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 第1章 楔子 南方的冬天阴雨绵绵,云层密集,遮住温暖的阳光,留下潮湿枯冷的气候。 结束一天的工作,岑白与同事道别,从便利店里买了两个热腾腾的馒头,也不吃,就放在口袋充当暖宝宝。 他坐在便利店里,点开叫车软件,勾选理想价格范围。这时,屏幕上方弹出微信聊天框,一条接一条,叮当响。 确认叫到车后,他才慢吞吞点进微信。 葛如婷:[你来了吗?别忘记了哦。] 葛如婷:[高中同学我叫了一桌,都是认识的。好久没见了,我的婚礼就当是场变相的同学聚会吧。] 葛如婷:[红包记得用现金哦,拒绝微信转账。] 岑白搓手哈气,回她:[我刚打到车,应该半小时能到。] 葛如婷秒回:[你没开自己车?] 岑白:[昨天被蹭到了,今天拿去修了。] 葛如婷没在回复,应该是去准备婚礼了。打车软件显示司机已抵达目的地,岑白透过玻璃窗看到路边打着双闪的白色小轿车,重新戴好围巾,小跑进后车厢。 关上车门,便是那难闻的车载香薰味和皮革味,还夹杂着烟酒味。这些味道争先恐后涌进鼻子,岑白压制住不适和呕吐感,按下车窗按钮,打开半扇窗。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岑白闭着眼睛,哪怕结了冰碴子雨水打在脸上,他都觉得如临仙境。 然而,只呼吸了几秒的冷空气,司机又给他升上去了。 “小伙子,你不冷啊?” 司机调高空调温度,自言自语道:“今年冬天不太好过了呦……” 岑白一晕车就跟聋哑人似的,他闭上眼睛,似乎这样做,就闻不到这些令人作呕的气味。 司机打开车载电台,流畅温柔的播音女腔传至车厢每个角落。 “近日,申城市人民政府与恒生科技、云风地产签署《岚山区“智慧康养”养老护理院项目投资协议》。该项目总投资约11亿,总用地面积22.5亩……” 手机震动,岑白缓缓睁开双眼,葛如婷回了信息。 葛如婷:[对了,忘记和你说了,我也给许俨发了请帖。我还和他说了你会来,但是到底来不来,我也不能保证。] 岑白心想,既然知道我会来,那他肯定不会来。 话说,葛如婷什么时候和许俨这么熟了?婚礼都能邀请。 一个急刹,岑白头晕目眩,他回了个“嗯”,继续闭目养神。 雨天容易堵车,尤其是高峰期,进入主干道时,马路上的车厢宛如蒸屉里的馒头,一个挤着一个,只留出鲜少缝隙,蜗行牛步。 三十分钟后,车辆抵达目的地。岑白推开门,大口大口呼吸着。冷空气自鼻息流入大脑动脉,岑白总算缓了过来。 这么多年了,连精神病都好了不少,晕车的症状还是没好。 缓过神后,岑白走进酒店,一楼大厅摆着Q版风格的指引牌,同时有酒店人员引着他上到二楼。 在门口接待台送完红包后,甫一进到宴会厅,岑白就听见有人在喊自己。他循声望去,和他招手的男生他并不认识,准确来说……这一桌所谓的高中同学,他压根没半点印象。但这种场合,不熟也得装熟。 “好久不见。”岑白走过去,笑吟吟地,“你们来这么早?” 灰衣男热情地招呼他:“岑白来啦,快坐快坐,这都多少年没见了。” 岑白找了个空位坐下,面上和他们谈笑风生,内心不停想着:这都谁啊?怎么都记得我?我对他们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灰衣男:“我没想到你会来哎。” 岑白其实也没想到葛如婷会邀请自己。 他和葛如婷是高中同学,也算半个邻居。在他看来,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到可以邀请出席婚礼的程度。 两年前,他在一次产品发布会上与葛如婷重逢。见到他后,葛如婷完全没有多年不见的忸怩感,反而很自然的要了他的联系方式。期间约过几次饭,偶尔聊到那栋老房子,葛如婷说,我家的已经卖出去了,现在那一栋都租出去了,除了你家。你们离开后,佳姨委托我爸妈照看你家房子。要是有想租或者想买的,联系她。你还真别说,你们刚走的一两年,倒是有几个人来问过,都来看过,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就再也没来过了。 一来一往约饭约咖啡,关系也就近了。岑白猜测,是因为自己和她金融职业沾点边,经常在工作上遇见,同时帮过她几次忙。也许在这位热情、讲义气的女孩眼里,他已经被列入了朋友的范围内。毕竟在这陌生的城市,能遇到昔日同学,也是奇妙的缘分。 灰衣男又问:“岑白,你现在是做什么呀?” “记者,财经记者。” 可能这个职业对他没有太大意义,灰衣男又去问其他人的工作情况。 渐渐地,岑白脱离了他们的谈话圈。这一大群人聊职业、谈政治、聊家庭、忆往昔……岑白举着手机装作处理工作,实际一直在装模作样给自己小号发信息。 看来他们是真熟,只有自己在装熟。 他们从如今的生活状况聊到学生时代,互相回忆着曾经干的傻逼事,比如早读时拿书挡着吃早餐,结果班主任在后门看完了全程;比如跑操时偷偷脱离队伍,转头就撞上班主任和教导主任;比如上课睡觉口水流到书上……所有人捧腹大笑,唯独岑白不为所动。 “哎,你们还记得许俨吗?那时候我们叫他打架高手,没想到他现在这么厉害,话说当时——”说话的女孩身子一抖,身边的男人冲她挤眉弄眼,女孩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干笑着拿了块餐前甜品低着头往嘴里塞,时不时瞥下岑白。 桌上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一群人你瞧我我瞧你,每个人的视线都会从岑白身上轮一遍。 他们这么大反应,显得岑白平静许多。 灰衣男大着胆子问:“岑白……你还和他有联系吗?你们当时……当时关系挺好的吧?” 岑白正拔着盘内车厘子的枝梗,动作优雅。他把果肉递进嘴里,吐掉核,摇了摇头。 斜对面的男生嘟囔了一句:“葛如婷给他发了邀请函,不知道会不会来哎……主要不是一个班的,应该不会来吧?话说葛如婷怎么认识许俨的,还有他联系方式……” “哎呀!今天主场是葛如婷的婚礼!别聊别人了,来聊聊她……”灰衣男扯开话题。 岑白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记得自己了。当时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恐怕至今仍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婚礼即将开始,宴会厅响起悠扬的音乐,服务员撤走了桌上的餐盘。 “我去!那是许俨吗?”刚刚说话的女孩突然指着门口,“好像真的是许俨!你们快看!” 岑白回头,眼前的人与记忆重合。许俨的身高优越,气质斐然,进来时就吸引了全场目光。他穿着一件笔挺的黑色羊绒大衣,风尘仆仆,带着一身寒意,走了进来。 多年未见,岑白曾试想过再度重逢的画面,自以为能表现得波澜无惊。可事实是,他再怎么极力掩盖,心还是狠狠震了一下。 “这里还有位置!”灰衣男热情地朝他打招呼,“可以坐在这里。” 这一桌仅剩的空位便是岑白的右手边。 许俨颔首,淡淡瞥了一眼,走到接待台,递了个厚厚的红包,头也不回地离开。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猜测,但没有人敢出声。 岑白盯着那道背影,手指蜷曲,像是做了个重大决定。 “我去下洗手间。” 离开宴会厅,岑白一路飞奔。他跑到酒店外,看见了那辆黑色迈巴赫正缓缓提速。 他害怕车子开走,扯着嗓子大喊:“许俨!” 车子停了下来,岑白往前走了几步。出来得太急,围巾也没戴,白净的脖颈暴露在冷空气之中,细雨丝丝入骨,溶进他的血液,浑身冰凉。此时寒风如刃,刮得他脸生疼,把他眼睛吹得都有些红了。 他又喊了一声:“许俨……” 许俨坐在后座,听见他的喊声,降下车窗,目光沉沉,古井无波,与今天的气候相得益彰,仿若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岑白启唇,眸中情绪翻涌,“好久不见”这四个字就像鱼刺哽在喉间,吐不出咽不下。 他立在寒风中,脸看起来圆润了些,好像也长高了,但身体还是和以前一样,一遇冷风就摇摇欲坠。 良久,许俨收回视线,升上车窗,扬长而去。 司机老曹问:“许总,那也是您的同学吗?” 许俨盯着外后视镜,直到那道身影化成一个小黑点,最后拐进路口,消失不见,他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怎么不叙叙旧呀?挺多年没见了吧。” 老曹百思不解,日理万机的许总推掉一个极为重要的饭局,只是为了来送个红包? 忽然,挡风玻璃上出现许多密密麻麻的小白点,倏忽融化。 “下雪了?这才十一月就下雪了。”老曹打开了一点缝,缩了缩脖子把窗户升回去,哈着热气说,“这还是南方第一次这么早下雪吧,这个冬天难熬了呦……” 雪花洋洋洒洒落下,在窗前留下一片雾气,许俨打开车窗,雪花们飘进来,停在他的手上、衣裳上。他伸出手,雪粒触及手腕的瞬间就化成了水,冰冰凉凉。 他想,再也没有哪个冬天,能比那年的冬天还要漫长难捱。 — 岑白在原地站了许久,脸都冻僵了,还是一位出来抽烟的同学看见他,把他带了回去。 后续婚礼过程,同学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起许俨,谈天说地七扯八扯,偶尔会把岑白拉进话题里。灰衣男不停地给他夹菜,问他吃不吃这个那个的,碗都堆成小山了,他才像是回了魂,融进这场聚会。 婚礼结束后,桌上一半人都喝多了,互相搀扶着。岑白默默走在大家身后,不知哪个男生说了句“咱们拉个群以后多聚聚”,岑白加快了步伐,也不纠结晚上打车费太贵要不要坐地铁回去了,直接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岑白等等!我突然想起来有件事要跟你说!”穿着红旗袍敬酒服的葛如婷朝他跑来,中途被她丈夫拦住,给她披了件羽绒服。 岑白上了车,开了车窗,等待她要说的话。 葛如婷停住脚步:“哎我要说什么来着……哎呀都怪你!”葛如婷锤了她身旁的丈夫一小拳,“刚刚非得打断我!” “岑白你先走吧!我想起来给你发信息!”葛如婷独自咕哝着,“我到底要说什么来着……” 岑白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车窗被锁,他只能用围巾捂住自己的鼻子。 临近十点,大雪纷纷,岑白下车后,学着高中课本里的香雪,将围巾包在头上,回到家里。 他的客厅空荡荡,门边堆着几大箱生活用品,有些开了封,有些用胶带绑得严严实实。他前两天搬的新家,东西还没收拾出来,只简单地铺了床。 之前住的房子在老城区,没有电梯,但交通便利,环境安静。 不过半月前,楼上开始装修,白天是刺耳的电钻声,晚上是叮铃哐啷搬东西的声音。这里住的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人,没有物业,也就没办法投诉。岑白觉浅,易失眠,这段时间没睡过安稳觉。他忍无可忍,搬了出来。 这间公寓是同事向他推荐的,两室一厅,离他的公司很近,开车只需十分钟,步行就能到达申城最繁华的商圈。所以这里的租金不菲,是之前的三倍。但想了想自己的睡眠,岑白肉疼地租下这间公寓。 岑白打开空调,换了套舒适的居家服,撸起袖子,坐在地上把储物箱收拾出来,再分门别类地摆好。 还有个最重要的……岑白翻箱倒柜,搜出一条毛毯,材质陈旧,看着有些年数了。好几次杨嘉佳想给他偷偷丢掉,都会被他找回来。他不能没有它,不然又会持续性失眠。 收拾完一切,岑白洗了个热水澡,坐在书桌前处理工作。外头刮起狂风,撞得窗户哐啷响。岑白起身关窗,低头一瞥,在草坪边停着辆黑车,看不清型号和品牌,明明没见过,但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 岑白拉好窗帘,打开手机,七分钟前葛如婷发来了三条信息。 第一条是:[我想起来我要说什么了!] 紧接着两条都是六十秒的语音。 “我想起来了,你退学没几天,我在你家门口遇到了许俨。当时他提着个蛋糕,樱桃还是草莓来着……还是朵蜜莱的呢,699一个!我记得可清楚了,贵族蛋糕呢,霓县就一家店面。嘶……扯到我头发了……” “还有,也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脸特别白,跟日本花魁化的底妆一样,看着也有些虚弱,可能生病了吧?他当时那样子,挺惨的,我给你形容一下……头发没剪,还长了胡子,衣服裤子也是乱搭,大冷天穿得也很少……反正就是特别惨,哪像平时那帅气逼人的样子。当时那谁和我玩的好,她对许俨有点意思,我就找他要了联系方式。他现在成老总了,我就试着给他发了请柬,没想到还真的来了,虽然我连面都没见上……” 岑白手有些抖:[他当时待了多久……] “我也有些记不清了。”葛如婷“嘶”了一声,“一天?两天?我不太记得了,当时应该是他一个姐姐把他拉走的。我跟你说,他姐姐可漂亮了,穿得特别时尚,香奶奶的帽子,爱马仕的包包……” 岑白已经听不下去了,手机从他掌心滑落,摔在书桌上。 葛如婷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们当初到底怎么回事?你前脚刚退学,他后脚跟变了个人似的,听说他出国了。那你当初——算了我也不问了,都多少年过去了……” 最后一个字音结束,岑白靠在椅子上,双腿屈着,双手抚在脸上,无法思考。他久违地想抽根烟,但他已经戒烟很久了。 烟戒了,病好了,钱也有了,偏偏这晕车症,成了他的沉疴顽疾……哪怕他学会开车成为娴熟的司机,哪怕他试过药物治疗,都无法缓解这糟糕的病症。 还有许俨……就和他的晕车症一样。许俨这两个字,在那锦瑟流年中,给他烫了极深的烙印。用尽千方百计去除,只会让自己面目全非。 暌违十二年,时过境迁,岁月长河冲走了许多回忆。唯独与许俨相关的一切,成了无法磨灭的存在。 哪句话怎么说来着……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一辈子栽了进去。他现在栽进许俨的坑里,怎么也爬不出了。 岑白躺在床上,抬手打字:[你有许俨的联系方式吗?] 葛如婷直接推了个名片过来。 许俨的头像是纯白的,昵称是“.”。岑白点进朋友圈,无法看到动态,亦或者他根本没发过动态。背景图是纯黑的,整体风格看起来像是聊天时一句话不超过五个字的话题终结者。 岑白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停顿许久,按下了添加键。 他捧着手机,什么也没做,呆呆地盯着好友验证页面。 岑白等了许久,手机屏幕熄了又亮,亮了又熄,对面都没有消息。 他又发送了一遍申请,按下发送键时,一个提示框跳了出来。 ——对方拒绝你添加他为朋友。 立冬快乐[熊猫头] 这本是酸甜口味,前期酸溜溜,中期酸甜参半,后期甜蜜蜜。希望大家能喜欢![加油] 每晚九点更新,请毫不留情地收藏并评论吧[奶茶][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 第2章 第一章 那年九月,霓县气候异常,竟在月初就降温入秋,每日最高气温不超过三十摄氏度,晚温更是直降十几度。 从大汗淋漓离不开冷气的热夏跳到盖棉被穿长袖睡觉的初秋,每个人都措手不及,但也没放在心上,还是穿着夏季校服。惧冷的岑白已经套上了秋季外套,包里还塞了件卫衣,以防晚上气温过低。 校园林荫大道的一旁立着一排告示栏,其中一个是“红黑榜”——每学期根据学习成绩、道德素质、日常表现等多方面评定后选出三位张贴告示,红榜用来激励,黑榜用来告诫。 今天正好是放榜的日子,岑白快步到告示栏前,这学期他依旧是第一。旁边的黑榜第一也是个男生,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很帅但是脸很臭,看起来像是被临时抓来不情不愿拍下的这张认证照。 这人和他一样,似乎从未掉过第一的宝座,虽然是黑榜。 岑白视线下移,看到照片下方那一小行字:高二(5)班——许俨。 预备铃响起,岑白小跑进教学楼。 班级的黑板上贴着开学考的成绩单,岑白路过时,瞄了一眼,确认自己还是稳坐全校第一的位置后,心情变得稍稍轻松。 他坐到位置上,同桌杨越正拿着成绩单分析。 “呦,全校第一,今天怎么掐点来了?” 岑白对班上所有人都一个态度,普通同学。他没有关系特别好的,也没有关系很差的,更没有朋友。 杨越是全校前五,班级第二,缺点是嘴太碎太欠,上课爱讲小话。班主任无可奈何,把他俩凑在一起,岑白性子沉闷,从不违反课堂纪律,也绝不会被他带偏。不到三天,效果斐然,班主任为此还特地将岑白叫到办公室进行表扬。 当了两年同桌,杨越算是岑白在学校里最亲近的人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偶尔不太喜欢杨越。 岑白没理他,自顾自朗读课文。 霓县一中的早读是需要站起来,岑白坐在靠窗边,那一列的学生全都倚着墙,像是没有骨头,打哈欠的打哈欠,聊天的聊天,唱歌的唱歌。只有岑白一个人站得笔直,认真背诵课文。 他读得有些口渴,从桌洞里掏出外层的漆掉的差不多的银行赠送的保温杯,灌了一大口温水。 忽然,他目光一定。对面的教室后门走出来一个男生,他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岑白认出来了,是黑榜的榜一大哥。不多时,他的班主任也出来了,对着他说了什么,岑白猜测是批评的话语,因为许俨很快就举起课本,尽管课本是拿反的。 等班主任离开,许俨的手落下,呈抱臂姿势。 应是察觉到这边的目光,许俨望了过来。岑白立马扑进书本中,翻开的书页挡住了他的脸。他不敢出声,默读着课文。读了五遍《梦游天姥吟留别》,余光瞥到许俨重新低下脑袋,才移开了书本。 学校的玻璃脏兮兮的,他看不清许俨具体的样貌,因此学着前后的同学,靠在窗上,以便更好地观察。 晨读结束,中间有三十分钟休息时间,岑白和往常一样带着保温杯出去接水。每层楼的尽头一边是饮水机,一边是洗手间,岑白所在的(1)班恰好是饮水机这边。 但是这会人有些多,需要排队。 “岑白!”葛如婷带着她的小姐妹们,冲他晃了晃手里的杯子,“一起去对面接水不?” 换平时,岑白绝对是不愿意的。因为对面可能也需要排队,这一来一回的时间都够他背十个英语单词。 但这一次,他点头了。岑白跟着小姐妹团一起,经过长廊,走到对面的饮水机前。 这里的饮水机没有人,不需要排队。岑白没着急接水,往(5)班后门瞧了瞧。后门站着两个男生在聊天,人高马大的,挡住他的视线。岑白收回视线,接了满满一壶温水。 回座位时,杨越正埋着脑袋玩手机。学校对学生带手机管得不严,只要不被监控拍到,不要被老师抓到,就不会出事。 岑白也掏出他的小手机,交完水电费,银行卡余额显示只剩1256.38元。 岑白的心情更郁闷了。 中午,岑白简单用超市的特价椰蓉面包充饥后,趁着大家都在食堂吃饭,教学楼里没什么人,溜进了后花园的器材室。 这个器材室已经是半废弃的状态。暑假时,高三学生需要留校补习,其中有几名高三男主在这里偷偷抽烟,随意丢弃烟头没有掐灭。当时器材室存放着许多班旗、体操垫、卫生纸等易燃物品,引发了小型火灾。好在路过的老师及时发现,只是损失了几面高一的班旗和半箱卫生纸。 几位罪魁祸首得到处分,并在开学典礼上进行深度检讨。恰好学校新修的器材室已经在暑期完工,开始投入使用,所以这间破旧的器材室无人管理,门外的锁也能随便打开。 岑白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尘土飞扬,体育器材已经搬得差不多,除了一些损坏或者老旧的仪器仍留在这。 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透风,然后从裤兜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 事实证明,人在穷困潦倒时,连兜里的烟也不尽人意。岑白拿出烟盒里仅剩的一根,叼在嘴里,咬破爆珠,手一滑,噗呲一声,烟雾渐升。 岑白会抽烟,但没有钱买烟,尤其是好烟。暑假时,他在清吧、纹身店、高级饭店兼职,同事抽烟时都会分他几支,有时候抽到不爱抽的烟直接给他半盒或送他一盒,他不挑,都会收好,留着慢慢抽。但现在,这些来自别人馈赠的香烟,已经抽完了。他把空烟盒塞进裤兜里,准备放学后丢到学校外面。 岑白坐在板凳上,远眺晴空,往窗外吐烟,享受着宁静放松的时光。这里是他的安全区,他在这间布满灰尘与世隔绝的空间里,可以短暂的卸下好学生、学霸的伪装,做自己的坏小孩。 “谁他妈在这抽烟?有没有素质?”一道语气不善的声音在这静谧空间响起,带着些回声。 岑白一愣,这里还有人? 他循声望去,靠近墙面的货架后,冒出一个脑袋。那人头顶立着一小撮毛,风一吹又弯了下去,臭着张脸,看起来像是被人吵醒后的烦躁。 岑白换了个角度,发现眼前这人是榜一大哥。 他本人比照片好看几倍,一头黑色短发,单眼皮,眉骨硬朗,棱角分明。脸上挂着彩,鼻头上有一道浅浅的红色伤痕,添了几分桀骜。 岑白觉得这人挺奇怪的,看着像小混混,但是校服扣子扣到最顶上,穿得像模板一样整齐。 许俨挪开货架,眼神阴恻恻的:“你没事到这来干嘛?” 岑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你打扰到我睡觉了。 岑白晃了晃手里的香烟。 许俨盯了他几秒:“好学生?”他眼睛微眯,凝着岑白两指间燃烧的香烟,眉头轻耸,“也抽烟?” 虽然这是岑白在学校第一次被人发现抽烟,但他并不害怕,也没有被撞破的窘迫感,甚至朝许俨的方向悠悠吐了一口烟圈。 许俨背靠着墙,双手抱臂,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红榜第一,你不怕我告老师啊?小心被通报批评。” 岑白自信道:“老师不会相信你说的话。” 坏学生指认好学生,好学生极力否认,老师们究竟会相信谁,结果显而易见。 “但你要是说出去,我就告诉教导主任你逃课,带手机,还斗殴。” 岑白的声音起伏,带着些威胁。 对于许俨来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他懒懒散散地“哦”了一声,躺了回去:“随你。” 岑白看他这样,应该是不会多管闲事。器材室回归平静,许俨躺在体操垫上,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我舅爷爷在我五岁的时候,因为抽大烟,把肺抽黑了。”过了一分钟,垫子上的少年突然开口,语速不疾不徐,“他抽了四五十年的烟,肺癌晚期,躺床上生不如死,最后自己要求拔管。临走之前告诉我们这些小辈,不要碰烟。” “……” 岑白看了眼手上的烟,还剩一半,他不想浪费,继续抽着。 许俨继续说:“我还有个亲戚,每天一包烟,三十出头人就没了,脑干梗塞走的。多年轻啊,就因为抽烟……嗐!” “……”岑白觉得他过于聒噪,肉疼地掐灭还剩三分之一的烟头,幽幽瞥了他一眼,转头离开。 烦人的烟味散去,器材室只剩自己,无人打扰。许俨找好舒适的姿势,美美入睡。 午休时间还剩半小时,教室倒了一片,落针可闻。杨越不知道去哪了,这样也好,不需要吵醒他回到位置上。 岑白眯了十分钟,被尿意憋醒。从洗手间走出来,正好碰上葛如婷和小姐妹在楼梯口聊最新八卦。 葛如婷朝他打了个招呼。 岑白停住脚步,问:“你们知道许俨吗?” “你说许俨啊!这我可太了解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葛如婷从台阶跳下来,和小姐妹们说相声一样,绘声绘色地描述许俨的“光辉事迹”—— 许俨高一开学没多久,和高三一位地头蛇发生冲突。具体原因无从知晓,只知道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双方约了架。许俨单刀赴会,一对五,地头蛇进了医院,许俨见了血,谁也没比谁好,最后双双通报批评。有小道消息称,两人是情敌,为了一位高三学姐大打出手。 高一下学期,许俨当着整层楼的学生面暴打他们班数学老师。据当时站在第一排的一个小姐妹描述,数学老师跟鸡仔一样甩在地上,鼻青脸肿,无法反抗,嘴里说着“你居然敢打老师信不信我让你混不下去”等激怒许俨的话语。要不是隔壁上课老师带着几个块头大的男同学及时拉住许俨,恐怕数学老师还要挨几个拳头。 这件事十分轰动,所有人以为许俨会被开除。最后处理结果令所有人意想不到——数学老师离开了学校,许俨勒令停课一个月。 葛如婷小声逼逼:“听说我们学校的资源,都是他家给的。现在我们用的全新教学设施,就是他妈妈捐的……” 虽然故事掺有夸大成分,但岑白也明白为什么他能稳居黑榜榜首了。其他两个名额每学期都会变,唯独他,只是改了个年级。 葛如婷还说:“别看他犯了挺多事,大家都挺怕他的,但是挺受女孩喜欢的。据说高一的时候他收到过半个课桌量的情书,到现在,整个课桌都塞得满满的。” 岑白回想了他那张出众的脸,认同了这句话。 葛如婷:“话说,你怎么好奇起许俨了?你向来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岑白沉吟片刻:“因为经常能听到别人讨论他。” …… 下午都是理科课,最后一节是数学课,岑白是数学课代表,需要提前去办公室拿作业。 刚上完课的马正雄指着桌上一处:“岑白,你把(5)班的也带过去,顺便送一下。” 岑白应下,搬起两大摞作业本。他先让班长代为发下去,自己再去(5)班送作业。 从后门往前走,岑白透过窗户,寻找那道身影。岑白走到前门,环视一圈,根据葛如婷的描述找到最后一排孤零零的课桌,上面摆着零星几本书,但是零食礼物堆的满当当,并没有看见许俨。 看来是个逃课惯犯。 (5)班课代表李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忘记去拿了,让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请你吃糖。” 他的掌心躺着一块牛奶巧克力,岑白眉头一蹙,露出一张不太好看的笑容:“谢谢,我不吃巧克力。” “啊?哦……好,谢谢你了。” 岑白回了教室,杨越正在啃巧克力面包。这面包很实在,巧克力馅料塞得满当当。岑白闻到这味道,一时有些反胃。他灌了一大口水,压住恶心感。 他用纸堵住鼻子,杨越不明所以:“你流鼻血了?” 岑白摇了摇头,打开窗,将椅子挪得离他远远的。 许俨:一款新型的劝烟大使[熊猫头] 进来的朋友们动动手指点个收藏吧[比心][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一章 第3章 第二章 晚上六点二十,下课铃响。高一高二不需要晚自习,铃一响,教室空了大半。 岑白坐在位置上,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打开实时公交软件,切换到109路,最近的一班离学校还有十站。 按照晚高峰的速度,还可以写半小时的题。 岑白找出一张英语试卷,调出该卷的英语听力部分,聚精会神地听着。 最后一段对话结束,公交车离他只剩三站。岑白迅速对完答案,收拾好书包,换掉校服,穿上自己的衣服。 这会的校园寂若无人,他一路疾跑,冲到公交站。点掐的很准,公交车正摇摇晃晃靠站,岑白站在最后面,排队上车。 高峰期的热门公交就像即将撑爆的行李箱,塞满了人。岑白的身材在同龄人中算瘦小,这在挤公交时就成了优势。他抱着书包,挤进人群的缝隙,找到一个能容纳一只脚的空位,抓住扶杆,戴上耳机听英语。 109路是今年新开的路线,自东往西贯穿,路过商场、学校、医院、写字楼……工作日人满为患,无从下脚。所以直到下车,岑白就没抢到过座位。 岑白按照导航走到小区门口,他先是在铁门口等了几分钟,人脸识别系统对着他的脸扫了几百次,发现并没有进出的人后,走到保安亭前敲了敲窗。 “叔叔,能帮我开个门吗?” 保安大叔打量了他几眼:“你不是里面的住户吧?” 岑白犹豫了一会,点头。 保安大叔摆了摆手,打发他离开:“不是住户,没有门禁卡,没录人脸,通通不让进。” 这个小区是霓县最高档的别墅小区,进出管理严格,外人难以进入。 “叔叔,我是来上家教课的,实在不行我登记一下?”岑白试图用老师身份打动他。 “不行不行,不让进就是不让进。”保安大叔提议他,“你给家长打电话发信息,让他出来接你进去。” 看来是没办法通融了。 岑白走到一旁,给家长打了个电话,没接,他又发了两条信息。 岑白:[您好佳宇妈妈,我已经到小区门口了,保安不让进,麻烦您出来接我一下,谢谢。(微笑)] 隔了五分钟。 岑白:[佳宇妈妈,您在家吗?如果看到我的信息,请给我回个电话,谢谢。(微笑)] 岑白看了眼时间,离约定时间还有七分钟,说不定在忙呢。 他蹲在草丛边,双手抱住自己,缩成一团,从书包里拿出化学试卷。夜晚温度急降,他就穿了件薄绒卫衣,冷风从领口大片大片灌入,冻得他直打激灵,选择题填的选项都歪七扭八。 此时,一辆黑色宾利从马路上缓缓拐弯靠近大门。岑白抬头看了眼,车内开着灯,他一眼就发现后排的许俨。 许俨显然也注意到他了——一个人躲在路边,鬼鬼祟祟地低着脑袋,时不时看下四周环境,看起来像来蹲点的。要不是自己认识他,许俨都要找保安抓住他问个清楚。 “李叔,你先进去。”许俨下了车,朝草丛边走去。 车辆停在大门口时,岑白为了不让许俨发现自己,默默转过身,拉了拉卫衣帽子的绳,包住自己脑袋和半张脸。 他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岑白闻到一丝很淡的薰衣草洗衣液味。他戴上耳机,掩耳盗铃。 许俨在他身侧站定:“全校第一?” 岑白没反应。 许俨抬腿,用脚尖轻轻敲了敲他的鞋后跟。 岑白想装听不见也不行了,他侧过脑袋,先发制人:“你怎么在这?”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我住这,我当然是回家啊。”许俨抱臂站在他面前,他比岑白高一个头,187的身高,极具压迫感,“倒是你,放学不回家来这里干嘛?碰瓷啊?” 腿蹲得有些麻,岑白坐在草丛狭窄的边沿,闪烁其词:“我在等人。” 许俨将信将疑,大喇喇坐在他身边,中间隔了一只鞋的距离。 他坐下后,岑白写题也没法集中了:“你怎么还不走?” “我也等人。” 放屁,他刚刚坐的那辆车都进去了。 “……”岑白默默挪动屁股,与他拉开距离。 临近八点,他又打了几个电话,最后一通快要结束时,对面终于接通了。 “哎呀岑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我刚刚在给佳宇换被子没看手机!我现在就出来!你在等我一两分钟。” 岑白说“好”,站起身跺跺脚让身体回温。 不多时,一位中年妇女小跑着开了门。 “岑老师是吗!不好意思啊岑老师,让你久等了,外面很冷吧!快快快,快跟我回屋去。” 一直坐着的许俨突然开口:“桂姨?” 听见熟悉的声音,桂姨看到了地上的许俨,她诧异道:“小俨,你回来了怎么不回家啊,在外面坐着干嘛?” “您刚刚叫他什么。”许俨的语气耐人寻味,“岑、老、师?” 岑白暗道不好,脑中瞬间警铃大作。他现在的身份是大学生兼职家教,要是许俨拆穿了他…… 不等桂姨回答,岑白率先拉着桂姨往小区走:“佳宇妈妈外面好冷我们赶紧进去吧!” 桂姨:“小俨你也快点回家!外面多冷啊别感冒了!” 三人一齐走进小区,岑白特地夹在两人中间,不停地和桂姨聊天,让许俨没有插话的机会。 约摸五六分钟后,岑白进到了许俨的三层小别墅。 桂姨走到吧台:“岑老师你先坐,给你倒杯热水,小俨你也喝杯热水,暖暖身子。” “叫我小岑就好。”岑白喝了一小口滚烫的热水,身体暖和不少。 许俨上楼的脚步一顿,他靠着栏杆,托着腮,问道:“桂姨,您是怎么找到岑老师的。” 说“老师”这两个字,许俨特地拖长了尾音。 桂姨:“我有个同事,她认识一个家教中介。上次和她打牌的时候提起佳宇补课这件事,她就给我推荐了那个人。” “那这也不是正规渠道找的,您就不怕被骗?万一他的身份是假的呢。”许俨朝岑白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岑白身形一僵,神情变得些许慌乱。在桂姨的视野盲区,他纠结地咬唇,缓缓举起手,双手合十,小幅度地摇晃,乞求许俨能大发慈悲地帮自己保密。 “不可能的吧。”桂姨觉得当着本人面说这些话不太好,她岔开话题,“我去洗些水果。” 许俨看见岑白向自己投来的可怜巴巴的眼神后,没再说什么。 他上楼后,岑白松了口气。许俨就像个定时炸弹,随时都能拆穿他的谎言,让他失去这份工作。 桂姨洗好水果,端着果盘,领他去房间。 “之前都是孩子爸带着他,孩子爸住得是厂里分发的宿舍。小单间,空调都没有。孩子爸平时又忙,吃的都是食堂,经常忘记给佳宇做饭。前一个雇主不接受带着孩子,我就辞职了,到小俨这里。知道小俨并不反感带孩子住进来,我就把佳宇接过来了。” “佳宇在家学习不老实,小岑麻烦你多管着他,改掉他的臭毛病。” 桂姨全名陈金桂,农村妇女,年轻时来霓县打工,认识现在的爱人。因为在公司积劳成疾,身子不好,一直没怀上。后面换了工作当保姆,在一位好心太太的帮忙调理下,桂姨在三十二岁怀上佳宇。老来得子,舍不得打骂,恃宠而骄,在家无法无天,只能请老师管着。 房门打开,里面的人手忙脚乱地将一个东西藏进抽屉里,看着像积木。 桂姨看见佳宇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小动作,无奈叹气:“岑老师,那我先出去了。” 关上门,房内只剩佳宇和岑白。这个房间还算大,书桌、独卫都有,放普通家庭是主卧的大小。 岑白走到桌前的小胖墩面前,弯下腰,轻声说:“你好啊佳宇,我是你的老师,我叫岑白,你可以叫我小岑老师。” “岑老师好……”佳宇看起来有些紧张,拿着橡皮擦他在作业本上画的小人。 “那我们现在开始上课吧。” 岑白的工作内容很简单,辅导佳宇完成家庭作业并帮他巩固每日上课内容。一周四到五天,时间不定,月结。 佳宇虽然调皮,上课也会开小差,但是个怕老师的,尤其是岑白这种上课时面无表情不知喜怒的,他连想上厕所都是实在憋不住才举小胖手报告。 由于是第一次上课,两人磨合了许久,拖堂了十几分钟。岑白批改完佳宇的作业,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三十七了。 109路晚上十点半停运,他已经错过最后一趟了。 桂姨准备送他出去,被他制止了:“阿姨外面冷不用送。” 桂姨好心道:“你就往左边十字路口走走,那里应该能打到车。” 岑白说不出打车太贵这句话,再加上他晕车,只说自己会想办法回去的。 他走出小区大门,北风呼啸,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手机上的导航显示到家需要八公里。岑白心中犯了难,要不要走回去呢?好远啊……要走两个小时。 只纠结了片刻,岑白扯了扯书包背带,跟着导航路线走。 走到桂姨说的十字路口时,他的帽子突然被一个人拉住,整个人被拽着往后退。许俨拦了辆出租车,把他塞进后座,关门。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岑白都来不及反应。 “你干嘛?”岑白打开门,又被许俨一掌拍回去。 许俨走到副座,躬在车窗边,掏出两百块钞票,递给司机:“师傅,多余的钱找给他。”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岑白有些茫然,耳机里还播放着机械女声的导航。 司机:“小伙子,去哪啊?” 岑白回过神,报了个地址。 车子从小区前转了个弯。许俨记下车牌号后,刷卡进去。 回家后,许俨给自己冲了杯热巧克力。 桂姨端着吃剩的果盘,问他明天想吃什么水果。 果盘是六格的,其他的没怎么动,中间那格已经吃空,只留下枝梗。 “车厘子吧。”许俨咬了颗草莓,“以后多买点。” 桂姨疑惑道:“诶,你不是不爱吃吗?你姑姑之前送来的一箱智利车厘子,你吃了几次就不吃了。佳宇也不爱吃,就我和老李吃。这都快吃完了,怎么还买?” “有人爱吃。” — 十一点二十,岑白回到家。 “白白回来了?”刘阿梅从卧室走出来,身上披了件外套,“今天放学这么晚?” 岑白没有告诉她自己偷偷兼职的事,每次都是借口学校要上晚自习。 “今天等公交等了很久。”岑白放下书包,先去厨房把碗洗了。他瞥到垃圾桶里熟悉的塑料袋,眉头一蹙,“奶奶,您又去给人洗碗了?” 他走到刘阿梅身前,摊开她的手,果然手上有几个冻疮。 “我不是说了让您别去!这个饭店黑心得很!”岑白从柜子里找出冻疮药给她涂上。 “几个冻疮,涂点药就好了,哪有那么娇气。”刘阿梅乐呵呵地说,“今天去洗碗的人少,老板多给了点菜。” 岑白无奈地看她一眼,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们家附近有家饭店,规模不算大,城郊这一片的宴席就会在那办。有时候承办宴席,后厨人不够,就会临时找人。刘阿梅每次都会去,洗一整天的碗,十块钱一小时,包饭。 但是饭店老板不给手套,洗碗的水也是冰的,所以岑白不愿意刘阿梅去受苦。 “能多赚点多赚点,明年你上高三了,学习压力大,你得跟上营养,没有钱哪来的营养。”刘阿梅拢了拢身上的羽绒服,这件衣服从岑白跟她一起生活开始,就一直在,有十几年了。 她有些抱怨地说:“现在大家没有以前那么节约了,找我补衣服的人少了。” 刘阿梅手巧,经常在这一片居民楼的屋檐下支着一套老旧的桌椅,带上她的缝纫机给人补衣服。 三块钱换拉链,五块钱改裤腿裤腰,十块钱改裁衣服。在那坐一天,每天能赚二三十块钱的,有时候生意好,一天能赚一二百。所以无论风吹雨打,刘阿梅都会出门,指不定哪天就是生意好的时候。 上好药,岑白送刘阿梅回房。他把自己的热水袋灌满热水,塞进刘阿梅的被窝。刘阿梅被子里的热水袋凉了,他重新续上热水。 做完这些,岑白冲了个热水澡。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几分钟后,他打开手机,发了条信息。 [虎哥,你手上还有活不?我什么都能干。] 许俨:lp爱吃,买给lp[狗头] 关于家教是剧情设定,现实中朋友们要树立反诈意识,找家教尽量是正规渠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二章 第4章 第三章 岑白的校园卡不见了。 今天是周四,学校有免费例汤。他中午打算去吃食堂的,但是摸遍了校服口袋都没找到校园卡。包括他的书包和课桌,也翻了底朝天。 补办一次校园卡流程繁琐,还需要二十元。卡里还有五六十块钱,够他吃一个月。岑白更怕的是,有人捡走他的校园卡,挥霍掉他的余额。 岑白冷静地回忆校园卡可能掉落的地方。 忽然,走廊一阵骚动,他旁边的窗户响起咚咚的敲窗声。 岑白抬头一看,是许俨。今天的校服不像昨天那么一丝不苟,解开了一个扣子,外套挂在他的肩上。 这一层的教室前后门站满了人,许俨眼神冰冷地扫视一圈后,全都缩了回去。他打开窗户,朝岑白丢了一张卡片,没多说什么,迎着其余人诧异的目光离开。 卡片掉在地上,岑白捡起一看,是自己的校园卡!看来是昨天给佳宇上课时,从书包里拿本子的时候跟着掉了出来。 午饭时,岑白只打了份白米饭,他特意瞟了眼机器上显示的数字,卡里的钱并没少,岑白这才放下心来。他又打了一份免费例汤,坐在角落里进食。 吃到一半,铁桌晃动一下,岑白的两边突然坐下了人。 葛如婷坐在他正对面,神情激动,像是发现了惊天大八卦。 “我听说下课的时候许俨来找你了,他来找你干嘛?你和他认识吗?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啊?” 旁边的女孩们目光热切地等待他的回答,他已经被小姐妹团包围了。 岑白嘴里塞得鼓鼓的,像只小仓鼠,他快速地吞咽着,说:“我不认识他,他来还我校园卡的,可能是捡到我的校园卡了。” “啊……就这啊。”葛如婷的表情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认识许俨,想来问问你的。” “问我什么?”岑白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葛如婷看向他身边的那个女孩,促狭一笑。岑白转头,发现这女孩的脸有些红。 他一下就懂了。 岑白扒掉最后一口饭喝完最后一口汤:“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回到教室,岑白就听见前桌和他说班主任让他去一趟办公室。 岑白所在的(1)班是学校的重点班,难管的学生寥寥无几。他们班主任唐爱国是个佛系中年,平时对他们很放松,从不叫人去办公室,除非是犯了大事。 岑白神经变得紧绷,难道班主任知道我打工的事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岑白敲开办公桌的门。唐爱国正在批作业,岑白叫了声“老师”,站得笔直,双手放在身后,食指不停的绕来绕去。 唐爱国放下笔,担忧的看了他几秒,问:“岑白啊,老师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孩子。老师问你,许俨同学是不是……”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是不是威胁你校园霸凌你啊?” 岑白懵住了,一时没听明白唐爱国的话。 唐爱国继续说:“老师听说今天许俨给你送卡,是不是他平时都在用你的卡啊?是不是抢你的钱啊?” 岑白眨了眨眼,有些想笑。他一边想许俨平时是犯了多少事才有这么多刻板印象,一边向老师解释许俨只是捡到自己的校园卡归还给自己。 唐爱国发现自己过于揣测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老师多想了。” 岑白:“老师要没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要是有困难跟老师说啊!”唐爱国在他身后大喊。 岑白笑着点点头,回到位置上。 下午的时候,下起了大雨。直到放学,雨势都没减小。 岑白慢悠悠走到一楼,突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俨正站在屋檐下等雨停。 他没带伞吗? 岑白不喜欢欠人情,昨晚许俨掏钱送他回家,那他今天也要还了这个人情。 这会人有点多,岑白找了个角落等了一会,等到人差不多都走光了,才走到许俨身边,问:“要不要我带你一程?” 许俨看到他,并没有多意外。他自然地拿过岑白手上的伞,撑在两人头上。岑白的伞是银行送的,暗红色,还有两个巨大的logo。平时一个人用,绰绰有余,现在两个人挤在一起,尤其还有个一米八几大高个,显得伞都变得小巧了。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行走得有些艰难。雨水噼里啪啦打在伞上,沿着平滑的伞面落在他们的袖子上。 岑白从口袋翻出两百块递给他:“昨天的打车钱,还给你,谢谢你。” 许俨接过,塞进口袋:“为什么要冒充大学生兼职家教?” 他昨天问了桂姨,岑白的时薪只有四十块。许俨是对钱没什么概念的人,还是桂姨指着一小盘只有十几颗的车厘子给他举例,说这些差不多就四十块钱。 他几分钟就能花掉的四十块,岑白却需要一个小时才能赚到。 岑白抿了抿唇:“你不用担心,我不是为了骗钱。我带的学生,成绩都会提高。你放心,佳宇肯定——” 许俨打断他:“你好厉害。” 岑白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说真的,我觉得你很牛逼。”许俨把伞往他那边靠了靠,自己的肩和脖子已经布满雨滴,“用自己能力挣钱,没什么丢脸的。” 岑白的情绪霎时变得复杂,像是各种调料搅合在一起,分不清是哪种情绪占为主导。他从来不敢让人发现自己在打工,一是怕学校会对他有所处罚,二是怕刘阿梅担心,三是怕流言蜚语。如果让身边同学知道他在一些听着有些不太正经的场所,比如酒吧、酒店工作,一定会有不太好的影响。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校门口。 岑白看了一圈,没看到那辆黑色宾利,问道:“接你的车还没来吗?” “司机今天请假了。”许俨拉着他,走到公交车站。 岑白以为他要打车,正好有个出租车来了,岑白抬起手:“这有辆空车。” 许俨拦下他的手臂:“我坐公交。” 岑白神色古怪地瞥他一眼,心说你一个豪车接送的少爷居然愿意挤公交。 两人上了公交,109路还是一如既往地挤。岑白找到后门的一个空地,握住头上的把手。许俨站在他身后,一手抓着头上的把手,一手扶着身边的栏杆。 车子晃荡荡,许俨好几次在刹车的时候撞上他。 岑白被他撞得有些晕车:“都说了让你打车,何必挤公交……” 许俨也不知道是听到还是没听到,没有回话。后面因为人太多,司机在到站前都会扯着嗓子问一句有没有要下车的,如果没有就不停了。 今天到“盛世华庭”站,比前一次快了十分钟。 下车时,雨也停了。桂姨正在浇花,看到他俩一起进来还有些惊讶:“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在路上碰到了。”岑白随口找了个理由,快步走进屋里。 许俨盯着他削瘦的身影,有些出神。岑白个子不算很矮,但是体型偏瘦,看着像营养不良,显得个头小。 “桂姨,今晚给我做点夜宵吧。” “好嘞!你想吃什么?”桂姨放下喷壶,“你都多久没吃夜宵了,我都说了你们现在长身体,不能饿着。尤其你们在上学,每天脑力消耗多大啊,得好好补充营养。” 许俨思索片刻:“家里是不是还有只鸡,炖鸡汤吧。” 桂姨应下,跑进厨房给鸡解冻。 上完课,岑白打开房门,便闻到浓郁的鸡汤香味。他没吃晚饭,这会也有些饿了,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肚子发出很小的咕噜声。 “小岑,快过来一起吃!阿姨刚做好的,可香了!”桂姨先盛了一碗纯鸡汤,又给岑白盛了一碗。 许俨正在给自己盛汤,他瞥了一眼,往岑白的那碗舀了满满一大勺肉。 桂姨端给他:“小岑你吃,我去给佳宇。” 岑白看着眼前堆成小山快要溢出来的金黄色鸡汤,无从下手。 许俨戴着塑料手套,慢条斯理地撕掉鸡皮:“怎么不吃?” 闻言,岑白咬了口鸡腿肉。鸡汤鲜美,鸡肉嫩滑,味道更是一绝。可能真的太饿了,许俨碗里的鸡肉皮还没处理完,岑白就已经喝得干干净净,骨头也剔得很干净,一点肉丝都没留。 许俨抬眸:“还要吗?” 岑白没说话,他不好意思再开口要。 许俨摘下手套,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 “谢谢。”岑白瞟了眼对面还没动的鸡汤,又看见许俨喝汤时慢悠悠的,十分优雅。他意识到自己有些粗鲁,学着许俨那样,对着勺子吹气,再慢慢吸溜进嘴里。 喝完最后一口汤,岑白满足地打了个小嗝。 许俨把他的碗叠在一起,又问了一遍:“还要吗?锅里还剩很多。” 岑白咬着嘴唇,犹豫许多,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带点回家吗?” “可以。”许俨很爽快,他先是给桂姨留了一碗,然后从橱柜里找出一个保温桶,将剩余的鸡汤装好。 岑白接过保温桶,还能感受到鸡汤的余热。 “谢谢。” 岑白抱着保温桶,心情愉悦地踩着小路上的石板格子,像小时候玩跳房子那样,左边跳一下,右边跳一下。 跳了一小段路,岑白怕鸡汤会洒出来,老老实实走路。 忽然,他身边多了个人。许俨挑眉:“这么高兴?” 让人看到幼稚的一面,岑白的脸有些发烫:“你怎么出来了。” 许俨晃了晃手上的垃圾袋:“丢垃圾。” 丢完垃圾,许俨送岑白上了公交。 夜晚的公交车比较空,岑白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纠结了一会,将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朝许俨挥了挥。小幅度地挥了两下,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车子发动,岑白透过窗户,看不清许俨脸上的表情,但能看见他举高手臂,回应似的朝自己挥手。 岑白心里莫名雀跃。 也许是因为喝到了好喝的鸡汤,他这样想。 窗上蒙着一层水汽,岑白从兜里掏纸巾,却掏出了两百块钱。 正是下午给许俨的那两百。 他再给出去许俨也会想办法还回来。 岑白突然觉得他并不像传闻说的冷血暴力,明明就是个面冷心热的。 …… 到家后,岑白把鸡汤倒进碗里。老年人睡得早也睡得浅,每次岑白回来,刘阿梅都会起床迎接他。 岑白正在洗保温桶,听到穿鞋的声音,喊道:“奶奶快来喝鸡汤,可好喝了。” 刘阿梅坐到饭桌上,问他鸡汤哪来的。 岑白说谎得心应手:“今天有个朋友叫我去他家里吃饭,他家炖了鸡汤。知道我有个奶妈,就让我带回来给您喝。” “白白交朋友啦。”刘阿梅很是高兴,“你这朋友真好。” 岑白笑了笑,没说话。他蹲在刘阿梅身边,用手背贴她的脚背,有些凉。他去烧了壶热水,等刘阿梅吃完,刚好能泡脚。 盆里还放了生姜,岑白按着刘阿梅的双腿,帮她按摩。 刘阿梅看着眼前的少年,曾经走路需要牵着,身高只到她腰部的小不点,现在长成了可以为她遮风避雨的小小少年。 刘阿梅一时有些感慨:“明明带你回来没多少年,怎么长这么大了……” 听到这话,岑白鼻头一酸。 刘阿梅对他来说不只是亲人,更是恩人。中考完,岑白有想过辍学打工。他想早点赚钱,减轻负担。是刘阿梅拦住了他,那是刘阿梅态度最强硬的一次。 当时刘阿梅是这么说的:钱什么时候都能赚,知识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拥有。你要拿着漂亮的成绩,坐飞机离开霓县,再风风光光回来。而不是为了生计,坐上铁皮火车,狼狈地离开又回来。我会供你读书,砸锅卖铁,也会让你考上大学。 后面中考成绩出来,岑白排名全县第十二名。他本来可以去市里读高中,但是为了照顾刘阿梅,他选择了一中,全县重点高中。 “还有一年,我就安心咯。”刘阿梅语气带着期盼,“也不知道你会去哪个城市上学,我都没出过霓县。” 水已经冷了,岑白帮刘阿梅擦干脚,吸了吸鼻子说:“大学报道那天,我会带您一起去的。” “好嘞!”刘阿梅笑眯眯的,脸上的褶皱更深了。 照常给刘阿梅的房里放好热水袋,岑白上了床。他的手机页面有条信息,是十几分钟前的。 虎哥:[十月份手里有个活,到时候带你去,工资还挺高的。] 岑白从床上弹起来,喜出望外:[谢谢虎哥!] 岑白抱着手机,激动过后便是强烈的困意。这晚,岑白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开始养老婆了[狗头] 等我们白白高中毕业时,工作经历已经有三年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三章 第5章 第四章 九月的月考成绩出来了,岑白只考了全校第三。虽然没有跌出前三,但这样的结果对常年霸榜第一的岑白来说,无法接受。 杨越依旧是第二,与岑白相差一分。也许是终于踩在他的头上,杨越一看见他进来,就拔高音量故意和后桌说些“江山易主了”、“没有永远的第一名”云云。 岑白懒得搭理他,坐回椅子上准备早读。 第一是他们班一个女孩子,叫吴欣怡,平时学习努力认真,上课聚精会神,下课跑老师办公室问问题。高一分班前两人就是同班同学,那时候班上搞了个互助小组,每组四到五人,他们正好是一个组。 吴欣怡的物理成绩极差,只能考三四十分,最后在岑白的帮助下,提高到七八十,有时甚至能上九十。连当时的物理老师都夸她,打破了女生学不好物理的偏见,她学得比男生都要好。现在的吴欣怡,已经从全校**十名逆袭成全校第一。 岑白非常佩服她,觉得她是个劲敌。 吴欣怡每天斗志昂扬地早读,声音洪亮,精神抖擞。听见她的读书声,岑白暗自较劲,学她那种放声朗读。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 原本犯困的杨越被他这一嗓子吼起来,身子抖了一下,看了几眼前后门确定没有班主任或教导主任,眉头皱起:“你干嘛?” “读课文啊。” “你读课文就读课文,这么大声音干嘛?嗓子不要了?” 岑白滚了滚喉咙,刚刚那两声吼得太过用力,现在嗓子已经有些痒了。他想到喉咙发炎还得吃药,吃药就要花钱,也不较劲了,小声背书。 背得有些累,他往窗外看去,许俨依旧站在教室外,课本随意地卷起握在手里,一副懒散模样。听葛如婷说,他经常上课迟到扣班级分,现在他们班班级分倒数第一,所以被罚了一个月站外面早读。 学校已进行过大扫除,教室窗明几净。窗户上干净得反光,没有任何污渍。岑白望过去,许俨正好抬起头,他说了四个字。 ——好好读书。 读懂他的唇型,岑白举起手中满是笔记和荧光笔痕迹的课本,抵在窗上,仿佛在说:我可不像你。 许俨显然也看到了,他笑着摇了摇头,没再打扰他。 今天的课程主要是讲解试卷。由于内容过多,老师们只讲完三分之一。晚上没有工作,因为桂姨每个月都会带佳宇去看看他爸,明天是周末,今天下午佳宇上完课桂姨就会接他离开。 放学后,岑白独自在操场上坐着,看着手中的成绩单,神情恹恹,不知在想些什么。 现在已经入秋,岑白坐在操场的阶梯上,戴着卫衣帽子,秋风瑟瑟,从帽口灌进身体,冷的一激灵,将他脑子吹清醒了。 岑白正绞着手反思自己,身侧突然覆下一道修长的身影。清冽的薰衣香味随风将他包围,侵入他的脉络。 “找你大半天,在这呢。”许俨坐到他身边,将手里的保温打包袋递给他,“给你的,没吃晚饭吧。” 不等岑白回答,许俨自己回答了:“肯定没吃,赶紧吃吧,还热着呢,趁热吃。” 岑白抬头一看,白色打包袋上面印着显眼的三个红字——鲜芋仙。 许俨在他身边坐下:“我问了班上的人,他们说吃甜品心情会好。” 岑白垂下眼帘,嘟囔道:“我没有心情不好。” “我说小岑同学,你知不知道你快把‘不开心’三个字写在脸上了。”许俨打开袋子,拉上他的手腕,将鲜芋仙递给他,“不开心会内分泌失调,你总不想小小年纪经常便秘吧。” 岑白:“……” 他每天上生物课都学了些什么啊。 鲜芋仙有两层包装,捧在手里依旧是温热的。岑白掀开盖子,虽然外卖与店内做的天差地别,但他还是认出来这是店内招牌“大满贯”。 许俨从包里掏出自己的试卷和答题卡,一张张摊开,摆在他腿上。然后找出成绩单举在他眼前,每一门都不超过四十分,全校倒数第二,据说倒数第一是某位缺考的同学。 “学霸,你全校第三都这样,那我作为全校倒数情何以堪?” 岑白挨个看他的答题卡,理科大题全没写,选择题不管单选多选都只选一个,填空题永远都是三个答案:-1,0,1。英语试卷也只涂了选择题,其余一字未动。最奇葩的当属语文,先不说阅读理解做的有多天马行空,这人居然直接在诗词默写那道题给自己编了首打油诗。 今日题目有些难,小爷实在写不出。 不过时间很充足,刚好可以补个觉。 想要知道我是谁?我叫许俨你记住。 猖狂中带了些逗逼,妥妥的中二少年。“噗呲”一声,岑白笑得前俯后仰。 “你怎么……你也太搞笑了……” 许俨哼笑一声:“我这是才华横溢,这首诗换其他人绝对写不出来。只有我,许俨,才能写出来。” 他接着说:“我再告诉你,我这答题卡让语文老师看到了,她罚我抄二十遍考的课文,要我周一给她看。” 岑白笑出一滴眼泪:“你活该。” 见他心情好转,许俨扬了扬眉梢,趁热打铁让他吃完这碗鲜芋仙。 风越来越大,树叶被吹得漱漱作响,许俨穿着黑色卫衣,外面套着黑色加厚棒球服,站直身,身姿挺拔。 “走吧。” “去哪?” “陪我逛超市。” 岑白不解:“我为什么要陪你逛超市?” 许俨突然霸道起来,拉住他的手臂:“要你陪我逛就逛。” 两人连拖带拽地进了学校附近的零食店,许俨递给他一个篮子:“帮我挑些零食。” 岑白环顾一圈琳琅满目的货架,说道:“我没吃过这些。” 小时候,刘阿梅为了他的健康,鲜少给他买零食,有钱了都会给他买水果牛奶。等年纪大了,岑白对零食也提不起兴趣,觉得他们既饱不了肚子还费钱。 “让你挑就挑,实在不行看哪个顺眼就拿哪个。”许俨推着他往里走。 岑白总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他站在一面墙的薯片前,望着眼花缭乱的口味,不知从何下手。 距离岑白一个货架后,许俨一边往篮子里丢面包一边暗中观察着他。只要是岑白盯过的,他都会拿。要是盯的时间比其他的要长一些,他就会多拿点。 岑白转悠了一圈,篮子还是空的。时不时往许俨那看几眼,看他是否拿了零食。许俨想,他应该是猜到自己的目的了。 结账时,岑白把篮子放回原处,自己在外面等他。 几分钟后,许俨提着四大袋零食走出来。他掏出一盒糖:“想抽烟就吃这个。” 岑白瞥了眼,是一个正方形透明盒,里面装着粉白相间的圆形糖果,名字叫……接吻糖。 “……糖尿病也没比肺癌好。” “……”许俨强硬地塞进他的书包缝里,对他说,“帮我提一下。” 岑白接过两袋零食,确实有些重:“你怎么买这么多?” 许俨没有回他,一路跟着他到公交站。车到站,岑白正要把零食还给他,许俨抢先一步上车刷卡,还反问他:“你怎么不上来?” 岑白一脸疑惑,在司机的催促中上车刷卡。 今天人不多,许俨找了个前后座,岑白在前他在后,零食都放在岑白的位置下面。 岑白:“你怎么坐公交了?李叔又没空?” 许俨:“没啊,我就坐两站,去办点事情。” 看来是私事。岑白没再多问。 车内广播响起到站提示音时,岑白转头,却发现许俨已不见踪影! 他站起身,搜寻一圈,也没见到许俨。人不见了,零食还在。其中一个零食袋装得太满,又因为公交车突然刹车,掉出来一大包黄瓜味薯片。 忽然,口袋的手机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一次考试不能决定什么,实在不开心,那就化悲愤为食欲。] 岑白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零食店的怪异感,他没有想多,原来许俨真的是在给他挑零食。 隔壁座位的小朋友两眼发光的盯着地上的薯片,露出羡慕渴望的眼神。 岑白捡起放进袋子里,把每个袋子打紧结,放在脚边。 到家时,刘阿梅看见他提着四大袋零食,惊讶地张大了嘴。 “白白,你是去进货了吗?” 这么多东西,岑白只能如实告知:“一个同学,买给我的。” “你这朋友对你也太好了吧。”刘阿梅收好零食,“下次带他来家里玩。” 岑白含糊回答:“等有时间吧。” “面馆老板娘拿了几颗玉米给我,我特地去市场买了一斤排骨。给你做了你最爱的玉米排骨汤,锅里还热着。”刘阿梅把锅端桌上,“快吃,今天市场买的新鲜排骨。” 刘阿梅的玉米排骨汤,是独特秘方。她只会放一点油,一点盐,再放一些枸杞,炖出食材的原汁原味。 岑白也有些饿了,一口气全部喝完。他收拾完,回到房里,从包里掏出试卷,呆坐在椅子上。 忽然,隔壁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像是怕人听见,咳嗽声变得压抑厚重。 岑白倏地起身,手放在门把上想要出门查看,又停住了。他垂着脑袋,慢慢地,泪水漫过眼眶,几滴泪掉落。 听着刘阿梅痛苦的咳声,他时常会想,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为什么要养我?为什么要为了我把自己身体累垮?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累赘,是蜗牛无法摆脱的躯壳。 咔哒一声,隔壁房门打开,岑白听见拖鞋踏踏的声音,然后是杯子碰撞的响声。 刘阿梅就着药,喝了一杯温水,那股劲总算缓了过来。 她打开岑白的房门,岑白还坐在桌前,她哑着嗓子提醒道:“白白早点睡,别写太晚了。” 岑白不敢转头,只点了下头以作回应。 他仔细翻阅试卷,分析自己的错题。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也错?为什么最后一步忘加负号?为什么写错字?为什么…… 岑白情绪失控,抄起桌上的试卷揉成一团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然后坐在床边,捂住脑袋,在心里一遍遍骂自己“我就是个废物”。 良久,岑白回过神,跪在地上,捡起被他踩成扁饼的试卷。岑白吸了吸鼻子,眼泪控制不住往外流,像坏掉的水龙头。 他怕吵醒刘阿梅,哭得十分压抑。泪水滴在皱巴巴的试卷上,留下好几团水渍,晕掉上面的字迹。别哭了……别哭了……你别哭了! 啪——岑白重重抽了自己一耳光,水龙头修好了。 明月高悬,月影疏松,枝头的鸟振振翅膀,飞到窗边。 它站在窗框前,注视着窗内的少年。少年瘫在地上,神情麻木,在月光投射下,脸上的泪痕明晃晃的。 终于,少年站起身,拉动椅子时发出一道响声。鸟一惊,飞走了。 岑白胡乱的用袖子擦干净眼泪,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清醒,再调高台灯亮度,重新做一遍错题。 一直到天空出现鱼肚白,房间里的台灯才熄灭。 后半段写得我心绞痛[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