洗什么澡?容易着凉。” 语气还是那么硬邦邦的,带着命令的口吻。 但向暖现在已经完全不怕他这套纸老虎的做派了。 她微微嘟起唇,踢了踢脚上的小兰花拖鞋,软声抗议:“可是不洗澡睡不着嘛……身上不舒服,而且……还有油烟味呢。” 她说着,还抬起手臂,自己嗅了嗅,眉头轻轻蹙起,一副嫌弃又委屈的小模样。 宋聿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臂和微微蹙起的眉头上,到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她今天一路奔波,又做了饭,确实累了。 而且……她那么爱干净,有点小娇气,他是知道的。 他抿了抿唇,眼神扫过那个需要烧柴火的土灶和那个不大的澡盆,硬声道:“等着!” 说完,他转身就去了厨房。 向暖听着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柴火声和舀水的声音,嘴角忍不住悄悄上扬。 她知道,他这是去给她烧洗澡水了。 果然,没过多久,宋聿就提着一桶热气腾腾的热水进来了,倒进那个崭新的、印着红双喜字的搪瓷澡盆里。 然后又出去提了半桶冷水进来,用手试了试水温。 “好了,洗吧。” 他站起身,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额角却因为刚才的忙碌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向暖心里暖暖的,走过去,伸手试了试水温,刚刚好,不烫也不凉。 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老公,水温正好。” 又是那声“老公”,叫得自然又亲昵。 宋聿耳根一热,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粗声粗气道:“快点洗,别磨蹭!” 说着,就要转身出去。 “诶!”向暖却连忙叫住他,脸上浮现出一丝为难和羞涩,“你……你能不能先别出去?” 宋聿脚步顿住,诧异地回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疑问。 向暖的脸颊飞起两抹红晕,手指绞着宽大的衬衣下摆,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浓的依赖和怯意:“我……我一个人有点害怕……这屋子黑漆漆的,外面还有奇怪的声音。你就在屋里好不好?我……我很快就好!” 她说着,还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窗外黑黢黢的夜色,仿佛真的被什么吓到了。 宋聿:“……” 他看着她那副柔弱无助、全身心依赖他的模样,再听着她软绵绵的哀求,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喉咙发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让她当着他的面洗澡? 这……这简直是要他的命!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热水氤氲的蒸汽,她白皙的肌肤,窈窕的身段…… 光是想想,他身体就绷得像一块石头,某个部位又开始不安分地躁动。 “胡闹!”他几乎是低吼出来,试图用严厉来掩盖自己的心慌意乱,“我在屋里像什么样子!赶紧洗!我就在门外!” 说完,他几乎是狼狈地冲出了屋子,还特意把门带得严严实实。 站在门外,海风吹拂着他滚烫的脸颊,宋聿靠着墙壁,大口喘着气,只觉得比跑完十公里负重越野还要累。 屋里,向暖看着紧闭的房门,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逗弄这个表面凶悍、内里纯情的男人,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她也不再耽搁,快速脱掉身上那件宽大的衬衣。 清凉的空气接触到皮肤,让她微微瑟缩了一下。 她迈腿跨进澡盆里,温热的水瞬间包裹住身体,舒服地让她轻轻喟叹了一声。 她拿起新毛巾,浸湿了热水,开始慢慢擦拭身体。 水声淅淅沥沥,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外,宋聿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试图用尼古丁压下内心的躁动和那些不受控制的旖旎遐想。 可是,那清晰的水声,却像是有魔力一般,穿透门板,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耳朵里,在他脑海里勾勒出无限诱人的画面。 他仿佛能看到水珠滑过她纤细的脖颈,精致的锁骨,然后一路向下…… “哐当!”屋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肥皂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向暖一声低低的惊呼:“呀!” 宋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想也没想,猛地转身一把推开了门,语气焦急:“怎么了?!” 然而,映入眼帘的画面,却让他瞬间血液凝固,僵立在门口,大脑一片空白。 只见向暖正弯着腰,似乎想去捡掉在地上的肥皂。 氤氲的水汽弥漫在小小的屋子里,让她白皙的背部曲线和纤细的腰肢若隐若现,沾着水珠的肌肤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因为弯腰的动作,那美好的弧度更是惊心动魄…… 向暖似乎也没料到他会突然闯进来,吓得猛地直起身,下意识地用毛巾挡在胸前。 脸颊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声音带着惊慌和羞赧:“你……你怎么进来了!” 宋聿这才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转过身,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爆炸,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 他喉咙干涩得发疼,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我听到声音,以为你摔了……” 他的后背绷得紧紧的,肌肉贲张,显示出他正极力克制着某种汹涌的情绪。 向暖看着他宽阔却僵硬的背影,心里又是害羞又有一丝莫名的悸动。 她快速捡起肥皂,重新缩回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声音细弱蚊蝇,带着颤音:“没……没事,就是肥皂滑掉了。你……你快出去呀!” 那声音又娇又羞,听得宋聿尾椎骨都是一麻。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再次迈出门槛,声音紧绷:“……快点洗!” 然后再次砰地一声带上了门。 只是这一次,门关上的声音远不如上次那么干脆利落,反而带着一丝仓惶和狼狈。 宋聿背靠着门板,抬手捂住眼睛,剧烈地喘息着。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刚才那惊鸿一瞥看到的画面。 白皙的背,纤细的腰,氤氲的水汽…… 他低咒一声,觉得自己简直像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仅仅是看了一眼背影,就失控成这样。 屋内的向暖,脸颊也烫得厉害。 她捧起热水拍了拍脸,试图降低脸上的温度。 虽然是她故意制造了点小意外,但他真的闯进来,还是让她羞赧不已。 不过看到他刚才那副惊慌失措、落荒而逃的样子,她又觉得莫名有趣和……安心。 他并非对她无动于衷,他的反应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激烈。 她加快了洗澡的速度,很快洗好,擦干身体。 然后看着旁边叠放着的依旧是宋聿的衬衣。 她昨天来的匆忙,确实没有带任何换洗衣服。 无奈,她只好再次拿起那件已经沾染了她气息的衬衣穿上。 宽大的布料包裹住刚刚沐浴过的、泛着淡淡粉色的肌肤,带着水汽的清凉和馨香。 她打开门,探出半个身子。 宋聿还靠在门边的墙上,指尖夹着烟,眼神晦暗不明,听到开门声,猛地抬头看来。 只见向暖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发梢还在滴着水珠。 小脸被热气蒸得白里透红,像熟透了的水蜜桃。 身上依旧穿着他的衬衣,因为刚沐浴过,布料有些微湿,更贴合地勾勒出胸前柔软的弧度,下摆下的双腿笔直光洁。 宋聿的呼吸又是一窒,刚刚压下去的火气瞬间以更猛烈的势头卷土重来。 他猛地掐灭了烟头,眼神暗沉地盯着她,像一头锁定猎物的豹子。 向暖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手指揪着衣角,小声说:“我洗好了,你去洗吧……” 宋聿没说话,只是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啊!”向暖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宋聿抱着她,几步走到床边,将她塞进被子里,动作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然后,他拿起自己的换洗衣物,看也不敢再看她一眼,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了厨房,那里有供他冲凉的冷水。 向暖裹着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哗哗冷水声,忍不住把发烫的脸埋进被子里,偷偷地笑了。 看来,今晚注定是一个暧昧而难熬的夜晚呢。 过了好一会儿,宋聿才带着一身冰凉的水汽回来,头发也是湿的,显然是用冷水冲了澡。 他依旧不敢看床上的向暖,径直走到桌边,拿起一份文件,哑声道:“我看会儿文件,你先睡。” 向暖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还在滴水的发梢,心里软软的。 她知道他是在用冷水压抑自己,是顾及着她的身体和情绪。 她乖乖地“嗯”了一声,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屋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安静。 向暖看着灯下男人认真的侧脸,心里充满了安宁和幸福感。 她轻轻闭上眼睛,假装睡着,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灯光熄灭了。 然后,身边的床垫微微下陷,一具带着凉意却依旧难掩火热的身躯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躺下,尽量保持着距离。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向暖能感觉到身边人的僵硬和紧绷。 她故意翻了个身,像是不经意地,滚进了他的怀里,手臂也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腰,脑袋在他带着凉意的胸膛蹭了蹭。 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后,发出满足的呓语:“嗯……老公……好暖和……” 宋聿的身体瞬间僵成了石头! 温香软玉主动投怀送抱,少女馨香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皂角味萦绕在鼻尖,怀里是她柔软纤细的身体。 所有的克制和冷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第十章 老公,我腿软……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手臂不受控制地收紧,将怀里的小女人牢牢圈住,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呼吸粗重,灼热地喷洒在向暖的脸上。 “向暖……”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带着最后一丝挣扎和警告,“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 向暖的心脏砰砰直跳,既期待又有些害怕。 但她没有退缩,反而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紧绷的脸颊,声音又软又媚,带着无尽的诱惑和一丝怯生生的邀请:“我知道……可是,你是我老公呀……” 这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点燃了宋聿所有的理智和压抑已久的渴望。 他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不再是之前的粗暴掠夺,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温柔和占有,仿佛要将她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但宋聿终究没做到最后,他得对向暖和自己的孩子负责。 第二天一早,生物钟让宋聿准时醒来,睁开眼的瞬间,意识尚未完全回笼,身体先于大脑感知到了怀中的温香软玉。 他微微一僵,低头看去。 向暖还在熟睡,侧身蜷缩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呼吸均匀清浅。 她身上依旧穿着他那件宽大的衬衣,经过一夜的睡眠,领口歪斜,露出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和精致漂亮的锁骨,甚至隐约可见底下柔软的弧度。 衬衣下摆卷到了大腿根,一双笔直纤长的腿毫无防备地搭在他的腿上,肌肤相贴,触感滑腻微凉,却又仿佛带着燎原的火星。 宋聿的呼吸瞬间就重了。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试图拉开一点距离,以免惊醒她,也避免自己失控。 借着晨曦微光,他得以静静地、仔细地打量她的睡颜。 褪去了醒时的或尖锐或娇嗔,此刻的她安静得像一幅画。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鼻梁秀挺,唇瓣因为充足的睡眠而显得红润饱满,微微张着,诱人采撷。 几缕乌黑的发丝黏在她光洁的额角和脸颊旁,凭添几分娇憨柔弱。 宋聿的目光近乎贪婪地流连在她脸上,心脏柔软得一塌糊涂。 这是他的媳妇,怀着他孩子的媳妇,此刻正毫无防备地睡在他怀里。 这种强烈的拥有感和幸福感,是他过去三年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场景。 他看得入了神,忍不住伸出手,指尖极轻极轻地拂开她颊边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让他心头颤栗。 向暖似乎被这细微的触碰惊扰,无意识地嘤咛一声,在他怀里蹭了蹭,寻找更舒适的位置。 这一蹭,差点要了宋聿的命。 他倒抽一口冷气,猛地收回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狼狈万分地从床上下来,站在床边,大口喘着气,看着依旧熟睡的她,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进小小的卫生间,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才勉强压下那股邪火。 换好军装,他再次走到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臂轻轻塞回被子里,目光在她恬静的睡颜上停留了许久,这才轻手轻脚地出门,带上房门。 清晨的营区空气清新,带着海水的咸味。 宋聿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冷硬严肃,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眉宇间藏不住的柔和,却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他径直朝食堂走去。 这个点,食堂里已经有不少来吃早饭或打饭的官兵。一看到宋聿进来,原本有些喧闹的食堂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各种目光纷纷聚集了过来。 好奇的、打趣的、羡慕的,什么样的都有。 “哟!宋营长!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亲自来食堂打饭?” 一个和宋聿相熟的老连长率先开口,语气里的调侃意味十足。 宋聿绷着脸,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径直走向打饭窗口。 但那微微发红的耳根却没能逃过众人的眼睛。 “老宋,听说弟妹来了?啥时候带来给兄弟们见见啊?”另 一个军官凑过来,挤眉弄眼。 “对啊对啊!能把咱们宋阎王……咳咳,宋营长都给收服了,弟妹肯定不是一般人!” “何止是收服啊!” 一个消息灵通的年轻小排长压低声音,却足以让周围一圈人都听到。 “我听说,昨天宋营长不仅去百货大楼扫货,晚上还亲自烧水给嫂子洗澡呢!啧啧啧,这体贴劲儿……” “噗——真的假的?宋阎王还有这么……这么贤惠的一面?” “哈哈哈哈!” 食堂里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宋聿的脸色瞬间黑了一半,耳根却红得更厉害了。 他猛地转头,眼神如刀般扫过那个多嘴的小排长,吓得对方立刻缩了脖子。 “都很闲?”宋聿的声音冷飕飕的,带着惯有的威慑力,“看来是训练量不够?需要加练?” 食堂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赶紧低头扒饭的打饭,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调侃,但彼此交换的眼神里却充满了“果然如此”、“恼羞成怒了”的意味。 宋聿黑着脸,走到窗口,对着炊事员硬邦邦地报菜名:“两个肉包,一碗小米粥,一碟咸菜,再加一个水煮蛋。打包。” 炊事员也是个老兵,看着宋聿嘿嘿直笑,一边麻利地装饭一边说:“营长,就给媳妇吃这点啊?不得多加点营养?咱这儿还有刚炸的油条,豆浆也是现磨的,给嫂子尝尝呗?” 宋聿:“……” 他抿了抿唇,看着那金黄酥脆的油条和冒着热气的豆浆,想象了一下向暖吃着的样子,喉结微动。 “……那再加两根油条,一碗豆浆。” 他面无表情地补充,语气依旧硬邦邦,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好嘞!”炊事员笑得见牙不见眼,手脚麻利地给他装好。 宋聿拎着满满一袋早餐,在众人“我们都懂”的目光注视下,面无表情、实则脚步飞快地离开了食堂。 他一路疾走,脑子里还在回响着那些调侃的话。 烧水洗澡……这种事怎么传得这么快?! 哪个兔崽子嘴那么碎! 他越想越觉得耳根发热,但心底深处,却又诡异地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仿佛被众人知道他对媳妇好,是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这种矛盾的情绪让他脸色更加紧绷。 回到宿舍门口,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才轻轻推开门。 屋内,向暖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揉着惺忪的睡眼。宽大的衬衣领口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阳光洒在她身上,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又慵懒,像只刚刚睡醒的猫咪。 看到宋聿进来,她眼睛一亮,软软地喊了一声:“老公,你回来啦?”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甜糯。 这一声“老公”,瞬间抚平了宋聿刚才在食堂的所有不自在。 他“嗯”了一声,走过去,将早餐放在桌上,语气尽量平淡:“醒了?去洗漱,吃早饭。” 向暖却坐着没动,伸出双手,眼巴巴地望着他,娇声撒娇:“腿软~没力气~老公抱我去洗漱好不好?” 宋聿:“……” 他看着眼前这个撒娇耍赖的小女人,再看看她裸露在外的白皙长腿和那慵懒诱人的模样,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有复燃的趋势。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板着脸教训:“……自己走!像什么样子!” 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弯下腰,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轻松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向暖立刻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得逞地在他怀里偷笑,脸颊贴着他军装冰凉的领章,舒服地蹭了蹭。 宋聿抱着她,感受着怀里温软的身子和她依赖的搂抱,心里那点故作严肃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稳稳地抱着她走到卫生间门口,才将她放下。 “快点洗。” 他粗声催促,然后像是怕自己控制不住似的,转身走回房间。 向暖看着他那近乎逃跑的背影,抿唇笑了笑,这才心情愉悦地开始洗漱。 等她洗漱完出来,宋聿已经将早餐在桌上摆好了。 金黄的油条,热气腾腾的豆浆和小米粥,白胖的肉包,还有剥好的水煮蛋。 “哇!好香呀!还有油条!” 向暖惊喜地小跑过去坐下,拿起一根油条,满足地咬了一口,眼睛幸福地眯起来。 “嗯!好吃!” 宋聿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得香喷喷的样子,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将自己碗里那个剥好的水煮蛋又自然地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 “多吃点。”他语气依旧平淡。 向暖心里甜丝丝的,夹起那个鸡蛋,却没有自己吃,而是递到了宋聿嘴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老公也吃,你训练辛苦,要补充体力。” 她的筷子尖几乎碰到了他的嘴唇。 宋聿看着嘴边那个白嫩的鸡蛋,又看看她期待的眼神,愣了一下。 这种亲密的喂食举动,他从未经历过。 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闷声道:“……我自己来。” “不嘛~”向暖不依,筷子又往前递了递,声音娇得能掐出水来,“我就要喂你~啊——张嘴嘛,老公~” 那拖长的尾音,像带着小钩子,勾得宋聿心尖发颤。 他耳根通红,僵持了几秒,最终还是极其快速地、几乎是囫囵地张嘴咬下了那半个鸡蛋,然后迅速低下头,大口喝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那通红的耳朵和略微急促的呼吸,泄露了他远不如表面平静的内心。 向暖看着他这副嘴硬心软、纯情又别扭的样子,心里笑开了花,也不再逗他,美滋滋地吃起了自己的早餐。 嗯!她老公真纯情! 第十一章 有人给她家男人送饭! 宋聿吃完早餐,几乎是同手同脚、浑身不自在地出门去营部了。 宿舍里只剩下向暖一个人。 她慢条斯理地收拾好碗筷,看着这间虽然简陋却被宋聿塞满了新东西的屋子,心里充盈着一种踏实而温暖的幸福感。 她挽起袖子,正准备好好归置一下带来的少量物品,就听到门外传来几声试探性的敲门和女人热情的招呼声。 “宋营长家的?在家吗?” 向暖愣了一下,走过去打开门。 只见门外站着三四个年纪不一的军嫂,手里都拎着点东西,有的是一把青菜,有的是几个鸡蛋,还有一个端着一小碗自家腌的咸菜。 她们脸上都带着热情又有些好奇的笑容,打量着向暖。 “哎呦,这就是宋营长媳妇吧?长得可真俊呐!” 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性格爽朗的嫂子率先开口,她是隔壁陈营长的爱人,王秀娟。 “是啊是啊,昨天就听说宋营长家属来了,我们这不就赶紧过来认认门,以后都是邻居了,有啥事也好有个照应。” 另一个稍年轻些的嫂子笑着接话,她是李连长的妻子,张桂兰。 向暖瞬间就明白了。 肯定是宋聿昨天那些“反常”的举动,加上今早去食堂打饭,消息灵通的军属院里都传遍了。 这些嫂子们,有的是真心来串门结交,有的嘛……恐怕是得了自家男人的嘱咐,想来探探虚实,拉拉关系。 她心里门儿清,脸上却立刻绽开一个柔软又略带羞涩的笑容,侧身让开:“各位嫂子快请进,家里小,别嫌弃,我刚来,正收拾呢,乱糟糟的。” 她这落落大方又谦逊的态度,瞬间赢得了嫂子们的初步好感。 几人进了屋,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屋子。 崭新的暖水瓶、脸盆、毛巾,桌上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雪花膏盒子,还有床上那醒目的大红鸳鸯被面。 每一样都无声地佐证着宋营长对这个小媳妇的“宠爱”传言非虚。 再看向暖,虽然穿着宽大的男式衬衣,但依旧掩不住那精致出众的容貌和纤细的身段,皮肤白白嫩嫩,眼神清澈,说话温声软语,带着点新媳妇的羞怯,却又并不小家子气。 “妹子你叫向暖是吧?今年多大了?看着可真年轻。” 王秀娟把手里的一把小青菜放在桌上,笑着问。 “嫂子叫我小暖就行,我……十九了。” 向暖轻声回答,拿起暖水瓶给几位嫂子倒水。她用的是宋聿新买的杯子。 “才十九啊!哎呦,宋营长可真是好福气!” 张桂兰啧啧感叹,语气里是纯粹的羡慕。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眼神里的羡慕藏都藏不住。 宋聿年纪轻轻就是营长,家世好,能力强,长得更是没得说,院里多少嫂子以前都想把自家亲戚介绍给他,没想到他不声不响娶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还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向暖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更添几分艳色:“嫂子们快别夸了,我都不好意思了。宋聿他……他对我是挺好的。” 她这话说得半羞半怯,恰到好处地坐实了“受宠”的传闻,却又不会让人觉得炫耀。 又有几个嫂子闻讯赶来,小小的宿舍顿时变得有些拥挤热闹。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着向暖从哪里来,习惯不习惯海岛的气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向暖都一一软声应答着,态度温和有礼,既不过分热络,也不冷淡。 她很快就在这群人中分辨出哪些是真心想来结交邻居的,哪些是目的性较强、言语间总想打探宋聿喜好或者试图让她在宋聿面前帮自家男人说好话的。 对于后者,比如一个总是把话题往她丈夫调职困难上引的嫂子,向暖只是微笑着听着,偶尔点头表示理解,却并不接茬。 几句软绵绵的“哎呀,这些事宋聿回家都不跟我说的,我也不懂呀……”就给轻轻挡了回去,让对方无从下手。 但对于像王秀娟、张桂兰这样性子直爽、眼神清正的,向暖则表现得更真诚一些。 王秀娟看着她纤细的手腕,关切道:“这岛上比不得城里,买东西不方便,以后要是缺啥短啥,尽管到隔壁找我拿,别客气!” 张桂兰也说:“是啊,以后买菜啥的可以一起去,我知道哪家的鱼最新鲜便宜!” 向暖心里暖暖的,真诚地道谢:“谢谢王姐,谢谢张姐!我初来乍到,好多都不懂,以后肯定少不了要麻烦各位嫂子呢。” 她看着大家带来的东西,虽然不值钱,但都是一份心意。 她想了想,没有全部推拒,而是收下了王秀娟的青菜、张桂兰的鸡蛋和另外两位嫂子送来的自家种的茄子和咸菜。 “嫂子们太客气了,还带东西来。”向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刚来,也没什么好回礼的。等过两天我安顿好了,做点我们老家的点心,给嫂子们也尝尝鲜,到时候嫂子们可别嫌弃我手艺不好。” 她这话说得漂亮,既接受了大家的好意,又表达了回馈的意图,显得懂事又周到,丝毫没有被宠坏的骄纵之气。 “哎呦,那敢情好!我们就等着尝妹子的手艺了!”王秀娟高兴地说。 “妹子一看就是心灵手巧的,做的点心肯定好吃!” 又聊了一会儿家常,嫂子们见向暖还要收拾屋子,便陆续起身告辞了。 送走众人,向暖关上门,看着桌上那些新鲜的蔬菜鸡蛋,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却带着几分聪慧了然的笑意。 这军属院里的人际关系,看来也得用心经营才行。 不过,她有信心能处理好。 为了宋聿,也为了他们这个刚刚开始温暖起来的小家。 她挽起袖子,开始认真收拾起来,心里盘算着,明天就去买点面粉和糖,给大家做点好吃的送去。 毕竟,远亲不如近邻嘛。 而且,她也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宋聿娶的她,不仅是他疼爱的媳妇,也是个能替他经营好“后院”、不给他丢脸的女人。 送走了热情的军嫂们,向暖看着桌上那些新鲜的蔬菜鸡蛋,心里琢磨开了。 快到晌午了,宋聿在营部训练肯定辛苦,食堂的饭菜虽然能吃饱,但终究比不上家里做的用心。 向暖当即就决定,亲手给他做午饭送去!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微微心跳加速。 前世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甚至刻意回避一切能与他亲近的机会。 但现在,她想为他做点什么,想让他感受到她的心意,也想……悄悄宣示一下主权。 毕竟,自家男人那么优秀,惦记的人肯定不少。 说干就干。 向暖系上围裙开始利落地忙活起来。 她用王秀娟给的青菜清炒了一个,又用张桂兰送的鸡蛋做了个金黄的炒蛋。 看了看那块猪肉,她想了想,切成细丝,和宋聿昨天买的土豆一起,做了个分量十足的土豆肉丝。 最后还烧了个简单的紫菜蛋花汤。 饭菜的香味很快弥漫了整个小宿舍。 向暖看着色香味俱全的几道菜,满意地笑了笑。 她找出宋聿昨天买的新饭盒,没想到他居然连这个都准备了,心思细得让她心头发软。 向暖仔细地将饭菜装好,肉和蛋明显多堆了一些在一边。 收拾妥当,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换下那件宽大的衬衣,穿了件自己带来的、稍微合身些的素色连衣裙,这才提着饭盒,出门往营部走去。 海岛的晌午阳光有些烈,但海风吹拂着,并不觉得闷热。 向暖一路问着路,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充满阳刚气息的地方。 偶尔有训练的士兵跑过,看到这么一个漂亮娇俏的陌生姑娘,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然后被她手里明显是送饭的饭盒吸引。 向暖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好不容易找到营部办公楼,向暖正要向站岗的士兵询问宋聿在哪里,目光却被办公楼旁边树荫下的一幕给定住了。 只见宋聿穿着一身被汗水浸湿了些许的训练服,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眉头微蹙,似乎正听着旁边一个穿着军装的女兵在说着什么。 这本身没什么。 让向暖脚步顿住、心里猛地一刺的是那个女兵手里,也拿着一个饭盒! 而且正试图往宋聿手里塞! 那女兵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毛英气,身姿挺拔,一看就是很爽利干练的那种类型。 此刻她脸上带着明媚又略带羞涩的笑容,正仰头看着宋聿,嘴里说着什么。 “……宋营长,您就别客气了,这是我特意让我妈寄来的老家腊肉,炒了点辣椒,您尝尝嘛,训练这么辛苦……” 宋聿并没有接,只是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声音冷淡疏离:“谢谢李同志,不必了。我去食堂吃。” “食堂的饭哪有什么营养啊,而且这个点去,好菜早没了!” 那位李同志似乎有些不依不饶,又把饭盒往前递了递。 “宋营长,您就尝尝吧,真的很好吃……” 向暖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涩、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悄悄蔓延开来。 她捏紧了手里的饭盒提手,指尖微微发白。 原来……真的有别人给他送饭。 还是个看起来这么英气漂亮的女同志。 虽然宋聿的态度看起来很冷淡,在拒绝,但向暖心里还是忍不住泛酸。 她咬了下唇,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是直接走过去?还是默默转身离开?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宋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敏锐地扫了过来。 当看到站在不远处、提着饭盒、脸色有些苍白的向暖时,宋聿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深邃的丹凤眼里瞬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向暖?” 他几乎是立刻拨开了眼前还举着饭盒的李同志,大步就朝着向暖走了过来,语气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你怎么来了?” 第十二章 冷面阎王被新媳妇拿捏了! 那位李同志举着饭盒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她顺着宋聿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穿着素色连衣裙、漂亮得不像话的年轻女孩站在那里,手里也提着一个饭盒。 瞬间,李同志的脸色变了几变,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审视,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和尴尬。 向暖看着快步走到自己面前的宋聿,他额头上还有汗珠,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紧张? 她压下心里的酸涩,努力挤出一个看起来自然点的笑容,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点委屈的颤音:“我……我看快中午了,就做了点饭,想给你送来……” 她说着,微微举了举手里的饭盒,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还站在原地的李同志。 宋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眉头立刻又拧紧了。 他回头,对着那位李同志,语气比刚才更加冷硬和不耐烦:“李同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饭拿回去自己吃。我说了,我去食堂吃,或者……” 他顿了一下,目光转回向暖身上,声音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些,“我媳妇给我送饭了。” “媳妇”两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像是在宣示,又像是在解释。 李同志的脸瞬间涨红了,拿着饭盒的手讪讪地收了回去,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向暖,又看看宋聿,最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哦哦,原来是这样。那、那我就不打扰营长和……和嫂子了。”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转身快步走开了。 树下只剩下宋聿和向暖两人。 宋聿低头看着向暖,她微微低着头,长睫垂着,看不清表情,但那紧紧捏着饭盒的手指和微微抿着的唇瓣,都透着一股小委屈。 他心里莫名一紧,有些笨拙地开口:“……那个,是手下的一個同志,平时训练挺拼的,就是有点……一根筋。你别多想。” 向暖抬起头,眼圈有点红红的,却努力笑着,把饭盒递给他,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鼻音。 “我没多想……你快尝尝好不好吃?我做了好久呢……可能没有腊肉炒辣椒好吃……” 这话里的醋意和委屈,简直快溢出来了。 宋聿听得心头一颤,又是心疼又是想笑。 他接过还带着温热的饭盒,大手一伸,有些粗糙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的眼角,动作略显僵硬,语气却软了下来:“胡说什么。你做的,最好吃。” 他顿了顿,看着她还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而肯定:“以后……只吃你做的。”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在向暖心里荡开了层层涟漪。 所有的不安和酸涩,都被这句话奇异地抚平了。 她终于抬起眼,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破涕为笑,娇嗔地轻轻捶了他一下:“油嘴滑舌……快吃吧,等下凉了。”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落在两人身上。 宋聿看着她重新绽开的笑颜,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拎着饭盒,拉着的手,走到旁边的石凳坐下。 “一起吃。” 他打开饭盒,看到里面精心摆放的菜肴,尤其是那明显分量更多的肉和蛋,眼神瞬间柔软得不像话。 这一刻,什么李同志张同志,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的眼里,只剩下这个会为他吃醋、会为他洗手作羹汤的小媳妇。 而远处,偶尔有路过的士兵看到自家冷面营长竟然和一个小媳妇坐在树下分享一个饭盒,还笑得一脸……嗯,温柔? 一个个都惊掉了下巴,恨不得立刻跑回去跟兄弟们分享这个惊天大新闻。 宋阎王的春天,看来是真的来了! 树荫下的这顿午饭,吃得格外甜蜜腻人。 宋聿几乎是风卷残云般将饭盒里的饭菜扫荡一空,连菜汤都没剩下。 向暖带来的分量本就不小,他吃得有些撑,却觉得这是这辈子吃过最满足的一顿饭。 向暖小口吃着自己那份,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又甜又软,时不时拿出自己的手帕,替他擦擦额角冒出的细汗。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她软声说着,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笑意。 宋聿抓住她擦汗的手,握在掌心。 她的手很小,很软,被他粗糙温热的大手包裹着,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看着她,眼神深邃,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满足和愉悦:“好吃。” 简单的两个字,被他用低沉认真的语调说出来,比任何华丽的赞美都更让向暖心悸。 周围偶尔有士兵或军官经过,看到树下这前所未有的一幕,无不惊得瞪大了眼睛,然后憋着笑快步走开,生怕打扰了自家营长这铁树开花的珍贵时刻。 宋聿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在眼前这个小女人身上。 那些训练场上的冷硬和严厉,在她面前早已化为了绕指柔。 吃完饭,向暖收拾好饭盒,站起身:“你下午还要训练吧?我先回去了,晚上想吃什么?我再去买点菜。” 宋聿也跟着站起来,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舍,脱口而出:“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向暖笑着摇头,心里甜丝丝的,“就这么点路,我又不是不认识。你好好工作,我……我在家等你。” 那句“在家等你”,再次精准地击中了宋聿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营部门口才转身。 脸上那点柔和的线条瞬间收敛,又恢复了那个冷峻严肃的宋营长。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宋营长和小媳妇在树下甜蜜共进午餐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遍了整个军区。 “听说了吗?宋阎王今天中午笑得那叫一个春心荡漾!” “真的假的?我还以为他只会黑脸训人呢!” “千真万确!好多人都看见了!还给媳妇擦嘴呢!哎呦喂,那眼神腻歪的……” “啧啧,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没想到宋营长好这口,娇滴滴的小媳妇……” 各种版本的传言越传越离谱,但核心意思只有一个:冷面阎王宋聿,被他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媳妇,彻底拿捏住了。 这些话语,自然也传到了某个人的耳朵里。 通讯连的李文娟,也就是中午给宋聿送饭的那位女军官,听到战友们带着羡慕和打趣的议论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里的文件差点掉在地上。 她喜欢宋聿,已经整整两年了。 从她分到这个军区,第一次看到训练场上那个身手矫健、气场强大的男人时,就不可自拔地陷了进去。 她努力训练,拼命表现,成为女兵里的佼佼者,就是为了能离他更近一点,能让他看到自己。 可无论她多么优秀,表现得多么突出,宋聿的目光从未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 他对待她和对待其他士兵没有任何区别,永远是公事公办的冷淡和疏离。 她送去的关心,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都被毫不留情地退回。 她一直以为,宋聿天生就是那样冷心冷情、不解风情的性子,或许他对所有女人都是如此。 她甚至安慰自己,只要自己坚持,总有一天能融化那座冰山。 可今天中午,她亲眼看到了他对那个叫向暖的女人,是多么的不同。 他会因为她突然出现而慌乱,会主动走向她,会用那种她从未听过的、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讨好的语气跟她说话,会那么自然地说出“我媳妇”三个字……还有现在传遍军营的、那些关于他温柔和笑容的描述。 原来,他不是不会温柔,不是不会笑,只是他的温柔和笑容,从来只为那一个人绽放。 巨大的失落和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李文娟的心。 凭什么?那个向暖凭什么? 除了那张脸,她还有什么? 看起来娇娇弱弱的,风一吹就倒,怎么能配得上宋聿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 她李文娟才是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强烈的愤懑和不甘让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另一边,向暖提着空饭盒,心情愉悦地往家属院走。 阳光正好,海风拂面,想着宋聿刚才吃饭的样子,她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路过服务社,她进去买了点面粉和白糖,心里盘算着明天就给昨天来串门的几位嫂子送点自己做的点心过去。 看看时间还早,她决定去一趟菜市场,买点晚上和明天的菜。 问了路,她便朝着营区外的菜市场走去。 海岛的菜市场热闹非凡,充满了生活气息。 各种海鲜水产品活蹦乱跳,蔬菜瓜果也看起来十分新鲜。 向暖饶有兴致地逛着,买了一条鲜鱼,又称了点排骨,盘算着晚上给宋聿煲个汤补补。 正当她在一个摊位上挑拣青菜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怒骂。 “臭婆娘!老子辛辛苦苦赚钱,你倒好,买个菜都能把钱弄丢了!你说!是不是又偷偷拿去贴补你那个穷鬼娘家了!”一个粗鲁的男声怒吼着。 “没有,我没有……老公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不小心被偷了……” 一个女人哭泣着辩解,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还敢顶嘴!看老子不打死你!” 紧接着,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像是耳光的声音,以及女人更加凄厉的哭叫和周围人的惊呼声。 向暖心里一惊,连忙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个卖肉的摊位前,一个身材高大粗壮、满脸横肉的男人,正揪着一个瘦弱女人的头发,另一只手狠狠地扇着女人的耳光,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 那女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脸颊红肿,嘴角甚至渗出了血丝,只能徒劳地哭喊着求饶,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周围虽然围了一些人,但大多是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竟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 那屠夫模样的人看起来十分凶悍,让人望而生畏。 向暖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殴打自己的妻子! 这和她奶奶叔叔一家欺辱她们母女有何区别? 第十三章 你动她一下试试! 一股怒火夹杂着前世积压的委屈和不平瞬间涌上心头。 她几乎想都没想,放下手里的菜,拨开人群就冲了过去。 “住手!你怎么能打人!” 向暖冲到那男人面前,虽然心里也有些害怕,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愤怒,娇喝道。 她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屠夫也停下了手,眯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漂亮得晃眼却敢管闲事的年轻女人,语气不善:“你谁啊?老子打自己婆娘,关你屁事!滚开!” 那被打的女人看到有人站出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得更凶了:“姑娘……救救我……我真的没有……” “听到没?让你滚开!”屠夫不耐烦地吼道,抬手又想打那个女人。 “我说住手!” 向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上前一步,猛地推了那屠夫一把。 可她力气太小,不仅没推动对方,自己反而因为反作用力踉跄了一下。 那屠夫被激怒了,注意力瞬间从自己妻子转移到了向暖身上,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妈的!给脸不要脸是吧?敢推老子?信不信老子连你一起打!” 说着,他竟然真的扬起了那蒲扇般的大手,朝着向暖挥了过来!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 向暖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一只古铜色、青筋微凸、充满力量的大手,如同铁钳般,在半空中牢牢抓住了那只即将落下的粗壮手腕。 一道冰冷彻骨、蕴含着骇人怒意的声音,在向暖耳边炸响: “你动她一下试试!” 那只挥向向暖的粗壮手腕被死死钳住,动弹不得。 屠夫吃痛,惊怒交加地抬头,对上了一双冰冷得仿佛淬了寒冰的眸子。 宋聿不知何时赶到,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岳般挡在向暖身前,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那是一种久经沙场、真正见过血的气势,瞬间将屠夫的凶悍压得荡然无存。 “你……你谁啊?多管闲事!” 屠夫色厉内荏地吼道,试图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像铁箍一样,捏得他腕骨生疼。 宋聿眼神森寒,手下猛地用力一拧! “啊——!” 屠夫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都被拧得弯下腰去,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动她?”宋聿的声音低沉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威胁,“你算个什么东西?” 向暖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宋聿宽阔坚实的背影。 恐惧瞬间被巨大的安全感取代,她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攥住了他军装的后衣摆,小声唤道:“宋聿……” 听到她带着颤音的声音,宋聿身上的戾气更重了。 他猛地甩开屠夫的手,那屠夫踉跄着倒退好几步,撞在肉摊上,吓得脸色发白,捂着手腕再不敢吭声。 宋聿这才转过身,上下仔细地打量着向暖,眉头紧锁,语气是压不住的紧张和后怕:“伤到没有?他碰到你没有?” 他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和刚才冷面阎王的模样判若两人。 向暖摇摇头,心里又暖又软,还有一丝委屈,眼圈不由自主地就红了:“没有……你来得及时……他就是吓唬我……” 看她这副泫然欲泣的娇弱模样,宋聿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又疼又怒。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想把那屠夫再揪过来揍一顿的冲动,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十足的安抚意味:“没事了,别怕。” 说完,他冷厉的目光再次扫向那个噤若寒蝉的屠夫,以及周围看热闹的人群。 “解放军同志!解放军同志你要给我做主啊!”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女人突然扑过来,跪在地上抱住宋聿的腿哭诉,“他天天打我……稍不顺心就打我……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啊!” 宋聿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一个军人,插手这种事其实有些越界,但看着眼前惨状,加之这人刚才竟敢对向暖动手,他就不可能不管。 “起来说话。”宋聿沉声道,示意那女人起身。他目光如炬地看向那屠夫:“殴打他人,尤其是殴打妇女,是违法行为。你是自己跟我去公安局,还是我‘请’你去?” 那屠夫被宋聿的气势彻底震慑,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哆嗦着连连点头:“我、我自己去,自己去……” 宋聿又看向周围的人群,冷声道:“以后再有这种事,有点血性的就站出来拦一下!光看着算什么男人!” 他的话掷地有声,说得周围几个刚才冷眼旁观的男人面红耳赤,低下了头。 很快,附近巡逻的公安闻讯赶来,宋聿简单说明了情况,那屠夫和他妻子都被带回去处理了。 闹剧结束,人群散去。 宋聿这才彻底转过身,面对向暖。 他看着她还有些发白的小脸,和微微泛红的眼圈,心里那股火气又蹭蹭往上冒,但这次是对着她的。 “向暖!”他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又沉又硬,“谁让你冲上去的?啊?那是你该管的事吗?万一我没及时赶到,那一巴掌落下来怎么办?你知不知道那混蛋手有多重?!” 他越想越后怕,语气不由得越来越冲,带着训斥的味道。 若是以前,向暖早就被他这凶巴巴的样子吓得缩起来或者冷脸相对了。 可现在,她深知这男人就是纸老虎,嘴硬心软到了极点。 她非但没怕,反而嘴巴一瘪,金豆子说掉就掉,委委屈屈地扑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膛上,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 “你凶我……我都吓死了!你还凶我呜呜……那个人太可恶了嘛!他那样打他媳妇,我看着难受,就想也没想……” 温香软玉主动投怀送抱,带着哽咽的控诉和细微的颤抖,瞬间就把宋聿一肚子的火气和教训都给哭没了。 他身体僵硬地被她抱着,两只手抬起来,不知所措地悬在半空,最终只能笨拙地、轻轻地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后背上。 “你……”他喉咙发干,那些训斥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剩下无奈和心疼,“我不是凶你。我是……我是担心你!你那么小一只,冲上去不是吃亏吗?” 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哄劝的意味。 “我知道错了嘛……”向暖在他怀里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可怜又可爱,“下次、下次我一定先看看你在不在旁边再上去……” 这叫什么认错?这分明是撒娇! 宋聿被她这话噎得哭笑不得,心里那点余怒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无奈和一种被她吃得死死的认命感。 他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手帕,动作有些粗鲁却尽量轻柔地给她擦眼泪,语气硬邦邦的,内容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还敢有下次?以后遇到这种事,躲远点,回来告诉我,我去处理,听见没?” “听见啦。”向暖乖乖点头,趁机提出要求,“那、那你以后来接我买菜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宋聿:“……”他还能说什么? “……嗯。”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算是答应了。 看着她破涕为笑,眼角还带着泪花的样子,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快速印下一个吻。 吻完,两人都愣了一下。 向暖的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苹果,害羞地把脸重新埋进他怀里,心里却甜得像喝了蜜。 宋聿耳根也红了,故作镇定地干咳两声,揽着她的肩膀:“走了,回家。” 他一手拎起她刚才买的菜和掉在地上的饭盒,一手紧紧揽着她,像是护着什么稀世珍宝,穿过市场的人群,往家走去。 经过这么一闹,两人之间的感情似乎又无形中贴近了许多。 那种依赖与被依赖,保护与被保护的感觉,让某种暧昧甜蜜的氛围萦绕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 而这一幕,自然也落在了某些人的眼里。 不远处,李文娟和一个女伴正好也来市场买东西,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包括宋聿如何天神下凡般保护向暖,如何紧张她,如何最后无奈又宠溺地搂着她离开……全都看在了眼里。 李文娟手里的篮子差点掉在地上,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的不甘和嫉妒。 原来,他不仅可以那么温柔,还可以那么紧张,那么保护一个人。 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她? 女伴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文娟,你没事吧?那个就是宋营长媳妇啊?长得可真……怪不得宋营长那么紧张她。” 李文娟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走吧,没什么好买的了。” 她转身离开,背影僵硬而落寞。 而另一边,宋聿搂着向暖回到家,关上门,立刻又板起脸,开始了新一轮的“安全教育”,从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到遇到危险第一时间跑,絮絮叨叨说了半天。 向暖也不反驳,就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时不时软软地应一声“知道啦”、“都听老公的”。 或者在他语气太凶的时候,委屈地嘟囔一句“你又说教我”,立刻就能让宋营长的“训话”戛然而止,转为笨拙的安抚。 最后,这场“安全教育”以向暖保证以后绝对不冲动、有事第一时间找老公,并且主动献上一个甜甜的亲吻而告终。 宋聿摸着似乎还残留着柔软触感和甜香的嘴唇,看着小媳妇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一样溜进厨房准备晚饭的背影,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控制不住地高高扬起。 这辈子,算是彻底栽她手里了。 不过,他甘之如饴。 第十四章 就差把她拴在裤腰带上了 傍晚时分,夕阳给海岛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宋聿刚结束一场战术推演回到办公室,桌上的军用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声音还带着一丝未褪去的严肃:“喂,我是宋聿。”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周玉兰急切又带着期盼的声音:“小聿啊!是我,妈!” 宋聿的神情瞬间柔和了下来,语气也不自觉地放缓:“妈,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爸身体怎么样?” “好好好,你爸好着呢,能吃能睡,恢复得不错,医生都说他底子好。” 周玉兰语速很快,显然心思不在这头,“小聿啊,妈问你,小暖、小暖她到了没有啊?这都两天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她是不是……是不是又反悔了,没去你那儿啊?” 周玉兰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和不安。 虽然向暖走之前信誓旦旦,但她毕竟之前闹得太厉害,这突然的转变,让老两口心里始终悬着一块石头。 宋聿听着母亲焦急的问话,脑海里瞬间闪过向暖穿着他的衬衣在厨房忙碌的样子,闪过她提着饭盒娇俏的身影,闪过她红着眼圈扑进他怀里撒娇的可怜模样……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他握着听筒,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沉稳和肯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妈,她到了。昨天下午就到了。” “真的?!到了就好,到了就好!”周玉兰的声音立刻充满了惊喜,但随即又紧张起来,“那、那她怎么样?有没有闹脾气?有没有再说离婚的事?孩子、孩子她没……” “没有。”宋聿打断母亲一连串的担忧,语气笃定,“她很好。没闹脾气,也没提离婚。孩子……也很好。”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味什么,然后补充道,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暖意:“她今天中午……还给我送饭了。自己做的。” “什么?送饭?还自己做的?”周玉兰在电话那头惊讶地提高了声音,随即便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哎呦!真的啊?这孩子……这孩子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老头子!你听见没!小暖给儿子送饭了!自己做的!”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宋振华欣慰的笑声和几句“好好好”。 周玉兰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哽咽:“小聿啊,这说明小暖她是真的想通了,要跟你好好过了!你可一定得好好对人家,听见没?别再犯你那驴脾气!要是再把媳妇气跑了,我跟你爸可不饶你!” “嗯,我知道。” 宋聿低声应着。若是以前,听到这种嘱咐他肯定会不耐烦,但现在,他却觉得理所当然。 “小暖呢?在旁边吗?让我跟她说两句?”周玉兰迫不及待地想听听儿媳的声音。 “她没在营部,在家呢。”宋聿看了一眼窗外渐暗的天色,“应该在家准备晚饭。” “在家好,在家好。那你快回去陪她吧,别让她一个人忙活。对了,海岛那边潮,你注意着点,别让她着凉,她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吃的用的都别省着,缺什么就跟家里说,啊?” 周玉兰絮絮叨叨地嘱咐着,恨不得把所有注意事项都塞进儿子脑子里。 “嗯,放心吧妈,我都知道。”宋聿耐心地听着,一一应下。 “行,那妈就不多说了,电话费贵。你跟小暖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 周玉兰终于心满意足地准备挂电话。 “妈,”宋聿叫住她,沉默了一下,才低声说道,“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当初没有真的放弃她,谢谢你们把她送到我身边。 周玉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儿子的意思,眼圈又红了,笑着嗔怪道:“傻孩子,跟爸妈还客气什么!挂了挂了!” 放下电话,宋聿坐在椅子上,回味着母亲那欣喜若狂的语气,心里那片柔软的角落仿佛被阳光填得满满的。 家里的担忧终于可以彻底放下了。 而他,也终于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温暖的家。 他起身,脚步轻快地朝家属院走去。 …… 与此同时,家属院的宿舍里,向暖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 下午宋聿去上班后,她睡了个午觉,然后就起来开始鼓捣点心。 她说到做到,要用美食来答谢昨天来串门的嫂子们,也是她融入这军属大院的第一步。 她用了买来的面粉和白糖,又奢侈地磕了两个鸡蛋,和面、发酵、揉捏……虽然没有太专业的工具,但她做得极其认真。 小小的厨房里弥漫着甜香的糕点气息。最终,一锅白白胖胖、散发着诱人热气的馒头出锅了。 虽然不是特别精致的点心,但在物资相对匮乏的海岛,这已经是很好的东西了。 她还特意用筷子头给几个馒头点上了红点,显得更喜庆些。 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向暖满意地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她将馒头仔细地分装在几个干净的碗里,准备一会儿就给王秀娟、张桂兰等几位印象不错的嫂子送去。 刚收拾妥当,就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向暖眼睛一亮,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飞扑到门口。 门一开,宋聿刚踏进来,一个温软的身子就扑进了他怀里,带着甜甜的糕点和油烟混合的、家的气息。 “老公!你回来啦!”向暖仰起小脸,笑容灿烂地看着他,语气里的欢喜毫不掩饰。 宋聿被她扑得后退半步,下意识地伸手搂住她的腰,低头看着她红扑扑、带着汗渍的小脸,心里那点暖意瞬间膨胀开来。 他“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屋里:“做什么呢?这么香。” “我蒸了馒头!准备一会儿给王姐张姐她们送去点。” 向暖献宝似的拉着他走到桌前,指着那几个碗,“你看!好看吗?我还会做豆沙包呢,下次买了红豆我做给你吃!” 宋聿看着那几个白白胖胖、点缀着红点的馒头,再看看小媳妇那一脸“快夸我”的期待表情,心里软成一片。 他伸手拿起一个还温热的馒头,咬了一口,松软香甜。 “怎么样?好吃吗?”向暖紧张地问。 “……还行。”宋聿嚼着馒头,依旧是那副硬邦邦的评价,但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比食堂的好吃。” 向暖立刻笑弯了眼睛。能得到宋聿一句“比食堂好吃”,已经是极高的赞誉了! “那你多吃点!锅里还有呢!” 她高兴地说着,又拿起一个塞到他手里,然后自然地踮起脚尖,用手帕替他擦去脸上可能沾染的灰尘。 “训练累不累呀?我烧了热水,一会儿你泡个脚解解乏?”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动作温柔又自然。 宋聿享受着这小媳妇的体贴,心里熨帖得不行。 他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忽然想起母亲电话里的嘱咐,开口道:“刚才妈打电话来了。” 向暖动作一顿,转过身,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妈打电话来了?说什么了?是不是……担心我?” “嗯,”宋聿看着她紧张的小模样,故意顿了顿,才慢悠悠地说,“问我你到了没有,有没有好好跟我过日子。” 向暖的心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怎么说的?” 宋聿走近她,伸手捏了捏她紧张得有些发白的小脸,眼底带着笑意:“我说,到了。还挺乖,知道给男人送饭了。” 听他这么说,向暖顿时松了口气,娇嗔地拍开他的手:“谁乖了!我那是看你训练辛苦!那……妈还说什么了?” “妈说,”宋聿看着她,眼神变得认真而温柔,“让你好好的,注意身体,缺什么就说。还说……让我别犯浑,好好对你。” 向暖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来自长辈的认可和关心,让她心里酸酸胀胀的,充满了感动。 她吸了吸鼻子,软软地靠进他怀里,声音哽咽:“爸妈真好……宋聿,我们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爸妈,再也不让他们操心了。” “嗯。”宋聿搂紧她,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知道就好。”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享受着这温馨的时光。 过了一会儿,向暖才从他怀里抬起头,不好意思地擦擦眼角:“哎呀,光顾着说话了,我得赶紧把馒头给嫂子们送去,不然一会儿该吃晚饭了。” 她端起两个碗就要出门。 “等等。”宋聿叫住她,眉头微蹙,“天快黑了,我陪你去。” “不用啦,”向暖心里甜甜的,却摇摇头,“就在隔壁几栋楼,很近的,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刚回来,歇会儿。” 宋聿却不由分说地接过她手里的碗:“啰嗦什么,走吧。” 他才不放心她天黑一个人在外面跑,哪怕只是在家属院里。 经过下午市场那件事,他更是恨不得把她拴在裤腰带上。 向暖看着他强硬却体贴的动作,嘴角忍不住上扬,乖乖跟在他身边。 两人先去了隔壁王秀娟家。 王秀娟看到小两口一起上门,还送了热乎乎的白面馒头,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夸向暖手巧懂事,又把宋聿打趣了一番,说他娶了个宝。 宋聿被说得耳根发红,只是绷着脸点头,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接着又去了张桂兰和其他几家。 每到一处,几乎都是类似的场景。 军嫂们对向暖的手艺赞不绝口,更对小两口这恩爱般配的样子羡慕不已。 宋聿虽然话不多,但始终陪在向暖身边,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他对这个媳妇的重视和爱护。 等送完馒头回家,天已经彻底黑了。 小小的宿舍里,灯光温暖,饭菜飘香。向暖心情极好,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摆着碗筷。 宋聿看着她忙碌的窈窕身影,听着她软软的哼唱声,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填得满满的,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满足。 这就是家的味道。 有她在,才是家。 他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纤细的肩膀上。 向暖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弄得一愣,随即放松地靠进他怀里,侧过脸软软地问:“怎么啦?” 宋聿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地圈在怀里,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和真实。 良久,他才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声音低沉而认真:“向暖,以后……我们好好过。” 第十五章 叫嚣着想要更多 向暖的心瞬间被这句话填满,又暖又涨。 她转过身,主动搂住他的脖子,眼睛亮晶晶的,重重地点头:“嗯!好好过!” 夜色渐深,海风透过窗缝带来一丝凉爽,却吹不散屋内温馨暖融的气氛。 两人吃完了简单的晚饭,依旧是向暖炒的两个小菜,配上她蒸的松软馒头,宋聿依旧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向暖刚要起身收拾碗筷,宋聿却抢先一步按住她的手。 “坐着,我来。”他的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向暖眨眨眼,有些意外。 前世今生,她几乎没见宋聿做过家务。 在宋家时有保姆,在这里他以前是光棍一条,估计也是食堂解决一切。 “你会吗?”她忍不住带着点调侃的笑意问道。 宋聿被她问得耳根一热,梗着脖子道:“洗个碗有什么不会的?瞧不起谁?” 说着,动作有些笨拙地开始收拾碗筷,那架势不像洗碗,倒像在拆卸组装枪械。 向暖忍着笑,也不坚持,就托着腮坐在桌边,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挤在小小的厨房水池前,小心翼翼地冲洗着碗碟。 水花偶尔溅到他笔挺的军裤上,他也浑不在意。 灯光勾勒出他冷硬侧脸的轮廓,此刻却因这份笨拙的居家气息而显得格外柔和动人。 向暖看着看着,心里就软成了一滩水。 她起身,拿起一块干净的毛巾走过去。 宋聿正跟一个滑不溜秋的盘子较劲,生怕把它捏碎了,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完成一项重大任务。 忽然,一双纤细的手拿着毛巾伸过来,轻轻擦去他溅到手臂上的水渍。 他动作一顿,低头看向身边的小女人。 向暖仰着脸,眼神柔软得像月光下的海面,声音又轻又甜:“老公真好。” 宋聿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只是加快了洗碗的速度,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又红了。 收拾完厨房,宋聿又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木盆,去外面走廊尽头打来了热水。 “泡泡脚,祛祛湿气,海岛晚上潮。” 他把木盆放到向暖脚边,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向暖看着那冒着热气的洗脚水,心里甜得直冒泡。 她乖乖脱下鞋袜,将白皙的双脚浸入温热的水中,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然后,她眼珠转了转,又起了“坏心思”。 “老公……”她软软地唤他,声音拖得长长的。 “嗯?”宋聿正拿出军事文件准备看,闻声抬头。 向暖伸出还沾着水珠的脚,轻轻碰了碰他的小腿,眼神湿漉漉的,带着狡黠和撒娇:“你帮我洗嘛,好不好?我够不着……” 宋聿:“……” 他拿着文件的手猛地收紧,纸张都被捏出了褶皱。 他看着那双在水波中若隐若现、白皙如玉的小脚,喉咙一阵发干。 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自己洗!” 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三个字,猛地转过头,强迫自己盯着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向暖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红透的耳根,心里偷笑,嘴上却不依不饶,带着委屈的哭腔:“可是、可是人家今天走了好多路,腿好酸嘛!而且,而且肚子里可能有宝宝了,弯腰会不会对宝宝不好呀……” 这话简直是杀手锏! 宋聿瞬间破功,什么文件什么冷静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猛地站起身,像是下了多大决心似的,走到盆边,蹲下身。 他大手有些颤抖地握住她一只脚的脚踝。 她的脚很小,很软,滑腻的皮肤泡在温水里,像上好的暖玉。 他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脚背,带来一阵阵战栗般的触感。 向暖也没想到他真的会洗,脚踝被他温热的大手握住,那股酥麻感直冲头顶,让她忍不住轻轻缩了一下,脸颊绯红。 宋聿低着头,动作极其僵硬却异常轻柔地帮她洗着脚,从脚背到脚心,再到圆润的脚趾……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完成一场极其艰难又极其神圣的仪式。 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细微的水声和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暧昧的气息如同实质般缠绕在两人之间,越来越浓。 洗完脚,宋聿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去倒了水,然后又同手同脚地走回来,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看向暖。 向暖心里甜丝丝的,又觉得好笑。 她爬上床,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看着他,软软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老公,很晚了,该睡觉了。” 宋聿身体一僵。 睡觉……这个词此刻听起来充满了无尽的诱惑和……挑战。 他磨蹭着洗漱完,关了灯,只在床头留下一盏昏暗的小台灯。 然后僵硬地躺在床的外侧,尽量离向暖远一点,身体绷得像一块钢板。 向暖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男人,在某些方面真是纯情又别扭得可爱。 她悄悄地、一点一点地挪过去,直到身体贴上他紧绷的脊背,手臂轻轻地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宋聿浑身猛地一颤,呼吸瞬间粗重起来。 “向暖……”他声音沙哑地警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老公,我冷……”向暖才不怕他的纸老虎警告,反而收紧了手臂,软软地抱怨,“海岛晚上真的好冷呀……你身上暖和,给我捂捂嘛……” 她的声音又娇又软,带着可怜兮兮的颤音,像羽毛一样搔刮着宋聿的神经。 宋聿所有的自制力和警告都在她这句“冷”面前土崩瓦解。他猛地转过身,将她整个娇小的身子严严实实地搂进自己怀里,用下巴蹭着她的发顶,闷声道:“……事多!娇气!” 话是这么说,他却把她抱得紧紧的,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微凉的手脚。 向暖得逞地在他怀里偷笑,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充满了令人安心的气息。 然而,温香软玉在怀,对宋聿来说却是甜蜜的煎熬。 怀里的身子那么软,那么香,呼吸均匀地喷洒在他的胸膛上…… 他拼命压抑着,一动不敢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向暖似乎睡着了,无意识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宋聿倒抽一口冷气,差点失控。 就在这时,向暖却仿佛无意识地喃喃了一句梦话,声音又软又模糊:“宋聿……好好……喜欢你……” 这句如同梦呓般的告白,像一道清泉,瞬间浇熄了宋聿体内翻腾的火焰,却点燃了另一种更汹涌的情感。 他身体猛地一震,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怀里似乎已经熟睡的小女人。 她说……喜欢他? 不是在梦里,就是在无意识的梦话里……她说喜欢他? 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幸福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冲击得他头晕目眩。 三年了,他听到的只有厌恶、恨意和离婚,何曾敢奢望过“喜欢”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 他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心脏砰砰狂跳,震得耳膜都在响。 他低下头,极其轻柔地、珍重地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傻话。” 这一夜,宋聿几乎没怎么合眼。 他就这样抱着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感受着她温软的身子,心里被那种巨大的、不真实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同时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生怕这只是一场美梦,醒来她又会变成那个冷冰冰、恨他入骨的向暖。 直到天快亮时,他才抵不住疲惫,沉沉睡去。 第二天向暖醒来时,发现自己依旧被宋聿紧紧抱在怀里。 他睡得似乎很沉,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手臂环着她的腰,是一种充满占有欲和保护欲的姿态。 她微微抬头,看着他沉睡的俊脸。 即使睡着了,他的眉头似乎也习惯性地微微蹙着,但嘴角却带着一丝罕见的、柔和的弧度。 向暖心里软软的,忍不住凑上去,在他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 没想到这一下,却把浅眠的宋聿惊醒了。 他猛地睁开眼,那双深邃的丹凤眼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但看到怀里的她时,瞬间变得清醒而专注。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清晨的静谧和一丝暧昧的尴尬。 向暖脸一红,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被宋聿的手臂箍得更紧。 “躲什么?”他刚睡醒的声音格外沙哑性感,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 “没……没躲……”向暖心跳加速,眼神飘忽。 宋聿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想起昨晚那句梦话,心里像是被蜜糖填满。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呼吸交融。 “向暖,”他低声叫她的名字,眼神深邃得像要把人吸进去,“昨晚……你说梦话了。” 向暖心里一紧:“我……我说什么了?” 宋聿盯着她的眼睛,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宋聿是个大混蛋。” 向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在逗她,娇嗔地捶了他一下:“你骗人!我才不会说这个!” “那你说什么了?”宋聿挑眉,眼底带着笑意和探究。 向暖的脸更红了,她哪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梦话?万一……万一说了什么羞人的话…… 看着她这副羞窘可爱的模样,宋聿心情大好,忍不住低头,精准地攫取了她的唇瓣。 这是一个不同于昨晚那般带着惩罚和掠夺意味的吻,而是温柔的、缠绵的、带着无尽怜爱和珍视的吻。 向暖被吻得晕晕乎乎,手臂不由自主地环上他的脖子。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 宋聿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而认真:“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记住了。不许反悔。” 向暖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记住”了什么,但看着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心里甜甜的,乖乖地点了点头:“嗯。” 第十六章 她男人怎么这么可爱! 第二天一早,她羞赧地将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小声嘟囔:“宋聿,该起床了啦……” 宋聿低低地“嗯”了一声,手臂却依旧环着她纤细的腰肢,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他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享受着这清晨温存的美好,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餍足和安宁。 又磨蹭了好一会儿,直到起床号隐约传来,宋聿才不得不松开手,利落地翻身下床。 向暖也跟着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看着他背对着自己穿上军装。 男人的脊背宽阔,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充满了阳刚之美。她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悄悄爬了上来。 宋聿系好风纪扣,一转身,就看到小媳妇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那眼神里带着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痴迷。 他心情莫名大好,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走到床边,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再睡会儿,还早。” 他的动作自然亲昵,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听得向暖耳根酥麻。 她摇摇头,也跟着下床:“不睡了,我给你做早饭。” “食堂吃就行。”宋聿皱眉,不想她太辛苦。 “不要,”向暖却坚持,仰着小脸看他,软声撒娇,“我就想给你做嘛,很快的,煮个面条好不好?昨天买的青菜还有呢。” 看着她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眼睛,宋聿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 他只能妥协:“……随便你,别弄太复杂。” “知道啦!”向暖立刻笑起来,像只快乐的小蝴蝶,翩跹着飞进厨房。 宋聿看着她忙碌的纤细背影,听着厨房里传来的轻微响动,心里那片空缺的地方被填得满满的。 这就是家的感觉,是他过去三年从未体会过的温暖和牵挂。 他洗漱完,向暖的面条也出锅了。 简单的阳春面,卧了个金黄的荷包蛋,几根翠绿的青菜点缀其间,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快尝尝!”向暖将面端到他面前,一脸期待。 宋聿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面条煮得软硬适中,汤头清淡却鲜美。 “怎么样?”向暖紧张地问。 “……还行。” 宋聿依旧是那句万年不变的评价,但紧接着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用实际行动表达了最高赞誉。 向太弯了眉眼,心满意足地看着他吃。 吃完早饭,宋聿该去营部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正在收拾碗筷的向暖,忽然有些挪不动步子。 “我走了。”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嗯嗯,路上小心呀。”向暖抬头,冲他甜甜一笑。 宋聿抿了抿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忽然大步走回来。 在她惊讶的目光中,低头在她唇上快速啄了一下,然后迅速转身,耳根通红地大步离开,背影甚至有点仓促。 向暖愣在原地,下意识地摸了摸仿佛还残留着他温热触感的嘴唇,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男人……怎么这么可爱! 心情极好地收拾完厨房,向暖开始规划今天的事情。 菜市场是肯定要去的,经过昨天那事,她虽然有点心理阴影,但总不能因噎废食。 而且,她还得去买点红豆,说好了要给宋聿做豆沙包的。 她换好衣服,拎上菜篮子,刚出门,就碰到了也正要出门的王秀娟。 “小暖,出去买菜啊?”王秀娟热情地打招呼。 “是啊,王姐。”向暖笑着回应。 “正好,我也去,一起吧!我知道有个摊子的鱼特别新鲜,去晚了就没了!”王秀娟自然地挽起她的胳膊。 向暖正求之不得,连忙点头:“好啊好啊,谢谢王姐!” 两人有说有笑地朝菜市场走去。有了伴,向暖心里那点忐忑也消散了不少。 路上,王秀娟忍不住打趣她:“妹子,我可听说了,昨天你家宋营长在菜市场那可是威风得很啊!英雄救美!现在整个大院都传遍啦!” 向暖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王姐你就别取笑我了……当时吓死我了。” “吓什么呀!有宋营长在,还能让你吃亏?”王秀娟笑道,“不过说真的,妹子,宋营长对你可真没话说。以前啊,我们都以为他就是个冷面阎王,对女人没兴趣呢!没想到这一结婚,简直变了个人!你是没看见,昨天他搂着你离开那样儿,啧啧,跟护着眼珠子似的!” 向暖被她说得心里甜丝丝的,嘴上却谦虚道:“他……他就是那样的人,嘴硬心软。” “哎呦,这哪是嘴硬心软啊,这分明是把你放在心尖尖上疼了!”王秀娟感慨道,“真好,看着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我们也跟着高兴。” 两人说着,就到了菜市场。有了王秀娟这个“地头蛇”带领,向暖买起菜来顺利多了,不仅买到了新鲜的海鱼和蔬菜,还真的找到了卖红豆的摊位。 买完菜,王秀娟又热心地带她去了附近唯一的供销社,买了些日常用品。 回去的路上,篮子沉甸甸的,向暖心里也踏实而满足。 快到家属院时,却迎面碰上了李文娟。 她似乎也是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几本书。 李文娟看到向暖和王秀娟有说有笑地走过来,尤其是看到向暖那张明媚娇艳、仿佛被爱情滋养得发光的脸时,眼神瞬间暗了暗,指甲不自觉掐进了书脊里。 但她很快调整好表情,扯出一个算不上热情的笑容:“王干事,向暖同志。” “李排长。”王秀娟笑着点点头。 向暖也微笑着回应:“李排长你好。” 她态度自然,仿佛完全不记得昨天中午那点不愉快。 李文娟目光扫过向暖菜篮子里那条鲜活的鱼和饱满的红豆,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勉强寒暄了一句:“买菜去了?向暖同志刚来就适应得这么好,真不错。” “是啊,多亏王姐带我。”向暖笑得温婉,轻轻挽住王秀娟的胳膊,姿态亲昵。 王秀娟也笑道:“小暖聪明着呢,一点就通!人又勤快,还说要给我们做豆沙包呢!” 李文娟听着,心里酸水直冒,面上却只能维持着笑容:“那可真不错……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匆匆离开了,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王秀娟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对向暖说:“李文娟这姑娘吧,心气高,能力强,就是……唉,以前好像对你们家宋营长有点那意思。不过你放心,宋营长从来都没搭理过她!” 向暖笑了笑,没接话。 她当然知道宋聿没搭理过,否则昨天也不会是那种态度。 对于李文娟,她并不放在心上,只要她不主动来招惹自己,大家相安无事便好。 “走吧,王姐,回去我先把豆沙泡上,下午就能做了。”向暖挽着王秀娟,高高兴兴地往家走。 下午,向暖就在宿舍里忙活起来。泡红豆、煮豆沙、和面、发面……虽然工序繁琐,工具也简陋,但她做得井井有条,满屋子都飘着红豆香甜的气息。 宋聿下午训练结束得比平时稍早一些。 他惦记着家里的小媳妇,脚步不自觉地就加快了。 刚走到宿舍门口,就闻到了那股诱人的甜香。 推开门,只见向暖正系着围裙,在桌前认真地包着豆沙包。 她鼻尖上还沾着一点面粉,神情专注,侧脸在夕阳下柔和得不可思议。 听到开门声,向暖抬起头,看到是他,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老公你回来啦!快来看,我豆沙包快做好啦!” 那声自然而然的“老公”,和那毫无保留的、带着点小骄傲的笑容,瞬间击中了宋聿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走过去,看着桌上一个个白白胖胖、等着上锅的豆沙包,心里涨得满满的。 “嗯。”他应了一声,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鼻尖的面粉。 他的动作自然而温柔,向暖愣了一下,随即脸一红,心里甜得冒泡。 第一锅豆沙包出锅的时候,向暖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吹了吹,递到宋聿嘴边:“快尝尝!小心烫!” 宋聿看着她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眼睛,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软糯的面皮包裹着香甜细腻的红豆沙,热乎乎的口感好得惊人。 “怎么样?甜度合适吗?豆沙够不够细?”向暖紧张地追问。 宋聿细细嚼着,然后看着她,给出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评价:“……很好吃。” 向暖顿时笑靥如花,比自己吃了还开心:“太好了!那这些,这些给王姐张姐她们送去!这些留着我们晚上吃!” 她兴奋地规划着,像个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小孩。 宋聿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他喜欢看她这样,充满生机和活力,为了这点小事就能开心半天。 他拿起一个碗,帮她一起装豆沙包,然后自然地说道:“我陪你去送。” “好呀!”向暖求之不得。 夕阳下,两人又一次挨家挨户地送去这份甜蜜的心意。 每到一个嫂子家,收获的都是真诚的感谢和善意的打趣。 “哎呦!宋营长又陪媳妇来送温暖啦?” “小暖这手艺真是没得说!比店里卖的还好吃!” “宋营长好福气啊!娶了这么个贤惠又漂亮的媳妇!” 宋聿依旧话不多,但脸上的线条却明显柔和了许多,偶尔还会应上一两声,不再是那个冷面阎王。 送完豆沙包回家,天边只剩下一抹绚丽的晚霞。 小小的宿舍里,弥漫着豆沙包的甜香和家的温馨。 向暖哼着歌,准备着简单的晚饭。 宋聿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她在灶台前忙碌的纤细身影,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向暖。” “嗯?”向暖回头看他。 “以后……”宋聿看着她,眼神深邃而认真,“就这样,一直这样,挺好。” 没有华丽的辞藻,甚至算不上什么情话,却让向暖的心猛地一颤,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她转过身,走到他面前,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星星,重重地点头:“嗯!一直这样!” 宋聿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抱住。 第十七章 狭路相逢,避无可避 这天宋聿难得休一天假。 一大早,他就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眼神时不时瞟向正在慢吞吞喝小米粥的向暖。 “快点吃。”他终于忍不住,出声催促,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向暖抬起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今天又不用训练,你这么着急干嘛呀?” 宋聿抿了抿唇,表情严肃得像是在部署作战任务:“忘了?今天约了去医院做检查。” 向暖这才想起来,前几天宋聿确实提过,托人约了军区医院妇产科的专家号,要带她去做第一次正式的孕检。 她当时没太在意,没想到他记得这么牢,还如此郑重其事。 看着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向暖心里觉得又暖又好笑。 她放下勺子,软软地撒娇:“哎呀,差点忘了嘛……可是老公,我有点害怕……” 宋聿眉头立刻拧紧:“害怕什么?检查而已,我在外面等着你。” “不是怕检查……”向暖眨巴着大眼睛,故意逗他,声音拖得长长的,“我是怕……万一检查出来不是宝宝,是我吃胖了可怎么办呀?那你岂不是白高兴了?” 宋聿:“……”他被她这无厘头的担心噎得一时说不出话,半晌才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胡说八道!赶紧吃!吃完换衣服出门!” 话虽凶,他却起身又去给她盛了半碗粥,语气硬邦邦地补充:“多吃点,一会儿抽血别晕了。” 向暖偷偷抿嘴笑,乖乖地把粥喝了。 出门前,宋聿更是紧张得过头。 一会儿问她“外套够不够厚?”,一会儿又盯着她的平底鞋确认“走路稳不稳?”,活像是她要上战场似的。 “老公~”向暖被他转得头晕,拉住他的大手轻轻晃了晃,“只是去医院做个检查嘛,很近的,你别这么紧张嘛,你看你手心里都是汗。” 宋聿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反应过度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握紧她的手,干咳两声:“……谁紧张了?走吧。” 军区医院离家属院不算远,走路二十来分钟。宋聿却坚持要骑自行车载她。 “就这点路,我走走没事的,正好锻炼一下嘛。”向暖觉得他太大惊小怪。 “不行,路上车多,不安全。”宋聿态度坚决,已经推出了那辆二八杠,“上来。” 向暖拗不过他,只好侧坐上去,小心翼翼地搂住他的腰。 宋聿骑得极稳极慢,比平时走路快不了多少,生怕颠着她。 路上遇到相熟的军官打招呼:“宋营长,带媳妇出门啊?” 宋聿只是绷着脸“嗯”一声,车速丝毫不减。 对方看着宋聿那副小心翼翼护着宝贝的模样,和向暖脸上羞涩又幸福的笑容,都忍不住在后面偷笑。 到了医院,宋聿更是如临大敌。 挂号、排队、候诊,他全程紧紧握着向暖的手,寸步不离。 他那高大挺拔、冷峻严肃的形象,与妇产科走廊里大多是女性家属陪伴的氛围格格不入,引得不少人侧目。 向暖被他弄得也有些紧张起来,小声说:“老公,你不用这么紧张,就是常规检查……” “我没紧张。”宋聿嘴硬,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经过的医护人员,仿佛在评估他们是否专业可靠。 轮到向暖进去做B超时,宋聿被拦在了检查室外。 “家属外面等。”护士面无表情地说。 宋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盯着那扇关上的门,眉头拧成了疙瘩,浑身散发着低气压,仿佛那里面不是检查室,而是什么龙潭虎穴。 等待的时间仿佛格外漫长。 宋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像一尊望妻石。 耳朵却竖得老高,试图捕捉里面的任何一丝动静。 终于,检查室的门开了。 向暖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小小的报告单,脸上带着一种奇异而温柔的光彩。 宋聿立刻大步上前,一把扶住她的胳膊,声音紧绷:“怎么样?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看着他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向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把那张报告单递到他眼前,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激动和难以置信的喜悦:“老公,你看……” 宋聿接过报告单,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医学术语,最后定格在那小小的黑白图像上——一个小小的孕囊,里面还有一个更小的、豆芽似的亮点在轻轻搏动。 医生笑着走出来:“宋营长放心吧,一切正常。胚胎发育得很好,已经有胎心搏动了。恭喜你们啊!” 胎心……搏动? 宋聿猛地抬头看向医生,又猛地低头看向那张图像,然后再看向向暖依旧平坦的小腹。 他的大脑仿佛宕机了几秒,某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震撼和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那是他的孩子……他和向暖的孩子……正在健康地生长着,还有了心跳? 这个认知比任何敌情通报都更让他心神剧震。 他拿着报告单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真……真的?”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发涩,带着前所未有的不确定和小心翼翼。 向暖用力点头,眼圈微微泛红:“嗯!医生说的,宝宝很健康!” 巨大的喜悦如同海啸般淹没了宋聿。 他猛地伸出手,似乎想抱她,又猛地想起她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动作硬生生顿在半空。 最后只是极其小心地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肩膀,手臂肌肉绷得紧紧的,仿佛在拥抱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好……好……”他连说了两个好字,声音低沉沙哑,蕴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回去的路上,宋聿更是小心得离谱。 自行车骑得比蜗牛还慢,遇到一点点不平的路面就直接下车推行。 向暖坐在后座,看着他宽阔紧绷的后背,感受着他无声的呵护和紧张,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她将脸颊轻轻贴在他的后背上,软软地说:“老公,你真好。” 宋聿身体微微一僵,没回头,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嗯”字,但耳根却悄悄红了。 回到家,宋聿立刻把那张B超单子郑重其事地贴在了床头最显眼的位置,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 然后,他翻出信纸和钢笔,坐在书桌前,开始给京市父母写信。 向暖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素来言简意赅、写字如打仗的宋营长,此刻却写得极其缓慢认真,字迹甚至透着一丝笨拙的工整。 【父母亲大人敬启:见好。今日带小暖至医院检查,一切安好。医生言,胚胎发育甚佳,已有胎心……】 向暖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斟酌,连“胎心”这种词都庄重地写了出来,忍不住从身后抱住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笑着打趣:“老公,你写报告呢?这么正式呀?”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带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宋聿笔尖一顿,信纸上洇开一小点墨迹。 他侧过脸,就能看到她近在咫尺的、笑吟吟的娇颜。 “别闹。”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试图维持严肃,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我没闹呀,”向暖笑嘻嘻地,故意用脸颊蹭了蹭他的颈窝,“我就是看看咱们宋大营长是怎么给爸妈报喜的嘛~写得真好!” 她软软的夸奖像羽毛一样搔刮着宋聿的心尖。 他放下笔,转过身,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手臂环住她的腰,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低声道:“……一起写?” “好呀!” 向暖高兴地拿起笔,在信纸后面添上几句俏皮的话【爸妈,宝宝今天很乖哦!就是爸爸太紧张了,骑车比走路还慢,差点被后面的阿婆超过啦!】,后面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宋聿看着她娟秀的字迹和那可爱的涂鸦,眼底溢满了温柔。 他收拢手臂,将她更紧地圈在怀里。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相拥的两人和那封报喜的家书上,温暖而静谧。 这一刻,所有的隔阂与伤痛都已成为过去,未来充满了希望的曙光。 他们期待着这个新生命的到来,也更珍惜彼此相伴的每一刻。 宋聿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与满足。 这就是他的家,他要用全部生命去守护的珍宝。 孕检之后的几天,宋聿几乎把向暖当成了易碎的琉璃娃娃,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不仅家务活全包,连洗个脚水都恨不得替她端到跟前,紧张程度有增无减。 向暖虽然享受他的体贴,但也被他这过度保护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老公,我真的没事,医生都说宝宝很健康了,我稍微活动一下对身体好的。”她试图跟他讲道理。 “活动什么?在家待着就行。”宋聿板着脸,把她按回椅子上,“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去买。” “可是……” “没有可是。”宋聿态度强硬,语气不容置疑,“听话。” 向暖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知道他是担心过度,心里又暖又无奈,只好暂时由着他去。 这天下午,宋聿被一个紧急电话叫去营部处理突发事务。 临走前千叮万嘱,让向暖乖乖在家待着,千万别乱跑。 向暖满口答应。 等他走了,看着窗外阳光正好,她想着家里酱油快用完了,附近的服务社就有卖,来回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便拿了零钱和瓶子,想着快去快回。 她小心地锁好门,慢慢朝服务社走去。路上遇到几个相熟的军嫂,还笑着打了招呼。 买了酱油,正要往回走,却在服务社门口迎面撞上了李文娟。 她似乎也是来买东西,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眼神有些晦暗。 狭路相逢,避无可避。 第十八章 热谁都别惹宋阎王家的小媳妇 向暖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微笑着点了点头:“李排长。” 李文娟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过她手里的酱油瓶,又落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嘴角扯出一个有些讽刺的弧度。 “向暖同志真是好福气,怀了孕就是不一样,金贵得连瓶酱油都让宋营长操心了吧?怎么自己出来买了?” 她这话夹枪带棒,带着明显的酸意和挑衅。 向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不想惹事,尤其是现在,只想平平安安地度过孕期。 她语气平静地回答:“宋聿他忙,这点小事我自己能做,就不麻烦他了。” “小事?”李文娟嗤笑一声,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却更加刺耳,“也是,毕竟是从乡下出来的,身子骨没那么娇贵,怀了孕也能糙养。不像我们这些常年训练的,反而知道什么时候该注意。” 这话里的鄙夷和恶意几乎不加掩饰了! 不仅贬低了向暖的出身,还暗指她不懂事,不珍惜孩子! 向暖的心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她可以忍受别人对她的刁难,但绝不能容忍任何人诋毁她的孩子和她的出身! 她深吸一口气,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微微抬起了下巴,那双总是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清亮而锐利,直视着李文娟。 “李排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孩子,我自然比任何人都珍惜。医生也嘱咐了,适当活动对孕妇和胎儿都有好处。倒是李排长你,一个未婚的女同志,对别人家怀孕的事这么‘关心’,甚至指手画脚,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她的声音依旧软糯,语气甚至算得上温和,但字字句句都像绵里藏针,精准地戳中了李文娟的痛处。 她的单身,她的越界,她的多管闲事! 李文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恼羞成怒:“你!你说什么?!我好心提醒你,你别不识好歹!你以为仗着怀了孩子就能拴住宋营长了?要不是你用了什么手段,宋营长怎么会……” “李文娟!”向暖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请你放尊重一点!宋聿是我的丈夫,我们是合法夫妻!我们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置喙!你身为军人,更应该懂得谨言慎行的道理!” 她平时娇娇软软,此刻一旦冷下脸来,竟也带着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那是一种被触及底线后的冷静与锋利! 服务社门口还有其他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目光,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李文娟被向暖这番连消带打、又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话噎得哑口无言,尤其是周围那些目光,更是让她无地自容,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精彩纷呈。 “你……你给我等着!”她最终只能撂下一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狠狠瞪了向暖一眼,几乎是落荒而逃。 向暖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竟然出了一层薄汗。 她不是喜欢与人争执的性格,但为了保护自己和宝宝,她必须强硬起来。 她稳了稳心神,拎着酱油瓶,尽量平静地往家走。 然而,刚才那一番情绪波动和对峙,还是让她感觉有些疲惫和不舒服,小腹似乎也有点隐隐的、难以言喻的发紧。 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心里有些后悔,不该跟李文娟起冲突,更不该自己跑出来。 刚走到家属院楼下,就看到宋聿急匆匆地从另一边跑回来,脸色黑沉得吓人。 显然是他处理完事情回家,发现她不在,急坏了。 “向暖!” 宋聿几个大步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微微吃痛。 他上下打量她,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后怕。 “你跑哪去了?!我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吗?!你知不知道我回来找不到你有多担心?!”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额角青筋都隐隐跳动。 天知道他回家看到空无一人的宿舍时,心跳都快停止了! 各种不好的念头瞬间涌入脑海,吓得他魂飞魄散。 向暖本来就不太舒服,被他这么一吼,委屈和害怕瞬间涌了上来,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虚弱。 “我……我就是去买瓶酱油……你凶什么嘛……” 看着她瞬间泛红的眼圈和那委屈巴巴的样子,宋聿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怒火瞬间被担忧取代。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语气瞬间软了下来,带着急切,扶着她胳膊的手也放松了力道,变得小心翼翼。 “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向暖靠在他身上,软软地抱怨,带着后怕和依赖,“刚才……刚才在服务社门口碰到李文娟了,她说了些难听话……我一生气,就跟她争了几句……” 她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越说越委屈,金豆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宋聿听着,脸色越来越沉,尤其是听到李文娟那些刻薄的话和向暖被气得肚子不舒服时,眼神冷得几乎能冻死人! “她敢这么跟你说话?!” 宋聿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骇人的寒意。 他搂紧向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别怕,没事了,我先带你回家休息。” 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朝家里走去,动作却极尽轻柔。 回到家,宋聿小心翼翼地把向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赶紧倒了杯温水喂她喝下。 “怎么样?还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 他坐在床边,眉头紧锁,大手紧张地覆在她的小腹上,虽然隔着一层被子,却仿佛能感受到里面的动静。 看着他这副紧张担忧、如临大敌的模样,再对比刚才在李文娟面前的强硬,向暖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她摇摇头,拉住他的手,软软地说:“不用去医院,就是刚才有点气着了,现在好多了……你别担心……” “我能不担心吗?!”宋聿的语气又忍不住冲了起来,带着后怕和怒气,“跟你说了多少次别一个人出去!为什么不听话?!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他越想越气,气她不听话,更气那个李文娟!居然敢趁他不在,跑来欺负他怀孕的媳妇! 向暖自知理亏,也不反驳,只是用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小声抽噎着:“我知道错了嘛……你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一个人乱跑了……我就是想着很近……” 她这副可怜又乖巧认错的样子,让宋聿一肚子的火气瞬间泄了个干净,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无奈。 他叹了口气,伸手抹去她的眼泪,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严肃:“没有下次了,听见没?以后想去哪儿,等我回来陪你去,或者叫上王姐她们一起,绝对不准再一个人行动!” “听见啦……”向暖乖乖点头,趁机提出要求,“那……那你也不准去找李文娟的麻烦,好不好?我已经跟她吵赢了……” 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让宋聿因为这种事影响工作和声誉。 宋聿抿紧了唇,眼神冰冷,没有答应。 他的媳妇,他放在心尖尖上疼都来不及,竟然被人这么欺负到头上,还差点动了胎气!这口气,他怎么可能咽得下去! 但他看着向暖担忧的眼神,最终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有明确表态。 他替她掖好被角,柔声道:“你先睡一会儿,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向暖确实有些累了,情绪大起大落之后,孕期的疲惫感袭来。 她握着他的手,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等向暖睡着,呼吸变得均匀平稳后,宋聿轻轻抽出手,给她关好房门。 走到客厅,他脸上的温柔瞬间被冰冷的厉色取代。 他拿起桌上的军用电话,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宋聿。”他的声音冷硬如铁,“给我接通讯连,找他们连长。” “关于他们连排长李文娟同志的思想作风问题,我认为有必要严肃彻查一下。对,涉及无故辱骂军属,情节恶劣,险些造成严重后果……”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怒意。 他的人,谁都不能动。 动了,就要付出代价。 至于向暖说的“不找麻烦”? 宋营长表示,这只是正常的纪律审查程序而已,和他个人的“麻烦”毫无关系。 嗯,毫无关系。 宋聿那通电话的效果立竿见影。 第二天,关于通讯连排长李文娟因思想作风问题被内部审查、暂停部分工作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营区里悄悄传开了。 虽然具体细节外人不得而知,但结合前一天服务社门口那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明眼人多少都能猜到些缘由。 一时间,家属院里议论纷纷。 有拍手称快的,觉得李文娟心气高、说话冲,早就该有人治治她。 也有私下觉得向暖小题大做、仗着怀孕和宋聿的宠爱太过娇气的。 但更多的,是对宋聿那毫不掩饰的护短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惹谁都别惹宋阎王他家的小媳妇。 第十九章 简直把他吃的死死的 向暖是从王秀娟那里听到消息的。 王秀娟说得义愤填膺:“……就该这样!让她嘴欠!一个姑娘家家的,说话那么刻薄,还敢咒孕妇?小暖你别怕,宋营长给你出气是应该的!” 向暖心里却咯噔一下。 她没想到宋聿动作这么快,这么狠。 内部审查,暂停工作……这处罚对于一个一心追求上进的军人来说,不可谓不重。 她倒不是同情李文娟,那种人确实需要敲打。 但她担心的是,这件事会不会对宋聿造成不好的影响?会不会让人觉得他公私不分,滥用职权? 而且,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她以后在家属院里难免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吹枕头风,手段厉害。 下午,宋聿提前回来了,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但看到向暖时,眼神柔和了许多。 “今天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不舒服?”他走过来,习惯性地想去摸她的额头。 向暖拉住他的手,让他坐下,眼神里带着担忧:“我没事了。老公,我听说……李文娟被审查了?是你……” 宋聿脸色一沉,语气冷硬:“她违反纪律,辱骂军属,影响恶劣,接受审查是正常程序。” “可是……”向暖蹙着眉,“这样会不会对你影响不好?别人会不会觉得你是因为我才……” “怕什么?”宋聿打断她,眉头紧锁,“我做事情,还需要看别人脸色?她敢欺负你,就要承担后果!” 他的维护让她心里暖暖的,但她知道,事情不能这么简单粗暴地处理。 她摇摇他的胳膊,软声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心疼我。可是老公,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让你被人说闲话。而且……这样以权压人,就算赢了,好像也有点……不太光彩?” 她小心翼翼地措辞,观察着他的脸色。 宋聿抿紧了唇,没说话。 他当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但他看得出,向暖是在真心实意地为他考虑。 她不是怕事,而是想用更聪明、更稳妥的方式解决问题。 “那你说怎么办?”他闷声道,语气缓和了些,“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算了!”向暖立刻摇头,眼神变得认真而聪慧,“她骂我,看不起我的出身,还咒我的宝宝,这事当然不能就这么过去。但是,我们可以用别的办法,让她心服口服,也让别人无话可说。” “什么办法?”宋聿挑眉,看着自家小媳妇那突然变得亮晶晶、充满算计的眼神,忽然来了兴趣。 向暖凑近他,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低声说了一番话。 宋聿听着,脸上的冷硬逐渐化为了惊讶,然后是赞赏,最后嘴角甚至忍不住勾起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个看似娇软、实则肚子里藏着不少玲珑心思的小女人,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尖:“……鬼主意还挺多。” 向暖娇嗔地拍开他的手:“什么叫鬼主意!这叫智慧!你就说行不行嘛?” “行。”宋聿点头,眼底带着纵容和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就按你说的办。” 第二天,向暖像是完全没受风波影响,依旧神色如常地出门。 她特意挑了个家属院里人多的時候,拎着一小篮昨天新做的、松软香甜的枣糕,去了王秀娟家。 几个相熟的军嫂正好都在,看到向暖来了,都热情地招呼她,眼神里却多少带着点探究。 向暖笑着把枣糕分给大家,绝口不提李文娟的事,反而聊起了孕期的话题,虚心向几位生过孩子的嫂子请教经验,态度谦和又真诚。 大家吃着好吃的枣糕,看着她温温柔柔、毫无架子的样子,之前那些关于她“娇气”、“厉害”的传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聊到兴头上,向暖才仿佛不经意地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黯淡:“其实昨天从服务社回来,我心里挺难受的。倒不是生气,就是有点想不通……” “李排长那些话,说什么乡下人怀了孕也能糙养……我知道我确实是从乡下来的,可能很多地方比不上城里的女同志有见识。” “但我也是真心爱重宋聿,盼着这个孩子的,怎么会不珍惜呢?” 她这话说得柔柔弱弱,带着几分委屈和不解,丝毫没有告状的意味,却恰到好处地把昨天李文娟那番刻薄话的核心内容透露了出来,还点明了自己“乡下出身”这个被攻击的点。 在场的嫂子们一听,顿时炸了锅。 “什么?!她真这么说的?这也太缺德了!” “就是!乡下人怎么了?吃她家大米了?咱们院里有几个不是苦出身?” “自己没本事抓住宋营长的心,就跑来欺负孕妇?什么玩意儿!” “小暖你别往心里去!她那是嫉妒!嫉妒你嫁得好,又怀了孩子!” 嫂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安慰并向暖,同时对李文娟的不满达到了顶点。 这种针对出身的地图炮,很容易引起大多数人的反感和共情。 向暖连忙摆摆手,露出一副善良又大度的样子:“各位嫂子别生气,我也不是想怎么样。可能就是李排长对我有些误会吧。” “其实想想,她一个女同志,在部队里打拼也不容易,可能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只要她以后别再这样就行了,我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影响她的前途……” 她这番以德报怨的话,更是赢得了所有人的好感。 看看!这才是正经军属该有的气度! 对比之下,李文娟的行为更是显得卑劣而小家子气。 “小暖你就是太善良了!”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得让她认识到错误!” 舆论的风向,在向暖这番看似柔弱、实则精准的操作下,彻底倒向了她这一边。 她不仅洗刷了自己“娇气、厉害”的嫌疑,还成功把自己塑造成了受害却大度的形象,同时把李文娟推到了道德的对立面。 做完这一切,向暖便安心回家养胎,不再过多议论此事。 而另一边,宋聿也按照向暖的“指点”,去了趟通讯连,但没有直接施压,而是找到连长,以了解情况为名,客观地听取了汇报。 然后,他站在大局的角度,严肃地指出了基层干部思想工作的重要性,尤其是对待军属的态度问题,要求连队内部加强教育,注意团结,杜绝此类影响军民团结的事件发生。 他一句没提报复,句句都是公事公办,却让通讯连的连长压力巨大,回去后自然更加严格地要求李文娟深刻检讨。 几天后,在一种无形的舆论压力和组织的正式教育下,李文娟终于扛不住了。 她之前的那点不服气和嫉妒,在现实面前被击得粉碎。 她终于意识到,无论从哪方面,她都彻底输了。 她主动找到了向暖家里。 向暖打开门,看到门外脸色憔悴、眼神复杂的李文娟,并没有意外。 “向暖同志……”李文娟的声音干涩,带着艰难,“我……我是来向你道歉的。对不起,那天是我思想有问题,说了很多混账话,请你原谅。” 她的道歉算不上多么诚恳,但能低下头来,已经不容易。 向暖没有立刻让她进门,也没有表现出得意洋洋的样子。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李排长,你的道歉我收到了。但我希望你是真的认识到错误,而不是迫于压力。我们都是女人,将来也可能都会成为母亲,将心比心,那些话有多伤人,你应该明白。出身不能选择,但怎么做人,是自己选的。” 她的话不轻不重,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李文娟心上。 李文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头垂得更低:“……是,我明白了。谢谢……谢谢你还愿意跟我说这些。” 说完,她几乎是仓促地转身离开了。 向暖关上门,轻轻叹了口气。她并不喜欢这种争斗,但为了保护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她必须展现出自己的智慧和力量。 晚上,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宋聿。 宋聿听完,将她搂进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发顶,低声道:“委屈你了。” 他指的是她不得不费心去处理这些破事。 向暖在他怀里摇摇头,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得意:“不委屈。你看,我没给你惹麻烦吧?是不是处理得挺好?” 宋聿看着她那副“快夸我”的小模样,心里爱得不行,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语气里带着满满的骄傲和宠溺:“嗯,我媳妇最聪明。” 方法或许绕了点弯子,但效果显著,且不留后患。 既维护了自身的利益,又占据了道德高地,还全了他的名声。 他的小媳妇,看似娇娇软软,实则心里藏着沟壑,聪明着呢。 这份智慧,配上她撒娇卖乖的本事,简直把他吃得死死的。 第二十章 老公,求你了嘛~ 日子平静而甜蜜地流淌而过。 向暖的孕吐反应渐渐减轻,食欲好了不少,但宋聿的紧张却丝毫未减,恨不得把她拴在裤腰带上。 这天晚上,向暖靠在宋聿怀里,掰着手指头算账:“老公,你看啊,宝宝再过几个月就要出生了,到时候花钱的地方肯定多。你一个人的津贴虽然够用,但我想着,能不能自己也做点什么,多少贴补一下家用?” 宋聿闻言,眉头立刻习惯性地皱起:“胡闹!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养胎,缺钱了我去想办法,用不着你操心。” “我不是胡闹嘛,”向暖扭了扭身子,软软地撒娇,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圈,“医生都说适当活动对我和宝宝都好呀。而且我也不是要去干什么重活,我就想着……做点小生意,比如,卖点我自己做的吃食?” 她仰起脸,大眼睛眨巴眨巴,满是期待和认真:“你看,我做的豆沙包、枣糕,还有酱菜,王姐张姐她们都说比外面买的好吃多了!家属院里好多嫂子都问我在哪买的呢。” 宋聿想都没想就否决:“不行。太辛苦,而且抛头露面的,不安全。” “怎么就不安全了嘛!”向暖小嘴一瘪,委屈劲儿立刻就上来了,“我又不去远处卖,就在咱们家属院门口支个小摊,或者我先接订单,做好了让她们自己来取,这不就省了抛头露面了吗?” 她摇着宋聿的胳膊,声音又软又糯,道理却一套一套的:“老公~你看啊,咱们院里好多嫂子其实都想赚点零花钱贴补家用,但都没什么门路。” “而且我要是做起来了,说不定还能带着关系好的嫂子一起干呢?这也算是……嗯……促进家属团结,解决内部矛盾,给你脸上增光呀!” 宋聿被她这顶“高帽子”逗得有些哭笑不得,但脸色依旧严肃:“说得轻巧。采购、制作、销售,哪一样不费神?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能一样吗?” “所以我说先小范围试试嘛,”向暖见他没有立刻反驳,赶紧趁热打铁,“就做几样最拿手的,量少一点。” “我可以请王姐帮我打打下手,她人热心,手脚也麻利,我分她一点工钱,她也高兴。这样我就主要负责动动嘴皮子指挥和最后的调味,累不着的。” 她凑上去,用脸颊蹭蹭他的下巴,使出了杀手锏:“老公~求求你了嘛~你就让我试试嘛~我保证,只要有一点点不舒服就立刻停下!绝对不逞强!好不好嘛~你最好了~” 她拖长了尾音,像只小猫似的在他怀里撒娇,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颈窝,带着她身上特有的甜香。 宋聿哪里受得了这个,心早就软成了一滩水,原则也在摇摇欲坠。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怀里小媳妇那亮得惊人的、充满渴望和智慧的眼睛,终于硬邦邦地开口:“……约法三章。” 向暖眼睛瞬间亮了:“你说!” “第一,不准累着,每天最多做两个小时,王秀娟必须全程帮忙。” “第二,不准自己搬运重物,采购让勤务兵或者我去。” “第三,一旦感觉任何不舒服,立刻停止,没有商量余地。” “好好好!都听你的!”向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就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老公你最好啦!” 宋聿被她亲得耳根一热,面上却依旧板着,只是搂着她腰的手臂收紧了些,低声警告:“记住答应我的话,不然立马取缔。” “知道啦知道啦,宋长官!”向暖笑嘻嘻地应下,心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起来。 说干就干。第二天,向暖就找来了热心的王秀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王秀娟一听,拍手叫好:“哎呦!这主意好!妹子你手艺没得说,肯定行!你放心,姐帮你!工钱不工钱的无所谓,有事干还能赚点零花,姐高兴着呢!” 有了王秀娟的支持,向暖更有底气了。她并没有急于开始做,而是先进行了一番“市场调研”。 她让王秀娟帮着在家属院里悄悄打听了一圈,看看嫂子们最想买,又不太容易买到的零嘴吃食是什么。 反馈很快汇集过来:大家对外面买的点心觉得太甜腻,酱菜又不放心卫生,反而对她之前送的豆沙包、枣糕、辣白菜、泡萝卜这些手工做的、味道清爽的吃食念念不忘。 “有门!”向暖心里有了底,制定了简单的“商业计划”——主打几样口碑好的产品:豆沙包、枣糕、爽口泡菜、香辣肉酱。先每样只做少量,接受预定,限购,造成一种“稀缺”感。 她把这个想法跟宋聿一说,宋聿虽然听不懂什么“稀缺感”,但觉得限量能控制她的工作量,便点头同意了,还主动提出帮她用木板钉一个小推车,方便王秀娟到时候推进推出。 一切准备就绪。 向暖用漂亮的彩纸写了简单的“产品目录”和价格,让王秀娟私下发给几个关系好的嫂子,算是内测。 果然,订单很快就来了。 虽然量都不大,但种类不少。 第一次正式“开业”前一天,向暖拉着王秀娟,在宋聿严格的“监工”下,忙活了两个小时,严格按照计划量做好了所有订单上的东西。 宋聿虽然嘴上不说,但看着小媳妇指挥若定、算账清晰、调味的认真模样,眼底深处满是惊讶和赞赏。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的小妻子不仅娇憨可人,更有一种内在的韧性和经营生活的智慧。 第二天下午,到了约定取货的时间。 向暖并没有出现在门口,而是由王秀娟推着小木车,在家属院门口一棵大树下“摆摊”。小木车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同吃食分门别类放好,还盖着干净的白色纱布,看着就卫生可口。 宋聿则“恰好”在不远处和几个军官说话,眼神时不时扫过那边,看似闲聊,实则是在无声地镇场子。 嫂子们陆续来取货,看到东西做得精致,价格也公道,都赞不绝口。 尤其是尝过之后,更是纷纷追问下次什么时候再做,还要加单。 初战告捷!收入虽然不多,但扣除成本,竟然也小有盈余。 晚上,向暖把赚来的毛票和硬币仔细数了好几遍,然后献宝似的捧到宋聿面前:“老公你看!这是我今天赚的!虽然不多,但够给宝宝买好几块好布做小衣服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成就感,比收到任何贵重礼物都开心。 宋聿看着她那兴奋的小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接过那叠带着油盐气息的零钱,郑重其事地放进抽屉里:“嗯,我媳妇真厉害。” 他把她搂进怀里,大手轻轻覆在她微隆的小腹上,低声道:“但是,不能骄傲,更不能贪多。记住我们的约法三章。” “知道啦~”向暖依偎在他怀里,甜甜地应着,“我有数的。细水长流嘛!” 她仰起头,眼中闪烁着狡黠而智慧的光芒:“而且啊,老公,我发现做生意不只是赚钱呢。你看,今天好多嫂子来拿东西,都跟我和王姐多聊了好几句,关系好像更亲近了。” “这叫什么来着?哦对,促进邻里和谐!是不是又给你立功了?” 宋聿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歪理一套一套的。” 话虽如此,他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小媳妇用她自己的方式,不仅找到了实现自我价值的途径,还真切地融入了这里的生活,甚至无形中帮他缓和了某些人际关系。 她就像一株看似柔弱的藤蔓,却蕴含着惊人的生命力与智慧,不知不觉间,已经围绕着他,撑起了属于他们自己的一片小小天地。 这片天地里,有茶的温暖,有糖的甜蜜,更有她细腻灵巧的心思编织出的、踏实而充满希望的生活。 宋聿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心中满是骄傲与安宁。 他知道,他娶回家的,不仅仅是一个需要他呵护的小女人,更是一个能与他并肩同行、智慧有趣的灵魂伴侣。 而这,或许就是他最大的幸运。 第二十一章 性感的要命 向暖的小生意在家属院里悄然扎下了根。 她谨记着与宋聿的“约法三章”,严格控制着产量和工时,每次只接受少量预定,保持着那份令人心痒的“稀缺感”。 王秀娟成了她得力的助手兼合伙人,两人配合默契,一个主内掌勺,一个主外张罗,小推车前的热闹成了家属院一隅的新风景。 宋聿嘴上不说,行动上却是十足的支持。 他雷打不动地负责所有重物采买,有时还会利用休息时间,默默地把小推车擦得锃亮,甚至给车轴上了油,推起来几乎没了声响。 他依旧会在不远处“偶遇”战友闲聊,那双锐利的眼睛时不时扫过小摊,无声地构筑起一道安全的屏障。 有宋阎王这块“镇山石”在,即便有个别眼红嘀咕的,也不敢真上来找茬。 向暖的“产品线”也在智慧地微调。 她发现嫂子们对能存放、又下饭的酱菜和肉酱需求更大,便适当增加了这类产品的比例,减少了需要现做现吃的点心份额,这样更能灵活安排时间,也不那么辛苦。 她还细心地将酱菜分装在小号的玻璃瓶里,方便大家一次买一小瓶,吃完再买,保持新鲜。 这天,向暖正和王秀娟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新闻广播,一边忙着给新一批的辣白菜装坛密封,忽然听到广播里提到上级鼓励发展集体经济、改善职工生活的消息。 她的心猛地动了一下。 晚上宋聿回来,便看到小媳妇托着腮坐在桌前,面前摊着个小本本,上面写写画画,连他进门都没立刻发现,神情专注得可爱。 “琢磨什么呢?”宋聿走过去,大手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向暖回过神,眼睛亮亮地拉住他的手:“老公,你回来啦!我今天听广播,有个想法,你帮我参谋参谋?” “嗯,说。”宋聿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她的小本子看了看,上面画着些他看不太懂的框框线线。 “你看啊,现在不是鼓励搞活经济嘛。咱们家属院这么多嫂子,好多都闲着,有力气没处使,心里也空落落的。我呢,这个小摊子现在也算有点点名气了,光靠我和王姐,肯定做不大,而且也累。” 向暖的声音软糯,思路却异常清晰。 “所以呢?”宋聿挑眉,隐约猜到她想说什么。 “所以,我想……能不能把我们这个小生意,稍微弄大一点点?”向暖凑近他,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一个小秘密,“不是我自己做大的意思。我是想,能不能拉上几个信得过、手脚也麻利、家里确实困难的嫂子一起干?我们可以成立一个家属互助小组什么的!” 她越说越兴奋,眼睛像落入了星辰:“我负责出方子、把控质量和算账,王姐负责组织人,其他嫂子可以轮流来帮忙,洗菜、切菜、装瓶这些活儿都能分出去。这样产量能稍微提高一点,满足更多需求,参与的嫂子们也都能分到一点钱,贴补家用,大家都有份事情忙活,多好呀!” 宋聿听着,心中暗暗惊讶。 他没想到他的小媳妇眼光能放这么长远,心思能这么活络,不仅想着自己,还想着带动其他人。 这已经不是小打小闹的贴补家用了,这隐隐有了点集体经济的雏形,完全符合上面的精神,又切合家属院的实际情况。 他沉吟片刻,没有立刻反对,而是提出了实际问题:“想法是好的。但人一多,管理就复杂。怎么分工?怎么算钱?质量怎么统一?出了问题谁负责?这些你都想过吗?” “想过的想过的!”向暖连忙点头,献宝似的指着小本子上的框线,“你看,我都粗略想了。我们可以按工时算工分,或者按件计酬。我和王姐负责核心的调味和最后检查,保证味道一样。” “账目公开,每次卖了多少钱,成本多少,剩下多少,怎么分,都写清楚,贴出来给大家看。至于责任……” 她顿了顿,眼神坚定起来:“我是发起人,我当然负主要责任。但我们可以先定好规矩,选几个核心的人一起商量着来。一开始人少点,规矩定好点,慢慢摸索。老公,你觉得可行吗?” 宋聿看着眼前这个眼眸晶亮、浑身散发着智慧与热情光芒的小女人,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 他的小妻子,不仅有勇有谋,还有一份难得的担当和共情能力。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肯定:“想法很好,比我想象的更好。” 向暖立刻惊喜地仰头:“你同意啦?” “嗯。”宋聿点头,但随即板起脸,恢复了那个“约法三章”的宋营长,“但是,前提是你不准累着!具体的管理和执行,让王秀娟多跑腿,你动脑动嘴可以,不准事事亲力亲为。方案做得再细致点,拿给我看看。还有,必须先跟营里汇报一下,符合规定才能做。” “知道啦!谢谢老公!”向暖高兴地在他怀里蹭了蹭,“你最好最开明了!汇报的事情……能不能请你帮我把把关呀?我怕我说不清楚……” 她适时地露出一点点怯生生和依赖,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 宋聿最吃她这一套,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心里还是受用得很,面上却故作严肃:“嗯,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 有了宋聿的支持,向暖干劲十足。 她拉着王秀娟,又悄悄找了两个平日里关系好,人品踏实,家里确实困难的嫂子,初步通了通气,那两人一听,自然是千肯万肯,激动不已。 接着,她熬了两个晚上,在宋聿的指导下,写出了一份详尽的“家属院食品加工互助小组初步方案”,包括了宗旨、人员分工、生产管理、财务制度、分配方案等,写得条理清晰,考虑周到。 宋聿看着那份远超他预期的方案书,再次对自己小媳妇的能力刮目相看。 周末,宋聿便带着向暖,找到了营部主管后勤和家属工作的政委。 政委姓赵,是个面相和蔼的中年人。 他先是听说宋聿带着媳妇来,还有些奇怪,等看了那份方案书,听向暖软声细语却条理分明地介绍了想法后,不禁露出了赞赏的神色。 “小向同志,你这个想法很好啊!积极响应政策,解决家属实际困难,促进团结互助,丰富大家的生活,这是大好事!”赵政委笑着点头,又看向宋聿,“宋营长,你可是娶了个贤内助啊!” 宋聿腰板挺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藏着与有荣焉的骄傲:“她瞎折腾,政委您看符合规定就行。” “符合,符合!”赵政委大手一挥,“我看这个试点可以搞!就按你们方案里写的,先小范围试行,一定要注意食品卫生和安全,账目一定要清晰公开。有什么困难,可以及时向营里反映。” 得到了组织的正式支持,向暖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消息在家属院里传开,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大多数嫂子都是支持和期待的,特别是那些被选中加入初步核心小组的,更是干劲十足。 也有少数之前说过风凉话的,此刻心里更是酸得冒泡,却也不敢再明着说什么。 “家属院食品加工互助小组”正式挂牌成立的日子,选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地点就设在院里闲置的一间小仓库,经过打扫和简单布置,倒也像模像样。 向暖被推选为小组的“技术指导”和“总账房”,王秀娟是“生产组长”,另外两位嫂子是副组长。 宋聿私下又严肃地给王秀娟和另外两位骨干开了个小会,核心思想就一条:务必确保向暖不能累着,体力活一律不准她沾手。 小组第一次集体会议,向暖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干净围裙、套袖和头帽,强调了卫生的重要性,又带着大家重新梳理了流程,明确了每个人的职责。 她说话温声软语,却条理清晰,安排得当,让人不自觉信服。 最初的生产量依然不大,但因为人手多了,品种反而稍微丰富了些,除了原有的几样,又增加了一样受欢迎的五香豆腐干。 每次出货,小推车前都更加热闹。 向暖听从宋聿的建议,基本不再亲自去小摊,而是坐镇“后方”,负责最后的品质检查和账目管理。 王秀娟则意气风发地带着轮值的嫂子们负责销售。 账目每三天一结算,清清楚楚地写在大红纸上贴在仓库门口。 看到真的能分到钱,虽然不多,但参与进来的嫂子们脸上都笑开了花,干劲更足了。 没参与的也看得眼热,纷纷打听下次还招不招人。 小小的互助小组,竟真的像向暖预期的那样,不仅带来了经济效益,更像一条纽带,将不少家属更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闲聊的话题多了,互相帮衬也多了起来。 晚上,向暖趴在书桌前,就着昏黄的灯光,认真地在账本上记下最后一笔收入,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后腰。 一件军装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 宋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大手代替了她的手指,力度适中地帮她按着后腰:“累了就别看了,明天再说。” “不累,”向暖回头冲他甜甜一笑,指着账本,“老公你看,这个星期,参与最多的李嫂子家,分了八块三毛钱呢!她那天都快高兴哭了,说能给她闺女买件新衣裳了。”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比赚到钱更满足的光彩,那是帮助他人带来的快乐和价值感。 宋聿看着她,心软得像泡在温水里。 他俯身,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颈窝,低声道:“嗯,我媳妇做了件大好事。” 他很少这样直白地夸赞,向暖心里甜得冒泡,侧过脸蹭蹭他:“那有没有奖励呀?” “想要什么奖励?”宋聿的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沙哑,性感得要命。 向暖眼珠转了转,软软地撒娇:“嗯……明天休息,你陪我去服务社逛逛好不好?我想给宝宝看点儿布料,你眼光好,帮我挑挑嘛~” 她绝口不提自己累了,只是换个方式让他陪自己放松。 宋聿哪能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心里又暖又软,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耳垂:“好。” 第二十二章 谁也别欺负他的小媳妇 “家属院食品加工互助小组”的红火,像一面鲜亮的旗帜,在家属院里招展,自然也引来了更多的目光。 大多数人是真心为这个能带来实惠和活力的新生事物感到高兴,但也有一小部分人,心里那点嫉妒和不满像见了雨的野草,滋滋地往外冒。 首当其冲的便是之前被宋聿严厉警告过的马家媳妇。 她眼见着向暖不仅没被“摁下去”,反而把摊子越搞越大,还得了营里的支持,成了什么“小组”的负责人。 连带着王秀娟那几个以前跟她差不多境况的嫂子都挺直了腰板,数着零钱脸上放光,她心里就像有二十五只老鼠一样百爪挠心,又酸又恨。 她自己拉不下脸去申请加入,又见不得别人好,私下里便开始嚼舌根子。 起初还只是些含沙射影的话。 “哎哟,这天天闻着那油味儿、酱味儿,也不知道用的是些啥东西,干不干净哟。” “听说那账目公开?谁知道真的假的?这年头,账目这东西,还不是管账的人说了算?有些人啊,看着娇娇弱弱的,心眼子可活泛呢。” “宋营长那么大的官儿,他媳妇搞这个,谁知道是不是仗着……” 她不敢明着提宋聿的名号,但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更引人遐想。 她周围那几个同样心里泛酸的媳妇便也跟着附和。 一时间,一些捕风捉影的闲话在小范围内像灰蒙蒙的雾气一样悄悄弥漫。 这些话,或多或少也传到了向暖耳朵里。是王秀娟气呼呼地跑来告诉她的。 “小暖,你可别往心里去!马家那婆娘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满嘴喷粪!看我不去撕了她的嘴!” 王秀娟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冲。 向暖连忙拉住她,心里虽然也有些憋闷,但脸上还保持着镇定:“王姐,别冲动。为这点闲话去吵去闹,不值当,反而显得我们心虚了。” “那难道就任由她们胡说八道?败坏咱们小组的名声?”王秀娟兀自气愤难平。 向暖沉吟片刻,那双清澈的杏眼里闪过一丝慧黠:“她们也就敢在背地里嘀咕,无凭无据的。我们越是做得正、行得端,她们那些话就越站不住脚。不过……也不能完全不管。” 她凑近王秀娟,低声说了几句。 王秀娟听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脸上的怒容也变成了佩服的笑意:“哎!这个法子好!还是你脑子活!我这就去办!” 第二天,互助小组的生产照常进行,但不同的是,向暖特意请来了营部卫生所的护士长,当着所有组员和几位好奇过来看的家属的面,给大家简短培训了一下食品卫生注意事项,并且现场检查了小组的操作环境和流程。 护士长对小组的卫生标准大加赞赏,尤其表扬了向暖坚持要求大家穿戴统一消毒的围裙、帽子和口罩,以及生熟分开、器具定时煮沸消毒的做法。 “向暖同志做得非常好!比好多正规食堂都讲究!大家吃着绝对放心!”护士长的话,掷地有声。 同时,那张详细记录收支、贴在仓库门口的大红纸旁边,又贴了一张新的说明,上面清晰地列出了主要原料的采购来源和票据展示位置,欢迎任何一位家属随时监督、查询。 王秀娟更是逢人便笑呵呵地说:“咱们这小组啊,账目清楚得很!谁要是有疑问,随时来看票据!咱们小暖说了,阳光底下做事,不怕人看!”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那些关于“不干净”、“账目不清”的谣言,还没等泛起多大水花,就不攻自破了。 甚至有些原本听了闲话心里有点犯嘀咕的家属,看了这阵势,反而更加信任互助小组了,还私下里责备散播谣言的人心眼坏。 马家媳妇见一计不成,心里更恨。她不敢再明着质疑卫生和账目,便又开始换了个方向煽风点火,这次是针对向暖个人。 “哼,搞得那么声势浩大,好像多了不起似的。谁不知道啊,她也就是命好,嫁了个好男人。要不是宋营长在后面撑着,她能搞起来?那些方子指不定是从哪儿来的呢?” “就是,你看她现在还出来干活吗?摆起老板娘架子了哦,活都让别人干,钱嘛……呵呵。” “娇气得哟,摸一下冷水都怕冻着,宋营长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这种资本做派……” 这些话,比之前的更难听,也更阴毒,试图将向暖的努力和才能完全归功于宋聿的权势,甚至暗指她成分有问题。 这些风言风语,终于不可避免地飘进了宋聿的耳朵里。 是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副营长,闲聊时提醒他的:“老宋,家属院那边有些关于弟妹的闲话,说得不太中听。你知道就行,也别太往心里去,有些老娘们就是嘴碎。” 宋聿当时脸色就沉了下来,没说什么,但眼神冷得吓人。 晚上回家,他看到向暖正坐在灯下,认真地看着这个月的汇总账本,小脸在灯光下显得特别柔和,眼神专注。 她最近孕吐好些了,但容易腰酸,坐久了就会无意识地轻轻捶两下。 宋聿走过去,大手直接覆上她的后腰,不轻不重地揉按着。 “哎呀,老公回来啦?”向暖舒服地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猫咪,习惯性地往后靠在他身上,“今天累不累?” “不累。” 宋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动作依旧温柔。 他看着她,想到那些中伤她的话语,心里像堵了一团火,又冷又硬。 他的小媳妇,怀着孩子,费心费力地想出点子带动大家,忙得灯下熬神,却要受这种无端的指责。 向暖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有心事,扭过头看他:“怎么了?脸色这么沉?遇到麻烦事了?” 宋聿沉默了一下,决定不瞒她。 他简单地把听到的闲话说了,末了,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别理会那些混账话。明天我让政委开会,肃清一下这种歪风邪气!” 他首先想到的是用他的方式,强势地压下去这些声音。 向暖听完,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眼里闪过一丝委屈,但很快就被一种坚定的光芒取代了。 她拉住宋聿的手,轻轻晃了晃:“老公,别为这点事兴师动众,反而显得我们仗势压人,坐实了她们的话。” “难道就任由她们胡说?”宋聿皱眉,他不喜欢看到妻子受委屈。 “当然不是。”向暖摇摇头,嘴角却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她们不是说我是靠你吗?不是说我不干活吗?不是说我的方子来路不明吗?那我们就让事实说话呀。” 她凑到宋聿耳边,如此这般地小声说了一番她的打算。 宋聿听着,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看着怀里这个明明受了委屈却转眼就能想出妙计的小女人,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赞赏和骄傲。 他发现自己有时候确实不如她想得周到和巧妙。 “你呀……”他无奈又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主意倒是大。” “那你同意嘛?”向暖撒娇地抱住他的胳膊,“配合我一下下就好?” “嗯。”宋聿点头,“需要我做什么,直接说。” 第二天,正好是互助小组固定出货的日子。小推车前依旧热闹。 王秀娟正忙活着,忽然看到宋聿穿着一身常服,陪着向暖走了过来。 这可是稀罕事! 宋营长平时几乎从不直接在摊前露面。 只见向暖笑着对排队的家属们说:“嫂子们今天多担待,我也来搭把手。 我们老宋今天休息,非要来给我当个临时‘学徒工’,大家有啥指示尽管吩咐他!” 她话说得俏皮,大家都笑了起来。 宋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然后就真的站在一旁,听向暖指挥。 “老公,帮我把那箱瓶子搬过来一下好吗?” “老公,这个盖子有点紧,我拧不动,你帮我打开好不好?” “老公,王姐那边忙不过来了,你去帮她收一下钱记一下数行吗?” 向温声软语地指挥着,宋聿则一言不发,但动作利落,一丝不苟地照做。 搬东西、拧盖子、收钱找零、甚至学着打包,虽然动作略显生硬,但态度极其认真。 大家看得目瞪口呆,继而窃窃私语起来。 “哎哟,没想到宋营长在家这么听媳妇话!” “瞧见没,谁说向暖妹子不干活?指挥若定着呢!” “就是,宋营长这是支持媳妇工作呢,哪是仗势啊,分明是妇唱夫随!” 而向暖,也并非只动嘴。 她系着围裙,动作麻利地帮忙装瓶、检查品质,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上擦。 那娇俏的身影忙碌着,脸上却带着明亮真诚的笑容,时不时还跟相熟的嫂子聊几句育儿经,态度亲和又自然。 这一现场“直播”,效果显著。 大家亲眼看到向暖不仅动脑,也能动手,更看到宋聿对她的支持和尊重,那种“全靠男人”、“摆架子”的谣言瞬间没了市场。 至于方子来源,向暖也在一次看似无意的闲聊中,对着几位嫂子解释了:“……哎呀,哪有什么秘方,就是以前在家喜欢瞎琢磨,多看些饮食方面的书,再结合咱们本地口味试试。嫂子们要是感兴趣,以后咱们小组稳定了,我可以把一些简单的方子分享出来,大家回家也能做给自家孩子吃。” 她这话说得大方又无私,立刻赢得了一片好感。 谁还会相信那些“来路不明”的鬼话? 经过这几轮交锋,马家媳妇等人彻底没了声音,灰溜溜地躲着人走。 家属院的舆论彻底倒向了向暖这一边,甚至很多人开始真心佩服这个年纪虽小却既有头脑又有胸怀、还懂得如何经营家庭关系的小媳妇。 晚上,宋聿抱着因为站久了有些水肿的向暖的腿,小心翼翼地帮她按摩。 “今天委屈你了。”他低声道。明明不是她的错,却要她费心费力去证明自己。 向暖舒服地靠在他怀里,摇摇头:“不委屈。其实还得谢谢她们呢。” “嗯?”宋聿挑眉。 “经她们这么一闹,大家更信任我们小组了呀!而且,”她狡黠地眨眨眼,凑上去亲了亲他的下巴,“我还让全家属院都知道,我老公有多好、多疼我啦!这叫因祸得福!” 第二十三章 老公,你太厉害了! 宋聿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心里那点残余的怒火也彻底消散了。 他收紧手臂,将这个小机灵鬼紧紧搂在怀里。 “以后再有这种事,不许自己硬扛,要告诉我。”他命令道,语气却软得不像话。 “知道啦!”向暖拖长了声音撒娇,“我的‘镇山石’最可靠了!以后谁再敢胡说,我就放我们家宋营长!” 宋聿低笑出声,胸腔震动,忍不住低头吻住她那总能说出让他心软又心热的话的唇。 夏末秋初,天气说变就变。 上午还是晴空万里,午后天色便阴沉下来,厚重的乌云低低地压着院里的树梢,闷雷在云层里滚过,预示着即将有一场不小的雷阵雨。 向暖正和王秀娟在互助小组的仓库里清点这个月的玻璃瓶损耗,听到雷声,她直起身,揉了揉后腰:“王姐,看样子要下大雨了,咱们今天早点收拾了吧?免得待会儿大家淋雨。” “可不是嘛,”王秀娟探头看看天色,“这雨小不了。行,我把这点数记完就走。” 两人加快速度,刚把最后几个空瓶归置好,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就连成了雨幕,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水汽。 风裹挟着雨丝,从仓库的门缝里钻进来,带着一股土腥气和凉意。 “哎呀,这雨可真大!”王秀娟赶紧把门关严实了些,“小暖,你等雨小点儿再回去吧?你这身子可不能淋雨。” 向暖点点头,她看着窗外被风雨吹打得剧烈摇晃的树木,有些担心:“也不知道宋聿带伞了没有。” “嗨,宋营长他们糙老爷们,还在乎这点雨?说不定正带着兵在雨里跑操呢!”王秀娟笑道。 两人说笑了几句,看着雨一时半会儿没有停歇的意思,便坐下来一边听着雨声,一边核对着手里的单据。 忽然,一阵极其微弱,几乎被风雨声完全掩盖的“咪呜……咪呜……”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向暖最先停下笔,侧耳细听:“王姐,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王秀娟也凝神听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啊,除了雨声就是风声。” 但那细弱可怜的叫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清晰了些,像是某种幼崽的哀鸣,带着无助和惊恐。 “好像是小猫叫?” 向暖站起身,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到仓库最里面堆放着杂物的角落。 声音似乎是从墙根通风口那边传来的。 王秀娟也跟了过来,听了听:“哎哟,还真是!像是奶猫的声音。这大雨天的,怎么会有小猫崽在这儿?” 仓库的这个角落堆了些暂时不用的旧桌椅,通风口外面是一丛茂密的冬青树。 向暖小心翼翼地挪开一点障碍物,靠近通风口的铁栅栏,那“咪呜咪呜”的叫声更加清晰了,还不止一个声音。 她蹲下身,努力透过栅栏缝隙往外看。 外面冬青树丛的根部,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凹陷,几只湿漉漉,毛都粘在一起,看起来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小猫崽正挤作一团,冷得瑟瑟发抖,微弱地叫着。 它们身边并没有大猫的踪影,也不知道是被风雨困住了,还是被猫妈妈遗弃了。 “天哪!真的是一窝小猫!太可怜了,全都淋湿了!” 向暖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她本就心软,又怀着孩子,更是见不得这种幼小生命受罪的情景。 “哎,怕是活不成了。”王秀娟叹了口气,“这么小,又淋了雨,猫妈妈也不在……” 向暖却立刻站了起来,脸上是难得的坚决:“不行,得把它们弄进来,不然肯定会冻死饿死的!” 她说着就要去找工具撬通风口的栅栏。 “哎哟我的小祖宗!”王秀娟赶紧拦住她,“你可不能动手!这弯腰撅腚的,万一闪着怎么办?再说那栅栏锈住了,不好弄!而且谁知道它们有没有跳蚤病菌啊?” “可是……”向暖看着那几只微弱叫着的小东西,急得眼圈都有些红了,“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死掉啊……” 正在这时,仓库门被推开,一股风雨卷了进来。 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正是宋聿。 他撑着一把军用大黑伞,裤腿和肩头还是被打湿了不少,显然是特意过来接向暖的。 “雨这么大,就知道你没带伞。” 宋聿收了伞走进来,一眼就看到向暖蹲在角落,眼圈红红的,王秀娟正一脸为难地拦着她。 “怎么回事?”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大步走过去。 “老公!”向暖像看到了救星,立刻抓住他的胳膊,指着通风口,“外面有一窝被雨淋湿的小猫崽,快不行了!我们得救救它们!” 宋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也听到了那微弱的叫声。 他蹲下身看了看栅栏外那窝瑟瑟发抖的小可怜,又看了看身边小媳妇那焦急又充满恳求的眼神。 他沉默了一下。 理智上,他知道王秀娟的担心有道理,野猫崽不确定因素太多,而且这事有点麻烦。但…… “老公~求求你了~”向暖摇着他的胳膊,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带着哭腔,“它们那么小,多可怜啊……我们要是不管,它们今晚肯定就死了。” “宝宝知道了也会难过的……” 她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微隆的小腹,祭出了“胎教”和“为宝宝积福”的大旗。 宋聿最受不了她这样撒娇恳求,尤其是还扯上了未出世的孩子。 他那点硬邦邦的原则瞬间软化成了泥。 他叹了口气,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语气却带着纵容:“起来,边上站着去,别碍事。” 这就是答应了! 向暖立刻破涕为笑,赶紧站起身让开位置:“老公你最好了!” 王秀娟见状,也知道拦不住了,只好说:“那……那我去找点旧毛巾和纸箱子?” “麻烦王姐了。”向暖连忙点头。 宋聿检查了一下通风口的铁栅栏,确实锈得厉害。 他让向暖站远点,然后从工具堆里找了根趁手的铁钎,用力撬了几下,将栅栏撬开了一个足够伸手进去的缝隙。 风雨立刻灌了一些进来。 宋聿毫不在意,伸手探进冬青树丛,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只冰冷孱弱的小猫崽一只只掏了出来。 一共四只,都是最常见的小狸花,湿透的皮毛黏在身上,显得格外瘦小,连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在他宽大的掌心里微弱地蠕动着,叫声细若游丝。 “哎呀,这么小!”向暖心疼极了,想接过来又不敢碰。 这时王秀娟也找来了一个垫着旧软布的纸箱子和几条干净但旧的毛巾。 宋聿小心地将小猫放进纸箱,向暖立刻拿起毛巾,极其轻柔地试图吸干它们身上的雨水。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眼神专注又充满怜爱。 “得把它们彻底弄干,不然会失温。” 宋聿说着,接过一条干毛巾,动作略显笨拙但却非常仔细地帮忙擦拭另一只小猫。 他手指粗粝,力道却控制得极好。 王秀娟看着这对小夫妻蹲在一起认真救猫的场景,尤其是平日里冷硬严肃的宋营长此刻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觉得又好笑又暖心。 “行了,剩下的我来吧,这雨一时停不了,宋营长你赶紧带小暖回去,给她煮碗姜汤驱驱寒,别为了猫崽自己着了凉。” 王秀娟催促道。 宋聿看看箱子里那几只被擦得半干,挤在一起互相取暖的小猫,又看看向暖确实有些单薄的衣衫,点了点头。 他脱下自己半湿的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向暖身上,然后将那个装着猫崽的纸箱稳稳地抱在怀里:“走吧。” 向暖裹紧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外套,心里暖暖的,乖乖地跟在他身边。 宋聿一手抱着纸箱,一手撑着大伞,几乎将伞全都倾向了向暖那边,自己的半个肩膀再次淋在雨里。 回到家,宋聿先把纸箱放在暖气片旁边,让小猫能暖和点。 然后立刻进厨房给向暖煮姜糖水。 向暖则蹲在纸箱旁,寸步不离地守着那四只小生命。 它们似乎暖和了一些,叫声也有力了一点,小脑袋微微晃动着。 “老公,它们好像暖和点了!可是它们会不会饿?这么小得喝奶吧?”向暖朝着厨房方向喊。 宋聿端着姜糖水出来,递给她:“先把这喝了。” 看着向暖小口小口喝着姜汤,他才皱眉看着那几只小猫崽。 这确实是个问题。这么小的猫,估计还没断奶。 “我去服务社看看有没有牛奶。”宋聿说着就要转身。 “哎,等等!”向暖叫住他,“我好像听人说过,小猫不能直接喝牛奶,会拉肚子,得喝羊奶或者专用的猫奶粉。服务社估计没有吧?” 宋聿顿住脚步,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比带兵训练复杂多了。 向暖看着他那副为难又强自镇定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又觉得心里软乎乎的。 她拿出以前为了做点心研究食材时的那股劲儿,努力回想:“我记得好像可以用舒化奶应急?或者蛋黄兑点温水?最好还是有针管或者眼药水瓶什么的喂……” 她越说越觉得工程浩大。 宋聿听完,沉默地拿起伞又出门了。 过了大概半小时,他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不仅有舒化奶,还有一个小号的注射器,甚至还有一小包棉签。 “我问了卫生所的李医生,”宋聿言简意赅地解释,耳根似乎有点微红,“他说可以试试用这个喂奶,棉签是……是模拟母猫刺激它们排泄的。” 向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简直无法想象宋聿是怎么顶着那张冷脸去问军医怎么给奶猫喂奶和催排泄的! 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但心底涌起的却是巨大的感动和暖意。 她的男人啊,总是这样,嘴上不说,行动上却永远做得妥帖周到,哪怕是为了她这点“突发奇想”的善心。 “老公……你太厉害了!” 她扑过去抱住他的腰,脸在他还有些潮湿的胸口蹭了蹭。 宋聿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少拍马屁。试试看能不能喂进去。” 第二十四章 心软的一塌糊涂 接下来的时间,小家里充满了忙碌又温馨的气氛。 向暖负责用注射器吸了温好的奶,小心翼翼地掰开小猫的嘴,一点点往里面推。 宋聿则负责学习并执行李医生教的“催排泄”任务,用棉签轻轻擦拭小猫的特定部位。 他做这事时,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完成一项重要的军事任务,看得向暖忍俊不禁。 或许是求生本能,小猫们虽然笨拙,但大多都咽下去了一些奶水。 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四只小猫崽的肚子渐渐鼓胀起来,也不再叫得那么凄惨了,挤在暖和的毛巾里睡着了。 看着它们安稳睡去的样子,向暖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她靠在宋聿身上,感觉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开心。 “老公,我们养它们好不好?”她仰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聿,“等它们大一点,可以养在仓库那边,抓老鼠看院子!而且,以后还能陪宝宝玩呢!” 宋聿看着那四只丑萌丑萌的小东西,再低头看看怀里眼睛发亮、满是期待的小妻子,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沉吟了一下:“养可以。但不能养在家里,影响你休息。等它们断奶了,就挪到仓库角落去,我会做个窝。平时喂食打扫,让组里喜欢猫的嫂子轮流负责,你不准天天跑去伺候。” “知道啦!都听你的!” 向暖高兴地答应着,只要他同意养,什么条件都好说! 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的金光从云层缝隙中洒落,透过窗户,将相拥着看着一窝奶猫的两人身影拉得很长。 小小的插曲过去了,家里即将迎来四位吵闹的新成员。 宋聿看着妻子脸上满足又温柔的笑容,忽然觉得,偶尔被她这样“麻烦”一下,似乎……也不错。 只是他绝对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宋营长雨中救猫、并向军医请教如何喂养奶猫的“英勇事迹”,就在营部和家属院里悄悄传开了。 成为了铁汉柔情的最新注脚,让他在战士们心中冷酷威严的形象,莫名地多了一丝可爱的反差萌。 而这一切,宋聿本人还蒙在鼓里,只是觉得这两天大家看他的眼神,似乎格外……微妙? 自从那日雨夜救回四只小猫崽后,向暖的小家里便多了几分忙碌与软糯的生机。 宋聿说话算话,当真抽空用旧木板和棉絮在闲置小仓库的干燥角落,给小猫们钉了一个结实又暖和的窝。 只是小猫们尚且幼小,离不得人照顾,便暂时还是养在家里。 向暖谨记着宋聿“不准天天跑去伺候”的命令,但喂奶、擦拭、刺激排泄这些精细活,她实在不放心完全交给别人,便还是亲力亲为,只是每次都会软语央求宋聿在一旁“搭把手”。 “老公~快来帮帮我嘛,这只小花特别不老实,我一只手按不住它,喂奶要洒了……” “老公~你手稳,最后这点奶你帮我喂一下好不好?我胳膊酸了……” “老公~这只小狸花好像还没排便,你帮我用棉签轻轻擦一下嘛,我不敢太用力……” 她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声音又软又糯,眼神湿漉漉地望着他,让宋聿那点“不准劳累”的原则一次次溃不成军。 他面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有时还会板着脸训斥一句“娇气”、“麻烦”,但动作却总是诚实的接过注射器,笨拙却耐心地喂完最后几滴奶。 或者拿起棉签,以执行任务般的严谨态度完成那项“特殊任务”。 几次下来,宋营长伺候猫崽的手法倒是越发熟练了。 向暖每每看到他高大的身躯蹲在纸箱旁,眉头微蹙,神情专注地盯着那几只还没他巴掌大的小东西,小心翼翼动作的样子,就忍不住抿嘴偷笑,心里甜得像掺了蜜。 这天傍晚,宋聿回来得稍早一些。 一进门,就看到向暖侧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薄毯,呼吸均匀。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温柔地洒在她恬静的睡颜上,长长的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 而那个铺着软布的纸箱就放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四只吃饱喝足的小猫崽也挤在一起睡得香甜。 一副宁静美好的画面。 宋聿放轻了脚步,走到沙发边,先是仔细看了看向暖的脸色,见她睡得安稳,脸色红润,才稍稍放心。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纸箱里那四只毛茸茸的小东西上。 经过几天的精心喂养,它们比刚捡到时胖了一圈,毛也蓬松了些,不再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睡梦中偶尔还会蹬蹬小腿,咂咂嘴,憨态可掬。 宋聿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极轻地碰了碰其中一只小橘猫的耳朵尖。 那软乎乎、毛茸茸的触感,让他冷硬的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柔和了一瞬。 就在这时,向暖睫毛颤了颤,醒了过来。 她一睁眼,就看到宋聿正蹲在猫窝旁,手指还停留在小橘猫的脑袋上。 “老公?”她刚睡醒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和慵懒,“你回来啦?” 宋聿像是被撞破了什么小秘密,迅速收回手,站起身,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嗯。怎么睡在这儿?着凉怎么办?” “看着它们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嘛。”向暖揉着眼睛坐起来,笑着看向猫窝,“你看它们是不是长大一点了?特别能吃,下午刚喂过,这会儿好像又饿了。” 她说着,很自然地向宋聿伸出双手,软软地撒娇:“拉我起来呀,老公。” 宋聿握住她的手,稍一用力,就将她拉了起来,顺势揽住她的腰:“饿了就喂。东西在哪?” “奶在厨房温着呢,我去拿……”向暖作势要起身。 “坐着。”宋聿按住她肩膀,自己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端着小碗温好的舒化奶和那个去了针头的注射器出来了。 向暖笑眯眯地看着他熟练地吸满奶液,然后很自然地将注射器递给她:“喏。” 向暖却不接,反而往后一靠,赖进沙发里,捂着肚子软绵绵地说:“哎呀,突然觉得腰有点酸,宝宝好像踢了我一下……老公,你喂一下嘛,你最厉害了,它们都怕你,喂得特别乖~” 宋聿:“……”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个小赖皮。 明明下午还能一个人按着喂,这会儿就腰酸宝宝踢了? 但他对上她那狡黠又充满依赖的眼神,拒绝的话就堵在了喉咙里。 他瞪了她一眼,最终还是认命地蹲回猫窝边,抓起那只最活泼好动的小花猫,开始履行“奶爸”职责。 向暖靠在沙发上看他。 夕阳给他冷硬的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他低垂着眼睑,神情专注,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 小花猫在他手里果然乖觉得很,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奶水。 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个在外说一不二、威严冷硬的军官,在家里却被她“使唤”着做这些琐碎又充满温情的小事,并且做得一丝不苟。 “老公,”她忽然轻声开口,“你说,给它们起什么名字好呢?” 宋聿头也没抬,继续着手上的动作:“随便。猫要什么名字。” “怎么能随便呢?”向暖不依,“得起个有意义的名字。嗯……它们是下雨天捡到的,要不……叫雨点儿?小雨?滴滴?答答?” 宋聿喂奶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似乎被这过于“可爱”的名字噎到了。 他沉默了几秒,才硬邦邦地开口:“难听。” “那你说叫什么嘛!”向暖嘟嘴。 宋聿的目光扫过四只小猫的颜色花纹,沉吟片刻,言简意赅:“黄的叫黄豆,黑的叫黑豆,花的叫花豆,狸花的叫毛豆。” 向暖:“……” 她愣了两秒,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倒在沙发上:“哈哈哈……黄豆黑豆花豆毛豆?老公,你是想起一个豆子军团吗?哈哈哈……” 宋聿被她笑得耳根微热,板起脸:“笑什么?好记实用。” “好好好,豆子军团就豆子军团!”向暖笑够了,坐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听我们宋营长的!黄豆!黑豆!花豆!毛豆!以后你们就是我们家的小豆丁啦!” 她对着猫窝宣布完,又凑过去抱住宋聿的胳膊,脑袋在他肩膀上蹭啊蹭:“老公起的名真好听!又朴实又可爱!我最喜欢了!” 宋聿明知道她是在故意拍马屁,但受用的感觉很诚实。 他嘴角微扬,很快又压下,故作严肃地继续喂下一只“豆子”。 小猫崽们一天天长大,眼睛完全睁开了,蓝膜渐渐褪去,露出原本的瞳色,也开始摇摇晃晃地试图爬出纸箱探索世界。 家里的角落渐渐多了些小猫的玩具,比如向暖用毛线缠的球,宋聿削的光滑小木块。 向暖的互助小组也运转得越发顺畅。 或许是因为那场风波后更加团结,或许是因为小猫们带来的软萌效应,小组的凝聚力更强了。 嫂子们来帮忙干活时,总爱逗弄一下暂时还养在家里的“豆子”们,笑声都比往常多了些。 王秀娟更是打趣道:“咱们这小组,都快成了托儿所和动物收养所二合一了!热闹!” 宋聿虽然嘴上说着等断奶就立刻把猫挪走,但看着向暖每天因为这些小生命而更加明亮的笑容,听着家里多了的这些细碎热闹的动静,他默许了它们暂时继续霸占着沙发旁的位置。 只是每天晚上临睡前,他都会仔细检查一遍家里各个角落,确保没有小猫不小心被困在什么地方,或者碰倒什么危险物品。 这天夜里,向暖被细微的响动惊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身边是空的。 宋聿不在床上。 她心里一紧,轻轻起身,听到客厅传来极轻微的窸窣声。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边,悄悄往外看。 只见客厅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宋聿高大的身影正蹲在猫窝旁。 而那只最调皮的花豆,不知怎么竟然从窝里爬了出来,正颤巍巍地试图往沙发上跳。 向暖屏住呼吸,以为宋聿要把小猫抓回窝里。 然而,宋聿并没有立刻动手。 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挡在小猫面前,防止它掉下来。 小花豆用小小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细声细气地“咪呜”了一声。 第二十五章 精准拿捏他的命门 昏暗的灯光下,向暖看到宋聿那张平日里冷硬的侧脸,线条似乎变得异常柔和。 他伸出另一只手,极轻地挠了挠小花豆的下巴。 小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蹭得更起劲了。 他就那样蹲在那里,安静地陪着小猫玩了一会儿,然后才小心地托起小家伙,把它放回了温暖的猫窝里,又仔细地把另外几只蹬开的毛巾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起身,关掉了壁灯,脚步极轻地走回卧室。 向暖赶紧溜回床上,闭上眼睛装睡。她感觉到宋聿轻轻躺回身边,帮她掖了掖被角,然后才安心睡下。 黑暗中,向暖的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 她的心被一种巨大的、温暖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她的宋聿啊,永远是那样。 嘴上说着“麻烦”、“娇气”、“不准养”,行动上却会把她的每一句“想要”和“喜欢”都默默记在心里,然后用他最实在的方式,为她筑起一个温暖又安稳的世界。 连带着她心疼的每一只小生命,都一并妥善安放,细心守护。 她转过身,钻进他怀里,找到他最温暖舒服的位置,蹭了蹭。 “吵醒你了?”宋聿低沉的声音带着睡意,手臂自然地环住她。 “没有,”向暖的声音闷在他胸口,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老公,我好喜欢你呀。” 宋聿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收紧了手臂,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低低地“嗯”了一声。 秋意渐浓,院里的梧桐树叶开始泛黄飘落。 互助小组的运营越发步入正轨,产量稳定,口碑愈佳,参与的嫂子们个个脸上都带着盼头。 那四只被命名为“豆子军团”的小猫,也终于在宋聿“忍无可忍”的催促下,断奶成功,挪到了小仓库特意为它们搭建的窝里。 挪窝那天,向暖很是不舍,抱着那只最黏她的“花豆”揉了半天。 “好了,”宋聿站在仓库门口,看着小媳妇那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语气硬邦邦,“又不是扔了,想看随时过来。家里清净点,你也好休息。”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亲手将猫窝布置得舒舒服服,垫了厚厚的旧棉絮,放了清水和小鱼干磨牙棒,甚至还在窝顶搭了块小木板,防止漏风。 向暖看着他细致的动作,抿嘴偷笑,心里那点离愁别绪顿时被暖意取代。 她凑过去,软软地靠在他胳膊上:“知道啦,谢谢老公给豆豆们盖的新房子~比咱们家都暖和呢!” 宋聿睨她一眼,没接话,耳根却微微热了。 他抬手,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走了,回家。风大了。” 小猫们挪走后,家里确实清净了不少。但向暖却发现自己好像……更忙了。 原因无他,互助小组的名声传开了。 不仅是本家属院,隔壁几个大院甚至营区外的一些家属,都听说了这边有个做得一手好酱菜小食、还能让家属参与分红的“能人媳妇”,纷纷慕名而来。 有的是想买点尝尝鲜,有的则是拐弯抹角地想打听能不能也加入,或者问问向暖能不能“传授”点手艺。 这天下午,向暖正在仓库里和王秀娟还有另外两位骨干嫂子一起试做新想的糖渍橘皮,打算冬天泡水喝或者当小零嘴。 就见一位面生的、穿着体面呢子大衣的阿姨笑着走了进来。 “哟,这儿可真热闹!哪位是向暖同志啊?” 向暖放下手里的东西,擦擦手迎上去:“阿姨您好,我就是向暖。您有什么事吗?” 那阿姨上下打量了向暖一番,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负责人这么年轻娇俏。 她笑容更热切了些:“哎哟,原来你就是小向同志!真是年轻有为!我是前面师部家属院的,姓钱。早就听说你这儿的东西做得好吃,今天特意过来看看。” 向暖笑着引她看架子上分装好的各类酱菜和零食:“钱阿姨您过奖了,都是大家做着玩的,您看看有没有合口味的?” 钱阿姨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最后挑了两瓶肉酱和一瓶糖蒜。 付钱的时候,她却拉着向暖的手不放:“小向啊,阿姨看你就是个灵秀人儿!不瞒你说,阿姨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在服务社上班,我看你这生意这么好,光在这个小院里做太屈才了!有没有想过把摊子铺大点?比如,放到服务社去卖?阿姨可以让我儿子帮你牵线,肯定比你在这儿小打小闹强多了!” 向暖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谢谢钱阿姨好意。不过我们这就是家属院里自己弄着玩、贴补点家用的,没想弄那么大,也忙不过来。” 钱阿姨却不肯放弃:“哎哟,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多请几个人嘛!方子是你的,你坐着收钱就行!分成好商量!你看……” “钱阿姨,”向暖打断她,声音依旧软糯,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真不是分成的事。我们这小组能办起来,是营里支持,是为了让院里困难的嫂子们有个指望,大家在一起也是个乐呵。不是为了赚大钱的。东西就只在我们院里卖,不往外铺,这是规矩。” 钱阿姨碰了个软钉子,脸色有些不好看,但看着向暖那温温柔柔却眼神清亮的模样,也知道再说无益,只好讪讪地提着东西走了。 王秀娟等人围过来。 “呸!说的好听,还不是想套咱们的方子去给她儿子谋好处!”王秀娟忿忿道。 “就是,小暖做得对!咱们可不能让她骗了!” 向暖笑了笑,安抚大家:“没事儿,咱们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以后再有这样的人,直接推给我来应付。”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生意之所以能安安稳稳地做,一是规模小,不扎眼;二是宋聿这块“镇山石”镇着;三是利益分配清晰,惠及的是院里的大多数困难家属,得了人心。 一旦扩大规模,动了别人的蛋糕,或者被有心人利用,麻烦就会接踵而至。 她现在怀着孩子,宋聿工作又忙,只想求个安稳,可不想节外生枝。 晚上,向暖把这事当趣事讲给宋聿听。 宋聿听完,眉头微蹙:“师部家属院的钱阿姨?她丈夫是师里后勤部的副部长。” 他顿了顿,看着向暖,“你处理得很好。以后这类人再来,直接让他们来找我。” 他的小媳妇,聪明是聪明,但面对这些牵扯到人际关系和利益的事情,他不想让她多费心,更不愿她受半点委屈。 向暖心里一暖,蹭过去抱住他的胳膊:“知道啦!有老公在,我才不怕呢!” 她眨眨眼,又狡黠地笑道:“不过我觉得,我今天拒绝得挺有水平的吧?既没得罪人,也守住了咱们的底线!是不是该有点奖励呀?” 宋聿看着她那副“快夸我”的小得意模样,眼底掠过笑意,面上却故意板着:“嗯,还行。想要什么奖励?” 向暖眼珠转了转,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嗯……突然好想吃城南那家老字号的核桃酥哦……就是有点远……” 宋聿:“……”他就知道。 城南那家老字号,开车来回得一个多小时。 他瞪着她,没说话。 向暖立刻扁了嘴,拽着他的袖子轻轻晃,声音拖得又长又软:“老公~就突然特别特别想吃嘛……宝宝也说想吃……你不去就算了,我和宝宝忍一忍就好了……” 说着,还委委屈屈地摸了摸肚子。 宋聿最吃不了她这套。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可那声“宝宝也说想吃”就像精准地捏住了他的命门。 他深吸一口气,拿过外套:“等着。” 第二十六章 第一次胎动 向暖立刻眉开眼笑,凑上去在他脸颊飞快地亲了一下:“老公最好啦!记得多买两盒,给赵政委家也送一盒去!”宋聿无奈地摇摇头,出门当他的“专属跑腿”去了。 日子就在这细碎温馨又偶尔有点小波澜中平稳度过。向暖的肚子渐渐显怀,身子也越来越容易乏累。 宋聿盯她盯得更紧,几乎不准她再去仓库动手,只准动动嘴皮子指挥。互助小组的事务,大部分落在了王秀娟和另外两位骨干嫂子身上。 向暖便安心在家养胎,看看账本,琢磨点新吃食方子,偶尔去仓库看看她的“豆子军团”。 四只小猫已经完全适应了仓库生活,长得圆滚滚毛茸茸,身手矫健,成了仓库的“编外保安”,深得嫂子们喜爱。 这天午后,向暖正靠在窗边的躺椅上打盹,手里还拿着一本看了一半的食谱。秋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她身上。忽然,小腹传来一阵明显的、奇妙的悸动,像是有一条小小的鱼儿在里面轻轻吐了个泡泡。 向暖瞬间清醒了,屏住呼吸,手轻轻覆上小腹。过了一会儿,又是一下轻轻的、确凿无疑的触碰。是胎动!她的宝宝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和她打招呼了!巨大的惊喜和幸福感瞬间淹没了向暖。 她激动得眼圈都有些发红,下意识就想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宋聿。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个点,宋聿应该还在营部开会。 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耐心地等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 她一遍遍地感受着那微弱却神奇的胎动,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 终于,听到了门外熟悉的脚步声。钥匙转动,宋聿推门进来。 他今天似乎有些疲惫,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向暖立刻从躺椅上坐起来,眼睛亮晶晶地望向他,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甜蜜:“老公!你回来啦!”宋聿换鞋的动作一顿,看向她。小媳妇今天似乎格外高兴,脸上泛着红晕,眼睛亮得惊人。 “嗯。”他应了一声,走过去,习惯性地先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向暖抓住他的手,引导着他温暖宽大的手掌,轻轻贴在自己微隆的小腹上。宋聿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向暖仰着脸,笑容灿烂得像盛满了阳光,声音软糯又带着一丝神秘:“你静静感受一下呀~”宋聿依言,掌心贴着她柔软的腹部,初时并无异样。 但过了一会儿,他清晰地感觉到,手心下传来一下轻微的、仿佛蝴蝶振翅般的触动。他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瞳孔微微收缩,脸上惯常的冷静自持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掌心那方寸之地。又是一下。虽然微弱,却充满了生命的力量。那是他的孩子。宋聿猛地抬头,看向向暖,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喜悦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激动。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时失语。向暖看着他这副罕见的、近乎傻气的模样,心里软成一片,笑着用力点头:“嗯!宝宝今天第一次动得这么明显!他肯定知道爸爸回来了,在跟你打招呼呢!”宋聿的大手依旧小心翼翼地贴着她的肚子,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才发出一个低沉而微哑的单音:“……嗯。”他缓缓蹲下身,单膝跪在躺椅前,保持着那个手掌轻贴的姿势,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向暖的小腹上,闭上了眼睛。向暖温柔地抚摸着他硬硬的短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这个平日里顶天立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竟因为孩子一个小小的胎动,激动得难以自持。房间里安静极了,阳光静谧流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却磅礴的温情。过了好一会儿,宋聿才抬起头,眼眶似乎有些微微发红。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将向暖紧紧地、却又小心避开她肚子的,拥入怀中。他的拥抱很用力,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珍重。向暖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腹中宝宝偶尔的动静,觉得人生圆满,莫过于此。“老公,”她轻声说,“宝宝好像很喜欢你。”宋聿的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笃定:“嗯。像我,好动。”向暖噗嗤笑出声,心里的那点感动瞬间被哭笑不得取代:“才多大点儿啊,你就知道像你了?”“我的种,当然像我。”宋营长恢复了一点往日的“霸气”,但搂着她的手依旧温柔无比。这个下午,宋聿破天荒地没有立刻去处理带回来的文件,也没有催促向暖去休息,只是就这样抱着她,时不时摸摸她的肚子,感受着那份新生命带来的奇妙与喜悦。直到向暖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又快睡着时,才听到他极轻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谢谢老婆。”“辛苦了。”向暖在他怀里蹭了蹭,安心地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弧。 胎动带来的新奇与喜悦,像一股暖流,持续温润着小家的日子。宋聿似乎变得更加“黏人”了些。只要在家,他的大手总会有意无意地轻覆在向暖的小腹上,哪怕只是并排坐着看书看报,也总要挨着她,感受那偶尔传来的、生命成长的细微动静。 向暖对此乐见其成,甚至变本加厉地利用这一点撒娇。“老公~宝宝说他想听故事了,你念给我们听嘛~”“老公~宝宝好像有点懒,不爱动,你跟他聊聊天,鼓励他一下呀?”“老公~你看宝宝多喜欢你,你一回来他就动得欢,以后肯定跟你最亲了!” 宋聿面上依旧是那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表情,行动上却无比配合。他会拿起向暖买的胎教故事书,用他那念作战报告般低沉严肃的语调,一板一眼地读着童话故事;也会真的对着她的肚子,干巴巴地说几句“我是爸爸,要听话”之类的话,惹得向暖笑倒在他怀里。 这日傍晚,宋聿下班回来,手里除了公文包,还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圆滚滚、黄澄澄的柚子。“后勤部发的,说是老家特产,甜。”他言简意赅地把柚子放在桌上。 向暖正馋酸甜口,一看那饱满的柚子就眼前一亮:“哇!柚子!老公你真好!”她凑过去就想剥。 “坐着。”宋聿拦住她,自己去厨房拿了刀和盘子。他手法利落地将柚子皮划开,剥出晶莹饱满的果肉,仔细撕掉白瓤,分成一小瓣一小瓣,整齐地码在盘子里,递到向暖面前。 向暖吃得眉眼弯弯,满足地喟叹:“好甜呀!老公你也吃!”她拿起一瓣,递到宋聿嘴边。宋聿就着她的手吃了,点点头:“嗯,还行。” 向暖吃了小半盘,解了馋,便歪着头看宋聿。夕阳透过窗户,给他认真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他正低头处理着剩下的柚子皮,似乎打算扔掉。 “老公,”向暖忽然灵光一闪,“这柚子皮别扔呀!”“嗯?”宋聿停下手,疑惑地看她。柚子皮又苦又涩,留着何用? 向暖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她想到新点子时特有的光彩:“我记得以前在一本老食谱上看过,柚子皮可以做糖!好像叫柚子糖?经过处理就不苦了,吃起来清甜润喉,还有点嚼劲,秋冬吃最好了!我们可以试试呀!” 宋聿看着她那跃跃欲试的样子,眉头微蹙:“麻烦。你想吃糖,我去买。” “买的哪有自己做的好玩又有心意呀?”向暖拉住他的袖子,轻轻晃着,“而且成功了,还能给小组添个新产品呢!试试嘛,老公~就试试嘛~说不定很好吃呢?宝宝也说想尝尝爸爸亲手参与做的糖呢~” 又来了。宋聿对她这种“宝宝说”的句式几乎毫无抵抗力。他看着她充满期待的小脸,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他叹了口气,认命道:“怎么做?说。” “老公最好啦!”向暖立刻笑逐颜开,指挥道:“先把白瓤削掉,尽量削干净些,不然会苦……对,就是这样!然后切成小块……用盐水泡一会儿,再焯水……得多换几次水攥干……” 宋聿依言操作,他手稳刀工好,削皮切块这种活做得比向暖利索多了。只是反复浸泡揉搓的步骤确实繁琐,他倒也没不耐烦,只是动作略显笨拙地按照向暖的指挥,一遍遍换水、揉搓、攥干,试图去除柚子皮的苦涩味。 向暖则负责调糖浆。小锅里放入冰糖和水,慢慢熬煮,看着冰糖融化,糖浆冒起细密的小泡,空气里开始弥漫开甜丝丝的气息。 “好了好了,可以把处理好的柚子皮倒进去了!”向暖指挥着。 宋聿将攥得干干的、略显透明的柚子皮块倒入糖浆中,用筷子轻轻翻拌,让每一块都均匀裹上糖液。慢慢地,糖浆被吸收,锅底变得清亮,柚子皮也染上了诱人的琥珀色,变得晶莹剔透起来。 向暖关火,撒上一小把干桂花,借着余温拌匀。桂花的香气瞬间被激发出来,混合着柚子的清香和甜味,充满了整个厨房。 “好像成功啦!”向暖惊喜地看着锅里色泽漂亮的柚子糖,忍不住捏起一块还微烫的吹了吹,小心地咬了一口。入口先是清甜,随后是柚子皮特有的、经过处理后的微韧嚼劲,淡淡的桂花香萦绕齿间,完全没有苦涩味,只有满口生津的润泽感。 “老公!你快尝尝!好吃!”她眼睛亮亮地,将手里剩下半块递到宋聿嘴边。 宋聿就着她的手吃了。那甜味对他而言有些过腻,但奇异的嚼劲和清新的回味确实不错。他看着向暖那副“求表扬”的小模样,点了点头:“嗯,还行。” “只是还行吗?”向暖嘟嘴,自己又吃了一块,眯起眼享受,“明明很好吃!清热化痰,润燥止咳,秋冬季节吃最好了!明天我就拿给王姐她们尝尝,要是大家都说好,咱们就多做点!” 第二十七章 在家等着 第二天,向暖带着一小罐柚子糖去了仓库。嫂子们一尝,果然纷纷称赞。“哎哟,这柚子皮还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糖?小暖你这脑子怎么长的!”“甜而不腻,嚼着还挺有意思,嗓子真觉得舒服点了!”“这个好这个好,材料便宜,咱们还能废物利用呢!” 王秀娟更是大手一挥:“我看行!以后后勤部再发柚子,皮咱们全包了!这又是一条新财路!” 柚子糖试做成功,向暖心里美滋滋的。晚上宋聿回来,她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扑过去汇报喜讯。“老公!你做的柚子糖大受欢迎!王姐她们都说好吃,准备以后常做了卖呢!”她抱着他的胳膊,仰着脸笑,“都是老公功劳最大!没有你帮我削皮揉搓,我可做不出来那么成功的!” 宋聿看着她那兴奋劲儿,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面上却淡淡:“举手之劳。”心里却因着她的肯定和依赖,泛起细微的满足感。 然而,或许是白天在仓库忙着试吃和讨论新计划,吹了点风,又或许是最近琢磨新品有些耗神,半夜里,向暖忽然发起低烧来。 她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觉得浑身酸痛,喉咙干得冒火,想喝水,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难受地哼哼唧唧。 她细微的动静立刻惊醒了身旁浅眠的宋聿。他伸手一摸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心里顿时一沉。 “暖暖?”他打开床头灯,只见向暖小脸烧得通红,眉头紧蹙,嘴唇干燥起皮。 宋聿瞬间睡意全无,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他立刻起身,先是给她掖好被角,然后迅速去卫生间拧了冷毛巾敷在她额头上,又倒来温水,小心地扶起她,一点点喂她喝下。 “难受……”向暖靠在他怀里,声音带着哭腔,脆弱又委屈。 “知道,知道。”宋聿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温柔,他一边喂水,一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发烫的太阳穴,“没事,老公在。” 喂完水,他让向暖重新躺好,盖严被子。然后快步走到书桌前,拿起电话,直接拨到了营部卫生所值班室。 “我是宋聿。”他的声音瞬间恢复了平时的冷厉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爱人发烧,怀孕四个多月。立刻让李医生带退烧孕妇能用的药过来一趟。要快!” 放下电话,他回到床边,不停地给向暖更换额头上的冷毛巾,握着她的手,低声安抚:“医生马上就到,别怕。” 不过几分钟,门口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李医生背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宋营长亲自打电话,语气那么急,谁敢怠慢。 李医生仔细检查了向暖的情况,量了体温:“38度5,低烧。应该是有点劳累,加上换季着凉了。我先给她用点物理降温,再用一点对孕妇安全的退烧药,问题不大,宋营长别太担心。” 宋聿紧绷着脸,站在一旁,眼神一刻也没离开过向暖,那目光沉得吓人。虽然李医生说问题不大,但他看着小媳妇那难受的样子,心就像在油锅里煎一样。 李医生给向暖用了药,又嘱咐了注意事项,留下些药片,这才在宋聿低压气场中告辞离开。 送走医生,宋聿回到床边,继续履行他的护理职责。换毛巾、喂水、测体温,动作一丝不苟,眼神里的担忧和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向暖吃了药,又在他的悉心照顾下,慢慢退了烧,沉沉睡去。宋聿却几乎一夜未合眼,就坐在床边守着她,直到天蒙蒙亮,确认她体温彻底恢复正常,呼吸平稳,才稍稍松了口气。 清晨,向暖醒来,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只是还有些乏力。她一睁眼,就对上宋聿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他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色胡茬。 “老公……”她声音还有些哑,“你一夜没睡?” 宋聿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这才哑声道:“没事。还难受吗?” 向暖摇摇头,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心里又酸又软,伸出小手摸了摸他扎手的下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宋聿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语气带着后怕的严肃:“以后不准再累着。小组的事,让王秀娟她们多跑。新品不准再急着试。听到没有?” 这次向暖一点也没撒娇耍赖,乖乖点头:“嗯,听到了。”她知道自己这次真的吓到他了。 宋聿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俯身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再睡会儿。我去给你熬点粥。” 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略显疲惫地走出卧室,向暖把脸埋进带着他气息的枕头里,心里涨满了酸涩的幸福。她的铁血老公,总是这样,把所有的温柔和担忧都藏在冷硬的外表下,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会泄露出一丝半点,却厚重得让她心疼又眷恋。 因为这场小病,向暖被宋聿严格“禁足”了好几天,彻底成了“甩手掌柜”,连仓库都不准去,只准在家静养。柚子糖的生产计划自然也暂缓了。 这天下午,向暖正无聊地翻着书,忽然听到门口传来王秀娟和几位嫂子压低嗓门的说话声。 “……小暖病好了点没?我们特意来看看她。”“宋营长在家不?我们把这几天分的钱给她送来,还有账本……”“嘘……小点声,别吵着她休息。” 向暖心里一暖,扬声道:“王姐,是你们吗?快进来吧!我好多啦!” 王秀娟几人这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手里还提着水果和鸡蛋。“哎哟,看着气色是好多了,可吓死我们了!”王秀娟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就是,听说你病了,我们都担心得不行!”“这是咱们小组这几天的分红,账本你也看看,有啥不清楚的问我。”一个嫂子把一个小布包和账本递过来。 向暖笑着接过:“谢谢嫂子们惦记着我。我没事了,就是有点着凉。还劳你们跑一趟。” “这说的啥话!你可是咱们的主心骨!”王秀娟嗔怪道,又压低声音,“你病这几天,你猜怎么着?宋营长每天早晚都特意从仓库那边绕一圈,也不说话,就看看猫窝里的食水够不够,那几只猫蹭他裤腿,他居然也没踢开,还……还好像顺手扔了点小鱼干?” 另一个嫂子也笑:“可不是!我们还看见他下班回来,在服务社挑苹果,挑了老半天,净拣最红最贵的买,肯定是买给你的!” 向暖听着嫂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宋聿这些天细微处的关心,心里像被暖风吹过,熨帖无比。她知道,他这是在用他的方式,替她照看着她在意的一切。 送走了嫂子们,向暖看着那个装钱的小布包和账本,想了想,拿出自己的小本子,开始写写画画。 晚上宋聿回来,看到她又在书桌前,眉头立刻皱起:“病刚好,又费神?” 向暖却笑着拉他坐下,把小本子推到他面前:“老公,你看,这是我一个新想法。”宋聿看去,只见本子上画着简单的图示,写着“家属院年终慰问品计划”。“你看啊,”向暖依偎着他,轻声细语地解释,“咱们小组这几个月,也赚了点小钱。我就想啊,快年底了,是不是可以用小组的名义,拿出一部分利润,买点实用的东西,慰问一下院里几位最困难的嫂子,还有几位年纪大、孩子不在身边的随军老人?钱不多,就是一点心意,让大家觉得院里是个温暖的大家庭,你看行吗?” 宋聿看着本子上那虽然稚嫩却充满心意的计划,再低头看看怀里眼神清澈明亮的小妻子。她自己病刚好,想的不是自己,而是怎么用赚来的钱去帮助更困难的人。 他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好。你想做就做。需要我帮忙,就说。” “老公你最好了!”向暖开心地环住他的腰,“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 向暖的“年终慰问品计划”得到了宋聿的首肯后,她便像只重新充满电的小马达,又开始悄摸摸地忙活起来。 当然,这次她牢记“不准累着”的铁律,只动脑,不动手,充分发挥“总指挥”的职能。 她先是拉着王秀娟和几位核心骨干嫂子开了个小会,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嫂子们一听,哪有不赞成的?这不仅是做好事,能给小组博个好名声,更重要的是,谁家没个难处? 今天你帮别人,说不定明天就需要别人帮一把。 大家都是一个院里住的,和气互助比什么都强。 于是,事情便有条不紊地推进起来。 向暖负责制定名单和采购清单,王秀娟负责打听各家具体困难,另外两位细心的嫂子负责采购和分装。 账目依旧清晰公开,从小组公用的利润里支出每一笔钱,都记得明明白白。 这一切,都在向暖的遥控指挥和宋聿的“默许”下进行着。 宋聿虽然嘴上不说,但每天回来,都会看似随意地问一句“今天又折腾什么了?”,听向暖软语汇报进度,偶尔还会提一两个一针见血的意见。 比如: “慰问品直接送,别搞形式主义。” “名单让王秀娟最后再核对一遍,务必公平,别漏了真正困难的。” 有了他的暗中把关,计划推进得更加稳妥。 这天是周末,天气晴好。慰问品都已准备妥当,分装在一个个写着名字的布口袋里。向暖本想亲自跟着去送,却被宋聿和王秀娟联手按住了。 “我的小祖宗哟,你就在家歇着吧!这才刚退烧几天?吹了风再反复,宋营长还不得把我们几个给练废了?”王秀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宋聿更是直接,一件军大衣兜头罩下,把向暖裹得严严实实:“在家等着。我陪她们去。” 第二十八章 笨死了 向暖眨眨眼,有些意外:“你也去?”她想象不出宋聿冷着那张阎王脸,提着慰问品去敲人家门的样子。 宋聿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硬邦邦地道:“顺便巡查。免得有人说闲话。” 向暖心里偷笑,什么巡查,分明是怕嫂子们忙不过来,又怕她在家担心,干脆亲自出马镇场子兼当苦力。她乖乖点头:“哦,那好吧。辛苦老公啦!” 宋聿带着王秀娟和另外两位嫂子,提着大包小包出了门。向暖趴在窗台上,看着他那高大挺拔的身影走在几位嫂子中间,手里还提着与他气质极不相符的印花布口袋,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慰问进行得很顺利。收到东西的家属们都是又惊又喜,连连道谢。尤其是几位老人,拉着王秀娟她们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直夸院里风气好,领导带得好,媳妇们心肠好。宋聿虽不多言,只是站在一旁,但那身军装和冷峻的气场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认可与支持,让这份心意显得更加郑重其事。 只有到了马家媳妇门口时,气氛略显尴尬。王秀娟敲开门,说明来意,马家媳妇看着那袋东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她家条件确实不算好,但之前闹过那些不愉快…… 宋聿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压力:“拿着吧。院里的一点心意。孩子上学用得着。”他目光扫过屋里正在写作业的孩子。 马家媳妇这才讪讪地接过去,低声道了句谢,快速地关上了门。 走完最后一家,王秀娟长舒一口气,对宋聿笑道:“营长,今天真是辛苦您了!您往这一站,比我们说十句都管用!” 宋聿“嗯”了一声,没多说,心里却想着赶紧回家看看那小女人是不是又不好好休息。 果然,一推开门,就看到向暖正站在桌边倒水喝。“不是让你躺着?”宋聿眉头立刻锁紧。“我就起来喝口水嘛。”向暖放下杯子,笑眯眯地迎上来,“怎么样怎么样?大家高兴吗?”宋聿一边脱外套,一边言简意赅地汇报:“高兴。都说好。马家也收了。”向暖眼睛弯成了月牙:“那就好!老公出马,一个顶俩!”她凑过去,抱住他的腰,仰着脸问:“那……宋营长亲自体察民情,有什么感想呀?” 宋聿低头看着她亮晶晶求表扬的眼睛,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感想就是,你功劳最大。累不累?”“不累不累!”向暖连忙摇头,心里甜丝丝的。 慰问活动像一阵暖风,吹遍了家属院的每个角落,互助小组的声望达到了新的高度。连营部领导都在开会时特意表扬了这种“团结互助、自力更生”的精神。向暖虽然被宋聿勒令在家静养,但她的名字和她的“小生意”,却彻底成了院里的一段佳话。 天气越来越冷,眼看就要入冬。向暖的肚子也像吹气球一样,一天天明显起来,行动开始有些不便。宋聿看得紧,几乎把她当成了玻璃娃娃,重活累活一律不准沾,连弯腰捡东西都会被他抢先一步。 这晚,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冬雨,寒意刺骨。屋里却暖意融融,灯光明亮。向暖洗完澡,坐在床边,皱着眉头努力想给自己涂妊娠油。肚子大了,有些地方实在不好够到。 宋聿从浴室出来,就看到她扭成个麻花似的笨拙样子,走过去拿过她手里的瓶子:“笨。我来。” 向暖立刻乖乖躺好,亮出圆滚滚的肚皮,眼巴巴地看着他:“老公你最好啦!” 宋聿倒了些油在手心搓热,然后小心翼翼地覆上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他的手掌温热而粗糙,动作却异常轻柔,沿着皮肤的纹理慢慢涂抹、打圈,连侧腰和后腰容易长纹的地方都没放过。 他的表情专注而认真,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掌心下是他日益成长的孩儿,和他最心爱的小女人因孕育而变化的身体。一种混合着责任、怜爱与难以言喻的感动在他心间涌动。 向暖舒服地眯起眼睛,像只被顺毛的猫。他的按摩技术越来越好,极大地缓解了她的腰酸和皮肤干痒。 “老公,”她忽然轻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你说,我长了这么多妊娠纹,以后会不会变得很丑啊?” 宋聿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头看向她,灯光下,小媳妇的脸上带着孕期的圆润光泽,眼神里却有一丝属于小女人的脆弱和担忧。 他眉头微蹙,似乎很不理解她这个问题。他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语气是一贯的平淡直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丑什么?这是功勋章。我宋聿的老婆,怎么样都好看。” 没有华丽的辞藻,甚至算不上情话,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有力量。向暖愣了一下,随即鼻子一酸,心里那片小小的阴霾瞬间被这句话照得亮堂而温暖。她忍不住笑起来,眼眶却有点湿:“哪有你这样的……功勋章都来了……” “实话。”宋聿涂完最后一点,仔细帮她拉好睡衣,盖好被子,然后关了大灯,只留一盏昏暗的床头灯。他躺下来,将她小心地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最舒服的位置,大手依旧习惯性地护着她的肚子。 窗外雨声淅沥,屋内安宁静好。向暖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腹中宝宝的偶尔活动,觉得整个世界都安稳而圆满。 “老公。”“嗯?”“等宝宝生了,我们带着他,还有豆子它们,一起去拍张全家福好不好?”“好。”“还要给宝宝做很多很多小衣服,你帮我挑布料。”“嗯。”“我还想……”她细声细气地规划着未来,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困意。宋聿静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 直到怀里的人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彻底睡熟了。宋聿才在黑暗中,极轻地吻了吻她的发顶,低沉的嗓音融在雨夜里,温柔得不可思议:“睡吧。有我在。” 寒冬正式降临,北风呼啸,家属院的窗户玻璃上都结起了厚厚的冰花。向暖的孕期进入了最后阶段,肚子大得像个圆球,行动愈发笨拙,夜里也睡得不安稳,腿脚抽筋成了常事。 宋聿的神经绷得更紧了。他几乎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和晚间活动,每天准时回家。家里的暖气烧得比别家都足,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所有家具的尖角都被他细心地用软布包了起来,生怕向暖磕着碰着。 这夜,向暖又被小腿一阵剧烈的抽筋疼醒,忍不住“嘶”地抽了口冷气,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她刚一动,身旁的宋聿立刻就醒了。“又抽筋了?”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异常清醒,立刻坐起身,“哪条腿?” “左……左腿……”向暖疼得眼泪汪汪。宋聿二话不说,大手握住她冰凉的左脚,找到小腿肚痉挛僵硬的肌肉,用恰到好处的力度,沉稳而迅速地揉按起来。他的手掌滚烫,力道均匀,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感。 向暖疼得直吸气,手指紧紧攥着被子。“忍一下,马上就好。”宋聿低声安抚,手下动作不停。果然,过了一会儿,那揪紧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疼痛感逐渐消退。 向暖长长舒了口气,浑身脱力地瘫软在枕头上,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宋聿却没有立刻松开,继续帮她揉按了一会儿小腿和脚掌,促进血液循环,直到她的脚丫恢复温热柔软为止。他又起身去倒了杯温水,喂她喝了几口。 “还好吗?”他拨开她汗湿的额发,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心疼。“嗯……好多了……”向暖声音还带着点哭腔,依赖地蹭了蹭他的手掌,“老公,幸好有你在……”每次抽筋,他总能第一时间醒来,用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帮她缓解。他的冷静和可靠,成了她孕晚期最大的安全感来源。 宋聿没说话,只是重新躺下,将她连人带被子拥进怀里,让她冰冷的双脚贴在自己温暖的小腿上焐着,大手则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和后腰,帮她放松。“睡吧,我守着。”他低声道。 向暖在他令人安心的气息和体温包围下,很快又沉沉睡去。宋聿却睁着眼,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确认她不再难受,才稍稍合眼,却始终保持着警醒。 第二天是休息日,宋聿难得没有早起出操。向暖醒来时,发现他正靠在床头看书,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被子上。“醒啦?”他放下书,低头看她,“还抽筋吗?”“唔……好像没事了。”向暖摇摇头,在他帮助下慢慢坐起身。阳光透过结霜的窗户照进来,屋里暖洋洋的。 吃完早饭,宋聿拿出一个牛皮纸包的东西。“给你。”“什么呀?”向暖好奇地接过,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本崭新的《孕期百科和新生儿护理》,里面还夹着一些从报纸上仔细剪下来的相关文章。“托人买的。有空看看,心里有底。”宋聿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手买了棵白菜。向暖翻看着书里那些细致的讲解和插图,甚至有些地方还被宋聿用红笔划了线,做了简单的笔记。她想象着这个冷硬的男人在灯下一脸严肃地研究这些孕产知识的样子,心里又暖又甜,还带着点莫名的好笑和感动。 “老公……”她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真好!” 第二十九章 还是爸爸想的周到 宋聿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清了清嗓子:“免得你老是瞎担心,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正说着,门外传来王秀娟的大嗓门:“小暖!宋营长!在家不?” 宋聿去开了门。王秀娟和几位嫂子提着大包小裹挤了进来,带进一股冷气,也带来了满屋的热闹。 “哎哟,这天可真冷!小暖,你看我们给你带什么来了?” 王秀娟献宝似的打开一个包袱,里面是几件用柔软棉布做的小衣服、小包被,针脚细密,还绣着可爱的小老虎、小花朵。 “这是咱们小组几个手巧的嫂子一起做的!给未来宝宝的见面礼!” “还有这个,”另一个嫂子拿出一个搪瓷缸,“我老家寄来的土鸡蛋,最营养了!” “这是我腌的酸黄瓜,小暖你不是最近爱吃酸吗?” 嫂子们七嘴八舌,带来的东西堆了小小一桌,都是朴实却充满心意的好东西。 向暖看着那些小巧可爱的婴儿衣服,摸着柔软的布料,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眼圈都有些红了:“嫂子们……这太让你们破费了……谢谢,真的太谢谢了……” “谢啥!咱们都是一个院的姐妹!你可是咱们的大功臣!” 王秀娟豪爽地摆手,又压低声音笑道:“再说了,咱们小组现在能这么红火,家家都能多几个零花钱,还不都是托你的福?这点东西算啥!” 宋聿站在一旁,看着被嫂子们围在中间、笑得一脸幸福的小妻子,看着桌上那些充满人情味的礼物,冷硬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他默默地去厨房烧水,给每位嫂子都泡了杯热茶。 嫂子们热闹地坐了一会儿,仔细问了向暖的身体情况,又传授了不少过来人的经验,这才嘻嘻哈哈地告辞,临走前还一再嘱咐:“有啥事千万别客气,随时叫我们!” 送走嫂子们,屋里恢复了安静。向暖还沉浸在感动中,一件件地翻看那些小衣服,爱不释手。 “老公你看,这小老虎绣得多可爱!还有这个小包被,又软和又暖和……” “嗯。” 宋聿应着,拿起一件小小的连体衣看了看,眼神也变得有些奇异。 这么小的衣服,给他的孩子穿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在他心中涌动。 他放下衣服,看向正拿着一个虎头鞋比划的向暖,忽然道:“对了,名字,想了没有?” 向暖抬起头,眼睛一亮:“想了好多呢!就是拿不定主意。老公你有什么想法?” 宋聿沉吟片刻:“男孩的话,要响亮,有担当。女孩……” 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女孩”这个选项过于柔软,需要更慎重些,“女孩要平安喜乐。” “我也这么觉得!”向暖兴奋地拿出她写满名字的小本子,“你看啊,如果是男孩,叫‘宋毅’怎么样?取意志坚毅的意思。或者‘宋远’,志存高远!女孩的话,‘宋安’?平安顺遂。或者‘宋悦’,喜喜悦悦的……” 她念一个,就看一眼宋聿的表情。宋聿听得认真,偶尔点点头,或者摇摇头。 “宋毅不错。”他点了第一个,“宋安也好。” “是吧是吧!我也最喜欢这两个!” 向暖像是找到了知音,开心地靠在他肩上,一起翻看着那些名字,絮絮叨叨地说着每个名字的寓意,对未来宝宝的期待。 阳光透过窗棂,将相偎着讨论孩子名字的两人身影拉长,温暖而静谧。 又过了几日,傍晚时分,天空再次飘起了细雪。 宋聿从营部回来,帽子和肩头落了一层白。 一进门,就看到向暖正扶着腰,慢慢地在客厅里踱步,这是医生建议的助产运动。 她看到宋聿,立刻露出笑容:“老公回来啦?今天下雪了呢。” “嗯。”宋聿脱下军大衣,掸掉雪花,走过去很自然地扶住她的胳膊,“累了就歇会儿。” “不累,多走走生的时候容易些。” 向暖靠着他,借着他的力气慢慢走着,“老公,你看窗外,雪好像越来越大了。” 宋聿扶着她走到窗边。 窗外,雪花无声飘洒,整个世界一片静谧的洁白。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枝桠上积了雪,像是开满了银花。 “真好看。”向暖轻声感叹,忽然摸了摸肚子,“哎呀,宝宝好像也很喜欢,动得特别欢呢!老公你快摸摸!” 宋聿的大手覆上去,果然感受到里面那个小生命活泼有力的活动,像是在回应窗外的雪景。夫妻俩相视一笑,一种无声的幸福在空气中流淌。 散完步,宋聿扶着向暖在沙发上坐下,又拿过毯子给她盖好腿。 他则坐在她身边,拿起那本《孕期百科》,就着灯光,翻到产前准备那一章。 “再看看还需要准备什么。”他语气认真得像是在研究作战计划。 向暖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软成一片。 她歪着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打了个小哈欠:“老公,我有点困了。” “那就睡。”宋聿放下书,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 “可是还想听你念书……”她闭着眼睛撒娇。 宋聿顿了顿,重新拿起书,翻到后面舒缓的童话故事部分,用他那低沉平稳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他的声音并不温柔,甚至有些刻板,但在此刻,听在向暖耳中,却比任何催眠曲都更令人安心。 窗外的雪静静地下着,屋内炉火噼啪作响,男人低沉的读书声和女人均匀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冬日里最温暖的画卷。 向暖在他的读书声中,意识渐渐模糊,沉入甜美的梦乡。 在彻底睡着前,她模糊地想:无论未来有多少未知和挑战,只要有这个嘴硬心软的男人在身边,她就无所畏惧。 宋聿念完一个故事,低头发现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脸颊红扑扑的,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他极轻地合上书,小心地调整姿势,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卧室。 他的动作稳得像山,柔得像水。 宋聿小心翼翼地将向暖安置在铺得厚实柔软的床上,拉过棉被仔细掖好被角。 睡梦中的向暖无意识地蹭了蹭枕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宋聿站在床边,凝视了她片刻,目光在她红润的脸颊和微微隆起的腹部停留了许久,冷硬的眉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柔和。 他俯身,极轻地在她额间印下一个吻,这才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客厅,他并没有立刻休息。 桌上的那些小衣服、小包被还散落着,透着浓浓的生活气息和邻里情谊。 他一件件拿起,仔细地看着那细密的针脚和憨态可掬的小老虎刺绣,指腹摩挲着柔软的布料,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期待与责任感的暖流在他心口涌动。 他动作略显生疏却异常认真地将这些礼物叠放整齐,收进一旁早已备好的藤编箱子里。 那里已经放了一些他们自己准备的婴儿用品,如今更添了一份温暖的重量。 日子就在这种宁静而充满期待的节奏中一天天过去。 雪化了又下,院子里的老槐树银装素裹了几回,向暖的产期也日益临近。 宋聿明显更加忙碌起来,营部的工作不能落下,但只要一有空闲,他必定立刻赶回家。 家里的炉火总是烧得旺旺的,热水瓶永远满着,向暖随口提过想吃的什么东西,下一餐或者第二天总会以各种方式出现在餐桌上。 他的话依旧不多,但行动却细致周到得让向暖时时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这天下午,向暖正靠在沙发上织着一只小小的袜子,虽然手艺远不如嫂子们精巧,却也是一针一线满满的心意。 门被推开,宋聿带着一身寒气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崭新的军绿色帆布包,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老公,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向暖放下手里的毛线针,笑着问道。 “嗯,今天事少。” 宋聿含糊地应了一声,将帆布包放在桌上,发出些微沉闷的声响。 他脱下大衣,仔细掸掉雪花,挂好,这才走过来,先是习惯性地看了看她的气色,然后目光落在那个帆布包上。 “这是什么呀?”向暖好奇地探过身。 宋聿没说话,只是动手打开了帆布包。只见里面琳琅满目,全是崭新的婴儿用品:更柔软的奶瓶、小巧的指甲钳、体温计、一大堆不同型号的尿布、温和的婴儿洗护用品……甚至还有一个小巧的、可以挂在床头的夜灯。 “呀!你什么时候去买的?”向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拿起这个看看,又拿起那个摸摸,这些东西可比她想的要齐全多了。 “顺路。” 宋聿言简意赅,但从他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眼神里细微的得意之色,向暖能看出他绝对是特意去仔细挑选采购的。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这个大男人在婴幼儿用品专区,一脸严肃、如临大敌般地研究对比各种商品的样子。 心里甜得像是灌了蜜,她放下东西,伸出手软软地撒娇:“老公你真好!快过来让我抱抱!” 宋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但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向暖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还带着室外凉气的衣襟前,蹭了蹭:“我们宝宝肯定高兴坏了,爸爸想得这么周到。” 宋聿身体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大手迟疑地抬起,轻轻落在她的后背上,拍了拍。 “应该的。”他低声道。 向暖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不过老公,你买这么多尿布,型号是不是得等宝宝生了看大小再买更合适呀?还有这个奶瓶,听说还有一种防胀气的更好呢……” 第三十章 母女平安,宋安 她只是就事论事地随口一说,却见宋聿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拿起那包尿布和奶瓶,仔细看了看型号和说明,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像是发现了重大疏漏的作战计划。 “是我考虑不周。明天我去换。”他沉声道,那语气仿佛不是在说换尿布,而是要去执行一项紧要任务。 向暖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忙拉住他的胳膊:“哎呀,我随便说说的,这些肯定都能用上!不用特意去换,多麻烦呀。我就是觉得你可爱嘛,这么认真。” 宋聿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样子,眉头才稍稍舒展,但还是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又过了几天,夜里向暖睡得正沉,忽然被一阵隐约的抽痛惊醒。 她起初没太在意,孕晚期偶尔的宫缩是正常的。 但过了一会儿,那疼痛变得有规律起来,一阵紧过一阵。 她深吸了口气,轻轻推了推身旁的宋聿:“老公……” 几乎是在她出声的瞬间,宋聿就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毫无睡意。 “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但语气却立刻警觉起来。 “我……好像肚子有点疼,规律性的。”向暖小声说,抓住他胳膊的手微微用力。 宋聿立刻坐起身,啪嗒一声打开了床头灯。 暖黄的光线下,他仔细看着向暖的脸色,发现她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没有丝毫慌乱,但动作明显加快了。 “别怕。”他沉声说,语气是令人安心的镇定,“应该是要生了。我们按计划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床头柜上准备好的夜光表记了下时间,然后迅速起身,拿出早就收拾好的待产包,又给向暖披上最厚实的外套。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甚至比向暖自己还要冷静。 但向暖却敏锐地注意到,他给她扣外套扣子时,那双平时稳如磐石的手,指尖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轻颤。 “老公,”阵痛间隙,向暖握住他的手,柔声说,“我没事,你别紧张。” 宋聿动作一顿,抬眼看了她一眼,抿紧了唇,没说话,只是反手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那力道大得几乎有些捏疼她。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那丝微不可查的颤抖消失了,又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他先给营里值班室打了个简短的电话,通知情况并安排好了车辆,然后一把将向暖打横抱起,稳步向外走去。 “东西都带齐了?”向暖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却稍快的心跳,忽然问了一句。 “嗯。”宋聿应道,走到门口,又停下,确认了一下钥匙,这才快步下楼。 吉普车早已等在楼下。寒风凛冽,宋聿用大衣仔细裹好向暖,快速将她抱上车。车子向着部队医院疾驰而去。 一路上,宋聿一手紧紧握着向暖的手,另一只手拿着电话,冷静地给王秀娟嫂子打了个电话,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到了医院,医护人员早已接到通知,迅速将向暖推进产房做检查。宋聿被挡在了产房门外。 刚才所有的冷静和镇定,在产房大门关上的那一刻,仿佛瞬间从他身上抽离。 他像一尊雕塑般笔直地站在门口,目光紧紧盯着那扇门,下颌线绷得极紧,周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 只有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泄露着他内心远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产房里偶尔传出向暖压抑的痛呼声,每一声都像针一样扎在宋聿的心上。他眉头锁死,喉结上下滚动着。 接到电话的王秀娟和几位相熟的嫂子也匆匆赶来了。 “宋营长,小暖怎么样了?”王秀娟急切地问。 宋聿像是才回过神,转过头,眼神里的焦灼还没来得及完全掩饰。“进去有一会儿了。”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别担心,小暖身子骨不错,肯定顺顺利利的!”嫂子们七嘴八舌地安慰着,但宋聿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又转回头,死死盯着那扇门。 王秀娟看着他这副样子,叹了口气,对旁边几位嫂子小声说:“别看宋营长平时冷冰冰的,这心里头啊,可比谁都疼小暖。”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产房的门终于打开了。护士笑着走出来:“向暖家属!” 宋聿一个箭步冲上去,速度快的惊人:“我是她爱人。她怎么样?” “母女平安!恭喜宋营长,是个漂亮的小千金,六斤八两!”护士笑着报喜。 那一刻,宋聿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甚至微微晃了一下。 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 那冷硬的脸上,极其罕见地、清晰地浮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巨大喜悦和激动,虽然转瞬即逝,却被王秀娟她们看得清清楚楚。 “谢谢。”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上了明显的颤音,“我爱人怎么样?” “产妇状态很好,就是累了,一会儿就推出来。” 很快,向暖被推了出来,脸色有些苍白,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角,但精神看起来还好,嘴角带着疲惫却幸福的笑意。 她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襁褓。 宋聿立刻上前,第一反应是俯身去看向暖,大手握住她的手,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疼不疼?还好吗?” 那眼神里的关切和心疼浓得化不开。 向暖摇摇头,笑容甜甜的:“不疼了。老公,你看,我们的女儿。” 宋聿这才像是猛然想起孩子似的,目光转向那个襁褓。小小的婴儿皱巴巴、红通通的,正闭着眼睛安静地睡着。 一种极其奇异的感觉击中了他,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措,甚至不敢伸手去碰。 向暖看着他愣怔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轻声鼓励:“老公,你抱抱她呀。” 宋聿像是接到了无比重要的指令,深吸一口气,极其小心地、近乎笨拙地伸出手,在护士的指导下,将那团柔软的小小生命抱进了怀里。 他的动作僵硬无比,手臂肌肉紧绷,仿佛抱着的是世界上最易碎又最珍贵的宝物,一动不敢动。 他低头看着怀里那张小脸,看着那微微翕动的小鼻子小嘴,看着那细软如绒的头发,冷硬的心仿佛被彻底融化了一般。 他抬起头,看向向暖,眼神复杂,充满了初为人父的激动、喜悦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像你。”他哑声说,语气无比肯定。 向暖噗嗤笑了:“大家都说刚出生的宝宝看不出像谁呢。” “就像你。”宋聿固执地重复道,目光又回到了女儿脸上,怎么也看不够。 嫂子们围上来,看着这温馨的一幕,都笑得合不拢嘴,纷纷夸赞宝宝长得俊。 回到病房安顿好,嫂子们又叮嘱了一番才离开,留下他们一家三口。 房间里安静下来。向暖累极了,沉沉睡去。 宋聿就坐在床边,一会儿看看妻子安静的睡颜,一会儿看看旁边小床上熟睡的女儿,内心的澎湃久久无法平息。 他想起之前和向暖讨论名字的场景。 他轻轻拿起向暖放在床头的那本写满名字的小本子,翻到那一页。 目光在“宋安”和“宋悦”两个名字上流连。 平安喜乐。这是他对自己小公主最朴素的愿望。 他最终用手指轻轻点在了“宋安”两个字上。 宋安,愿她一生平安顺遂。 这个名字,很好。 宋聿凝视着熟睡的妻女,心中充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圆满。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病房外,借用了医生办公室的电话,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老家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是母亲略带睡意却难掩关切的声音:“小聿?怎么这么早打电话?是不是小暖……” “妈,”宋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疲惫后的沙哑,“向暖生了。”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宋母又惊又喜的声音:“生了?!哎呀!老天爷!什么时候生的?怎么样?小暖怎么样?孩子怎么样?是男孩还是女孩?” 一连串的问题像豆子一样倒了出来,背景里还传来了宋父模糊的询问声。 “昨晚生的,母女平安。”宋聿言简意赅,但语气中的喜悦却清晰地传递了过去,“是个女孩,六斤八两。” “女孩好!女孩好啊!贴心小棉袄!”宋母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充满了喜悦,“小暖受罪了吧?哎哟,心疼死妈了!你好好照顾她没有?可不能马虎!” “我知道,妈。”宋聿应着,“她累了,刚睡着。” “让她睡!让她好好睡!别吵她!”宋母连忙嘱咐,然后又迫不及待地问,“孩子像谁?像你还是像小暖?哎,拍照片了没有?快!快寄过来给妈看看!” 宋聿这才想起还没拍照,顿了顿,老实回答:“还没拍。”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喜事都不知道先拍个照片!”宋母嗔怪道,随即语气变得斩钉截铁,“等着!我跟你爸这就收拾东西,马上买票过去!得去看看我的宝贝孙女和儿媳妇!” 宋聿下意识地想拒绝,他知道父母年纪大了,长途奔波辛苦:“妈,这边有我在,你们不用……” “什么不用!”宋母立刻打断他,“必须去!小暖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我们做公公婆婆的哪能不在身边?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懂怎么照顾月子?怎么带孩子?我们得去帮忙!就这么说定了!老头子,快!快查查今天还有没有票!” 电话那头传来宋父沉稳些但同样难掩激动的声音:“好,好,我这就看。小聿,照顾好小暖和孩子,我们尽快过去。” 宋聿知道拗不过父母,只好应下:“好,路上小心。” 刚挂断电话,还没等他回病房,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岳母林雅芝打来的。 “妈。”宋聿接起。 “小聿啊,”林雅芝的声音温柔却带着急切,“我刚睡醒心里就怦怦跳,想着是不是小暖有什么动静了?她还好吗?” 第三十一章 去躺着休息 宋聿心里感叹这母女连心,连忙汇报:“妈,向暖生了,昨晚的事,母女平安。” “哎哟!谢天谢地!”林雅芝长舒一口气,紧接着声音就带上了哭腔,“我的暖暖受苦了……孩子多大?她怎么样?精神好不好?” “她睡了,孩子也睡了。” “睡了就好,睡了就好,让她好好休息。”林雅芝絮絮叨叨地嘱咐,“你可得精心点,月子里的女人最金贵,不能碰凉水,不能吹风,情绪也要照顾好,她想吃什么你就想办法……” “我知道,妈。”宋聿耐心地听着。 “我放心不下,”林雅芝语气坚定起来,“我得过去看着才行。我这就去收拾,跟你爸妈他们一起过去!有我们老人在,你们年轻人能轻松点。” 宋聿这次没有拒绝岳母的好意,他知道向暖肯定也想妈妈了:“好,谢谢妈。你们买好票告诉我车次,我去接站。” 两天后,宋聿安排好营里的事务,开着吉普车准时到了火车站出口。 远远地,就看到宋父宋母和岳母林雅芝提着大包小裹,正翘首以盼。 “爸,妈。”宋聿快步迎上去,接过他们手里沉重的行李。 宋母一把拉住儿子的胳膊,上下打量:“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小暖呢?宝宝呢?都好着吗?” “都好,都在家。”宋聿简短回答,领着三位老人往车边走。 林雅芝也急切地问:“暖暖情绪怎么样?奶水够不够吃?晚上闹不闹?” 宋聿一边开车门一边应着:“她挺好,宝宝也挺乖。” 一路上,三位老人的话题就没离开过向暖和孩子,各种细节问个不停,宋聿尽量言简意赅地回答,车速却比平时快了不少。 到了家楼下,车还没停稳,宋母和林雅芝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宋聿和宋父提着行李跟在后面。 一开门,一股温暖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奶香扑面而来。 向暖正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怀里抱着小小的襁褓,轻声哼着歌。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显得宁静而美好。 “妈!爸!你们来了!”向暖看到门口的人,眼睛顿时亮了,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 “暖暖!”林雅芝第一个冲过去,眼圈立刻就红了,小心翼翼地先是仔细看了看女儿的脸色,然后才把目光投向那个小襁褓,“快让妈看看,我的小外孙女呦……” 宋母也紧跟着凑过来,满脸慈爱:“小暖,辛苦你了,气色看着还行……哎哟,这就是我的宝贝孙女?快让奶奶瞧瞧!” 两位妈妈瞬间就把向暖和孩子围住了,又是摸头又是看脸,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宋父虽然沉稳些,也忍不住凑上前,脸上带着难得的灿烂笑容,看着那小团子,连声说:“好,好,真好。” 向暖被浓浓的关爱包围着,心里暖融融的,娇声说:“妈,你们路上累不累呀?快坐下歇歇。” “不累不累,看到你们什么都好了!”宋母说着,目光却一刻也舍不得从孙女脸上移开。 林雅芝仔细端详着外孙女的小脸,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像,真像暖暖小时候,你看这鼻子这小嘴……” 宋母也连连点头:“是像小暖,秀气,好看!长大了肯定是个小美人!” 宋聿放下行李,看着这热闹温馨的场面,默默地去厨房倒了几杯热水端过来。 “爸妈,妈,喝水。”他递过水杯。 三位老人的注意力这才稍微分散了一些。 宋母接过水杯,看着儿子,忍不住又开始念叨:“小聿,这几天你没惹小暖生气吧?月子里的女人可不能气着,你得顺着她,知道不?” 宋聿:“……知道。” 林雅芝也帮腔:“是啊,小聿,暖暖要是想吃什么,有什么小性子,你多担待,她这是特殊时期。” 向暖看着宋聿被两位妈妈“教育”得只能点头应是的模样,忍不住偷偷笑了,心里甜甜的,出声帮他解围:“妈,阿姨,宋聿他对我可好了,什么都照顾得很周到。” 宋聿看了她一眼,眼神柔和。 “那就好,那就好。”宋母欣慰地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打开带来的几个大袋子,“快看看,我们都带什么来了!” 袋子里简直是百宝箱:老家散养的土鸡、新鲜的鸡蛋、红糖、红枣、桂圆、小米、各种滋补的药材,还有宋母亲手做的小棉袄、小裤子,林雅芝织的漂亮小毛衣、小帽子,甚至还有宋父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一对小巧的银手镯。 “这鸡是咱家自己养的,炖汤最补了!红枣桂圆熬粥喝,补气血!这些小衣服都是棉布的,软和……”宋母一样样拿出来,如数家珍。 林雅芝也拿出几件新衣服递给向暖:“给你也买了几件宽松舒服的月子服,穿着得劲。” 向暖看着堆了满满一桌子的东西,感受着长辈们沉甸甸的爱,鼻子一酸,眼圈又红了:“谢谢爸,谢谢阿姨,谢谢妈……让你们破费了,还跑这么远……” “傻孩子,说的什么话!这都是应该的!”宋母心疼地拍拍她的手。 “就是,跟自己爸妈还客气什么。”林雅芝给她擦擦眼角,“可不许哭,月子里哭对眼睛不好。” 宋聿看着这一幕,默默地把那些东西分门别类,该放冰箱的放冰箱,该收起来的收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彻底热闹起来。三位老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宋母负责厨房,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向暖炖汤补身,鸡汤、鱼汤、猪蹄汤,香气整天弥漫在家里。林雅芝主要负责照顾向暖和孩子,帮她擦身、按摩、带孩子,传授育儿经验,陪她聊天解闷。宋父则包揽了所有采买和力气活,闲下来就乐呵呵地坐在小床边,看着熟睡的孙女,能看上好半天。 宋聿反而有点“插不上手”了。但他依旧沉默地做着一切能做的事:每天还是早早起来把家里打扫干净,炉子烧旺,热水备好;夜里孩子哭闹,他总是第一个醒来,要么熟练地冲奶粉(虽然母乳够,但偶尔也会备一点),要么轻轻抱起孩子哄拍,让向暖能多睡一会儿;三位老人有什么需要跑腿出力的,他二话不说立刻去办。 一天晚上,孩子不知为何哭闹得特别厉害,向暖抱着哄了半天也不见好,有点着急了。林雅芝和宋母都闻声过来看。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林雅芝担心地摸摸孩子的小肚子。 “还是吓着了?”宋母也着急。 宋聿从书房走出来,眉头微蹙。 他走过去,很自然地从向暖怀里接过孩子。 他的动作已经比之前熟练了很多,大手稳稳地托着宝宝,让她靠在自己宽阔的肩头,然后开始在房间里慢慢地、有节奏地踱步。 他没有像她们那样哼唱柔和的摇篮曲,只是低沉地、重复地发出一些单调的“嗯嗯”声,像是在发布某种令人安心的指令。 说也奇怪,孩子在他沉稳的怀抱和规律的步伐中,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抽噎,最后竟然慢慢睡着了。 向暖和林雅芝、宋母都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还是爸爸有办法。”林雅芝忍不住小声笑道。 宋母也一脸欣慰:“这小子,还挺会哄孩子。” 向暖看着宋聿小心翼翼将睡着的宝宝放回小床的背影,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软软地撒娇:“老公,你真厉害。” 宋聿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覆盖住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低声道:“闹累了而已。” 但微微扬起的嘴角,却泄露了他的一丝小得意。 三位老人在家里住了一个多星期,把向暖和孩子都照顾得无微不至,家里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向暖的气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宝宝也长开了些,越发白嫩可爱。 但老人们毕竟年纪大了,宋聿和向暖都怕他们太劳累。而且家里一下子住这么多人,也确实有些拥挤。 这天晚饭后,向暖靠在宋聿身边,小声跟他商量:“老公,爸妈和妈妈他们来了这么久,也辛苦了。我看我恢复得挺好的,宝宝也乖,要不……” 宋聿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嗯,我来跟他们说。” 他找到三位老人,直接开口道:“爸,妈,妈,这几天辛苦你们了。向暖和孩子都挺好,我这边也能照顾好。你们看,是不是该买回去的票了?家里长时间没人也不行。” 他话说得直接,但语气是难得的温和。 宋母虽然舍不得孙女,但也知道儿子说得在理,叹了口气:“是啊,是该回去了。看到你们都好,我们就放心了。” 林雅芝也抹抹眼角:“嗯,暖暖这边就交给你了,可得仔细点。” 宋父拍拍宋聿的肩膀:“男人嘛,担起责任来是应该的。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 临走前,三位老人又是千叮万嘱,尤其是对着宋聿,反复强调月子里的注意事项,恨不得把所有经验都灌进他脑子里。 宋聿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一一认真记下。 送走老人们,家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向暖看着忽然有些空荡的屋子,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宋聿走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舍不得?” “嗯。”向暖靠进他怀里,点点头,“有妈妈们在,感觉特别安心。” “有我在。”宋聿言简意赅,却掷地有声。 向暖抬起头,看着他坚毅的下颌线和可靠的眼神,那点小失落立刻被驱散了。 是啊,有这个嘴硬心软的男人在,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笑着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嗯!老公最棒了!” 宋聿耳根微不可查地红了一下,别开脸,轻咳一声:“去躺着休息,我去冲奶粉。” 第三十二章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幸福 送走了宋聿父母和自家母亲,家里虽然安静下来,却依旧残留着长辈们带来的温暖和关爱气息。 向暖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心情愉悦,奶水充足,小宋安也一天一个样,越发白嫩可爱,很少哭闹,像个天使宝宝。 宋聿将更多精力投入到照顾妻女上,虽然依旧话不多,但动作愈发熟练细致。 夜里冲奶粉、换尿布几乎不用向暖起身,白天只要在家,必定承包所有家务,还会抱着女儿在屋里踱步,小宋安居然也挺安静。 向暖看着这冷硬的男人化为绕指柔,心里甜得像泡在蜜罐里,时不时就要软软地撒娇:“老公,腰有点酸。” “老公,我想吃你上次做的那个蒸蛋了。” “老公,宝宝好像更喜欢你抱呢!” 宋聿每每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嗯”一声,但行动上却立刻满足她的所有要求,揉腰、做蒸蛋、抱孩子的动作都轻柔无比。 这天晚上,宋聿刚把小宋安哄睡,放回小床。 向暖正拿着手机,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我妈刚打电话过来说平安到家了,还说想安安想得不行,看着拿走的照片傻乐呢。” “嗯。” 宋聿应了一声。 “妈心情听起来挺好的。”向暖靠在宋聿肩头,“这次真是辛苦她和我爸妈了,跑这么远。” “以后常接他们来。”宋聿道。 “嗯!”向暖甜甜地应着,打了个小哈欠。 “睡吧。”宋聿扶着她躺下,掖好被角。 另一边,林雅芝风尘仆仆地回到了自己位于小城的家。 虽然旅途劳累,但想到女儿幸福的模样和可爱的小外孙女,她心里就充满了欣慰和干劲。 她把从女儿那里带回来的几张宝宝照片仔细地贴在冰箱上,又收拾了一下带去的行李,心里盘算着明天就去买些好毛线,再给安安织几件更厚实的小毛衣。 然而,这份宁静和温馨在第二天下午就被打破了。 “砰砰砰!”粗暴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林雅芝正在整理的思绪。 她有些疑惑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门外站着的,正是她那刻薄的婆婆张婆子和被惯坏了的小儿子,还有向强那个同样拎不清的媳妇。 林雅芝深吸一口气,不想惹事,但还是打开了门:“妈,小强,春花,你们怎么来了?” 张婆子一把推开半掩的门,毫不客气地挤了进来,三角眼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林雅芝身上,撇着嘴:“怎么?我不能来我儿子家?你这几天死哪儿去了?家里门锁着,电话打过来也都说你不在!” 向强和李春花也跟着挤进来,大喇喇地在沙发上一坐,仿佛自己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林雅芝压着火气,尽量平静地说:“我去看看小暖,她生孩子了。” “嗬!生了个丫头片子,还值当你跑那么远去伺候?”张婆子刻薄地嗤笑一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是闲得慌!” 向强翘起二郎腿,不耐烦地打断:“行了妈,说正事。” 他转向林雅芝,伸出手,“大嫂,拿点钱来。我看上个新手机,钱不够。” 林雅芝气得胸口发闷:“小强,我不是才给过你钱吗?你怎么又要?而且我哪还有那么多钱给你买手机?” “你怎么没钱?”李春花尖声道,“大哥走了,他的抚恤金和存款不都在你手里吗?你就这么一个弟弟,帮衬点怎么了?难道要留给那个嫁出去的外姓人?” 她意指向暖。 “就是!”张婆子立刻帮腔,“我大儿子的钱,当然要留给小儿子花!你赶紧拿出来!强子看上的那个手机好几千呢,再拖就没了!” 林雅芝看着眼前这三张贪婪又理所当然的嘴脸,想起自己女儿生产时受到的百般呵护和亲家一家的通情达理,再对比自己此刻的境遇,悲愤交加的吼了出来。 “那是留着我养老的钱!跟你们没关系!小暖是我女儿,怎么就是外姓人了?她的孩子姓宋!向强你有手有脚,不会自己赚钱吗?整天就知道伸手要!” 向强一听,猛地站起来,指着林雅芝的鼻子骂道:“林雅芝!你别给脸不要脸!那钱是我哥的!就是向家的!你一个外姓寡妇攥着向家的钱,还想贴补外人?识相的就赶紧拿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张婆子也拍着桌子嚷嚷:“反了天了!你敢骂我儿子?赶紧拿钱!不然我今天就住这不走了!” 李春花在一旁阴阳怪气:“大嫂,你是不是把钱都偷偷给你女儿了?怪不得跑那么勤快,原来是去送钱了?我告诉你,没门!那钱是向家的!”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如同豺狼虎豹,将林雅芝围在中间,言语刻薄恶毒,步步紧逼。 林雅芝被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肯落下。 她知道跟这些人讲不通道理,只能死死咬着牙:“我没有钱!你们出去!这是我家!” “你家?这房子是我大儿子买的!就是向家的产业!”张婆子耍起横来,“你不拿钱,我们就自己找!”说着,竟真的要动手去翻抽屉柜子。 向强也一副要动手抢的架势。 林雅芝又惊又怒,拼命阻拦:“你们干什么!这是抢劫!我要报警了!” “你报啊!我看哪个警察管家里要钱的事!”向强有恃无恐地推了她一把。 林雅芝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绝望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孤立无援,面对这样蛮不讲理的一家人,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晚上,宋聿刚把洗完澡香喷喷的小宋安抱到床上,向暖就蹙眉看向他。 “老公,”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我感觉我妈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宋聿立刻看过来。 “下午我给她打电话过去,她很快就挂了,说在忙,但我听着她声音好像有点哑……”向暖越说越担心,“她是不是路上累着了?还是回家一个人不开心了?” 宋聿沉吟片刻:“可能累了。明天再打看看。” 但向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母女连心,她隐约感觉到母亲似乎遇到了什么难处。她靠在宋聿怀里,闷闷地说:“我妈一个人在家,我真有点不放心。我爸走得早,那边奶奶和叔叔又那个样子……” 宋聿揽紧她的肩膀,沉声道:“别瞎想。有事妈会说的。” 话虽如此,他却暗自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上午,趁着向暖陪孩子睡觉的功夫,宋聿走到客厅,拨通了林雅芝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 “喂,小聿啊……”林雅芝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疲惫和刻意掩饰的沙哑。 “妈,”宋聿开门见山,“您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林雅芝强装轻松的声音:“没……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挺好的,就是有点想安安了。” “向强他们是不是又去找您了?” 宋聿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他记得向暖提过那一家子的德行。 林雅芝一下子噎住了,努力维持的平静瞬间被打破,委屈和后怕涌上心头,声音忍不住带上了哽咽:“他们……他们昨天是来了……非要钱,我不给,就要动手抢……还骂人……” 宋聿的眼神瞬间冷冽如冰,握着电话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们动手了?” “推了我一把……没真打……”林雅芝吸了吸鼻子,“小聿,你别担心,我没事……就是心里难受……” “妈,”宋聿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带着令人安心的镇定,“您别怕,这件事交给我。他们再来,您直接报公安,或者立刻给我打电话。钱,一分都不能给。您照顾好自己,别出门,我来处理。” 挂了电话,宋聿面沉如水,周身的气息都冷了几分。 他回到客厅,看到向暖正抱着孩子轻声哼歌,阳光洒在母女二人身上,温馨美好。 他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冷厉压下,走过去,神色如常。 但向暖何其了解他,立刻察觉到他情绪不对:“老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营里……” “没事。”宋聿打断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语气放缓,“一点小问题,我能处理。你好好休息,带好孩子就行。” 向暖看着他,虽然他还是那副沉稳的样子,但她能感觉到他平静表面下压抑的怒火和决心。 她不再多问,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嗯,我相信你。” 宋聿反手握住她,点了点头。 他转身走进书房,关上门。 先是打了个电话回营里,简单安排了一下工作。 然后,他翻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班长,是我,宋聿。有件事要麻烦你一下,查几个人在我岳母家那边的动静……对,重点关注一下……嗯,如果他们有任何过激行为,特别是涉及威胁和强索财物,证据固定好……必要时,以‘寻衅滋事’或‘敲诈勒索’报案处理,我会跟那边派出所打招呼……” 他条理清晰地下达着指令,每一个字都带着冷硬的力度。 安排好一切,他放下电话,目光锐利如鹰。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他家人来之不易的平静和幸福。 尤其是,伤害他妻子在乎的人。 第三十三章 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宋聿安排好一切,从书房出来时,脸上已看不出丝毫异样。 他走到客厅,见向暖正抱着小宋安,轻轻拍着她的背,哼着轻柔的摇篮曲。 阳光落在她微微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整个人散发着母性的光辉与宁静。 他脚步顿了顿,将方才电话里的冷硬气息彻底收敛,才缓步走过去。 向暖抬起头,虽然宋聿什么都没说,但她敏锐地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比之前更沉凝了些。 她没有追问,只是柔声问:“忙完了?” “嗯。”宋聿在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女儿柔嫩的脸颊。小宋安似乎感觉到父亲的触碰,小嘴无意识地咂巴了一下。 “宝宝好像又有点饿了。”向暖笑了笑,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喂奶。 宋聿起身:“我去给你倒杯温水。” 看着他走向厨房的背影,向暖心里的那点疑虑和担忧渐渐被熨帖取代。 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有他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他就像一座沉默的山,为她挡去了所有风雨。 另一边,林雅芝在接到宋聿的电话后,慌乱的心终于安定了几分。 女婿沉稳有力的声音仿佛给了她主心骨。 她按照宋聿说的,检查了一下门锁,又找人给家里安了一个座机,心里踏实了不少。 然而,她的安稳日子并没持续多久。 第二天下午,那令人厌恶的敲门声又响起来了,比上次更加粗暴和不耐烦。 “林雅芝!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门外传来向强嚣张的喊声,还夹杂着张婆子的咒骂和李春花的帮腔。 林雅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冒出冷汗。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没有开门,只是隔着门板冷声道:“你们又来干什么?我说了没钱!” “少废话!快开门!”向强用力踹了一脚门板,发出“咚”的一声巨响,“不开门我们就把门砸开!” “林雅芝你个黑心肝的!把我儿子的钱吐出来!不然我今天跟你没完!”张婆子尖利的声音穿透门板。 林雅芝又气又怕,身体微微发抖。 她想起宋聿的话,立刻拿起电话,先是快速拨通了宋聿的电话,响了两声挂断,这是他们约好的求救信号。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拨通了公安局。 “喂,公安局吗?我要报公安!有人在我家门口闹事,威胁我,还要强行闯进来!地址是……” 林雅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清晰地报出地址。 门外的向强等人听到她报公安,不但不怕,反而更加嚣张。 “报公安?吓唬谁呢!警察来了能怎么样?我找我大嫂要钱天经地义!”向强骂骂咧咧,又开始踹门。 张婆子也跟着嚷嚷:“让警察来评评理!看看你这个霸占亡夫钱财不肯帮扶小叔子的恶毒女人!” 就在这混乱的当口,楼梯间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 不是警察,而是两个穿着便装但身形挺拔、眼神锐利的年轻男人先一步赶到了。 他们是宋聿通过老班长关系,安排在附近暗中留意情况的人。 两人一到,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一人一个,利落地将正在踹门的向强和吵嚷得最凶的张婆子隔开,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你们干什么?你们是谁?多管什么闲事!”向强被扭住胳膊,又惊又怒地挣扎。 “光天化日之下,威胁他人,意图强行闯入民宅,已经涉嫌违法。”其中一个年轻男人冷声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压迫感。 “我们是她家人!这是家务事!轮不到你们管!”李春花尖叫着试图上前。 另一个男人抬手拦住她,目光锐利:“家务事也不是违法的理由。已经报公安了,有什么话,等警察来了再说。” 他们的出现和强硬态度,瞬间镇住了场面。 向强等人欺软怕硬,见这两人明显不好惹,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嘴上虽然还在骂骂咧咧,却不敢再动手了。 没过几分钟,派出所的民警也赶到了。了解了基本情况后,又看到现场有宋聿安排的人,态度十分明确严肃。 “不管是不是家人,威胁、恐吓、强闯民宅都是违法行为!”民警严厉地批评向强一家,“这次是警告,下次再犯,直接拘留!都散了!” 向强还想狡辩,被民警一眼瞪了回去。 张婆子和李春花也吓得不敢再吭声。 最终,在民警和那两位便装男子的注视下,三人只能灰溜溜地走了,临走前看向林雅芝的眼神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林雅芝隔着猫眼看到他们离开,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她打开门,对着民警和那两位帮忙的年轻人连声道谢。 “阿姨您别客气,我们是宋营长安排的。”一位年轻人低声道,“这几天我们会在附近,有事您随时招呼。” 民警也安慰了林雅芝几句,留下联系方式后才离开。 送走他们,林雅芝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跳依旧很快,但这一次,除了后怕,更多的是感动和欣慰。 她没想到女婿行动这么快,安排得如此周到稳妥。 她拿起电话,给宋聿发了条信息:“小聿,人走了,警察和他们安排的人都来了,我没事,谢谢你们。” 宋聿几乎是立刻回复了两个字:“收到。” 他放下电话,看向正在婴儿床旁低头看着女儿睡觉的向暖。 她似乎有所感应,抬起头,轻声问:“是我妈那边……没事了吧?” 宋聿走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语气平静无波:“嗯,一点小麻烦,已经解决了。妈没事。” 向暖靠进他怀里,轻轻叹了口气:“肯定又是奶奶和叔叔他们……我妈一个人太不容易了。” 她抬起头,眼圈有点红,“老公,谢谢你。” 她知道,一定是他在背后做了什么,才能这么快平息事情。 宋聿低头看着她微红的眼眶,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的眼角:“别瞎想,月子里不能哭。有我在。” 简单的三个字,却重如承诺。 向暖用力点点头,把脸埋在他胸膛,汲取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这件事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宋聿没有再提,向暖也没有再问,但她能感觉到,宋聿似乎更忙了一些,电话偶尔会多几个,有时会在书房待得晚一点。 但她并不担心,她知道,他一定是在用他的方式,彻底解决后患,保护着这个家所有的成员。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宋聿从营部回来,神色如常。 吃过晚饭,哄睡了孩子,他状似随意地对向暖说:“妈那边,以后应该会清静很多。” 向暖正在叠小衣服的手顿了顿,看向他。 宋聿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公事:“向强工作的厂子效益不好,他本身表现也差,被辞退了。他之前参与赌博欠了些债,债主最近找得比较勤。你奶奶老家那边,街道和老年办的人上门做了几次工作,强调了赡养老人是子女义务,但干涉他人财产、威胁恐吓是违法行为。他们最近,应该没精力再去骚扰妈了。” 向暖愣住了。 她没想到宋聿的动作这么快,这么……有效。 他没有动用任何激烈的手段,甚至可能都没有亲自出面,只是精准地找到了那一家子的痛处和软肋。 向强的工作和债务,张婆子最在意的面子和社会评价。 一番敲打和制约下来,足以让他们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这确实是他一贯的风格,冷静,高效,直击要害。 向暖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对母亲终于能安宁的欣慰,也有对那一家子咎由自取的唏嘘,但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个男人深沉如海的爱意与感激。 他总是这样,默默地把所有风雨挡在外面,为她撑起一片永远晴朗温暖的天空。 她放下手里的衣服,走过去,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依赖和撒娇:“老公……你怎么这么好……” 宋聿身体微僵,随即放松下来,覆盖住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拍了拍:“傻话。” 向暖在他背后蹭了蹭,软软地要求:“那你要一直这么好,一直这么护着我和宝宝,还有我妈。” “嗯。” 向暖的脸颊紧贴着宋聿宽阔而坚实的后背,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和沉稳有力的心跳。 她像只依赖主人的猫咪,又在他背上依赖地蹭了蹭,声音软糯得能滴出水来:“老公……” “嗯?” 宋聿低低应了一声,覆在她手背上的大手温热而粗糙,带着常年训练留下的薄茧,却在此刻轻柔得不可思议。 “没事,”向暖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弯起甜蜜的弧度,“就想叫叫你。” 第三十四章 啰嗦 小宋安一天天长大,褪去了新生儿的红皱,变得白白胖胖,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极了向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她很少无理哭闹,只有在饿了或者需要换尿布时才会哼唧几声,是个十足乖巧的“天使宝宝”,这让初为父母的两人轻松了不少。 向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在宋聿近乎“军事化”的精细照料下,气色红润,甚至比孕前还多了一份丰腴柔美的风韵。 她享受着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娇滴滴的性子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老公~”午后的阳光正好,向暖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看着宋聿正动作略显僵硬却异常认真地给女儿拍嗝,“我肩膀有点酸。” 宋聿闻言,立刻将已经睡着的女儿小心翼翼放回小床,盖好小被子。 然后走到沙发后,温热的大手覆上她的肩颈,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 他的手法算不上多么专业,但那份专注和体贴,却让向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像只被顺毛的猫咪。 “唔……再下面一点……对,就是这里……”她软声指挥着,声音里带着满足的喟叹,“老公你真好。” 宋聿没说话,只是依言调整着位置和力度。 阳光透过窗户,将他冷峻的侧脸线条勾勒得柔和了几分。 这时,小床里的安安动了一下,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宋聿的动作立刻停下,目光敏锐地投向小床,确认女儿只是无意识的动作,并没有醒来的迹象,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向暖将他这一连串反应看在眼里,心里甜丝丝的,忍不住轻笑:“傻爸爸,比我还紧张。” 宋聿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手下力道微重了一下,惹得向暖“哎呀”一声娇呼,他立刻又放松了力道,低声道:“别胡说。” 向暖笑得更欢了,转过身抱住他的腰,仰起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就是傻爸爸嘛!不过我最喜欢傻爸爸了!” 宋聿被她看得耳根发热,别开视线,语气硬邦邦的:“坐好,还没按完。” “哦。”向暖乖乖转回去,嘴角却噙着藏不住的笑。 这样的日常,温馨而琐碎,充满了烟火气的甜蜜。 又过了些时日,向暖感觉身体大好,便有些闲不住了。 她之前带着军属嫂子们做的手工小组,虽然在她孕期和坐月子期间由王秀娟代为打理,但一直没完全放下。 如今出了月子,她便琢磨着重新拾起来,还想扩大规模,引进些新花样。 晚上,哄睡了孩子,她拿出画了好些设计草图的本子,蹭到正在看军事杂志的宋聿身边。 “老公,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她把本子递过去,上面画着几个精巧的布艺玩偶和改良版的中式盘扣书签,样式别致。 宋聿放下杂志,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嗯,不错。” “我想把这些加到小组的产品里去,现在生意稳定,但花样老是那些,时间长了怕大家腻味。” 向暖靠在他肩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计划,“还可以联系一下省城的工艺品商店看看能不能合作,就是需要先去考察一下市场……” 她说得眼睛发亮,充满了对事业的热情和憧憬。 宋聿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她说完,才沉吟片刻,开口道:“想法可以。但你现在身体刚恢复,孩子也还小,别太累。考察市场的事,不急。” “我知道嘛,”向暖拉着他的胳膊撒娇,“我就是先想想。而且现在有宝宝了,更想多赚点钱呀,以后给她更好的生活。” 宋聿看向她,目光深沉:“有我在,不需要你那么辛苦。” “知道老公最厉害了!”向暖笑嘻嘻地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但这是我喜欢做的事嘛,而且嫂子们也都指望着呢。我答应你,量力而行,绝对不逞强,好不好?” 她晃着他的胳膊,软语央求,眼睛眨呀眨的。 宋聿最受不了她这样,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妥协了:“随你。但凡事循序渐进,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必须告诉我。” “知道啦!谢谢老公!”向暖开心地搂住他的脖子。 于是,向暖的小事业又悄然重启了。 她白天趁着孩子睡觉的时候画图设计,偶尔嫂子们也会来家里看她,顺便讨论小组的事情。 家里时常充满了欢声笑语和热烈的讨论声。 宋聿虽然嘴上不说,却用实际行动支持着她。 他会帮她整理那些布料样品,会在她忙的时候主动承担更多照顾孩子的责任,甚至还会在她对着图纸发愁时,给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极具实用性的建议。 有一次,向暖想做一个比较复杂的机关布偶,卡在了关节连接处。 宋聿看了半天,第二天居然从营部修理所带回来几个极小号的轴承和连接件,默默放在她的工作台上。 向暖看到后,又惊又喜,扑过去抱着他直呼“老公你真是个天才!”。 宋聿面上依旧淡定,只微微扬了扬下巴,但眼里的那点小得意,却被向暖捕捉得一清二楚。 这天,向暖和王秀娟约好,要去几位嫂子家看看新一批货品的质量。 她提前挤好了母乳放在一边,又细细叮嘱了宋聿喂奶的时间和注意事项。 宋聿抱着女儿,一边听着,一边熟练地检查奶瓶的温度,点头:“嗯,记住了。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知道啦!”向暖穿上外套,又凑过去亲了亲女儿的小脸,“宝贝乖,听爸爸的话哦。” 她出门后,家里顿时安静下来。宋聿抱着女儿,父女俩大眼瞪小眼。 小宋安似乎有点疑惑妈妈怎么不见了,乌溜溜的眼睛四处看了看,小嘴一瘪,似乎要哭。 宋聿立刻紧张起来,抱着她在屋里来回踱步,声音低沉地开始“念经”。 小宋安听着爸爸毫无波澜的“催眠曲”,眨巴了几下眼睛,居然慢慢安静下来,又开始好奇地啃自己的小拳头。 宋聿暗暗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找到了哄娃的秘诀。 喂奶时间到了,他严格按照向暖的嘱咐,试了温度,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奶嘴凑到女儿嘴边。 小宋安吃得很好,咕咚咕咚,很快喝完了一瓶。 然而,好景不长。 喝完奶没多久,小宋安突然哭闹起来,不是平时那种哼唧,而是响亮又委屈的哭声,小脸也憋得通红。 宋聿顿时如临大敌。 他立刻检查尿布,干的。 抱着哄拍,没用。试着又冲了点奶,女儿扭开头拒绝。 他摸着女儿的小肚子,似乎有点胀鼓鼓的。 是胀气?还是哪里不舒服? 宋聿的眉头死死拧紧,心里有些慌,但面上依旧强制镇定。 他回忆着向暖平时的手法,让女儿趴在自己宽大的手掌上,轻轻按摩她的背。 效果似乎不大。 女儿还在哭,哭声揪得他的心都疼了。 他立刻拨通了营部卫生队的电话,语气冷静却语速极快:“我是宋聿。我女儿,两个月大,喂奶后突发哭闹,拒绝进食,腹部微胀,疑似肠胀气或肠绞痛。是否需要立即就医?如何进行应急处理?” 卫生队的医生被他这标准的情况汇报弄得一愣,立刻专业地给出了几个家庭处理方法,并说明如果一小时内不缓解或出现其他症状再送来。 宋聿谢过医生,挂了电话,立刻严格按照医嘱操作。 他调整抱姿,更轻柔地按摩,耐心地安抚。 也许是他沉稳的气息感染了孩子,也许是按摩起了效果,十几分钟后,小宋安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抽噎,最后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又放了两个小屁屁,终于慢慢安静下来,委委屈屈地靠在爸爸怀里,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宋聿长长地、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紧张得出了一层薄汗。 他抱着女儿,一动不敢动,直到她完全睡熟。 向暖知道后心急如焚,赶紧处理完事情赶回家。 一进门,就看到宋聿正抱着女儿,像一座雕塑般坐在沙发里,姿势标准得如同教科书,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怀里熟睡的孩子。 “老公,宝宝怎么样了?”向暖急忙放下包,压低声音问。 宋聿抬起头,看到她,眼神才微微动了一下:“没事了。胀气,已经缓解,睡着了。” 向暖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女儿,果然睡得香甜,小脸红扑扑的,这才彻底放下心。 她看着宋聿那副如释重负却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凑过去,轻轻靠在他没抱孩子的另一边肩膀上,软声说:“老公辛苦了……吓坏了吧?” 宋聿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低声道:“还好。” 但向暖分明感觉到,他刚才紧绷的肌肉此刻才真正松弛下来。 她忍不住轻笑,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傻爸爸,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宋聿耳根微红,别开脸,低声道:“啰嗦。” 第三十五章 酸涩 那次小小的胀气风波后,宋聿照顾孩子愈发精细,甚至专门去找卫生队的儿科医生认真请教了一番,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注意事项,比研究作战地图还认真。 向暖看在眼里,甜在心里,只觉得这个嘴硬心软的男人可爱得要命。 日子平静而甜蜜地过着。 向暖的手工小组新推出的玩偶和书签很受欢迎,甚至真的通过一位嫂子亲戚的介绍,和省城一家工艺品商店搭上了线,对方有意向长期订货。 这让她干劲十足,整天忙忙碌碌,画图、打样、联系嫂子们分工,虽然累,却充满了成就感。 这天下午,向暖正和前来商量事情的王秀娟在家里看新到的布料样品,玄关处传来开门声。 “肯定是宋营长回来了。”王秀娟笑道。 向暖抬头,脸上自然露出笑容。 果然,宋聿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走了进来,似乎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 但他脸色似乎比平时更冷硬一些,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凝重? “老公,回来啦?”向暖起身迎上去,习惯性地想帮他接过公文包。 宋聿却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手,声音有些低沉:“嗯。” 向暖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王秀娟也察觉出气氛有点不对,连忙起身:“哎呀,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做饭了。小暖,布料样品放这儿了,回头咱们再电话说。” “哦,好,嫂子慢走。”向暖回过神来,送王秀娟到门口。 关上门,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有婴儿房里熟睡的孩子。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沉寂。 向暖转过身,看向已经脱下军装外套,正背对着她挂衣服的宋聿。 他的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疏离感。 她走过去,软声问:“老公,你怎么了?是不是营里有什么事不顺心?” 宋聿挂好衣服,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眼神有些复杂,似乎欲言又止。 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今天下午,你去哪儿了?” 向暖愣了一下,老实回答:“没去哪儿啊,就和秀娟嫂子在家里看布料样品来着。怎么了?” 宋聿的视线扫过桌上摊开的那些色彩鲜艳的布料和设计图,又落回她脸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有人看到你和省城来的那个男采购,在街角的茶馆聊了很久。” 向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解释:“哦,你说周经理啊?他是那家工艺品商店的采购经理,今天刚好来咱们这边有点事,就约着见了一面,谈了谈合作的具体细节。就在茶馆坐了半小时左右吧,秀娟嫂子中途也来了的。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她解释得清晰明白,眼神坦荡。 宋聿看着她,脸上的线条似乎缓和了一丝,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某种沉郁的东西并未完全散去。 他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只是说:“谈工作注意场合和时间,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不方便。”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像是在陈述一条纪律,听不出多少温度。 向暖心里那点因为被他“盘问”而产生的小小不快,很快被他的话冲散了。 她以为他只是在担心她的安全,便笑着凑过去挽他的胳膊:“知道啦!下次谈事情我肯定叫上秀娟嫂子一起,或者干脆请人家来家里谈,行了吧?宋营长~” 她拖着娇软的尾音,试图像往常一样撒娇打破这点小沉闷。 然而,宋聿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眉眼松动,甚至微微偏开了身体,避开了她的亲近,转身走向厨房:“嗯。我去做饭。” 向暖的手臂落空,僵在原地。看着他径直走进厨房的背影,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酸涩。 他怎么了?只是因为她和一个男采购谈了工作,就不高兴了?甚至不愿意她碰他? 她自认行得正坐得端,合作也是为了小组的发展,他明明之前也是支持的。 为什么现在却是这种态度?那平淡语气下的疏离,比直接的责怪更让她难受。 晚饭时,气氛依旧有些沉闷。宋聿一如既往地给她夹菜,盛汤,照顾得无微不至,却很少说话。 偶尔开口,也是“多吃点”“汤趁热喝”这类干巴巴的语句。 向暖心里憋着气,也懒得像平时那样叽叽喳喳地说笑,只是默默吃饭。 她几次想开口问个明白,但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冷硬侧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是不是……不信任她?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小的刺,悄悄扎进心里,泛起细微却清晰的疼。 夜里,孩子哭醒了一次。向暖刚要起身,宋聿已经先一步起来,熟练地冲奶粉,喂奶,拍嗝,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只是整个过程,他都沉默着,没有像平时那样,偶尔会低声逗弄一下孩子,或者和她说一两句话。 向暖侧躺在床上,看着他在昏暗灯光下忙碌的沉默背影,那背影依旧可靠,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 她鼻子一酸,悄悄转过身,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宋聿安顿好孩子,重新躺回床上。他能感觉到身边人身体微微的僵硬,也知道她可能没睡着。 他想说点什么,但今天在营里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还有那位“目击”战友描述的“相谈甚欢”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盘旋。 他知道她大概率只是在谈工作。 理智上他相信她。 但一种混合着过度保护、占有欲和某种难以言说的不安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无法像平时那样自然地靠近她,说出安抚的话。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却对这种无法掌控的情绪感到陌生和烦躁。 最终,他也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闭上了眼睛。 同床异梦。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向暖听着身后传来均匀却刻意的呼吸声,心里的酸涩和委屈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咬着唇,强忍着落泪的冲动。 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肯说清楚?冷战比吵架更让人难受。 接下来的几天,那种若有若无的僵持感始终弥漫在两人之间。 宋聿依旧履行着丈夫和父亲的职责,照顾向暖和孩子起居饮食无微不至,但那种沉默却带着距离感。 他回家的时间似乎更晚了些,即使在家,也更多时间待在书房,或者抱着孩子沉默地踱步,很少主动开口交谈。 向暖心里的委屈和不解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她试图打破这种僵局,像往常一样撒娇,分享手工小组的进展,或者聊聊孩子的趣事。 “老公,你看安安今天好像会无意识地笑了一下呢!”她抱着女儿,努力让语气轻快。 宋聿会走过来,低头看看女儿,眼神柔和一瞬,点点头:“嗯。”然后便没了下文。 “省城那边周经理今天又打电话来了,订单量可能要比之前说的多两成呢!”她试图分享喜悦。 宋聿的反应则是顿了一下,然后语气平淡地说:“嗯,好事。注意身体,别太累。” 他的回应挑不出错处,却总像隔着一层什么,不冷不热,不咸不淡。 那种刻意的、保持距离的冷静,比争吵更让向暖感到难受和挫败。 她甚至宁愿他发一顿火,把心里的不痛快说出来,也好过这样闷着,让她猜不透,摸不着。 几次尝试无果后,向暖也赌气般地沉默下来。她不再主动找他说话,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孩子和手工小组的事情上。 家里时常只剩下孩子咿呀的声音和两人之间无声的沉默。 王秀娟敏锐地察觉到了小两口气氛不对,私下里悄悄问向暖:“小暖,你和宋营长没事吧?怎么感觉这两天怪怪的?” 向暖心里一酸,强笑着摇摇头:“没事,嫂子,可能就是……他营里工作忙吧。” 她不好意思说出那个荒谬的“误会”,难道要说因为她和一个男采购谈工作,她丈夫就给她脸色看吗? 她说不出口,也觉得难以启齿。 这天晚上,宋聿又有事晚归。 向暖哄睡了孩子,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空落落的。 以前无论多晚,她都会等他回来,但现在,她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她起身准备回房睡觉,目光扫过玄关,忽然看到宋聿平时挂军装外套的衣帽钩上,似乎掉下来一个小东西。 她走过去捡起来,是一张折叠起来的便签纸,材质和印刷格式看起来像是营部用的。 鬼使神差地,她打开了便签。 上面是几行字,像是一份简单的行程报备,但内容却让她的心猛地一沉: 【……安排文工团柳晴同志于明日(12号)下午三时,前往宋聿营长处,对接慰问演出节目细节及商讨联合汇演事宜……】 柳晴?文工团?对接?商讨? 向暖的脑子嗡的一声。 柳晴这个名字,她有点印象。以前去营里看演出时见过,是个很漂亮、很大方活泼的女兵,舞跳得极好,据说父亲还是师里的领导。 她怎么会单独来家里和宋聿“对接”、“商讨”?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所以他这几天的冷淡、疏远,不仅仅是因为那个莫须有的“男采购”? 还是因为……他其实自己也即将要和另一位异性“单独相处”,所以才对她那般挑剔和冷漠?甚至是一种……先发制人的冷淡? 酸涩、委屈、怀疑、还有一种被背叛的刺痛感,瞬间席卷了她。 她捏着那张便签纸,手指微微发抖。 第三十六章 不熟悉的哄 所以,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他自己可以理所当然地和女同志在家“商讨事宜”,她却连和男采购在茶馆谈工作都要被冷眼相对? 这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宋聿回来了。 他看到向暖站在玄关,手里拿着那张便签纸,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怎么了?”他脱下外套,语气如常平静。 向暖举起手里的便签纸,声音有些发颤,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尖锐:“这是什么?文工团的柳晴同志,要单独来家里和你‘对接商讨’?你们要商讨什么?” 宋聿看了一眼那张纸,脸上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他淡淡道:“营里安排的正常工作对接。慰问演出的事,有些细节需要敲定。” 他的反应如此平淡,如此理所当然,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反而显得她的质问有些无理取闹。 “工作对接不能去营部办公室吗?非要到家里来?”向暖的声音忍不住拔高,眼圈微微发红,“孤男寡女的,方便吗?” 宋聿的眉头彻底皱了起来,似乎对她的用词和态度感到不悦:“向暖,注意你的言辞。这是正常工作。营部办公室人多口杂,不方便。” “不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是工作内容见不得人吗?”积压了几天的委屈和此刻的猜疑混合在一起,让向暖口不择言,“还是说,只有你们这种‘正常工作’是光明正大的,我和别人在茶馆谈合作就是不知分寸、需要被冷脸相对?” 宋聿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没想到她会把两件事扯到一起,还说出这样带有侮辱性的话。 他看着她激动的样子,那双总是含着笑意望着他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泪水和指控,他心里莫名烦躁,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那复杂晦涩的情绪。 最终,他只是硬邦邦地甩出一句:“不可理喻。随你怎么想。” 说完,他不再看她,径直越过她,走向书房。 “砰”的一声,书房门被不轻不重地关上。 那一声轻响,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向暖的心上。她站在原地,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他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一句“随你怎么想”,彻底将她推开了。 所以,是真的吗?他真的和那个柳晴有什么?还是说,他只是单纯地、霸道地不信任她,却要求她无条件地信任他? 酸涩和寒意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只觉得曾经无比温暖的家,此刻却冷得让人窒息。 这一夜,两人一个睡在卧室,一个待在书房,隔着一堵墙,却仿佛隔着一片冰冷的海洋。 误会如同蔓生的荆棘,将两颗心越缠越紧,也越刺越疼。那层薄冰,似乎越来越厚,越来越冷了。 那一夜,向暖几乎无眠。 眼泪浸湿了枕头,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胀。书房里始终没有动静,宋聿似乎就打定主意待在里面了。 这种冷处理,比任何争吵都更让她感到绝望和心寒。 第二天,向暖的眼睛肿得像桃子。她强打起精神照顾孩子,却有些魂不守舍。 小宋安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低落的情绪,比平时更黏人一些,哼哼唧唧地要抱。 快到中午时,门铃响了。向暖的心猛地一揪,下意识看向挂钟。 已经快十一点了。她抱着孩子,迟疑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柳晴。她穿着一身合体的军装常服,身姿挺拔,脸上带着得体又明媚的笑容,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夹。 向暖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打开了门。 “嫂子好!”柳晴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军人特有的爽利,“我是文工团的柳晴,来找宋营长对接一下演出的事情,打扰了。” 她的目光落在向暖怀里的孩子身上,笑容更真诚了些:“哎呀,这就是小宝宝吧?真可爱!” 向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柳同志你好,请进吧。”她侧身让开,“宋聿他……可能在书房。” “谢谢嫂子。”柳晴走了进来,目光在温馨的家里扫了一圈,落在那扇紧闭的书房门上。 正在这时,书房门打开了。宋聿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上了军装,神色是一贯的冷峻平静,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看到柳晴,点了点头:“柳干事,来了。” “宋营长好!”柳晴立刻立正,敬了个礼,态度专业而恭敬,“按照安排,我来跟您汇报一下慰问演出的初步节目单和流程,有些细节还需要您这边定夺。” “嗯,去那边谈吧。”宋聿指了指客厅的餐桌,语气公事公办。 整个过程,他几乎没有看向暖一眼。 向暖抱着孩子,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人一板一眼地在餐桌旁坐下,摊开文件,开始讨论“节目流程”、“场地安排”、“时间节点”……那些术语她听不懂,只觉得那副专业、冷静、甚至略带疏离的画面无比刺眼。 她像个局外人一样,默默地退到沙发边,心不在焉地哄着孩子,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那边的只言片语。 他们的谈话内容确实完全是工作,没有任何逾越之处。柳晴的态度也始终保持着下级对上级的尊重。 但宋聿那副彻底无视她存在的冷漠,以及眼前这“印证”了她昨晚猜想的画面,让向暖心里的酸楚和委屈几乎要溢出来。 她坐立难安,干脆抱着孩子起身,低声说:“你们聊,我带宝宝去房间睡午觉。” 宋聿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红肿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又移开,只淡淡“嗯”了一声。 柳晴也连忙起身:“好的嫂子,不好意思打扰了。” 向暖摇摇头,抱着孩子快步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她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交谈声,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谈话声停止了,传来了关门的声音。柳晴应该走了。 向暖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却什么也没听到。宋聿没有来敲门,也没有任何表示。 她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了。宋聿站在门口,看着她抱着孩子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他沉默着,没有立刻进来。 向暖扭开头,不看他。 宋聿在门口站了几秒,终于迈步走了进来。 他走到床边,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比之前软和了一丝:“她走了。” 向暖低着头,不吭声,只是轻轻拍着似乎睡着了的女儿。 宋聿看着她这副拒绝沟通、委屈又倔强的样子,心里那点因她昨晚“不可理喻”而生的不快,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他其实知道她在气什么,也知道自己昨天的反应过于冷硬。 只是他习惯了掌控和下达指令,并不擅长处理这种细腻又纠葛的情绪,更不习惯低头解释。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向暖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心里一空,眼泪落得更凶。 他就这样走了?连一句安抚都没有? 但没过几分钟,脚步声又回来了。 宋聿端着一杯温水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巧的眼部按摩仪。 他把水杯递到她面前,声音低沉:“喝点水。” 向暖不接,也不抬头。 宋聿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床垫微微下陷,带来一丝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拿起那个眼部按摩仪,插上电,发出轻微的震动声。 他犹豫了一下,动作有些僵硬地、试探性地将按摩仪轻轻贴向她的眼角。 微热的震动感传来,向暖身体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想躲开。 “别动。” 宋聿低声道,一只手固定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拿着按摩仪,有些笨拙却又异常坚持地在她眼周轻轻移动着。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点手忙脚乱,但那份小心翼翼的尝试和笨拙的体贴,却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向暖冰冷的心湖上。 他……这是在哄她吗? 这个认知让向暖的眼泪流得更凶,却不再是纯粹的委屈,夹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软。 “哭多了伤眼睛。” 他干巴巴地解释着自己的行为,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仔细听,却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无措。 向暖终于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他的眉头微微蹙着,眼神专注地落在她的眼睛上,嘴唇抿得紧紧的,那副样子,不像是在哄人,倒像是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你……你讨厌……”她带着哭腔,声音哽咽,想质问他,想控诉他昨天的冷漠和今天的“罪证”,却因为他的举动而气势全无,听起来反而像撒娇。 宋聿的动作顿了一下,放下按摩仪,看着她哭花的脸,沉默了几秒,终于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很轻,却仿佛卸下了他冷硬外壳的一角。 “昨天……”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是我语气不好。” 这算不上多么深刻的道歉,甚至有些避重就轻,但从惜字如金、从不低头的宋聿嘴里说出来,已经是极大的让步。 他伸出手,用指腹有些粗糙地擦去她脸颊的泪水,动作依旧显得有些生疏:“那个采购的事,我没有不信你。”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眉头皱得更紧,显然很不习惯进行这种情感剖白:“只是……听到别人议论,心里不舒服。” 他省略了那些风言风语的具体内容,也略过了自己那混合着过度保护、占有欲和莫名不安的复杂心绪,最终只是干涩地总结,“以后谈事,尽量注意些。” 然后,他看向卧室门的方向,补充道:“柳晴来,是正常工作。她父亲和我父亲是旧识,仅此而已。在书房或者在这里谈,没有区别。” 第三十七章 对,就是我无理取闹! 他的解释依旧简洁、直接,甚至有些硬邦邦的,缺乏甜言蜜语的润色。但向暖听着,看着他难得流露出的那一丝不自在和努力解释的模样,心里的坚冰却一点点融化了。 她知道的,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让他说出这些话,恐怕比让他完成一次高强度演习还要难。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渐渐止住,只是眼睛和鼻头还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又可爱。她小声嘟囔:“那你昨天还那么凶……还不理我……还摔门……” 宋聿看着她这副得理不饶人、娇气又委屈的小模样,心里那点残存的烦躁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的、柔软的纵容。他伸手,将她连人带孩子一起轻轻揽进怀里。 向暖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便顺从地靠进了他宽阔温暖的胸膛。熟悉的气息包裹而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的错。”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地在她耳边响起,认错认得干脆,虽然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做出承诺,又像是在告诫自己:“以后不会了。” 怀里的小宋安似乎被父母的动静弄醒了,咿呀了一声,扭了扭小身子。 两人同时低头看向女儿。向暖破涕为笑,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鼻尖:“小坏蛋,都怪你爸爸。” 宋聿看着妻子终于露出的笑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收紧手臂,将生命中最珍贵的两个宝贝牢牢圈在怀里。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细微的尘埃,也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和酸涩。 虽然误会或许并未完全根除,有些心结还需要时间慢慢化解,但这一刻的拥抱和笨拙的安抚,足以让温暖的溪流重新开始流淌。 冷战,似乎终于告一段落。只是宋营长这“哄人”的技能,着实还需要多加练习。 那场小小的风波似乎随着宋聿笨拙的安抚和那句干巴巴的“我的错”而暂时平息。 家里的气氛回暖了不少,至少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向暖虽然心里还残留着一点小疙瘩,但看他那副努力又无措的样子,心也就软了大半。 日子重新按部就班地过。 向暖继续忙着她手工小组的事情,和省城周经理的合作也顺利推进,订单稳定,嫂子们的收入又增加了不少,个个干劲十足,对她更是信服。 她刻意注意了和异性接触的分寸,谈事情要么拉上王秀娟,要么就在家里进行。 宋聿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却行动力十足的丈夫和父亲。 他不再对向暖的事业发表任何带有疑虑的言论,只是在她熬夜画图时,会默默给她披上外套,递上一杯热牛奶;在她因为核算账目而头疼时,会接过计算器,用他惊人的心算能力快速帮她核对清楚。 只是,两人之间似乎还是有些微妙的不同。那种毫无保留的亲昵和依赖,仿佛蒙上了一层极薄的纱,看得见,却隔了一点距离。 向暖偶尔还是会撒娇,但似乎少了几分肆无忌惮,多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观察。 宋聿依旧包容,但那份包容里,似乎也多了一份审慎的沉默。 他们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可能会引起不快的雷区,相处得“相敬如宾”,却失了点往日那种自然流淌的甜蜜和亲密。 这天,宋聿休假,难得全天在家。向暖想着缓和关系,便提议:“老公,今天天气好,我们带安安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吧?她还没怎么好好晒过呢。” 宋聿正抱着女儿看窗外,闻言点了点头:“好。” 向暖立刻高兴起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柔软小毯子和遮阳帽。 宋聿则负责抱着孩子,一家三口下了楼。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阳光正好,又不至于太烈。 向暖把毯子铺在草地上,宋聿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放在上面。 小宋安穿着嫩黄色的小衣服,戴着同色系的小帽子,像颗饱满的小芒果,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挥舞着小手脚,享受着温暖的日光浴。 向暖坐在旁边,拿着一个小摇铃逗她,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宋聿则坐在稍后一点的地方,目光沉静地落在妻女身上,眼神柔和。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微风拂过,带来青草的香气。画面宁静而美好。 王秀娟正好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笑着打招呼:“哟,一家三口出来享受呢?真惬意!” 向暖抬头笑道:“嫂子出去啊?是啊,晒晒宝宝,补钙。” 王秀娟走过来,弯腰逗了逗安安,随口对宋聿说:“宋营长,难得休息陪老婆孩子,是该多出来走走。对了,上次文工团演出可真精彩,那个领舞的柳晴同志,跳得是真好啊!人长得也俊,听说还是高干子弟?一点架子都没有,嘴也甜,那天还跟我打听你呢,问宋营长喜欢什么节目,可真用心!” 王秀娟本是纯粹夸赞,并无他意。但她的话音刚落,院子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 向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逗弄孩子的手也停了下来。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宋聿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脸色微沉,语气冷淡地打断王秀娟:“演出效果好是文工团全体同志的功劳。王嫂子没事的话,我们先上去了,孩子不能晒太久。” 说完,他站起身,动作略显急促地抱起毯子上的女儿,然后看向向暖:“走吧。” 向暖没说话,默默站起身,跟在他身后。 王秀娟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尴尬地站在原地,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圆场。 上楼,进门。刚才外面那点温馨的气氛荡然无存。 宋聿把女儿放进小床,动作依旧轻柔,但紧抿的嘴角泄露了他不悦的情绪。 向暖站在客厅中央,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股被强行压下去的酸涩和怀疑又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 原来柳晴不仅来了家里,还在外面四处打听他? 而他刚才的反应,那么急于打断,是怕王秀娟说出更多吗? 还是……心虚? 她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发涩:“她……还特意打听你喜欢什么节目?” 宋聿转过身,看着她,眼神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知道向暖又在多想,但王秀娟那无心的话,确实再次触碰了那根敏感的神经。 他讨厌这种无谓的猜忌和纠缠,更不擅长一遍遍解释。 “工作需要而已。”他语气硬邦邦的,试图结束这个话题,“不要听风就是雨。”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种敷衍的态度! 向暖心里的火气一下子被点燃了。 她可以接受他笨拙,可以接受他沉默,但她无法接受他这种看似解释实则回避、甚至带着一丝责备她“多想”的态度! “是我听风就是雨吗?”向暖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委屈和愤怒,“一次是偶然,两次三次呢?她为什么偏偏对你这么‘用心’?你们之间如果没什么,你为什么每次都这么避讳?不能大大方方说清楚吗?” 宋聿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觉得向暖有些胡搅蛮缠,不可理喻。明明已经过去的事情,又要翻出来吵闹。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火气,冷声道:“向暖,我说了,只是正常工作关系。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向暖气得眼圈都红了,“对!我就是无理取闹!我就是小气!我就是看不惯别的女人对你献殷勤!你看不惯可以直说!” 积压的委屈和不安在这一刻爆发,她口不择言:“还是说,你其实很享受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所以才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 “向暖!”宋聿厉声打断她,额角青筋微跳。他被她的话刺伤了,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燃起怒火,“注意你的分寸!” 他的严厉呵斥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向暖的气焰,却也让她的心彻底凉了下去。 她看着他冰冷含怒的脸,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和失望。 她不再争吵,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泪无声地滑落。 然后,她转身,快步走向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宋聿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着。 孩子的哭声惊醒了他,他猛地回神,压下翻腾的情绪,快步走到小床边,笨拙却努力地安抚哭闹起来的女儿。 卧室里,向暖趴在床上,将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哭泣着。 为什么又会变成这样?明明之前已经好了的。 为什么一提到那个柳晴,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的回避和冷漠,比任何解释都更让她确信,他们之间绝对不止“正常工作关系”那么简单。 而客厅里,宋聿抱着渐渐止哭的女儿,眉头紧锁。 他烦躁,不解,甚至有些委屈。 他自认行得正坐得端,为何她就是不肯相信? 那种不被信任的感觉,以及处理这种细腻情感的无力感,让他倍感挫败。 他习惯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唯独她的眼泪和猜疑,让他束手无策。 第三十八章 暖暖,信我一次 那天的争吵之后,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向暖不再试图沟通,只是沉默地照顾孩子,忙自己的事情,偶尔和王秀娟通电话,声音也低低的。 宋聿更是恢复了以往的冷硬,甚至更加沉默,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不再开口。 两人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那种无形的隔阂感让小宋安似乎都敏感了些,不如平时爱笑。 这种令人窒息的僵持持续了两天。 第三天晚上,宋聿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在书房,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向暖哄睡孩子后,沉默地收拾着散落的玩具。 就在向暖准备直接回房时,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们谈谈。” 向暖动作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宋聿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的脸色依旧冷峻,但眼神里却没了之前的怒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妥协。 他递过来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向暖疑惑地接过来,打开。里面是几份文件和一些照片。 文件是柳晴的家庭背景调查,清晰表明其家庭关系简单,父亲与宋父确是老战友,但两家并无过多私交,且柳晴本人已有稳定交往对象。 还有几张是上次柳晴来家时,在楼下与宋聿交谈的照片,角度明显是偷拍,但画面中两人距离适中,表情严肃,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最后还有一份营部出具的正式说明,证明那次工作对接符合程序。 最下面,是一张简单的信纸,上面是宋聿力透纸背、却略显笨拙的字迹,只有短短几行: 【向暖: 我与柳晴同志,仅为工作关系,绝无逾越。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我脾气硬,话少,让你难过,是我的错。 信我这一次。】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深刻的剖析,甚至算不上真正的道歉。 但这堆冰冷的“证据”和那几句干瘪却重如承诺的话语,却像一把重锤,猛地敲碎了向暖心头的坚冰。 他那样一个骄傲、从不解释的男人,竟然会用这种近乎“自证”的方式,来挽回她。 这比他说的任何话都更有力量。 向暖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不是委屈,而是心疼和释然。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宋聿看着她哭,眉头紧锁,伸出手,似乎想替她擦眼泪,又有些迟疑,最终只是僵硬地停在空中。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别哭……是我不好。” 向暖扔掉文件袋,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膛,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你混蛋……你早就该给我看……你让我难受那么久……” 宋聿身体僵了片刻,随即缓缓放松下来,手臂收紧,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轻叹了口气:“嗯,我混蛋。” 他笨拙地拍着她的背,任由她的眼泪浸湿他的衣襟。 所有的猜疑、委屈、冷战,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个拥抱和那几句笨拙的话语化解了。 那一晚,他们谈了很久。 主要是向暖在说,说着她的不安,她的委屈。 宋聿大多时间沉默地听着,偶尔点头,或者简短地回应一句“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他虽然依旧不擅长表达,但那份倾听的姿态和紧紧握住她的手,却给了向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隔阂冰消瓦解,两人真正和好如初,甚至比之前更多了一份历经波折后的理解和信任。 向暖又恢复了爱撒娇的模样,宋聿眼底的冷硬也融化得更多,家里重新充满了欢声笑语。 然而,好景不长。 就在向暖的手工小组生意越来越红火,和省城的合作也逐渐深入时,大环境的变化悄然来临。 八十年代末,经济政策风向转变,对私营经济和个体经营的管控骤然收紧。 风声越来越紧,报纸上的论调也发生了变化。 最先感受到寒意的是王秀娟。她忧心忡忡地来找向暖:“小暖,听说上面要严查了!说咱们这种算是‘投机倒把’,搞不好要挨批斗的!我娘家那边已经有做小生意的人被查了,东西都没收了!” 向暖心里一惊,强自镇定:“不会吧嫂子?咱们就是姐妹们一起做点手工,贴补家用,怎么就算投机倒把了?” “唉,谁知道呢!现在风声紧得很!”王秀娟愁容满面,“而且,省城那边周经理刚来的信,说他们商店也被查了,让咱们最近别再发货了,之前的货款……可能也悬了。”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 货款悬了? 那不仅意味着这笔收入没了,之前垫付的材料费和嫂子们的工钱都可能打水漂! 向暖顿时慌了神。晚上宋聿回来,她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急切地把事情告诉他。 宋聿听完,眉头紧锁,脸色凝重。他沉默了片刻,沉声道:“王嫂子说的没错。最近政策确有变化。你们这个小组,规模虽然不大,但频繁交易,确实容易撞在风口上。” 他看向脸色发白的向暖,语气果断:“立刻停止所有交易。省城那边的货款,我想办法托人问问,但别抱太大希望。安抚好嫂子们,工钱……我们先垫上,不能亏了大家。” 向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辛苦经营起来的事业,寄托了那么多希望和心血,难道就要这样夭折了吗? 她不甘心,又感到一阵无力。 “可是……停了之后呢?嫂子们怎么办?”她声音带着哽咽。 宋聿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等风头过去再说。” 形势比人强。向暖再不甘,也知道宋聿的判断是对的。 她忍着心痛,一一通知了小组的嫂子们,说明了情况的严峻性,并表示大家的工钱她会尽快结清。 嫂子们虽然失望难过,但也理解时代的艰难,反而过来安慰她。 王秀娟更是红着眼眶说:“小暖,别难过,咱们都知道你尽力了。这年头,能平平安安就是福气。” 结清工钱后,向暖之前赚的钱几乎赔进去大半,还动用了家里的一些积蓄。 看着一下子变得空荡的工作台和那些精美的成品、半成品,向暖心里空落落的,情绪十分低落。 宋聿将她的失落看在眼里。 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默默承担了更多家务,晚上回家更早了,陪她的时间也更长了。 他会抱着女儿,坐在她身边,有时只是安静地陪着,有时会给她讲讲营里的趣事,或者聊聊孩子未来的规划。 一天晚上,他看着向暖对着那些设计图纸发呆,忽然开口:“手艺没丢,就是最大的本钱。等安安再大一点,环境好了,还可以再做。” 向暖抬起头,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那点不甘和失落渐渐被抚平。是啊,只要人在,希望就在。 她还有他,还有孩子,还有一个完整的家。这比什么都重要。 她靠进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嗯,我知道。就是有点舍不得……” 宋聿揽住她,低声道:“以后会有更好的。” 风波渐渐平息,虽然生意没了,但日子还要继续。 向暖把重心完全放在了家庭和孩子身上,偶尔帮邻居裁裁剪剪,或者给女儿做几件漂亮的小衣服,手艺倒也没生疏。 宋聿看着她渐渐走出低谷,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心里才真正松了口气。 手工小组的骤然解散,如同在向暖蓬勃向上的生活中按下了暂停键。 最初的失落和空茫过后,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刚随军来时的那段时光,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小生命。 她把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倾注到了女儿和家庭上,将那个小小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宋聿将她的转变看在眼里。 他知道她心里那份对事业的火苗并未完全熄灭,只是被现实暂时压抑。 他更加体贴,下班回来总会带些小东西,有时是一包她爱吃的糕点,有时是几本新的编织花样书,甚至有一次,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台半新的缝纫机,默默放在了阳台角落。 “我看邻居淘汰的,你要改个衣服什么的方便些。”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向暖看着那台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缝纫机,心里暖融融的。 她知道,这是他用他笨拙的方式,在小心地呵护着她的爱好和自尊。 她走过去,从后面抱住正在逗弄女儿的宋聿,把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软软地说:“谢谢老公。” 宋聿身体微顿,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臂:“谢什么。” 小宋安一天天长大,开始咿咿呀呀地发出更多音节,会无意识地发出“ma”、“ba”的声音,会把任何抓到的东西塞进嘴里探索,会在看到爸爸妈妈时露出灿烂无齿的笑容。 她的每一点进步,都成了这个家里最大的欢乐源泉,也极大地冲淡了向暖心头的遗憾。 这天,向暖抱着女儿在院里晒太阳,遇到了同样带着孙子的几位嫂子。 大家难免又提起了手工小组的事,唏嘘不已。 “唉,真是可惜了,眼看日子就要红火起来了……” “谁说不是呢,我那会儿一个月挣的钱,都快赶上我家那口子津贴了!” “小暖脑子活,手艺又好,要不是政策变了,肯定能做成大事!” 嫂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语气里满是惋惜。 王秀娟拉着向暖的手,低声道:“小暖,你也别太往心里去,这年头,咱们女人家,能把孩子带好,把家顾好,就是最大的本事了。你看你家宋营长,多知道疼人。” 向暖笑了笑,点点头:“我知道,嫂子,没事了。” 话虽如此,看着怀里女儿纯净的笑脸,再想到那段忙碌而充实的日子,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丝淡淡的怅惘。 她不是那种能完全安于室内的金丝雀,她渴望实现自我的价值,而不仅仅是作为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晚上,她把这份微妙的情绪藏得很好,依旧笑着和宋聿分享女儿白天的趣事:“安安今天差点把小老虎的尾巴啃湿了,幸亏我眼疾手快!” 宋聿一边听着,一边熟练地给女儿喂米糊,嘴角带着极淡的弧度。 夜里,孩子睡熟后,向暖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忽然轻声说:“老公,你说……等安安再大一点,送去托儿所了,我还能做点什么呢?” 第三十九章 宋营长可真体贴 向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和对未来的不确定。 宋聿放下手里的书,侧过头看她。 月光勾勒出她柔美的侧脸轮廓,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此刻盛着淡淡的愁绪。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想做就做。时代总会变。” 他的回答依旧简短,却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 他没有给她画大饼,也没有空泛的安慰,只是告诉她,想做就做,并且相信未来会更好。 向暖转过头看他,心里那点迷茫仿佛被月光和他的话驱散了些。 她钻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好:“嗯!到时候我再想个好点子!肯定比上次还厉害!” 宋聿揽住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头发。 虽然前路未知,但此刻的相拥和陪伴,足以抵御所有的不安。 又过了几个月,时近年关。 天气越发寒冷,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雪。 小宋安已经能稳稳地坐住,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咿咿呀呀地想要表达。 宋聿的工作似乎更忙了些,有时甚至会加班到很晚。 但无论多晚,他都会回来,身上常常带着外面的寒气。 这天晚上,他又回来得很晚。 向暖已经哄睡了孩子,正就着灯光织一件给宋聿的新毛衣。 听到开门声,她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去。 宋聿脱下带着寒气的军大衣,脸色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很亮。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向暖。 “看看这个。”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向暖疑惑地接过来,打开。 那是一份营区内部的通知文件,标题是《关于开办军属文化技能培训班的通知》。 内容是为了丰富随军家属的业余生活,提升文化技能,营里决定开办免费的培训班,包括文化补习、裁剪缝纫、幼儿护理等好几个班次。 她的目光一下子被“裁剪缝纫”几个字吸引住了,快速浏览下去。 通知上说,表现优异者,结业后还可以优先推荐到营区服务社、军人服务社等相关单位帮忙,或者承接一些内部的缝补改制工作。 “这是……”向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聿,心脏砰砰直跳。 “李政委的爱人牵头搞的,觉得家属们不能总是闲散着,得有点正事做,也能增加点收入。” 宋聿语气平淡地解释,仿佛这事跟他毫无关系,“我觉得裁剪班应该适合你。可以去听听看。” 向暖哪里看不出这其中的关窍。 李政委的爱人确实是个热心肠,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台这样一份完全契合她现状和技能的政策,若说背后没有宋聿的推动,她是不信的。 他一定是看到了她的失落和迷茫,用他的方式,默默地又为她铺了一条路。 虽然不再是以前那种自己当家做主的生意,但能重新拿起尺剪,能有一个正规的平台施展手艺,还能有获得收入的希望,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安排了! 巨大的惊喜和感动涌上心头,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扑上去紧紧抱住他:“老公!谢谢你!” 宋聿被她撞得后退了半步,稳住身形,手迟疑地抬起,落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谢什么,正好有这个机会。” 他依旧不肯承认自己做了什么。 向暖才不管,在他怀里又哭又笑,仰起脸胡乱地亲他的下巴:“就是谢谢你!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公!” 宋聿被她闹得耳根发红,别开脸,语气硬邦邦的:“别闹……快去睡觉。” 向暖却不管,兴奋地拉着他看那份通知,絮絮叨叨地计划着要去报名,要好好学,说不定以后还能当老师呢! 宋聿看着她重新焕发出光彩的脸庞和雀跃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和柔和。 他喜欢看她这样充满活力的样子。 培训班很快开办了。 向暖果然报了裁剪缝纫班,凭借扎实的功底和灵巧的双手,很快成了班里的佼佼者,连授课的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 她不仅自己学,还热心地帮助其他零基础的嫂子,性格又好,很快就在班里积累了好人缘。 生活再次变得充实起来。 白天宋聿去营里,她去上课学习,孩子交给隔壁信得过的嫂子帮忙照看一会儿,下课就去接孩子回家。 晚上,她还会对着灯练习新学的复杂款式,有时是给宋聿改军装,有时是给女儿做新衣服。 宋聿依旧是那个沉默的守护者。 他会在她熬夜画裁剪图时,默默给她披上衣服。 也会在她因为一道复杂的工序卡壳时,看似无意地提出一个一针见血的建议。 会在她第一次将自己做的衣服交给服务社验收合格并获得报酬时,特意买了一只她爱吃的烧鸡回来加菜。 日子仿佛进入了一条新的、平稳向上的轨道。 虽然没有了大起大落的创业激情,但这种踏实、安稳、被认可的感觉,同样让向暖感到满足和幸福。 窗外又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屋里炉火正旺,暖意融融。向暖坐在灯下,认真地在给一件小衣服锁边。宋聿抱着已经昏昏欲睡的女儿,坐在她旁边,看着书,偶尔抬眼看看她专注的侧脸。 “老公,”向暖忽然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服务社的王主任今天说,明年想增加一个童装柜台,问我愿不愿意主要负责呢!” 宋聿看向她,看着她眼里闪烁的自信和光彩,点了点头:“嗯,你可以。” 向暖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摸了摸被窝,还残留着余温。 厨房传来极轻微的响动,是宋聿在做早饭。 她伸了个懒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种清晨有人为你准备好一切的感觉,无论经历多少次,都让她心里暖融融的。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先去看了看小床里的女儿。 小宋安也醒了,正自己啃着手指头,乌溜溜的大眼睛追随着窗外树枝上跳跃的麻雀,看到妈妈,立刻咧开没牙的小嘴,咿呀了一声。 “宝贝醒啦?爸爸在做早饭哦。” 向暖笑着点了点女儿的鼻尖,给她换好尿布,穿上一件自己新做的、绣着小鸭子的棉袄。 抱着女儿走出卧室,果然看到宋聿正背对着她们,在灶台前忙碌。 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厨房里显得有些局促,但动作却一丝不苟。 锅里熬着金黄的小米粥,散发着浓郁的米香,旁边的蒸锅里热着馒头和鸡蛋。 “老公,早。”向暖抱着孩子,倚在厨房门框上,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宋聿回过头,目光在她和女儿身上停留了一瞬,点了点头:“早。粥快好了,桌上有小菜。” “嗯。” 向暖走过去,把女儿放进旁边加了高高围栏的婴儿椅里。 然后很自然地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辛苦老公啦。” 宋聿身体微顿,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只是耳根微微泛红,低声道:“别闹,油烟大。” 向暖嘻嘻一笑,这才松开手,去摆碗筷。 早饭桌上,气氛温馨而宁静。 向暖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天培训班的课程内容,说要学一种新的盘扣手法。 宋聿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细致地把鸡蛋剥好,蛋白放进向暖碗里,蛋黄碾碎了拌进小米粥,晾温了才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给眼巴巴看着的女儿。 “对了,老公,”向暖忽然想起什么,“服务社的王主任昨天跟我说,过年期间想给战士们准备一批新的椅套和窗帘,问我们培训班能不能接这个活,算是集体任务,也算是对我们学习成果的检验。” 宋聿喂孩子的动作停了一下,看向她:“量不小,你们吃得消?” “应该没问题!”向暖眼睛亮亮的,充满了干劲,“王主任说了,不赶时间,我们可以慢慢做,而且材料都由营里提供。这可是个好机会,大家知道了肯定都高兴!” “嗯,”宋聿点点头,“量力而行,别太累。” “知道啦!”向暖笑着应道,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分工更高效了。 吃过早饭,宋聿收拾碗筷,向暖则忙着给女儿和自己穿戴整齐,准备去培训班。 她给女儿裹上厚厚的小斗篷,戴上毛茸茸的虎头帽,自己也围上了那条宋聿出差时给她带回来的红围巾。 宋聿穿上军大衣,戴上帽子,很自然地从她怀里接过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儿,又拿起她的背包:“走吧,顺路送你们过去。” 雪后的空气清冽干净,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宋聿抱着女儿,步子稳健地走在前面,小心地避开着积雪和冰溜。 向暖跟在他身侧,看着他高大可靠的背影,听着女儿在他怀里发出的咯咯笑声,心里被一种平淡却真实的幸福填得满满的。 到了培训班所在的活动室门口,已经有不少嫂子到了,正热闹地聊着天。看到他们一家三口,纷纷笑着打招呼。 “宋营长送媳妇儿来上课啊?” “哎哟,瞧这小安安,打扮得真俊!” “宋营长可真体贴!” 宋聿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他把女儿递给向暖,又将她肩上的背包往上提了提,低声道:“下课别乱跑,等我来接。” 第四十章 你挣的,自己收着 “知道啦,你快去营里吧。”向暖笑着催他。 宋聿又看了一眼女儿,这才转身大步离开,军靴在雪地上踩出一串清晰的脚印。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口,向暖才抱着女儿走进活动室。 里面暖气开得足,嫂子们热情地围上来逗弄小安安,七嘴八舌地问着服务社任务的事情。 听到向暖确认了消息,大家都兴奋不已,摩拳擦掌,学习的劲头更足了。 一上午的时间在飞针走线中过得飞快。 向暖学得快,很快就掌握了新式的盘扣技巧,还主动帮着指导其他进度慢的嫂子。 小宋安被嫂子们轮流抱着逗弄,一点也不认生,咿咿呀呀地应和着,成了培训班最受欢迎的“开心果”。 中午下课时,宋聿果然准时等在了门口。 他接过孩子,又很自然地把手里拿着的一个还热乎的烤红薯递给向暖:“路上买的,趁热吃。” 烤红薯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暖手又暖心。 向暖接过,剥开焦黑的外皮,咬了一口金黄的瓤,又甜又糯,她满足地眯起眼,掰下一块递到宋聿嘴边:“老公你也吃。” 宋聿迟疑了一下,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然后迅速别开脸,耳根又有点红:“走吧,回家。” 下午,向暖没有再去培训班,而是在家里一边看着女儿,一边开始画椅套和窗帘的设计图。 她设计了几种样式,既简洁大方,又融入了一些军旅元素,看起来稳重又不失活力。 宋聿下班回来时,她正拿着图纸纠结选哪一款好。 “老公,你快来帮我看看,哪个好看?”她像找到救星一样把他拉过来。 宋聿脱下大衣,洗了手,才接过图纸,看得十分仔细。 他指着其中一款镶着暗绿色牙边、图案简洁利落的:“这个吧。耐脏,稳重,符合规定。” 向暖一看,果然,他选的这款最实用也最大气。 她笑嘻嘻地凑过去:“英雄所见略同!那就定这个了!” 定了样式,她立刻又投入计算布料、规划裁剪方案的工作中,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拿笔写写画画,专注得连宋聿什么时候把女儿抱走了都没注意。 直到闻到厨房传来的饭菜香味,她才惊觉天色已晚。 她伸了个懒腰,走到厨房门口,看着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的宋聿,和在他脚边爬来爬去、试图去够橱柜门的小女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宋聿回头瞥了她一眼。 “笑我们宋营长文武双全呀,”向暖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在外能带兵,在家能带娃还能做饭!” 宋聿手下翻炒的动作没停,只是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贫嘴。洗手吃饭。” 晚饭后,向暖抢着洗了碗,又把设计图和初步的预算拿给宋聿看。 宋聿看得认真,甚至还拿起笔,在几处物料计算上做了修改,更精确也更节省。 “这里,用边角料拼接,可以省下不少。” “钉扣和绑带的数量,再多预留百分之五,以防损耗。” 他条理清晰,思路缜密,很快帮她把方案优化得更加完善可行。 向暖看着灯光下他专注的侧脸,心里崇拜得不得了:“老公,你太厉害了!什么都懂!” 宋聿放下笔,抬眼看着她亮晶晶的、充满崇拜的眼神,心里受用,面上却只是淡淡道:“基本计算而已。” 夜深了,孩子早已熟睡。 向暖还在灯下修改着最终的设计图。 宋聿洗漱完出来,看她还在忙,皱了皱眉,走过去抽走她手里的笔:“睡觉。明天再弄。” “就差一点点了……”向暖小声抗议。 “不行。”宋聿态度坚决,直接关了台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小夜灯,“眼睛还要不要了?” 黑暗中,向暖嘟了嘟嘴,但还是乖乖爬上床。 宋聿躺下后,她很自然地滚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宋聿的手臂环过来,将她搂紧。 “老公,”向暖在他怀里小声说,“等这个任务完成了,拿到报酬,我们给安安买那个会唱歌的洋娃娃好不好?她上次在服务社看到,眼睛都直了。” “嗯。”宋聿低低应了一声。 “再给你买双新皮鞋,你那双都旧了。” “不用,我的还能穿。” “要买!”向暖坚持,“还要给爸妈和妈妈寄点钱回去……” 她絮絮叨叨地规划着未来的小日子,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困意。 宋聿静静地听着,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 服务社的订单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略显沉寂的家属院。 裁剪班的嫂子们热情空前高涨,每天活动室里都坐得满满当当,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响成一片,混合着大家的笑语和讨论声。 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布绒和浆洗过的棉布特有的清香。 向暖作为实际上的技术牵头人,忙得脚不沾地。 她要负责核对尺寸、分配布料、指导手法、检查质量,常常是最后一个离开活动室。 但她乐在其中,看着一堆堆布料在大家手中逐渐变成整齐划一、针脚细密的成品,那种成就感无以言表。 宋聿将她的忙碌看在眼里,默默承担了更多家务和带孩子的责任。 他下班后去接孩子的次数更多了,有时甚至会抱着女儿直接在活动室外等。 小宋安似乎也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来看去,不哭不闹,成了培训班最小的“编外学员”。 这天,向暖遇到一个难题。 有一批椅套需要压上特定的装饰线,但活动室那台老旧的缝纫机总是吃厚不均,线迹歪歪扭扭,试了好几个嫂子都做不好。 “这可怎么办?这批急着要交呢!”一个嫂子着急地说。 向暖皱着眉,反复调试着机器,额角沁出了细汗。 眼看下班时间快到,大家都有点一筹莫展。 这时,活动室的门被推开,宋聿抱着女儿走了进来。 他显然是刚下班,军装还没换。 “怎么了?”他看了一眼围在一起的众人和桌上不合格的样品,问道。 向暖像看到救星一样,连忙把问题说了一遍。 宋聿把女儿交给旁边一位嫂子抱着,走到缝纫机前,俯身仔细看了看,又动手摸了摸布料和线迹。 他沉默地研究了几分钟,然后直起身,对向暖说:“机器老化了,主轴有点晃动,吃厚不准。不是手法问题。” “那怎么办?能修吗?”向暖问。 宋聿没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他提着一个军绿色的工具箱回来了。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熟练地打开工具箱,拿出螺丝刀、扳手等工具,二话不说就开始拆卸缝纫机。 他的动作又快又稳,神情专注。 零件被他一一拆下,检查,擦拭,调整,然后又精准地装回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 活动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看着。 向暖更是看得呆了,她第一次知道,她丈夫还有这一手! 不到半小时,机器重新组装好。 宋聿拿起一块废布料,踩动踏板。 哒哒哒……线迹流畅均匀,完美地压过了厚厚的叠层。 “哇!宋营长太厉害了!” “这手艺绝了!比修理所的师傅还利索!” 嫂子们发出一阵惊叹和欢呼。 向暖看着丈夫沾了点机油却依旧冷峻的侧脸,心里骄傲得不得了,眼睛亮得惊人。 她走过去,也顾不上周围有人,拉住他的胳膊,小声说:“老公,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宋聿放下工具,接过女儿,语气平淡:“以前在侦察连,什么都得会点。” 他看了一眼修好的机器,“试试吧,应该没问题了。” 问题迎刃而解,接下来的工作顺利了许多。 向暖趁着大家干劲足,又加班了一会儿,直到把所有难点都攻克才回家。 回到家,宋聿已经做好了简单的晚饭,甚至给女儿喂完了米糊。 小宋安正坐在爸爸腿上,玩着一个用子弹壳做的小玩具——不用说,又是宋聿的手笔。 “老公,今天真是多亏你了!”向暖洗了手坐下,还在兴奋地念叨,“你没看到嫂子们看你那眼神,简直崇拜死了!” 宋聿给她盛了碗汤,没什么表情:“小问题。” 向暖却不管,一边吃饭一边还在夸他,眼睛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 宋聿虽然面上不显,但微微扬起的下巴和比平时柔和一丝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被妻子崇拜的小小受用。 日子在忙碌中飞逝。订单一批批完成,送检,合格,结算。 当第一笔不算丰厚但却意义非凡的报酬发到每位嫂子手里时,活动室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这不仅是一笔钱,更是对她们能力和价值的肯定。 王秀娟拿着钱,眼圈都红了:“真好……真好……没想到咱们这帮老娘们,还能靠手艺挣上公家的钱!” 向暖看着大家高兴的样子,心里也充满了欣慰和自豪。 晚上,她把属于他们的那份报酬交给宋聿。 宋聿看了一眼,推了回去:“你挣的,自己收着。” 向暖却执意塞进他手里:“这是我们家的钱!你是一家之主,当然你管着!而且,”她凑近他,眼睛弯弯的,“说好了要给安安买洋娃娃,给你买新皮鞋的!” 宋聿看着手里那叠带着体温的钞票,又看看妻子灿烂的笑容,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仔细地将钱收好。 周末,宋聿果然休假,带着向暖和女儿去了市里最大的百货商店。 商店里人头攒动,商品琳琅满目,小宋安看得眼睛都不够用了,兴奋地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向暖目标明确,直奔玩具柜台,找到了那个穿着粉色裙子、会眨眼睛唱歌的洋娃娃。 她拿起娃娃,在女儿眼前晃了晃。小宋安立刻伸出小手,啊啊地想要。 “喜欢吗?宝贝?”向暖笑着问女儿,然后看向宋聿,“老公,就这个吧?” 宋聿点点头,干脆利落地付了钱。 售货员包装娃娃时,他又拉着向暖走到了卖鞋的柜台。 “同志,把这双皮鞋拿给我看看。”他指着一双款式简洁大方的黑色皮鞋。 向暖一看标签,吓了一跳,连忙拉他袖子,指了指旁边一双。:“哎呀,这双太贵了!换那双便宜点的吧?” 第四十一章 明年一定回家过年 腊月的寒风一天紧似一天,年味儿也随着各家各户阳台上挂起的腊肉香肠和偶尔响起的零星炮仗声,渐渐浓郁起来。 服务社的订单早已圆满完成,裁剪班也放了年假,向暖一下子清闲下来,开始忙着置办年货、打扫屋子,准备迎接他们小家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团圆年。 小宋安又长大了不少,已经能扶着沙发摇摇晃晃地站一会儿,嘴里时不时蹦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爸爸”、“妈妈”叫得越来越清晰,惹得宋聿那张冷脸上都时常忍不住露出极淡的笑意。 这天傍晚,外面飘着细碎的雪花,屋里炉火烧得正旺,炖肉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 向暖正抱着女儿,指着窗上的冰花教她认“花花”,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个年代,家里装电话的还是极少数,他们也是因为宋聿的职务才安装的。 通常打来的都是营里的事或者向暖母亲。 宋聿从书房出来,拿起话筒:“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宋父中气十足却难掩期待的声音:“小聿啊,是我。” “爸。”宋聿应道,语气放缓了些。 “快过年了,你们那边都好吧?安安呢?会叫爷爷了吧?”宋父乐呵呵地问了一连串。 “都好。安安睡了。”宋聿言简意赅。 “睡了就好,小孩子多睡长得快。”宋父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个……今年过年,你们……能回来不?你妈天天念叨,准备了好多东西,就盼着你们回来,看看大孙女。” 宋聿握着话筒,沉默了一下。 他能听到电话那头背景音里,母亲隐约的催促声:“你问问啊,到底回不回来……” 他抬眼,看向客厅。 向暖正抱着女儿,安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同样的询问。 她早就念叨过好几次,想带女儿回老家过年,让爷爷奶奶好好看看孩子。 “今年……”宋聿开口,声音平稳,“看情况。最近战备任务重,不一定能离队。” 电话那头的宋父显然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哦……工作要紧,工作要紧。那……要是能回来,一定提前说一声啊!你妈好准备!” “嗯。知道了。”宋聿应道。 又简单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炉火噼啪声和女儿均匀的呼吸声。 向暖抱着孩子走过来,轻声问:“爸打来的?问我们回家过年的事?” “嗯。”宋聿放下话筒,眉头几不可查地蹙着。 “你怎么说?”向暖看着他,“其实……我也挺想带安安回去看看爷爷奶奶的。妈肯定想孩子想得不行了。” 宋聿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越下越密的雪花,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年底战备等级提升,我是主官,不能轻易离队。路上带着孩子,天寒地冻,也不安全。” 他的理由充分且正当。 向暖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每年这个时候都是部队最紧张的时候,作为一营之主,他确实责任重大。 而且孩子还小,长途跋涉,万一冻着病着,更是麻烦。 可是……理解归理解,心里那份期待落空的失落感,还是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 她想象过老家热闹的除夕,想象过公婆抱着孙女喜笑颜开的样子,想象过一大家子人围炉守岁的温馨……如今,这些可能都要变成空想了。 她低下头,轻轻“哦”了一声,掩饰住眼底的失望,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也是,安全最重要。那……我们就在自己家过年也挺好的,清静。我多准备点好吃的!” 宋聿转过身,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走过去,大手在她头发上揉了一下,动作有些生硬,却带着安抚的意味:“明年。明年一定回去。” 他的承诺总是很重。 向暖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有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她心里那点失落稍稍被驱散,点了点头:“嗯,好。” 虽然做了决定,但年还是要过的。向暖振作起精神,开始更加用心地准备这个小家的新年。 她拉着宋聿一起去服务社采购年货,买了红纸回来剪窗花,写了春联贴在门上,虽然字迹比不上宋聿的遒劲有力,却也工整喜庆。 她还特意给女儿做了一身大红色的棉袄棉裤,上面绣着福字和小鲤鱼,穿上去像个年画娃娃,可爱极了。 宋聿虽然忙,但只要在家,也会参与到这些准备中来。 他负责把所有高处的地方打扫干净,贴春联和挂灯笼的活儿也归他。 他甚至还抽空,用木头给女儿做了一个小巧的、打磨得极其光滑的拨浪鼓。 小年那天,宋聿回来得比平时早一些,手里还提着一个网兜,里面是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 “哟,哪来的鱼?”向暖惊喜地问。 “炊事班自己塘里打的,分了一些。”宋聿把鱼放进盆里,“晚上熬鱼汤。” “真好!年年有余!”向暖高兴地围着他转,“正好我发了面,晚上我们包饺子吧?白菜猪肉馅儿的!” “好。”宋聿洗着手,点头。 晚上,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前包饺子。 向暖负责擀皮调馅,宋聿则负责包。 令向暖惊讶的是,宋聿包饺子的手法异常熟练,捏出的饺子个个肚大边窄,像元宝一样整齐漂亮,速度甚至比她擀皮还快。 “老公,你居然会包饺子?还包得这么好?”向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宋聿手下没停,淡淡道:“以前在炊事班帮过厨。” 向暖看着他低垂着眼睑,专注地捏合饺子皮的样子,冷硬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柔和,心里软成一片。 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惊喜? 小宋安坐在特制的高椅里,看着爸爸妈妈忙碌,自己也拿着一个小面团捏着玩,咿咿呀呀地指挥着,逗得两人忍不住发笑。 饺子下锅,热气腾腾地捞出来。 鱼汤也熬得奶白浓郁,鲜香四溢。 虽然只有三个人,但小小的家里却充满了温馨热闹的年节气氛。 除夕夜,宋聿难得没有去营里值班。 一家三口吃了丰盛的年夜饭,守着收音机听完了春节联欢晚会。 快到零点时,外面的鞭炮声逐渐密集起来,绚烂的烟花不时照亮夜空。 向暖给女儿裹得严严实实,抱着她站在窗前看烟花。 小宋安第一次见到这么热闹的景象,兴奋得手舞足蹈,啊啊直叫。 宋聿站在她们身后,张开手臂,将妻女一同拥入怀中。 他的胸膛宽阔而温暖,隔绝了窗外所有的寒气。 “又一年了。”向暖靠在他怀里,轻声感叹。 “嗯。”宋聿的下巴蹭着她的发顶。 “希望爸妈和妈妈身体都好。” “嗯。” “希望安安健康长大。” “嗯。” “希望……”向暖转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希望我们永远都这么好。” 宋聿低头,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 窗外,一朵巨大的烟花砰然炸响,璀璨的光芒瞬间照亮了他眼底汹涌的、却不轻易表露的深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和孩子更紧地拥在怀里。 零点的钟声透过收音机隐约传来,伴随着外面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宣告着新年的到来。 在这个远离家乡、只有三个人的小家里,爱和陪伴就是最浓的年味。 虽然未能团圆,但心却紧紧相依。 新的一年,充满了新的希望。 新年的钟声和鞭炮声渐渐平息,夜色重归宁静,只有空气里弥漫的淡淡硝烟味,提示着刚刚过去的喧闹。 小宋安早已在烟花最绚烂时,就抵不住困意,趴在爸爸肩头沉沉睡去,小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崭新的拨浪鼓。 宋聿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放进小床,盖好被子,拨浪鼓轻轻放在她枕边。 向暖站在一旁,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替女儿掖好被角,直起身,正好落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宋聿从身后环住她,下巴轻轻搁在她的颈窝,呼吸温热。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女儿,听着她均匀细小的呼吸声,谁也没有说话。 一种无需言说的安宁与满足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又一年了。”向暖再次轻声感叹,向后靠了靠,更紧密地依偎进他怀里。 “嗯。”宋聿低低应了一声,手臂收得更紧些。 过了许久,直到炉火渐渐弱下去,宋聿才松开她:“不早了,睡吧。” 两人简单洗漱后躺下。也许是守岁熬了夜,也许是心情依旧激动,向暖一时没有睡意。 她在黑暗中眨着眼睛,听着身边宋聿平稳的呼吸声,忽然轻声说:“老公,你睡了吗?” “没。”旁边传来低沉的回音。 “我有点想我妈了,”向暖翻了个身,面向他,“也不知道她一个人过年,吃得好不好,会不会冷清。” 想到母亲一个人在家,面对着她奶奶和小叔那一家子,她心里就有些发酸。 宋聿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手,握在掌心。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粗糙却令人安心。 “明天打个电话。”他说,“等开春,天气暖和点,接她过来住段时间。” 他的话语总是简洁,却带着一种说到做到的笃定。 向暖心里那点愁绪立刻被驱散了,她往他身边蹭了蹭,脑袋枕上他的胳膊:“嗯!老公你真好!” 宋聿没说话,只是侧过身,将她揽入怀中。 向暖满足地喟叹一声,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第四十二章 那一家子就是吸血鬼! 新年的第一天,是在阳光和饺子的香气中开始的。 按照老家的习俗,向暖早早起来煮了饺子。 宋聿也难得地没有一早去营里,而是在家陪着她们母女。 电话线似乎也忙碌起来。 先是向暖给母亲林雅芝打了电话,拜了年,听着电话那头母亲明显轻快了许多的声音,知道这个年她似乎过得还算平静,向暖才稍稍放心。 接着,宋聿也给老家父母打了电话,拜年,说了几句家常,电话那头宋母絮絮叨叨的叮嘱和宋父爽朗的笑声透过听筒隐约传出来,带着浓浓的年味和牵挂。 虽然人未团圆,但电波传递的问候与祝福,同样温暖。 接下来的几天,是难得的清闲时光。 宋聿除了必要的值班和巡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 他会陪着女儿在地毯上玩积木,虽然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眼神却始终追随着女儿的一举一动,在她快要摔倒时总能第一时间伸出手扶住。 他还会耐心地教她叫“爷爷”、“奶奶”,虽然小宋安发出的音节含糊不清,但他依旧不厌其烦。 向暖则忙着做好吃的,尝试着老家里过年才会做的各种炸货、糕点,虽然有时会失败,但宋聿和女儿总会很给面子地吃完。家里整天都飘着食物诱人的香气。 初五那天,王秀娟和几位相熟的嫂子来家里拜年,带来了老家的土特产,屋里顿时热闹非凡。 嫂子们围着白白胖胖、穿着红棉袄的小宋安,夸个不停,又说起服务社订单的成功,个个都对向暖感激又佩服。 “小暖,开年裁剪班还办不?我可还等着跟你学新花样呢!” “就是就是,闲着也是闲着,有点事做,心里踏实!” 向暖被大家的热情感染,笑着点头:“办!肯定办!等过了十五就开课!我还想跟王主任说说,看能不能再接点别的活儿呢!” 宋聿坐在一旁,抱着女儿,听着妻子和嫂子们畅谈着未来的计划,看着她脸上自信焕发的光彩,眼神温和。 送走嫂子们,家里恢复了安静。小宋安玩累了,在爸爸怀里睡着了。 向暖一边收拾着瓜子皮和糖纸,一边还沉浸在刚才的热闹里,眼睛亮晶晶地对宋聿说:“老公,你看,大家劲头多足!我觉得咱们这小作坊,以后肯定能越办越好!” 宋聿看着她充满干劲儿的样子,点了点头,提醒道:“循序渐进,稳扎稳打。” “知道啦,宋营长!”向暖笑嘻嘻地应着,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有你把关,肯定没问题!” 年味渐渐淡去,生活逐渐回归正轨。 营里的工作重新忙碌起来,宋聿在家的时间又变少了。 向暖也开始着手准备裁剪班开课的事情,整理教案,清点物料。 一个午后,向暖正抱着女儿午睡,电话又响了起来。她怕吵醒孩子,赶紧接起。 “喂?小暖啊?” 电话那头传来林雅芝的声音,但语气却不像拜年时那么轻快,反而带着一丝压抑的焦急和犹豫。 “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向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没……没什么大事,”林雅芝支吾着,“就是……就是问问你们……最近手头宽裕不?” 向暖立刻警觉起来:“妈,是不是奶奶和小叔他们又去找你麻烦了?是不是又要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林雅芝带着哭腔的声音:“他们……他们昨天来了……说强子在外面欠了赌债,债主找上门了,说不还钱就要……就要卸他一条腿……你奶奶跪下来求我……我……我实在没办法……” 向暖气得浑身发抖:“妈!你不能给!那就是个无底洞!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你给了这次,还有下次!永远没完没了!” “我知道……我知道……”林雅芝哭得更厉害了,“可是……可是你奶奶那样……我……我狠不下心啊……我就想着……先凑一点给他们应应急……” “不行!一分都不能给!”向暖态度坚决,“妈,你听我的!他们就是吃准了你心软!你这次给了,下次他们会变本加厉!你马上来我这儿!现在就来!我让宋聿去接你!” “不不不……不用麻烦小聿……”林雅芝连忙拒绝,“我……我再想想办法……” “妈!”向暖又急又气,正要再劝,怀里的女儿被吵醒了,哇哇哭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林雅芝听到孩子的哭声,连忙说:“孩子醒了,你快去哄孩子吧,我没事,我先挂了……” 说完,不等向暖回应,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向暖又气又心疼,抱着哭闹的女儿,心里乱成一团麻。 她知道母亲性子软,又顾忌着婆婆的身份,很可能经不住那一家子的软磨硬泡和道德绑架。 晚上宋聿回来,向暖立刻把这事告诉了他,急得眼圈都红了:“老公,怎么办?我妈她肯定扛不住的!那一家子就是吸血鬼!” 宋聿听完,脸色沉静,眼神却冷了下来。 他放下公文包,接过哭唧唧的女儿安抚着,语气沉稳:“别急。我明天一早给那边街道办和派出所打个电话。上次的事情之后,他们应该知道轻重。” 他看向向暖:“你明天再给妈打个电话,态度强硬点,告诉她,一分钱不许给。如果那边再骚扰,直接报警,或者立刻给我们打电话。让她来我们这里住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他的安排冷静而有条理,瞬间给了向暖主心骨。她用力点点头:“好!我明天一早就打!” 第二天,向暖一大早就给母亲打了电话,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把宋聿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了,并且再三强调,如果她敢偷偷给钱,以后就再也不管她了。 林雅芝被女儿从未有过的严厉态度镇住了,连连保证绝对不会给钱。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向暖每天都会给母亲打个电话,确认她的安全。 林雅芝的声音也渐渐平稳下来,说那一家子后来没再上门,大概是知道讨不到好了。 一场风波,似乎再次被宋聿无声地化解了。 冬去春来,院子里的积雪渐渐融化,露出底下嫩绿的草芽。 裁剪班重新开课了,而且因为上次服务社任务完成得出色,营里又给了新的任务,规模比上次还大。 向暖变得更加忙碌,却也更加充实自信。 夕阳下,她牵着已经能踉跄走几步的女儿,在院子里看刚刚绽放的迎春花。 宋聿下班回来,站在门口,看着夕阳为妻女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小宋安看到爸爸,立刻松开妈妈的手,摇摇晃晃地朝他奔去,嘴里含糊地喊着:“爸……爸……” 宋聿冷硬的眉眼瞬间融化,他蹲下身,张开手臂,稳稳接住扑过来的小炮弹。 向暖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裁剪班复工后,比年前更加红火。有了服务社的成功案例,不仅营里内部的订单多了起来,甚至附近其他单位的家属院也听说了名声,慕名找来一些零散的活儿。 向暖忙得像个旋转的陀螺,但她乐此不疲。 她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白天在培训班教学、管理、对接订单,晚上回家还要画新图样、核算工料,常常熬到深夜。 小宋安大部分时间被托付给隔壁一位信得过的退休老教师家属照看,向暖支付一些费用,下班后再急匆匆地去接。 宋聿将她的辛苦看在眼里。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用行动默默支持。 他包揽了几乎全部的家务,做饭、打扫、洗衣服,甚至学会了给女儿扎可爱的小辫子。 他每天准时去接孩子,然后回家做好晚饭,等向暖回来。 如果向暖加班太晚,他会直接把饭菜送到活动室去。 这天晚上,向暖又是快八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 小宋安正坐在铺着地毯的客厅里,专心地啃着一个磨牙饼干,看到妈妈,立刻张开沾满饼干屑的小手,咿呀叫着要抱抱。 “宝贝乖,妈妈身上凉,先让爸爸抱。” 向暖柔声说着,脱掉外套,洗了手,才从宋聿怀里接过女儿,用力亲了亲她奶香的小脸蛋。 宋聿盛了一碗鸡汤放到桌上:“先喝点汤暖暖。” 汤熬得金黄清亮,上面飘着几颗枸杞和红枣,一看就是花了功夫的。 向暖心里一暖,抱着孩子坐下,小口小口地喝着。 温热的汤汁下肚,驱散了满身的疲惫。 “今天顺利吗?”宋聿坐在对面,一边喂女儿吃一点点蛋黄,一边状似随意地问。 “挺好的!”向暖眼睛亮起来,“又接了两个单位的窗帘订单,量不小呢!就是有点担心人手不够,大家最近都挺累的。” “量力而行。”宋聿提醒道,“不要贪多嚼不烂。” “知道啦,”向暖笑着应道,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老公,王主任今天找我,说上面好像有意向,想把我们这种家属互助的形式稍微正规化一点,纳入服务社的一个下属部门,这样以后接活儿、结算都更方便,也算给嫂子们一个更稳定的保障。你觉得怎么样?” 第四十三章 非法集资? 宋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是好事。正规化,流程清晰,权责分明,能走得更远。但具体章程要细究,避免后续纠纷。” “嗯!王主任也是这个意思,说让我先琢磨琢磨,草拟个大概的章程出来看看。”向暖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可我从来没弄过这些啊……” “不怕。”宋聿看着她,眼神沉稳,“你先写,写好了我帮你看。” 有他这句话,向暖顿时安心了不少。 她叽叽喳喳地又说了一会儿培训班和白天的趣事,宋聿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或者给她碗里添点汤。 日子就在这种忙碌而充实的节奏中飞快流逝。 向暖草拟的章程经过宋聿这位“高参”的反复斟酌和修改,变得条理清晰、考虑周全,提交上去后,得到了王主任和营里领导的高度认可。 事情推进得很顺利,挂牌成立的日子似乎指日可待。 然而,就在一切看似蒸蒸日上时,一个意想不到的麻烦悄然找上门。 这天下午,向暖正在指导几位嫂子做一种复杂的刺绣针法,活动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两个穿着蓝色制服、戴着红袖章的人面色严肃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惶惑的王秀娟。 “哪位是向暖同志?”为首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开口问道,目光扫过屋内。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疑惑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向暖心里咯噔一下,站起身:“我是。请问你们是?” “我们是区工商行政管理局和街道办的联合检查组。” 男人亮了一下证件,语气公事公办,“我们接到群众举报,反映你们这里存在无照经营、非法集资、扰乱市场秩序的行为。请配合我们调查。” “无照经营?非法集资?”向暖愣住了,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这只是家属之间互相帮忙,做点手工活,贴补家用,怎么就成了无照经营了?” “互相帮忙?”另一个年轻点的检查员冷笑一声,指着屋里堆放的布料、半成品和缝纫设备,“这规模,这订单量,已经远超‘互相帮忙’的范畴了吧?听说你们还对外承接订单,收取费用,这不是经营是什么?有营业执照吗?有税务登记吗?” 向暖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们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些手续问题,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的互助,后来规模逐渐扩大,但也从未想过需要办理这些证照。 “我们……我们不知道需要办这些……”向暖试图解释,“而且我们也没集资,都是谁干活谁拿钱……” “有没有集资,有没有盈利,我们会调查清楚。” 年长的检查员打断她,拿出本子和笔,“现在,请把你们所有的账本、订单合同、人员名单、资金往来记录,全部拿出来给我们检查。另外,这些物品,”他指了指屋里的布料和设备,“暂时查封,等待进一步处理。” “查封?”向暖的脸色瞬间白了,嫂子们也骚动起来,脸上写满了惊慌和不安。 “同志,这……这真是误会啊!”王秀娟急得直跺脚,“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家属,就是想着靠手艺挣点辛苦钱,绝对没干违法的事啊!” “是不是误会,调查了才知道。”检查员不为所动,态度强硬,“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活动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向暖看着检查员冷漠的脸,听着嫂子们焦急的议论,心里又慌又乱,还有一种巨大的委屈。 她们辛辛苦苦,凭本事吃饭,怎么就成了扰乱市场秩序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对检查员说:“账本和记录在我家里,我现在去拿。至于查封……能不能等我们领导来了再说?我们这是营区家属院的活动,归营部服务社管的。” “营区家属院也要遵守国家的法律法规!”年轻检查员厉声道,“谁来都一样!立刻配合检查!” 向暖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今天这事恐怕难以善了。 她看了一眼慌乱的嫂子们,强作镇定:“嫂子们别急,先回家吧,这里我来处理。” 她又对王秀娟说,“秀娟嫂子,麻烦你去营部找一下王主任,跟她说一下情况。” 王秀娟连忙点头,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向暖则带着检查员回家去取账本。一路上,她的心怦怦直跳,脑子里一片混乱。 怎么办?如果真的被认定是无照经营、非法集资,后果会有多严重?会不会连累宋聿?嫂子们的辛苦钱会不会被没收? 她回到家,手都有些发抖地找出那个装着所有账目和记录的铁盒子。 检查员仔细地翻看着,不时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沉稳急促的脚步声。 宋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是接到消息匆忙赶回来的,军装外套甚至都没扣好,脸色冷峻,眼神锐利如鹰。 “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扫过两名检查员,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的向暖身上,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宋聿的出现,像一块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向暖慌乱的心神。 他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口,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让原本气势汹汹的两个检查员也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 “你是?”年长的检查员打量着宋聿肩上的军衔,语气缓和了些。 “我是宋聿,向暖的爱人。”宋聿走进屋,目光扫过检查员手里的账本,眉头微蹙,“这里是我家。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年轻检查员还想说什么,被年长的用眼神制止了。年长检查员开口道:“宋营长,我们是区工商和街道联合检查组的。接到举报,您爱人所组织的家属手工活动,涉嫌无照经营和非法集资,我们依法前来调查。” “无照经营?非法集资?”宋聿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眼神锐利地看向对方,“证据呢?仅凭举报和这些家属之间的互助账本,就能定性?” 他走到向暖身边,拿起那个铁盒子,随手翻看了一下里面记录得清清楚楚、每一笔都有嫂子们签字按手印的工钱发放记录,然后将其不轻不重地放回桌上。 “这些都是军属之间利用业余时间,互相帮衬、贴补家用的正常往来。所得微薄,仅够支付材料成本和辛苦钱,何来‘经营’和‘集资’之说?” 宋聿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逻辑分明,“她们的活动,一直是在营部服务社的指导下进行的,承接的也是营区内部及兄弟单位的内部订单,从未对外公开招揽生意,扰乱市场秩序从何谈起?” 他一番话,条理清晰,直指关键,瞬间将对方“违反市场法规”的大帽子化解于无形。 两个检查员一时语塞。他们确实没有查到任何对外经营的实质证据,所谓的“举报”也语焉不详。 就在这时,王主任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身后还跟着闻讯而来的李政委。 “哎呀,误会!天大的误会!”王主任一进门就连忙解释,“两位同志,这是我们营部为了安置随军家属、发挥她们特长搞的互助项目,是我亲自抓的!所有流程都符合内部规定,绝对没有扰乱市场的意思!这肯定是有人不了解情况,胡乱举报!” 李政委面色严肃,上前一步,和检查员握了握手:“我是本营政委李建国。这件事我们营部可以出具正式说明。家属们的活动是在特定范围内、为解决实际困难开展的,其性质和规模都远未达到需要工商登记的程度。如果有什么手续不完善的地方,我们愿意配合完善,但‘无照经营’、‘非法集资’的帽子,可不能乱扣。这关系到几十个家庭的稳定和众多军属的积极性。” 李政委和王主任的出现,以及他们斩钉截铁的态度,彻底让检查员的态度软化了。 他们意识到,这并非一起简单的个体违规事件,而是涉及部队家属安置政策的特殊情况。 年长检查员脸上的严肃褪去,换上了几分尴尬的笑容:“原来是这样……看来确实是我们工作不够细致,了解情况不全面,闹了误会。既然是部队内部的互助项目,那确实不归我们地方工商管辖。打扰了,打扰了。” 两人讪讪地放下账本,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匆匆离开了。 看着他们消失在楼道口,向暖一直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弛下来,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宋聿立刻伸手扶住她,感觉到她手心里全是冷汗。 “没事了。”他低声道。 王主任也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吓死我了!这要是真被查封了,可怎么跟嫂子们交代!小暖,你没事吧?” 向暖摇摇头,声音还有些发颤:“我没事……谢谢主任,谢谢政委……” 李政委摆摆手,脸色却并未放松:“这事没那么简单。虽然是误会,但举报信能直接递到区里,说明有人盯着。你们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向暖和宋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他们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只有他,既有动机,又对向暖的情况有所了解,还能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龌龊事。 “这件事营里会跟进,给你们一个交代。”李政委对宋聿说,“家属这边,安抚好情绪,工作继续开展,但相关手续和流程要尽快规范起来,堵住漏洞,免得再授人以柄。” “是,政委,明白。”宋聿沉声应道。 送走李政委和王主任,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向暖再也忍不住,扑进宋聿怀里,后怕和委屈的眼泪涌了出来:“吓死我了……我以为这次真的完了……要是连累了你和嫂子们,我……” 宋聿紧紧抱着她,大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像安抚受惊的孩子一样:“有我在,不会完。”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恐惧。是啊,有他在,天塌下来他也会顶着。 “肯定是向强干的!”向暖抬起泪眼,气愤地说,“他怎么这么坏!见不得别人一点好!” 第四十四章 这回生病,值了 “嗯。”宋聿眼神冷了下去,“这件事,我会处理。”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向暖知道,他那句“处理”意味着什么。向强这次,是真的触到他的逆鳞了。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检查组再也没来过。向暖按照李政委的指示,在王主任的帮助下,开始忙着完善培训班的各项规章制度,办理相关备案手续,一切都朝着更正规的方向发展。 关于举报事件的后续,宋聿没有多说,向暖也没有多问。她只知道,没过多久,母亲打来电话,语气复杂地告诉她,向强因为参与赌博和打架斗殴,被拘留了十五天,他那个媳妇李春花也闹着要跟他离婚,家里鸡飞狗跳,婆婆张婆子一下子病倒了,也没精力再作妖了。 听到这个消息,向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点解气,又有点唏嘘,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至少,短时间内,母亲那边可以清净了。 经历了这场风波,向暖变得更加成熟和谨慎。她对手工班的管理更加细致,同时也更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平台和机会。 周末晚上,她终于忙完所有手头的工作,早早哄睡了女儿。走到客厅,看见宋聿正坐在灯下,擦拭着他那支保养得锃光瓦亮的配枪。柔和的灯光勾勒出他冷硬专注的侧脸,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独特的力量感和安全感。 向暖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拿起一件织了一半的小毛衣,继续织起来。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棉线穿过竹针的细微沙沙声,以及枪械部件被擦拭时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在此刻却奇异地和谐交融,充满了平淡生活的静谧与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宋聿组装好枪,收进枪套。他转过头,看到向暖歪在沙发扶手上,手里还拿着毛衣针,已经睡着了。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这几天累坏了。 他站起身,走过去,极轻地抽走她手里的毛线活,然后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 向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声音含混软糯:“老公……忙完了?” “嗯。”宋聿抱着她,稳步走向卧室,“睡吧。” 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向暖却拉着他的衣角不肯放手,眼睛半睁半闭,软声呢喃:“老公……有你真好……” 宋聿在床边坐下,大手覆盖住她拉着自己衣角的手,低声回应:“嗯。睡吧。” 这天晚上,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吃着晚饭,客厅里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宋聿放下筷子,起身去接电话。向暖一边喂女儿吃蛋羹,一边听着那边的动静。 “喂?……爸?”宋聿的声音传来,但很快,他嗯嗯的应答声就变得低沉而急促起来,“什么时候的事?……严重吗?……医生怎么说?……好,我知道了……您别急,我们安排一下,尽快回去。” 听到“回去”两个字,向暖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等宋聿挂了电话,她立刻抱着孩子走过去,急切地问:“老公,怎么了?爸打电话什么事?谁病了?要回哪里?” 宋聿转过身,眉头紧锁,脸色凝重:“妈病了。急性胆囊炎,住院了。爸说情况有点严重,可能需要手术。” 向暖的心猛地一沉。 婆婆虽然性格强势了些,但对她和安安是真心实意的好。 “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那……那我们赶紧回去看看吧!” 宋聿点了点头,沉吟道:“我这边最近战备任务重,恐怕很难请下长假。你先带着孩子回去看看,照顾几天。我尽量协调,看能不能请几天假随后就到。” 虽然有些担心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出远门,但想到病中的婆婆,向暖立刻点头:“好!我明天就带安安回去!你放心工作,妈那边有我呢!” 事不宜迟,两人立刻行动起来。 宋聿负责打电话联系买车票,向暖则忙着收拾行李。 既要带够孩子一路上用的吃的,还要想着给生病的婆婆和辛苦的公公带点营养品和礼物。 小宋安似乎也感受到家里紧张的气氛,不像平时那么活泼,乖乖地坐在小床里,看着爸爸妈妈忙碌。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宋聿就开着吉普车,送母女俩去火车站。 路上,他仔细叮嘱着:“路上看好孩子和行李,别和陌生人搭话。到家立刻给我单位打电话报平安。妈那边,有什么事及时和爸商量,或者给我打电话。钱和粮票带够……”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一反平日惜字如金的风格。 向暖抱着睡眼惺忪的女儿,一一认真记下。 火车站人潮涌动。宋聿抱着女儿,提着最重的行李,一直把她们送到车厢门口。 他把孩子递给向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和全国粮票塞给她:“拿着,以防万一。” “嗯。”向暖接过钱,鼻子有点发酸。 “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宋聿看着她,目光深沉,千言万语似乎都融在这一眼里。 “放心吧。”向暖用力点头,“你快回去吧,别耽误工作。” 汽笛长鸣,火车缓缓启动。 向暖抱着女儿,隔着车窗,看着站台上那个挺拔如松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彻底看不见,才收回目光。 一路奔波,换乘汽车,又走了好一段土路。直到傍晚时分,向暖才抱着早已不耐烦、哼哼唧唧的女儿,提着大包小裹,风尘仆仆地站在了宋家老宅的院门前。 听到动静,宋父急匆匆地从屋里迎出来,看到她们,又惊又喜:“小暖?安安?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小聿呢?” “爸!”向暖连忙喊人,“宋聿他任务紧,过几天才能回来。妈怎么样了?”她急着往屋里看。 “在医院呢,刚做完手术,情况稳定了,就是人还虚着。”宋父接过她手里沉重的行李,看着孙女,“哎哟,我的乖孙女儿,都长这么大了!快进屋歇歇,这一路累坏了吧!” 屋里还是老样子,只是透着一股病人家庭特有的冷清和药味。 向暖顾不上休息,喝了口水,就让宋父带着她去了镇上的卫生院。 病房里,宋母正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手上打着点滴。 看到向暖抱着孩子进来,她浑浊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挣扎着想坐起来:“小暖……安安……你们怎么来了……” “妈!您快躺着!”向暖赶紧上前按住她,把女儿抱到她眼前,“听说您病了,我们赶紧就回来了。您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小宋安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奶奶,似乎有点认生了,但没哭。 “好多了……做了手术,好多了……”宋母的声音很虚弱,但目光却紧紧黏在孙女身上,伸出没打针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安安……还记得奶奶不?” 也许是血缘天性,小宋安并没有躲闪,反而咿呀了一声,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 宋母的眼圈瞬间就红了,脸上却露出了病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哎……奶奶的乖宝……” 向暖看着婆婆虚弱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她仔细问了问病情,又去找主治医生了解了一下情况,确认手术顺利,后续主要是静养和抗感染,这才稍稍放心。 接下来的日子,向暖就带着孩子在老家住了下来。 她变着花样给婆婆做清淡又有营养的流食和半流食,鸡蛋羹、鱼汤粥、烂糊面……一勺一勺地耐心喂。 她帮婆婆擦身、按摩、端屎端尿,没有丝毫嫌弃。 夜里婆婆伤口疼或者睡不着,她就抱着孩子坐在床边陪着说话解闷,说说部队大院的新鲜事,说说安安的趣事。 小宋安也成了病房里的“开心果”。 她咿咿呀呀的学语声、憨态可掬的动作,总能逗得宋母和同病房的病友露出笑容,极大地缓解了病房沉闷的气氛。 宋父看着儿媳妇里里外外忙碌,把老伴和孩子都照顾得妥妥帖帖,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欣慰,逢人便夸:“我家小暖,真是比亲闺女还贴心!” 宋母虽然嘴上不说,但眼神里的疏离和挑剔早已被依赖和感动取代。 她拉着向暖的手,哽咽着说:“小暖,辛苦你了……妈以前……唉,妈不对……” “妈,您说这些干嘛,都是一家人。”向暖笑着打断她,“您快点好起来,比什么都强。” 几天后,宋聿终于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他看到母亲情况稳定,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又看到妻子虽然清瘦了些,但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眼底的担忧才彻底散去。 他向父亲仔细询问了病情和治疗情况,又去找医生深谈了一次。 然后,他接过了夜间陪护的任务,让向暖能带着孩子回出租屋好好睡个觉。 宋母出院回家休养后,小院又恢复了生机。 向暖负责做饭熬药,宋聿负责力气活,宋父则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 小宋安已经完全熟悉了爷爷奶奶,整天“爷爷”、“奶奶”地叫个不停,成了全家人的中心。 夕阳下,向暖扶着能慢慢走动的宋母在院子里散步,宋聿和父亲坐在屋檐下喝茶,看着小宋安摇摇晃晃地追着一只小蝴蝶。 炊烟袅袅,饭菜飘香,充满了平淡而真实的烟火幸福。 宋母看着身边细心搀扶着自己的儿媳妇,又看看院子里和睦的儿子和活泼的孙女,轻轻拍了拍向暖的手,叹了口气,又笑了笑:“这回生病,值了。” 第四十五章 到时候把妈接过来住 在老家照顾婆婆大半个月,眼见着宋母的身体一天天硬朗起来,能自己下地走动,吃饭也香了,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向暖和宋聿这才稍稍放心,准备启程回部队。 临行前夜,宋母拉着向暖的手,絮絮叨叨地叮嘱了许多,又塞给她一大包老家特产,让她带回去给相熟的嫂子们分分。 宋父则抱着小孙女舍不得撒手,眼圈都有些发红。 “爸,妈,你们放心,我们有空就带安安回来看你们。”向暖心里也酸酸的,柔声安慰着。 宋聿话不多,只是将一张写好了部队联系方式和几位老战友电话的纸条塞给父亲:“有事随时打电话。” 第二天,一家三口踏上了返程的火车。 比起去时的担忧匆忙,回程显得从容了许多。 小宋安似乎也知道要回家了,格外兴奋,在妈妈怀里扭来扭去,咿咿呀呀地指着窗外的风景。 回到部队大院,一切如旧。嫂子们看到他们回来,都热情地过来打招呼,询问宋母的病情。 向暖把带来的土特产分给大家,院子里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生活重新步入正轨。 宋聿回归忙碌的营部工作,向暖的裁剪班也继续开班,经过上次的风波,大家更加团结,干劲也更足了。 只是,向暖心里还惦记着一个人。上次回去只顾着照顾婆婆,也没能去看看母亲,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家怎么样了,向强那事之后,还有没有别的麻烦。 晚上,她跟宋聿商量:“老公,马上又到周末了,我想……带安安回我妈那儿看看。上次就没去成,心里老是惦记着。” 宋聿正抱着女儿给她念一本图画书,闻言抬起头,点了点头:“应该的。我周末没事,一起去。” 向暖心里一暖,笑了:“嗯!” 周末一大早,一家三口出发了。 这次是去往向暖的娘家。 路上,向暖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心情有些复杂。 既期待见到母亲,又担心看到母亲生活清苦或者又被那一家子纠缠的痕迹。 来到记忆中的那条巷子口,向暖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敲开院门,林雅芝看到他们,又惊又喜:“暖暖?小聿?安安!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但似乎比记忆中更加冷清破败了些。 屋里的家具还是老样子,显得有些空荡。 林雅芝忙不迭地给他们倒水洗水果,抱着小外孙女亲了又亲,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但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愁绪和被生活磨砺出的憔悴,却让向暖看得鼻子发酸。 母亲一个人,这些年过得实在不容易。 “妈,您最近身体怎么样?那边……没再来烦您吧?”向暖拉着母亲的手问。 “没有没有,”林雅芝连忙摇头,眼神有些闪烁,“都好着呢,我一个人清净惯了,挺好。” 向暖知道母亲是怕她担心,故意说得轻松。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家里确实太简陋了,很多东西都旧得不成样子。 中午,林雅芝张罗了一桌简单的饭菜。 吃饭时,向暖注意到母亲好几次揉着腰,似乎很不舒服。 “妈,您腰怎么了?” “老毛病了,没事,就是这两天有点酸。”林雅芝不在意地摆摆手。 但向暖却上了心。吃完饭,她悄悄跟宋聿说:“老公,你看我妈家里,东西都太旧了。那床板我看了,都塌陷了,肯定对腰不好。还有那冰箱,都不制冷了。洗衣机也是老式的,洗衣服特别费劲……” 宋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圈,点了点头:“嗯。”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下午抱着孩子,对林雅芝说:“妈,我们带安安出去转转。” 林雅芝不疑有他,笑着嘱咐他们早点回来。 宋聿却直接抱着孩子,带着向暖去了镇上最大的百货商店。 “老公,我们来这儿干嘛?”向暖有些疑惑。 “买东西。”宋聿言简意赅,目标明确地走向家电区和家具区。 他先是看中了一台双开门的雪花牌新冰箱,问了价格和送货事宜,直接对售货员说:“就这台,今天能送货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利落地付钱开票。 接着,他又走到洗衣机柜台,挑选了一台当时最新式的半自动洗衣机。 然后不顾向暖的阻拦,又订了一张新的、铺着厚厚棕垫的木板床,还有一个柔软的单人沙发。 “老公,这……这太贵了……”向暖看着他一口气花了差不多大半年的积蓄,心疼又感动。 “妈需要。”宋聿只说了三个字,语气不容置疑,“旧床对腰不好。冰箱洗衣机省力。” 看着他认真挑选、砍价、安排送货的侧脸,向暖的眼圈忍不住红了 。他总是这样,话不多,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然后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 一下午的时间,崭新的冰箱、洗衣机、木床和沙发就被陆续送到了林雅芝家的小院。 林雅芝看着工人们忙进忙出,把旧家具抬出去,新家具搬进来,整个人都懵了,手足无措地拉着向暖:“暖暖,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买这么多东西?这得花多少钱啊?快退回去!妈用不着!” “妈,这是小聿和我的一点心意。”向暖拉着母亲的手,柔声说,“您看您那旧床,睡得多不舒服,腰疼就是它闹的。冰箱也该换了,不然东西都放坏了。洗衣机有新的,您以后洗衣服就不用那么累了。” 林雅芝看着女婿沉默却坚定的眼神,看着女儿心疼又孝顺的目光,再看看外孙女懵懂可爱的笑脸,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不是心疼钱,她是感动,是欣慰。 女儿嫁对了人,女婿知道疼人、孝顺,她这些年受的苦,仿佛在这一刻都值得了。 “好……好……妈知道你们孝顺……就是太破费了……”她抹着眼泪,哽咽着说。 “妈,您辛苦了大半辈子,该享享福了。”向暖替母亲擦掉眼泪。 宋聿则已经动手,和工人们一起,帮着把新床安装好,铺上带来的新被褥。 又把冰箱洗衣机调试好。 傍晚,夕阳的余晖洒进焕然一新的小屋。 新冰箱嗡嗡地开始工作,新床看起来就舒服,新沙发柔软惬意。 林雅芝坐在新沙发上,摸着光滑的扶手,看着在屋里好奇探索的小外孙女,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舒心而幸福的笑容。 向暖在厨房用新锅做着晚饭,宋聿则在院子里修理那扇有些晃动的院门。 晚饭是向暖用带来的新鲜食材做的,简单却温馨。 林雅芝吃着女儿做的饭菜,看着屋里崭新的家具,听着外孙女咿咿呀呀的童言童语,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饭后,宋聿主动收拾了碗筷去清洗。 向暖则陪着母亲说话,细细地问她日常起居,叮嘱她如何使用新家电,一定要注意安全。 “妈,这洗衣机甩干的时候声音有点大,是正常的,您别怕。” “冰箱里的东西别塞太满,冷气循环才好。” “腰不舒服就多坐坐这个沙发,别老硬撑着干活。” 林雅芝一一应着,拉着女儿的手,眼圈又有点红:“妈都知道……暖暖,小聿是个好孩子,话不多,可心里什么都明白,对你也好,对妈也孝顺……你跟着他,妈放心。” 向暖心里又暖又酸,用力点头:“嗯,我知道,妈。您就放心吧,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等安安再大点,我就常带她回来看您,或者接您去我们那儿住段时间。” 夜色渐深,小宋安开始揉眼睛,哼哼唧唧地往妈妈怀里钻,显然是困了。 林雅芝虽然不舍,还是连忙说:“孩子困了,你们也累了一天了,早点歇着吧。床都铺好了,都是新拆洗的被褥。” 新床宽大结实,棕垫厚实,躺上去果然十分舒适。 向暖把女儿放在中间,轻轻拍着她哼歌。 宋聿检查了门窗,又看了看新冰箱运行是否正常,这才洗漱上床。 小宋安很快就在妈妈轻柔的歌声和爸爸令人安心的气息中沉沉睡去。 黑暗中,向暖侧身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又越过女儿看向身边男人模糊的轮廓,轻声说:“老公,谢谢你。” 她知道,今天这一切,若不是他果断拍板、慷慨解囊,以她自己的性子,可能只会心疼钱,最多给母亲买点吃的穿的,绝不会想到也舍不得换掉这些大件。 是他,用最实际的方式,改善了母亲的生活质量。 宋聿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越过女儿,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睡吧。” 简单两个字,却包含了一切。向暖反手握住他温热粗糙的大手,心里踏实而满足,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家三口又陪了林雅芝一上午。 向暖帮着母亲把旧物归置整理,宋聿则把院子里里外外又检查修葺了一遍,该加固的加固,该修补的修补,还把水缸挑满了水。 午饭过后,尽管林雅芝万分不舍,也知道女儿女婿有自己的工作生活,不得不送他们到巷子口。 “妈,您快回去吧,外面风大。”向暖抱着女儿,红着眼圈叮嘱,“自己一个人一定照顾好自己,有事一定要给我们打电话!缺什么少什么也别舍不得买!” “哎,哎,妈知道,你们放心吧。”林雅芝抹着眼泪,又忍不住亲了亲小外孙女的脸蛋,“安安,要听爸爸妈妈的话,下次再来看姥姥……” 小宋安似乎也感受到离别的气氛,瘪着小嘴,要哭不哭的样子。 宋聿提着行李,对林雅芝郑重地说:“妈,保重身体。有事,打电话。” “好,好,你们路上也小心。”林雅芝连连点头。 直到走出很远,回头还能看见母亲瘦小的身影站在巷口,不停地挥着手。 向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宋聿空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无声地给予安慰。 回程的火车上,小宋安睡着了。 向暖靠在宋聿肩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里虽然因离别而酸楚,但更多的是一种欣慰和希望。 “等以后,咱们条件再好些,就把妈接过去一起住。” 第四十六章 有事儿你是真往湖里跳啊 回到部队大院,生活再次被熟悉的节奏填满。 宋聿投入紧张的战备训练,向暖的裁剪班也接到了新的订单,为营里的幼儿园批量制作一批午睡用的小被子和小枕头。 小宋安蹒跚学步,咿呀学语,成了大院里人见人爱的小开心果。 盛夏的午后,天气闷热难耐。 向暖刚哄睡了女儿,看着外面白花花的日头,想着培训班里那些布料怕是也闷得慌,便打算过去通通风,顺便把裁剪好的布片分类归置一下,等嫂子们下午来直接就能上手缝。 她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对隔壁正在纳凉的王秀娟比了个手势,示意帮忙听着点孩子动静。王秀娟笑着点头应下。 培训班的活动室在营区边缘,旁边有一个不大的人工湖,是早年挖来蓄水灌溉和消防备用的,湖边栽着柳树,平时也有些家属和孩子在附近乘凉玩耍。 向暖打开活动室的窗户,让对流的风吹散屋内的燥热。 她正埋头整理着布料,忽然,窗外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哭喊声和惊呼声! “孩子!孩子掉水里了!” “快来人啊!救命啊!” 向暖心里猛地一揪,立刻丢下手中的东西,冲到窗边。 只见湖边已经围了几个人,正惊慌失措地指着湖心。湖面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拼命扑腾,水花四溅,眼看就要沉下去! 落水的位置离岸边有些距离。 向暖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也来不及想。 她甚至没看清落水的是谁家的孩子,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转身冲出活动室,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湖边! “让开!”她拨开慌乱的人群,甩掉脚上的凉鞋,没有丝毫犹豫,纵身就跳进了湖里! 冰凉的湖水瞬间包裹了她。 向暖的水性其实很一般,只是在老家的河里扑腾过几下。 但此刻,救人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奋力朝着那个挣扎的小身影游去。 孩子的扑腾已经变得微弱,开始往下沉。 向暖憋着一口气,猛地扎下去,伸手胡乱一抓,幸运地抓住了孩子的手臂! 她用力将孩子往上托,自己的头也冒出了水面,呛了好几口水。 “抓住了!抓住了!”岸上的人发出惊呼。 孩子已经昏迷,小小的身子软软的。 向暖一手紧紧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和双脚拼命地划水,想往岸边游。 但拖着一个人,她的力气消耗得极快,加上水性本就不好,动作越来越吃力,湖水不断地往她口鼻里灌。 她的手臂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困难,视线开始模糊。 岸上人们的惊呼声仿佛隔了一层水,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不行……孩子……”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死死抱着怀里的孩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保持漂浮。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脱力沉下去的时候,岸上传来“噗通”一声! 又一个身影跳入了水中,迅速而有力地向她游来。 那人的水性极好,几下就游到了她身边,一把托住了她和孩子下沉的身体。 “松手!把孩子给我!我带你们上去!”一个沉稳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 向暖几乎是本能地,将孩子递了过去。 那人一手夹着孩子,另一只手奋力划水,同时对她喊道:“跟着我!别慌!” 有了强援,向暖心下稍安,求生的本能让她跟着那人的方向拼命蹬水。 很快,几人就被拉到了岸边,岸上的人们七手八脚地把他们拖了上去。 一上岸,向暖就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好几口湖水。 她浑身湿透,冷得直哆嗦,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狼狈不堪。 “快!孩子怎么样?”她顾不上自己,急切地看向那个被救上来的孩子。 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脸色青紫,已经没有了呼吸。 跳下水救他们的那个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皮肤黝黑,像是附近村里的农民,此刻正沉着地跪在孩子身边,检查他的情况。 “是二营张连长家的铁蛋!”有人认出了孩子。 男人迅速清理掉孩子口鼻中的污物,然后开始有节奏地按压他的胸口,进行人工呼吸。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标准,甚至有些笨拙,但却异常坚定。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 向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手紧紧攥着,指甲掐进了掌心都毫无察觉。 一下,两下,三下…… 终于—— “咳……哇……”小男孩猛地咳出一大口水,随即发出了微弱而嘶哑的哭声! “活了!救活了!”人群爆发出激动的欢呼声。 向暖悬着的心猛地落下,浑身一软,强烈的后怕和脱力感瞬间席卷了她。 眼前一黑,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她身子一歪,失去了意识。 “哎呀!这女同志晕倒了!” “快!快掐人中!” 混乱中,那个救人的男人和几个家属连忙围过来。 男人探了探向暖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脉搏,沉声道:“是脱力了,加上呛了水,吓着了。快送卫生队!” 立刻有人跑去推来了板车,大家小心翼翼地将向暖抬了上去。 那个男人和几个热心的家属一起,推着板车,急匆匆地往营部卫生队赶去。 王秀娟听到消息,魂都快吓飞了,赶紧跑过来,一看这情形,立刻对旁边一个半大孩子喊道:“快!快去营部训练场找宋营长!告诉他他爱人出事了!” 训练场上,宋聿正带着战士们进行战术演练,满身尘土,神情冷峻。 一个通讯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报告营长!刚……刚家属院传来消息,说……说您爱人跳湖救孩子,晕倒了,送卫生队了!” 宋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甚至来不及细问,对着副营长快速交代了一句:“你负责继续!”随即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以惊人的速度冲向卫生队,留下身后一群面面相觑的战士。 卫生队里,医生已经给向暖检查过了,正在输液。 她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还没有醒过来。 那个落水的小男孩铁蛋经过急救,情况稳定了,正在另一张床上吸氧,他的母亲正守在一旁,哭得眼睛通红,看到宋聿冲进来,扑通一声就要给他跪下。 “宋营长!谢谢!谢谢嫂子!要不是嫂子……我家铁蛋就……” 宋聿一把扶住她,目光却死死锁在病床上的向暖身上,声音沙哑得厉害:“她怎么样?” 医生连忙说:“宋营长,您别急。向暖同志主要是脱力和惊吓,肺部吸入了一些水,有点轻微感染,已经用了药,需要观察静养,没有生命危险。” 宋聿走到床边,看着妻子毫无生气的脸,那双总是含着笑意或狡黠看着他的眼睛紧紧闭着,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伸出手,颤抖地碰了碰她冰凉的脸颊,然后紧紧握住了她没有输液的那只手。 王秀娟在一旁抹着眼泪,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那个跳下水救人的陌生男人的关键作用。 宋聿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向四周:“那位救人的同志呢?” 众人这才发现,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离开了。 “走了?怎么就走了?还没好好谢谢人家呢!”大家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议论起来。 宋聿眉头紧锁,对跟进来的警卫员沉声道:“立刻去查,找到那位同志!一定要当面重谢!” “是!”警卫员领命而去。 这时,病床上的向暖睫毛颤动了几下,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暖!”宋聿立刻俯下身,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温柔,“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向暖的眼神还有些迷茫,适应了一下光线,看到宋聿焦急的脸庞,虚弱地笑了笑:“老公……我没事……孩子……铁蛋怎么样了?” “孩子没事,救活了,就在那边。”宋聿紧紧握着她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吓死我了……” 向暖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全身像散了架一样酸痛无力,喉咙和胸口也火辣辣地疼。 她回想起跳下水的那一幕,以及后来窒息的恐惧,忍不住后怕地哆嗦了一下。 宋聿立刻察觉了,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别怕,都过去了,没事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向暖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绷的下颌线,知道他肯定被吓坏了。 她反手轻轻回握住他,小声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傻话。” 宋聿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緒,有后怕,有心疼,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 他的小妻子,平时娇滴滴的,关键时刻却有着如此的勇气和善良。 这时,得到消息的张连长也急匆匆赶来了,对着向暖又是千恩万谢。营里的领导也派人来慰问。 向暖在卫生队观察了一晚,第二天上午,确认肺部没有严重感染,其他指标也稳定后,宋聿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接回家中休养。 虽然医生说了没有大碍,但宋聿依旧如临大敌。 他向营里请了几天假,寸步不离地守在家里,严格遵照医嘱,定时给向暖喂药、量体温,饮食也安排得极其清淡滋补。 向暖本来觉得只是有点脱力和惊吓,休息一下就好,但看着宋聿那副严阵以待,眉头紧锁的样子,便也乖乖配合,享受着这难得的“病号”级别的特殊照顾。 小宋安似乎也知道妈妈不舒服,变得格外乖巧,不哭不闹,自己玩玩具,或者趴在床边,用软软的小手摸摸妈妈的脸,咿咿呀呀地说着只有她自己懂的话,像是在安慰妈妈。 家里静悄悄的,弥漫着中药和炖汤的香气。 向暖靠在床头,看着宋聿在房间里忙碌的身影。 他动作略显笨拙却异常认真地晾晒着被她吐脏的床单,调试着收音机寻找舒缓的音乐频道,又或者坐在床边,一丝不苟地削着一个苹果,果皮连绵不断。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将他冷硬的侧脸线条勾勒得异常柔和。 向暖心里暖暖的,又有点好笑,忍不住软声说:“老公,我真的没事了,你别这么紧张,都快把我当成瓷娃娃了。” 第四十七章 升职! 宋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递到她手里。 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就是瓷娃娃,必须小心轻放。 下午,王秀娟和几位嫂子结伴来看望向暖,手里提着鸡蛋、红糖和各种营养品。 “小暖,你可真是吓死我们了!”王秀娟一进门就拉着她的手,心有余悸,“你说你,平时看着娇娇弱弱的,哪来那么大的胆子,直接就往湖里跳啊!” “就是!现在想想都后怕!那湖可不浅呢!” “多亏了那个好心人呐!不然可真悬了!” 嫂子们七嘴八舌,又是后怕又是敬佩。 向暖笑了笑,脸色还有些苍白:“当时哪想那么多,就看孩子快沉下去了……” “铁蛋妈今天早上还哭着来找我,说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非要给你磕头,让我拦住了。” 王秀娟叹口气,“他们家老张也是,感激得不行,说你是他们家大恩人。” 正说着,门外又传来了动静。 是营部的李政委和王主任亲自来了,后面还跟着张连长和他的爱人,两人手里都提着满满当当的东西。 “小向同志,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李政委关切地问,语气十分和蔼。 向暖连忙想坐直些:“政委,主任,我好多了,劳您们费心了。” “快躺着快躺着!”王主任赶紧摆手,“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见义勇为,救了孩子,也给我们部队家属争了光!我们都听说了,非常了不起!” 张连长和他爱人更是激动不已,说着就要鞠躬道谢,被宋聿拦住了。 “嫂子,大恩不言谢!以后您家有什么事,就是我们老张家的事!” 张连长是个粗犷的汉子,此刻眼圈泛红,话语朴实却掷地有声。 他爱人更是抹着眼泪,抓着向暖的手不肯放。 李政委当场表示,营里会对向暖的行为进行表彰,并且承担她所有的医疗和营养费用。 他还特意对宋聿说:“宋聿啊,你找了个好媳妇!有勇有谋,心地善良,是我们军属的榜样!” 宋聿站在一旁,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微微挺直的脊背和眼神里细微的光亮,泄露了他内心的骄傲。 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前来探望的人,家里终于又安静下来。 向暖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对宋聿小声说:“其实……现在想想还挺后怕的……我当时差点就……” “嘘。”宋聿打断她,手指轻轻按在她唇上,眼神深邃,“别想。都过去了。” 他不想再听她描述当时的危险,哪怕只是假设,都让他心口发紧。 他俯身,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声道:“以后……不许再这样冒险。”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后怕。 向暖感受到了,心里又酸又软,回抱住他,乖乖答应:“嗯,知道了。” 又休养了两天,向暖感觉身上终于有了力气,喉咙也不疼了。 这天,宋聿被叫去营里开会,她一个人在家带着孩子。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有很多人。 向暖有些疑惑,抱着女儿走到窗边一看,顿时愣住了。 只见院门外黑压压站了不少人,打头的正是那天落水的小男孩铁蛋和他的父母张连长夫妇,后面还跟着许多闻讯而来的家属和战士。 张连长手里捧着一面鲜红的锦旗,上面绣着几个金黄的大字:“军民鱼水情,舍己救幼童”。 看到向暖出现在窗口,张连长立刻高声喊道:“嫂子!我们带铁蛋来谢恩人了!” 说着,一家三口就在院门外,朝着窗口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嫂子救命之恩!”铁蛋也跟着父母,用稚嫩的声音大声喊道,小脸上满是认真。 门外的人群也自发地鼓起掌来。 向暖哪里见过这阵仗,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抱着孩子连忙开门出去:“张连长,嫂子,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快起来快起来!这我可受不起!” “受得起!绝对受得起!”张连长情绪激动,双手将锦旗捧到向暖面前,“嫂子,这是我们全家的心意!也是咱们全营官兵的心意!你救了孩子,就是救了我们全家!” 铁蛋妈更是上前拉住向暖的手,眼泪汪汪:“嫂子,要不是你,俺们家就……就完了……这恩情,俺们一辈子记着!” 周围的人们也纷纷开口: “向暖嫂子好样的!” “真是英雄!” “咱们大院的风气就是正!” 向暖被夸得手足无措,脸颊绯红,连连摆手:“真的没什么,换了谁都会这么做的……快别这样了……” 最后,那面鲜红的锦旗被郑重其事地挂在了宋聿家的客厅墙上,成了这个小家最耀眼的一道风景。 晚上宋聿回来,看到那面锦旗,听完向暖又是害羞又是无奈地讲述白天的事情,他站在锦旗前,默默看了许久。 然后,他转过身,走到向暖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抱得很紧很紧。 夏末秋初,天气渐渐转凉,大院里的梧桐树叶开始泛黄。 向暖的身体早已完全康复,裁剪班的工作也愈发顺利,甚至因为她的“英雄事迹”带来了不少额外的口碑和信任,接到的订单范围和层次都提升了不少。 宋聿依旧忙碌,但似乎比之前更加沉稳,眉宇间偶尔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虑。 向暖敏锐地感觉到了,但以为只是营里日常工作繁重,并未多想。 这天晚上,宋聿回来得比平时更晚一些。 夜色已深,小宋安早已睡熟。 向暖正就着台灯缝补他训练时刮破的军装。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露出温柔的笑容:“回来啦?锅里还热着饭,我去给你盛。” 宋聿脱下军帽和外衣,挂好,走到她身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洗漱吃饭,而是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的表情有些严肃,又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郑重。 “怎么了?营里有什么事吗?”向暖放下针线,关切地问。她很少见他这副样子。 宋聿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她脸上,昏黄的灯光柔和了她脸颊的线条,显得格外温婉。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今天,李政委找我谈话了。” “政委找你?什么事?” 向暖的心微微提了起来。通常被政委单独谈话,要么是重要任务,要么就是…… “关于职务调整的事。”宋聿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组织上决定,提任我为师侦察科副科长,命令过几天就会下来。” 向暖一下子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师侦察科副科长?! 这可不是普通的平级调动,这是实实在在的提升! 虽然还是副职,但已经迈入了师一级机关的岗位,无论是发展前景还是责任分量,都远比一个营长要重得多! 而且,侦察科是核心部门,能去那里,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认可和重用。 宋聿才升任营长一年多一点,按照常理,这次调整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怎么会…… 看着她惊讶又困惑的样子,宋聿的眼神柔和下来,深处蕴藏着难以掩饰的骄傲和感慨。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政委说,这次破格提拔,综合考虑了我的军事素质和带队成绩。另外……” 他顿了顿,目光深深地看着她:“政委特意提到了你。说你家属工作做得好,思想觉悟高,尤其是上次舍己救人的事迹,展现了军属的优秀品格和奉献精神,给部队争了光,也为我加了很重要的分。” 向暖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热流瞬间涌遍全身。 是因为她?她的那次冲动之举,竟然间接地帮助了丈夫的晋升? 巨大的惊喜、意外、还有一丝不知所措的慌乱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反手紧紧回握住宋聿的手,指尖微微颤抖。 “我……我不知道……这……” 她语无伦次,眼圈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一次行为,能对丈夫的事业产生如此直接而重要的影响。 “这是你自己挣来的。”宋聿的声音异常肯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是你的勇敢和善良,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和组织的认可。” 他看着她,眼神深邃如海:“小暖,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沉重而真挚,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感。 谢谢她的付出,谢谢她的陪伴,谢谢她成为他的妻子,谢谢她的一切。 向暖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是喜悦的,也是感慨的。 她摇着头,又哭又笑:“谢我干什么……是你自己优秀……我……我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宋聿被她这比喻弄得有些无奈,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别胡说。” 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现实的问题开始浮现。 向暖擦了擦眼泪,问道:“那……那我们是不是要搬家了?去师部那边?” 师部机关在另一个更大的城市,离现在的营区有一段距离。 “嗯。”宋聿点头,“手续办好之后,大概下个月就要过去。那边会分配宿舍。” “下个月?”向暖有些猝不及防,“这么快?” 她环顾着这个他们住了不算太久,却充满了回忆的小家,心里生出浓浓的不舍。 这里是她随军后的第一个真正的家,在这里,她有了孩子,找到了事业的方向,经历了酸甜苦辣…… “舍不得?”宋聿看穿了她的心思。 “有一点……”向暖老实点头,靠进他怀里,“这里挺好的……嫂子们也都那么好……” “新环境会更好。”宋聿揽住她,语气沉稳而充满力量,“师部那边条件更好,机会更多。对你,对安安,都好。” 是啊,新的岗位,新的环境,意味着新的挑战,也意味着新的机遇。 对宋聿的事业是飞跃,对她和孩子的未来,也同样打开了更广阔的天地。 向暖不是矫情的人,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她抬起头,眼睛虽然还红着,却已经重新亮起了光,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干劲:“嗯!你说得对!我们去哪儿都一样!反正有你和安安在的地方,就是家!” 第四十八章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有点小兴奋又有点小紧张地问:“那……老公,副科长……算是个很大的官了吧?我以后是不是要注意点,不能给你丢人了?” 看着她那副又期待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宋聿心里软成一片,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傻话。你还是你。做你自己就好。” 他的肯定像一颗定心丸。向暖立刻笑了,用力点点头:“嗯!” 晋升的消息很快就在大院里传开了。大家纷纷前来道贺,言语间充满了羡慕和真诚的祝福。王秀娟和裁剪班的嫂子们更是替他们高兴,虽然万分不舍,但还是拉着向暖的手说:“去了那边也好,更大的平台!小暖你这么能干,肯定能有更好的发展!就是别忘了我们这帮老姐妹!” “肯定不会忘!”向暖红着眼眶保证,“以后有机会,我还回来看大家!咱们的班,还得继续办下去!” 离别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向暖开始忙着收拾行李,处理这边的手尾。宋聿则更加忙碌,既要交接营里的工作,也要熟悉新岗位的情况。 夜深人静时,两人会一起规划着未来的生活。新的城市,新的家,孩子以后上学的问题,向暖去了之后能做点什么……虽然有很多未知,但更多的是携手并进的期待。 临走的前一晚,向暖最后一遍检查着打包好的行李,目光落在客厅墙上那面鲜红的锦旗上。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其取下,仔细地擦拭干净,准备打包放进最重要的箱子里。 宋聿走到她身后,从后面拥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看着那面锦旗。 “带着它。”他低声道。 “嗯,”向暖轻轻抚摸着锦旗上金色的字迹,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它。提醒我们,不管到哪里,都不要忘了初心。” 师部的调令正式下达,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在大院里漾开层层涟漪。 宋聿晋升师侦察科副科长的消息早已传开,如今尘埃落定,祝贺之余,浓浓的离别愁绪也开始在左邻右舍间弥漫开来。 向暖开始着手收拾行装。 这个小家,从她随军伊始的空荡冷清,到如今处处充满了生活的痕迹和温暖的回忆,每一件物品似乎都承载着一段故事。 她打开衣柜,里面挂着的不少衣服都是和裁剪班的嫂子们一起研究样式、挑选布料做出来的;抽屉里那些精巧的盘扣、绣花样本,记录着她们无数个共同钻研的午后。 墙上的照片,记录着女儿从襁褓到蹒跚学步的点点滴滴,也记录着他们这个小家的幸福时光。 厨房里那些被烟火气熏得微微发黑的灶具,阳台上的那台“二手”缝纫机,甚至角落里女儿玩旧了的拨浪鼓……每一样都让她收拾的动作变得迟缓,心头涌上万千不舍。 最先找上门来的是王秀娟。她提着一篮子刚蒸好的红枣馍馍,一进门就看到地上堆放的打包箱,眼圈立刻就红了。 “真要走啦?”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想想你们刚来的时候,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儿……这冷不丁就要走了,心里空落落的。” 向暖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拉她坐下:“嫂子,我也舍不得大家……以后肯定常回来看看。” “唉,说是这么说,哪那么容易啊。”王秀娟抹了把眼睛,从篮子里拿出馍馍塞给向暖,“拿着,路上吃。去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凡事多长个心眼,有啥难处就打电话回来!咱们这帮老姐妹,永远是你的娘家人!” “嗯!我知道,嫂子!”向暖的鼻子也酸了。 王秀娟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叮嘱她新地方要注意什么,怎么和机关家属院的人相处,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王秀娟刚走,另外几位裁剪班的骨干嫂子也相约来了。 她们不仅人来了,还带来了精心准备的礼物。 有的是自家腌的咸菜酱货,怕她到了新地方吃不惯;有的是一套漂亮实用的厨房用具;最让向暖感动的是,大家凑钱给她买了一个崭新的、更高级的电动缝纫机头。 “小暖,这个你带着!咱的手艺不能丢!到了师部那边,肯定有更多发挥的地方!” “就是!让那边的人也看看,咱们营里出去的军属,个个都是好样的!” 嫂子们围着她,七嘴八舌,眼里都闪着泪光,却都努力笑着。 她们感激向暖带着她们找到了挣钱的门路,更珍惜这份在困境中结下的深厚情谊。 向暖看着那台崭新的缝纫机头,看着大家真诚的脸庞,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她挨个和嫂子们拥抱,哽咽着说:“谢谢大家……我……我肯定不会给咱们大院丢脸的!裁剪班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好好办下去!” “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嫂子们异口同声,带着泪笑作一团。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几乎没断过人。 不止是相熟的嫂子,很多平时只是点头之交的邻居,甚至一些战士的家眷,都陆续过来道别,送上一些自家产的干货、特产,或者只是单纯地来说几句祝福的话。 “向暖嫂子,去了师部好啊,宋营长……哦不,宋科长肯定更有前途!” “嫂子,你救人的事我们都记着呢,好人一定有好报!” “以后带安安常回来玩啊!” 一声声真诚的问候和祝福,让向暖深深感受到了这个大家庭的温暖。 她原本那点因为未知环境而产生的忐忑,渐渐被这些暖意冲淡了。 宋聿也比平时更忙,除了工作交接,还有许多战友和下属前来饯行。 他在家时间不多,但每次回来,看到屋里堆满的礼物和妻子微红的眼眶,总是沉默地拍拍她的肩膀,或者递上一杯温水。 晚上,等孩子睡了,两人一起整理东西。 宋聿负责打包书籍、文件和重物,动作依旧利落干脆,但速度却明显放慢了。 他拿起一个相框,里面是他们刚结婚时在老家拍的照片,那时向暖还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 他用手指轻轻擦拭了一下玻璃表面,看了片刻,才小心地用软布包好,放进标着“重要物品”的箱子里。 向暖看着他细微的动作,知道这个看似冷硬的男人,心里同样装着对这个家和这片土地的眷恋。 “真有点舍不得这里。”向轻声道,环顾着这个渐渐变得空荡的房子。 宋聿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家在哪里,都一样。”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师部那边,幼儿园和学校更好。” 他总是这样,用最实际的方式,给她描绘未来的好处。 向暖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是啊,为了孩子,为了他更好的发展,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搬家的前一天,向暖带着女儿,最后去了一趟裁剪班活动室。 嫂子们都在,屋里却没了往日哒哒的缝纫机声和热闹的说笑,大家安静地做着手里最后的活计,气氛有些伤感。 看到向暖进来,大家都站了起来。 向暖把女儿放下,让她自己去玩,然后走到屋子中央,对着大家深深鞠了一躬。 “嫂子们,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照顾和支持。明天我就走了,以后班里的工作,就拜托大家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小暖……”嫂子们都围了上来,眼圈红红的。 “这个,留给大家。”向暖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递给王秀娟,“这是我整理的这些年摸索出来的裁剪技巧、图样还有一些管理的心得,不算什么好东西,希望能有点用。” 王秀娟接过笔记本,像捧着什么宝贝,重重地点点头:“小暖,你放心!我们一定把班子撑起来,绝不给你丢人!” 离开活动室,向暖抱着女儿,在院子里慢慢走着,和每一个遇到的人打招呼、道别。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来接他们的卡车就停在了楼下。 宋聿和几个前来帮忙的战士一起,将打包好的行李一件件搬上车。 左邻右舍的灯都亮着,很多人早早起来,自发地聚在楼下送行。 王秀娟和几个嫂子更是哭成了泪人,不停地往向暖手里塞着煮熟的鸡蛋、洗好的水果。 “到了来个信儿!” “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常回来!” 叮嘱声、祝福声、哽咽声交织在一起。 向暖抱着女儿,一一和大家拥抱告别,眼泪止不住地流。 小宋安似乎也感受到离别的气氛,瘪着小嘴,要哭不哭地看着那些熟悉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 宋聿将最后一件行李固定好,走到向暖身边,对着送行的众人,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揽住向暖的肩膀,护着她和孩子坐上吉普车的副驾驶。 引擎发动,车子缓缓驶出大院。向暖抱着孩子,透过后车窗,不停地向后挥手。 晨光中,那些熟悉的身影越来越小,却依旧站在原地,用力地挥着手,直到拐过弯,再也看不见。 吉普车驶出营区大门,奔向宽阔的公路,也奔向他们未知却充满希望的新生活。 车厢里很安静,小宋安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向暖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痕。 宋聿专注地开着车,伸出右手,轻轻覆盖在她放在腿上的左手上,温暖而有力。 向暖反手握住他,与他十指相扣。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虽然不舍旧友,但前方有更广阔的天地和属于他们的新征程。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第四十九章 融入 吉普车驶离了熟悉的营区,将那片承载了太多欢笑与泪水的土地远远抛在身后。 车窗外的景色从熟悉的田野村庄,逐渐变为更加开阔的平原和偶尔掠过的城镇。 小宋安对漫长的旅途感到不耐,哼哼唧唧了一阵,最终在车辆平稳的行驶中再次沉沉睡去。 向暖的心情如同车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交织着对过去的眷恋与对未来的迷茫。 她默默地看着身边专注开车的男人,他侧脸线条冷硬,目光沉稳地望着前方,仿佛任何新的挑战都无法扰乱他的心绪。 这份沉稳悄然感染了她,让她那颗有些惶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经过大半天的颠簸,下午时分,车子终于驶入了一个规模明显大得多、规划也更整齐的军区大院。 这里的楼房更高,道路更宽,绿树成荫,随处可见穿着不同军种制服的军人及家属,氛围与他们之前所在的野战部队营区截然不同,透着一股机关单位特有的肃整和疏离感。 车子在一栋五层高的筒子楼前停下。这就是师部分配给他们的新家。 “到了。”宋聿熄了火,解开安全带。 向暖深吸一口气,抱着还在熟睡的女儿下了车。 立刻有师部机关安排好的小战士跑过来,利落地帮忙从卡车上卸行李。 新家在三楼。 一套两居室的房子,面积比之前的大一些,但依旧是水泥地,白灰墙,显得空荡而冷清。 厨房和卫生间是公用的,在楼道尽头。 条件似乎并没有想象中“师部”那么好,甚至比他们之前住的还要陈旧一些。 向暖心里微微有些落差,但很快调整过来。 她知道,宋聿刚调过来,能分到这样的房子已经不错了。 “先收拾一下,让孩子睡会儿。”宋聿提着最重的行李箱进来,打量了一下房间,语气平淡,“东西慢慢归置。” “嗯。”向暖点点头,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铺上带来的小毯子,将女儿轻轻放下。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开始默默收拾。 宋聿主要负责搬运重物和打扫卫生,向暖则细致地归置衣物和日常用品。 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却少了点在新家安置时的兴奋感,更多的是一种面对陌生环境的审慎和沉默。 偶尔有邻居从门口经过,投来好奇而疏远的目光,点点头便算打过招呼,并没有人热情地上前搭话。 这种冷淡,与之前大院里嫂子们的热络形成了鲜明对比,让向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环境的改变。 直到天黑,才勉强将卧室和厨房常用的东西归置出个大概。 向暖用带来的小电炉煮了点面条,一家人简单吃了在新家的第一顿饭。 夜里,躺在陌生的、散发着淡淡霉味的床上,听着窗外完全不同的风声和远处隐约的车辆声,向暖有些失眠。 女儿似乎也睡得不踏实,翻来覆去。 “睡不着?”黑暗中,宋聿低沉的声音响起。 “嗯,”向暖轻轻应了一声,“有点认床。安安好像也不太习惯。” 宋聿沉默了一下,伸出手,将她和孩子一起揽进怀里。 他的胸膛宽阔而温暖,熟悉的气息驱散了些许陌生环境带来的不安。 “慢慢就习惯了。”他低声道,“星期天我去买点石灰和油漆,把墙刷一刷。” 他总是这样,用最实际的方式解决问题,而不是空泛的安慰。向暖心里一暖,往他怀里靠了靠:“嗯。” 第二天,宋聿一早便去新单位报到了。 向暖独自带着孩子,继续收拾这个新家。 她发现阳台的窗户有些漏风,厨房的水龙头也滴滴答答地漏水。 她叹了口气,找出工具,试着像宋聿平时那样修理,却弄得手忙脚乱,反而更糟。 正当她对着漏水的水龙头一筹莫展时,门口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需要帮忙吗?” 向暖抬起头,看到一个三十多岁、戴着眼镜、气质斯文的男人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四五岁左右、怯生生的小男孩。 “啊,您好!”向暖连忙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这水龙头好像有点问题,我……” 那男人走进来,看了看:“哦,这个简单,垫片老化了。我那儿有新的,给你拿一个。” 他说着,很快从对门拿来了一个新的垫片和工具,三两下就修好了水龙头。 “真是太谢谢您了!”向暖连忙道谢,“您是……” “我叫陈明,是师部宣传科的干事。”男人笑着自我介绍,指了指身边的小男孩,“这是我儿子,小宇。我们住对门。我爱人今天值班,不在家。” “原来是陈干事,您好您好!我叫向暖,我爱人是宋聿,昨天刚搬来的。”向暖连忙自我介绍。 “知道,宋副科长,年轻有为,我们都听说了。”陈明笑道,态度很友好,“以后就是邻居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小宇,叫阿姨。” 小男孩怯生生地叫了声“阿姨”。 这对父子友好的态度,像一缕阳光,驱散了向暖心中不少的阴霾和孤独感。她赶紧拿出带来的糖果给小宇吃。 有了陈明这个热心邻居的开头,向暖渐渐开始尝试融入新的环境。 她带着女儿在楼下晒太阳时,会主动和带孩子的家属打招呼;去公共厨房做饭时,也会试着和遇到的邻居聊上几句。 她发现,这里的家属成分更复杂,有像陈明爱人那样的机关干部,也有医院、学校的职工,大家来自天南海北,素质普遍较高,但也因此更加矜持和保持距离,不像之前野战部队大院那样纯粹和热络。 几天后,向暖决定去师部服务社看看,顺便买点菜。 服务社果然比之前营里的大得多,商品也更齐全。 她在日用品柜台流连时,听到旁边两位正在挑选毛线的家属在聊天。 “听说这次新调来的侦察科副科长,爱人了不得呢!” “哦?怎么了?” “好像之前在下面部队,跳进冰湖里救了个孩子,立了大功!上面表彰过的!” “真的啊?这么厉害?怪不得能破格提拔上来……” “是啊,估计不是一般人,厉害着呢……” 向暖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赶紧低下头假装看商品。 她没想到这事居然传得这么远,还给她贴上了一个“厉害”的标签。 这让她感到有些压力,生怕自己以后表现不好,对不起这个“名声”。 买了东西回家,在楼道里遇到陈明的爱人,一位在市医院当护士的姓赵的女士。 赵护士人很爽利,笑着对向暖说:“小向是吧?听说你手艺特别好,还会做衣服?以后有空教教我呗?” 向暖连忙谦虚道:“没有没有,就是自己瞎琢磨的,赵姐您过奖了。” “嗨,别谦虚了!我都听我们家老陈说了,你爱人夸你心灵手巧呢!”赵护士笑道,“对了,过几天机关幼儿园有个亲子活动,你也带宝宝一起来参加吧,正好多认识几个人。” 向暖心里一动,这倒是个好机会,连忙答应下来。 晚上,她把这事跟宋聿说了,有些忐忑地问:“你说,我去合适吗?大家好像都……挺厉害的。” 她指的是听到的那些议论和自己感受到的无形压力。 宋聿正在看文件,闻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不合适?你很好。” 他的肯定总是这么简短而有力。向暖看着他沉静的目光,忽然就觉得安心了不少。 是啊,她就是她,没必要活给别人看。 亲子活动那天,向暖给女儿穿上了自己做的最漂亮的一条小裙子,自己也稍稍打扮了一下,鼓起勇气去了幼儿园。 活动上果然遇到了不少家属。大家对她这个“新来的”、“救过人的”宋科长爱人都很好奇,但接触下来,发现她说话温和,笑容甜美,并不像传言中那么“厉害”,反而很容易相处,再加上小宋安长得玉雪可爱,一点也不认生,很快就赢得了大家的好感。 赵护士热心地帮她介绍了几位性格不错的家属,大家聊聊孩子,聊聊家常,距离很快就拉近了不少。 向暖发现,只要主动打开心扉,真诚待人,其实哪里都能交到朋友。 活动结束时,幼儿园园长还特意找到向暖,听说她以前组织过家属手工班,眼睛一亮,说幼儿园正好想给孩子们添置一些特色演出服和手工材料包,问她有没有兴趣参与。 向暖惊喜不已,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她立刻表示非常愿意尝试。 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新家被宋聿刷得洁白明亮,添置了几件简单的家具,越来越有家的味道。 向暖也渐渐熟悉了新的环境,认识了新的朋友,甚至还接到了来自幼儿园的第一个“订单”。 新家在白灰墙被刷得雪白,又添置了几件必备家具后,终于渐渐褪去了最初的冷清,开始有了生活的温度和气息。 向暖也像一株适应性极强的植物,慢慢在新的土壤里扎下了根。 她对幼儿园园长提到的演出服和手工材料包很上心。 这不仅仅是一单生意,更是她融入新环境、证明自己价值的绝佳机会。 她仔细研究了幼儿园的要求和孩子们的年龄特点,画了好几版设计图,又跑了好几家布料市场,对比挑选既安全环保又色彩鲜艳的布料。 晚上,宋聿在家时,她会把设计图拿给他看,征求他的意见。 宋聿虽然对童装一窍不通,但他有着惊人的空间想象力和实用主义审美。 “这个裙子的荷叶边,活动起来会不会绊倒孩子?” “魔术贴比细带子更安全。” “颜色可以更鲜亮些,小孩子喜欢。” 第五十章 吴嫂子 他的意见总是直击要害,让向暖的设计在美观之余,更多了几分贴心和稳妥。 两人一个画图,一个点评,灯光下头碰头讨论的身影,成了新家里一道温馨的风景。 最终定稿的设计图和小样送到幼儿园,园长和老师们看了都十分满意,当场就敲定了合作。 虽然第一批订单量不算很大,但却给了向暖巨大的信心和鼓舞。 她暂时没有像在之前大院那样大规模组织人手,而是自己先一点点做着,熟悉流程,也顺便摸摸新环境的情况。 她发现师部大院里有不少家属其实也心灵手巧,只是缺乏组织和机会。 这天,她在公共厨房做饭时,遇到隔壁单元一位姓林的嫂子,正对着一条开线的裤子发愁。 向暖顺手就帮她缝好了,针脚细密又结实。 林嫂子又惊又喜:“哎哟,向暖妹子,你这手艺可真好啊!比缝纫社的师傅还强!” 向暖谦虚地笑笑:“嫂子过奖了,就是平时喜欢鼓捣这些。” 一来二去,两人熟络起来。 向暖得知林嫂子的爱人也是师里的参谋,她本人以前在老家服装厂做过质检,眼力好,手也巧,只是随军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事情做。 向暖心里一动,试探着问:“林嫂子,我这边接了点幼儿园的活儿,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您要是有空,能不能帮我搭把手?工钱好商量。” 林嫂子一听,眼睛顿时亮了:“有空有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有点事做还能贴补家用,那敢情好!” 有了林嫂子的加入,效率提高了不少。 向暖负责裁剪和关键部位的缝纫,林嫂子负责锁边、钉扣子等辅助工作,两人配合默契。 活计做得漂亮,交期也准时,幼儿园那边非常满意,很快又介绍了其他单位的零星活计过来。 小小的“家庭作坊”渐渐有了起色。 向暖没有急于扩张,而是稳扎稳打,保证每一件出自她们手中的东西都质量过硬。 她的好手艺和好口碑,也通过幼儿园和有限的几位客户,慢慢在小范围内传开了。 宋聿将她的忙碌和渐渐焕发的神采看在眼里,并不多加干涉,只是用行动默默支持。 他包揽了更多的家务,每天准时接送孩子,有时还会从机关食堂打些好吃的菜回来,给她们“改善伙食”。 他就像一座沉稳的大山,在她身后,为她撑起一片可以安心追梦的天空。 一个月后,向暖结算了第一笔收入。虽然不算多,但意义非凡。她特意去买了肉和菜,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又给女儿买了一个新的布娃娃。 饭桌上,她把属于林嫂子的那份工钱用一个红封装好,推过去。 林嫂子接过一捏厚度,吓了一跳,连忙推辞:“这……这也太多了吧?我就帮了点小忙……” “嫂子,这是您应得的。”向暖按住她的手,真诚地说,“没有您帮忙,我肯定不能按时完成,也做不了这么好。以后活儿多了,还得指望您呢!” 林嫂子捏着那个厚厚的红包,眼圈有点红。 她没想到随军后还能靠自己的手艺挣到钱,而且向暖给得这么实在。 她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连连点头:“哎,哎,好!以后有啥活儿,妹子你尽管说!” 宋聿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只是给向暖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菜,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吃过饭,送走了千恩万谢的林嫂子,向暖把剩下的钱交给宋聿。 宋聿看了一眼,没接:“你挣的,自己留着。” “这是家里的钱。”向暖坚持塞进他手里,眼睛亮晶晶的,“以后我还能挣更多!咱们可以先攒起来,给家里添个大件,或者……以后给安安买架钢琴?” 她开始畅想未来。 宋聿看着妻子充满希望和干劲儿的脸庞,不再推辞,将钱仔细收好。 他喜欢看她这样神采飞扬的样子。 日子就这样平稳而充实地过着。 向暖的“业务范围”逐渐扩大,从最初的幼儿园演出服,扩展到定做窗帘、桌布,甚至还有机关干部找她改军装、做便服。 她和林嫂子的合作也越来越默契,偶尔忙不过来时,还会临时请一两位信得过的家属来帮忙,按件计酬,规矩清楚,大家都满意。 她在新大院渐渐有了点小名气,不再是仅仅依附于“宋科长爱人”这个身份,而是有了自己的一技之长和立足之地。 人们提起她,会说“那个手艺特别好的向暖”,而不只是“侦察科宋副科长的家属”。 这天傍晚,向暖正在阳台上给新做好的窗帘熨烫定型,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还有孩子的哭声和女人的斥骂声。 她放下熨斗,走到阳台边向下看。 只见楼下围了几个人,中间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正叉着腰,指着对面单元一个瘦小的女人大声骂着,话语十分难听,大概是因为两家孩子玩耍打闹起了冲突。 那个瘦小的女人低着头,抱着自家吓哭了的孩子,一声不吭,只是默默流泪,显得十分懦弱可怜。 周围有人劝解,但那胖女人越发不依不饶。 向暖皱了皱眉。 她认得那个挨骂的瘦小女人,姓吴,爱人好像是下面部队调来的连长,性格内向,平时很少和人交往,看起来总是怯生生的。 她看不下去,解下围裙,对屋里的林嫂子说了声“我下去看看”,便快步下了楼。 她挤进人群,先是对那胖女人笑了笑,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张姐,什么事发这么大火?孩子们一起玩,磕磕碰碰难免的,好好说就行了,别吓着孩子。” 那胖女人见是向暖,语气稍微收敛了些,但还是气哼哼地指着吴嫂子家的孩子:“向暖妹子,你评评理!他家小子把我家妞妞推倒在地,手都磕破了!这当妈的屁都不放一个!” 向暖看了看那个吓得直往妈妈身后躲的小男孩,又看了看旁边小声哭泣的小女孩,手上确实有点擦伤。 她蹲下身,先柔声安抚了小女孩几句,然后对吴嫂子说:“吴嫂子,孩子不是故意的,但毕竟让人家孩子受伤了,咱们道个歉是应该的,对不对?” 吴嫂子抬起泪眼,看着向暖温和鼓励的眼神,又看了看对方孩子手上的伤,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对那胖女人说:“张姐,对……对不起,是我没看好孩子……妞妞的伤,我……我带她去卫生所看看……” 向暖又转向胖女人,笑着说:“张姐,你看吴嫂子也道歉了,孩子也不是故意的。远亲不如近邻,咱们楼上楼下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多不值当。妞妞的伤要紧,我那儿有红药水,先给她擦点?” 她一番话,有理有据,又给了双方台阶下。 那胖女人本来也就是借题发挥,见向暖出面,态度又好,也就顺势下了坡,嘟囔了几句“以后看好孩子”,便拉着自家孩子走了。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也散了。 向暖这才扶起还在发抖的吴嫂子,柔声说:“没事了,吴嫂子,以后孩子玩的时候多看着点就行。走吧,去我家,我给妞妞处理下伤口。” 吴嫂子感激地看着向暖,眼泪又流了下来,这次却是感激的泪:“谢谢……谢谢你,向暖妹子……” 夏末的傍晚,暑热稍稍褪去,向暖刚收拾完碗筷,宋聿正抱着小宋安,用他那种特有的、干巴巴的语气给她念着一本图画书,小宋安听得似懂非懂,却依旧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爸爸。 “咚咚咚。”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向暖擦了擦手,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吴连长和他的爱人吴嫂子。 吴连长手里还提着一网兜苹果,脸上带着憨厚又有些局促的笑容。 吴嫂子则躲在他身后,眼神里依旧带着惯有的怯懦,但比之前多了几分光亮。 “宋科长,嫂子,没打扰你们吧?”吴连长声音洪亮,带着点北方口音。 “没有没有,快请进!”向暖连忙侧身让客。 宋聿也抱着孩子站起身,点了点头:“吴连长,嫂子。” 两人有些拘谨地走进来,吴连长把苹果放在桌上,搓着手说:“宋科长,嫂子,上次……上次孩子那事,多亏了嫂子帮忙解围,还给孩子处理伤口……我们……我们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这点水果,不成敬意……” 向暖笑了:“吴连长您太客气了,都是邻居,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快坐快坐。” 宋聿也言简意赅地说:“坐。” 两人这才在沙发上小心地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像是来汇报工作。 向暖去倒了茶水,又拿了些瓜子糖果出来。小宋安好奇地看着陌生的客人,一点也不怕生,咿呀着伸出小手想去抓吴连长军装上的扣子。 吴连长看着玉雪可爱的孩子,脸上的紧张缓和了些,憨憨地笑了笑。 吴嫂子的目光则被客厅角落的工作台吸引了。 台上放着一些裁剪到一半的布料、五彩的丝线,还有几件做好的小巧可爱的幼儿园围兜,上面绣着精致的小动物图案。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忍不住小声问:“嫂子……这些,都是你做的?” 向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着点头:“嗯,闲着没事,接了点零活,赚点零花钱贴补家用。” “做得真好……”吴嫂子喃喃道,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一种久违的光彩,“这针脚,这绣花……真细致……” 向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情绪,心中一动,笑着问:“吴嫂子也对针线活感兴趣?” 吴嫂子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声音更小了:“以前……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也常做……绣点花,缝缝补补……” 向暖立刻想起之前隐约听说吴嫂子老家是苏北的,那边女子大多擅长刺绣。 她放下茶杯,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个绣着鲤鱼荷花图案的香囊。 这是她最近尝试的新样式,向暖把这个香囊递到吴嫂子面前:“嫂子你看看这个,我最近正琢磨这打籽绣怎么才能更立体会,总感觉差了点意思。” 第五十一章 想好了,就去做 吴嫂子迟疑了一下,在向暖鼓励的目光下,才小心地接过香囊,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摸了摸上面的绣纹,眼中光芒更盛。 她抬起头,怯生生地,却又带着一丝难得的自信,小声说:“这里……针脚要是再密一点,由浅到深分三个色阶来绣,鱼鳞的立体感就出来了……荷花瓣尖的地方,可以用抢针,显得更灵动……” 她一说起自己熟悉的领域,那种怯懦的神情就褪去了不少,话语也流畅起来,指出的是行家里手才能看出的关窍。 向暖又惊又喜:“哎呀!嫂子你真是行家啊!你这几句话,可比我琢磨半天都管用!” 得到肯定,吴嫂子脸上泛起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 向暖看着她,一个念头闪过,她热情地拉住吴嫂子的手:“嫂子,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这边活儿有时候忙不过来,正缺个像你这样手艺好的帮手!你要是不嫌弃,有空的时候就过来帮我搭把手,工钱咱们按件算,绝对公道!” 吴嫂子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惊喜,嘴唇哆嗦着,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吴连长显然也没想到,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感激又欣慰的笑容,对着向暖连连点头:“这……这……嫂子您真是太……太照顾了!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能有点事做,再好不过了!工钱不工钱的都好说!” 吴嫂子这才回过神,激动得眼圈都红了,紧紧握着向暖的手,声音哽咽:“嫂子……我……我愿意!我肯定好好干!谢谢……谢谢你……” “谢什么呀!是我该谢谢你肯帮我忙才对!”向暖开心地笑了,“正好,明天林嫂子也过来,我介绍你们认识!她人特别好,也是帮我做活的,你们肯定能聊到一块儿去!”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吴连长夫妇又坐了一会儿,千恩万谢地走了,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送走客人,关上门,向暖还沉浸在为发现一个“宝藏”而兴奋的情绪中。她转身对宋聿说:“老公,你看到没?吴嫂子手艺真好!真是捡到宝了!” 宋聿抱着女儿,看着妻子发光的脸庞,点了点头:“嗯。是好事。” 他虽话不多,但明白,这对内向怯懦的吴嫂子来说,不仅仅是一份收入,更是一份难得的认可和融入集体的机会。 而他的小妻子,总是这样,能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温暖,将周围的人凝聚起来。 第二天,吴嫂子果然早早地就来了,依旧有些拘谨,但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向暖热情地把她介绍给林嫂子。 林嫂子是个爽快人,一看吴嫂子那怯生生的样子和手里露出的精巧绣活,立刻就有了好感,拉着她的手说:“哎呀,吴家妹子,你这手可真巧!以后咱们就是一起干活的老姐妹了!别拘束,向暖妹子人特别好,咱们这儿没那么多规矩!” 有了林嫂子的热情接纳,吴嫂子明显放松了不少。 向暖拿出准备好的布料和丝线,耐心地跟她讲解要求。 吴嫂子听得极其认真,上手极快,甚至还能提出一些更好的改进建议。 三个女人一台戏。工作台旁,很快就响起了哒哒的缝纫声和轻柔的交谈声。 向暖和林嫂子性格外向,说说笑笑,吴嫂子虽然话不多,但也会偶尔插几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小宋安则在旁边的地毯上自己玩玩具,时不时爬到妈妈或者两位“姨姨”身边求关注,惹来一阵怜爱的轻笑。 宋聿中午回来拿文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温馨而忙碌的场景。 他的目光在妻子明媚的笑脸上停留片刻,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有了吴嫂子的加入,尤其是她出色的刺绣手艺,向暖接的活计质量更上一层楼,甚至有人慕名而来,指定要带苏绣风格的定制件。 小小的“家庭作坊”越发有声有色。 向暖并不藏私,把自己会的裁剪技巧、画图方法都毫无保留地教给林嫂子和吴嫂子。 她还鼓励她们:“等以后咱们活多了,稳定了,说不定也能像我以前在那边大院一样,正儿八经搞个小组,让更多想干点事的嫂子们都加入进来!” 这个提议让林嫂子和吴嫂子都激动不已,干劲更足了。 吴嫂子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她不再总是低着头,走路时腰板挺直了些,脸上开始有了笑容,甚至敢和楼道里其他邻居打招呼了。 吴连长更是逢人就夸自己爱人手艺好,遇到了向暖这样的贵人,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许多。 一天傍晚,向暖带着小宋安在楼下小花园玩,遇到了另外几位也带孩子的家属。 大家很自然地聊起了孩子、家务,还有最近哪里能买到便宜又好用的布料。 一位家属看着向暖身上一件自己改制的、别致合体的衬衫,羡慕地问:“向暖,你这衣服在哪儿买的?样子真好。” 向暖笑着回答:“不是买的,我自己瞎改的。” “你自己做的?哎呀,你手可真巧!” “是啊,听说你还会做很多小东西呢!” 其他几位家属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表示羡慕。 向暖心中一动,趁机笑着说:“这没什么,熟能生巧嘛。其实咱们院里手巧的嫂子多着呢!像林嫂子,踩缝纫机是一把好手!还有吴嫂子,苏绣绣得那叫一个漂亮!我那儿还有点新到的碎布头,挺好看的,扔了可惜,各位嫂子要是不嫌弃,明天可以到我那儿拿点回去,给孩子做个小沙包、小肚兜什么的,咱们可以一起琢磨琢磨。” 她的话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兴趣。 既能拿到免费的好布头,还能跟手艺好的向暖她们学学,又能聚在一起聊聊天,这对于很多闲暇时间较多的家属来说,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真的啊?那太好了!” “我明天一定去!” “向暖你可真热心!” 第二天,果然有好几位家属如约而来。向暖的小家顿时变得热闹非凡。 她拿出准备好的布头和大家分享,林嫂子和吴嫂子也在一旁帮忙指导。 大家互相交流着技巧,讨论着样式,欢声笑语不断。 原本有些冷清的筒子楼走廊,因为向暖家的热闹,也仿佛变得温暖起来。 越来越多原本陌生的面孔,因为“手艺”这个共同话题,开始有了交集,变得熟悉。 宋聿下班回来,看到家里俨然成了一个小型手工交流站,几位家属正围着他妻子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他愣了一下,随即了然,没有打扰,只是默默地去厨房倒了茶水,给每位客人都送上一杯。 他的举动自然体贴,又带着一种无声的支持,让来的家属们倍感尊重和温暖,对向暖更是羡慕不已。 就这样,向暖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快速地融入了新的环境,不仅找到了自己的事业方向,更如同一个温暖的核心,将周围原本疏离的邻居们悄然凝聚起来。 夜色渐深,送走最后一位意犹未尽的邻居,家里恢复了安静。小宋安早已在爸爸怀里酣然入睡。 向暖虽然有些疲惫,脸上却洋溢着满足和快乐的光彩。 宋聿看着她,低声问:“累不累?” 向暖摇摇头,眼睛亮晶晶的:“不累!老公,你看,大家其实都挺好的,只是缺个由头聚在一起。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嗯。”宋聿应了一声,看着她充满活力的样子,眼神柔和。 向暖的“家庭作坊”名气越来越响,订单已经多到她、林嫂子和吴嫂子三人加班加点也忙不过来的程度。 幼儿园的演出服、机关单位的定制窗帘、甚至还有隔壁军事院校找过来定做一批礼仪队的礼服……活儿好,信誉佳,交期准,让她的口碑在有限的圈子里树立了起来。 工作台上堆满了布料和半成品,屋里整天回荡着缝纫机的哒哒声和三个女人讨论活计的低语声。 小宋安已经习惯了这种氛围,常常自己坐在一旁,有模有样地拿着碎布头学着妈妈的样子“缝缝补补”。 收入也明显增加了。 向暖每次都坚持和林嫂子、吴嫂子明算账,工钱给得及时又公道。 看着她们拿到钱时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和越来越自信的神情,向暖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然而,问题也随之而来。首先是地方不够用了。 小小的两居室,客厅兼作了工作间和仓库,堆满了布料和成品,几乎无处下脚,严重影响了日常生活。 其次是精力有限。大量的订单意味着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照顾孩子和家务难免被挤压,虽然宋聿毫无怨言地分担了更多,但向暖还是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最关键的是,这种“接私活”的状态,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虽然目前还没人说什么,但向暖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尤其是在师部这样纪律严明的地方。 这天晚上,好不容易哄睡了孩子,送走了同样疲惫却干劲十足的林嫂子和吴嫂子,向暖看着满屋的狼藉,揉着酸痛的腰,对正在拖地的宋聿说:“老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活儿越来越多,家里都快成仓库了。而且……总觉得有点不保险。” 宋聿停下动作,直起身看着她:“你怎么想?” 向暖深吸一口气,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忐忑与兴奋的光芒,她压低了声音,像是要宣布一个重大的决定:“我……我想干脆注册个个体工商户!就做服装加工!租个小门面,正儿八经地干!” 说完,她有些紧张地看着宋聿。 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在部队大院,“个体户”这个词还带着些许争议和不确定性,很多人还是觉得“铁饭碗”最保险。 宋聿沉默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扫过屋里堆放的布料,扫过妻子因为劳累却充满光彩的脸庞,扫过墙上那面“舍己救幼童”的锦旗。 他知道,他的小妻子心里憋着一股劲,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广阔天地,绝不仅仅是困于灶台之间的家庭主妇。 几分钟的沉默,对向暖来说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就在她以为宋聿会反对或者犹豫时,他开口了,声音沉稳而坚定:“想好了,就去做。” 第五十二章 赶紧关门滚蛋! 向暖愣了一下,随即巨大的惊喜和感动涌上心头:“你……你支持我?” “嗯。”宋聿点头,语气一如既往的简洁,却重如千钧,“需要我做什么?” 没有质疑,没有阻拦,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向暖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扑过去抱住他,把脸埋在他带着皂角清香的胸膛里:“老公……谢谢你……” 宋聿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手续可能有点复杂,我帮你问问政策。” 有了宋聿的支持,向暖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立刻开始行动起来。她先是找林嫂子和吴嫂子郑重地谈了一次,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两人一听,先是惊讶,随即是巨大的兴奋和支持。 “个体户?好啊!小暖!我支持你!咱们早该这么干了!名正言顺!”林嫂子一拍大腿,激动地说。 “嫂子……你……你真厉害……”吴嫂子也眼睛发亮,声音虽然还是小,却充满了敬佩和期待,“我……我都听你的!” 向暖拉着她们的手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要是真办起来了,你们就是元老!咱们一起干!” 接下来,就是跑手续。正如宋聿所料,过程并不轻松。虽然政策上已经允许,但具体到执行层面,尤其是涉及到军属,很多部门都格外谨慎。 宋聿动用了自己的人脉,私下找相关部门的熟人咨询政策,厘清流程。他陪着向暖一起去工商所、税务所,虽然话不多,但他挺拔的军装身影和沉稳的气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担保,让办事人员的态度客气了不少。 向暖则发挥了她所有的耐心和韧劲,一遍遍填写表格,准备材料,解释情况。她准备了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包括经营内容、市场分析、甚至还有未来带动其他军属就业的设想,条理清晰,考虑周到,让接待的干部都刮目相看。 忙碌之余,他们还要抽空去看房子。最后在离大院不远的一条相对热闹的街面上,租下了一个小小的门面房,虽然旧了点,但位置不错,价格也合适。 装修、办理执照、购置设备……事情千头万绪,向暖忙得脚不沾地,人瘦了一圈,但眼睛却越来越亮。宋聿则默默地在她身后,解决着那些她解决不了的难题,比如协调水电安装,比如找可靠的装修工人。 林嫂子和吴嫂子也没闲着,一边继续完成现有的订单,一边帮着打扫新店面,干劲十足,仿佛那是她们自己的事业。 这个过程里,向暖决定做个体户的消息也在大院里慢慢传开了。引起了不小的议论。有佩服她胆量和能力的,也有暗中观望甚至说风凉话的。 “宋科长爱人真是能耐啊,都要当老板了!” “个体户啊……能行吗?万一赔了怎么办?” “一个女的,折腾什么呀,好好在家带孩子不好吗?” 这些议论或多或少传到了向暖耳朵里。她不是没受影响,偶尔也会感到压力和自我怀疑。但每当这时,宋聿总会看似无意地说一句:“不用听别人怎么说。”或者在她深夜对账时,默默递上一杯热牛奶。林嫂子和吴嫂子也总是用信任和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这些无声的支持,成了她最坚实的后盾。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多月后,所有手续终于跑妥,店面也简单装修布置好了。虽然简陋,但门口挂上了崭新的营业执照,“暖聿服装加工店”几个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暖聿”,取了他们两人名字里的各一个字。向暖说,这店是他们的共同心血。 开业那天,没有敲锣打鼓的排场,只是邀请了平时关系好的几位邻居和战友,简单热闹了一下。李政委和王主任居然也派人送来了花篮表示祝贺,这让向暖倍感意外和鼓舞。 小店正式开张营业。向暖负责设计和对外接单,林嫂子负责裁剪和缝纫主力,吴嫂子则专攻精细的刺绣和手工部分。三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因为之前积累的好口碑,开业后生意居然很不错。除了老客户,还吸引了一些新的顾客。小小的店面里,整天忙碌却井然有序。 向暖更累了,要管生意,要管技术,还要兼顾家庭。但她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眼神明亮,举止干练,处理起事情来越发沉稳大气。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在丈夫怀里撒娇的小女人,而是在更广阔的天地里,找到了自我价值的创业女性。 宋聿看着妻子的变化,眼底的骄傲日益加深。他依旧话不多,却用行动支持着她:每天雷打不动地接送孩子,周末带孩子去玩让她能休息半天,甚至偶尔还会在她忙得忘了吃饭时,把饭直接送到店里。 一天晚上,向暖盘完账,看着本月虽然不算丰厚但却清晰稳定的利润,以及林嫂子和吴嫂子拿到分红时激动喜悦的样子,她靠在宋聿怀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老公,虽然累,但心里特别踏实。”她轻声说,“好像……终于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宋聿揽紧她,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嗯。你做得很好。” “暖聿服装加工店”的顺利开张,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在大院及其周边泛起了层层涟漪。向暖的胆识和能干,赢得了许多人的敬佩,但也不可避免地触动了一些人的神经,引来了一些暗处的目光。 小店生意步入正轨后,向暖不再满足于仅仅承接来料加工和定制订单。她发现,市面上成衣款式老旧,而她的眼光和手艺恰好能弥补这个空缺。于是,她利用边角料,尝试着设计制作了几款新颖别致的儿童背带裤和女士衬衫,挂在店里作为样品展示。没想到,这些款式大受欢迎,很快就被抢购一空,甚至有人专门慕名而来购买成衣。 这给了向暖极大的信心。她开始小批量地制作一些成衣出售,这比单纯加工利润更高,也更能体现她的设计理念。为了降低成本、扩大货源,她不再局限于本地的布料商店,开始壮着胆子,每隔一段时间就坐长途汽车去邻省一个更大的批发市场采购布料。那里的布料花色更多,价格也更实惠。 这次成功的尝试,让“暖聿服装加工店”的生意更加红火,但也真正引起了某些人的不满。这其中,就包括街角那家“国营红星缝纫社”的主任,赵德顺。 红星缝纫社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主要承接一些公家的制服改制、修补业务,服务态度差,款式老旧,效率低下,早已是门可罗雀。以前,附近居民没什么选择,只能忍气吞声地去那里。但自从向暖的店开张后,以其优质的服务、新颖的款式和公道的价格,迅速抢走了红星缝纫社几乎所有的零散客户。赵德顺原本并没把一个小小的个体户放在眼里,直到发现连街道办准备定制一批新窗帘的活儿都被向暖截了去,他才真正感到了威胁和愤怒。 在他看来,向暖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是“不正当竞争”。他几次三番找借口到向暖的店里转悠,话里话外透着敲打和威胁,说什么“个体经营要守规矩”、“不能扰乱市场秩序”,甚至暗示向暖的布料来源“有问题”。向暖起初还客气地解释,后来见对方来者不善,便也态度不卑不亢地顶了回去,强调自己合法经营、依法纳税。 软的不行,赵德顺便动了歪心思。他有个外甥,名叫王彪,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混混,游手好闲,纠集了几个狐朋狗友,干些欺行霸市的勾当。赵德顺许以好处,王彪便拍着胸脯保证,要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娘们儿”一点颜色看看。 这天下午,天色有些阴沉。向暖刚从邻省批发市场风尘仆仆地回来,带着几大包新采购的布料。林嫂子和吴嫂子欣喜地迎上来,一边帮忙卸货,一边兴奋地翻看新料子,讨论着能做哪些新款式。小店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然而,这温馨的气氛很快就被打破了。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店门口,为首的就是王彪,他嘴里叼着烟卷,斜着眼打量着小店的招牌和橱窗里的成衣样品。 “哟,生意不错啊,老板娘。”王彪一脚踏进店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向暖心里一紧,直觉来者不善。她示意林嫂子和吴嫂子先把布料收好,自己镇定地走上前:“几位同志,想做衣服还是买成衣?” 王彪没接话,用手扒拉了一下挂着的成衣,力道很大,衣架差点被扯下来。“听说你这儿的衣服挺时髦啊,就是不知道料子结不结实,别是骗人的吧?” “我们的布料都是正规渠道进的,质量有保证。”向暖尽量保持语气平静。 “正规渠道?”王彪嗤笑一声,猛地提高音量,“我看不见得吧!有人举报你们偷税漏税,还用次品布料冒充好货,欺骗群众!” 他身后的几个混混也跟着起哄:“对!举报你们!”“黑心个体户!”“赶紧关门滚蛋!” 这突如其来的污蔑和喧哗,立刻引来了不少路人围观。林嫂子气得脸通红,想要争辩,被向暖用眼神制止了。吴嫂子则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向暖知道,这些人就是来找茬的,讲道理是没用的。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各位,我们店合法经营,有营业执照,依法纳税。你们说的这些,纯属造谣。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让工商或者税务部门的同志来检查。” “检查?用不着!”王彪嚣张地一挥手,“老子今天就是来替大伙儿主持公道的!你这店,我看就别开了!”说着,他使了个眼色,一个混混伸手就要去扯挂在墙上的样品衣服。 第五十三章 竞争对手 “住手!”向暖厉声喝道,同时上前一步,挡在衣服前面。她虽然心里害怕,但知道此刻绝不能退缩,否则对方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怎么?还想动手?”王彪狞笑着,伸手就要去推搡向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沉稳冰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宋聿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他脸色铁青,目光如炬,周身散发着一股迫人的寒气。他显然是刚下班过来,没想到正好撞见这一幕。 宋聿的出现,让店内的气氛瞬间凝固。王彪等人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出现一个军人,而且看肩章还是个军官,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围观的人群也安静下来,窃窃私语。 “宋大哥!”林嫂子像是见到了救星,差点哭出来。吴嫂子也松了口气,紧紧抓着林嫂子的胳膊。 向暖看到丈夫,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瞬间瓦解,眼圈一红,委屈和后怕涌上心头,但她强忍着没有掉泪。 宋聿大步走进店里,先是快速扫了一眼,确认向暖没有受伤,然后目光如刀锋般射向王彪:“光天化日,聚众闹事,想进公安局吗?” 王彪被宋聿的气势镇住了,色厉内荏地辩解道:“你……你谁啊?我们……我们是来反映问题的!她这店有问题!” “有问题?”宋聿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有问题可以向工商、税务部门举报,自然有国家法规处理。你们现在这种行为,叫寻衅滋事,是违法犯罪。”他指了指门口的营业执照,“看见了吗?合法经营,受法律保护。你们再敢在这里闹事,我立刻报警。” 说着,宋聿锐利的目光扫过王彪和他身后的每一个混混,那眼神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让几个小混混心里直发毛。 王彪知道今天讨不到好了,对方是军人,真闹到公安局,自己肯定吃亏。他悻悻地瞪了向暖一眼,撂下一句“走着瞧”,便带着人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走了。 闹事的人走了,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但向暖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小店虽然恢复了平静,但被拉扯乱的衣服、地上散落的烟头,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紧张气氛,都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林嫂子和吴嫂子心有余悸地开始收拾,一边收拾一边愤愤地咒骂那些混混。向暖则默默地整理着被弄乱的布料,手指有些微微颤抖。 宋聿没有多问,他帮着她把东西归位,然后去关了店门。回家的路上,向暖一直沉默着,紧紧挨着宋聿。宋聿一手推着自行车,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和安慰。 晚上,哄睡了被吓到的宋安后,向暖终于忍不住,扑在宋聿怀里低声啜泣起来。白天强装的镇定彻底崩溃,所有的委屈、害怕和压力都化作了泪水。 宋聿轻轻拍着她的背,任由她发泄。等她情绪稍微平复,才低声问:“知道是谁指使的吗?” 向暖抽噎着点头:“八成是红星缝纫社的赵德顺……他之前就来过几次,说话阴阳怪气的……” 宋聿眼神一冷。他之前也隐约听说过一些竞争的事情,但没想到对方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宋聿沉声道,“这次他们没得逞,难保没有下次。” “那……那我们怎么办?”向暖抬起泪眼,“报警吗?可是……我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是赵德顺指使的。” 宋聿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报警处理王彪那几个混混可以,但动不了赵德顺。而且,这次报警,下次他们可能换更隐蔽的方式找麻烦。治标不治本。” “那……”向暖有些茫然。 宋聿看着妻子,目光深邃:“个体经营,难免会遇到各种困难,包括恶性竞争。这件事,是对你的一个考验。你要学会不仅会做生意,还要会处理这些复杂的情况。”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赵德顺之所以敢这样,一是因为他的老观念,看不起个体户,觉得你好欺负;二是因为他背后还有国营单位的身份。但要论真正的竞争,他的缝纫社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向暖渐渐止住了哭泣,认真听着丈夫的话。 “所以,你要做的,不是去跟他硬碰硬,或者一味害怕。”宋聿引导着她,“而是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无懈可击。首先,生意上要继续做好,用质量和信誉说话,赢得更多顾客的认可,这是你最坚实的根基。其次,要更加注重规范经营,账目、税务一点都不能马虎,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要学会借势和保护自己。” “借势?”向暖若有所思。 “嗯。”宋聿点头,“你现在不是单打独斗。你的店,解决了军属的就业,服务了周边群众,是符合政策鼓励的。明天,我陪你去一趟街道办和工商所,把今天的情况做个报备,不是以报警的形式,而是以反映情况、寻求指导和保护的名义。要让相关部门知道你的价值和遇到的困难,这样,以后赵德顺再想动用关系找麻烦,就得掂量掂量了。同时,也要和左邻右舍搞好关系,今天围观的人里,总有明事理的,舆论也很重要。” 宋聿的一番话,像一盏明灯,驱散了向暖心头的迷雾和恐惧。她突然意识到,丈夫的支持不仅仅是情感上的依靠,更是智慧和策略上的指引。她不能只会埋头做衣服,还要学会抬头看路,学会在复杂的现实中保护自己和自己的事业。 第二天,向暖没有沉浸在负面情绪中,她按照宋聿的建议,仔细整理了账本和营业执照等相关文件,然后和宋聿一起去了街道办和工商所。她客观陈述了昨天被骚扰的事实,表达了希望合法经营环境得到保护的诉求,态度不卑不亢。 相关部门负责人对此事很重视。一方面,军属创业是值得鼓励的新事物;另一方面,欺行霸市的行为也确实需要遏制。他们表示会加强对该区域的巡查,并对红星缝纫社的赵德顺进行了必要的提醒和警告。 同时,昨天店里发生的事已经在大院和附近传开。大多数人都对向暖的遭遇表示同情,对王彪那伙混混的行为表示谴责。林嫂子和吴嫂子更是逢人便说赵德顺的不是,舆论的天平明显倾向了向暖这边。 赵德顺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不仅没吓住向暖,反而让自己惹了一身骚,被上级警告,被邻里指责,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再看“暖聿服装加工店”,生意非但没受影响,反而因为这场风波赢得了更多的同情和支持,顾客更多了。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砸摊子”风波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虽然过去了,却在向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也让她经营的“暖聿服装加工店”悄然发生着变化。最大的变化是向暖自身的成长。她不再仅仅是一个手艺精湛、埋头苦干的裁缝,而是开始真正以一个“经营者”的眼光来审视自己的小店。 她首先意识到的是产品单一性的风险。虽然目前定制和来料加工业务稳定,成衣销售也初见起色,但过于依赖零散订单,抗风险能力依然不足。那次风波让她明白,必须要有更稳固的客源和更具竞争力的产品。 一天晚上,盘完账后,向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休息,而是铺开纸张,写写画画。宋聿哄睡孩子出来,看到妻子蹙眉沉思的样子,走过去给她披了件外套。 “在想什么?”他轻声问。 向暖抬起头,眼里闪着思索的光芒:“老公,我在想,咱们店不能总靠接散活。我想试试跟单位合作。” “单位?”宋聿在她身边坐下,示意她继续说。 “嗯。”向暖指着纸上画的草图,“你看,比如附近的学校、幼儿园,每年都需要运动会服装、演出服;一些小的工厂、商店,可能需要统一的工作服。这些订单量比较大,也比较稳定。如果能接下来,就不用担心像上次那样,被一两个混混闹事就影响生意了。” 宋聿点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许:“思路很对。需要我帮忙打听一下吗?” 向暖摇摇头,又点点头:“暂时不用你直接出面。我想先自己试试。你帮我分析分析,找哪些单位比较合适,该怎么谈就行。” 于是,夫妻俩头碰头地研究起来。宋聿凭借对周边单位情况的了解,帮向暖筛选了几个潜在目标:一家新开的区属幼儿园,一所职工技术学校,还有一家效益不错的集体所有制食品厂。他还以军人的思维,帮向暖模拟了谈判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应对策略,比如如何介绍自己的优势,如何报价,如何保证质量和交货期。 有了宋聿这个“高参”,向暖心里有了底。她精心准备了几份方案,带着自己设计的童装样品和工作服图样,鼓起勇气,开始了她的“业务拓展”之旅。 第一次去那家幼儿园,向暖紧张得手心冒汗。园长是位四十多岁、面容严肃的女同志。向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从容,她拿出带来的几套做工精致、款式可爱的儿童演出服样品,详细介绍了用料、做工和设计理念,并报出了一个合理的价格。 园长起初态度冷淡,但看到实物后,眼神明显亮了一下。尤其当向暖提到自己是军属,开店是为了带动其他军属就业,并且保证绝对按时按质完成任务时,园长的态度缓和了许多。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幼儿园终于答应将秋季运动会的团体服装订单交给“暖聿服装加工店”。 第五十四章 回家 首战告捷,向暖信心大增。接着,她又马不停蹄地拜访了技校和食品厂。虽然过程有波折,比如技校负责后勤的同志比较挑剔,食品厂则更看重价格,但向暖凭借诚恳的态度、灵活的方案和宋聿帮她准备的扎实“功课”,最终都成功拿下了订单——技校的学员实训服和食品厂的一批车间工作服。 这几个订单量都不小,要求交货期也集中。单靠向暖、林嫂子、吴嫂子三人,就算日夜赶工也难以完成。这就带来了第二个问题:人手不足。 向暖果断决定招聘。这次,她首先想到的还是大院里有困难、需要贴补家用的军属。她在居委会的公告栏贴了招工启事,明确要求是熟练缝纫工,计件工资,多劳多得。 消息一出,又在大院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之前是三个女人小打小闹,现在可是正儿八经地招工当“老板”了。有人羡慕,有人观望,也难免有酸溜溜的议论。 “嚯,向暖这摊子越铺越大了,都要雇人干活了!”“计件工资?那手快的不是赚翻了?手慢的咋办?”“去给个体户打工,说出去好不好听啊?” 这些议论,向暖已经能比较平静地对待了。她清楚,只要机会公平、报酬合理,总能找到合适的人。果然,启事贴出后,陆续有几位嫂子来应聘。向暖没有单凭关系亲疏,而是组织了一场简单的技能测试,让应聘者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一件标准工件,由她和林嫂子共同评判。 最终,她择优录用了两位手艺扎实、为人本分的嫂子:一位是丈夫常年在外驻训的刘嫂子,家里孩子多,负担重;另一位是刚随军不久、性格内向但做事极其认真的张嫂子。加上原有的林嫂子和吴嫂子,“暖聿服装加工店”的员工队伍扩大到了五人。 人手增加了,新的挑战又接踵而至——管理问题。以前只有三个人,靠的是姐妹情谊和自觉,现在五个人,分工、协作、质量把控都需要更明确的规矩。向暖摸索着制定了简单的工时记录、质量检验标准和计件工资核算办法。她坚持公平公正,自己的母亲和关系更近的林嫂子也一视同仁。同时,她也体恤大家的难处,谁家孩子病了需要临时请假,她都通情达理地准假,有时还会主动帮忙。 她的公道和体贴,赢得了员工们的真心拥戴。小店里的气氛虽然忙碌,却和谐融洽,大家劲往一处使,效率很高。林嫂子俨然成了“车间主任”,负责协调生产;吴嫂子则专心负责技术要求最高的精细活;新来的刘嫂子和张嫂子也很快融入集体,干活卖力。 就在向暖为几个大订单忙得不可开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找上门来。区里为了丰富群众文化生活,准备在元旦前夕举办一场“群众文艺汇演”,要求各个街道出节目。向暖所在的街道办王主任,为参演队伍的服装犯了难——经费有限,租借的服装又旧又不合身。 这时,有人向王主任推荐了“暖聿服装加工店”,说老板娘手艺好,脑子活,收费也公道。王主任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到了向暖。 “小向啊,这次汇演是政治任务,代表我们街道的形象。可经费就这么多,”王主任拿出预算,数字确实有些捉襟见肘,“你看,能不能帮想想办法,给咱们街道的合唱队和舞蹈队做几十套演出服?” 向暖看着那有限的预算,心里快速盘算着。按正常报价,肯定是要亏本的。但她敏锐地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笔生意,更是一个绝佳的宣传机会!全区汇演,多少双眼睛看着,如果服装出彩,“暖聿服装加工店”的名气就能打得更响。 她没有立刻拒绝,而是仔细询问了节目的主题、风格和人数,然后对王主任说:“主任,经费紧张我理解。这样吧,我尽量用最划算的布料,在设计上多下功夫,保证效果,就按这个预算来!算是我们小店为街道活动尽一份心。” 王主任没想到向暖这么爽快,而且如此顾全大局,十分高兴,连连夸赞:“好!小向,觉悟高!不愧是军属!” 接下这个“政治任务”后,向暖投入了巨大的热情。她熬了几个通宵,设计出既符合节目要求又新颖大方的款式。为了节省成本,她亲自跑遍了各个布料市场,寻找性价比最高的面料,甚至巧妙地利用一些布料的边角料做装饰。在制作过程中,她对每一道工序都严格要求,力求完美。 元旦前夕,文艺汇演在区礼堂隆重举行。当向暖所在街道的合唱队和舞蹈队身着崭新、靓丽的服装登场时,立刻赢得了满堂彩。服装不仅合身得体,设计更是让人眼前一亮,极大地提升了节目的整体效果。演出结束后,好几个其他街道的负责人纷纷打听服装是哪里做的。 王主任脸上有光,对向暖赞不绝口。这次成功的合作,让“暖聿服装加工店”在区政府和街道层面都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为日后承接更多的团体订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经过大半年的忙碌与拼搏,几个大订单陆续顺利完成,“暖聿服装加工店”在年底前迎来了第一次“分红”。向暖严格按照之前的约定,根据每个人的工作量,将利润的一部分作为奖金发给了林嫂子、吴嫂子和另外两位新来的嫂子。 当大家拿到比平时工钱厚实得多的信封时,激动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刘嫂子捏着钱,眼圈泛红:“小暖,真是太谢谢你了!有了这笔钱,今年能过个宽绰年了!”张嫂子也腼腆地笑着,自信了不少。林嫂子和吴嫂子更是感慨万千,她们亲眼看着小店从无到有,从风雨飘摇到站稳脚跟,感觉自己的人生价值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实现。 晚上,向暖把属于她和宋聿的那份收入仔细收好,然后拿出一个崭新的存折,上面是她这几个月来攒下的积蓄。虽然数额还不算巨大,但每一分钱都凝聚着她的心血和智慧。 她靠在宋聿肩头,看着窗外的繁星,轻声说:“老公,有时候想想,真像做梦一样。从在家里接点零活,到现在有了自己的小店,还能带着几位嫂子一起挣钱养家。” 宋聿揽住她的肩膀,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是你自己争气。这条路,你走得很稳。” “要不是你一直支持我,给我出主意,我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向暖由衷地说,那次被砸摊子后宋聿的分析和引导,至今让她受益无穷。 “夫妻本就是一体的。”宋聿顿了顿,说,“过年我休假,带你和安安回趟老家看看吧。你也好久没回去了,正好把咱们开店的事,跟爸妈说说。” 向暖愣了一下,随即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回老家,意味着要向父母、向老家的亲朋展示她如今的生活。这不仅仅是一次探亲,更是对她选择道路的一种无声的肯定。她用力点点头:“好!” 腊月的寒风卷着地上的枯叶,给军区大院平添了几分萧瑟,但“暖聿服装加工店”里却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年底是服装生意的旺季,定制新衣的、单位搞活动做演出服的订单络绎不绝。向暖带着林嫂子、吴嫂子、刘嫂子和张嫂子五人,几乎是连轴转,缝纫机的哒哒声从清晨一直响到深夜。 虽然忙碌,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充实和喜悦。尤其是拿到那份丰厚的年终分红后,大家的干劲儿更足了。向暖合理安排分工,林嫂子负责裁剪和关键工序把控,吴嫂子专攻精细手工,刘嫂子和张嫂子手脚麻利,负责大量的缝制工作,向暖自己则统筹全局,负责设计、接单、采购和财务。小店运作得井井有条,效率惊人。 宋聿休年假的通知下来了,就在腊月二十。向暖提前好些天就开始准备回乡的礼物。她给公婆扯了厚实保暖的毛料子,准备亲手给他们做一身新衣;给宋聿的弟妹们买了时兴的围巾和文具;又特意给老家关系近的亲戚都备了份点心糖果。她还悄悄用店里最好的红色缎面料,给宋安安做了一身非常喜庆的拜年服,小家伙试穿时美得在镜子前转圈圈。 临行前,向暖把店里的事情郑重托付给林嫂子。林嫂子如今是店里名副其实的“二把手”,业务熟练,为人稳重可靠。向暖把未完成的订单进度、重要的客户联系方式都一一交代清楚。 “林姐,这几天就辛苦你了。有啥急事就往我公公婆婆家打电话,号码我写给你了。”向暖拉着林嫂子的手嘱咐道。 “放心吧,小暖!保证出不了岔子!你就安心跟宋科长回北京过年,好好歇歇,见见家里人!”林嫂子拍着胸脯保证,眼里满是理解和祝福。她们都清楚,这次去北京公婆家,对向暖意义非凡。 腊月二十一大早,宋聿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常服,更显英气逼人。他一手抱着穿得圆滚滚、兴奋不已的宋安安,一手提着最大的行李包。向暖也收拾得利落大方,穿着自己做的墨蓝色呢子大衣,围着她设计的最新款格子羊毛围巾,脸上带着些许紧张,更多的是期待。一家三口登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 火车哐当哐当地行驶着,窗外的景色从驻地周边的风貌逐渐接近首都的轮廓。向暖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她知道,宋聿的父母都是退役军人,待遇好,住在部队干休所或单位分配的房子,见识和层次都比她老家的亲人要高。虽然之前通信和偶尔的通话中,公婆对她都还算和气,但这次是她开店后第一次以“个体户”老板的身份回去,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不知道公婆和北京的其他亲戚会怎么看待她这份事业。 第五十五章 给钱 列车终于驶入了北京站。站台上人流如织,气氛与驻地小城截然不同。刚下车,就看见两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等在站台显眼处。宋父身材高大,虽已退休,腰板依旧挺直,眼神锐利,带着军人特有的威严。宋母衣着得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慈祥中透着干练。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军装的年轻小伙子,是宋聿父亲老单位的勤务兵,来接站的。 “爸!妈!”宋聿快步上前,敬了个礼。向暖也赶紧牵着宋安安跟上,恭敬地叫人:“爸,妈,你们好,等久了吧?” “好好好,回来了就好!”宋母亲热地拉过向暖的手,目光在她脸上和衣着上停留片刻,笑容温和,“小暖看着更精神了,就是好像瘦了点,工作太忙了吧?”语气里有关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宋父则一把抱过孙子宋安安,严肃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小子,重了!还记得爷爷不?” “爷爷!奶奶!”宋安安脆生生地叫着,一点也不认生。 勤务兵利落地接过所有行李。一家人出了站,坐上部队派来的吉普车,向着位于海淀区的干休所驶去。一路上,北京城的气息扑面而来,宽阔的马路,高大的建筑,来往的行人穿着打扮也更时髦些。向暖默默地看着窗外,感受着这座大城市的脉搏。 宋聿父母住的是一套宽敞明亮的单元房,陈设朴素但整洁实用,带着浓厚的部队气息。客厅墙上挂着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书架上多是军事和政治书籍。向暖带来的礼物受到了礼貌的欢迎,尤其是她给公婆亲手做的新衣,宋母摸着细腻的做工和厚实的料子,连声说“辛苦了,料子选得好,手艺也好”,眼里闪过一丝赞赏。 安顿下来后,气氛起初有些微妙的客套。宋聿父母询问了宋聿在部队的工作情况,又关心了孙子的成长。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到了向暖身上。 “小暖啊,听小聿电话里说,你现在自己开了个服装店?生意还挺忙?”宋父端起茶杯,语气平稳地问道。 向暖坐直了身子,知道“考验”来了。她点点头,不卑不亢地回答:“是的,爸。和院里两位嫂子一起弄了个小加工店,主要做服装定制和来料加工,最近也试着做点成衣卖。”她语气平和,没有炫耀,也没有怯懦。 “个体户……现在政策是允许了,不过也挺辛苦吧?听说前段时间还遇到点麻烦?”宋母接过话头,消息显然很灵通,语气里带着关心。 向暖心里一惊,没想到公婆连砸摊子的事都知道,看来宋聿可能简单提过。她看了宋聿一眼,宋聿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向暖稳了稳心神,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重点放在如何解决问题、街道和工商部门的支持上,以及现在生意走上正轨,还带动了几位军属就业。 “哦?还能带动军属就业?这是好事啊。”宋父闻言,眉头舒展了一些,军人出身的他对“组织”、“集体”有着天然的好感,“遇到困难不怕,关键是要依法依规,走得正、行得端。你们街道办支持,说明事情办得对路。” 宋母也点头:“是啊,现在时代不一样了,能靠自己本事吃饭,还能帮到别人,是好事。就是别太累着自己,家里孩子也要照顾好。”话语间,透露出对向暖能力的初步认可。 这时,宋聿的妹妹宋薇(假设有一个妹妹)带着丈夫和孩子回来吃饭了。宋薇在文化部门工作,性格开朗,一进门就拉着向暖的手说:“嫂子!我可听说了,你现在是老板娘了!真厉害!下次给我设计件漂亮大衣呗?”她丈夫也在机关工作,态度也很随和。 家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向暖带来的几件自己设计的成衣样品,成了女人们讨论的焦点。宋薇对向暖的眼光和手艺赞不绝口,连宋母也饶有兴致地试了试那条格子围巾,搭配在大衣外,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晚饭时,一大家人围坐在一起,饭菜丰盛。宋聿父亲难得地开了瓶酒,和儿子、女婿小酌了几杯。席间,话题从国家大事到家长里短,向暖也逐渐放松下来,适当地分享一些开店遇到的趣事和经营心得,言谈举止落落大方,既不过分张扬,也不畏缩沉默。 宋聿看着妻子逐渐融入家庭氛围,与家人自然交流的样子,眼底含着淡淡的笑意和骄傲。他知道,向暖用她的努力和成绩,赢得了家人的尊重和认可。 接下来的几天,宋聿带着向暖和儿子游览了北京的名胜古迹,看了天安门,逛了故宫,还去了趟颐和园。向暖开阔了眼界,也感受到了丈夫成长的环境。她发现,北京的市场更大,流行的东西也更前沿,心里悄悄萌生了一些新的想法,或许以后店里可以尝试一些更时尚的设计。 过年那天,家里格外热闹。贴春联,包饺子,看春晚。向暖手脚麻利地帮着婆婆准备年夜饭,她的利落和厨艺也让宋母暗自点头。当零点的钟声敲响,外面鞭炮齐鸣时,宋聿悄悄握住了向暖的手。在北京的冬日里,在丈夫家人的温暖中,向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幸福。她不仅在自己的小事业里找到了价值,也在更大的家庭范围内获得了归属感。 除夕夜的鞭炮碎屑还未扫净,大年初一的饺子香气似乎还萦绕在舌尖,北京城沉浸在一片祥和喜庆的春节氛围中。干休所里拜年的人络绎不绝,多是宋父的老战友、老部下,以及宋母以前的同事。家里一下子变得格外热闹。 向暖作为新媳妇,又是第一次在北京婆家过年,自然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之一。她跟在宋母身边,学着招呼客人,端茶倒水,递送糖果点心,言行举止得体大方,既不怯场,也不过分张扬。她身上那件墨蓝色呢子大衣和别致的格子围巾,以及宋安安那身惹眼的红色缎面拜年服,都成了嫂子、阿姨们夸赞的话题。 “老宋,你这儿媳妇真不错,模样周正,手脚也利索,一看就是能干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将军拍着宋父的肩膀笑道。宋母也听到几位老姐妹私下夸赞:“小暖这身衣服是自己做的?这手艺可真不赖,比百货大楼的款式还新颖。”“听说她自己还开了个服装店?真是有想法、有魄力的年轻人。” 这些话语或多或少传到了宋父宋母耳中,两位老人脸上有光,对向暖的态度在原本的和气基础上,又增添了几分真心的认可和亲近。宋母甚至主动向一位在轻工系统工作的老姐妹打听起北京面料市场的情况,说是“儿媳妇搞这个,我帮着问问”。 宋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为向暖感到高兴。他知道,向暖凭借自己的努力和真诚,正在这个层次更高的家庭里稳稳地扎下根来。 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热闹非凡。向暖的再次出现,同样引起了亲戚们的浓厚兴趣。特别是几位年轻的表姐妹和嫂子,对向暖的服装店充满了好奇。 “嫂子,你们店都做什么衣服呀?像你身上这种大衣能做吗?”一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表妹摸着向暖的呢子大衣料子,羡慕地问。“是啊,小暖,现在外面卖的衣服样子是多了,但有时候尺寸不合适,料子也未必称心。要是能定制就好了。”一位堂嫂也附和道。 向暖微笑着拿出随身带的笔记本——这是她的习惯,随时记录灵感——翻看里面画的一些设计草图和记录的面料小样,耐心地给大家讲解:“大衣当然可以做,看您喜欢什么款式、什么料子。我们店里现在主要就是定制,可以根据您的身材量体裁衣,款式也可以商量着改。料子我们尽量选好的,或者客户自己提供料子也行……” 她讲起专业领域的事情,眼神发亮,条理清晰,语气自信而温和。不仅介绍了业务,还简单普及了一些面料知识和穿搭技巧,听得几位女眷连连点头,兴趣盎然。连原本在一旁和宋聿、姑父聊天的表哥们也偶尔被吸引,插嘴问两句男士夹克或者中山装定制的事情。 姑姑看着被围在中间的向暖,对宋母笑着说:“嫂子,你这儿媳妇可真是个宝啊!脑子活络,手艺好,还会做生意。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这次走亲访友,无形中为向暖的“暖聿服装加工店”做了一次极好的口碑宣传。不仅在北京的亲戚圈里留下了深刻印象,甚至还接到了几位表姐妹“等开了春一定去找你做衣服”的口头订单。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正月初六,宋聿的年假即将结束,他们一家三口也该返回那个北方小城了。临行前的晚上,宋母把向暖叫到卧室,拿出一个存折。 “小暖,这个你拿着。”宋母将存折塞到向暖手里。向暖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有五千块钱!在八十年代,这无疑是一笔巨款。她吓了一跳,连忙推辞:“妈,这不行!这太多了!我们不能要。我和宋聿有工资,店里也有收入,够用的。”宋母按住她的手,语气不容拒绝:“听我说,孩子。这钱不是白给你们的。一部分,是给我孙子安安的,算是我们做爷爷奶奶的一点心意。另一部分,”她顿了顿,看着向暖的眼睛,认真地说,“是投资给你的店的。” 向暖愣住了:“投资给我的店?”“对。”宋母点点头,“这几天,我跟你爸都看在眼里。你是个踏实肯干、有想法、有韧劲的孩子。开店不容易,尤其是女人家,更需要本钱。这钱你拿回去,添置几台好点的缝纫机,或者进些时兴的好料子,把店面再扩大一点,搞得更好些。我们相信你能把这钱用好。” 宋父不知何时也站在门口,接口道:“小暖,拿着吧。现在国家鼓励发展经济,个体经营是条正路。你不仅能自立,还能带动军属就业,这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大胆去干,遇到原则性的困难,记得跟家里说。”语气虽然依旧严肃,但充满了支持的力量。 第五十六章 发烧 向暖的眼眶瞬间湿润了。这不仅仅是钱,更是公婆对她事业毫无保留的认可和鼎力支持。这份沉甸甸的信任,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感动和鼓舞。她不再推辞,郑重地接过存折:“爸,妈,谢谢你们!这钱我一定好好用,绝不辜负你们的期望。” 返回的列车上,向暖的心境与来时已大不相同。来时的忐忑不安已被满满的温暖、信心和干劲所取代。她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华北平原,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如何用好这笔“投资”:林嫂子她们用的缝纫机确实该更新了,店里可以隔出一个小区域做展示间,还可以尝试进一些北京流行的新面料…… 宋聿看着妻子若有所思却目光坚定的侧脸,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爸妈的话都记在心里了?”“嗯。”向暖重重点头,转头看向丈夫,眼中闪着光,“宋聿,我觉得我们可以做得更好,更大。”宋聿笑了:“我相信你。放手去做,家里有我。” 回到小城,年味还未完全散去。向暖一刻也没停歇,立刻投入了工作。林嫂子她们见到她回来,都高兴地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北京怎么样,家里人好不好。 向暖先把从北京带来的特产分给大家,然后召开了“暖聿服装加工店”的第一次“股东大会”——其实就是她们五个核心成员加上偶尔来帮忙的另外两位军属嫂子。她分享了在北京的见闻,特别是观察到的一些服装款式和面料流行趋势,然后,她郑重地拿出了那张存折。 当大家听到这是向暖公婆的投资,并且数额高达五千元时,都惊呆了。“天呐!小暖,你公婆可太支持你了!”吴嫂子惊呼。“这下咱们店可要鸟枪换炮了!”刘嫂子兴奋地说。 向暖把公婆的期望和自己的初步规划和大家说了:“这笔钱,是信任,也是责任。咱们要用在刀刃上,把店搞得红红火火,才对得起这份心意。”她提出了更新设备、优化工作环境、扩大面料库存、尝试小批量生产更具设计感的成衣等计划。 姐妹们群情振奋,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着想法,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共同的奋斗目标和公婆的这笔“天使投资”,让这个小团队的凝聚力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说干就干。春节后的第一周,向暖就带着林嫂子跑省城,精心挑选,一口气购入了三台当时最先进的电动缝纫机和一台锁边机,大大提升了生产效率。她又利用在北京记下的信息,通过宋母那位在轻工系统工作的老姐妹的关系,联系上了北京一家面料厂的销售科,尝试进了一批质量更好、花色更时尚的料子。 店面也进行了简单的改造。用木板隔出了一个几平米的小小展示间,挂上了几件向暖根据北京流行趋势设计的成衣样品,比如收腰双排扣的女式风衣、带有细微变化的改良版列宁装、以及用鲜艳色块拼接的儿童外套等。虽然空间狭小,但灯光一打,衣服一挂,顿时有了些专业橱窗的味道。 “暖聿服装加工店”的升级,很快在小城引起了反响。新机器噪音小、速度快,做出来的活计更精细;新面料的选择多了,吸引了不少追求时髦的年轻顾客;那个小小的展示间,更是成了活广告,经常有人驻足观看,甚至有人指着样品直接说要买同款。 订单量稳步上升,不仅有个人的定制,也开始接到一些小型单位工会定制工装、或是学校文艺演出需要统一服装的小批量订单。向暖意识到,只靠她们几个核心成员已经有些吃力了。于是,在街道和妇联的支持下,她又谨慎地招聘了两位生活确实困难、且有一定缝纫基础的军属作为临时工,按件计酬,忙时来帮忙,闲时可以不耽误家里的事。 店的规模在一点点扩大,管理也需要更规范。向暖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极有悟性,也肯学习。她开始建立简单的客户档案,记录尺寸要求和偏好;规范了订单流程,从接单、量体、选料、裁剪、缝制到交货,每个环节都明确责任人;她还定期和姐妹们开会,总结问题,交流技巧,统一工艺标准。 宋聿虽然工作繁忙,但始终是向暖最坚实的后盾。他利用休息时间,帮店里修理工具,安装更明亮的电灯,甚至用废旧木材打了个更结实的裁剪台。晚上,他还会陪着向暖一起看账本,虽然不懂具体的服装业务,但在管理和逻辑上能给她一些建议。夫妻俩常常在灯下讨论到深夜,一个说面料和款式,一个讲流程和安全,共同为这个小家的未来和这份共同的事业筹划着。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又一年夏天来临。“暖聿服装加工店”已经成了小城颇有名气的“明星”个体户。它不仅以做工精细、款式新颖著称,更以其带动军属就业、热心社区公益(比如免费为孤寡老人修改衣服)而受到街道和邻里的好评。向暖作为“军属创业带头人”,还受邀参加了市里的“三八”红旗手表彰大会。 一天傍晚,向暖收到一封从北京寄来的信,是婆婆写的。信里除了家常问候,还提到一件事:宋薇单位下半年要组织一次文艺汇演,需要定制一批演出服,大概二十多套。宋薇向单位推荐了嫂子的店,单位领导听说后很有兴趣,想先看看设计和报价。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机会!意味着她的店走出了小城,有可能接触到更高级别的订单。向暖激动又紧张,立刻召集姐妹们开会商量。大家既兴奋又感到压力山大。 “这可是北京的订单,代表咱们店的水平,一定要做好!”林嫂子首先表态。“设计要出彩,做工更要精细,不能给咱小暖丢脸,也不能给咱军属丢脸!”吴嫂子补充道。 接下来的日子,向暖几乎废寝忘食。她根据宋薇提供的演出主题和风格要求,画了十几套设计草图,反复修改。又精心挑选了数种适合舞台效果、且价格在预算范围内的面料样本。她还详细核算了成本,拟定了一份清晰合理的报价单。所有材料准备好后,她郑重地寄往北京,内心充满了期待。 半个月后,好消息传来。宋薇单位领导对向暖的设计和报价非常满意,正式决定将这批演出服的制作任务交给“暖聿服装加工店”!并且,单位会提前支付一部分定金。 消息传来,整个小店沸腾了!这不仅是一笔可观的收入,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荣誉和信任。 为了确保这批重要订单的完美完成,向暖进行了周密安排。她亲自负责总体设计和关键环节把控,林嫂子带领技术最过硬的两位嫂子负责主要缝制,手工精细的吴嫂子负责所有的装饰部分,其他人则保障日常订单的顺利进行。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那段时间,小店里的灯光常常亮到深夜。姐妹们没有人叫苦叫累,反而有一种共同的使命感和荣誉感。当最后一套演出服完美完工,熨烫平整,小心翼翼地打包好,寄往北京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充满了自豪。 演出非常成功。宋薇后来打电话来,兴奋地说:“嫂子!你们的衣服太棒了!上台效果特别好,领导夸了好几次,说比专业剧团订做的都不差!好几个兄弟单位还打听是哪里做的呢!” 演出服订单的圆满成功,像一阵强劲的东风,让“暖聿服装加工店”的声誉跃上了一个新台阶。不仅在小城里更加家喻户晓,连邻近县市也偶尔有人慕名而来。向暖并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她深知这次成功离不开姐妹们的齐心协力,也离不开宋薇的推荐和北京单位的信任。她用这笔利润的一部分给姐妹们发了奖金,另一部分则再次投入店里,用于购买更专业的熨烫设备和积累更丰富的面料库存。 日子在忙碌与充实中飞逝。夏意渐浓,小城被绿荫和蝉鸣笼罩。向暖正筹划着根据夏季面料特性,推出几款轻便凉快的连衣裙样式,却突然接到了宋聿部队的通知:有紧急任务,需要立即出发,归期未定。 军令如山,向暖早已习惯。她压下心头骤然涌起的担忧和不舍,利落地为丈夫收拾好行囊,反复叮嘱他注意安全。宋聿临走前,用力抱了抱她和已经咿呀学语的宋安,眼神里满是歉疚和牵挂:“家里辛苦你了,店里的重担也都在你身上。等我回来。” “放心吧,家里和店里有我呢。你平平安安回来就好。”向暖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目送丈夫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心里却空了一块。每次宋聿出任务,她都是这样提着心,直到他平安归来。 宋聿走后,向暖更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工作和孩子身上。白天,昊昊由请来的一位信得过的邻居大娘帮忙照看,向暖则在店里忙碌。晚上,她一边画着设计图,一边陪着女儿玩,常常是昊昊在她脚边睡着,她再轻轻把他抱上床。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宋聿离开大约一周后,一天傍晚,向暖刚从店里回家,正准备给昊昊做晚饭,就发现孩子有些蔫蔫的,小手摸上去有些发烫。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拿出体温计一量,38.5℃。 孩子发烧是常事,向暖起初并没太慌乱。她给昊昊喂了温水,用了物理降温,又喂了家里常备的儿童退烧药。药效上来后,昊昊的体温降了下去,精神也好了些,还喝了一点粥。向暖稍稍松了口气,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着凉。 可是,到了后半夜,女儿的体温再次飙升,这次直接超过了39℃,小脸烧得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退烧药的效果似乎不如第一次明显,体温勉强降到38.5℃左右,没过多久又顽固地升了回去。女儿难受得哼哼唧唧,睡得很不安稳。 向暖的心揪紧了,一夜未眠,不停地用温水给孩子擦拭身体,测量体温。天刚蒙蒙亮,她就抱着昏昏沉沉的孩子,急匆匆地赶往市里最好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