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女帝六岁半，打不过她怎么办》 第一章 先天神体 公仪九的意识昏昏沉沉，分不清自己的魂魄在混沌中漂泊了多久，忽然间，尖锐的刺痛从手臂上传来，布料和皮肉被刺破的声音和少女甜美的娇笑声掺杂在一起，伴随着破碎而陌生的记忆，冲击着她的感官。 “爹爹你瞧，她果真是个傻子，被扎了都不知道躲！” “长房那些人还说她是什么天生的九缺之体、未来的神女转世，我看是伯母生了个怪胎没脸见人，杜撰出来挽尊的罢了！” “一个痴傻儿还当心肝似的宠，他们也真是可笑，怪不得这些年一个接一个地倒霉……” 旁边一位中年男子无奈而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发髻，“好了瑶瑶，她虽然是个傻子，但这天灵体却是货真价实的，得了它修炼可事半功倍，成为东陵数一数二的天才，比她那几个天才哥哥还厉害。” “爹爹找来帮你移魂换体的人已经到了，你伤了她不就是伤了自己吗？” 听了这话，林瑶这才将自己带血的金簪从女孩的血肉里拔出来，得意道：“爹爹说得对，这傻子拥有天灵体也是浪费，待我成了她，一定好好修炼光耀门楣，才不像她这样给林家丢人现眼！” “到时候天灵体是我的，长房的一切也是我的，说不定伯父还以为自己的女儿恢复神志了，把我当亲生女儿宠呢！” “咯咯咯，想想就好玩……” 林耀祖闻言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好好，是你的，一切都是你的。” “把这傻子带去施咒吧，趁林剑天等人不在，尽快把这件事解决，以免夜长梦多……” 公仪九猛然回神，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山洞之中，周围光线幽暗，石壁上布满了诡异的血红色纹路，浑浊的力量在空气中流转着。 两名黑袍人分别坐在她的前后，咬破手指不断在空中以血结印，口中念着晦涩的咒语，随后猛然将掌心的咒文拍入了她的体内。 公仪九不受控制地闷哼一声，尖锐的刺痛笼罩四肢百骸，稚嫩小巧的脸蛋已然煞白，汗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打湿了干净整洁的粉蓝色襦裙。 但她那双眼睛却平静剔透，如同一对黑色的宝石，冰冷而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她喃喃一声，如幽魂低语。 “哥哥，我回来了……” 黑袍人隐约听到她的话，嗤笑道：“省省吧林九小姐！你大哥中了缚灵咒自身难保，而你爹林剑天也早就离开了双木城，没人救得了你！” 另一名黑袍人不屑道：“跟这傻子说这些有什么用？快点把林瑶的魂魄移入进去！我还等着收尾款呢！” “真搞不懂这傻子怎么会是天灵体，这也太暴殄天物了，要不是林二爷给得多，我都想跟她换身体！” “不是吧你？这傻子可是姑娘家，你一个大男人跟她换？到时候怕是撒尿都不会了哈哈哈哈……” “姑娘家怎么了？适应适应就好了，这可是天灵体！” 他们言语恶劣地讥笑着，却全然忽略了一个问题—— 天生魂魄残缺、灵智全无的林九小姐，其实根本就不会说话，更不会喊哥哥！ 公仪九缓缓抬头，用漂亮的脸蛋对他们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声音清脆悦耳，可爱又诡异，“傻子？你们是在说自己吗……” 两名黑袍人面色一变，不详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不好！ 他们下意识想要扯开，却已经为时已晚。 公仪九指尖沾着肩上的血，迅速结印，动作竟比他们这两个邪修还要流畅，“乾坤挪移，逆施倒行——” “破！” 那些黑袍人打入她身体里的咒纹瞬间变成混乱的一团红光，直直地打回了他们自己的体内。 他们霎时被反噬得口吐鲜血，痛苦地蜷缩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你怎么会——！” 不是说这林九是傻子吗？！ 傻子怎么会破禁术？！ 公仪九缓缓起身，漠然地看着两人在眼前哀嚎，身上带着这个年纪不应有的深沉和威仪。 年仅六岁的痴傻儿林九当然不会破禁术，但这对天界神女和灵州女帝来说轻而易举。 她深呼吸，一点点地平复着体内的情绪和疼痛。 移魂术的威力对于她强大的神魂来说无异于蚍蜉撼树，但脑海中两种记忆互相撕扯，还残留着刻骨铭心的痛。 先是浩劫降临天界动荡，后是帝宫大殿上兄长骤然持剑刺入了她心口，露出了蛰伏已久狰狞面孔！ 她属实没料到，自己没有死在夺取帝位到残酷厮杀中，也没有死在浩劫来临的战场上，反而是在功成名就之后死在了相依为命千年之久的至亲手里。 怪不得公仪神族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怎么就他温和无害当起了好哥哥。 跟她虚与委蛇伏低做小了一千年啊，他也算是个人物！ 但作为一个踏着亲人的尸骨登上帝位的人来说，公仪九自是不可能毫无防范。 早在只身奔赴前线时，她就将自己的一缕魂魄投入了轮回境，辗转成了归灵大陆双木城林家长房的幺女，也就是现在这具身体——林九。 于是林九才会是魂魄不全的九阙之身。 如今主魂苏醒，她就是林九，林九就是她，不过是重头来过罢了，倒也无妨。 公仪九冷笑一声，五指骤然收紧，更加惨烈的痛呼在山洞中响起！ 两个黑衣人痛得在地上打滚，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边吐血一边爬到她面前磕头，“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这具天灵体是属于尊驾的！” “如果早知前辈看上了这具躯体，我们怎么也不敢冒犯啊！” “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我们是同道的份上网开一面，绕过我们吧！” “求求您，求求您了！” 他们一改之前的嚣张气焰，将自己的头磕血肉模糊，神色满是惊恐，显然是以为公仪九同样是邪修，而且是夺舍而来的千年老怪。 否则怎么解释林九一个六岁的傻子为什么会这些？！ 第二章 冤家路窄 “谁和你们是同道？” 公仪九丝毫不为所动，她只是兴趣使然爱钻研一些旁门左道，不代表就要与他们为伍。 会禁术的不一定是邪修，修正道的不一定是好人，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 两人闻言却以为她还没有消气，愈发胆战心惊，继续磕头道：“是是是！我等修为低下，哪里配得上与前辈同道相称！” “方才的事真的是误会！如果早知前辈在此，我们是绝对不敢的！” “而且我们也是受人指使啊！绝对不是有意打搅前辈的！” “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吧！” 公仪九充耳不闻，指尖转动着一缕血红色的咒纹，这是噬魂丝，方才她在破除体内的移魂术的时候顺手打入了他们体内。 血红的丝线像是蛊虫一样啃食着他们的魂魄，将两人折磨得哀嚎打滚、痛不欲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求求您了！！” “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啊！” 待到他们奄奄一息之时，公仪九终于开口，“既是受人指使，想来他们也给了你们不少好处，那么，也该好好地报答一下他们了……” 她微笑地看着他们，“我想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对么？” 两名黑袍人刚松了一口气就神色一僵。 他们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让他们出面指控自己的雇主，也就是林家二房父女，拉他们下水。 可是邪修到哪里都是人人喊打的，就算没有这档子事儿，他们站出来也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他们恨恨地看着她，“反正都是死，我们凭什么还要听你的——啊！！！” 公仪九又运转了一下噬魂丝，在他们再度响起的惨叫声中漫不经心地开口，“死也有很多种死法，可以痛痛快快地下黄泉，也可以饱受折磨地入地狱，端看你们想要哪一种了……” “啊啊啊啊啊啊住手！” “快住手啊啊！！！” 噬魂丝在他们的灵魂中四处游走啃食着，又痛又痒。 他们疯狂地在身上抓挠着，可根本挠不到，只是把自己的身体抓得血肉模糊，其中一个甚至把自己的眼珠子都扣下来捏爆了。 血淋淋的，好不恐怖。 公仪九却波澜不惊，仿佛眼前活生生的人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几片烂菜叶子。 终于，这两名黑袍人见她当真没有一丝动摇，终于受不了了，像一滩烂泥一样在地上扭曲蠕动，绝望地开口，“杀了我们吧，杀了我们吧……求求您了，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早这样不就好了？” 公仪九笑了笑，像是很仁慈一样，终于收拢五指碾碎了掌中的红丝线。 两名黑袍人整个颤栗了一下，瘫软在地上抽搐着，呆滞地看着她稚嫩姣好的容颜，瞳孔涣散，像是在看什么地狱罗刹。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死都不给人痛痛快快的死！ 简直比邪修还邪修！ 这就让公仪九有些不乐意了，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看她呢，从前她可是人人称颂的千古一帝和救世主，现在帝位没了修为也没了…… 她难过地一脚踹晕了他们。 不能让他们醒着，等他们恢复力气了指不定会自杀。 而且她现在这具身体十分孱弱，她的受创的神魂也还没稳定下来，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公仪九身形晃了一下撑住石壁，小脸发白，额头浮现细密的汗来。 她垂眸思索，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灵魂融合得很好，身上也没有其他损伤，本命神器天羲镯也还戴在手上，就是现在不怎么用得了。 以及这具身体之前虽然是个痴儿，但衣服很整洁，布料舒服柔软，头上还扎着可爱的双髻，还编了精致的小辫子，显然被打理得很好。 而且还有人在她体内留下了一枚灵印，会在危急时刻触发。 但方才她不想就这么简单地杀了这两个黑袍人，便强行引导灵印中的灵气发动禁术威胁他们。 这一切都说明现在她转世的这家人应当对她还算不错。 只是她身怀绝佳修炼体质，却没有灵智，无异于孩童抱金过闹市，吸引了很多林瑶林耀祖之流的小人觊觎。 天灵体啊…… 确实罕见。 这可以说是一种天生就适合修炼的体质。 常人修炼将灵气纳入身体的时候需要慎之又慎，不能太快不能太慢，不能有杂质也不能吸入了和自己的五行体质相冲突的灵气，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 但天灵体完全不用担心这种问题，只需要不假思索地吸收就可以了，它会自动排除杂质， 而且金木水火土每一种灵气都可以吸收，不用担心它们会互相冲突。 修炼速度甩了常人一条街，简直让人又嫉又恨又想拥有。 但她其实并不是天灵体。 而是和她前世一样的，属于灵州公仪神族后裔的——先天神体。 如果说天灵体是天生的修道天才，前途不可限量，那么先天神体便是命中注定的飞升预备役，注定要登临神位、俯瞰天地。 从她的一缕魂魄投胎到这里的时候，这具先天神体就诞生了。 不过这是神族独有的体质，下界的人认不出来，也就误以为是天灵体了。 公仪九闭目调息，待到缓和了一点力气后，她弯腰将两个黑袍人腰间的乾坤袋薅了下来。 随后又用他们身上的刀割断了他们的经脉，将他们背对背捆在一起，还不忘扯下他们的鞋塞进他们嘴里，省得他们醒了乱叫。 接着她走出了山洞，并用树枝灌木等将洞口遮了遮。 目前来看，接下来的事交给她现在的家人，也就是父亲林剑天和几位哥哥，让他们出手去对付林家二房应该无碍。 但她一向不喜欢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更何况她还刚被至亲之人背叛过。 还是先去亲眼见见他们在做决定。 万一他们掉了链子，以她现在的情况，冒然揭穿林家二房的罪行可能还会引火烧身。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自己想法子暗中弄死林耀祖父女…… 反正吃亏是不可能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 做完这一切后，公仪九气喘吁吁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寻思小孩子的身体真虚，干了这么点事儿就累成这样，以后可得好好锻炼。 不过还好她现在的修为虽然没有了，但神魂大部分还在。 她掂了掂从黑袍人身上薅下来的两个乾坤袋，正要用神魂抹去上面的印记，瞅瞅里面有什么家当，却忽而听到一道声音突兀得响起—— “奇了，这穷乡僻壤的下界，居然有个先天神体！” 公仪九呼吸一滞，倏地看去。 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这里怎么会有人认得先天神体？！ 只见枝叶浓密的林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身着束袖劲装、头戴鬼面的黑衣男子，这衣着打扮仿佛生怕别人误以为他是好人。 他正立在树梢上惊奇地看着她，随后朝另一个方向高声道：“主上！她居然发现我们了，好敏锐的五感！” 话音落下，无形的冷意与威压蔓延开来，一名身着玄色暗纹广袖长袍的男子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前方。 刹那间，风停云止，树影寂静，天色都好似暗了下来。 他相貌极好，肤色极白，在深色衣袍的衬托下白得像冷玉，无端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和森然之感。 侧目向人看来时，眉眼暗沉，仿佛夹裹着无尽的血雨腥风。 哦，天哪…… 看到他的这一刻，公仪九的脑子都嗡了一下，眼前浮现四个大字—— 冤家路窄。 第三章 前未婚夫 无他，因为这个人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是灵州隔壁的云川澹台神族的七公子澹台洲！她在天界的前未婚夫！ 为什么是前未婚夫呢？ 因为她把人家的婚给退了！退了！ 天界几大神族之间有通婚联姻的习惯，但公仪九最初其实是从现代穿过来，接受不了这种包办婚姻。 所以登基为帝强大到能无视族中命令的时候，她就上门把这打小定下的婚约给退了。 她自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合情合理，而且对外也说得清清楚楚是自己的一意孤行，和这位未婚夫没有任何关系。 但耐不住就是有些好事者爱嚼舌根。 当时澹台洲在云川的处境似乎并不是很好，她一登基就退婚在外人看来就是落井下石，看不上他，使得他受了好些奚落。 但那些人没蹦跶几天就下黄泉了。 因为她这位未婚夫在她退婚后就以雷霆之势掌控了澹台一族，手段狠绝。 之后更是对外扩张，西侵洛河，北攻梦泽，割据了天界半壁江山。 紧接着就陈兵灵州边境。 所有人都说他是来找她算账的，她也觉得像这么回事儿。 要不是刚好兽潮入侵，她在虚弱之际突遭背叛，她估计他们都已经打上几架了。 不过当时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势均力敌的对手了，十分无聊，真打起来也是一件难得的趣事。 但打归打，别挑这个时候啊？！ 她看着全盛时期的前未婚夫，又看了看目前小胳膊小腿的自己，内心十分崩溃。 不过对方似乎没认出她来，公仪九当即决定先装傻充愣，一脸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们。 冥风显然是信了她的邪，还傻愣愣地下来逗她，“小姑娘真可爱，别这么紧张嘛，跟哥哥说说，你是不是躲避战乱从天上下来的？” 这样的情况确实很多，而且这刚好也能解释她为什么能打得过那两个下界的黑袍人。 公仪九的眸光闪了闪，没说话，像是默认了。 冥风面露了然，又安慰道：“不过现在上面已经停战了，你可以跟你的爹娘说一声，早日搬回去，我看你根骨绝佳，日后定有大成，到时候欢迎来云川找哥哥玩……” 公仪九目光复杂。 找他玩？这家伙以前看到她说话都结巴，没想到现在还挺话痨的。 见她不吱声，冥风摸了摸自己可怖的鬼面具，以为是自己把她吓到了，不由放轻语气安慰道：“莫怕，我们只是恰巧路过，并无恶意……” “哎，你手里拿着什么？” 他瞧见她手里的两个乾坤袋，眨了眨眼，非常热心地帮她把上面的印记抹了，还夸道：“这么小就懂勤俭持家了？真乖。” “……” 你管打劫叫勤俭持家……？ 那你们云川的民风还真是彪悍。 公仪九嘴角抽了一下。 她回想着她现在这个年纪的人该有什么表现，艰难地对这自来熟的家伙挤出了一个笑容，“……我谢谢你？” “！” 冥风被这一声软软的“谢谢”听得心花怒放，好可爱！怎么会这么可爱？！ 平日里见多了妖魔鬼怪，不知道怎么的觉得眼前这个糯米团子特别合眼缘！ 好想拐回云川玩！ “冥风。” 就在冥风打算实施自己的人贩子大业的时候，凉薄冷然的声音传来。 冥风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正事，连忙过去，“来了来了，主上恕罪！” 澹台洲并未理会他，目光直径落在公仪九身上，微不可察地在她肩上的伤口处停顿片刻，便很快就移开了，随后消失在原地。 冥风依依不舍地看了公仪九一眼，也跟了上去。 林间又恢复了寂静。 公仪九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心想看来应该没认出来，不然也不会走得这么轻巧。 她翻了翻黑袍人的乾坤袋，从里面挑了颗最低阶的黄品愈灵丹服下，治好了自己肩膀上的伤口。 最后她看了眼山洞，并想了想林家的位置，也抬步离开了。 但就在她身影消失的瞬间，澹台洲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了原来的位置，视线始终落在她的离开的方向，手中握着一枚同心佩，眸色如渊，深不见底。 冥风有些不解，“主上？还不走吗？我们不是要去找……” 澹台洲用指腹摩挲着同心佩上的纹路，微微用力，像是在克制什么，目光仍长久地定在那片林子里，纵使已经看不到那人半片衣角。 他说：“已经找到了。” 冥风一愣，而后震惊地看向公仪九离开的方向，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您是说——她她她她就是、就是灵州女帝？？？” 澹台洲没有应，不知在想什么。 冥风不敢置信地拿出追魂罗盘，注入力量催动起来，手都在哆嗦，“可、可是罗盘没有丝毫动静，她怎么可能是——” 澹台洲终于收回目光。 他看着手中的玉佩，声音不疾不徐，“传闻灵州女帝有一门自创的功法，名为《通天元息决》，可隐匿气息，有遮天蔽日之能，纵使大罗神仙来了也难辨真假。” 若是区区追魂罗盘就能确定她的方位，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冥风自然信任自家主上的判断的，但他又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如果对方就是他们要找的人的话，那他刚刚在干什么？？ 他居然以哥哥的身份自居，洋洋得意地对着这位名动天下的灵州女帝说她“根骨绝佳，日后定有大成”—— 这不是废话吗？！ 人家是公仪神族无数族人中厮杀出来的最后赢家，天界一大霸主！ 大不大成还用得着他来说？？？ 怪不得刚刚对方看他的眼神那么奇怪，感情是在看傻子…… 一时间冥风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家主上，“您为何不早点告诉属下？！” 瞧他刚刚干了什么蠢事！ 这让人家心里怎么想他？！ 澹台洲眸色淡淡，“本座见你与她聊得如此投入，怎好打搅？” 若有若无的凉意袭来，冥风顿时头皮发麻，连忙道：“没有没有没有！没有聊得投入！您也看见了！女帝都没怎么搭理我！” 澹台洲冷淡地收回目光。 冥风又赶忙转移话题，疑惑问：“话说既然找到了，您方才为何不……” 世人皆以为云川领主澹台洲与灵州女帝有不可化解的过节。 却无人知晓，在女帝身陨之后他是怎样痛彻心扉，又是怎样整日整日地守在对方的陵墓前夜夜招魂、相思成疾的。 他不信她死了。 他找得都要疯了。 然而到了真正重逢的这一刻，他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连看都没有多看几眼。 冥风不明白。 他看向了主上手中的同心佩，这是公仪、澹台两族订婚的信物，也是主上手里唯一和对方有关的东西。 当年灵州女帝亲自登门退婚的时候做足了礼数，好言相劝，主上却始终垂眼沉默，怎么也不肯归还，一直强留到了今日。 既然这么放不下，刚刚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的呢？ 第四章 幽冥帝王 林间树影斑驳，澹台洲回想起方才公仪九看蓦然看到他时的目光，没有半分故人重逢的喜悦，有的只是警惕与戒备。 相识那么多年，竟连陌生人都不如…… 满腔思念与喜悦被冷水浇灭，化作灰烬，他攥住同心佩的手几乎用力到指尖发白，半晌才道：“她不愿与本座相认。” 冥风怔住。 如今眼前人已然登顶高位，不再是受人冷待的澹台七公子，而是九天之上威震寰宇的云川领主，亦是鬼域之内令人闻风丧胆的幽冥帝王。 但仍免不了因为心上人的一个眼神而失魂落魄。 澹台洲很快便敛下情绪，淡声开口，“替本座准备一个身份，既别叫她发觉异常，亦可合情合理地在她身边出现，最好还有点用处。” 等等、这意思不就是这个身份被拒绝了就换个身份来追，这么卑微这么狡猾的吗？？ 冥风大受震撼。 不过话又说回来，被退婚的是澹台神族的七公子，跟云川领主和幽冥帝君有什么关系……是吧？ 冥风福至心灵，连忙道：“是！属下马上去办！” 澹台洲却只是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声音疏冷，“没叫你办，你回幽冥去，换冥雨来，无事也别再来了。” “？？？” 冥风悲愤欲绝地看着自家主上无情的背影，不就是多跟女帝说了几句话吗？至于把他发配鬼窟吗？！ 至于吗？！！ 冥雨那闷葫芦哪有他机灵！ …… 另一边，公仪九正朝双木走去，途中她还顺便采了几株灵药，都是可以用来觉醒神体的辅药。 说实话，这些东西在天界就是杂草，放在以前她看都不会看一眼的程度。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人总不能一直沉溺于过去。 还好她以前闲得无聊啥都学点，几乎把世间所有灵药都记了个全，不然真是寸步难行。 公仪九感慨了一下，却也没有埋怨太多，反而觉得这也是个新鲜刺激的体验，十分随遇而安地拿着树枝哼哧哼哧地刨土，将灵药整株挖了出来，放进乾坤袋里。 转眼间，她手上就沾了泥，漂亮的粉蓝色襦裙也沾上了枯草和尘土。 挖完后，公仪九累得坐在地上，浑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微微眯眼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向碧空如洗的蓝天，苦中作乐地想今天的天气还不错，也不知道林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听那两个菜鸡邪修说她爹不在家，而她还有个大哥中了缚灵咒。 这是一种禁锢灵力的咒术，对她来说倒是不难解，就是不知道对方人在哪儿。 就在这时，一阵箫声远远地传来，清透悠远，极具穿透力，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灵力。 公仪九微微讶异。 这是……以音驭兽？ 而且她听这箫声如清风徐徐，流畅悦耳，虽然隐约有些焦灼和凝滞，但也可以大致推断出是吹/箫驭兽的人有着极好的音感和天赋。 这林间的飞鸟都因为这箫声自发聚集起来，有规律地在天空翱翔着。 没想到下界也有这样的天才。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若是在灵州，她一定将这人培养起来，命其组建一支威风凛凛的灵兽大军…… 等等，好像是冲她来的？！ 那道箫声越来越近了。 而且灵鸟在发现她的时候竟都兴奋地飞了过来，像是龙卷风一样围在她身边打转，不许她离开，甚至还有少量的鸟儿飞去报信。 公仪九倏地站了起来，从黑袍人的乾坤袋中翻出一枚玄品初级火焰符，隐在衣袖中，眼眸微眯，隐含警惕。 似乎没有杀意，但…… 只见一阵狂风吹来，围在她身边的鸟儿四散开来。 而前方响起一道直冲云霄的鸣鸟，一只身长数米、长着青色羽毛的灵隼从天空中掠过，载着一名吹/箫的青衣公子向她飞来。 青衣公子看到她神色一喜，随即收起玉箫，不待灵隼降落停好便一跃而下，快步来到公仪九面前蹲下身，眼含担忧，“阿九！你没事吧？” “抱歉，是哥哥来晚了，你还好吗？身上有没有受伤？肩膀怎么有血——？！” 他连忙查看她肩膀上的破损之处，没有看到伤口才松了一口气，而后一边仔细打量着她，一边拂去她身上的杂草和泥土，声音满是心疼，还带着没有平复的喘息。 这是她如今的长兄林萧逸。 也就是中了缚灵咒的那位。 公仪九察觉到肩上的触碰和对方密集的关切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林萧逸的手落空，目光黯了黯，而后缓缓垂下攥紧，神色懊恼，“对不起阿九，哥哥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林家，让那些贼人有了可乘之机……”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隐含几分狠意。 公仪九却注意到他脸色苍白，气息不稳，唇中隐约还含了几分血色。 可能是收到消息强行使用灵力来寻她的缘故，再这样下去他可能要经脉寸断、根基尽毁了。 这就是她现在的家人吗？ 公仪九抿了抿唇，有些不习惯。 灵州公仪神族子嗣众多，家法极严，秉承优胜劣汰、强者为尊的惯例。 当初她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经历了无数的血雨腥风和勾心斗角才登上了帝位，想要活命都得费尽心思，更别提亲情了。 公仪家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她在脱颖而出之前，甚至不能叫自己的亲生父亲为父亲，只能称之为家主。 而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更是伪装了数千年，只为在她虚弱之际将她一剑穿心，夺取帝位…… 公仪九看着林萧逸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喊出那两个字，只停顿片刻后，垂眸道： “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林萧逸下意识道，而后声音倏地停了一下，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再度响起时显然十分激动，迫切地看着她的眼睛，“阿九，你、你说话了……？你会说话了？你好了对不对？！” 公仪九应了一声。 她思索着记忆碎片中林瑶等人的话，并观察着他的反应。 虽说这具身体确实是她的残魂转世，但人家看到自己的亲人变了个性子也愿不愿意认又是另一码事了。 但她总不能一直装个傻子。 林萧逸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欣喜地笑道：“太好了！母亲说的果然是真的，阿九果然会在六岁这年恢复神志！” 公仪九顿了顿，这她都知道？ 她这位母亲是颇通占卜之术，还是…… 公仪九张了张嘴想问，但又想起对方早已下落不明，问了也得不到答案，只得暂且搁置。 不过这位神秘母亲的话，倒是省了她很多口舌。 林萧逸显然并没有因为她的转变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表现得像合该如此。 只是她忽而会说话了，也有了神志，他不清楚她的性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变得有些小心和拘谨。 他轻声试探道：“那个……能叫你阿九吗？哥哥先带你回家好不好，父亲他们都很担心你。” 说话的时候他身形微微晃了一下，下意识掩唇遮挡了什么，脸色愈发苍白了，像是有些难以支撑，但仍然在她面前竭力隐忍，“阿九，这次是个意外，哥哥以性命保证，绝不会再让你被人欺凌……” 第五章 杀人灭口 “先顾好自己吧。” 公仪九无奈地打断他的话，低头从那两个乾坤袋中翻处几瓶丹药塞进他怀里，并用稚气未脱的声音颇为老成地说道：“都是些低级丹药，不太管用，你先缓缓。” 林萧逸捧着满怀的药瓶愣了愣，为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心暖和不知所措。 他忙将药瓶放回公仪九手里道：“没事的阿九，不用担心，哥哥有丹药，只是忘了吃。” 说罢他便拿出一枚玄品初级愈灵丹服下，还又往她手里塞了一堆，“阿九收着备用，受伤了一定要记得吃。” “……” 自己忘了吃还教育我？ 公仪九看着满怀的丹药满头黑线，想起来自己有个便宜二哥好像是天赋不错的炼丹师来着。 虽然这种品级的丹药对她来说不值一提，但看着林萧逸殷切忐忑的目光，公仪九还是没有拒绝。 林萧逸见她收下顿时笑了，感觉和她的关系似乎拉近了一些，而后沉眼看着双木城的方向道：“接下来该好好清一清这笔账了，阿九，之前发生了什么，都与哥哥慢慢道来……” 公仪九却没应这话，心想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 林萧逸虽然服下了愈灵丹，表面看起来没事了，但实际上强行冲破缚灵咒还是损伤了他的经脉，不方便在此时大动干戈。 甚至如果不好好根治的话，还会影响后期的修炼。 公仪九思索着修复经脉的方法和所需的药材，虽说她不擅长和正常的亲人相处，尤其是哥哥这种生物，但日后说不定要在林家待一段时间，礼尚往来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这时林萧逸腰间的通讯符亮了亮。 他捏住符箓，似收到了什么讯息，神色一喜，当即一把将公仪九抱上了灵隼，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父亲回来了！我们快回去！” 很快，灵隼煽动着轻盈而巨大的翅膀，带着他们卷着狂风再次升天。 “？！” 公仪九还没被人当小孩儿这么抱过，手一抖，差点把怀里的一堆丹药丢了出去。 她手忙脚乱地接住差点掉了的药瓶，一股脑塞进乾坤袋里，然后拽着林萧逸的衣襟摇晃道：“等一下！先等一下！调个头！我有东西落下了！” 林萧逸当即命令灵隼照做。 随后就跟着公仪九来到了一个山洞，带走了她说的“东西”…… 另一边，林家瑶池院同样坐着两名黑袍人，室内的空气中流转着浑浊的灵气，还有血红色的咒纹在墙上流淌。 林耀祖在旁边看着。 而林瑶坐在他们中间，任由他们施咒，微微勾着唇角，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她自身的天赋其实也不错，觉醒了水木双属性灵源，如今年仅九岁就已经是初灵六重境，放在双木城是数一数二的，极给林家长脸。 但放到整个东陵国就不够看了。 尤其她还在三年前讨了一位长老欢心拜师破格进入了皇家修炼学院，这原本是一件非常值得庆祝的事。 但进入学院后，她发现自己和全国各地的天才放在一起属实不够看，师父也对此不甚满意，屡屡催促她。 这让从小就备受追捧和夸赞的林瑶感到了极大的落差，痛苦不堪。 从那时候起她就下定决心，她要变得更强！她要让那些天之骄子向她低头！不惜一切手段！ 林瑶深吸一口气，闭眼感受着移魂术的力量，牵引着自己的魂魄慢慢脱离躯体。 等得到了天灵体，她一定…… “噗！” 突然一阵剧痛从灵魂深处传来，原本有条不紊的咒纹瞬间在她体内炸开，将她炸得头晕眼花差点灵魂出窍，不受控制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瑶瑶！” 林耀祖一惊，立刻拍向她的肩注入灵识和灵力，察觉到她魂体动荡灵识受损后怒斥两名黑袍人，“你们怎么做事的？！说好的万无一失呢？！” “瑶瑶是林家重点培养的天才，是东陵皇家学院的学子，她若有差池，我定要你们的命！” 天灵四重境的威压散开，两名黑袍人口吐鲜血，脸色苍白，连忙解释道：“是林九那边出了问题！有人突然中断了咒术，这才导致的反噬！与我等无关啊！” “爹爹，好痛……” 林瑶的五官痛得扭曲，身体一抽一抽的，十分狼狈。 好痛好痛，怎么会这么痛，头像是要炸开了一样，灵魂在体内撕扯乱窜，让她几乎都分不清那个是手哪个是脚，识海也好像要碎掉了…… “爹爹救我……救我……” 林耀祖犹豫片刻，咬牙为她服下了一枚珍贵的还魂丹。 这可是地品丹药啊，在外面一万个上品灵石都不一定能买到，还能用来治愈安抚灵魄、治愈识海，更是稀少罕见，几乎是能用来保命的东西…… 可他也不能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天才女儿就这样没了。 服下丹药后，林瑶的脸色好了很多，瘫软在他怀里喘气，目光有些呆滞，“怎、怎么会这样……爹爹，我的天灵体……” 林耀祖痛心地安抚道：“没事的瑶瑶，距离开学还有一段日子，我们还有时间……” 不过林九那边到底是怎么出的问题？！ 他审视地看向两名黑袍人，正要质问，神识忽而感受到什么，顿时脸色大变。 “不好！林剑天回来了！” 他连忙起身，顾不得尚在虚弱中的林瑶摔下了床，一脚将黑袍人踹开清理着房中的痕迹，“快滚！让他看见我们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两名黑袍人连滚带爬地翻窗。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强横的威压席卷而来，让两名黑袍人顿时就跪倒在地，动弹不得。 废物！跑都不会跑！ 紧急之下，林耀祖眼中闪过一道阴郁，当即聚齐灵力袭向两名黑袍人。 黑袍人惊恐地瞪大双眼，“不——！！！” 这两名邪修虽然会些禁术，修为却只有地灵境，身为天灵四重境的林耀祖轻而易举就将他们震得粉碎，血肉溅满了整个房间。 甚至连魂魄都被他击碎了，不留痕迹。 瞬间出现在门口的林剑天看到这一幕，眸色一沉，声音掺杂着威压。 “你们在做什么？！” 林耀祖却仿佛没察觉到他的来的似的，焦急地拥住地上的林瑶，“瑶瑶！你怎么样？是爹爹没保护好你，竟让你被邪修袭击了！” 林瑶知道他这是在掩人耳目，当即挤出两滴泪水来配合他演戏，梨花带雨地埋进他怀里颤抖，“爹爹，有坏人想害我，我好怕……” “不怕不怕，爹爹在呢……” 林剑天冷眼看着他们父慈女孝的样子，全然不为所动，威压愈发深重。 “阿九在何处？” 第六章 还满意吗 林耀祖眼中闪过一瞬心虚，面上却理直气壮地怒斥道：“林剑天！瑶瑶也是你的亲侄女，见她被邪修所伤你不关心一句也就罢了，还一副兴师问罪的语气？！” “林九一个傻子能去哪里？！不外乎是在院子里玩泥巴罢了！” “你瞎嚷嚷什么？！” 林剑天没有理会他的狡辩，只是五指微动，在罡气猎猎中召唤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剑，缓缓握紧，杀意凛冽，“我最后再问一遍——阿九在何处？” 天灵九重境的威压席卷而来，饶是林耀祖也感到呼吸困难，脸色发白。 他慌张地高声喊道：“林剑天！你别太过分！父亲还在呢！你胆敢手足相残？！” “不见棺材不掉泪。” 林剑天本就不多的耐心告罄，当即挥剑，数道饱含灵力的凛冽剑光倏地袭去！ 林耀祖连忙释放灵盾竭力抵挡，但哪里是东陵剑圣的对手，顿时节节败退，不得不翻滚躲闪，像散家之犬一样狼狈逃窜。 他心中暗恨，这匹夫不是旧伤未愈吗，怎么还是这么难对付？！ 林剑天神色冷漠，再度挥剑，直取林耀祖的咽喉，“回答我的问题！” 就在这时，门外飞来一道灵力中途击散了林剑天的剑光。 林家主带着皇灵境的威压大步走来，沉着脸挡在林剑天的面前，“身为兄长欺压亲弟，还胆敢在府内大动干戈，林剑天，你当老夫死了吗？！” 林剑天面对他，仍然不然寸步，横眉剑尖直指林耀祖父女，声音冰冷，“他们勾结邪修害我女儿，我岂能坐视不理？！” 林家主拧眉看向林耀祖。 林耀祖见他到场，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抱着林瑶神色屈辱又愤怒道：“你血口喷人！父亲莫要信他！” “明明是他无缘无故上门闹事，没有丝毫证据就污蔑我们抓走了他的女儿！” “可怜瑶瑶这么小，刚被邪修所伤，又被你恐吓污蔑，不知有多害怕……” 林瑶配合地缩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大伯不要杀瑶瑶，瑶瑶什么都没做，瑶瑶一直在房间里努力修炼，瑶瑶是无辜的呜呜呜呜……” 随林家主一起来的其他族中长辈见此心生同情，并向林剑天投去指责的目光。 “林剑天，你太过分了！” “明明二房才是受害者，你怎可向他们兴师问罪？还是为了那个痴傻儿！” “为了个无法修炼的傻子将林家闹得乌烟瘴气，林剑天你能不能清醒一点！还当自己是名扬天下的东陵剑圣吗？！” “如今你旧伤未愈，境界连连倒退，不多时就会沦为废人，而二房成熟稳重，子女更是个个都是天才，还拜入了皇家学院，这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哪像你们？！” “你若是识时务与二房结个善缘，日后他们还会为你养老送终，林瑶也可喊你一声伯父，岂不比执着于那个傻子好百倍？” “算了吧，别劝了，一提起那个傻子他就发疯，怕是当年伤到了脑子……” 凛冽的威压骤然袭来，他们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林剑天声音凉薄，“你们大可继续嚼舌根，但我林剑天再不济，也能送你们下黄泉！” 那些族人惊得连连后退，倍感窝火，却只得自己识时务地闭上嘴，在心里咒骂道： 反正这厮也苟延残喘不了几天了！ 等修为散尽看他怎么嚣张？！ 林剑天浑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再度提剑走向林耀祖父女，像是誓要将他们斩于剑下。 “住手！” 林家主释放威压沉声警告道：“我知你一直对二房抱有偏见，你们二人的兄弟之情我已无力挽救，可你凡事要讲证据！别想到一出就来闹事！” 林耀祖立即附和道：“就是！空口无凭就是污蔑！你定是故意给我们泼脏水，想要借机害死我们！我们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说罢他又对着林家主悲痛地喊道：“父亲！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林家主被他吵得脑仁疼，看着林剑天这位一向叛逆的长子愈发不顺眼。 虽然对方是天纵奇才，也一度带领林家走向巅峰，连东陵皇室都要给几分面子。 但性情实在刚硬，从小就不听教诲，不敬长辈，还执意娶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从来没有把他这位父亲放在眼里。 从前林家主为了顾全大局还能捏着鼻子忍下，如今这逆子终于吃了教训，二房也渐渐得势，不必再倚靠他，林家主如何还忍得下去？ 他全然没有刨根问底的耐心，当即就要动手清理门户。 但就在这时嘹亮的鸟鸣响起！ 现场霎时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几乎将整栋屋子都掀飞了，林家主也被这个变故打断了想法。 林耀祖则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灰，还不待反应过来，就听到有什么重物落在他们面前，发出嘭得一声的闷响。 只见巨大的青色灵隼停在断墙上，收起了羽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在一众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林萧逸抱着公仪九出现在人前，一脚将被捆在一起的两名黑袍人踹了过去，“这就你们要的证据。” “还满意吗？” 黑袍人被这么一摔一踹顿时醒了，但记忆还停留在被公仪九折磨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只记得之前的绝望和恐惧。 他们下意识磕头求饶道：“我们说！我们什么都说！都是林耀祖父女指使我们的！是林耀祖让我们用移魂禁术夺取天灵体的！” “求您给我个痛快吧！” 话音落下，周遭一片寂静。 第七章 疯子剑圣 黑袍邪修将头磕得咚咚作响，众人目瞪口呆地林耀祖和林瑶父女。 驱使邪修？夺取天灵体？ 这和谋财害命有什么区别？ 怪不得林剑天会发疯了！ 原本还在帮他们说话的族人眼神顿时微妙起来，林瑶脸色一僵，埋在林耀祖怀里不敢说话，连哭声都小了。 该死，这两个废物，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就把他们供了出来！ 林耀祖险些把牙咬碎，紧接着目光一转，愤怒地斥责道：“放肆！你个邪修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我与瑶瑶清清白白，何曾做过这种事，是什么人指使你这么说的？！” “可知污蔑他人的下场！” 他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目光阴狠，像是要活活吞了这两个邪修。 但可惜的是他们早已被公仪九吓破了胆，如今只想求她给个痛快，哪里还注意得到他。 林萧逸冷冷地看着林耀祖，“死到临头还想倒打一耙，你当在场的族人都是傻子吗？” 林耀祖面色发青，但没有退让一步，显然是要嘴硬到底了。 他冷笑道：“邪修的话语如何可信，到底是谁把族人当傻子还未可知，贤侄确定要这般为难你亲叔叔吗？” “家主您可要给我们评评理啊，瑶瑶现在还伤着呢，她可是数一数二的天才，我们林家未来的希望，谁知道是不是某些嫉妒她的人暗中作梗，收买了邪修来害她……” 他说到这里时，林瑶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一脸瑟缩地看了眼林剑天等人，“不要害瑶瑶，瑶瑶很懂事的，瑶瑶只是想给家族争光而已，瑶瑶好痛，爷爷救我……” “你、你们！” 林萧逸本就是个谦谦公子，不擅争论，此刻怒火中烧，温润的脸上尽是怒容。 明明是他们心怀不轨先对阿九出手，自己遭了反噬，如今人证物证具在，反倒厚颜无耻地诬陷起他们来了！ 他们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周围的林家族人也被林耀祖的厚脸皮叹为观止，不过虽心中鄙夷，但也没有表态。 毕竟长房得罪了大人物，频频受难，早已日薄西山，如今二房才是林家的顶梁柱，谁都知道怎么选。 再者这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林剑天又没给他们好处，看热闹不好吗？ 而且天赋奇绝的天灵体，落在一个傻子身上确实糟蹋了，也不怪二房动心，若是有机会，他们也……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林家主终于开口了，他的目光扫过林剑天和林萧逸几人，在公仪九身上停顿片刻。 而后淡淡地开口，“好了，都是一家人，吵吵闹闹像什么话。” 林萧逸的脸色愈发难看，这是又要和稀泥了？ 果不其然，林家主厌恶地看了眼两名血淋淋的黑袍人，道：“依我看，一切不过是邪修作祟，挑拨离间，杀了便是。” “反正林九也安然无恙，何必伤了自家人和气，此事就到此为止。” “都散了吧。” 公仪九缓缓抬眼，落在这位毫无公正之心的林家家主脸上，明明险些受到戕害的人是她，她却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周围人以为她仍神志残缺，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公仪九却只是习惯了，她早就习惯了这番利益至上的论调。 公仪家亦是如此，谁赢了谁就是道理，谁对家族有利谁就会得到偏袒。 真相比尘埃还要微不足道。 但没关系，别人给不了她的公道，她可以自己取。 她碰了碰林萧逸的衣袖，示意他可以离开了，敌众我寡，再耽搁下去也没有意义。 但林萧逸却咽不下这口气，忍着经脉受损的痛处，直直地看着比他高了好几个境界的林家主，“这就是你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信？不觉得可笑吗？” “放肆！” 除了当年的林剑天，何曾还有人敢这般顶撞他？！ 林家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真要给他一点颜色看。 但就在这时，两道惨叫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众人的耳朵，只见林耀祖父女竟口吐鲜血地飞出了数十米远！ 林家主面色大变，连忙出手接住他们，愤怒地看向手中还残存着灵力的林剑天，全身威压都朝自己这位大儿子席卷而去，“你！你怎么敢——” “老夫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吗？！” 林剑天平静地收回手，看他们的眼神像是在看无关紧要的蝼蚁，“这只是一个教训，你们欠阿九的每一笔账，我林剑天都会一一讨回来。” 林耀祖口中不断溢血，浑身抽搐，整个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惊惧地看着他。 林瑶更是早已气息奄奄，浑身的骨头都碎了一样软绵绵地躺在地上昏厥了过去，若非林家主反应快怕是早就命丧当场了。 周围的林家人的更是震惊，修为都已经退化成这样了，每一次出手都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林剑天还不愿意让步吗？他就不怕…… 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林剑天就是这样的性情，从来没有变过，让步在他的字典里根本就不存在。 没有证据又如何？处于劣势又怎样？ 什么利弊，什么权衡，他就是死，也要先为女儿把这口恶气给出了。 公仪九一怔，难得露出了错愕的神色，猛地抬头看向这位自己现在名义上的父亲。 对方身着青色长袍，身形挺拔，有松竹风骨，也像一把剑直直地立在那里，宁折不弯，无愧于剑圣之名。 可或许在旁人眼中林剑天锋芒毕露、盛气凌人，但公仪九却看得出来，他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为了刚刚那一击，林剑天的修为瞬间倒退了三个等级，而且并没有停止，还在以极快的速度溃散，根本就无法与灵皇境的林家主抗衡。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的…… 林家主也被他的所作所为震惊得无以复加，按理来说他看得出林剑天是强弩之末，也应该出手制止，可他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 强者受人忌惮，疯子被人恐惧。 在林家主眼里，现在的林剑天就是那个疯子，不择手段的疯子。 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出头？ 现场一片死寂，谁也没敢开口，都生怕刺激到了这个曾经的东陵剑圣。 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爹爹。” 众人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还下意识以为是林瑶在说话，但林瑶明明已经晕倒了。 可不是林瑶又会是谁呢？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映入眼帘的却是他们此前从未放在心上的六岁孩童、一个神志残缺的痴傻儿。 林剑天一怔，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样，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原本肃穆的脸上瞬间出现裂痕，声音几乎有些颤抖，“你、你唤我什么……” 寂静的废墟里，公仪九的声音并不大，却挑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神色比之前林剑天动手时还要震惊，就连吐血不止的林耀祖都匪夷所思地看了过来。 六岁的稚童就这样站在那里，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清明，难以言喻的震撼人心。 她缓缓开口，“爹爹，我们回家吧，阿九有些累了。” 第八章 神女转世 又是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林剑天也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蹲下身想要碰碰她，但又怕她会排斥，只能有些语无伦次地开口，“好、好，阿九，爹爹这就带你回家……” 公仪九却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林剑天的眼眶霎时就红了，几乎有些喜极而泣了，又声音沙哑地重复了一遍。 “阿九，我们回家。” 说着，他瞬间将其他人和事抛之脑后，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往自家的院子走去。 林萧逸也欣喜地看着他们，脸上的怒容消退了不少，警告地回头看了林耀祖等人一眼，便也跟了上去。 遮天蔽日的青隼也睨了他们一眼，随后化作一道流光停在他肩膀上一同离开了，留下一地废墟。 现场仍然无比寂静，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几乎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公仪九牵着林剑天的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但那漆黑微凉的眼眸让他们瞬间惊醒，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她、她怎么……” 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人群中终于想响起议论声，林耀祖也忍不住开口了。 林家主给他和林瑶喂下丹药护住经脉，便缓缓起身，看着公仪九等人消失的方向沉默良久，不知在想什么。 林九，一个傻子，竟然当真如她母亲虞夫人所说的那样，在六岁这年恢复神志了。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那所谓的神女转世，真的确有其事？ …… 刚离开瑶池院，林剑天就在转角处身形一晃，松开公仪九的手掩住了半边脸。 林萧逸一惊，“父亲！” 林剑天侧身避开他们的视线，哑声道：“先带阿九回去，我随后就到。” 林萧逸明白他的意思，可仍有些放不下心，“父亲，你……” “快去，我死不了！” 林剑天沉下声，声音愈发沙哑。 林萧逸一顿，只得牵起公仪九的手，可正要抬步离开，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走不了。 六岁的妹妹不知是用了巧劲还是力气大得惊人，竟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们的父亲。 林剑天见她不愿离去，以为她是被吓到了，放缓声音哄道：“阿九先回去，爹爹马上就到……” 公仪九却仍然直直地看着林剑天极力想掩盖当仍然从指缝中溢出的血迹，问：“明明有很多解决办法，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最愚蠢的一种？” “你的剑圣之名就是这么来的吗？”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林剑天真的爱女心切想给她讨一个公道，也多了是机会，用不着当面跟人硬碰硬。 若非林家主投鼠忌器，林剑天未必能活着走出瑶池院。 他要是死了，自己的子女也就失去了庇护，难道这个结果会更好吗？ 这在公仪九眼里无比愚蠢，除了当众彰显他的爱女之心毫无用处，也让她心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怒气，很难不想刨根问底。 以至于她说出来的这番话不带丝毫情感，堪称质问。 林剑天身形顿住，失了言语。 林萧逸一惊，连忙道：“别问了阿九，你不是累了吗，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公仪九却仍然站在原地，像是不得到一个答案绝不罢休，她淡淡道：“用不着遮遮掩掩，我又不是傻子。” 林剑天的情况在她眼里几乎透明，还能活几天她都能看出来。 根本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空气霎时一滞，像是某个字眼刺痛了他们的神经，林萧逸的声音戛然而止，先前的一丝温情也瞬间不复存在。 可公仪九依旧没有退让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林剑天微微缓了缓，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半晌，不知想起什么，冷硬苍白的脸忽而笑了笑，终于带着几分叹息地开口，“你娘说得对，你确实很像我……” 公仪九一顿，以为他在岔开话题，但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还是忍不住心生疑问。 ……这哪像了？ 她那个娘眼神不好使吧？ 像是被她的模样逗笑了，林剑天克制不住咳嗽了几下，又叹了口气，缓声道：“阿九，抱歉，吓到你了是不是，爹爹不是冲动，只是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什么意思？什么叫…… 公仪九蹙眉正要开口，却突然呼吸一滞，看着他极力强撑的面容说不出话来。 什么叫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 难道说她要是没“来”，没有恢复神志，没有开口打断，今天的结果就不是这样吗？ 那林剑天想干什么？他想继续留在那里，和那些人同归于尽吗？ 是了，他反正都要死了，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不如在还剩下一些实力的时候把会伤害他们的人送下地狱，届时林萧逸和其他几位哥哥带她远走高飞，还少了一个引人注目的靶子和累赘…… 他不是冲动，也不是愚蠢，他是什么都算好了。 唯独没有算到公仪九来了而已。 见她还太小了，他不想让她亲眼看到这样血腥场面，这才带她离开了。 而那时公仪九虽然不打算一直在林萧逸面前当傻子，但也还没决定要不要暴露在所有的人目光下，以至于林剑天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若是那时她没有出声，又或者再晚一点…… 一时间，公仪九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表，除此之外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变得更浓烈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超出预料，她还拿对方没办法。 为什么他们不能像公仪神族那些人一样弱肉强食、尔虞我诈，这样她多了是法子来应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见林萧逸上前去给林剑天调息，公仪九深吸一口气，将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压下，冷冷道：“点他的神藏穴和膻中穴，先封藏心神再稳固气机。” 林萧逸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鬼使神差地下意识照做。 而后林剑天的情况确实好了很多，只是周遭分外寂静，没有人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林剑天的气息稳固下来，拭去唇角的血起身笑道：“好了，多亏了阿九的办法，爹爹已经没事了。” 公仪九没有吭声，林剑天一时有些无措。 犹豫片刻后，他试探性地牵起她的手，“阿九，爹爹已经没事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公仪九依旧没有说话，手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但看着他苍白温和的面容最终也没有甩开。 林剑天微微松了一口气，垂眼看了看躺在自己掌心的那只小小的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眼很是柔和。 两人一左一右，牵着小姑娘的手缓缓往前走，时不时温声细语地说几句话，气氛又变得温馨起来，仿佛什么艰难与隔阂都不复存在。 “阿九快看，就是这里。” 两人带着她回了他们住的院子，这里地处偏僻但并不荒凉，反而格外精致静逸。 公仪九闻言抬眸，只见匾额上笔走龙蛇地书写着“思虞院”三字，周遭花香宜人，种满了各种色泽的虞美人。 她很快就明白，这是为她那位神秘的母亲布置的。 对方姓虞，名千寻，是林剑天在历练途中遇见的，两人互生情意，很快就走到了一起。 后来林剑天力排众议与她成婚，恩爱不已，生的几位子女也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可以说是顺风顺水、风头无两。 可自从三年前虞夫人失踪后，这个家就迅速分崩离析，困难接踵而至，各种谣言也甚嚣尘上，落井下石的人数不胜数。 有人说林剑天被来历不明的人迷惑了心智，帮别人养野种，也有人说他能有这些年的成就全是因为虞夫人，现在人一走他就不行了，所谓东陵剑圣不过是个攀附女人的废物。 但不论外人怎么说，都改变不了林剑天对她的思念，这满园的虞美人就是证明。 第九章 血脉至亲 也许是在故意哄她开心，在参观思虞院的时候，林萧逸不断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阿九，这就是你的房间，有印象吗？你喜不喜欢这里，还有这些摆设，如果不喜欢的话跟哥哥说，哥哥马上给你换……” “对了，阿九你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桂花饼还是酸枣糕，我马上去给你端来……” 公仪九拒绝了，“不用，我不饿。” 林萧逸闻言看向林剑天，停顿了一会儿，似又想起什么，弯腰带着些许歉意地道：“哥哥想起来了，你累了对不对，瞧我这记性……” “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我就在门外守着，有什么事随时叫我们……” 公仪九目送他们离开，没有再开口。 她察觉到了气氛的僵硬，也知道他们想和她拉近关系，可她也实在没有和正常的、不跟她口蜜腹剑背后捅刀子的亲人相处的经验。 与其用虚假的笑容敷衍他们，她想她不如先好好想想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做。 公仪九扫视了一下卧房里清新雅致的陈设，意外发现都是自己喜欢的风格。 桌上还插了一束应季的茉莉，当然花瓶里也少不了虞美人，五颜六色甚是好看。 而且各种摆设上也干净光洁，没有丝毫灰尘，可见经常有人细心打扫。 她隐约记得因为曾经有下人怠慢过神志残缺的林九，以至于后来林剑天等人就再也没有请过丫鬟家丁，一直亲力亲为地照顾她。 能够这样对待一个天生痴傻、可能永远都无法恢复神志的人，已经十足的难得了，尤其是相比面对无用的子嗣就会直接舍弃的公仪一族更是天差地别。 正因如此，公仪九难得的犹豫了。 多牵扯一个人就多一份麻烦，原本她打算的是解决完林耀祖几人就离开这里的，对于现在的亲人留下些宝物或者日后庇护一二便算是报答了，反正他们也未必能够接受她，不是吗？ 可如今事态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林剑天等人对待她做的一切简直可以说是无可挑剔。 如果没有他们好好照顾她现在这具躯体，她也未必能这么顺利地转世重生。 再者她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人漂泊在外行事不一定会比在林家方便…… 公仪九叹了口气，微微一撑坐上了床沿，手指擦拭着右手手腕上的天羲镯，它通体呈白金色，乍一看和普通镯子没什么两样……实际上现在也确实和普通的镯子没什么两样。 这是她的本命神器之一，也是唯一一件只有自己知道的神器。 所以在死遁的时候公仪九才能将它带走且不会引人疑心，而不是像灵州印、天子剑、昆仑鼎之类早已声名大噪的神器那样只能扔在帝宫。 里面放着很多她收藏的天材地宝和毕生所学，还有一个绝佳的修炼天地，若是能够打开它修炼的事就不用愁了。 可现在她体质没有觉醒，体内没什么灵力，支撑不了天羲镯的运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公仪九想了想觉醒神体需要的繁多灵药，又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她拿定主意，跳下床打开了房门。 林剑天二人还在檐下。 林萧逸见到她微微一愣，下意识弯腰道：“阿九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休息好了吗？还是我们吵到你了？我们也是担心你所以才……阿九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们马上就走。” “没有吵到。” 公仪九无奈地开口，心想也没必要这样吧，好像她有多刻薄一样，而且现在明明他们才是长辈。 她道：“我只是有话想和你们说。” 林萧逸一顿，神色变得有些勉强，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不用先休息一会儿吗，你才刚回来，有什么事晚点说也……” “罢了，萧逸。” 这时旁边的林剑天叹息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看向公仪九道： “阿九，你说吧。” 他的目光专注而温和，像是什么东西该来的总会来。 公仪九见气氛又莫名凝重了，活像是三堂会审，心想自己可真是个冷场王。 她只好无奈地开门见山道：“我想说的是，我有办法治好你们的陈年旧伤和破损的经脉。” 说到这里，她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一怔，又继续道：“但在此之前，你们得为我觉醒体质，否则我调用不了灵力，自然也无法医治你们。” “这件事也不难，只需要你帮我寻到几味药材和一些炼丹需要的东西即可，剩下的我自己……” 公仪九有条不紊地说着，但过了一会儿却没有得到回应。 而便宜父亲和哥哥还愣在那里，疑似神游天外的模样。 公仪九不由抬头看着他们，“……情况大致就是这样，你们有什么顾虑吗，还是说不相信我说的话？” 这样的话就麻烦了。 她蹙了蹙眉，还想说什么。 这时林剑天终于开口，他似乎松了一口气，脸上也终于再次有了笑意。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她，声音带着几分叹息，“原来你想说的是这个……阿九，觉醒天灵体所需的灵药，我们一直为你备着呢。” 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 公仪九一顿，下意识看向锦囊，但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这时林萧逸也蹲下身，接过锦囊在她面前打开，好笑道：“你这孩子，人才这么点大怎么说起话来这么老气横秋，吓我们一大跳……” 他还以为她不喜欢他们，不喜欢这个家，亦或者怪他们太没用，没有保护好她……想要离开他们。 林萧逸和公仪九平视，认真地看着她道：“我们是你的血脉至亲，阿九，不管你从前经历了什么，亦或真的是母亲所说的那样是神女转世，这些我们不懂，我们只知道现在我们生活在一起、体内流了一样的血，那我们就是相依为命的亲人。” “这些都是我们身为亲人本就应该为你做的，不需要你拿别的东西作为交换。” “而且你现在是小孩，我们是大人，我们自己的事自己会解决的，不用你来担心，好吗？” 说罢他好笑地揉了揉公仪九的头，示意她看从芥子锦囊里拿出的药材，“阿九你看是这些东西吗？有没有缺了什么？” 公仪九怔了怔，“没有，但是……” “没有那就好。” 见她似有意外，林萧逸又温声解释道：“这是母亲留下的单子，我们是按照上面的药方找的灵药，和市面上觉醒天灵体的药材略有出入，应该没有什么疏漏吧？” 公仪九再次摇头，欲言又止。 怪不得这并不是觉醒天灵体的药材，而是觉醒神体的。 她本以为需要花费一段时间来收集缺少的药材，没想到连这个虞夫人都算到了…… 见她收下了锦囊，林剑天和林萧逸放下心来，又问道：“阿九，还需要什么吗？” 公仪九沉默片刻，握着锦囊的手微微用力，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微微垂眼，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开口，“还需要一个炼丹室，丹炉，和一些灵火石。” “好，没问题！” 林萧逸一口答应下来，并没有多问，他看了看林剑天，又对公仪九道：“这些东西你二哥都有，恰好今日他不在，不如阿九就先用他的吧，有什么短缺跟我们说。” 公仪九当然不会挑剔，点头说“好”。 林剑天又补充道：“今天阿九先凑合用，爹爹很快会给你准备属于你的炼丹室和炼丹炉，绝不会比你二哥的差。” 公仪九闻言又是一顿，看着他冷硬的面庞半晌无言，这样的细心和温暖几乎令她无所适从。 林剑天和林萧逸很快就将她带到了炼丹室，大致介绍了一下里面的陈设，尤其叮嘱道：“炼丹的过程十分危险，阿九一定要小心，不要被火烫到了，也不要被丹炉炸到了。” “我们就守在门外，有危险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 说到这里，林萧逸还是有些不放心，“阿九一定要自己炼药吗？不如等你二哥回来，或者请别的炼丹师出手，这样也不至于伤到你……” 公仪九从情绪中回过神来，摇头道：“这份灵药十分重要，不容有失，我们没有时间等了。” 现在他们腹背受敌，再等下去林剑天和林萧逸都挂了。 而且他们虽然没有提，但觉醒先天神体的药材中有几味药引十分珍贵，哪怕是在上界也是要花大价钱才能得到的，其中必然历经了重重困难，岂能被别人浪费了？ 再者万灵大陆也没人炼丹之术比她强，公仪九不想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听到她说得这么严重，林剑天和林萧逸两人也没有再劝，最后叮嘱了几句之后便退了出去。 两人站在门口对视一眼，无声叹息，看来阿九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但就在炼丹室的石门即将合上的时候，公仪九的声音忽而又从室内传了出来。 “父亲，哥哥。” 门外一静，两人身形顿住。 不知过了多久，公仪九的小小的身影透过缝隙在昏暗的炼丹室看不真切，就在他们以为刚刚是自己的听错了的时候。 她小声开口，像是有些犹豫，“其实我还是有点饿的，桂花饼还有吗？没有的话酸枣糕也可以……” 两人一怔，顿时笑逐颜开。 “有有有，什么都有，大哥这就去给你拿！” “快点，别把我们阿九饿坏了！” 第十章 这像话吗 片刻后，公仪九拿起一块精致的桂花饼轻轻嗅了嗅，试探性地送入口中。 清甜软糯的触感很快就在口腔中散开，极大得慰藉了她的五脏六腑。 刚刚他们不提，她还真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个会饿的凡人这件事。 炼丹需要消耗不少时间精力，她快一天没吃饭了，要是真的滴水不进就开始炼丹，指不定真的会饿死在炼丹室。 这种死法对于灵州女帝来说就实在有些过于滑稽了…… 这样想着，她又将一块酸枣糕也塞进了嘴里，除此之外还有核桃酥、绿豆糕、芙蓉饼…… 同时林萧逸他们还给她配了一碗莲子粥和一杯酸梅汤，一点也不会噎着。 这些当然比不上天界的琼浆玉露、四海八珍，但也许是饿坏了，也许是凡人的味蕾不一样，公仪九竟觉得吃着比那些还要有滋有味一些。 她风卷云残地迅速吃完，瘫坐在地上打了个饱嗝。 注意到林剑天和林萧逸两人的身影在门缝外若隐若现，从未离去，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公仪九无声地注视了一会儿，刚刚叫住他们当然不是突发奇想，她作为大家族里最后的赢家，察言观色、待人接物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 只看那个人值不值得她用罢了。 现在人家对她好，她当然也不能让人家热脸贴冷屁股。 只是从前她很厌烦这些人情往来，但今天或许是吃饱了缘故，她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心情无比的平静，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想到这里，公仪九连忙拍了拍脸颊，没有继续胡思乱想，而是迫使自己清醒过来干正事。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种宁静而温暖的感觉是幸福。 在炼丹室折腾了一会儿，公仪九终于收拾好所需的物件，又点燃了火灵石，这才依次将觉醒神体的药材依次加入炼丹室中央那半人高的丹炉之中，并用神识控制着温度和火候。 还好这里什么都不缺，省了她很多时间，而且门外还有人护法。 就是这个丹炉有些过于花里花哨了，镶金戴玉的，让她对自己那位未曾谋面的二哥的品味有些不忍直视…… 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时间也悄然过去了。 公仪九意识到炼丹对她现在这个身板和身体素质来说还是有些吃力了，既用不了本命神火，也无法操控灵力，只能靠神识支撑。 很快她的额头上就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白皙的小脸被灵火烤得通红，晶莹的汗水顺着脸颊和下巴话落，留下一道道水痕。 但公仪九并没有停下来休息，仍旧专注地盯着丹炉和火光，有条不紊地进行每一个步骤，将周遭发生的一切也隔绝在心神之外。 而就在她专心炼丹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道匪夷所思的惊呼。 “你们说什么？！” “你们说谁在里面？？？” 听到林萧逸的话，锦衣公子闻言险些惊得跳起来，俊秀的脸庞几乎气得发红，“这是炼丹室！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阿九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你们怎么也由着她胡闹？！” “炼丹有多危险你们不知道吗？！” 说到这里，他又悲愤地哭嚎道：“还有我的珍稀药材啊！我倾国倾城的宝贝丹炉啊！要是炸了就全完了！” “我只是出门买个东西而已，你们怎么可以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 “让开！你们快让我进去！” “……” 一个炉子还能倾国倾城？ 林萧逸嘴角一抽，但早已习惯了自己这个二弟无厘头的德性，无奈道：“我们知道你很着急，但你先别急，炼丹室里有火光，显然是阿九已经在炼丹了，此刻不能打搅，有什么事稍后再说。” “她一个孩子炼什么丹？！” “怕是在烧我的炼丹室吧！” 林二丹下意识呛道，而后端详着他们过于平淡的神情，又忍不住匪夷所思道：“不是、你们就一点都不担心吗？让一个六岁的孩子去炼丹，就算她恢复了神志，但你们就不觉得这件事很荒谬吗？？？” 听了他的话，两人无奈叹息。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要是回到刚刚，他们肯定不会任由阿九这么做。 但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听着阿九老成在在地叽里咕噜说一堆，他们居然莫名其妙地心生信服，就这么稀里糊涂照做了，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干了多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那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啊…… 林二丹一时无语凝噎，控诉道：“爹！大哥！你们平常总说我不着调，现在你们看看你们自己，让一个六岁的孩子去炼丹，这像话吗？！” “你们说啊！这像话吗？！” “……” 林剑天和林萧逸无法反驳。 一时间，三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炼丹室门口来回踱步，仿佛下一秒就能冲进去救人。 而另一边的瑶池院也好不到哪去。 林耀祖和林瑶猝不及防挨了林剑天一掌，皆受了重创，若非身上有几件保命灵器，还有林家主及时给他们服下了护心丹，此事怕是早就去了阴曹地府给阎王报道了。 可饶是如此，他们还是过了许久才颤颤巍巍地苏醒过来。 这一醒，林耀祖就沉下脸来，质问旁边的奴仆道：“那个傻子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说话了？！” “谁？谁会说话了？” 公仪九开口时正林瑶昏迷不醒，对此一无所知，闻言不敢置信地抬起苍白的小脸。 仆人连忙道：“回二爷、小姐，林九确实会说话了，听大房的人说是恢复神志了！” “不可能！” 林耀祖还没开口，林瑶就先接受不了了，愤怒地反驳道：“她怎么可能恢复神志？！她就是天生的傻子！傻子永远是傻子！怎么可能突然就不傻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种先例！” “肯定是你弄错了！” 仆人被她骂得狗血淋头，悻悻道：“这小的也不清楚啊，大房传出的消息是这样的，而且当时情况大家也都看到了……您说是吧二爷？” 他忍不住看向了林耀祖。 当时林九小姐说话条理清晰的样子，可一点傻样都没有了，还正应了虞夫人的预言。 现在府上所有人在传这件事，甚至还把她是神女转世的事也搬出来说了。 尤其她还是罕见的天灵体，绝佳的修炼体质，古往今来就没有哪个天灵体是被埋没的，皇家学院遇到这种体质都不用考核就能直接入学。 哪像林瑶，要经过重重考核，还随时都要担心自己跟不上进度而被退学。 要不是林九之前神志不清，怕是早就成为香饽饽，名扬东陵了。 有人揣测，日后她说不定会取代林瑶，成为比林瑶还要惊才艳艳的天才…… 林瑶也不敢置信地看了过去，“爹？” 见林耀祖不应声，林瑶越发急了，“爹！爹你说话啊！这是不是真的？！” “林九难不成真的——” 林耀祖的脸色沉得吓人，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烦躁地呵斥道：“你一惊一乍做什么？！就算恢复神志了又如何？！还怕她一个六岁小儿会追赶上你不成？！” “你才是林家天才小姐！皇家学院的学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动摇你的地位！” “有功夫胡思乱想不如专心修炼！” 林瑶被吓了一跳，没敢再追问，讪讪地低下头说“我知道了爹爹”，只是手用力揪住了衣袖，神色间依然很是不安。 天灵体，那可是天灵体。 林九像从前一样是个傻子，她当然不必担忧，但对方要是恢复了神志…… 林耀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见此她这样又有些心疼，缓和语气安抚道：“没事的瑶瑶，一切有爹爹在呢，绝不会让人抢了你的风头……”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道暗光，林九，林剑天…… 等林剑天死了，他那几个儿子也羽翼未丰，届时除掉一个六岁小儿还不简单吗？ 第十一章 平阳世子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太阳渐渐西斜，而炼丹室里的火光一直不曾熄灭。 守在室外的几人越发焦灼。 “都过去这么久了，里面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是……” 林萧逸忍无可忍地打断，“行了！闭上你的乌鸦嘴！这才过去一个下午而已，你平日炼丹动辄十天半个月，阿九才待了几个时辰有什么可担心的？” 林二丹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搞清楚！我是正经炼丹师！而她只是一个六岁小孩子！都还没丹炉高！这能一样吗？！” “我劝你们赶紧把炼丹室打开，兴许还能把小妹救出来！” “再晚一点，估计连灰都——” 林萧逸本就忧心忡忡，听到他这些不吉利的话愈发恼火，“林二丹！” “六岁怎么了？你以为阿九的六岁跟你的六岁一样吗？娘说阿九是神女转世，你是神女转世吗？” “阿九六岁的时候都会炼丹了，你还在搓屎团，你也好意思看不起阿九？” “？？？” 林二丹听到自己老底被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气急败坏道：“谁看不起——不是、我是这个意思吗？！而且我是男的怎么会是神女……再说了我什么时候搓过——” “行了，都别吵了！” 林剑天蹙眉打断他们，“这般吵吵嚷嚷， 打扰到阿九怎么办？” 两人闻言这才稍微消停一点，但神色间仍然克制不住焦急，显然吵架也是因为担忧无处宣泄。 林剑天看了看天色，道：“快要入夜了，我们干着急也没用，不如先给阿九准备晚膳，等她出来怕是要饿坏了。” “父亲说得是。” 林萧逸立刻抬步去厨房。 然而就在他刚踏出小院的时候，一道威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迫使他面色一变，不得不退回了原地。 林剑天和林二丹也倏地看去。 “什么人？！” 很快，威压的主人意味不明的声音便传来了——“剑圣大人，许久未见，您贵人多忘事，可还记得在下吗？” 林剑天面色一沉，即刻挡在林萧逸和林二丹面前，直直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的神识瞬间越过重重亭台楼阁，最终停留在林家大院门外的一架奢华的马车上。 马车通体用珍贵的灵檀木制成，用金丝雕刻着东陵皇族的族徽纹路，前方拉车的四只灵兽更是体型健硕，盛气凌人，竟是珍贵无比、且只有皇族能够使用的白色独角兽。 周遭更是有数十护卫跟随，可见其身份贵重。 这时一只手缓缓挑开了车帘，露出一张年轻却阴郁的脸，束着红宝石的金冠，声音慢条斯理，“平阳王世子东方庆，特来拜访，报街头十杖之恩——” “剑圣大人，何不来相迎？” 他嘴里说着恩情，语气却满是杀意。 话音落下，方圆十里一片死寂，双木城的平民百姓被这个阵仗吓得紧闭门户，街坊邻里亦不敢有动作，林家的下人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唯独林耀祖冷笑一声，脸上出现了看好戏的神色。 旧伤未愈，新仇又到，他到底要看林剑天这副破败的身体还能撑几天？ 其余察觉到这边形势的人也暗中唏嘘，这位曾经风头无两的东陵剑圣，今天恐怕真的要陨落在这里了…… 这位平阳王世子可不是好相与的，其身份贵重不说，还最是睚眦必报。 当年在四国大/比上林剑天一剑成名，成为了东陵皇族的座上宾，还被加封了皇城首领之职，守卫内外。 可想想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封的官就是东陵皇族用来彰显信任、拉拢强者的手段，一般都是由皇亲国戚担任，是个妥妥的肥差，只管享福即可，职责是什么并不重要。 偏生林剑天性情刚直、在其位谋其事，当真依律行事，没有丝毫偏私，把那些肆意妄为的权贵折腾得叫苦不堪。 东方庆就是其中之一。 但他若单纯是个纨绔子弟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东陵有名的天之骄子，擅长阴阳采补之道，年仅三十就突破了天灵境，可谓是顺风顺水、无人敢惹。 结果被林剑天抓住了他强抢民女的罪名，当街脱下裤子打了十大板子，去了半条命不说，还丢尽了脸面，休养了大半年才敢见人。 这要是林剑天一直都是赫赫有名的东陵剑圣，他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可如今林剑天重伤在身、修为大减，还被皇室遣回老家“休养”，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时候，如平阳王世子这般想一雪前耻的人自然就按耐不住了…… 林萧逸面色难看，“父亲，此人来势汹汹，您还是——” 林剑天抬手，沉声道：“你们二人保护好阿九，其余的事不必多管！” 说罢，他就化作流光朝大门飞去。 “父亲！” 林萧逸下意识想要拦下他，但又回头看了看石门紧闭的炼丹室，只得生生停下了脚步，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那东方庆是天灵境九重，身边还有无数护卫，父亲的修为早就……” 林二丹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态，眼神冷得吓人，“该死……此事会这么快就传出去，肯定是二房那些人暗中作梗、通风报信！来日我定要了他们的狗命！” 林萧逸深吸一口气，“现在当务之急是把阿九带去安全的地方，再想办法帮父亲脱困。” 他看着仍然毫无动静的炼丹室，心中的焦灼再也压制不住，“阿九怎么还没出来，再拖下去父亲恐怕……” 思及此，他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大步上前，“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带走阿九！” 林二丹也同意他的话，炼丹什么时候都能炼，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就在这时，一阵精纯的药香从门缝中溢出，林二丹的呼吸倏地一滞，连忙扯住了林萧逸，“不不不等一下！” “你先等一下！” 林萧逸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只见林二丹双目死死地盯着炼丹室的门，里面若有若无的火光倒映在他眼中，手用力地攥住林萧逸，声音几乎有些如梦似幻，“等一下……再等一下，里面恐怕是要……” 与此同时，浓郁的乌云不知何时聚集在了林家大院的上空，遮住了璀璨的繁星，不断闪烁的电光时隐时现。 第十二章 雷劫降临 “那边那是什么！” 不止有林二丹两人注意到了异象，许多人也看到了夜空中突然出现的雷云。 这显然就是雷劫的征兆！ 发现这件事后，双木城中的各个势力面色凝重，连对东方庆都没有这么关注了。 毕竟能够引动雷劫的至少都是灵皇境，而皇灵境在这种小地方几乎可以横着走，整个双木城中的皇灵境不超过五指之数。 林家主就是其中之一。 若是再多一位灵皇，就代表双木城的势力又要重新洗牌了。 尤其是雷云的方向还真恰好就是林家大院，难不成是林家主又破镜了？ 不对，林家主是皇灵境三重，哪有那么快破镜，而且他卡在这个修为已经十余年了，没道理会突然进阶。 可不是他林家还能有谁能引动雷劫？ 众人很快又想到了林剑天，但这更不可能了，他现在明明就和东方庆纠缠…… 林家大院门口。 林剑天正与东方庆及其护卫缠斗，现场剑光冲天，杀气四溢。 明明是敌众我寡，林剑天也旧伤在身，毫无悬念地落了下乘，可他的剑依然锋利，依然有当年惊艳四国的余威。 或许比当年还要令人不可逼视，因为现在他身后守护的是血脉至亲，他一步也不能退，几乎是不要命地在打。 “该死！” 霎时一道剑光划过脖颈，东方庆连忙躲闪，可仍然被划破了一道血痕，还掉了一缕头发。 冰冷的刺痛从脖子上传来，他缓慢地伸手摸了一把，果不其然看到了手上沾染的血迹，眉眼瞬间阴郁下来。 “好，很好，林剑天，你果然和当年没什么两样……” “客卿长老，给我杀了他！” 东方庆一甩折扇，无数沾毒的暗器骤然朝林剑天飞去，像是终于失去了和他纠缠的耐心，他的双目中充斥着厌憎与杀意。 林剑天飞身躲开，并一剑贯穿一名护卫以他的尸体为盾，挡住了大部分暗器。 可就在这时，属于灵皇境灵力凝结的一掌倏地朝他身后袭来！ 林剑天面色一变，动作在境界的压制下变得迟钝，转身持剑抵挡时灵掌已至跟前。 庞大的力量撞在剑身上，他虎口一麻，传来几乎骨裂的剧痛，喉咙涌起一阵血气，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了出去！ “嘭！” 林剑天落下之处尘土飞扬，地面砸出数道裂痕，鲜血自他口中蓦然溢出，手中的剑哐当一声也跌出了数米远。 在他想起身拾剑时，一只金丝黑底的锦靴缓缓踩在了上面，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东方庆阴冷讥诮的目光，“剑圣大人，时过境迁，你连剑都拿不稳了呢……” “这还算哪门子剑圣？” 与此同时，散发着灵皇境威压的皇家客卿挡在东方庆面前，将林剑天压制得动弹不得。 护卫也持刀而上，将他围困其中。 一时间，林剑天形同困兽。 此时他遍体鳞伤，内外俱损，修为也如同洪水一般倾斜，飞速下滑。 他眼前阵阵发黑，只能竭力撑起最后一道防护，眼睁睁地看着灵皇客卿一边凝聚灵力，一边缓缓向他走来。 每一步都像是阎王索命。 而东方庆坐回了轿上，看他的眼神如同在欣赏垂死挣扎的蝼蚁，“别做无意义的抵抗了，你若是乖乖上路，本世子还能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给你个痛快……” 客卿来至跟前，缓缓抬掌，眼中有几分唏嘘，像是感慨当年的东陵剑圣是何等的风光，如今却虎落平阳性命难保…… 这样想着，他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留情，面色一冷，便朝林剑天头颅袭去—— 林剑天的神色却出奇得平静，杀机越来越近，他眼中却浮现几分眷恋。 已经拖延了一段时间了，萧逸和二丹应该将阿九带走了吧。 萧逸身为长兄，行事一向稳重妥帖，二丹虽看似不着调，但胜在随机应变，有他们在，一定能将阿九照顾得很好。 只要他们能够远走高飞离开这里，过上新的生活，他也就死而无憾了。 可惜的是阿九才清醒过来，他还没有和他相处过几日就要离开她了，也不知道她日后会不会怪他…… 就在这时，天空骤然响起一道雷鸣，打断了林剑天的思绪。 只见不远处的一个院落上空黑云压顶，电光闪烁，宛如风雨欲来。 这显然不是普通的雷云！ 不是高人渡劫，就是有灵宝出世！ 东方庆也被这动静吸引了过去，眯眼探查几番后面色/微变，当即冷声质问，“林剑天，什么人在你的住处？！” 林剑天也微微一怔，抬头看着雷云的方向，试图辨别什么。 “给本世子说话！” 东方庆已然被这个变故搅乱了心神，威胁和不耐烦的话语和皇灵境客卿的威压同时袭来，林剑天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挺直的脊梁不受控制地弯了一寸。 而这个时候他也终于注意到雷云竟是从思虞院那边传来的，他整个一惊，他的小院能有什么人在，不就是…… 等等、那难道是—— 就在这时，酝酿已久的夜空终于吐出一道电光，直直地朝下方袭去！ “丹成了！” 公仪九见药香溢出，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露出了可算是大功告成了的神色。 此时炼丹室内一片凌乱，已经燃烧殆尽的火灵石留下些许余温，几颗外形参差不齐的丹药漂浮在丹炉上方，有些是金黄色的，圆润而有光泽，有些是褐色，表面有些粗糙，但都散放着令人心旷神怡的药香。 只要服下它们，她就可以顺利觉醒先天神体，也终于可以重新修炼了。 然而下一秒头顶传来电光，让她面色一垮，匪夷所思地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下界这种品质的丹药也能引来雷劫？？ 电光火石之间，公仪九连忙拿起白玉药瓶飞身将丹药抄进瓶子里，在地上滚了一圈险而又险地躲开了那道天雷。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被燎了一撮头发，顿时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上空的乌云。 这点破丹药有什么好劈的？！ 你敢再劈一个试试？！ 修炼一途皆与天争，天材地宝出世或修士妖兽破镜都会汲取大量的天地灵气。 只要出现超脱寻常的力量，天道就会降下雷劫进行扼杀或削弱，过去了就得道飞升，过不去就回归大地。 这便是这间天地的制衡之法。 但问题是，这么点丹药劈什么劈？还一出手就是九重天劫，至于吗？？ 这地方有这么穷的吗？？？ 大不了回头还它几个灵源给就是了，跟她还整这些！ 公仪九死死捂住玉瓶，无语地看着仍然徘徊在夜空不愿离去的雷云。 双方僵持了好一会儿，有种谁也不让谁的架势。 直到公仪九短暂地停下自从离开天界后就一直运转的《通天元息诀》，并再次投去一个凶狠的眼神，雷云终于缓缓散去。 公仪九松了一口气。 算它识相，要是劈坏了她好不容易炼好的丹，她可饶不了它。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雷云走得委屈巴巴的，仿佛受到了天大的苦楚，整得她像是跑来别人家里打劫的土匪…… “……” 下界真的有这么穷吗？ 公仪九抽了抽嘴角，心想我再多加几个灵源好喽。 不过丹药总算是保住了。 她长舒一口气，低头检查了一下玉瓶里的丹药，满意地盖回去，拍了拍身上的灰正要起身，却忽而察觉不属于林家人的神识威压，眸色霎时一冷，毫不犹豫地挡了回去。 这时炼丹室的门终于被人推开，林萧逸和林二丹连忙冲了进来。 “阿九！” “阿九你怎么样？” 林萧逸立刻蹲在公仪九面前检查她是否完好，发现几道方才公仪九躲避雷劫的擦伤，和一些被灵火石或者闪电波及到的烫伤，顿时露出了心疼的神色，连忙催促道：“林二丹，快拿疗伤药来！” “啊、哦哦！” 林二丹有些没反应过来，闻言下意识伸手掏腰包，一边将伤药递过去的同时不敢置信地看着公仪九，“你、你是阿九？！刚刚——” 刚刚他刚恢复神智的六岁的妹妹炼丹居然引来了雷劫！这是真的吧？ 不是他出现的幻觉吧？？？ 公仪九没有拒绝林萧逸的好意，吞下丹药的同时看了林二丹一眼，很快就从他的衣着打扮和携带的药味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不过现在不是认亲的时候，她问道：“刚刚是不是有人来了？” “正和父亲纠缠的人是谁？” 林萧逸有些诧异她这么快就知晓了情况，也没有耽搁，立刻三言两语和她概括完经过，并道：“阿九我们快走，稍后再想办法回来帮父亲脱身！” 林二丹也连忙道：“是的，东方庆人多势众，我们留在这里也是拖累，而且阿九你刚刚……” 先前那道雷劫引起的可不止他们的注意，整个双木城都在按兵不动。 原本众人估计会以为是有人渡劫，但如今雷云散去后却没有强者现身，反而溢出了这么浓郁的药香，肯定会意识到不是强者渡劫，而可能有天材地宝，必然会心生觊觎的，届时想走都走不了了。 “不行，来不及了。” 公仪九沉声道，她察觉到数道探视的神识，发现不少人正往这边赶来，四面八方都有，修为还都比他们高深，他们根本就走不了。 最重要的是，林剑天快撑不住了。 说什么回来再想办法帮他，根本就是安慰她的。 他们要是走了，林剑天必死无疑！ “我要留下来。” 公仪九不容置否地道，她答应过帮他治伤的承诺还没有兑现，岂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她垂眸看着手中散放着药香和流光的玉瓶，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片刻后，公仪九将目光投向了林二丹。 她这位二哥同样继承了父母优越的相貌，生得眉清目秀，只是这地主家的傻儿子般的品味……实在和那个花里花哨的丹炉一样令人难以苟同。 不过没关系，能有别的用处就好。 林二丹脖子一冷，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十三章 皇品丹师 “假扮皇品炼丹师？我？？？” 林二丹指了指自己，不敢置信地看着公仪九和林萧逸，仿佛他们说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你们在开什么玩笑？！” 林萧逸见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将公仪九推到身后，蹙眉道：“不是你还能有谁？阿九年仅六岁，她本就因为天灵体的事备受歹人觊觎，绝不能再将炼丹之事暴露出来，否则只会迎来无数的麻烦。” “而你本就是天才炼丹师，恰好在今日灵机一动突破皇品，有什么问题吗？” 公仪九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 怎么没问题？问题大了去了！ 他再天才他也是个人啊，怎么可能突然灵机一动就成为皇品炼丹师了？！ 那大家都别钻研丹术，都去灵机一动好了！ 而且现在他才地品，距离皇品差了整整一大个品阶呢！ 他敢装也没人敢信啊！ 林二丹欲哭无泪地看着林萧逸身后踢石子玩的公仪九，不是吧我的好妹妹，你一清醒就给二哥挖坑是吧？ 二哥是什么大冤种吗？ 他深吸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对林萧逸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是不愿意装，但炼丹不是儿戏，不是说突破就能突破的，这比提升修为还复杂你明白吗？” 见林萧逸还想说话，他又对公仪九道：“小妹，你既然会炼丹，就应该知道丹药品阶之间如隔天堑，我怎么可能演得了皇品炼丹师呢……” 公仪九微微一愣，像是当真没有料到这个答复，下意识道：“你的品阶距离皇品很远吗？” 她从郊外密林回来的途中林萧逸给她看过林二丹的丹药，她也大概对他的水平有了底，似乎是地品炼丹师。 不过在她眼里什么皇品地品都是平平无奇的瑕疵品，高一个品阶和低一个品阶能有什么区别吗？ 这不是都差不多吗？ 她都还没让他装神品炼丹师呢，毕竟她刚刚炼制出来的丹药其实是神品，还好赶走了雷云，所以才没有暴露…… “？” 听到她的反问，林二丹却傻了眼，不是、老妹儿啊，你说得是人话吗？ 什么叫离皇品很远吗？？ 你收起你无辜的眼神好好想想！二哥是什么品级！皇品又是什么品级？！ 有这样扎哥哥的心的吗？？？ “……” 公仪九从他瞪大的睿智的双眼中得到了答案，陷入了沉默。 炼丹师在哪个地方都备受推崇，她本以为让林家多出一位高阶炼丹师可以让闲杂人等投鼠忌器，没想到……算了，不想那么多让便宜二哥伤心的话了。 难道这次必须她自己出面才能解除这次危机？ 可如今她刚来到下界，正是形势紧张的时刻，还一来就碰到了澹台洲这个旧相识，也不知道对方走了没有，刚刚又为了保住丹药短暂地解除了通天元息诀，实在不适合继续高调下去了…… 这时林萧逸想起什么，连忙对林二丹道：“你不行的话让你师父丹阳子来如何？他本就是天品巅峰炼丹师，他来顶替阿九总没问题吧？” 他师父和他们也算是故交，是可以信任的人，再者也不一定要将炼出丹药的人就是阿九的事告诉对方。 林二丹闻言叹了口气，“问题是没问题，可师父远在城外闭关，怎么赶得过来……” 公仪九却眸色一亮，当机立断，“赶不过来也得过来，就这么决定了！” “？” 什么东西决定了？ …… 林家大院外，林剑天和东方庆仍然在僵持当中。 后方的雷云异动让东方庆分散了心神，也让林剑天有了片刻喘息之机，他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思虞院的方向。 尤其在若有若无的药香缓缓飘来的时候，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阿九真的把丹炼出来了？ 可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他攥紧剑柄，紧盯着东方庆的方向。 而东方庆完全被这股药香吸引了注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些许迷恋，盯着思虞院的目光也愈发晦暗不明，“高阶丹药，原来剑圣大人的院子里还藏着这种宝贝……是虞夫人留给你的吗？” 皇族亦听说过不少关于林剑天和他那位夫人的风言风语，而东方庆显然是其中深信不疑的那个。 他曾经试图派人探究虞夫人的身份，但都一无所获。 可有时候查不到反而比查得到要有份量，而且值得肯定的是，那位神秘的虞夫人身上确实有不少/奇珍异宝，离开之前在林家留下一些也并不奇怪。 若其中有什么可以助人修为大涨的灵丹妙药，那么下一任东陵剑圣会是他也说不准呢…… 想到这里，东方庆眼中异彩闪动。 但余光却注意到林剑天眼中浮现了疑惑和不解的神色，像是也没有料到这个情况。 东方庆跃跃欲试的心一顿。 怎么回事，难道林剑天也不知道？ 或者说那根本就不是虞夫人留下的宝贝？ 东方庆眉头紧皱，很快又想起他方才想要探查那边情况时却被一道强劲的神识挡了回来，面色愈发凝重。 可若当真有强者在林剑天的小院，此时林剑天落难，对方为何不来相救？ 还是说，这些动静就是林剑天等人故意弄出来唬人的？ 思及此，东方庆冷笑一声，他东方庆是这么好骗的吗？是人是鬼，他今天势必要探个究竟！ 而与此同时，其他几道气息也赶来了。 赫然是双木城中各个势力的强者，其中有两位灵皇，一个是双木城城主柳峰，另一个是中州拍卖行的分行长景乾，另外还有数位天灵境修士。 东方庆眸色一沉，这些人刚刚装死装得这么像，一见到宝贝就闻着味儿来了。 不行，若真有灵丹妙药，可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东方庆不顾皇家客卿的阻拦，当即起身朝思虞院的方向飞去。 然而下一瞬却面色骤变，不受控制地从空中落了下来！ 只闻一阵张扬的大笑伴随着强劲的神识蔓延开来，让所有人的神情都为之一肃。 “哈哈哈哈成了！” “老夫终于成了！” 双木城城主柳峰停在林家大院外的树梢，神色一动，开口道：“这不是丹阳子大师吗？他不是在闭关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刚刚的意思是……” 很快就有人向他解释道：“回城主，丹阳子大师是林剑天二子林二丹的师父。” 柳峰微微点头，这就不奇怪了。 旁边的景乾闭眼感受着周遭残留的药香，也缓缓道：“这是高阶丹药的气息，绝不低于皇品，丹阳子大师怕是终于突破瓶颈了。” 闻言周遭众人的呼吸一滞。 丹阳子原是天品巅峰炼丹师，突破瓶颈之后不就是…… 很快那道声音就印证了他的猜想。 “嗯？今日为何有那么多贵客上门？剑天，那是你的客人吗？” “还是来庆祝老夫进阶皇品的？” 林剑天还未言语，柳峰很快便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朝着思虞院的方向微微拱手，“自然是来恭贺大师进阶之喜的，可容在下进来小酌一杯？” 丹阳子爽朗的声音很快传来，“城主来访，老夫喜不自胜！” “可刚刚那劳什子天雷把老夫劈了，此刻实在不宜见客，改日老夫焚香沐浴，再来与你畅谈！城主要是想炼什么丹药，也尽管向老夫开口，哈哈哈哈哈哈……” 皇品丹药，那是多少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柳峰得了这个承诺，面上笑容更甚，丝毫不觉得怠慢，“大师严重了，是在下思虑不周，您好生休整，改日我再来拜访。” “是是是，我们改日再来。” “您可一定要休息好啊。” 其余几位和他一起来的天灵境修士也一同问好，态度比城主要谄媚几分。 丹阳子心情颇好地和他们交涉。 然而中州拍卖行的分会长景乾还立在原地，眯了眯眼，神色似有几分探究。 注意到这一点，丹阳子问道：“景会长……你可是还有什么疑问？” 第十四章 这人他熟 林萧逸二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公仪九。 “怎么了？是不是露馅了？” 景乾身为大型拍卖行的分行长，见多识广，万一要是发现了不对劲…… 公仪九微微眯眼，却没有自乱阵脚，而是一边继续变声，一边一刻不停地用神识观察着大院门口的情况。 以目前在场的这些人的情况来说，应该没有人的神识能够强大到识破她的伪装，可到底事出紧急，有些细节没有完善也是正常的。 而事实上景乾本人也确实发现了异常之处，他敏锐地意识到空气中飘荡的药香似乎不止是来源于皇品丹药。 可若不是皇品丹药，那为何…… 他站在原地沉思良久，可左思右想也没想清楚缘故。 难道还有人突破了更高的品阶，却还想藏拙？ 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擅闯他人宅院肯定是失礼的，就算以他的实力，贸然得罪一个疑似皇品的甚至可能更高的炼丹师也不是个明智的行为。 斟酌片刻后，他还是拱手道：“恭喜大师进阶皇品。” “既如此，在下就不打扰了，来日大师若不嫌弃，可来拍卖行小叙。” 丹阳子带着喜气的爽朗声音没有丝毫变化，“好好好！一定来！就等景行长这句话！” “景某扫榻相迎。” 客套几句后，景乾也没有过多纠缠。 不过他们并未立刻离去，而是将微妙的目光投向了东方庆一行人。 说起来这位新晋皇品丹师既然是林二公子的师父，那么这林剑天不就正是林二公子的父亲？ 丹师本人对此会是什么态度呢……？ 东方庆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他阴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明显已经在强弩之末的林剑天，“客卿长老，莫非还真有皇品炼丹师在此地现世不成？” 皇家客卿往思虞院的方向看了看，面色也有些凝重，“世子，我用神识并未探清实情，但景行长与柳城主皆无异色，应当不是作假……” 东方庆闻言脸色更是阴沉，能阻隔皇灵境神识的不是皇灵境的修士就是皇品宗师，哪一个都不容小觑。 可该死的是林剑天的儿子怎么就拜了个炼丹师为师，还刚好就在今天突破了！ 但凡要是晚个几刻钟…… 见他久不动身，丹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 只是相比对别人的热络，在面对东方庆时他多了几分冷淡和压迫感，“这不是平阳王世子吗，你在老夫闭关之地动武，还打伤林剑圣，意欲何为啊？” 东方庆闻言脸色愈发难看。 什么东西，还敢质问他？皇城又不是没有皇品炼丹师！ 而客卿却已经生了离开的念头，见他面露不甘，担心他冲动行事，连忙低声道：“世子莫要冲动，两位灵皇还在这里，强龙难压地头蛇啊……” 东陵到底还是强者为尊，身份再贵重也得看形势。 皇品炼丹师要是执意要护着林剑天，他们再继续下去就是结仇了。和高阶丹师结仇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柳青和景乾那些人先前袖手旁观不过是因为无利可图，如今结交一位皇品炼丹师的机会就近在眼前，他们怎么可能不会趁机出手阻拦？ 天高皇帝远，现在已经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了。 正如他所料的那样，柳峰目光微动，像是才注意到东方庆在这里。 他微微一笑，拱手客气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平阳王世子吗？” “您怎么大驾光临我双木城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在下有失远迎，不如且来城主府小住，我也好尽地主之谊……” 他的态度恭敬客气但没有讨好之色，言语间给了台阶也表明了态度。 然而东方庆依旧死死盯着林剑天，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话。 柳峰见此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连那几分浅薄的恭敬也消失殆尽。 景乾的目光也缓缓看了过来，似在思量什么。 两位灵皇的视线着实令人不敢忽视，客卿微惊，连忙压低声音道： “世子殿下，我们今日还是算了吧，皇品炼丹师东陵少有，丹药一枚难求，您前些日子不是险些走火入魔，正要求一枚定神丹的吗？” “此时不正是一个天赐良机……？” 要说皇品炼丹师，皇城也不是没有。 可是那地方大人物多，皇品炼丹师好不容易炼出的几枚丹药大多都落在他们手里了，哪轮得到东方庆一个小辈？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东方庆这么久都忍了，还急在这一时？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解了自身的困境，日后才能有时间跟林剑天耗！ 闻言东方庆总算收回了目光，显然是听进去了。 他恼火地扫了柳峰和景乾等人一眼，但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不过是切磋一二罢了，丹阳子大师言重了。” 说到这里，他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说来也是巧，大师早不突破，晚不突破，偏偏本世子一来您就突破了，看来我们也是有缘。” “来日本世子登门拜访，还望大师不要拒之门外才好……” 丹阳子并没有回应他的话。 而东方庆自顾自说完也不放在心上，毕竟就算是皇品炼丹师也没有真的敢公然得罪他的，如今不过是他给对方一个面子罢了。 若到时候发现进阶的事是虚张声势，那他可没有今天正好说话了…… 东方庆冷笑一声，视线又在林剑天身上停留片刻，颇为兴味地开口：“前有虞夫人鼎力相助，后有皇品丹师保驾护航，剑圣大人，您这运气在万灵大陆也是头一份儿了……” 但很快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目光阴冷得像蛇，“不过您最好祈祷，自己的运气会一直这么好——！” 话落，车帘被人狠狠甩下，遮住了他阴郁的脸，但晃动的皇家族徽昭示了车主人余怒未消，护卫们连忙紧随其后。 眼见这行人终于离开了林家大院，许多人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丹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先前多了几分郑重，“此番多谢柳城主和景行长出言相助，老夫铭记于心。” “大师客气了。” 柳峰和景乾顺利得了一个皇品丹师的人情，心下满意，寒暄几句之后便带人离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关心了林剑天几句。 “剑圣受苦了，您身上的伤可要好生休养，莫要落了病根。” “我等作为同乡，理应守望相助，来日若有危难，剑圣可不要客气。” 林剑天知道他们说这些话不过是在“皇品丹师”面前做做样子，亦或者想通过他拉进关系。 可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没有好处别人也没有义务出手，于是便也都一一应了。 一场危机就这样消弭于无形，林家大院的下人和住在周围的百姓松了口气。 林耀祖这房人却大失所望。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结果就这么走了，这不是雷声大雨点小、搁这儿纯放屁吗？！ 但再失望他们也阻止不东方庆，毕竟这突然出现的皇品炼丹师的事把他们也打得措手不及。 可丹阳子这老儿不是卡在天品巅峰几十年了吗？寿命都不剩多少了，怎么就偏偏就在今天突破了？这也太巧…… “不！不对！” 似想到什么，林耀祖神色一顿，冷声道：“这其中肯定有猫腻！我记得丹阳子闭关的地点分明就在城外的药灵山！” 林瑶心中一喜，“那爹的意思是说——” 冒充皇品丹师可不是小事，尤其这“丹阳子”还向柳城主承诺要帮他炼丹，届时要是拿不出来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愚弄强者可不是什么小事，这大房也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居然这种可笑的把戏都使得出来！ 两人齐齐冷笑，心生一计。 …… 而不久前的城外，有一老者姗姗赶来，苍老的脸上满是急切，恨不得在空中飞出火花。 嘴里还嘟哝着，“没错，肯定没错！那肯定是高阶丹药的雷劫！那药香我在十里开外都闻到了……定然有皇品以上的宗师在炼丹！” 快点，再快点，他一定要见到这位宗师！ 若是得到对方一番指点，说不定困扰他数十年的瓶颈就突破了，那他也死而无憾了。 就是不知这高人是何等身份，为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种偏远之地，真是天助他也！ 老人循着药香飞着飞着，忽而发现周遭的景致愈发眼熟。 诶？这方向不是他的徒儿林二丹的家吗？ 难道高人也住在林家附近？ 那可太好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思及此，老人脸上喜意更甚。 来到林家大院附近后，那“宗师”的神识传音也落入了他的耳中。 老人顿时明了，原来那正在炼丹的宗师大人是林二丹的师父丹阳子啊，这人他熟，那不就是…… “？？？” 那不就是我吗？？？ 第十五章 人不如狗 垂死病中惊坐起，宗师竟是我自己？！ 丹阳子一脸见鬼，一个脚滑直接从空中掉了下来。 此时夜幕降临，思虞院倒是一片安宁。 眼见危机解除，林二丹立马去接林剑天。 而林萧逸注意到公仪九的脸色有些过于苍白，顿时又紧张起来，“阿九，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公仪九盘腿坐在地上，调息片刻后，缓缓道：“没事，神识使用过度而已，休养一会儿就好了。” 林萧逸还想追问，却被说话声打断。 “爹我跟你说！” “小妹真是太厉害了！她居然会变声！刚刚那个说话的语气简直跟我师父一模一样！连那几个灵皇都骗过了！实在是太神奇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要我说就算我师父本人来了，估计都会唬得一愣一愣的哈哈哈哈……” 只见林二丹一边搀扶着受伤的林剑天，一边叽叽喳喳地走了进来，一点都没有劫后余生的自觉。 “最最最重要的是！她居然会炼丹！还是高阶丹药！皇品！比我师父还厉害！” “这是六岁的人的能做到的吗？我六岁的时候还在搓屎团给别人吃呢！小妹居然会炼丹了！哎呦喂，这简直是天才！鬼才！不对，她简直就不是人！” “太好了，她这么厉害，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努力了？” “……” 林剑天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危险来了让六岁的妹妹顶上，他还很得意？ 他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服下几颗丹药后神色复杂地来到公仪九面前，“阿九，你可有受伤，刚刚那是……” 公仪九服下几颗养神的丹药，表面上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从地上起来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那只是一点小技巧而已，还好记得一点二哥师父的声音。” 她语速很快，显然不想听那些肉麻的关心或感谢，正想转移话题，林二丹就十分自来熟地在她身边坐下。 “这哪里是小技巧，你会变声也就罢了，他们的神识居然发现不了！”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也太神奇了！我简直闻所未闻，难道你真的是母亲说的神女转世——” “诶诶诶你干嘛！” 林二丹话还没说完，林萧逸就警告地扯了扯他的后衣领，善解人意地对公仪九道：“阿九别理他，这些以后想说的时候再说。” 林二丹扯着衣领直翻白眼。 呃——谋杀！谋杀啊！ “……” 公仪九看着自己这位便宜二哥睿智的眼神，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之前观澹台洲和冥风的态度还有她那位神秘母亲的事迹，可见这里和上界也并非毫无联系，并非只有她一个特例。 索性她便不隐瞒了。 公仪九叹了口气，坐在挂了灯笼的檐下，看着远方看不见边际的夜空道：“没关系，也没有什么神不神的，只是在不同的地方出生罢了。” 她并不觉得出生在下界就是人下人，出生上界就高人一等了，不过都是庸庸碌碌、虚度一生罢了。 更何况那里连年征战、兽潮不断，少有人是活得安心的。 但人就是这样，容易美化自己没有的东西。 上面的人想下来，下面的人想上去。 瞻前顾后，总活得不够满足。 见她肯说，林二丹连忙追问：“那小妹你从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还有你的家人呢？可以和我们说说吗？” “而且你居然这么小就会炼皇品丹药了，真的太厉害了！在你们那里也一定是家里的天之骄子和掌上明珠吧？你不在了他们怎么办，会不会很担心？” 允许你问也没让你这么问。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公仪九沉默了一下，言简意赅道：“你想多了，皇品丹药只是我们那里的入门级丹药，有手就行，狗都会炼。” 当然，这也有天时地利的缘故。 高端的炼丹只需要最简单的方式，要是有那么浓郁的灵气和珍贵的灵草还炼不出一个皇品丹药，还是尽早改行算了。 反正公仪九是这么认为的。 “……” 林二丹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皇品丹药……狗都会炼？！ 那他岂不是人不如狗？？？ 公仪九假装没看到他瞪大的双眼，继续道：“至于我的家人……” “他们是不会担心的。” 林剑天几人心头一跳，而后就听到她语气平淡地说：“因为他们已经死得差不多了，现在坟头草长得比我还高。” 而且大部分还是她亲手杀的。 最后家族里也就剩零星几个支持者，和那个活腻了的哥哥公仪策了。 不过现在想来，公仪九依旧感到十分懊恼，觉得自己还是杀少了。 她杀了那么多人，灭了那么多族，就那一次念在对方陪伴了自己一千年的份上动了恻隐之心，结果就那么水灵灵地翻车了…… 果然，做人还是得斩草除根。 然而听完她这番话，她现在的便宜哥哥和父亲却显然不知道她真正在想的东西是什么，看她的目光充满了心疼…… 在他们眼里，公仪九稚嫩小巧的脸上满是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沧桑，平淡的语气更像是经历了无数苦难之后的麻木。 再结合她之前受伤了也不哭不闹的模样，想要什么东西只能通过交易来换取，而且临危不乱听话懂事的种种迹象……他们简直不敢想象她以前历经了多少事、又吃了多少苦。 生活幸福的孩子是不会这样的，她肯定是幼时得不到关心还突遭变故，孤苦伶仃，受尽了欺凌，在天界活得很是艰难。 想到这里林剑天心中愈发歉疚。 女儿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为什么他还没能在她来的时候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如果以后还有机会，他一定竭尽全力为她遮风挡雨，绝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林萧逸更是心疼不已，蹲下身道：“阿九，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我们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公仪九张了张嘴，有些疑惑。 好好的说这些干嘛？ 过去？怎么可能过去？这辈子都过不去的！ 她必须杀回去一雪前耻！ 林二丹也试图安慰她，“对对对，阿九，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们要放下过去朝前看看，而且你说他们的坟头草长得比你还高，依我看这也没多高啊……” 说罢他就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 公仪九刚想说的话突然噎住，反应了好一会儿，这才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不是大哥、你这是安慰吗？？？ 本来她不难过的，被他这么一说都有点破防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不会说话就别说！” 好好的气氛被搅得一团糟，很快林二丹就挨了一顿好打。 林萧逸连忙岔开话题，“阿九别离他，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现在还小，以后会长高的！” “……” 公仪九又噎了一下，心想那我可谢谢你反复提醒我现在又小又矮了…… 她深吸一口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淡淡开口道：“我想你们可能误会了一件事。” “虽然我现在这具身体只有六岁，但我以前可不止六岁，你们大可不必拿我当小孩。” 闻言，林家几人顿时一愣，下意识低头看向她。 像是才意识到这件事一样。 公仪九注意到他们的沉默，却没有出言安慰。 她也不想打破他们的幻想，但他们年幼无知的小女儿不存在的这件事是事实。 她可没兴趣一直扮演小孩，他们也应该学会接受现状。 然而下一秒，噗嗤一声响起。 “？” 公仪九下意识看向林萧逸，莫名道：“……你刚刚在笑？你在笑什么？” 她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咳咳。” 林萧逸清了清嗓子，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没有，大哥没有笑，大哥只是嗓子不舒服，阿九听错了。” “？？” 但这样说着的同时，他却忍不住看向了林剑天。 ——爹你听到了吗，她居然说自己不是小孩，可是喜欢强调自己不是小孩的人能是什么成熟的大人？ 太可爱了！ 林剑天也忍俊不禁，示意他收敛一点，不要让阿九以为你在取笑她。 林萧逸强忍着笑意，见妹妹神情严肃目光审视，连忙继续哄道：“好好好，我们知道，阿九是大人，我们知道的。” 但在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嘴角的弧度根本压不住，毫无可信度。 公仪九深吸一口气。 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 她堂堂灵州女帝，杀人如麻，威震天下，才不屑与他们争论这种细枝末节。 待她茁壮成长，早晚会让这些以貌取人的家伙知道自己错得有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二丹笑得跟蛆一样在地上蠕动，“对不起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妹你别生气我不是在笑你哈哈哈哈哈……虽然我才六岁但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还、说、不、是、在、笑、我。 认亲第一天，公仪九就起了杀心。 她想比起天上那个不得好死的同胞哥哥，她此时此刻更想问问林二丹这位便宜二哥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第十六章 放开阿九 我真的没工夫跟你们闹了…… 公仪九深吸一口气。 作为一位成熟稳重、宽宏大量的大人，她决定终止这个话题，“父亲，两位兄长，我们还是来说正事吧。” “接下来的问题是，我情急之下冒充了丹阳子，而且答应了与那些人见面和炼制丹药，可丹阳子那边……” 她当然可以再拿出皇品丹药，但好好一个人不能晋升皇品之后就一直躲着不见人吧？这也太引人怀疑了。 果不其然，听到她的话林剑天三人笑容一收，面色很快就凝重起来。 这确实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虽然眼前暂时逼退了东方庆等人，但东方庆也并不是完全相信皇品丹师的存在，届时必定会刨根问底。 弥天大谎一旦开始，就必须一直圆下去，否则会招来更大的反噬。 问题的关键就在丹阳子身上。 只要他配合，以及能够伪装好皇品丹师的身份，那这件事就不足为虑了。 林二丹揉了揉公仪九的头，“放心放心，我师父虽然炼丹水平不怎么样，人也有些不着调，但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到时候我保证让他服服帖帖的……” “……” 有这么说自己师父的吗？ 公仪九抽了抽嘴角，试图躲开他不知道擦了什么香的爪子。 但她还没来得及动，林二丹就被一个灰色的影子一脚踹飞了，暴躁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好你个林二蛋！你背地里就是这么编排师父我的是吧？！” “还服服帖帖？” “看老夫不把你抽成锅贴！” 公仪九：“？” 什么东西过去了？ 刚刚还得意洋洋的林二丹立马怂成了鹌鹑，“嗷嗷嗷！师父你听错了！你一定是听错了！我说的明明是您炼丹的水平天下第一，我保证对您服服帖帖！” “放屁！老夫耳朵还没聋！” “哎呦！别打了！疼疼疼……” “爹大哥小妹！你们别干看着啊！快来救救我——！” “……” 公仪九看了看一副见怪不怪的林剑天和林萧逸，又看了看抱头鼠窜的二哥。 很快就意识到了此人的身份，也面无表情地捂住了耳朵，权当没听见。 打得好，打得妙。 某些人就是欠打。 但很快丹阳子就闪现到了他们面前，还弓着腰极为认真地嗅来嗅去，差点嗅到了公仪九身上，还好被林剑天挡住了。 只见他左看看，右看看，急得团团转，“在哪儿呢在哪儿呢，那位和我有着一样的声音、一样的名讳、一样的废物徒儿的皇品宗师丹阳子在哪儿呢？我明明听见了的啊，不就在这儿呢吗……” “……” 他居然认为世上出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都没有觉得那个人就是自己吗？ 公仪九默默地踢了踢石子。 另外几人也心虚地对视了一眼。 林剑天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大师有所不知，方才确实有一位皇品宗师意外来到此地炼丹，但她不愿暴露姓名，所以便冒用了你的身份，如今人已经走了……” 阿九刚恢复神志就会炼丹的事少一个人知道越好，尤其是这种不着调的人。林剑天决定隐瞒。 丹阳子却一脸晴天霹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心上人跟别人跑了。 “走了？！！” “就这么走了？！！” “你们就这么让他走了？！！” “我、我、你们——我真是开了眼了！你们怎么也不拦着点？！” “皇品丹师多难见你们知道吗？！那可比过年的猪都难抓！” “你们这些狗屁不通的废物！” “气死老夫了！！” 丹阳子急得直跳脚，劲瘦的老头子山羊胡都在抖，双目喷火，活像是恨不得把他们都丢进炉子里炼了。 “……” 林萧逸和林二丹默不作声看了看公仪九，心想你这不是见到了吗？自己认不出来，不能怪他们喔…… 而且阿九可不是过年的猪。 林剑天见丹阳子沉浸在气愤中别人根本插不进话，也默默止住话头，决定先静心疗伤，等对方先消消气再说。 过了好一会儿，丹阳子终于骂累了，恹恹地坐在地上悲春伤秋，嘴里嘟哝着什么“宗师，我的皇品宗师”“你好狠的心”“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 公仪九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直接无视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开口问道：“大师来的路上可曾被别的人看见？” 丹阳子坐在地上唉声叹气，虽然不明白她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老实回答，“没，大家都在看你们的热闹呢，连什么时候吃席都算好了，哪有人注意老夫？” “……” 好，没有人注意就好。 这样让他顶包就不会穿帮了。 公仪九继续忽略他不吉利的发言，开门见山道：“丹阳子大师，其实那位皇品丹师还有一事相求，她希望你能够暂时顶替她的身份，假装自己确实进阶了皇品，好继续帮她隐姓埋名，而作为回报……” 丹阳子一愣，缓缓瞪大了双眼。 嗯，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但听得进人话就好。公仪九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你想要什么丹药，又或者有其他需要的东西，都可以告诉我，我替你转告。” “这、这是真的？” 丹阳子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公仪九以为他是不相信她的话，笃定地回答道：“当然是真的。” 而后又看了林剑天等人一眼，示意他们佐证一下。 结果下一秒就错愕地发现自己整个人突然腾空了！ 丹阳子不敢置信地抄起她腋下举在空中，仿佛发现了什么珍稀灵兽一样，“我滴个乖乖嘞！这居然是真的！” “林剑天你听见了没！你那个傻子闺女刚刚居然会说话了！” “她居然说人话了！！！” “………………” 林剑天几人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从但阳子手中抢人，“住手！放开阿九！” “丹阳子你别碰她！！” “更不许抛她！！！” 场面一片混乱，公仪九被扔到空中翻转了一圈，脸上逐渐失去表情管理。 到底，是谁，说这老头靠谱的？！ 林二丹急急忙忙跟她解释，“对不起小妹，你别生气，我师父他以前炼丹炸炉被砸到脑袋了！有时候就是会——” “……” 感情他才是那个真傻子啊！ 不知道第几次被当成绣球在天上抛来抛去后，公仪九终于忍无可忍，“都给我住手！再捣乱我把你们豆沙了！！！” “！！！” 第十七章 你们有病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谈话声，在昏暗的夜色里犹如催命的鼓点，打破了院子里热闹又温馨的气氛。 “就是这里！” 林耀祖兴奋的声音响起。 “柳城主、景会长、世子殿下，我跟你们保证，之前那个皇品丹师绝对是假的！丹阳子根本就不在这儿！” “他根本就没有突破皇品的水平，而且他此时明明就在郊外闭关，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林家，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林剑天等人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如此诓骗你们！” “我这就去抓他个现行！” 林剑天几人面色/微变，连忙擒住丹阳子将公仪九好生放了下来。 又是他们？公仪九拧眉，刚从林剑天手里死里逃生，还一点都不消停，伤这么快就好了是吗？ 还真是够不屈不挠的。 事实上林耀祖现在走路都还要靠人抬，但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挣扎着寻了一群人来找麻烦，可见有多身残志坚。 “嘭！”院门被猛踹了一脚。 “林剑天！开门！” 林耀祖扬声命令道：“诸位贵客登门拜访，还不快开门迎接！” 院子里的人顿时心里一个咯噔，他们还什么都没准备好呢，要是被发现…… 林剑天脸色发寒，但没有露出丝毫慌张之色，只是冷生道：“放肆！丹阳子宗师炼完丹灵力耗尽刚歇下，你在这里吵吵嚷嚷做什么？！” 嗤，还灵力耗尽？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但他林耀祖是那么好骗的人吗？ 他根本不相信什么皇品炼丹师的存在，丹阳子要是有这水平，林剑天的陈年旧事早就治好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林耀祖听完愈发笃定是林剑天等人故弄玄虚，不然怎么不敢出来见人？ 他冷笑一声，假惺惺道：“这么快就歇下了？不对啊，我记得之前宗师不是挺中气十足的吗？怎么这会儿突然就不出声了？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兄长，几位贵客也是担忧宗师安危才匆匆赶来，你就把门打开让他们看一眼，看一眼他们就走，不会打扰到宗师的，这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还是说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想让诸位贵客看到……” 说着他将视线投向了自己口中的“贵客”，撺掇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柳城主和景乾如他所愿眉头微拧。 他们也不愿怀疑林剑天等人，毕竟是昔日剑圣，表面的和气总要顾及几分。 可林耀祖说得有鼻子有眼，他们自己回头一想也觉得确实疑点颇多。 皇品炼丹师是真是假这件事关系到整个双木城的局势变动，纵使林剑天等人属实是无奈之举，也不能拿这种事愚弄众人…… 柳城主叹了口气，有些唏嘘，心想剑圣真是走投无路了。 但他还是不得不开口，缓声道：“皇品丹师身份贵重，若有差池是整个双木城乃至东陵的损失，我等实在放心不下，剑圣开门让我等一观即可，绝不会打搅到大师，如何？” 他的话说得很体面，但温和中带着几分不容置否的意味，院内的几人的神情愈发凝重。 林二丹急得来回踱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就算他师父真的在这里，可根本就还没排练，他这个不靠谱的样子哪里像皇品丹师了…… 几息之后没有得到回应，柳城主脸上的那零星的一点温和很快就淡去了。 “林剑圣，还不肯开门吗？” 林剑天语气依旧平静，“丹阳子大师已经歇下，城主改日再来吧。” 柳城主目光一沉，这是铁了心不开门了？ 一而再再而三将他拒之门外，就算是真的皇品丹师，也没有这样不识好歹的。 更何况，越不开门，越证明有鬼。 其他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丹阳子突破皇品的事有很多漏洞，但先前几位灵皇的神识都被当下，就算没有皇品丹师，这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贸然冲进去，这梁子可就真的结下了。 而且这林剑天一点都不慌的样子…… 这时景乾拿出一个紫檀木匣，目光审视，道：“方才来去匆匆，一时忘了将贺礼留下，在下手中有一株灵皇草，不知大师可愿笑纳？” 话音落下，在场顿时传来一阵吸气声。 有人甚至咽了咽口水，炙热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他手中的木匣，最后在察觉到他身上的灵皇威压时才勉强克制住抢夺的冲动。 灵皇草，名字简单粗暴，却也名副其实，是炼制灵皇丹所需的药引。 只要服下灵皇丹，就算是傻子都能突破灵皇。 此等灵药，极其稀有，一出现能引得举国争抢，大部分修士一辈子都见不着，也就中洲拍卖行的景乾能拿出来了。 而丹阳子正卡在天灵境巅峰多年，这株灵皇草对他来说何止是投其所好，简直是雪中送炭! 就算他现在真的是皇品丹师，也绝不可能不对灵皇草动心！ 要是他们别说歇下了，就是死了三天都得掀开棺材板！ 丹阳子要是这都不肯出来，就真的非常可疑了…… 林耀祖艰难地将贪婪的目光从木匣上收回来，林剑天算什么东西，也配以灵皇草相诱？若是自己得到了灵皇草…… 他艰难地将思绪收回来，冷冷道： “剑圣还不开门吗？” “这可是灵皇草，皇品灵药，如此贵重，万万不可假借他人之手，景行长需亲自交给丹阳子大师，你莫不是要自作主张替大师拒绝不成？” 其余人也等得不耐烦了，纷纷开口附和。 “林剑天！快开门！” “景行长拿出这么贵重的贺礼上门，你还拒之门外是否太目中无人了？” “为何还不开门？莫不是真的在愚弄我等？” “开门！让皇品丹师出来！” 林剑天握住剑柄的手缓缓收紧。 这真的是大手笔了，任谁也没有推脱的理由…… 众人严阵以待地盯着院门，等待里面的反应，然而有些人却并没有这么好的耐心。 “跟他废话什么？” 东方庆嗤笑一声，手中已然凝起了一团杀气腾腾的灵力，“皇品丹师又不是大白菜，岂是那么容易突破的，本世子就知道其中有诈，也就你们信了他们的鬼话！” “遮遮掩掩，必然有鬼。” “给本世子把门打开！” 话落，也不管院子内外的人什么反应，他直接就抬掌袭向了院门，一点都没有收力。 院门瞬间在灵力的冲击下四分五裂，木屑飞溅，尘土飞扬，几乎把院墙都带倒了，压垮一大片开得正盛的虞美人！ “平阳世子！你——” 柳城主等人一惊，下意识想要阻拦，但已经来不及了。 景乾的手微微一顿，最终还是收回。 话说到这份上，他已然给足了脸面，林剑天既还不肯开门，也不肯认错，便不能怪他人不给他活路了…… “大半夜不让人睡觉！” “你们有病吧？！” 第十八章 趁火打劫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身着灰色衣袍的丹阳子一边挥袖扫开周围飞扬的尘土，一边吹胡子瞪眼地看着门外的众人。 “要死了啊你们！” “还把我徒儿的门拆了！” “有没有点礼貌？！” “……” 听到他指责的话语，在场的人一片寂静，气氛也尴尬得凝滞了。 就连东方庆的脸都僵硬了一下。 什么情况？不是说丹阳子在药灵山吗？那眼前这个老头是谁？？？ 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丹阳子又开始劈头盖脸地骂：“我看你们是不是听不懂人话？都说了我在睡觉我在睡觉，炼皇品丹药多累你们知道吗？！我睡个觉怎么了？！” “刚刚那个动静呦，不知道的还以为仇家上门了！吓得老夫险些魂飞魄散！” “你们不是想害死我？！” “……” 众人理亏，一时不敢反驳。 东方庆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脸色很是难看，怀疑的目光落在丹阳子身上。 这货真的是皇品炼丹师……？ 可炼丹技术这种事从外表看也看不出来。 他又将审视的目光投向了林剑天等人，只见他们冷着脸站在屋檐下，像是对不速之客夺门而入的不悦，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异常了。 东方庆拧眉收回了视线，难道…… 丹阳子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探究，继续发泄着自己被打搅了好梦的火气，一把将景乾手中的紫檀木匣夺了过来，“送礼送礼送礼，贺礼什么时候不能送？非得等今天？行行行，拿来吧你！” 景乾手里一空，猝不及防地看着他，“等等、大师……” 丹阳子不耐拧眉，“干嘛？” “……” 景乾一时预语塞，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他总不能说这灵皇草只是个叫门的由头，并不是真的想送出去吧……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以他的身份总不能出尔反尔。 景乾只得压下失去珍宝的痛心，强颜欢笑道：“无事，见到大师安然无恙在下便安心了，方才情急之下多有打扰，实在抱歉。” 丹阳子心情愉快地端详着紫檀木匣，“没事，看在灵皇草的份上，老夫原谅你了，下次不要再犯了。” “……” 绝对没有下次了。 景乾艰难地记下了这个教训。 随后丹阳子又将目光投向了柳城主，“你也是来送礼的对吧？现在可以拿出来了。” “……” 柳峰一噎，一时无言。 他是听信了林耀祖的话被拉来作证的，来得匆忙，哪里备了什么礼？ 可身为一城之主，看着丹阳子疑惑的目光，他实在说不出自己空手上门这句话，只得从袖里乾坤中拿出一个玉瓶，艰难道：“这是在下偶然所得的一滴灵髓液，虽比不得景行长的灵皇草贵重，但也……” “无妨，老夫不挑。” 丹阳子一把夺过，顷刻收好，没有留给他丝毫后悔的机会。 “……” 这可是灵脉之髓的精华，世间最精纯的灵力之源，一滴就能洗涤经脉、提升境界，你当然不挑了…… 柳城主的手僵在半空，好半晌才艰涩地收回去，眼中划过一道悔恨。 早知如此，他就不来了。 林耀祖这个满口胡话的小人，果然不可信。 收完他的礼，丹阳子又将目光投向了东方庆，坦然地伸手，“轮到你了，拿来吧。” “……？” 东方庆从疑虑中回神，匪夷所思地抬起阴沉的眼看向他。 什么意思？居然跟他要起东西来了？ 从来只有他趁火打劫的份，哪有自掏腰包的，这胆大包天的糟老头子怕是想死—— 丹阳子仿佛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杀气，莫名其妙道：“你不是要托老夫看病吗？有事相求你不带礼物？病不看了？哎呦你这不行啊，灵力紊乱又肾亏，再这样下去会精\尽人亡的……” “……” 东方庆瞬间被掐住了命脉，黑着脸道：“闭嘴！本世子给你就是了！”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灵皇客卿。 客卿面露难色，却还是不得不拿出一个玉匣，“此乃养灵果，还请大师笑纳……” 丹阳子熟练地收入乾坤袋，终于露出了笑颜，“不错，孺子可教也。” 说罢他又去收其他人的“礼”了。 一个接一个，一个都没落下，那叫一个一视同仁、雨露均沾…… “……” 最后，没有一个人能笑着走出思虞院。 林二丹绷不住了，大受震撼地看着自己师父。 老头子太牛逼了吧，明明是假的皇品丹师装得跟真的一样，一点都不心虚也就罢了，还当起强盗来了？ 其他人包括公仪九也颇为错愕。 原本他们还以为事情要败露了，琢磨要不直接从地道跑路。 结果丹阳子一听到灵皇草，眼睛滴溜溜一转，当即跳了出来，直呼“我就是皇品丹师！”，然后就水灵灵地演上了…… 这理直气壮的姿态，这目中无人的气质…… 仿佛把自己都骗过了。 公仪九扶额。 谁说这老头不靠谱的，这可太靠谱了…… 东方庆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神色有异，脸色一沉，不知道在想什么，攥着折扇的手嘎吱作响，阴恻恻地看着丹阳子，“你最好真的是皇品丹师，否则……” 说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丹阳子身上，神色各异，但都有种被打劫了的不爽。 这就算是真的皇品丹师也该发怵了，然而丹阳子却没有丝毫退缩。 他两眼一瞪，“我当然是皇品丹师！还能是假的不成？快拿老夫的皇品丹药来！” 说罢他理直气壮地抬臂一挥，朝公仪九等人招了招手。 “……” 公仪九沉默了一下，配合他的演技，毕恭毕敬地把皇品丹药给他呈了上去。 “大师，您的药。” 丹阳子拿到丹药，打开玉瓶陶醉地吸了一口气，没错，就是这个味儿！随后他冷脸看着众人：“皇品丹药就在这里，怎么，你们要亲自验货吗？” 方才那一瞬间溢出的药香一看就不是凡品，丹阳子人确实在这里，皇品丹药也是真的，这件事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更何况擅自闯入别人宅院本就是他们理亏，谁也不敢再发表质疑。 众人悻悻地收回目光。 “不敢不敢……” “大师言重了……” “哈哈，既然大师安然无恙，我们就先行离开了……” “大师好生歇息……” 丹阳子冷哼一声，将丹药放入乾坤袋，“送客，记得让人来把门修好。” “是是是……” 第十九章 以牙还牙 东方庆的脸已经黑透了。 既然皇品丹师是真的，那林剑天他们方才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嘲笑他吗？ 这一趟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恨恨地看了林剑天等人一眼，“你们别太得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年的帐本世子早晚会向你们讨回来！” 说罢他又看向丹阳子，阴恻恻地开口，“大师，礼已经收了，本世子的病就交给你了，没有问题吧……” 今天丢了这么大的脸，忍了那么多的气，丹阳子要是治不好他……纵是皇品丹师他也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丹阳子兜着一大堆贺礼，仿佛根本就没察觉到他的威胁，笑呵呵道：“没问题没问题，不就是治个肾虚吗？小菜一碟，你一路走好！” “……” 他不是肾虚，他只是走火入魔！ 东方庆气得面红耳赤，但这种事越描越黑，最后只能咬牙切齿地看了丹阳子这张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老脸一会儿后甩袖离开，临走时还不忘一脚踹在林耀祖身上，“都是你这个贱人！又害本世子白走一趟！” 这一脚东方庆虽然没有使用灵力，却也没有收敛，如同踢开了路边的一条狗。 担架上的林耀祖被一脚踹翻在地，连滚了好几圈在撞在石头上停下来，刚接好不就的骨头又裂开了，疼得他龇牙咧嘴，险些背过气去。 “不、不是这样的，世子殿下……” “我的话句句属实啊！这丹阳子他明明就是在药灵山闭关的啊！” 怎么可能真的有皇品丹师在林剑天的院子里，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然而东方庆却懒得听他的废话，坐上轿子就离开了。 丹阳子翻了个白眼，“什么药灵山？你还真信了啊？炼丹最忌讳被人打搅，这不过是老夫的声东击西之计罢了！” “要是在老夫突破皇品的时候，你们也想今天一样破门而入，我还要不要炼丹了！” “……” 林二丹悄悄给他竖起了大拇指，师父不愧是师父，装得跟真的一样。 真皇品丹师看了都犯迷糊。 林耀祖一噎，一时也产生了怀疑，想要辩驳无话可说，他总不能怪人家不按照他的想法去炼丹吧？ 他心下一沉，如此看来，难不成丹阳子还真是…… 其他人听到丹阳子的话，面上也有些讪讪，因为这一番话骂得不止是林耀祖一个人。 他们这么莽撞，还真可能打扰到他炼丹。 眼见林耀祖狼狈地在地上痛苦哀嚎，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搀扶，就林家的下人也躲在角落不敢动弹。 柳城主和景乾等人虽然不像东方庆那样情绪外放，但看林耀祖的眼神也泛着冷意。 原本他们第一次离开林家时局面恰到好处，既得了承诺又卖了皇品丹师人情，可林耀祖这厮非要拉他们来作证，对天发誓，说得信誓旦旦。 这下好了，人得罪了，东西也没了。 这些损失，谁来赔？ 林耀祖？他赔得起吗？ 柳峰和景乾拂袖离开，身后的几位修者脸色更是难看，在心里给林耀祖狠狠地记了一笔。 “晦气！” 林耀祖察觉到他们的不友善，拖着残破的身体连滚带爬地让路，可还是被有意无意地踩了好几脚，疼得面色扭曲，却又敢怒不敢言。 好不容易撑起身子想要离开，却又眼前一花，脸上传来一阵湿意。 他颤抖着青紫破皮的手一摸，竟是一口唾沫！ “呕——” 林萧逸等人见了顿时厌恶拧眉，“要吐回自己院子吐，别脏了我们的地。” “来人，把他拖走。” 林家的下人们连忙上前，比起之前的轻慢多了些诚惶诚恐。 皇品丹师竟然是真的，还刚好是二少爷的师父，这大房又要崛起了吗…… 对于围观之人这样那样的目光，父子三人一律无视，等林耀祖被拖走，院子被毁坏的门和院墙也很快被修好，他们才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清净了。 而公仪九看向不远处的一块假山，淡淡道：“被吓软了腿吗？还不快去照顾你受伤的好父亲。” 林剑天等人闻言目光也投向了那里，不过都没有太在意。 因为躲在那里的是林瑶。 一个翻不起风浪的蝼蚁。 林瑶被如有实质的目光看得一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紧绷的小腿顿时一阵抽搐，当真痛呼一声软倒在地，瞬间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 公仪九想起什么，缓缓朝她走了过去。 林瑶还沉浸在惊疑不定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脑袋只混乱地想着，皇品丹师居然是真的，丹阳子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居然真的突破皇品了！ 凭什么？！ 她这么愤慨的原因是，她作为水木双属性灵源，也有着一定的炼丹天赋。 三年前林剑天一家还没有出事，大房二房的关系也没有现在这么紧张，还维持着表面的亲族和谐。 丹阳子有一回来林家做客，发现了她的炼丹天赋，想要收她为徒。 而她厌恶林二丹张口闭口把他那个傻子妹妹挂在嘴边的样子，还常常对她冷眼相待，想起以后还要和他成为师兄妹，林瑶便气不过，于是就拒绝了。 当时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反而感到畅快，因为她拜了更厉害的师父。 同样的是天品巅峰炼丹师，还比丹阳子这糟老头年轻儒雅，不像他疯疯癫癫的样子。 她自觉胜过了林二丹，也胜过了所谓天灵体的林九。 不成想现在风水轮流转，林二丹的师父突破了皇品，林九那个傻子也恢复了神志！ 而她的师父却还停留在原地，而且已经对她有些不满。 林瑶嫉恨地发狂，全然没有将公仪九的话和什么“受伤的好父亲”放在心上。 直到眼前投来一片阴影，头发一散，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人从头发上抽走。 林瑶悚然抬头，还不待反应过来，便感到肩胛骨传来一阵刺痛。 “啊！” 她一低头，就看到一根熟悉的金簪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刺破了衣襟，血流了出来。 此情此景，和记忆重合了。 “以牙还牙罢了。” 公仪九平静地开口，还好心地将簪子拔出来，重新帮林瑶挽好了的头发，动作几乎称得上轻柔，“簪子这样用的，记住了吗？” 可是原本精致的簪子上沾了属于林瑶自己的血液和皮肉，又在公仪九的动作间，很快凉透，没入她的头发，很快化作黏腻冰冷的触感…… 林瑶毛骨悚然，一时连躲避都忘了，无声地忍受了金簪被抽出的剧痛。 直到公仪九收回手，才惊慌失措地蹬腿往后缩，“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来人！快来人啊！” “这傻子疯了！她——” 公仪九目送她屁滚尿流地逃离，淡淡地收回目光，碾了碾手上沾到的一点血迹，粘稠而温热。 见林剑天几人在看她，神情有些怔愣，她微微一笑，“被我的吓到了吗？”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第二十章 油盐不进 林剑天几人微微一怔，而后忍俊不禁。 “小妹你又说什么怪话。” 林二丹大步上前一把将公仪九抱起来，“就这？也没扎到要害啊，二哥还寻思你这是在给她针灸呢！” “要是二哥我啊，我准把她扎成筛子扔茅坑里去！” “……” 这货怎么油盐不进的。 公仪九沉默了一下，头疼地推开他，“……放我下来。” 她怎么不想对准要害扎，但她也是有脑子的好吗？ 众目睽睽之下，林瑶又是林家的宝贝天才，要是真有个好歹林家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二房的人也会发疯。 现在他们这个情况，还是先以休养生息为主，现在收个利息，剩下的仇日后再算。 林萧逸想到她刚刚的话，又想起自己刚在林子里找到她的时候她手臂的衣服上似乎破了个洞，很快意识到一件事，紧张道：“阿九，林瑶扎了你是不是？” “是她先扎你的对不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要是我们知道一定……” 公仪九看着他们心疼的目光，顿了顿，道：“不是什么大事。” 这在她看来只是再微不足道的小伤，没必要拎出来说。 但她没想到林萧逸他们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想无视也没有办法。 不过现在她伤也好了，仇也报了，林剑天也给她出过气了，完全没必要再将时间浪费在这件事上。 她想带过这个话题，却在父子三人心疼到近/乎不忍的目光下顿住。 他们看着她，仿佛从这件细枝末节的小事上窥见了她很多过往。 他们似乎有很多话想说，目光中有对她的心疼和怜惜，有对伤害过她的人的愤怒，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 而公仪九从中感到一种无声的重量。 仿佛这从来不是小事，而是值得关心、愤怒和反击的。 她不能因为习惯了被忽视、被嘲讽，就默认所有人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不能因为以前遇到的人是冷漠无情的，就默认往后余生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她不能永远以过去的标准，去衡量未来。 公仪九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她想说话，张了张嘴，鼻腔和咽喉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待她反应过来来时，宽厚温热的掌心已经落在她的发顶，淡淡的暖意像温水一样传遍全身。 她听到林剑天叹息着对她说：“你的事都是大事。” “可能我们还没有强大到让你安心，但我们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阿九，我们心疼你。” 他们没有再问她为什么不说亦或者叮嘱她以后要说，也没有急着让她做出改变。 他们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做出自己的承诺。 从见她第一眼起，他们就知道他们的女儿和妹妹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嘴上不说，却会用小小的脑袋为他们担心，为他们忧虑，会当众牵住他们的说“我们回家”，还会生气，冷下脸的样子真像个小大人，还挺唬人。 她值得世间所有美好和爱意。 公仪九微微恍惚了一下，觉得这句话明明很轻却又振聋发聩，让她半晌才回过神来。 像是秋天的一片落叶带着阳光的余温徐徐飘落在枯井里，后知后觉地激起一些微不可察的涟漪。 也让她知晓，她并不是真的无动于衷。 “嗯。” 公仪九又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她可能还是做不到依赖别人，但她意识到如果什么事都瞒着他们的、不愿意告诉他们，他们也并不会觉得开心或者省心，只会时时刻刻都为她提心吊胆，不得安寝。 她或许可以在一些小事上尝试着、久违地、学着去当一个小孩。 这本来就是她不曾拥有的。 于是她想了想，看向林二丹：“行，二哥，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他那个法子虽然过于接地气但也很解气，记忆中林瑶也不是第一次欺负林九，怎么报复都不为过。 林二丹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拍着胸脯道：“没问题！抱在二哥身上！” 他很快就露出狞笑，人在计划干坏事的时候的精力是无穷，更何况这还是小妹第一次给他发任务。 他指定得办得妥妥的！ 公仪九在心里给林瑶默哀。 然而不远处传来一阵比林二丹还猥琐的笑声，“嘿嘿嘿、嘿嘿嘿嘿宝贝丹药……我的宝贝丹药……通灵九叶参、千年灵髓液、凝魂幻心草……诶，这是觉醒灵源的吗，下料有点猛啊，嘿嘿，真好……” “……” 这死动静显然是丹阳子发出的。 他此时正怀抱着一堆“贺礼”，十分痴迷地对着装着皇品丹药的玉瓶又蹭又嗅，画面不忍直视。 林剑天拧了拧眉，忍无可忍地伸手去夺他手中的丹药，“这不是你的，是阿九的，松手。” “我不！” “我不松！” “这是我的！” 丹阳子将玉瓶死死地揣进怀里，如同顽童一样在地上撒泼耍赖，让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尊老还是爱幼。 “……” 公仪九：“……算了，让让他吧，我还有。” 这颗皇品丹药其实是她那一炉丹药里品质最次的，丹阳子刚刚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他要是喜欢就拿去吧。 不得不说，她二哥的这位师父虽然看似脑子不好使，但关键时刻确实很靠谱，演得跟真的似的。 于是她又提起了之前的交易，不客气道：“老头，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伪装皇品丹师的。” 丹阳子双目一瞪，“什么伪装？哪有伪装？老夫就是货真价实的皇品丹师！” 说罢他又举起手中的玉瓶，“看！皇品丹药！是不是很真？” “……” 真，太真了，我亲手炼的呢…… 公仪九扶额，行吧，她放心了。 他都连自己都骗过了，她还有什么好担心他骗不过别人呢？ 公仪九没有再管入戏太深的丹阳子，和父子三人一起将院子收拾了一下。 这件事告一段落，她就该准备觉醒神体了，之后再抽空应付一下柳城主景行长和东方庆等人，将丹阳子是皇品丹师的事彻底坐实。 二房的人吃了教训，他们又有了这层身份作为威慑，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有人不长眼地找他们麻烦。 这样一来，她也就有了时间可以想法子将林剑天和林萧逸的内伤治好，后面有什么事都可以徐徐图之了。 公仪九长舒一口气，干活。 唯一值得挂心的就是在丹成时她为了避免雷劫泄露的一丝气息，按理来说就那么一会儿，应该不至于惊动天界。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忍不住去想这件事，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自己给忽略了…… 第二十一章 必然成功 “是她是她！果然是她！” “她真的是女帝转世！” 东陵国最高的山峰上，白云像水一样在周身流淌，冥风兴奋地拿着追魂罗盘大呼小叫。 不久前罗盘上的指针动了一下，虽然只有一下，但他绝对不会看错！ 指针指的就是双木城的方向，那个小姑娘果真就是灵州女帝！ 他居然真跟女帝搭上话了，她还对他说谢谢！ 身侧一人着玄衣立在山巅阁楼的围栏前望着那个方向，目光平静隽永，仿佛能望进那个小小的院落里去。 风将他宽大的衣袍吹得不断鼓动，仍无损他如松如玉的仪态。 听到冥风的话，他淡淡侧身，“这里不是你应该出现的地方，还是说……你活腻了？” “……” 冥风缩了缩脖子，讪讪地将罗盘收起来，“咳咳，主上哪里的话，属下这不是来护送冥雨的吗，这就走这就走……” 冥雨不觉得实力比他强上一大截的自己需要被护送，也并未给他一个眼神，只毫无感情地越过他拱手禀告： “主上，东陵国主求见。” 玄衣男子没有回应，冥雨也不再催促，仿佛这只是最无关紧要的事。 而澹台洲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目光始终注视的一个方向，与此同时掌心的磅礴的力量如同一道光柱直冲云霄，在天空化作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又遮天蔽日的屏障，将整个万灵大陆笼罩。 随着屏障的凝实，他体内的神力也如同洪水一样飞速流逝，本就白皙的面容似乎跟苍白了一些。 冥风心想主上的冥渊之体可不适合过度使用神力，忍不住开口劝道：“没必要吧主上，女帝的通天元息诀那么厉害，泄露的那点气息您也挡住了，上面根本发现不了的……” 咱真没必要把整个万灵大陆都用结界封上，还非得用神力，这和天道抗衡有什么区别？ “凡事都应尽善尽美。” 澹台洲平静道：“关乎她的安危，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冥风闻言闭嘴，暗道一声没救了。 偏生冥雨这闷葫芦也是一句都不带吱声的，就任由主上造作，他只好摇摇头，滚回了幽冥。 山巅阁楼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不停呼啸的风声。 冥雨也静静地看着同一个方向，任由白云不断翻滚，直到几滴凉意吹到她脸上，她才怔愣了一下，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时候她和现在的公仪九差不多大，满是硝烟的战场上夹着血腥气的雨滴连绵不绝，像针尖一样冰冷刺骨，落在她脸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直到有人俯身看过来，遮住了风雨，日月星辰十二章纹织就的冕服像朝阳一样融化了冷意。 “雨后会天晴的，战争也会结束。我以我的灵魂起誓。” 脸上脏污的血和泪被拭去，眼前变得清晰，仿佛往后的阴霾也一并烟消云散了。 “你愿意相信我吗？” 冥雨怔了怔，下意识想要回答，思绪却被一阵风吹回了当下。 后来确实天晴了，战争也结束了。可带来和平与安宁的人却不在了。 她将什么东陵国主抛在脑后，迅速结印，自发地在无边的天际又投去一道或许微不足道的光柱。 最后庞大的力量构成一道无懈可击的屏障，守护着这个天地的一隅安宁，终于让那个殚精竭虑了一辈子的君王也得到些许休憩之机。 主上说得对，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 公仪九是不会想到的。 她想不到自己冤家路窄的前未婚夫正为了自己累死累活，更想不到别人的下属也胳膊肘往外拐对自己念念不忘。 还有天上一些老熟人，更是想她想得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公仪九深吸一口气，认为自己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吃掉两个肉包、三个桂花糕还有十二个抄手。 顺便把汤也喝干净，养精蓄锐。 然后服下丹药觉醒神体。 林剑天叮嘱她吃完晚饭后睡一觉再说，先前炼丹已经很累了，但公仪九觉得自己这个年纪睡什么觉？她打小就是卷王。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不睡，开搞！公仪九一口一个大肉包，很快就风卷云残地将晚饭吃干抹净，趁嘴巴不注意把觉醒神体的丹药也扔了进去。 药香很快就在口中化开，像是一次性吞了一百个黄连榨出的汁液，苦味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让人一个激灵。 公仪九蹙了蹙眉，奇怪，她丹药也没少吃，更苦的也不是没吃过，怎么现在突然开始有些不能忍受了？难道是因为换了一个身体的缘故？味蕾开始变得比以前敏感了？ 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修为更高的人感官才会更清晰，客观上来说肯定是以前更苦。 可除了这个她一时想不到别的因素了。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精力分心去想了，因为药力已经开始发作了。 这份丹药的主要药引有三味，分别是引气入体打开灵窍的通灵九叶参、洗涤经脉的千年灵髓液，还有定魂安神稳固道心的凝魂幻心草。 首先让她感受到的也是通灵九叶参的药力，她感到心神和感官好像突然迎来一记闷捶，钝痛的同时也仿佛有什么屏障被打碎。 于是她开始感受到空气在震荡，明明闭着眼睛，却能够“看”到五颜六色的灵力在周围漂浮，并被她的身体吸引。 体内蕴含的能量也开始躁动，那是先天神体自发吸收的灵力。 这一刻它们被唤醒，再也不甘于宁静，并急切地寻找着一飞冲天的突破口。 可现在这具躯壳还并没有容纳和引导它们的能力，它们的躁动只会给主人带来痛苦。 与此同时千年灵髓液的药力也开始浮现，刺骨的凉意一点点席卷她的四肢百骸，而后像汹涌的洪水一样冲刷着她的经脉。 毕竟灵药只是灵药，它无知无觉，只是自顾自地发挥自己的作用，并不在意身体的主人会是什么感受。 丹阳子那句“下药猛”是对的，觉醒神体的药必须猛，尤其是在灵力相对匮乏的下界。 于是它带来机遇的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风险，一旦失败，轻则经脉寸断变成废人，重则当场毙命。 这些公仪九都没有对林家人说。 她闷哼一声，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冷汗也逐渐在额头浮现。 但她没有排斥那些能量，而是平静从容地接受它们，哪怕是再痛苦也丝毫不加以抵抗，并用神识辅以牵引和引导。 哪怕这一开始并不起作用，灵力根本就不听神识的话，反而变得更加不安地继续在体内乱窜，她也没有心急，只是一边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像是接纳一个懵懂的孩子一样接纳它们，直到它们开始变得驯服。 重来一次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她现在不会像个初学者一样手忙脚乱。 而且她不害怕失败，因为她必然成功。 第二十二章 凝魂幻心 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亮了。 林家父子三人在公仪九的院子门口不安地来回踱步，却又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唯恐惊扰了里面的人。 林剑天显然意识到女儿虽然答应得好好的，但并没有听自己的话好好休息，而是吃完饭就开始觉醒体质了。 他没办法责怪她，或许是过去不安定的环境给她造成了这样的生存焦虑，也或许是他们太弱小在她眼里不足以保护她。 以至于她严重缺乏安全感，一刻也不愿停歇。 林剑天只觉得愧疚和痛心，越发肯定她以前过着水深火热、朝不保夕的生活，至于连片刻的休憩都不敢有。 怎么办怎么办……林二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眼神询问道：觉醒体质的注意事项你们和她说了吗？那几味药很烈的，一定会很痛，万一失败怎么办？ 闭上你的乌鸦嘴！林萧逸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传音道：‘阿九既是神女转世，应该早就经历过这个过程，用不着我们操心。’ 而且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不过是不能修炼而已，他们养她一辈子又能怎样？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谁都控制不住担忧。 一会儿想到阿九现在肯定很难熬，一会儿又想到万一失败了她肯定会很伤心，还疑神疑鬼地担心又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在这个时候来捣乱…… 父子三人着急上火，但公仪九的事迹情况比他们料想得要好很多。 这种程度远远到不了她承受能力的极限，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体内的灵力在神识的引导下，夹杂着灵髓液的药力，一遍又一遍地洗涤着每一寸经脉，最红如同冲垮大坝的洪流，猛地撞开了丹田处的缺口，汇入了汪/洋大海…… 那便是属于修士的灵源，开了灵窍就能感应灵力，有了灵源就能储蓄力量。 而天生的灵源属性也决定了修士能使用和吸收的灵力是什么。 不过这只是普通人的法则，对公仪九来说不适用。 作为先天神体，她并没有什么属性限制，而且纳入体内之后都会纷纷转化成神力，需要使用的时候又依据等级变回灵力。 比常人多了一个步骤，但在神体绝对的修炼天赋下毫无影响。 公仪九长舒一口气，前面关卡已经过了，她的身体已经变成了绝佳的修炼体质。 这次觉醒匆忙又简陋，但其实比她第一次觉醒神体的时候要顺利很多。 身体上的痛处渐渐褪去，通灵九叶参孜孜不倦地引导她吸纳灵力，让她的贫瘠的灵源逐渐变得充盈，千年灵髓液也开始变得像温水一样柔和，安抚着先前开拓经脉的时候给她带来的痛楚。 但公仪九知道这还远没有结束。 最重要的考验还没有来临。 这时她心神一晃，明明还置身于思虞院的一个卧房，也没有睁开过眼睛，整个人却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周围一片苍茫，她下意识睁眼，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没有气味，没有声音，没有光，也没有黑暗。 这里什么都没有，仿佛是独立于世界之外的一个空间，她甚至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她没办法站起来，没办法去寻找出路。所有感官都被扼杀了。 她现在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所做的事——修炼。 现在她只有这件事可以做。 这没什么值得意外的，她本来就是想修炼，只是修炼的场合换了而已。 更何况她早就经历过这些，她知道是凝魂幻心草在发挥作用，也自己的位置根本没有换，更知道接下来自己会面对什么。 那是每一个踏入修炼一道的人都会遇到的问题——你为什么要修炼？ 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定下之后就不能更改，因为这就是你最初的道心和最深的渴望。 如果出现偏差或者动摇，将来很可能会止步不前或误入歧途，所以这一步至关重要。 公仪九必须直面自己的欲望，坦诚地接纳它，并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为什么要修炼？ 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第一次觉醒神体的时候，公仪神族的家主、也就是她的亲生父亲早就问过她这个问题。 在别的孩子在痛苦中说出“不想再挨罚”“不想挨饿”“不想死”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渴望时，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说自己想成为灵州之主。 那时的灵州之主还是她正在壮年的父亲。 他生死予夺，强大无匹，像一座不可攀越的山峰，碾死她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没有人不惧怕他。 可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坚定到近/乎凶戾，仿佛要将眼前这个人碎尸万段。 但家主却意外得满意，给了她人生中第一次赞赏，“很好，我的孩子，本君喜欢有志气的人——但你的能力最好能配得上你的鸿鹄之志。”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笑着用带着灵州权戒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体会濒死的感觉。 仿佛在说“要么成功要么死”。 最后，她通过了心境考核，也达成了自己的鸿鹄之志，亲手将自己的亲生父亲扼杀在了万人之上的帝位上，然后，取代他。 赢得了生路，也赢得了权柄。 但今时不同往日，公仪九不可能再继续渴求自己早就得到过的东西，她应该有另一个目标了。 这她也很快就想到了，那便是复仇。 没人会不恨背叛和杀死过自己的人，尤其这个人还是她的至亲。 她现在这么着急地觉醒神体也是为了防备可能会有意外、以更快地杀回天界报仇雪恨。 于是公仪九不假思索地确定了，这就是她现在的目标。 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情绪开始翻涌，她感到自己体内灵力运转的速度在加快，心跳在加速，呼吸在变重，也开始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和四肢，乃至看清眼前的一切。 不出所料，她看到了公仪策，那位背叛了她的至亲兄长。 而眼前，也恰好就是弑君之夜。 亲手赠予的长剑贯穿心口的痛处仿佛就发生在当下，毫无疑问地激发了她满腔的恨意和杀意。 公仪策突然凑到她面前，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眼中有她一时难以分辨的情绪，“我的好妹妹，从今天开始，我就会像你取代父亲一样取代你了，你拼尽全力得到的帝位马上就是我的了——你恨我吗？” 废话。公仪九心想。 谁会不恨背叛了自己的人？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曾经交付信任的至亲。 她想大概是她休养生息太久，也将他保护得太好，以至于让他觉得自己很特殊，也忘了她走过一条怎样的血腥路。 如果有机会，她会用最残酷的刑罚让他领悟夺嫡之争最后的胜利者真正的模样—— 可当她嗤笑一声，想要开口时，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这让她一时顿住，什么？ 难道当时自己根本没有说话吗？ 除此之外，她发现心间的情绪也无端得化为了虚无，仿佛那些她以为的愤怒和恨意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平静得匪夷所思。 而公仪策看到她无动于衷的模样，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往日温润病弱的脸变得更加癫狂，“不！你不恨我！” “你还在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明明都要死了为什么还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为什么还总是这么的平静？！”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怀好意对不对？你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我对不对？！” “你一定留了后手！” “你一定还会再回来！” “哪怕你脸上带着笑，嘴里喊着兄长，一副和我推心置腹样子，但事实上我在你眼里就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我的真心换不来同等的对待！你把施舍的怜悯看做亲情！把的不在意当成了宽容！你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 “我甚至配不上你的恨！” 许久之后，一句话幽幽落地—— “公仪九，你真高傲啊。” 发疯般的言语，像一道惊雷，公仪九蓦然回神。 第二十三章 改天换日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想起公仪策当时确实对她说过这些话。 可当时不知是因为错愕还是只将这当作是公仪策为自己开脱的理由，她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背叛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他说再多都掩盖不了这一点。 但这份内心深处的不在意也确实让公仪九意识到，公仪策说得那些话或许没有错。 她确实留了后手，她确实从来没有真正对他交付过信任。 她还活着就是最好的铁证。 她根本就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在意他，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对这场背叛感到愤恨。 恨是一种需要全身心投入才能长生的浓烈情绪，公仪策还没有那么大的分量，从始至终都没有。 公仪九，你真高傲啊……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这句话，忽而笑了，是，那又怎样？ 公仪策是不是忘了公仪神族不养闲人，他能活到现在靠得是谁？ 她有高傲的资本，也有不向他交付信任的理由。 只有过于天真的人才会认为自己一厢情愿的感情应该得到同等的回报，尤其是在面对高位者的时候。 性情稍微柔软一点的人或许已经开始觉得歉疚了，但公仪九一点都不。 她本就是君王，她足够铁石心肠，也有足够的配得感。 哪怕公仪策对她真有什么复杂深厚的感情，她也不觉得意外。 毕竟狗都能对主人产生感情，人为什么不会对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人忠贞？ 有人讨好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俯首称臣是所有依附她生存的人合该付出的代价。 如果不想做这些事，就应该从她的庇护下滚出去，别既要又要令人发笑。 而且他要是真有自己嘴里说的那样“付出真心”，一开始就不应该对她下手。 一边动手一边作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只让公仪九觉得恶心。 君子论迹不论心，她不看别人说了什么，只看别人做了什么。 从此以后，怜悯和宽容都将消失，摇尾乞怜的机会也不会再有。 她希望他最好做好了准备，拿出与她为敌应有的魄气来，别再优柔寡断令人发笑，这样她还能高看他一眼。 理清思绪后，公仪九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也丝毫没有被那几句话动摇心态，只是有些疑惑和遗憾。 疑惑的是公仪策能卧薪尝胆一千年，就代表他不是蠢人，那为什么还在明知道她留有后手的情况下动手？是对自己过于自信还是有别的倚仗？ 遗憾的则是目前看来自己修炼的根本目的不是为了复仇，可不是复仇那又会是什么呢？ 公仪九拖着下巴无奈地想着。 要是想不出来，心神可能会永远困在这里，而想得太久，她的肉身也可能会饿死…… 她属实没有料到，自己过去上千年的修炼生涯里什么艰难险阻都克服了，如今却卡在了看似最简单的第一步。 这时周围虚无似乎渐渐透明，像是变成了一层薄雾，将屋外的场景映在了她眼前。 父子三人正焦急地来回踱步，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眼中却是不加掩饰的担忧，还在她所在的屋子设下了一层又一层的禁制、阵法和毒粉，一只蚊子都没有放进来。 林萧逸还一趟又一趟地跑向小厨房，让她随时出来都能吃上新鲜热乎的饭菜。 他们觉得公仪九不肯休息，但他们何尝不是一样。 自从公仪九在这个家醒来，麻烦接踵而至，他们一刻也没有合眼，一直都是靠不断吞服丹药疗伤和恢复精力。 林剑天的境界已经下滑到了天灵一重，马上就会跌到地灵境，林萧逸的内伤也更严重了，缚灵术还残留在他体内没有除去，但他一直提心吊胆没有分心去留意。 林二丹也快把丹炉炼冒烟了，而且那丹炉还在因为公仪九炼丹时被劈出了几条裂缝。 虽然二哥的品味很难评，但公仪九依稀记得这丹炉是他的心头好。 可饶是这样他也始终没有说什么。 想到这里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又开始变幻，拉远。 公仪九看到了林耀祖父女在自己院子里摔打东西，看到他们求林家主为自己出头，传讯向各种靠山诉苦咒骂，恨不得生啖她一家的血肉。 也看到暂时偃旗息鼓的东方庆更加怀恨在心，时刻让人盯着他们，像一条毒蛇在暗处伺机而动。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人，看不清面容，但那份恶意却鲜明无比，随时都能冲上来将他们吞噬殆尽。 无数虚影在她眼前交织，各种杂音吵得她大脑钝痛，尖锐，错乱，像是永无止境的深渊…… 公仪九忽的鲜明地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游戏，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如果她在这里倒下，这个看似温馨的家会瞬间分崩离析，父亲兄长也很快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感到肩膀有些发沉，不知不觉已经担上了几条生命的重量。 所谓复仇还太遥远，眼前人才是她应该看重的。 所以，她必须修炼，她要保护他们，保护所有自己在意的东西，像从前守护自己的子民一样。 想到这里时，眼前的道路似乎变得清晰了，公仪九宛如看见了出口和曙光。 而林剑天等人就在那里等她，她笑了笑，正要起身向他们走去。 可下一瞬，公仪策阴魂不散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宛如心魔。 “你太天真了，妹妹。” 公仪九面色/微变，下意识不想再听。 可这道声音还是如跗骨之蛆一样钻入了她的耳朵，冰冷刺耳。 “才装了这么短短几天，就忘了自己是怎样的人了吗？” “你三岁被堂弟推入寒潭险些丧命，从此受寒毒折磨近百年，你五岁被奶娘暗算觉醒中断，差点就变成废人弃于荒野，你十岁在试炼场被千人围剿，挚友在最后关头想至你于死地……” “你是母亲争权夺利的工具，是父亲肆意摆弄的棋子，是所有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他们围观你的痛苦，嘲讽你的天真，却从未想过伸出援手。” “后来你变得比他们还要冰冷、狠毒和虚伪，你口蜜腹剑变得和他们一样，你用千般酷刑让他们凄惨死去，你不记得自己手里究竟沾了多少血，也不记得自己刀下有多少冤魂。” “你不敢松懈、不敢手软、更不敢流露丝毫脆弱，就连笑和眼泪都是精心计划好的陷阱——” 他缓缓叹息了一声，“这样的日子你过了一千年。” “一千年是多久你知道吗？” 公仪九蓦然回神，死死地看着他。 一千年，足够一个孱弱的孩子长大成人，足够灵州改天换日，也足够让一个习惯深入骨髓，再也难以磨灭。 公仪策轻抚她的面容，温润的眉眼中似乎带着怜悯，像一个真正的兄长那样。 他轻声道：“妹妹，在这一千年的尔虞我诈里，你早就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这样的你，知道什么叫真心吗？” 第二十四章 收尸趁热 “滚！” 公仪九一掌将他击散，眉眼罕见得出现了一丝烦躁。 什么爱，什么真心，也就公仪策这种矫情的人才会在意！ 然而熟悉的声音还是再度在身后出现，依旧温和悲悯，绵延不绝，不给她丝毫思考的机会，“妹妹，我用了一千年都没能让你动容，你又怎么可能才三天就对他们敞开心扉？” “承认吧，你没有你看起来的那么在乎他们，更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将他们视为了一生的软肋。” “在他们为你豁出性命的时候，你在权衡利弊，在他们对你坦诚一切的时候，你在遮掩隐瞒。” “你不敢告诉他们自己杀了多少血脉至亲，里面又有多少只因对你有威胁而丧命的牺牲者。” “你一边因为他们带来的温情而感动，一边又不受控制地怀疑他们对你好是因为虞夫人的预言，你总是忍不住想自己如果真的是个毫无价值的傻子还会不会是如今这副光景。” “你用权衡利弊的目光审视别人，也认为他人同样这么看待你。” “你敏感又多疑，你做不到真正的毫无保留，你这颗心早就被淬炼的铁石心肠。” “哪怕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终于从那个地狱爬了出来了，你也还是永远在伪装、在模仿，在努力地假扮得像一个正常人，明君、女儿、亦或是好妹妹……却从来都不敢让任何人走进你心里。” “你甚至在吃下他们送来的点心时，都要下意识先辨别一番。” “陛下，高处不胜寒……” “您当真是可怜又可悲……” 公仪九转身袭去，眼中杀意凛然，“闭嘴！” 她的手穿透了他的心脏，他却笑得愈发怜惜，像对待一个孩子一样摸着她的头，轻声说：“再好好想想吧，我的帝君妹妹，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以守护他人为一生之志？” “你应该正视自己真正的欲望了，不要总是对自己撒谎……” “我让你闭嘴！” 公仪九再次挥出冷冽一击，这个阴魂不散的人影终于烟消云散，这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可她并不感到清净，反而觉得前所未有的嘈杂。 公仪策的话、过往的记忆还有脑海中各种纷杂的念头全都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让她头痛欲裂。 公仪九不受控制地跌跪在地，用力抓着头发，从未有过地感到烦躁和愤怒，还有一些茫然，却不知道是对谁。 公仪策刚刚对她说的那些话明显并不是真实发生的事，而是她的幻觉。 可幻觉即是心魔的征兆。 那些话与其说是公仪策说的，不如说是心魔的声音。 公仪九简直都要气笑了，她连最简单的问心关都还没过，反倒先生了心魔？ 这居然也能让她生心魔？ 过去那么多磨难都没有动摇她的意志，结果她却在这个时候生了心魔？ 这到底有什么好生心魔的？！ 公仪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时间来不及了，她要快点度过这一关，否则要么是身体出问题，要么是被林剑天等人在担忧之下打断，不论怎样都对她的修炼不利。 可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不是复仇也不是守护，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怎么会有人修炼了一千年，却连这个都不清楚？ 那么多年都是白过的吗？！ 公仪九近/乎自虐般一遍接一遍地想着，又一遍接一遍地否定自己的每一个念头。 直到最后一丝力气被榨干，脑海也变得和周遭一片虚无，再也没有出路。 她终于瘫软在地上，开始笑了。 关关难过关关过，原来她走过万千难关，最后却忘了过自己那关。 …… 我认输。公仪九对自己说。 她缓缓闭上眼，放弃思考，近/乎臣服地、任由万千思绪在体内流淌，喜欢的，厌恶的，好的坏的，伟大的，卑劣的，全部都放任。 你该正视自己真正的欲望了，公仪九，不要总是对自己撒谎。 …… “小妹怎么还没出来？” 林二丹眼看三天三夜就这样过去，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这点时间对修炼者来说虽然不算什么，可小妹还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啊，也就体质比别人好一些而已，怎么想都该熬到极限了。 林萧逸无暇管他那些不吉利的话，因为自己也控制不住产生一些不好的预测。 他来回踱步，焦急地转身看向林剑天，“父亲，阿九不会出事吧，不如我们……” 再这样小妹的身体会出问题的。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丹阳子也催促道：“对啊对啊，收尸也要趁热乎，凉了梆硬就不好穿寿衣了！” “……” 林剑天沉默地移开目光，没有搭理他，握着剑柄凝神看着紧闭的房门良久，道：“再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再不出来，我们就进去。” 阿九也不是莽撞的人，不会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而且他一直留意着里面的气息，起初很规律，不久前波动了一会儿，最后又回归于平缓。 如果他的预感没有错的话……应该快结束了。 林萧逸和林二丹闻言只好按捺冲动，一分一秒地数着时辰。 阿九一定会没事的，一定。 …… “大房最近在做什么？” 经过几天的丹药堆砌下的休养，林耀祖和林瑶已经能下地了。 两人眉头紧锁，原本他们还以为丹阳子的事败露之后，大房肯定尾巴翘上天，势必要仗着皇品丹师把他们往死里打压。 可事实上林剑天却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们，这反倒越发让人惴惴不安。 下人连忙道：“回禀二爷，小的也不知啊，自从柳城主等人离开后，就再也没见过大房的人出来过！” 难道也是在休养生息？ 毕竟林剑天和林萧逸都受了伤，就算有皇品丹师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林耀祖拧眉想到。 如果是这样，那倒不必急了。 林瑶却有些心神不宁，脑海中还回荡着那日公仪九将金簪刺入她的肩胛骨的景象，夜里甚至会因为想起这件事而抽搐一下醒来，仿佛现在还残留着剧痛和那时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那真的是自己认识的林九吗？就算是恢复神志了也不至于…… 第二十五章 事半功倍 “瑶瑶，你在想什么？” 林耀祖注意到她的神色，不由将她抱进怀里，安慰道：“没事的瑶瑶，不过是一个皇品炼丹师而已，你的师父比丹阳子有前途多了，你也会成为比林二丹更加优秀的天才炼丹师。” “更何况你是我们林家最受宠的大小姐，又是皇家学院的学员，长公主对你多有关照，连太子殿下都对你青眼有加，论宠爱，无人企及，论权势，谁比得过你？” “林九有的你都有，林九没有的你也有。瑶瑶，你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林瑶听到他的话神情微僵，但由于微低着头林耀祖并没有看见。 于是林耀祖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天之骄子”女儿为了维持自己的体面，对于自己在皇城的生活一向只捡好的说，坏的是只字不提。 以至于一分好也能说成八分，让双木城人人都以为她在皇城也是天之骄子。 可她要是真的混得好，怎么会不跟她的哥哥一样好好待在外面，反而总往家里跑？乃至在试图移魂换体的时候一点都不担心从头来过？ 林耀祖从未去过皇城，哪里知道她的天赋在皇城不值一提，她的师父也不止她一位弟子，根本不像丹阳子在意林二丹那样在意她，就连指点她的时候都寥寥无几。 虽然几个师兄对她还算贴心，但那又有什么用？ 而所谓的长公主多有关照，也只是在宴会上有一面之缘而已，那个宴会还是讨好其他千金小姐进去的。 最后她还因为急于表现把那位千金得罪了，如今长公主估计连她的名字都不一定记得起来。 至于太子殿下…… 林瑶更是想都不敢多想。 莫大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她睫毛颤了颤，“爹爹，你说……林九会不会在觉醒体质？” 林耀祖顿时变了脸色。 该死，他怎么没想到，林九那傻子可是天灵体，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当然是觉醒体质！ 天灵体的份量可不是寻常天才可比的，皇家学院出入自如，届时岂不是会抢了瑶瑶的风头！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下去！ 他倏地站起来，想要做什么去阻止这一切发生，可又想到前几天刚吃的苦头，顿时有些犹豫。 现在大房风头正盛，就算他真的去了也不一定能成功。 再者好几天过去了还没动静，指不定是失败了，到时候用不着他动手大房也成不了气候。 而且瑶瑶也不差，就算林九真的觉醒成功，一时半会儿也追赶不上瑶瑶。 等过了这段时间，有得是机会对付一个六岁的小娃娃…… 可林瑶见他犹豫却忽然变了脸，眼中渐渐蓄泪，“爹爹，我害怕……” “我们已经得罪了她，她还用簪子扎我，等她天灵体觉醒，一定很多人想收她为徒，到时候……到时候瑶瑶在林家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林耀祖本有些为难，当看到她的眼泪顿时心如刀绞。 这可是他最宝贝的女儿，从前是多么的骄傲明亮，现在却被大房那些人逼成了这样。 林九是他们的心肝宝贝，瑶瑶难道就不是他的掌上明珠了吗？ 凭什么瑶瑶被折磨成这样 ，他们却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 现在只是出了一个皇品丹师而已，那傻子就敢嚣张成这样，真要是让她给觉醒，岂不是要害了瑶瑶性命？ 不行，他还是必须去阻止她！ 林耀祖眼中闪过一道杀意，阴沉着脸，看着林瑶道：“瑶瑶，你放心，就算是死，爹爹绝不会让任何人踩在你的头上！” 说罢他便大步朝屋外走去。 林瑶瞥见他眼中的决绝，心中终于稍稍安心，攥紧了衣袖。 她当然也知道现在不是继续和大房作对的好时机，父亲很有可能像之前一样讨不到好处。 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算有一丝希望她也不想放弃，一旦林九觉醒成功，就算活不了几天，也还是会夺去她林家第一天才千金的地位。 到时候谈论起双木城的天才，他们只会想起拥有天灵体的林九，而将她过去的所有努力遗忘。 那些围在她身边追捧不已的势利眼，也一定会对她弃之如敝履，转头去讨好那个傻子。 不，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在皇城过得已经够辛苦了，凭什么回了家还要仰人鼻息？！ 明明她才是让林家骄傲的人！ 林瑶的手不断收紧，直到掌心传来痛意，尚且稚嫩的眼中浮现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狠毒和恨意，狰狞到哪怕是作为亲生父亲的林耀祖回头看上一眼估计都会被吓上一跳。 她深吸一口气，神色恢复如常，打算跟上林耀祖去观察情况。 但两人走到半路，却被一个人拦下了。 “爹，您怎么在这？” 林耀祖诧异地看着林家主。 这几天他去求见了好几次，本想让让林家主给二房撑腰，没想到自从邪修的事结束后就再也没能见到他。 林耀祖还以为林家主也在上次和林剑天的对峙中受伤了，正在闭关疗伤。 可他抬头一看，却发现往常偏心纵容他的林家主脸色/微沉，问道：“你要去哪里？” 林耀祖下意识回答，“思虞院。” 他还诉苦道：“爹您应该听说了吧，丹阳子那老儿居然突破了皇品，而且林九也疑似在觉醒体质，要是再这样放任下去……” 林家主一向厌恶长房的人，像他一样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林耀祖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念，并且觉得要是林家主肯出手，局面定然会事半功倍。 然而片刻后，林耀祖说完，周遭却陷入了一片寂静。 林家主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老二，虽说大房与主家不甚亲密，当终归是林家人，林九更是你的亲侄女，你应当多加关照才是。” 林耀祖一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爹，您说什么？” 林家人，大房？亲侄女，林九？？ 林家主不是在林剑天境界跌落的时候就在筹划分家了吗？而且当初他们算计林九他也没放在心上啊？ 怎么现在开始扯关系了？ 林耀祖以为对方是在说反话，可眼前寸步不移的身影让他意识到好像不是这样。 他的脸僵了僵，思及自己一脉相承的趋炎附势，很快就明白了林家主的意思，“爹，只是一名皇品丹师而已，犯不着与他们从归于好。” “而且那皇品丹师是丹阳子，又不是他们自己，他们仇敌无数，丹阳子不可能一直护着他们几个拖油瓶。” “更何况您看他们这副众叛亲离的样子，就算和皇品丹师交好，也不会给我们林家带来什么好处的，还不如尽快……” 清理门户，斩草除根。 林家主却看着思虞院的方向，也不知道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皇品丹师还在其次，这几日我一直在想，既然虞夫人说林九会在此时恢复神志的事兑现了，那么其他预言，会不会也是真的……” 自从林九醒来后，他察觉有异，便一直暗中观察。 发现长房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会恰到好处得化险为夷，如果是巧合的话，这未免也太巧了…… 林家主总不免想到那日林九的眼神，那种处事不惊的镇定和从容，当真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该有的吗。 如果是真的，让林家重振往日辉煌的机会…… “不！不可能！” 林耀祖还没来得及说话，林瑶就已经接受不了开口了，她眼中充斥着愤怒与恐慌。 注意到林家主看过来的眼神，她努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祖父，您多虑了，这只是巧合而已。” “而且谁觉醒体质要花上三天？” “我看林九早就在房里饿死了，保不齐他们正在围着她哭呢！我们过去一看便知！” 林家主闻言微微蹙眉，不是很满意这个猜测。 但同时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三天过去了还没有动静，成功的可能性确实微乎其微了…… 第二十六章 破而后立 但摒弃所有念头，乃至早日度过问心关的紧迫感后，公仪九脑海中浮现了很多很多画面。 有在天界的过往，也有和林家人相处的时光，甚至还有她以为她早就遗忘了的第一世，也就是她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 她已经想不起她最初叫什么名字，有着怎样的家庭，唯独让她印象深刻的居然是自己貌似成绩很好，几乎回/回都考第一名，哪怕是生病都要爬起来去考试，结果因为生病发挥失常被人赶超，气得她病得更重了…… 公仪九被自己逗乐了，很快又想起了在天界的日子，那时她也是次次都要成为最优秀的那个。 可这也没办法，灵州之主的位置只有一个，如果不是她就会是别人，如果别人活下来了她就会死。 她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她想要改变这一切。 于是她一步一步地往上爬，一刻也不敢停歇。 可后来真正站在了万人之上，达成多年的夙愿，原本死气沉沉的灵州变成人人向往的世外桃源，原本硝烟四起的天界迎来了久违的和平安宁，她也成为了人人称颂的千古明君，她却无端得感到沉闷和困惑。 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遗忘在了角落，却怎么也找不回来。 在日复一日的政务中，这份沉闷和困惑被不断堆积，直至再也无法忍受—— 公仪九忽而想起，最初自己在将一缕魂魄投入轮回境时的打算，并不只是为了防备他人，而是在寻求一个出路。 她早就想离开那里，好好问一问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了。 但总是因为政务缠身亦或是各种各样的责任，让她没有办法去放手一搏。 而现在，她终于有了答案。 公仪策看人很准，心魔也没有说错。 什么明君，什么好妹妹，什么带来和平的九天神女，那根本就不是她，或者说不是全部的她。 她有过善良宽容伟大的一面，也生来高傲、冷漠、自私，且不以为耻，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以善为名。 她成为明君是因为她享受被拥戴，她假扮好妹妹也是因为她想要得到所谓的真心，她去争、去抢、去杀人，从来不是为了活命的无奈之举，而是她本身就喜欢那样热血沸腾的生活。 她从一开始就想要站在世界之巅，想要拥有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她想要战争与和平、痛苦与安宁，生杀予夺，万千命途，皆系于她一人之手。 她渴望掠夺，也不吝奉献。 想要世人畏惧，亦要世人爱我。 所谓成为灵州之主、报仇雪恨亦或是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都是她庞大欲望中的冰山一角。 她想要的很多很多。 多到让自己都愧不敢言。 而外界的压迫掩盖了她的本心，让她以为自己身不由己。 第一世所带来的道德枷锁同样让她习惯成为一个好人，以至于忽略了人性本恶也包括自己。 她以为恶即是恶，欲即是罪，渴求情感是一种软弱，而那些都不过是在骗自己。 事实上野心无罪，自私无错，而软弱更是人的本性，对任何一点的否定都是对自己的背叛。 她确实在公仪策俯首称臣时感到快意，也确实在林家人对她关怀备至时冷漠多疑，与此同时她又自私想要得到他们带来的温暖——那又怎样？ 谁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我就是我，爱我的人依旧会爱我，恨我的人怎样都会恨我。 如果爱会因为看清真相而消失，那便不是真的爱，如果在得到一样东西的同时还要害怕失去，那这样东西便从来都没有真正属于她。 公仪九终于明白自己一直感到困惑的地方在哪里了。 她活了那么多年，看清了世间万物，却唯独没有看清自己，接受了很多人很多事，却唯独没有接受自己，渴望得到爱，却没有学会爱自己。 那么，从现在开始，她要重活一次。 她将爱自己的善恶两面，爱自己的野心私欲，也爱自己的勇敢与懦弱、坦诚与虚伪。 她将接受自己的一切，也承认一切的发生，从此所做的所有，都将发于本心。 再无人能阻挡她的步伐，也再无人能左右她的命运。 哪怕是必然死去，她也只为自己殉道。 从此以后世界即我，我即本真。 万物轮回，初心不悔。 这一回，我要的是—— 无上的自由！ 而想要做到这一切，需要的是无上的力量，和无上的权柄。 灵州之主不够，天界至尊也不够，现在更不够。 公仪九开始感受到久违的野心在体内翻腾，像是什么压抑已久的巨兽终于复苏，刹那间，万丈青天上的云海无声翻涌，炙热的日光从九天云霄上倾斜而下。 周遭的灵力也蓦地躁动起来，如同信徒朝圣一样浩浩荡荡地朝她涌去…… 门口的父子三人连忙看过去。 争执中的林耀祖等人也倏地一惊。 双木城中被惊动的人亦不少。 发什么了？怎么林家又冒出这么大的动静来？难道丹阳子又出了一炉丹？ 与此同时的东陵高峰上晴空万里，清风依旧，山川河流尽在脚下，结界已经大功告成，冥雨收回手，却见主上仍看着天际的某一个方向出神，而那里分明什么都没有。 她问：“主上在看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澹台洲仿佛才从一种无声的震动中收回思绪。 他轻声道：“九重天上的神主星亮了。” 什么？冥雨顿时怔住。 九重天，神主，那不是—— 澹台洲缓缓叹息，看着远方的万里晴空，在那下界看不到的九重天上，一场风暴正在酝酿，“破而后立，绝地问心，她果然还会再回来。” 有些人生来就光辉万丈，灵州之主都不过是起点，只是从前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冥雨不太能听懂，也对九重天的事不甚了解，但从他的只言片语推断出这大抵是一件好事，于是也罕见得流露出几分笑意，还好设下了结界。 冥风听到这话却炸了，等等等等，九重天和咱幽冥是不死不休的宿敌啊！ 神主现世，大敌当前，好不容易稳定的局势马上就会被打破，这算哪门子好事？！ 你们到底在高兴什么？？？ 或许是因为视线太强烈，两人面无表情地看向了他。 “……” 行，我走，我这就走。 皇帝不急太监急，你们自己傻乐去吧！ 看到时候你们怎么收场！ …… 然而片刻后他还是悄悄回来了。 真的不能不走吗……？ 他只是想看个热闹而已。QAQ 第二十七章 都别拦我 天空阳光正好，彩云漫天，聚集而来的灵力更是几乎形成了旋风。 公仪九的心神已然回归当下，无数五彩斑斓的灵力正朝她涌来，很快就没入了刚刚开拓好的经脉，运转几个大周天，最后如同溪流入海一般汇入了灵源当中，修为也节节攀升。 而且这个过程都不需要怎么费力，就跟呼吸一样简单自然，仿佛千难万险的修炼从来都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其实公仪九从前修炼也差不多是这个状态，但不知道是不是心境开阔了，明明这里灵力更加贫瘠，她却觉得比在天界时还要轻松不少。 仿佛天地日月、山川草木，乃至地里的蟋蟀都那样恰到好处，令人心旷神怡。 人在开心的时候可以原谅全世界，此时此刻她甚至对公仪策都产生了一丝谢意，心境对于修炼到后期的人来说至关重要，要不是他那一剑让她脱离了束缚她的旧环境，她还未必能这么快想通那些事。 她有预感，自己今后的修炼之途，一定会比从前还要顺遂自然，精彩纷呈。 大致稳定气息后，公仪九九就把房门推开了，明媚的阳光和林剑天父子三人一齐迎了上来。 “阿九，你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是不是觉醒成功了？” 公仪九带着轻松的笑容，依次回答他们的问题，“我很好，哪里都很好。” “没有不舒服。” “对，觉醒成功了。” 得到肯定的回复，他们顿时松了一口气，像是劫后余生一样看着她，几乎有些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阿九，你以后也能修炼了……” 公仪九还是有些受不了这个场面，忍不住开口，“那个，我有事和你们说……” “嗯？什么？” 父子三人努力冷静下来，认真的看着她做倾听状。 公仪九坦言道：“因为以前的一些事，我不太擅长和家人相处，但我很开心遇到你们，很开心成为你们的女儿和妹妹，也希望和你们风雨同舟一起走下去……” 她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她和常人不同，又发现了多少。 但她确确实实觉得这里很好，几乎是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向往的氛围，这让她感到愉快和安心。 或许她还没办法像一个正常的女儿和妹妹一样和他们相处，也依然时不时会被过去的习惯操控，但她至少也应该交付一份坦诚，这也是她对自己的一个交代。 她认真道：“所以，如果以后我有什么行为让你们觉得不适应或者不舒服，你们可以告诉我……”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便落入了温暖的怀抱中。 林剑天将他拥入怀中，一向克制的父亲动作有些用力，声音也有些沙哑，“阿九，我们都知道。” 这哪里还用开诚布公地说，她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就已经暴露了过往的无数风雪，那一定是他们想象不到的千难万苦。 可饶是这样，她也没有封闭自我，而是仍然愿意坦然接纳他人，这是何等的豁达与坚毅？ 他们能感受到她的真诚，亦能感受到她身上难以磨灭的伤痕。 他们扪心自问，如果遭遇那些事的是他们自己，他们能做到像她一样吗？ 他们觉得大概是不能的。 可这样的事，她却做到了。 这样的她，不是他们的女儿和妹妹，也是一个很让人欢喜和心疼的小姑娘。 林萧逸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笑着说：“我们也是第一次当父亲和兄长，也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阿九要是发现了，也一定要和我们说哦。” 公仪九眨了眨眼，看着他眼里的温柔笑意，用力点头，“好。” 这时她忽而意识到一件事。 他们对她的好除了血缘关系之外，还源于他们他们本身的善良。 她想他们这样的人，就算她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不是天灵体也不是神女转世，哪怕只是路边捡到的一个孤儿，他们也会这样无微不至地对待她的。 因为有些人就是这样，生来赤诚，明月清风，将君子品行贯彻始终。 只是她从前遇到的太少，于是便忘了世上其实还存在着这样的人。 没关系，往事如烟，以后她还会遇到各种各样、好的坏的、形形色色的人，不虚此生。 然而林二丹却在这时候极其煞风景地捏住了公仪九的嘴，“闭嘴啊！不要再说了！这么肉麻的话说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 “你看看！你看看！” “……” 公仪九一脚踹了过去。 林二丹嗷的一声弹跳起步，然后愤怒地指指点点，“说什么来着？刚刚说什么来着？不是说要好好相处吗？你怎么还对哥哥动手呢？有你这么当妹妹的吗？” “你撒谎！你没礼貌！你为幼不尊！你不敬兄长！” “……” 公仪九的拳头硬了。 她决定收回对他的友好评价，并认为他就是欠打！ 公仪九再次一脚踹过去，而且精准地命中他的屁股，“看好了，我动的是脚！” “嗷！疼疼疼！” 林二丹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匪夷所思又警惕地看着她，“不是、你这鼻嘎大点的小东西怎么动作这么快！居然还能够到我的屁股！飞起来踢的吗？还是练了旋风无影腿？” “……” 公仪九更生气了。 别拦我，都别拦我。 哥哥多得是，这个必须死！ 林萧逸非但没有拦着，还揪住了林二丹的后衣领，并温和地鼓励道：“打得好，阿九真厉害，你居然一突破就是初灵六重境了，这样的天资，整个万灵大陆都找不出第二个。” 林二丹一听，冒着挨揍的风险定睛一看，我嘞个豆，还真是诶！ 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初灵六重了，都赶上林瑶了，这是正常人的修炼速度吗？怎么跟不要钱似的？ 怪不得打人这么疼！ 公仪九听到下意识感受了一下，却有些疑惑道：“初灵六重境？这是什么？这也算修为？” “？” “？？？” 林萧逸险些被呛到。 林剑天陷入了沉默。 林二丹瞪大了眼睛，几乎有些惊恐地看着她，“你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初灵六重境是什么，这也算修为……？ 这他妹说的也是人话？？？ “……” 第二十八章 闻所未闻 察觉到周围凝滞的气氛，公仪九默默地闭上了嘴。 对不起，这她是真不知道。 她原来神魂残缺，又不会修炼，记住的东西也没多少，根本就不知道下界的等级划分。 这次觉醒结束后，她也就感觉体内的灵力多了一点而已，但也只是聊胜于无，比不上从前的亿万分之一。 而且她如果再认真调息一会儿，修为应该还会更高，不过这么点灵力多一点少一点对她来说都没区别，她还是选择早点出来让他们安心。 但父子三人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们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选择了沉默，好好的天就这样被她聊死了。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打断了院内的气氛。 几人抬头看去，只见林家主这几个不速之客。 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公仪九，林家主神色深沉，林耀祖的脸臭得难看，身后的林瑶更是咬碎了银牙。 该死，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 初灵六重境也算修为——？ 这是人话吗？？知道正常人修炼到这个境界需要多久吗？？？ 如果初灵六重境都不算修为，那他们算什么？！ 算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吗？！ 林耀祖父女一时间杀人的心都有了。 见他们来势汹汹，林剑天等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几乎是想都不想就起身挡在了公仪九前面。 “家主有何贵干？” 林家主看到他们眼中不加掩饰的警惕微微蹙眉，淡淡道：“自然是我来看看我的孙女。” 父子三人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缓和，反而愈发冰冷，“无事不登三宝殿，家主有话直说。” 林家主深吸一口气，仿佛才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已经变得这么剑拔弩张了。 他的目光落在公仪九身上，察觉到她身上的气息变化，目光顿时变得深沉，“她觉醒成功了？确实是天灵体？” 公仪九察觉到灵皇境的神识落在她身上，带着神识和看货物一样的估量，像是要将她的每一根骨头都拆开看个清楚。 而公仪九此时也并没有用通天元息诀隐藏实力，所以林家主一览无余。 他越看越屏气凝神，呼吸加重，眼中的炙热也越发浓烈。 林剑天当即持剑挡开了他的神识，他境界虽跌，但曾经的修为远胜林家主，神识自然也不逊于他，声音冷硬地开口：“是与不是，与家主无关。” “若无要事，还请回吧。” 林家主已经得到了满意答案，心头火热，也不在意林剑天绵里藏针的话，反而对着公仪九欣慰地笑了，“是就好，是就好，如此我们林家复兴有望，祖父也就放心了。” “来，阿九，乖孙，过来让爷爷好好看看……” 公仪九还未有反应，林二丹就一把抓住她忍无可忍道：“闭嘴！你听不懂人话吗？！你算哪门子祖父！不需要你在这里惺惺作态！滚！” 林家主神情微变，身边很快就响起怒骂。 “放肆！怎么跟长辈说话的？！礼仪教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林耀祖故作愤怒地开口，但目光却始终死死地聚集在公仪九身上，该死，还真让瑶瑶猜中了，这傻子居然还真的在觉醒体质，还成功觉醒了！ 那以后林剑天膝下岂不是有了一个天灵体的女儿？ 这样日后瑶瑶在林家该怎么自处？！ 林二丹将公仪九挡得严严实实，不耐地对着他们翻了个白眼，“礼仪教养那是对着人的，你算那条狗也好意思来别人家吠？” 林耀祖的脸顿时气黑了，“你——” “你什么你，死狗！” 林二丹懒得和他掰扯，直接牵起公仪九道：“小妹，别理他，我们走。” 林耀祖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林家主也被林二丹粗鄙的话弄得一肚子火，但念及他的师父是皇品丹师，而且他一直是这个德性，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当作耳旁风。 他重新将目光看向了公仪九，微微弯腰，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慈爱，以至于都让人觉得割裂。 “好了，一家人吵吵嚷嚷的想什么话，我这次是来找阿九的，你们不要太大惊小怪。” 说着，林家主拿出了一个精致漂亮的鎏金匣子，笑着递给公仪九，无视父子三人的愤怒，也仿佛之前的龃龉从来没有发生过，“阿九，来，不要怕，你这次做得很好，这时祖父给你的奖励。” 然而林剑天等人的脸色却变了，因为林家主说话的时候灵皇境的威压倾泻而出，几乎使得他们无法动弹，自然也就无法及时带着公仪九离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阿九——” 他们又急又怒，几乎想立刻带着公仪九离开。 但公仪九却给了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迎着林家主慈祥的目光走上前来，忽而露出一个笑容，“你说你是我的祖父？” 林家主的眼神越发惊异。 果然，这个孩子果然是不一样的！ 他的威压虽然没有针对她，但溢出的余威也足以让任何灵皇境以下的人噤若寒蝉，结果这孩子却丝毫不怯，如此心性绝非常人可比！ 最重要的是，她果真觉醒了天灵体，还一觉醒就是初灵六重，瞬间抵过林瑶数年的努力！ 这就是天灵体的威能吗？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见公仪九神色间并没有排斥，很快想到这孩子恢复神志没几天，恐怕对谁都很陌生，和林剑天几人也未必有感情。 这样的话，他岂不是可以将其带到自己膝下的培养，日后…… 思及此，林家主的神色越发慈爱，双手扶住公仪九的肩膀，“没错，乖孙，我就是你祖父，也是林家的家主，我们都是一家人，你万万不必生分，可以叫我爷爷，以后我就是你最亲的家人……” 公仪九还未有反应，林剑天几人就面色一沉，林耀祖也被一口气哽住了。 虽然他知道自己亲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但这样宠爱一个六岁的黄毛丫头也太过了吧！ 这样的话对瑶瑶都没有说过！ 这让瑶瑶心里怎么想？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而林瑶也确实很不好受，她攥紧了衣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一幕。 爷爷？呵呵，她三岁觉醒，刻苦修炼，百般讨好，直到考入皇家学院才得以叫林家主一声爷爷，以示她在林家独一无二的地位。 结果林九倒好，什么都不用做，一觉醒就能得到这个待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多祖孙情深！ 那她过去六年的努力都算什么？！ 天灵体，天灵体就这么重要吗？！ 明明她才是林家唯一的天才千金！ 现在却一夕之间全被夺走了！ 最最最可恨的是，这个小贱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故意说那种话嘲笑她！笑她六年的努力还比不过她一天的修为！ 偏生现在还有很多林家旁系闻讯而来，神色各异，惊呼声和议论声此起彼伏，像从前那样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寥寥无几，有也是比较和怜悯。 “天哪，听说那傻……林九觉醒成功了？” “对对对，你快看她身上的气息，她已经是初灵六重了！” “我的天，这就是天灵体？这还是人吗？修炼更喝水吃饭一样简单，一觉醒就是初灵六重，林瑶修炼了六年才初灵六重！我还以为林瑶的天赋已经很好了！” “怪不得她那么想要……我听说他们找邪修……移魂换体……” “嘘，人都在呢，小声点……” 林瑶越听越气，恨得呕血，几乎想当场掐死他们和公仪九！ 第二十九章 公平公正 周遭嘈杂不堪，无数或震惊或嫉恨的目光落在公仪九身上。 而她却始终神情淡淡，不论是对于林家主的话还是对于众人的议论，都始终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毕竟这样的人她见多了。 曾经还有人一度对她喊打喊杀，结果转头就想爬上她的床当她的脔宠。 相比之下，林家主都可以说是清新脱俗了。 于是公仪九没有丝毫众人以为的她应该有的受宠若惊，反而有些随意地接过林家主手中漂亮的玉匣打量着，笑容倒是没有变，声音也是很符合这个年纪的天真无邪，“祖父原来这么‘看重’我吗？那上回我险些遇害你为什么要偏袒林瑶呢？” “是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有觉醒吗？” 林家主神色一僵，脸上的慈爱凝固了一瞬，没曾想会被一个六岁的小孩子下了脸面，以至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时看着有些滑稽。 围观的林家旁系更是震惊，说话这么直白的吗？这和指着鼻子骂家主前倨后恭、唯利是图有什么区别？ 林九真的恢复神志了吗？这也太“童言无忌”了吧…… 现场瞬间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吭声。 林二丹却一点都不怵，当即笑出了声，给林九比了个大拇指。 小妹这张嘴说话就是好听，尽得二哥真传！ 就是说，邪修的帐还没算清呢，也好意思来这里装慈祥祖父？真当别人是傻子呢？ 哈哈，没想到吧，小妹早就不傻了！ 林家主缓缓收敛了笑容，有些黑沉的目光落在公仪九身上，一时让人分辨不出他的喜怒，只有若有若无的压迫感让人无法忽视。 再如何他也是灵皇强者，林家的一家之主，不是六岁小儿可以顶撞的。 哪怕这个六岁小儿再有前途，那也是她以后的事。 林剑天下意识握紧剑柄，围观人群屏气凝神，而林耀祖父女则幸灾乐祸。 尤其是林瑶，她简直要乐坏了。 谁说林九恢复神志了？她看这傻子明明是比以前更傻了！ 不就是觉醒了天灵体吗，再厉害现在也不过是个初灵境，灵皇碾死她不费吹灰之力。 就这样还敢顶撞家主？怕是不要命了吧？ 公仪九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凝滞一样，在林剑天几人紧张焦急的目光下，莞尔一笑，“不过我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你说对吗？爷爷。” 噗嗤，林瑶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得罪人之后知道补救了？ 但家主哪是这么好敷衍的吗？别说爷爷，就是叫天王老子都—— 然而下一瞬，就见林家主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慈爱地朝公仪九笑了笑，“阿九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你说得对，所以爷爷这不就带人来向你道歉了吗？” 说罢他冷眼看向林瑶和林耀祖，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两人顿时一愣，什、什么？ 道什么歉？跟谁道歉？？？ 公仪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啊……原来你们是来道歉的啊，真是有失远迎。” “不过看你们的表情，可一点都不像是要道歉的样子呢……” 见林耀祖父女俩还愣在原地，一点眼色都没有，林家主冷了脸，“还杵着干什么？你们听信邪修谗言让阿九受惊，若非她心胸宽广，你们早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现在还不快向她道歉！” “？？？” 心胸宽广？她？？？ 林耀祖和林瑶都要气炸了。 他们确实勾结了邪修没错，可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处都没落着，不但遭受反噬废了一颗还魂丹，还被险些被林剑天那疯子打死！ 这怎么看也是他们吃亏啊！ 结果现在还要跟林九道歉？？？ 这还有天理吗？！ 睁眼说瞎话也不带这样的吧！ 父女两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家主，又惊又气，显然是不打算照做。 他们平常都是被捧着惯着的，现在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个六岁小儿道歉，这让他们以后面子往哪儿搁？！ 然而林家主并没有给他们拒绝的机会，下一瞬，林耀祖和林瑶就感到泰山压顶般的威压落在了自己身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跪在地。 膝盖撞在地上的声音令人牙酸，惊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林家主目光沉沉地看着公仪九，神色依旧慈爱，笑容却不达眼底。 “现在满意了吗，孙女。” 公仪九微笑，仿佛没有察觉到他“见好就收”的暗示，耸肩道：“爷爷，他们还没给赔礼呢。” 林家主深吸一口气，又挥袖将林耀祖父女二人腰间的乾坤袋抛给了她。 “现在呢？” 不！林耀祖和林瑶都要疯了，那可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公仪九接住掂了掂，这才对林家主露出灿烂的笑容， “谢谢爷爷，您真是一位公平公正的好爷爷，我相信他们一定会记住这次教训的。” “……” 林家主忍了又忍，看着她的天真无邪的笑容发作不是不发作也不是。 他怎么也没想到打一棍子给个甜枣这样的事还能发生在他身上，而且是被一个六岁的孩子算计。 先是将话挑明给人以警告，又言笑晏晏满足他想要拉近关系的目的，恰到好处地踩在他动怒和妥协的临界点，并以此拿捏他牟利。 可偏偏他没办法拒绝，毕竟这样的天才真的太珍贵了。 不但是天灵体，还是一觉醒就突破初灵六重的天灵体。 林家从未出过这样的天才，整个东陵国都没有。 还有虞夫人的预言…… 如果用这点蝇头小利就能将其，也不失为一件划算的买卖。 怪就怪谁也没有料到那女人的女儿当真会恢复神志，明明当初找了那么多名医都没有看出来。 林家主再次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没有计较她疑似含沙射影的阴阳怪气。 片刻后，他重新将审视的目光落在公仪九身上，压下眼底的暗潮汹涌，缓缓开口，“阿九是个聪明的好孩子，爷爷希望你一直都这么聪明。” 既然明白他态度转变是因为天灵体，也利用天灵体从他这里得到好处了。 那么从今往后，她身为林家人，也理所应当要尽到自己的义务。 不待公仪九回应，林家主便替她做出决定，淡淡道：“既然你可以修炼了，日后便和其他林家子弟一样上族学吧，家族功法不可荒废。” 说罢，他又似笑非笑地开口，“还有，你痴傻了太久，落下许多课业，一时半会儿跟不上族中其他兄弟姊妹，今后便来主院住下，爷爷亲自教导你。” 第三十章 神仙日子 周遭顿时传来艳羡的目光。 天哪，这傻子运气也太好了吧！ 痴傻了那么多年突然清醒过来觉醒天灵体也就罢了，还能得到灵皇境家主的亲自指导，日后修炼岂不是突飞猛进？ 明明都是林家人，待遇真是天差地别…… 林瑶听到林家主的话，本就难堪的面容愈发扭曲，嫉妒都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了。 呵呵，爷爷亲自指导，把你高兴坏了吧？ 从今往后我们势不两立！ 但林剑天听到林家主的话却沉了脸色，“阿九是我的女儿，自有我来教导，不劳家主费心。” 林萧逸和林二丹也冷声嗤笑，“从前不见家主如此关心阿九，现在阿九体质觉醒，您倒是开始上演祖孙情深了？您自己不觉得羞愧吗？” “羞愧？该羞愧的是你们。” 林家主嗤笑一声，却全然没有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天灵体是整个家主的瑰宝，由谁来教导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他淡淡地看着林剑天，眼中毫无对亲生儿子的情谊，只有冷漠和厌恶，“你既灵源受损、时日无多，日后便好生休养吧，莫要像从前一样意气用事，耽误了大事，也耽误了我孙女的前程。” “再者——” 他忽而笑了笑，又看向了公仪九，“阿九是个聪明的孩子，她知道该怎么选，对吗？” 场面瞬间寂静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公仪九。 就连林剑天和林萧逸几人也不曾再言语，像是想要开口但又顾忌着什么而放弃了。 虽说家主不算什么好的长辈，也和长房矛盾不断，但最是看中家族利益，就算是为了天灵体也会全力培养阿九。 若是阿九在他膝下长大，不说别的，修炼资源定然是不必忧心的。 而且林家主身为灵皇，也定然能护她无忧，不像他们…… 思及此，林剑天忽而泄了力，罕见地对公仪九笑了笑，“没关系阿九，你可以做出最适合你的决定。” 林萧逸和林二丹也这样看着她，虽眼中满是担忧和不舍，但想通之后也没有再开口阻止。 他们知道阿九很聪明，就算到了林家主这里也一定能照顾好自己。 只是刚刚还听到她说要和他们一起走下去，那时的氛围当真令人憧憬，没想到…… 公仪九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林家主志在必得的神色，叹了口气。 她要是想跟着林家主，早搬到主院去了。 不过这老东西还真是事儿多，她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好啊爷爷，我可以进你的私库睡吗？” 林家主听到她同意，笑容顿时浮现在脸上，但又一顿，“……你说什么？” 公仪九眨了眨眼，怀里揣着一堆宝贝，“您不知道吗爷爷，我一般都是要和天材地宝一起睡的，不然会睡不着的。” 林家主气笑了，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的事一样，“胡说八道什么，你若是不想——” 然而公仪九下一瞬就推开了自己的房门，现场顿时传来一阵吸气声。 “老天……我看到了什么……” “聚灵石！他们拿聚灵石铺底！”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这不是一块难求的东西吗？！” “绝对是真的！我见过聚灵石，你们仔细看看就知道了，而且你们没发现这个院子的灵气都比外面浓郁一些吗？” “我去，我还以为是这里的风水好……” “还有照明的夜光珠、窗户上的安神风铃、桌上的灵玉花瓶……这这这不是宝贝就是地品灵器啊！” “尤其是那个床，那居然是紫灵檀木制成的，就是家主用来当扳指的那个，她居然直接睡在上面！这么大的一个床，这得用多少紫灵檀木啊！这得花多少钱啊！” “救命，她过得都是什么好日子……” “大房居然这么有钱吗？” “其实也正常，她爹以前是东陵剑圣，皇室的座上宾，八个哥哥也都是声名在外的天才，这能缺钱花吗？他们以前真的阔过，我看现在这种程度都是缩衣节食了，不然怎么光铺她一个院子？” “她缩衣节食？那我算什么？？居家乞丐吗？？？” “不行了，我要晕倒了……” 林家主一时也震在了原地，感觉拇指上的扳指都在发烫，第一次觉得自己拿不出手。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林九是天上下来的神仙还是怎么的，有必要用这么多东西供着她吗？ 而且她之前还没有觉醒体质呢！ 大房这些人疯了吧？？？ 公仪九注意到他们的神色，默默地合上门，以防他们冲进来抢。 林剑天他们一家对闺女是真的好，什么都给她用最好的，虽然这些东西在她眼里不算什么，起先她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 但注意到林家主把她用来做床的木头这么宝贝地戴在拇指上，她就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好心地等他们消化一会儿后。 公仪九对着林家主扬起了灿烂的笑容，“爷爷，这些破东西我都用腻了，你这么看重我，还是林家的家主，一定会给我一个更大更好宝贝更多的房间对不对？” “……” 破……破东西？ 林家主大脑都空白了一下，勉强扯出一个严肃的神色，批评道：“你年纪轻轻，怎可如此铺张无度，这些东西还能用便搬过去继续用吧，以后应该将心放在修炼上，知道吗？” “啊……好吧。” 公仪九神色犹豫地答应了。 可还不待林家主松一口气，她又掰着手指头道：“那我就专心修炼好了，爷爷只需要每个月给我准备一滴灵髓液、十几颗丹药还有几十万灵石就好了。” “对了，灵髓液要千年的，百年的几十年的不行，我一直用的是这个，别的用不惯……” “丹药不能低于皇品，那个太垃圾了，是药三分毒，我吃了会走火入魔的……” “还有灵石也要上品，不然里面有杂质，对我修炼不好……” “…………” 千年灵髓液、皇品丹药、上品灵石…… 林家主好一会儿才找回心神，匪夷所思地低头看着她，怀疑她在说梦话，“你一个六岁小儿、你要这些做什么？！你用得上吗？！” 他怀疑这丫头在拿她开涮！ 这些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东西吗？！ 他又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公仪九听到他的反问却瞪大了眼，仿佛他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个人，“怎么用不上？！我可是天灵体啊！” “爷爷不会以为天灵体想觉醒就能觉醒、初灵六重的修为想突破就很能突破的吧？！” “那都是需要钱的啊！” “你没有养过天灵体吗？！” “…………” 第三十一章 倾家荡产 林家主再次被噎住，被她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得有些怀疑自我。 他确实没有养过天灵体，而且见都没见过，所以确实对这方面没有经验。 而且公仪九房间里那些东西属实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震撼，以至于他根本找不出她话里有什么漏洞。 难道天灵体真的这么难养吗……？ 天灵体本人仿佛看出了他的为难，大大的眼睛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伤心道：“爷爷养不起我吗？没关系的，没有千年灵髓液百年的也可以，灵石也能少一点也能活，大不了我修炼慢一点、底子差一点……” 林家主听得眼前一黑又一黑，合着这还算是退而求其次了？ 可退而求其次他也拿不出来啊！ 东西都给她了他自己不用活了？别人不用吃饭了？她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了？？？ 这是要让他倾家荡产吗？！ 林家主深吸一口气，死死地盯着公仪九，一字一顿地开口，“林九，你确定你真的需要这些东西？而不是故意推脱？” 他从来没听说过了培养一个天才会这么难，这谁养得起？！ 公仪九听到他的话，眼神越发黯淡，受伤地伸出手，“家主你什么意思？怀疑我骗人吗？才这么点东西还用得着骗人吗？不信你看！” “……” 很好，爷爷也不叫了。 还顺便又嘲讽了他一句。 林家主看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 说到这份上还要检查像什么话，如果到时候事情被证实丢脸的也是他。 再者光她房里那些东西就足以证明她确实是这个生活水平，检不检查已经不重要了。 到时候他要是把人带回自己院子，还给不了她和之前更好哪怕是差不多的待遇，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家主的头有点痛了，几度看向公仪九，最后还是面无表情地避开了她炙热的目光，“……算了，既如此，你继续照着这样修炼便可。” “祖父方才一想，发觉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我身为家主日理万机，而你刚恢复神志不久也正是该安心静养的时候，还是先让你和家人好好相聚为好，搬迁的事日后再说……” 公仪九：“日后是什么时候？” “……” 林家主一噎，“……会通知你的。” 公仪九：“什么时候通知？” “……” 有必要这样刨根问底吗？！ 林家主平生第一次感到这么棘手，跟推开烫手山芋似的推开了她，克制地压下不耐烦道：“好了……你姑且在这住着，待祖父处理完家族要务，自然会来接你的，你莫要心急。” 说着他便神色凝重地转身离开，仿佛慢一步就会被吞金兽缠上。 其他人见此也浑浑噩噩地跟上了，像是刚从梦里出来一样。 天哪，她过得都是什么日子……我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怎么会有人拿聚灵石铺底、紫檀灵木当床啊…… 她睡得明白吗她……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吗…… “……” 看到这一幕，本无意炫富的林家父子三人陷入了沉默。 这些人气势汹汹地过来，现在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走了……？ 林二丹反应过来，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他多有能耐，原来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就这么点东西就把他吓跑了，还想养天灵体！真是痴人说梦！” “还好阿九没跟他走！” 林剑天却大致看出公仪九的目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阿九，你为何要这样……” 林家主一向吝啬，尤其是对大房，今天能给她带个礼物已经不错了。 现在经过这样一番恐吓，多少是真的要改主意了…… 可林家主一旦放弃，阿九便再没有更好更安全的去处了。 虽说他们确实在照顾她的时候细致了一些，可现在不比从前，经过这几年的轮番打击，他们其实已经不剩多少积蓄了，那些都只是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如今几个孩子都要靠自己出门谋生，他身为父亲也要接任务补贴家用，还变卖了不少家产，早已捉襟见肘，根本不是她口中说的那样富裕。 而且他们树敌无数，保不齐日后还会遭遇什么。 虽说他也很舍不得女儿，从各方面考虑，尤其是安全， 暂且跟着林家主当真会是个更好的选择。 林剑天怀疑阿九是不是误会了家里的条件，不是很清楚现状，所以才故意变相劝退家主。 他微微叹息，开口道：“阿九，我知道你心中一向有成算，不必顾忌我们，若是对你有利，还是随家主去吧……” 公仪九却没有应声。 片刻后，林剑天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微微倾身正要说什么。 这时公仪九微微抬头看着他，脸上应付林家主的假面早已消失，显得平和又宁静，比之之前还带着些许这个年纪应有的稚气。 她笑着眨了眨眼睛，“真的吗爹爹，但阿九觉得留下来更好。” “跟着林家主确实能给我带来很多好处，可我觉得有些东西比那对我来说更重要。” 人活一世，舒心是活，难受也是活，不过都是这一辈子。 如果她想要的是林剑天口中的那种“有利”，她可以有很多方法，也可以有很多选择。 过去她也一直是朝着这个方向走的，算计过很多人，也舍弃过很多东西。 但这次，她要选点不一样的。 林剑天心头一跳，看着她明媚狡黠的眉眼怔住了，眼前晃过另一个人的影子，一时有些失神。 那个人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声音温柔又平和。 她说：你总是为我忙前忙后，像是要将世上最美好的东西都给我，可最后好像忘了问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不是么？ 不如为我种一束花吧，那个对我来说更重要。 如今满院的虞美人迎风盛开，林剑天这才想起女儿不久前才对他们说想和他们一起走下去，而他却…… 一颗心柔软又酸涩。 因为女儿的温暖，也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险些害得他失去她， 他轻声道：“抱歉阿九，爹爹再也不会这样了，爹爹……其实也不想你离开。” 第三十二章 帝王之风 公仪九诧异，她明白他之前的劝说是为她好，也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她这位父亲一向沉默内敛的，很少会说这样直抒胸臆的话。 公仪九不知为何觉得更开心了，她伸出手，玩笑道：“好啊，那我们拉勾。” 林剑天一愣，林二丹听到她的话更是爆笑如雷，一下子就将气氛毁得一团糟。 “拉勾好！拉勾好！” 都拉勾了她还说自己不是小孩？他被小妹可爱疯了，立马挤开亲爹凑上去，“我要拉我也要拉！” “拉勾上吊！一万年不许变！” “变了小妹是大便！” “……” 你才上吊，你才大便！ 原话是这么说的吗？？？ 公仪九翻了个大白眼，发现自从遇到这家伙之后自己的君王形象荡然无存。 不过她也从来没跟人拉过钩，只是见过别的小孩子这样玩，原话具体是什么其实她也不知道。 她无语地敷衍了他一番，小指都要拉抽筋了，这才将这二傻子哄好。 林剑天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忽而想起自从爱人离开后，他们家已经很少有过这样温馨的时刻了。 而此时此刻虽然危机仍在，可他们心间却仿佛已经注入了一缕充满希望的光。 从此前路迢迢，未来可期。 公仪九没有和他们闹腾太久，直接切入正题道：“你们的身体要尽快治好，让我把下脉。” 林剑天和林萧逸一顿，对视一眼，显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虽然之前听她说过会为他们治伤，但他们其实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毕竟这些事他们也找过很多名医，得到的向来是摇头叹气，人人都说想要治好希望渺茫，尤其是林剑天的情况。 不过公仪九已经抓上了两人的手腕，将灵力注入其中，并道：“不要抵抗。” 两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任由她动作，让不属于自己的灵力游走在体内的每一寸经脉之中。 林二丹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 把脉还可以两个人一起把的吗？小妹你好好一个炼丹师，怎么一副庸医做派？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最终还是止住了。 没事，治不死。 治死了也是自己家的，不用赔钱。 而这对公仪九来说其实不难，其实她之前就用神识大致探查了他们二人的情况，现在只是用灵力更加细致地确认一番罢了，顺便试探一下他们对她的灵力的排斥情况，方便后续治疗。 片刻后，她面带思索地松开手。 林剑天回过神来，没有询问自己的情况，只是安慰道：“不妨事的阿九，人各有命数，不必强求。” 林萧逸也摸了摸她的头道：“阿九不用太放在心上，我们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的。” 公仪九没有在意他们开解的话，道：“大哥的情况还好，只是缚灵术没有清理干净，又在挣脱它时伤了几处经脉，暂无性命之忧，我为你接上经脉，好好修养一阵就没事了。” “就是父亲……” 她微微蹙眉，但还不待他们悬心，便很快又舒展开来，“父亲的灵源遭受过重创，里面出现了裂痕，还残留着别人的罡气，每每运转灵力便疼痛难当，还会加快修为溃散的速度，医治起来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我先祛除灵源内的罡气，再炼制一份养灵丹稳固父亲的修为，而后再寻修复灵源的办法……” 说着，她便问林二丹要来纸笔，一边书写一边道：“我将需要的东西和注意事项写给你们，你们照做就好。” “不用担心，可以治的。” 林萧逸一愣，经脉受损一直以来都是大事，少有能够痊愈的。 此时从她口中说出来，仿佛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伤小病。 他的心忽而安定下来，竟从六岁的妹妹身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林剑天也有些出乎意料，像是原本已经绝望的事，现在却有人告诉他那只是小事一桩。 而这个人，竟是他六岁的女儿。 他们为此感到喜悦，又有些惭愧，下意识想说什么。 但公仪九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抬手就捂住了自己一只耳朵，并嘟哝道：“又来了又来了，真担心哪天你们一个激动，对我三拜九叩……” “……”倒反天罡。 他们再激动也不可能对着女儿和妹妹跪下，岂不是存心让她折寿？ 林剑天和林萧逸一噎，直觉她被林二丹带坏了，说话也无厘头起来，不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林二丹一头雾水，最后父子二人只得无奈失笑，咽下了那些歉疚和感谢的话，只是轻声笑着对公仪九说：“好，那我们的病就有劳阿九大夫了。” 阿九大夫满意地放下手，这就对了嘛。 她将写好的几张纸递给他们，“就是这些，你们看一下，主要是一套至少三十六枚的玄银灵针和一些治疗需要的药材，最重要的是你们现在能不使用灵力就不要使用灵力，一定要谨遵医嘱。” 公仪九看着他们严肃地强调，尤其是后者，她觉得需要格外注意。 毕竟他们显然已经是惯犯了。 两人连连点头，哪敢反驳，全都恭恭敬敬地接过她手中的笔墨。 他们本想直接看内容，但目光落在纸上的一刻，眼中反倒先不受控制地划过了惊艳和赞叹。 只见这字迹笔走龙蛇、入目三分，一眼便令人难以忘怀。 他们发现细想之下从前竟从未见过比这还好看的字，那些大师弗如远甚，就连东陵国主都不如她的笔锋大气磅礴，谁能想到这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随手写下的？ 虽说阿九说她以前不止六岁，可能写成这样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林二丹见此，立马凑过去看热闹“什么什么，让我看看”，而后很快就发出一声惊呼。 公仪九看他们这样，很快便明白了，并且认为他们很有眼光。 巧了，她也觉得自己的字很好看。 于是阿九大夫下巴微抬，大方道：“夸吧，我练了很久的。” 她打小就想当皇帝，为了能在批折子的时候力压群臣、彰显帝王之风可是下了好一番苦功呢！ 结果父子二人对视一眼，还真一本正经地给她夸了好几个来回，什么惊若翩鸿婉若游龙、行云流水落笔如烟，还有什么潇洒自如、气象万千，一句都不带重样，比那些巧言令色的奸臣还要能夸。 直把她给夸脸红了。 失策。 第三十三章 疑似被骂 叮嘱完林剑天和林萧逸后，他们还给她准备好了餐食，并留下不少东西和传音玉佩，这才放心地离开小院。 而公仪九饱腹一顿便开始收拾东西，这都是她之前一直没时间整理的战利品。 首先是从那几个邪修身上“勤俭持家”得来的两个乾坤袋。 不过他们穷困潦倒跟个乞丐似的，里面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几本破破烂烂的邪书、一些低阶丹药和灵器，还有一些参差不齐的灵石。 公仪九挑出勉强能用的，其他的都丢在一边。 接下来就是丹阳子打劫来的那些贺礼，这疯老头揣着她的皇品丹药到处研究显摆，倒是把这些东西给她留下了，说让他们转交给皇品丹师。 巧了，皇品丹师就在这里。 公仪九没有拒绝，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确实用得上，尤其是柳城主给的灵髓液，她确实很需要。 灵髓液当众蕴含的灵力足够精纯，可以助她快速提升实力，且不会在身体里留有杂质。 也可用于炼药，觉醒神体就用到了这个，能极大地冲缓药力和温养身体。 不过林剑天他们给她准备的千年灵髓液，柳城主给的这个是百年的，但也能凑合。 公仪九将其分类放好。 另外就是景会长给的皇灵果了，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今林剑天境界大跌，恢复实力的时候用得上。 还有东方庆的养灵果，这也是一味至关重要的药引。 公仪九其实不太清楚这家伙是跑来干嘛的，一来就喊打喊杀，貌似有不小的仇，但从最终的结果来看…… 倒像是来送药的？ 应该吧，他可真是个好人。 公仪九放入药材堆里，而后继续看剩下的。 其他的贺礼虽然比不上这两位，但也算勉强能用，而且很懂得投其所好，送的基本都是一些灵药，也恰好有几味是用得上的。 然而林家主给的木匣就让她有些失望了，里面居然只是一颗玄品丹药。 她分辨了一下，这丹药约莫也是用来破境的，她依稀想起林瑶似乎在她眼前炫耀过，似乎是叫玄灵丹，用来突破玄灵的。 这一类丹药在市场上倒是一向紧俏，但在她这里犹如垃圾无异。 尤其是在其他人的对比之下，更显得拿不出手了，偏偏林家主还用了个最华而不实的木匣子来装，他不会觉得自己投其所好了吧？ 公仪九扯了扯嘴角，便将其随手丢给了林萧逸那只青隼当糖豆吃。 小青砸砸喙，没什么反应，继续将头插进羽毛里睡觉，显然平时就吃惯了，林二丹就经常把品相不好的低阶丹药喂给它。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这时林二丹在旁边将白眼翻上天，一边从自己乾坤袋里掏东西给她，一边吐槽道：“这死老东西真不要脸，这种低级货也好意思拿出手！” “小妹你用这个，这个好。” 公仪九看了一眼，心想其实你的货在我这里也挺低级的…… 不过为了二哥的身心健康，她没有将这些让他伤心的话说出口，而是眼珠一转，勾勾手道：“二哥，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林二丹战术性后仰，总觉得她在憋坏水，但还是忍不住凑过去听，“什么任务，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我可不干……” 结果越听眼睛越亮，然后站起身道：“好！包在我身上！” 说罢他便狞笑着离开了小院。 很快林家便乱作一团，因为林二丹在这个关头跑去奚落林瑶，说她即将失宠，林家主根本就不在意她，以前其实对她也不怎么看重…… 林瑶本就受了刺激，愤怒之下和他大吵了一架，并例举一系列自己曾经受宠的例子和得到的宝贝。 林二丹当即拿笔记了下来，转头就跑去找林家主“要债”，直呼一碗水端平，林瑶有的阿九也要有！ 林瑶骂到一半傻眼了，林家主更是看着他添油加醋的“账单”气笑了。 他送过林瑶这么多东西吗？他怎么不知道！ 可偏偏林二丹一副“你要是不给我就跟妹妹告状”的样子，让他如鲠在喉。 毕竟好不容易和天灵体缓和关系，还拒绝了将其接到自己膝下培养，再补齐和林瑶乃至更好的待遇的话，天灵体一定会和他离心的，这样他前面的投入岂不是也打水漂了？ 为此林家主不得不得顺他的意，愣是被洗劫了大半私库，险些一巴掌拍死他。 最后，林二丹收获颇丰，还顺便又从林瑶的院子绕了一圈，气得她直接跳粪坑自杀了，震惊了整个林家。 至于是真是假？反正林二丹说是。 公仪九听到这些消息也大为惊叹，依稀想起对方之前好像说过要把林瑶丢进粪坑，但她当时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说干就干。 她由衷地想到，她这位二哥别的不说，在信守承诺这一块是真的可以…… 搜刮了林家主一番后，所需的药材又齐了一些。 在加上林二丹先前也收集了不少药材，东西已经有个七七八八了，等林剑天两人回来应该就可以进行初步治疗了。 公仪九长舒一口气，和林二丹说了一声，便借口回房修炼了。 但走进房门之后，她却没有立即修炼，而是看向了手腕上只有自己看得见的天羲镯，神色凝重，不知在想什么。 先前觉醒神体时她为了早些出来让林家人安心，便没有立即查看它的情况。 结果方才运用灵力给林剑天和林萧逸看伤的时候，这天羲镯却突然有动静了，而且非常躁动不安，这可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以她现在的修为，也没有多少灵力也支撑天羲镯运转，现在它对她来说相当于一个好一些的储物空间，所以本来也没有特意去查看一番的必要。 但刚刚让她难以忽略的一点是…… 这破镯子好像还骂了她？ 见鬼，是她心魔又犯了吗？ 还是死镯子活了？ 第三十四章 器灵金乌 “你死了吗？！你是不是死了！” “醒来这么久都不来叩见本帝，吾看你活腻了！” “快给本帝进来！本帝有话和你说！” “……” 公仪九用神识探查了一番后，陷入了沉默。 好消息：这不是心魔。 坏消息：不是心魔更胜心魔。 当了大半辈子皇帝，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在她面前自称本帝，简直倒反天罡。 而且她自己都很少以身份自称，这听起来也太中二了。 只见天羲镯中一片白雾，一个竹屋小筑坐落在草地上，门前灵湖光洁如镜，周遭竹林环绕、芳草茵茵。 水榭平台上的藤椅还放着她未看完的一本手札，书页随风翻动，宛如一个远离喧嚣的世外之地。 只是竹屋上那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巨大“乌鸦”，金色的喙，黑色的羽，瞳仁锐利，爪子看起来也锋利无比，通身光华萦绕，乍一看还怪唬人。 它唰得一下飞到了她的藤椅上嘎嘎乱叫，手札被扫落在地，这里的宁静也被毁得一干二净。 “你个死鬼！又在偷窥本帝！” “光看不吭声是什么意思？！” “还不快给本帝滚进来！” “……” 死鬼又是什么鬼……？ 公仪九深吸一口气，本着不跟神经病计较的心态，和多年以来处事不惊的性情，她心念一动，整个人来到了竹屋前，好脾气地问道：“你是何人？” 神经病：“吾是你大爷！” “……” 公仪九又沉默了一下，瞬间丧失了和它交流的欲望，心想你可不就是个大爷吗？跑到别人的地盘撒野来了！ 不过她端详这“鸟大爷”片刻，逐渐意识到些许不对。 天羲镯作为她最重要的本命神器，里面的空间独立于六界之外，亦是她一点一点亲手搭建起来的，没有她的允许外来生物根本不可能进来。 而且它身上的气息与天羲镯浑然一体，以至于她最初根本没有察觉到异常，难道…… 鸟大爷：“没错！本帝就是曾经的洪荒神主、众神之王！人称金乌大帝！一遭落难被炼作神器，神魂更是沦为器灵，至今才苏醒！” 说到这里它哀伤地用宽厚的黑翅膀抹了抹泪，很快又振作起来。 “但没有关系！潜龙终有腾渊日！吾一定会夺回属于吾的一切！一雪前耻！光复洪荒！让神的光辉重新照耀整个世界！” “为吾颤抖吧！” “渺小无知的人类蝼蚁！” 说罢它大乌展翅，昂首挺胸，一副等待凡夫俗子叩拜的姿态。 “……” 公仪九自动忽略它那些中二言语，从中提取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它口中所谓的众生之王、金乌大帝还真有迹可循。 在刚得到天羲镯的时候，她也查过相关资料，首先从天羲这个名字来看，便多半和鸿蒙初开时期的第一位先天神明羲和有关。 而羲和的本体正是金乌。 传说中祂化作太阳照耀万物，带来了无限光明和生机，之后又有了星辰明月与山川河流，许许多多的神明也依次诞生，但都始终以祂为尊。 但后来神界动荡，众神陨落，金乌坠日。 有说是金乌厌倦了尘世想要毁天/灭地，最后被后来者推翻暴政，也有说是众神内部自己发生争端，开始不满当时的现状，决定取金乌而代之…… 总之，众说纷坛。 但这些都没有详细的记录，更没有证据可以证实当时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甚至大多数人认为这不过是一则传说，那个诸神遍地的鸿蒙时期根本就不存在，而这天羲镯的名字很可能也只是巧合。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直觉，公仪九一向注重实际，但在这件事上却冥冥之中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猜想。 而此时此刻，还真有一只自称是羲和神主的、神经兮兮的鸟大爷就这样出现在了她面前…… 道心破碎、偶像塌房也不过如此。 公仪九沉默了很久，尤其想起当初在看史料时想象的金乌创世的宏伟画面时，更是沉默再沉默。 怎么说呢，其实有些事也不一定非要证实…… 天羲镯没有器灵也挺好用的…… “你在想什么？！” 许久没有等来渺小人类的叩拜，金乌大帝震怒了，当即抬爪朝她抓来，“放肆！你那什么眼神？你在嫌弃本帝是不是？！你竟敢嫌弃本帝？！！吾告诉你——” “闭嘴吧傻鸟。” 公仪九面无表情地一把抓住它命运的鸟脖子，并将其压在自己怀里动弹不得，“别发鸟瘟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长点脑子，不然我炖了你。” 就算这货真的是羲和神主又怎样，那都至少是十万年前的事了。 十万年，别说夺回它的一切了，它能找到过去的一根毛都算不错了，跟别说什么一雪前耻、光复洪荒了。 在她看来，它还不如接着睡呢。 说不定梦里什么都有…… 可惜傻鸟并不想接受这个提议，在她怀里愤怒地挣扎着，“放肆！你太放肆了！” “你个胆大包天的蝼蚁！快点放开吾！” “本帝的贵体是你能碰的吗？！” 公仪九扯了扯嘴角，不但碰了，还使劲儿将它从头撸到尾。 别说，你还真别说，这傻鸟虽然傻了点，但手感真不错。 这羽毛乌黑发亮，跟只大型走地鸡似的，比她以前养的凤凰摸着还舒服。 她一边揣着它，一边悠闲地在竹屋小筑逛了逛，毫不在意它的挣扎。 这里大部分东西还完好无损，和她记忆中相差无几，不过很多陈设被这傻鸟弄得七零八落，还有一些天才地宝也消失无踪，估计是被它偷吃了。 不过那些东西现在她也用不上，重要的是这一方灵土、灵气和灵泉，这才是生生不息的修炼资源。 “啊啊啊啊啊你还摸！” “你既然敢碰本帝的、本帝的……你太无礼了！” “吾要砍了你！！！” “你这个轻狂的登徒子！” “快点放开本帝！” “嘎！嘎嘎嘎嘎嘎！！” 金乌气炸了，这人类一点都不尊敬它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轻薄它的尊体。 这是正经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太没有礼貌了！ 结果它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公仪九就想到了什么，好奇地将它拎起来拨开它的尾羽…… “！！！” 公仪九无语地给它盖回去，“你不是只母乌鸦吗？自称什么大爷，我还以为你公的呢。” 乌鸦挣扎得更厉害了，又急又怒，“什么乌鸦！说了本帝是金乌！金乌！” “而且你懂什么？本帝想当女的就当女的，想当男的就当男的，想怎样就怎样！只有你这种凡夫俗子才会拘泥于性别！” “还不快放开吾！” 公仪九想起来了，洪荒时期的先天真神确实都是没有男女之分的，也可以说是雌雄同体、变幻莫测，非常随性自在。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公仪九似笑非笑地看着它，神态也从之前随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行了，省省吧，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都这样了别想着先发制人了。” “本君没那么好忽悠。” 第三十五章 诛你九族 它说那么多无非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身份，抢占两人之间的主导权。 若是性情软弱一些的，或许已经开始想既然它是羲和神主本尊，天羲镯也是它的本体，那么这个地方也就是属于它的，自己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个，说不定还会共情它的经历，跟着它开始它的宏图霸业了。 但公仪九可不这么认为。 它确实是这里的器灵，也确实是羲和神主本尊，但那又怎样？ 她也是名副其实的天羲镯之主，是她将残破的天羲镯修复完成，也是她一直在用力量温养它，谁能越得过谁去？ 而且从她随手就能逮住它的这件事来看，她对天羲镯还是有着绝对控制权的，它抢占高位只能是妄想。 她甚至觉得它应该给她磕一个，不然它现在都不一定醒得来。 “……” 被戳中心中所想的金乌震惊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铁石心肠、这么不要脸的人？它都这样了正常人至少应该同情一下吧？ 它可是大名鼎鼎的创世神啊！四舍五入就是她的亲妈！ 还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对亲妈也这么冷酷无情的吗？！ 虽然它确实想忽悠她成为自己的追随者，但它堂堂金乌大帝，有几个臣子不是很合理吗？ 没有人手它怎么实现它的大业？能成为金乌大帝的追随者她应该感到荣幸才对啊！ 可惜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地盘也容不下两个大帝。 更何况公仪九确实是个连亲妈都杀过的无情暴君，怎么会对一只傻鸟产生爱母之情？ 她见它不吭声了，只当是被自己揭了老底心虚，兴致缺缺地随手将它丢在地上，淡淡道：“行了，我有我的事要做，那些天材地宝我就不计较了，但你最好老实一点。” 没有立刻动手已经是她施以同情了，否则她真的会考虑怎么让它继续睡下去。 毕竟它叽里呱啦说了那么多，全是在彰显自己的身份和可怜的智商，她并没有从中看到对自己有利的因素，只觉得这个器灵有点聒噪了。 说罢公仪九也没有在乎它是什么表情，兀自挥袖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并从中挑了些现在能用得上的东西。 “你你你——” 金乌在地上踉跄几步，有些炸毛地看着她，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哼了一声就气鼓鼓地整理羽毛去了，也不知道鸟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 可恶的人类，可恶的蝼蚁…… 待吾恢复实力，完成复仇大计……一定让她吃不鸟兜着走…… “……” 公仪九没管它在嘀咕什么，又来到了草甸边缘和迷雾交接的地方，抬手触摸，果然碰到一层屏障。 天羲镯的运转时时刻刻都需要能量，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有这栋竹屋及周围是可以活动的范围，其它区域由于她实力不足还不能解封，有很多功能目前也还使用不了，只能算作一个可以放置活物的芥子空间了。 不过公仪九对此早有预料，倒也不失望，只是微微叹息一声便走开了。 她怡然自得将一些种子在灵土上整齐地种下，并舀了几瓢灵水，稀释之后依次灌溉，片刻松软的土地上便冒出一小片嫩芽来，生机盎然。 这些种子是她问林二丹要的，是一些下界用得上且较为珍贵的灵药种子，其中就包括皇灵果、通灵九叶参、凝魂幻心草之类的，他同样作为炼丹师，虽然炼丹技术不怎么样，但这些东西不会少。 此时如果有人认真分辨，就会发现她涌来浇水的水居然和千年灵髓液无异，甚至其中蕴含的灵力还更加浓郁！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一片灵湖是她从天界移植的一个灵泉，囊括了整个山峰灵脉，就深埋在这片灵土之下，不知花费了多少功夫。 且灵泉本身就已经有了不下于万年的历史，自然不逊于千年灵髓液。 不过这也不能乱用，等级太低的人或者灵草若是冒然用了可能会灵力过盛而出事，最好要稀释一下。 这样想着，公仪九拿出几个玉瓶，准备装一些带出去。 结果每装一瓶，就发现水池的水面下降了一寸，装一瓶，下降一寸，装一瓶，下降一寸…… 看着水面不正常的波纹，以及咕噜咕噜的声响，公仪九面无表情地朝侧边看去。 果然看到那傻鸟在那吨吨喝水，跟只水牛似的。 喝几口还悄悄瞅她一眼，见她看了过来也不停下，反而喝得更快了，让人看不出它是心虚还是理直气壮。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灵池很快就少了一大半。 她想继续装水还得往前走几步。 “……” 公仪九无语了，将空瓶子朝它砸过去，“少喝点，别撑死了！” “嘎呜！” 金乌被砸中了鸟头，吃痛地叫了一声，用两个翅膀捂着头，炸毛地看着她，“放肆！你竟敢砸本帝的头！很疼的你知不知道？！” “本帝要诛你九族！” 公仪九面无表情，“是吗？可我的九族已经被我自己诛完了，怎么办，剩下的那个你也要代劳吗？” 这样她可就真得谢谢它了。 “……” 金乌的声音戛然而止。 好恐怖的人类，连自己的九族都诛，得杀过多少鸟啊…… 悲恸之下它嘎得一声哭了出来，整个天羲镯都随之动荡，“哇——你也要杀本帝！你霸占了本帝的肉/体那么久！对本帝的肉/体做了那么多这样那样的事！还把本帝的肉/体改造成这个面目全非的样子！现在居然还要杀死本帝的灵魂！” “你个惨无鸟道的暴君！” “你始乱终弃！你无情无义！” “你甚至连水都不让本帝喝一口！” “你没有心！！！” “……” 公仪九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站稳。 什么叫霸占了它的肉/体？什么叫对它的肉/体做了那么多这样那样的事？什么又叫把它的肉/体改造成面目全非的样子？？ 它指的不会是天羲镯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天羲镯真是它的本体的话，那她还真的使用过，也改造过…… 公仪九捏了捏眉心，将它那些容易让人误会的奇怪形容赶出脑海，再也忍无可忍，黑着脸过去一把抓住它的喙，“行了，别哭了！谁说要杀你了？” “就你这一惊一乍哭哭啼啼的蠢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金乌大帝？” “三岁小儿都没你幼稚！” 她就不该对它有什么幻想的，现在这个鸡飞狗跳的样子，显得以前认真查史料的自己真的很呆！ 金乌挣扎，“呜呜、呜呜呜！” 本帝不是金乌大帝难道你是？！ 而且本帝哪有这么老？ 本帝明明只有一岁！一岁都不到！ 公仪九：“？” 公仪九：“？？？” 第三十六章 诸神黄昏 公仪九察觉到声音传入脑海，又看了看明明已经被自己抓住了鸟嘴的大乌鸦，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听到了它的心声，自己居然能听到它的心声！ 那之前的嘀咕也是它的心声？并不是她用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传入她脑海的？ 可是这怎么会…… 对了，公仪九很快想起，既然她和天羲镯签订了本命契约，金乌神魂现在作为器灵，自然也是天羲镯的一部分，她能与之心灵相通也不奇怪。 只是它比较特殊，以至于她一开始并没有将它当做正常的器灵看待，所以就没有想到这个层面。 不过现在更让她在意的是，什么叫它本来就只有一岁……？ 金乌不是至少都有十万岁了吗？ 她真要开口询问，这时脑海中又猛然闯入了很多信息，它们大部分破碎混乱，似乎是来自十万年前的洪荒时期。 庞大的信息量让公仪九的大脑有些钝痛，她松手放开了金乌，专心去看那些画面。 只见辽阔苍凉的大地上，硝烟弥漫，遍布着无数神明鸟兽的遗骸，依稀可以看出这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残酷战争。 紧接着形形色色的人影踏过它们化作流光朝一方天际蜂拥而去，如同鬣狗在追逐腐肉，狂热痴迷，不顾一切，又多到像蝇虫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在他们奔去的方向，一轮巨大的太阳悬于半空，金光照耀着整个天地，万物生灵在它的炙热的光辉下生长抽芽。 太阳中间依稀可以看见一抹黑色的影子，那是一只展翅高飞的巨鸟，它无比庞大，遮住了半边天，还比寻常的鸟类多了一只足。 但它飞的位置似乎有些低了，真正的太阳本应该挂得更高，而它似乎也竭力想升上去，但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了这一切，疯狂地将它往地上拽。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响彻洪荒的长鸣响起，尖锐嘹亮，像是上古神明最后的哀泣，也像是在警告什么，但没人听得懂。 然后，公仪九看到它坠落了。 那是一个极其震撼的画面，像是一轮本应该东升西落的太阳，像一颗巨大的火球无法挽回地从西边落下，神鸟折翼，再也回不到苍穹。 带来生机的太阳变成了毁灭一切的灾难，它的遗骸让无数虫鱼鸟兽消亡在火海里。 天一点点地暗了下来，宛如天地倾覆，然而那些奔向它的人看不到，仍然狂热又贪婪地奔向它，却在一声巨大的爆炸中灰飞烟灭。 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刹那变成了血红色。 最后万物消亡，诸神黄昏，只有一缕残存的余光宣告着一个时代的埋葬。 公仪九怔神良久，突然想到自己曾看过的史书上记载着的一句话，也是一句结语： ‘人们追逐光明，最后在光里覆灭。神明带来生机，也带来了死亡。’ ‘不要妄想独占太阳。’ 不要妄想独占太阳。 公仪九下意识呢喃了一下这句话，久久没有回神。 虽说这些零零碎碎的画面并不能完全呈现当年的全貌，公仪九仍然没有搞清楚十万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或许可以证明那个时代确实存在过，而且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 说实话，公仪九现在真的有点好奇了。 日后要是有机会，她一定要再查一查羲和神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时鸟大爷叨了她一下，“听到没有！人类！不要妄想独占太阳！本帝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玩/物！” “……” 这都什么跟什么。 公仪九再次一把抓住它的鸟脖子，面无表情道：“你算哪门子太阳，你充其量就是一个灯泡！” 她不想将这傻鸟和画面里壮烈的金乌联系在一起，那根本就毫无可比性！ 傻鸟却是一愣，“什么是灯泡？” 公仪九没有回答这个只有自己知道的问题，只是将它拎起来端详了一会儿，忽而意识到一个问题，“——你确定你真的是三足金乌？” 三足金乌，三足金乌，既然是三足，那它的第三只脚呢？ 傻鸟也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往自己两腿之间看去，“对啊，本帝的脚呢？本帝的脚去哪儿了？” 说着它的头都要钻到胯下了。 “……” 公仪九看着它搞笑的姿态十分无语，心想我怎么知道，那是你自己的腿啊，怎么会有鸟连自己的腿在儿都不知道？ 而且她由衷地认为它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第三条腿，而是它的脑子。 不对，还有一件事没有搞清楚，刚刚它为什么要说它只有一岁？ 等等、公仪九很快又发现了一个细节。 她再次抄起它抬到面前，紧紧地盯着它的眼睛道：“你再重新确认一下，你确定自己真的是三足金乌？记忆里那只坠日的三足金乌？” 金乌顿时炸毛，“本帝当然是金乌！货真价实的金乌！不就是少了一条腿吗？！本帝这就给你长出来！” 说罢，公仪九就眼睁睁看着眼前这只乌鸦，水灵灵地长出了一只鸡爪…… 金乌还得意洋洋地看着她：“看到没有？现在相信本帝是货真价实的三足金乌了吧？” 公仪九：………… 有没有可能就是说，如果实力不够，长不出来可以不长的…… 这东西就像是九尾狐的九条尾巴，并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出现。 而且她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公仪九：“……你还是缩回去吧。” 这让她很难不想剁下来做成泡椒凤爪。 金乌感觉鸡爪一凉，不明白她怎么一会儿要看一会儿不想看的，明明它的爪子这么好看。 但它还是变了回去，并用“算鸟，本帝宠你”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是什么无理取闹的小孩子，被金乌大帝狠狠宠了…… “……” 第三十七章 斩草除根 公仪九深吸一口气，“听好了，我的意思是，你虽然是三足金乌，但可能不是你记忆里坠日的三足金乌。” 正常来说一个人的记忆应该是以自己的视角展开的，但她从这傻鸟的记忆看到的却是第三视角的金乌坠日，这就说明它并不是十万年前陨落的众神之王，神主羲和。 金乌听到她的话，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下，充满了迷茫，“本帝是三足金乌，本帝又不是三足金乌，那本帝是什么呜？” “……” 公仪九没有回答。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它说它只有一岁，天羲镯也是最近才苏醒的，而它又是和羲和神主一样的金乌，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对方的后裔。 它在还是一颗蛋的时候亲眼见证了母亲的死亡，后来又不知怎么的被炼制成了天羲镯，如今终于孵化。 然而由于传承记忆和自己的记忆混杂在一起，也或许是因为创伤或者脑子不好使，它将记忆中的金乌当成了自己，将金乌的经历当成了自己的经历，一边知道自己才刚刚孵化，一边又认为自己应该要去复辟洪荒。 但事实上那已经过去十万年了，神界早已改天换日，不再需要金乌，曾经的诸神和仇家也都已经消失在历史洪流中。 它在执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追逐一个早就消失了的时代。 啧，听着还怪可怜的。公仪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己刚体验到亲情的温暖，而它却是个孤家寡鸟，相比之下这实在令人惋惜。 还好它没脑子，悲伤跟不上智商。 于是公仪九也没有在这时候说出来刺激它，只扯了扯嘴角道：“别在这呜呜呜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长点脑子。” 金乌显然没有理解这句话，迷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鸟头，像是在想它不是有脑子吗为什么还要再长点。 但很快它又想起什么，警惕地看着她，“你……你你真的不杀本帝？” 这可是连自己九族都诛的暴君，可怕！ 公仪九心想你是我的本命神器的器灵，我想杀也杀不了啊。 不过和这傻鸟沟通实在是一件命苦的活儿，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地恐吓道：“那得看你表现了。” 说罢公仪九装好灵水起身，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对它道：“首先，你不能光顾着吃白食，记得给我看着那些灵药，熟了记得摘下来，长杂草了记得拔，不许私吞，眼里要有活，不要什么都指望我来说。” “记住了吗？” 毕竟是天羲镯的器灵，现在没用不一定以后也没用。 问题解决不了就想想怎么利用，她在这方面一向很熟练。 而且她隐隐感觉，这傻鸟补充能量之后，天羲镯的能量也充裕了一些，想来也并非全然没有益处。 但人在外面忙活，它也不能就这么闲着，不然她看着闹心。 金乌听到她的话两眼一瞪。 大胆！使唤谁呢？ 还摘果子拔草？它堂堂金乌大帝也是她能使唤的吗？？ 金乌气愤地看着她，浑身的鸦羽都像锋利的刀剑一样炸了起来，仿佛要为了帝王尊严和她决一死战。 公仪九：“不干就走。” “……” 金乌开始拔草。 公仪九有些无语，但见它似乎也没那么犟种，只是傻了一点，咋呼了一点，无伤大雅，神色稍稍缓和，给了个甜枣，“不错，动作迅猛，斩草除根，看来你确实是金乌大帝，有杀伐果决的帝王风范。” “？” 金乌动作一顿，眯着鸟眼看着她，或许是天生威仪，乍一看有些唬人。 就在公仪九以为这敷衍得太明显又惹它炸毛了的时候，它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眼神一亮，当即挺起胸脯，“那是自然！本帝干什么都是威风凛凛的！区区杂草，不在话下！” “给吾看好了！” 说罢它便杀气腾腾地扑向了杂草，愣是拿出了与诸神对决的气势。 “……” 不是吧，真这么好骗？ 公仪九一愣，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也许这家伙一开始也许真的只是想显摆自己？并不是在装傻或者想忽悠她。 现在再看它哼哧哼哧地拔草，她甚至有种欺负了傻子的错觉。 也是，毕竟它才一岁，和真正的傻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且傻子不就是用来欺负的吗？ 公仪九看着它思索了一会儿，没有丝毫压榨一岁童工的心虚，反而还照葫芦画瓢又给它安排了好几个活儿，什么扫地、擦桌子、晒灵药。 金乌大帝全都拍着胸脯答应了，而且动作之熟练，宛如天生的干活圣体，愣是一点岔子都没出过。 公仪九陷入思索。 原来三足金乌是这么用的啊，那她明白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公仪九进入竹屋修炼，估摸着林剑天和林萧逸差不多该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便出了天羲镯。 金乌一边哼哧哼哧拔草，一边鬼鬼祟祟地瞅了她一眼，见她离开了立马手疾眼快地把一颗灵药种子挖出来塞进了嘴里。 呸，难吃，它又种了回去。 该死的人类，居然说它傻，它堂堂金乌大帝怎么可能是傻的！ 愚蠢的人类一定不会知道，识时务者为俊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鸟飞，它所做的一切都有它的节奏，它装傻听话只是为了蒙蔽她的眼睛。 待到她放松警惕，就是它一雪前耻的时候了！ 哼哼！ 这样想着，它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宛如帝王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然而一岁的傻鸟并不知道本命契约的险恶，它心里那点小九九全被公仪九听见了。 她甚至觉得它话有点密了。 而且她还从它接下来碎碎念的心声中得知，它其实是知道自己不是羲和神主本人，而是祂的孩子，阿娘说它以后要坚强，不能向敌人露怯。 因为软弱会变成别人中伤它的弱点，不会再有人保护它了。 所以它就假装自己是神主，试图威慑她，像遇到危险小动物克制逃跑的冲动，努力舒展身体龇牙咧嘴，好让自己看起来强大一点。 却全然不知道自己有多滑稽。 看来作为金乌的后裔它是有点聪明，但不多。 算了，养着玩吧。 公仪九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当什么都没听见，扔了几块糕点进去打断它震耳欲聋的密谋。她想起她很小很小第一次被母亲丢进试炼场，似乎也是这个满身是刺的样子。 其实本命契约是双向的，按理来说它应该也能知道她心中所想。 但可能是太笨了，它听不明白。 第三十八章 瓮中捉鳖 天羲镯里多了一只傻鸟虽然在意料之外，但并没有对公仪九现在的生活产生多大的影响。 林剑天和林萧逸也办事很利索，很快就将她需要的东西找回来了。 而且因为她问林二丹要过灵药种子，他虽然不明白她要这个做什么，但还是传音告诉了林剑天。 于是两人回来的时候，还将市面上几乎所有灵药的种子都给她带回来了。 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很好，公仪九有些高兴，虽然里面有一些自己用灵水种并不划算，但她还是全都收下了。 “我们先施针吧。” 公仪九拿出玄银灵针依次在绢帛上摊开，一边注入灵力稍作准备，一边示意林剑天将上衣解下。 林剑天察觉到她的身上的灵力波动，却是诧异开口，“阿九，你这么快就突破初灵九重了？” 两位兄长也有些震惊，这才过去几个时辰，就算是天灵体也没有这么快的吧？ 他们兄弟出门在外也是被人叫做万中无一的天才的，但现在一看，他们那种程度根本就不算什么。 阿九才是真正的天资惊人。 公仪九点了点头，反应平平。 这种修炼速度在这里的人看来或许有些恐怖，但在她看来，她有根骨也有修炼资源，达到是正常的，达不到就太废物了。 林剑天已经解下了外衣，刚劲挺拔的身躯呈现在她面前。 公仪九看到他身上遍布的疤痕顿了顿，冷静而精准地在每一个穴位落下灵针，语气也变得与往常不同，“我现在正在为你祛除体内残留的罡气，稍后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排斥，更不要反抗，将一切交给我。” “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这些话之前就说过，但公仪九还是重复了一遍。 因为她要做的是用自己的灵力进入林剑天的灵源，将罡气引导出来。 人体本身就会对他人的灵力产生排斥，如果没有完全交付信任更是会引发一系列不可控的风险，两人的灵力可能会在里面发生冲突，本就不稳定的罡气更是有可能会逸散，加重他现在的情况。 而且现在她和林剑天的修为有一定差距，她这么做也是在冒险。 林剑天闻言看着她颔首，对于眼前这个年仅六岁的女儿，他眼中只有全然的温暖和信任。 像是在说：不要有压力，哪怕是最后失败，他也不会怪她。 而且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发现，她说话的时候那样平静有力，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仿佛不管有多么恐怖强大的浩劫降临，她也能站在最前方力挽狂澜，永不退缩，直至保护好所有人。 “我会治好你。” 公仪九没有接受他的安慰，只是平静地做出自己的承诺，像曾经在无数次在三军阵前承诺的胜利一样。 此时林剑天已经无暇回应她了，密密麻麻的银针落在他身上，有节奏地颤动和旋转着。 她封住了他身上重要的几处经脉，断绝了可能会有的灵力和罡气从那里经过。 但经脉逐渐干涸的感觉并不好受，他的面色逐渐开始发白，额头的青筋开始浮起，冷汗也越来越多。 林二丹连忙给他擦汗和给公仪九打下手，林萧逸也在旁边屏气凝神地护法。 待到林剑天大部分的灵力和经脉都被银针封印，只留下几道引导罡气的必经之路，公仪九便开始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其中，缓慢地朝灵源而去。 这个过程进行得很顺利，林剑天确实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 然而灵源处的罡气却截然不同，由于她暂时封印了林剑天的灵力，让它得以挣脱束缚有了喘息之机，它开始嚣张地在林剑天的灵源中肆虐，给他本就残破的灵源又增加了几道裂痕。 林剑天的修为在飞速溃散，比之前和他人对战的时候还要快。 天灵境一重、地灵九重、地灵五重…… 他过去数十年的努力都在这一刻飞速流逝，这种感觉显然不会好受，但他仍然记得公仪九的话，克制着身体本能的抵抗。 而公仪九冷静地用灵力一点点引诱着那些罡气，她的灵力足够浓郁纯粹，对任何事物都有很大的吸引力。 罡气果然开始疯了般袭向她。 公仪九现在的修为太低了，灵力被轻而易举地击溃，她的脸色迅速失去血色，还不待两位兄长关心便立刻喝下一口稀释过后的灵泉水，沉声道：“为我输送灵力，越多越好。” 林萧逸和林二丹连忙照做。 公仪九体内的灵力迅速充盈起来，脸色也好看一些，她继续挑衅和引导那些罡气。 与此同时手上的银针也没有停，罡气向前一寸，她便封住它一寸后路，让它只能按照她预设的道路行动，最后将其引导至林剑天指尖的中冲穴。 在这临门一脚，罡气终于意识到危险，开始试图缩回林剑天的灵源之中。 但公仪九早就断了它所有的后路。 最后她眸色一冷，在中冲穴落下最后一枚银针，罡气终于退无可退，只能顺着银针进入了她的体内。 公仪九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父子三人本以为事情就要结束了，注意到这一幕顿时惊急交加。 “阿九！” 林剑天倏地睁开眼，用力握住公仪九的肩膀，眼中尽是猝不及防的焦急和懊悔，“阿九你怎么能——” 如果早知道祛除罡气的方法是引导进她体内的话，他就是宁死断然不会答应她的要求！ 那些罡气有多暴戾他是知道的，阿九这么孱弱，怎么能够承受得了这些？！ 公仪九的情况却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样糟糕，抬手阻止他们的动作。 “我没事。” 林剑天无法自主祛除罡气，是因为留下它的人修为比他高，他控制不了，只能压制。 但她不一样，她的神识在下界乃至天界都鲜有敌手，这些罡气不足为虑。 她并没有受伤，只是瓮中捉鳖。 只是她原本打算的是将其吞噬炼化，但现在引入体内一看，却发现它过于凶戾，杂质也很多，将其炼化的麻烦程度和好处不成正比。 这可如何是好呢…… 思索/片刻，她想起金乌有净化万物之力，于是试探性地将罡气丢进了天羲镯。 果不其然，那傻鸟跟看见了甜点似的，迅速扑过来一口就将它吞了个干净！ 最后连个嗝都没打，就又回去拔草了，半点反应都没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显然这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公仪九长舒一口气，没想到这傻鸟还挺好用，于是便又奖励性地将旁边桌上林萧逸做的一碟糕点丢了进去。 这些糕点没有什么灵力，但傻鸟吃得很开心，嘎嘎嘎地说本帝还要。 第三十九章 性情歹毒 他缓缓抬头，眼中逐渐凝聚了戾气，整个人在半明半晦的光线中，没有动怒，染血的唇反而扬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身上翻腾的气息却令周遭的仆从惊恐地跌跪在地，战战兢兢。 “好，很好……世间竟有人能祛除我的罡气，真是好大的胆子……” “林剑天，你也是命不该绝……” 皇城的风起云涌没有影响到思虞院内的鲜花盛开，公仪九服下一瓶灵液，神色很快就恢复了红润，对还在担心的父子三人笑道：“好了，没事了，罡气已经被我解决了。” “接下来该拔针了。” 父子三人见她神色如常，不像是隐瞒，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那团罡气有多难处理林剑天是知道的，他看着她欲言又止，似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女儿有很多秘密。但这些都不重要。 林剑天见她没事便放心下来，回到原位，伸出扎满了银针的手，煞有其事地笑道： “有劳阿九大夫。” 阿九大夫比了个“包在我身上”的手势，迅速将他身上的银针依次取出、清洁、放好，而后递给他几个装着稀释过的灵泉的玉瓶，“喝下这些，可以补充灵力。” 林剑天见她动作随意，以为是普通的灵药，打开一看却愣住了。 浓郁到几乎凝成雾气的灵力从瓶中溢出，竟比那千年灵髓液还要精纯，林剑天立刻便意识到它珍贵，迅速将其盖上，还给公仪九道：“不必了阿九，我灵源未愈，就算补充了灵力也照样会逸散，还是莫要浪费为好。” 公仪九却不这么认为。 此番下来，林剑天的修为已经跌破了地灵境，比林萧逸和林二丹还不如。 他们一家有那么多仇人，随时都可能被找上门来，林剑天没有修为怎么行，就算会逸散也比没有好。 公仪九将这些利害和他说清楚，并严肃地补充了一句，“病人林剑天，我是在命令你，不是在和你商量，请谨遵医嘱。” “……” 林剑天一噎。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女儿和他们越来越熟的时候，她也变得越来越难搞了…… 公仪九直接拔走他手里的玉瓶的木塞，又道：“赶紧喝吧，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都拿它浇菜呢。” 说到这里，她眼神一亮，对林萧逸道：“大哥，药材种子我已经够了，可以再帮我收集一些果蔬种子吗？” 她大哥做饭是真的好吃，比天宫的宫宴还要好，家常又精致，每次都令她食指大动，知道他是御兽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灵膳师呢。 唯一可惜的是下界的食材一般，没有什么灵力，吃多了说不定还有杂质。 太辱没她大哥的手艺了，她不如自己种一些。 “没问题。” 林萧逸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一口答应下来，并已经在心里列出了她喜欢的菜。 而林剑天听到她的话，又看到被拔走了木塞而四处逸散的灵液，只得无奈又手疾眼快地将它们喝下，身上的灵力也随之飞速充盈起来。 修为也节节攀升，从玄灵境到地灵境，很快又攀升到了天灵境。 林二丹看直了眼睛，公仪九却觉得还不够，又开了一瓶让他喝，“继续喝，喝到喝不动为止。” “……” 她的举止太霸道了，林剑天只得照做。 可惜不管怎么喝，他的修为都只能到达天灵九重，看来这已经他目前的身体能承载的极限了。 公仪九终于放弃了，又将一堆玉瓶塞给他，“爹这些你拿着，修为一跌就喝，千万不要省，不够再找我拿。” 这种灵水对她来说和普通的水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天羲镯里的灵泉还能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不喝也是浪费，要不就是便宜了那傻鸟。 林剑天只得谨遵医嘱。 林二丹可不想那么多，立马挤开他兴奋地凑上来，没脸没皮地伸手道：“小妹小妹，二哥也要！二哥也要！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 瞧他那德性，怼她的时候可不是这副表情。 “拿去吧。” 公仪九扯了扯嘴角，将早已准备好的玉瓶丢给他和林萧逸，这比林剑天喝的还要稀释一些，她道：“你们的情况不一样，不能喝太多，也不能喝爹的弄混了，不然会爆体而亡。” 林二丹眼神一亮，拿着玉瓶连连点头，“我懂我懂！小妹你就放心吧！” 这一点他还是明白的，父亲虽然修为下跌，但身体境界始终是圣灵境，吸收能力肯定和他们天差地别。 他们没有那个境界，喝太多只会灵力过剩得不偿失。 但灵液又不是只有这一个作用，这可是小妹给他的礼物！ 谁家妹妹有他的阔气？还有谁？！ 等到碰见了以前的狐朋狗友，他拿出这个一喝，可不得羡慕死他们！ 林二丹宝贝地将它们收好，看得公仪九无语，感情是别人有的他也要，又争又抢的财迷一个。 接下来公仪九又为林萧逸清理了体内残余的缚灵术，并用灵针小心地将他的经脉接好，他的情况比林剑天好很多，期间不要运动灵力，再服下一枚续脉丹就好了。 林萧逸一一应下，温润如玉的眼睛看她的目光很是温和喜悦。 林剑天看着这一幕也微微恍惚了一下，几天前他们还濒临绝境，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一家即将分崩离析，连他自己也已然不报希望，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谁曾想才过去短短几日，情况便天翻地覆，什么艰难险阻竟都在六岁的女儿面前迎刃而解。 公仪九思忖片刻，忽而对他道：“父亲，你可知是谁伤了你？” 林剑天一顿，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却是避开了她的目光，“阿九，此事牵连甚广，为父会处理好。” 公仪九知道他不想让她操心，更不想她因此受到伤害，因为那人不是位高权重就是实力高强，不是现在的林家可以解决的，这从那团罡气的状况就能看出来。 她也无意刨根问底，因为她确实还处理不了，只是提醒道：“此人性情歹毒，爹爹小心为上。” 那人的修为明明比林剑天高，也重伤了他的灵源，但却并没有当场直接杀死他，而是留了这样一团罡气。 这可不是手下留情，而是在故意折磨林剑天。 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修为一步一步溃散，从万人瞩目的剑圣，沦为家破人亡的废人…… 第四十章 胡说八道 见林剑天心中有数，公仪九没有再这件事上纠结，而后又看向了林萧逸。 林萧逸的情况要比林剑天的明晰一些，他冷声道：“我的缚灵术是二房的手笔，那日我去小厨房为阿九准备早膳，却不曾想负责采买的下人是邪修伪装……” 他便是这样猝不及防中了计，连青隼都被药晕了。 经此一事，之后他连买菜之类的事都亲力亲为，绝不再放一只苍蝇进思虞院。 公仪九微微点头，忽而道：“二房哪认识来的那么多邪修？” 邪修大多行不义之事，一向人人喊打，平日也独来独往、躲躲藏藏。 结果从上次移魂换体的事情来看，林耀祖却至少一次性收买了五个邪修。 尤其是那个施展缚灵术的，能短暂地用伪装瞒过林萧逸，还从交锋中全身而退，这绝不是普通小喽啰可以做到的。 而且移魂换体之法也不是烂大街的，邪修们虽然都想要，但真正能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可那几个黑衣人虽然修为低下，干这个却很轻车熟路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邪修和常人不同，想要的东西也不同，林耀祖到底用什么收买了他们？包庇他的林家主又在其中处于什么样的角色？ 林剑天几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他蹙眉道：“我曾让人留意过此事，但每次派出去的探子都会离奇地死于非命，始终没有得到过什么有用的线索。” 公仪九微微颔首，事情果然不简单。 她直觉里面藏着的不是小事。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只好林剑天和林萧逸，公仪九起身道：“算了，此事日后再议，我们先找个地方炼丹。” 林剑天和林萧逸微微颔首，林二丹却疑惑，“找个地方？不直接在家里炼吗？” 他想起什么，一拍脑袋道：“对了阿九！丹炉我修好了，你继续用没问题的。” 大不了再被劈一次。 唉，他苦命又美丽的丹炉…… 公仪九扯了扯嘴角，不用问也知道他再想什么，“不用，我有丹炉了，那个你还是自己用吧。” 上次降下雷劫的时候，他那丹炉上的宝石被劈飞，险些没把她砸死…… 它的美丽她实在无福消受。 她道：“我要换个地方炼丹，这里人多眼杂，你们觉得哪里……” 话落，像是为了印证她所想，院子外很快就传来了叫门声。 “林九小姐！林九小姐！” “家主让您去族学！” “林九小姐，您听见了吗？” 自从林九恢复神志觉醒体质，还有林家主的态度转变，整个林家的风向也变了。 从前下人对公仪九不是直呼姓名就是叫她傻子，现在全都恭恭敬敬地喊林九小姐，可谓是上行下效。 不过公仪九却没这个闲情逸致去和小孩子过家家，但林家主却铁了心让她去，每天都让人来叫三次门，指不定哪天就冲进来找人了，所以林家还真不是一个适合安静炼丹的地方。 林二丹思考了一下，建议道：“不如去我师父的老巢吧，药灵山，那个地方清净。” 林家总不会跑去那地方找小妹，他们又不知道小妹会炼丹。 至于他师父？他师父包同意的。 公仪九点了点头，“好，走吧。” 说罢几人便直接从小门出去了，林家主的人扑了个空，只好铩羽而归。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除了林家主，还有另一波人也在找他们。 公仪九等人走到半路，腰间的传音玉佩便亮了。 是丹阳子，而且语气非常慌张。 “救命！救命啊大师！” “快叫大师来救我啊！” “那个肾亏的家伙发疯了！非要让我马上治好他！不然他就要杀了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和两个男人那啥的时候举不起来丢了面子，怒杀情夫的时候被我发现报官了，他急了！” “哎呦喂，吓死人了，可我觉得他举不举也没区别啊，反正也不是他在出力……” “而且他在干那啥的时候还把你爹挂在嘴边，说什么一定会让你爹后悔，那叫一个恨海情天，太执着了真的，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对你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 “……？” 公仪九的大脑空白了一下， 两个男人？怒杀情夫？举不举都没区别？还对她爹有不可告人的想法？？？ 由于她的耳力太好，等她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林剑天更是黑了脸，一把夺过传音玉佩，“住嘴！你和阿九胡说八道什么？！” 阿九还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啊！ 丹阳子心虚地嗷了一下，又鬼哭狼嚎地求救道：“救命啊！大师快来救我啊！不举男已经到我家门口了！你们再不来我就——” 林剑天直接掐断了传讯，深吸一口气，对公仪九道：“阿九，我们换个地方炼丹吧，不去药灵山了。” 林萧逸和林二丹也齐齐点头。 至于丹阳子？他惹出的祸就让他死去吧！ “……” 公仪九见他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想我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虽然这个场面确实没见过，但…… 她无奈道：“先前我用丹阳子的身份对东方庆等人多有推脱，现在数日过去他们很可能已经心生怀疑，现在要是不过去，丹阳子必然暴露，届时会很麻烦的。” 闻言父子三人只好同意了，但脸色依然非常之臭。 这为老不尊的东西，偷窥别人办事也就罢了，还说出来脏了阿九的耳朵！ 他别炼丹了，把自己炼了得了！ 待到他们来到城郊药灵山，确实看到东方庆的人将丹阳子的住处围得水泄不通。 柳城主和景行长也在，看起来是在劝架。 “世子殿下冷静一点，炼丹非一日之功，您就是往死了催，大师也不一定炼得出来啊，说不定还会打扰到他……” “我们知道您情况急切，我们也不与您争这第一位，可如此强迫大师是万万不可的……” “是啊殿下，您消消气……” 东方庆站在门口，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人，觉得此情此景当真是似曾相识，霎时气笑了，一字一顿地开口，“还要本世子说多少遍，本世子不是肾亏，亦没有不举，本世子只是走火入魔！” “他诓骗于我，辱我名声！是可忍孰不可忍！” “让开！今日我非要让他好看！” 柳城主和景行长沉默地对视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下意识劝道：“消消气，你消消气……” 公仪九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扶额。 这回丹阳子被堵了真心不冤，以她的眼力她看得出来东方庆没有说谎，他确实只是走火入魔而已。 结果这老头满嘴胡诌，先是说他肾亏，后来又说不举，越说越离谱……是个人都会生气。 而且因为他是医者，外人也更容易相信他，认为东方庆否认是为了面子在遮遮掩掩，东方庆这回也算是有口难言了，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不过东方庆是他们的敌人，公仪九并不同情，能气死对方也是他的本事。 现在当务之急怎么是把人捞出来。 第四十一章 百草有灵 公仪九和林二丹耳语几句，林二丹马上会意，走上前去。 “让一让，让一让，都堵在这里像什么话？” “尤其是你，平阳王世子，我师父最在意的就是你的病情，这几日一直在钻研解决之法，今日正要为你炼丹，你却将他堵在这里喊打喊杀算怎么个事儿？” “怎么，不想治病了？” 东方庆看到他们，面色更沉，冷笑道：“钻研解决之法？呵，本世子是这么好糊弄的吗？我看他是——” 林二丹却是拿出几味药材，“清心果，养神草，安神香，这是我师父让我去为你寻的，你自己看看？” 东方庆的声音戛然而止，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手中的灵药。 林二丹飞快瞥他一眼，又唉声叹气道：“哎呀，宗师大能大多性情古怪，我师父的德性你们也知道，他以前被丹炉砸过头的，就算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得体，你也不至于跟他一般见识吧？” 屋内很快传来一声暴躁的怒斥，“孽徒！你骂谁傻呢！” “你以为老夫听不懂吗？！” 林二丹没有搭理他，继续将手中的灵药往东方庆面前推了推，“世子殿下，看清楚了吗？马上就要给你炼药了，可以让我进去了吗？” 说到这里他还补充道：“对了，这些记你账上，你记得付钱。” 林二丹的神情极其自然，仿佛确确实实是去找完灵药回来。 柳城主和景行长不疑有他，看着他微微颔首，便对东方庆劝道：“世子殿下，您看大师一直记挂着你的情况，想来之前的事不过是个误会，我们不如各退一步，好让大师静心炼丹？” 东方庆却还是不为所动，目光沉沉地看着林二丹，阴冷的压迫挥之不去。 他修炼采补指数多年，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久病成医，所以也看得出林二丹手中拿的这些灵药确实对症。 但不知为何，他的直觉总是告诉他，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这样想着，威压和杀意毫无保留地朝林二丹袭去，像是要逼出他的实话来。 林二丹修为不及他，脸上顿时失了血色，笑意也消失殆尽。 林剑天和林萧逸心中一紧，下意识上前挡住他。 但东方庆看到两人，脸色却愈发阴沉，“林剑天，你的修为，是谁给你治的？” 林剑天的境界本应一跌再跌，上回他明明记得他已经跌成了地灵境，结果现在却又回到了天灵九重。 除了是丹阳子暗中给他医治了之外，他想不到其他可能。 不能这样下去，不能让他治好了林剑天！ 思及此，东方庆杀意毕露。 不只是对林剑天，还有丹阳子。 公仪九在此时拉了一下柳城主和景行长的衣袖，两人一顿，很快捕捉到了那份杀意，冷下脸道： “世子殿下，你还治吗？” 他们好言相劝不过是顾忌东方庆的身份，实则早已心生不耐。 皇品丹师不是他一个人的，他们同样需要，让他先治已是让步，再想做别的就未免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要知道强龙还难压地头蛇呢。 东方庆面色/微变，身侧的两位客卿对他摇头示意，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他只好压下不满和杀意，嗤笑一声，冷冷地对林二丹道：“行，进去吧，本世子今天就在这里等着，再给你们大名鼎鼎的皇品丹师最后一个机会，如果还炼不出个什么名堂……” 东方庆眉眼阴冷，一字一顿地开口，“你全家，还有你师父，本世子一个都不会放过。” 此话一出，他的随从便围上了林剑天等人，胁迫之意显而易见。 太放肆了！柳城主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想要上前阻止，但景行长微微摇头阻止了他。 柳城主很快也好似多了什么顾忌，拳头紧握，停留在原地。 公仪九看清了他们的动作，眸光微沉。 林二丹全然没把东方庆的威胁放在心上，顶着威压翻了个白眼，“等着吧！” 然而一转头就牵着公仪九的手慌忙传音，“怎么办怎么办！爹和大哥被他扣下了！这疯子不会对他们做什么吧？” 公仪九安抚地握紧他的手，示意他赶紧进屋。 两人从东方庆的面前经过，他一步也不让，直到走进屋内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如芒在刺的目光。 东方庆本想今天放他们一马，下次在寻机会动手，转身回轿时却注意到公仪九的身影，眉头一蹙。 一个孩子进去捣什么乱？ 他正要开口，门却已经闭上。 东方庆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其他人并没有在意这一幕，也没有将一个孩子放在心上。 林二丹连忙关上门，见这屋内有禁制，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怎么办？我们真要给他炼药？” 那些清心果什么的，不过是林二丹的存货，随便挑的几个看起来对症的糊弄东方庆。 没想到这疯子今天并不好糊弄，也不知是不是症状加剧了，心里也开始急了。 丹阳子见到他们如同见到了救星。 “你们可算是来了！” “再不来都要给老夫收尸了！” 他急忙寻找道：“大师呢？大师在哪里？别躲着了！快让他出来给那不举男炼丹啊！” “不然我们都会死的！” 林二丹闻言一顿，欲言又止。 公仪九深吸一口气，将实现从门缝中收回，让林二丹将药材给她，并道：“我和你师父说，二哥在门口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林二丹连连点头，“好好好！” 随后公仪九便跟着丹阳子去了他的丹房。 期间丹阳子还左顾右盼找个不停，一副要死了的样子，“大师呢？大师在哪里？没有大师我可怎么活啊大师！” “……” 公仪九扯了扯嘴角，扫视一圈丹房内的情况，直径在炼丹炉前坐下，“行了，别装了，过来吧。” 丹阳子一愣，“什么？” 公仪九将药材依次放在旁边，动作有条不紊，“炼丹是一门很有意思的学问，我起初学它不过是为了丰衣足食、无需求人，后来我发现它远比我以为的有趣，百草有灵，变幻莫测，失一毫则差千里，少一分而定生死——” “能把丹炼好的，没有一个是真的粗心莽撞之辈。” 最后她平静地看着他，“我知道你看出来了，丹阳子。” 林剑天等人觉得少一个人知道她是丹师就少一分风险，于是便连丹阳子也顺便瞒了。 但作为资深丹师，尤其是丹痴一样的人，他们的嗅觉和直觉是很敏锐的，他们能够分辨出人身上微妙的药香，从这药香就能判断对方方才炼了什么药，水平又如何。 再者他们既然说丹阳子是可以信任的人，公仪九也没有尽全力去隐瞒，所以丹阳子发现的可能性很大，装作不知道很可能只是在演林剑天等人玩。 具体表现为，丹阳子见她松口将皇品丹药给他，就坦然收下了，一点也不问她是否能做主，后来也直接将那些贺礼留在了她的房门口。 其次，在遇到危险时明明有林剑天这些大人在，他却直接打了她一个六岁小孩的传音玉佩，这显然是不合乎常理的。 由此可见，他已经知道了。 第四十二章 两位灵皇 “哎呦，哎呦哎呦……” 丹阳子突然被拆穿，下意识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像是不知道说什么，也有些手足无措。 他还没准备好直面皇品丹师呢，咋不再瞒一会儿呢，林二丹他们遮遮掩掩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挺好玩的…… 公仪九却没有那么在意这件事，直接切入正题道：“今天我来你这里，主要是为了炼制我父亲和大哥需要的丹药，只是半路听闻你被东方庆堵了，所以还要顺带把这件事也解决。” 她疑惑地问：“你好好的招惹他作甚？” 谁不知道东方庆脾气暴戾、杀人如麻，气头上的时候可未必会管那么多。 坦白说，就算东方庆真的把丹阳子杀了，有皇室兜着，也不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 丹阳子叹了口气，蹲在地上画圈道：“老夫也不想啊，可那小疯子又叫了个客卿过来，我借口查看他的病情，偷听到他们密谋……” 说到这里，他看了公仪九一眼。 公仪九立刻明白了，因为她在屋外时也察觉到了那道多出来的气息，又是一名灵皇境修士。 所以现在东方庆身边已经有两位灵皇境修士了，加上他自己是天灵境巅峰，要想做什么在双木城几乎可以说是无人能够阻拦了。 双木城现在已知的只有三位灵皇境，也就是林家主、柳城主和景行长。 按理来说是比东方庆情况好一些，但他们和林剑天一家的关系并不亲密，未必会为了他们全力以赴，目前只是因为利益相关而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勉强还没撕破脸而已。 东方庆很可能打着杀死林剑天一家再把丹阳子绑走的主意，他一向是这样的行事作风。 届时就算先斩后奏，柳城主和景行长也奈何不了他了。 而丹阳子发现了这一点，跳出来将这件事闹大，让柳城主和景行长也意识到东方庆的打算，所以才出现了方才的那一幕。 就是用的方法炸裂了一点…… 公仪九深吸一口气，对他道：“你做得很好。” 如果不是丹阳子打乱了东方庆的计划，现在说不定他现在已经绑走丹阳子并派人来林家杀人灭口了。 以他们现在的状况，还不足以抵挡灵皇袭击，林家主也未必能敌。 而丹阳子在其中也冒了巨大的风险，他顶替的是公仪九的身份，本身并不是皇品丹师，一旦被东方庆发现端倪，后果不堪设想…… 丹阳子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手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真要给他治病吗？” 治好了岂不是更难对付了？ 这时他眼珠一转，凑近来压低声音道：“要不咱们趁给他医治的时候……” 说罢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实不相瞒，公仪九很喜欢这个提议，不过她还是摇头，“不行，这样太明显了，那两个灵皇客卿不会坐视不管，东陵皇室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不能为了解决东方庆一个人，引来更大的麻烦。 丹阳子苦恼地点了点头，“那……” 公仪九垂眼拨弄着眼前的药材，情绪不明道：“稍安勿躁，我们先炼点药应付一下他，等父亲痊愈，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林剑天巅峰时期的修为是圣灵境，整个东陵国都寥寥无几。 丹阳子点了点头，面色却还是有些焦灼，“可修复灵源太难了，我们连东西都没凑齐……” 修复灵源需要一味极其珍稀的天材地宝——万年灵乳。 他这些年也在帮林剑天治愈灵源，找了很多办法，但别说他品级不够，就连第一步的药材都没有找齐。 万年灵乳也和千年灵髓液一样产自灵脉之中，有着充盈灵力、洗涤经脉、净化灵体的功效，且它的材质最接近人体内的灵源，能够与灵源融合，促进灵源的修复。 但功效如此特殊的东西，自然也比千年灵髓液还要珍稀无数倍，不然修复灵源便不会是千百年来一直都难以解决的疑难杂症了。 公仪九的天羲镯内其实有万年灵乳，就在那灵池上游的灵脉之中，想采多少采多少。 但问题是她现在修为不够，不足以解封那么大的范围去采集灵乳。 原本她的打算是先维持现状，等她修为提上去就有万年灵乳了，届时治愈林剑天轻而易举。 当然再次期间，他们也可以继续寻找外界的万年灵乳，能提前找到当然最好。 这本是一个万全之策，唯一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可现在他们偏偏缺的就是时间。 东方庆不可能坐以待毙，他每分每秒都在算计着怎么弄死林剑天，今天能再叫来第二个灵皇，明天未必不能叫来第三个，届时就算柳城主、景行长和林家主联手都未必阻止得了他。 “这可如何是好……” 丹阳子急得胡子都快掉了。 却见公仪九在他的药材柜前踱步端详，不知在想什么，稚气未脱的脸上依旧和往常一样平静。 他不解地凑过去，“大、大师……？” 公仪九拿起一个贴着“九窍虚元参”的匣子，淡淡道：“既然无法立即痊愈，那就让他以为林剑天痊愈了。” 只要东方庆认为林剑天恢复了圣灵境，自然会投鼠忌器。 丹阳子一顿，看着她手中的药材，顿时明了，“九窍虚元丹！” 这是一种能够快速提升修为的丹药，但这只是靠药力维持的假象，持续时间非常短，且一旦动用灵力就会露馅。 可当务之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能骗一会儿是一会儿。 但丹阳子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可是大师，想要伪装灵圣，就至少需要圣品丹药，现在我们去哪里找一个圣品炼丹师来……” 他话说到一半，却见公仪九动作自然地在他的丹炉前坐下，显然要准备开始炼丹了。 丹阳子见此，心中顿时冒出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难道、难道…… 她其实不止是皇品？！ 是了，是了，当时他就觉得雷劫太声势浩大了一些，只是看到皇品丹药就没有多想…… 丹阳子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公仪九却是一顿，“圣品？怎么还有圣品？” 她百思不得其解地抬头，“不是、你们为什么要将废丹划分出那么多等级来？不觉得麻烦吗？” 丹阳子：“？” 丹阳子：“？？？” 废丹？她管什么叫废丹？？？ 第四十三章 违背天命 万灵大陆的修为等级主要分为初灵境、玄灵境、地灵境、天灵境、皇灵境、圣灵境以及万灵归元境。 其中皇灵境和圣灵境一般会尊称为灵皇和灵圣，万灵归元境则称为尊者，只是后者过于神秘，少之又少。 而丹药也大约以这个标准分为了黄玄地天、皇品、圣品、仙品以及神品。 其中还每个品级还分为上中下三个品相，每一个等级的划分都十分细致苛刻，灵器符箓之类的也是如此。 别人不知道，反正公仪九是头都大了。 丹阳子则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看她的眼神越发瞪大，“废、废丹？圣品丹药怎么可能是废丹！” 他还连皇品都炼不出来呢，那这么说他岂不是废人？！ 而且她对圣品丹药都如此不屑一顾，那她岂不是—— 公仪九没有在意他在想什么，有虞夫人的例子在前，她相信林家人和他都能够接受她的特殊，就算接受不了应该也能脑补。 而且虞夫人的预言已经暴露了她的来历，只是外人只当是夸大其词而已。 事实也确实如此，对于她超出常人的表现，林家父子和丹阳子都是惊讶了一下就顺其自然地接受了。 还得多亏了虞夫人打头阵。 于是公仪九也随性了一些，她无奈地看了丹阳子一眼，拿起他案上的几瓶丹药看了看，“药力驳杂，药毒未清，这不是废丹是什么？” 虽说是药三分毒，但有毒的药就不能算好药。 在她眼里丹药应该是完美无瑕的。 就算服用了丹药会有副作用，也顶多是境界虚浮，而不是药物本身带来的。 不过她也知道下界没有那么好的炼丹条件，于是也没再发表意见，只思忖道：“多谢你的提醒，让我知道原来还有圣品这个品级，那么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我还是得炼几颗……嗯，圣品丹药出来。” 说罢她便准备开始点火。 丹阳子却冲上来阻止她，瞪大双眼看着她，“等等等等！那、那……你原本想练的是什么品级的丹药？” 公仪九疑惑地看着他，心想这重要吗。 但还不待她开口，丹阳子又忍不住问：“还有还有！你们那里丹药的品级是如何划分的？” 公仪九虽觉得现在谈这些也没用，但看到他眼中的激动和憧憬，想了想，还是回答道：“我们那里的话……首先是废丹，好听点就叫半成丹，然后成丹则分为一至九品。” 丹阳子等了一会儿，像是在等待她的下文，公仪九却是莫名地看着他，没有下文。 丹阳子一下子就傻眼了。 “就、就没了？？” 就这么简单粗暴地把神品丹药划分为一至九品，然后剩下的就都是废丹？？ 这也太不尊重神品丹药了吧？！ 那他这些年这是在干什么，在研究怎么把一颗别人眼里的废丹炼得没那么废？？？ 虽然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但事实确实如此。 公仪九见他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无奈地安慰了一句，“别想太多，炼丹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没有天时地利，道行很高也炼不出神品丹药也是正常的。” 丹阳子呆呆地点了点头，却是完全没有回神的样子，喃喃自语，“我的丹是废丹，我的人是废人……我是废人……” “……” 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抗压能力这么差。 公仪九摇摇头，用灵力凝聚出一簇火焰丢在丹炉下，看着那黯淡的小火苗又忍不住叹气，这么点火怎么炼得出好丹药啊…… 不过现在的条件就是这样，总比用火灵石好，她只能凑合一下了。 就是不知道那傻鸟也没有火，到时候问一下。 丹阳子却是被她的动作惊了一下，本来都拿好了火灵石，见此只好放了回去。 初灵境就能化气为实凝聚灵火是非常罕见的，不过他想她都能炼丹了，能凝聚灵火也不足为奇了。 他又忍不住开口，“那你是什么品级的丹师……？” 说完他就连忙闭嘴，暗道自己怎么这时候问。 丹师在炼丹的时候需要全神贯注，是不能被打扰的，否则严重的话炸炉了甚至有性命之忧。 公仪九却没放在心上，以她的神识炼炉丹还是很简单的，就是身体素质和灵力储备有些跟不上。 她将需要的药材丢进丹炉，而后拿出几瓶稀释过的灵水，隔一会儿喝一口，并顺便回答了一下他的问题，“我？我情况比较特殊，不能按常理来分……怎么说呢……” 似回忆起什么不太美妙的事情，她叹气道：“我被丹师界除名了，而且一辈子都不许再炼丹。” 不过她现在转世重生，这辈子应该算另一辈子了。 嗯，不算违反约定。 丹阳子愣了一下，看着她平静的侧脸，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经历。 他早些年的时候因为行事作风异于常人，也不太有眼色，得罪了公会一名高层，且品级多年未曾精进，便被设计陷害逐出了丹师公会，还被禁止参加任何丹师公会举办的赛事，此情此景，竟和她同病相怜了。 那种被人奚落排挤的滋味他明白，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听到公仪九这么说，丹阳子顿时心生同情，连忙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大师！您别难过！是他们没有眼光！” 公仪九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没错，她不能炼丹是所有人的损失。 丹阳子见她听进去了，又接着鼓励道：“再说了，就算您的天赋在上界会很……很有限，但在这下界也是无人能比的！您炼的丹就是最好的！您不用管他们的想法，您说是不是？” 公仪九再次点头，没错，是这个理。 她是在上界被封杀的，又不是在下界被封杀的。 现在她是下界人，上界的人管不着她。 丹阳子看到她这么快就眉眼舒展，心想大师就是大师，心态这么好，不像他当年难过了那么久。 见她没有太往心里去，丹阳子实在忍不住好奇，搓了搓手，试探地问道：“那……那您的品级是什么？如果不方便说我就不问了……” 应该至少是神级一品吧？ 也有可能是二品、三品，虽然在上界低了点，但在这里可是传说中的神丹啊！ 他一点都不挑的，皇品在他眼里已经很厉害了。 公仪九心想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这么多都说了还差这点？ 于是她随口道：“我的品级不能按常理来划分，所以他们在九品神丹之上又给我单独划分出了一个至尊品，唉，真难听……” 丹阳子：？ 丹阳子：？？？ 她说什么？？？ 说好的同病相怜呢？？？ 她吹牛的吧？？？ 丹阳子的笑容逐渐消失。 室内死寂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咬牙切齿地开口——“好，那么敢问这位至尊品丹师，您又是怎么被丹师界除名的呢？” 说得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还会被排挤？还严重到被终生禁止炼丹？？ 那些人都是傻子吗？？？ 而且就算真的被排挤，都单独开除一个品级了，也不是因为道行差吧？！ 公仪九却叹了口气，“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有些药既然存在不就是为了让人炼的吗？” 丹阳子犹豫地点头。 而后便听她道：“我不过是在丹师联谊大会上炼出了一颗长生不老丹，天道就史无前例地降下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天雷，把在场所有人都劈了一遍！” “？？？” 多少？多少——？！ 公仪九又叹了口气，人人都追求长生，但人人都求不得长生。 哪怕修为再高甚至成了神，寿命也还是有定数，终有一天会死去。 因为这就是天地法则。 生死有轮回，人不可与天齐寿。 所以她炼出长生不老丹，就是违背了天命。 违背天命，就会引来天罚。 苍天一怒，众生倾覆。 她无奈摊手，“于是众人为平息天怒，便当场将我逐出了丹师界，还以死相逼让我立下终生不再炼丹的誓言。” 这些人里有不少是她自己人，她不能弃之不理，便只好答应了这个约定。 就这样，她炼丹的权力也没有了，本就无聊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丹阳子：…… 丹阳子：………… 谢谢，这种烦恼太小众了。 第四十四章 弟子丹阳 丹阳子觉得自己不该问的。 好好当他的天品炼丹师不就行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问了他就能会炼神丹了吗？ 哈哈……至尊品……哈哈…… 丹阳子自闭地缩成一团，感觉自己有点死了。 公仪九却有些不明所以，收起一炉丹，拿出一颗示意他道：“别装死，过来看一下，这是不是你说的圣品丹药？” 丹阳子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一眼，又倒了下去，“……是，圣级上品。” 哈哈……圣级上品……哈哈…… 圣品丹药他只在丹师公会远远地瞧见过一次，重兵把守，遥不可及，品相还没这个好呢，结果就这么被她炼出来了…… 她还担心炼得太好了，哈哈…… 公仪九放心了，“那好，那你以后就是圣品炼丹师了。” 丹阳子：“？？？” 丹阳子噌的一下跳起来，“什么？你说什么——？？？” 圣品丹师？他？？？？ 他连皇品都还不是，怎么敢装圣品？！ 要知道圣品丹师整个万灵大陆、四方国土都寥寥无几，一经出世举国礼待、天下相争，他怎么敢的？！ 皇品丹师他敢装只是因为他研究了那么多年很了解而已，圣品他—— 公仪九却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一边炼下一炉丹，一边随意安抚了几句，“不要妄自菲薄，我相信你可以的。” “不是等等、我——” 丹阳子几乎语无伦次，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惊恐。 公仪九又道：“怕什么，不是有我在吗，大不了我在你被揭穿之前，把你培养成真的圣品就是了。” 丹阳子拒绝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又指了指自己，“真真真的圣、圣品，我？” 他感觉脑子有些发晕，仿佛被一个天大的馅饼砸中了。 可是仅存的一丝理智还是将他拉了回来，他哭丧着脸滑跪到公仪九面前抱着她的大腿，“大师啊！您要知道！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啊！我现在连突破皇品都难，怎么可能成为圣品呢？！” 他连做梦都不敢这么梦的啊！ “怎么不可能？” 公仪九最不喜自我设限的人，做都还没做就开始说我不行，她蹙眉道：“你闭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就算你是一坨泥我也能把你糊上墙。” “我还就不信了，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连圣品丹药都炼不出来？” “……” 有的，大师，真的有。 丹阳子还想说话，但看到她移开目光，显然心意已决，任何人也更改不了。 他只得像一只被赶上烤架的鸭子一样欲哭无泪，不禁开始对未来的生活感到了绝望。 但在这份绝望之下，他又想起她这么厉害，他不相信自己总可以相信她吧，一丝他从前从未想过的希望涌了上来，几乎让人整个灵魂都在颤栗，万一，万一烂泥真的扶得上墙呢…… 公仪九又炼好了一炉丹。 现在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在炼制废丹的手法上越来越熟练，一炉丹十余颗只有一颗是自己人需要用的神品，其余的都是皇品和圣品。 天道显然也认得她这个人了，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便也敷衍地劈下几道小闪电就走了。 与其说这是天雷，公仪九更怀疑它是在记账。 一炉丹一个灵源，一炉丹一个灵源…… 这个灵源可不是人体内的那种，或者说不是普通人体内的那种，而是世界自然生成的、亦或是陨落大能留下的能量之源，也称为生灵之源。 其蕴含的能量足以支撑一个小天地的法则运转，常见于小世界或秘境之中。 她从前倒是收集到不少，但都没有带在身上，有也在天羲镯里封着，现在拿不出来。 公仪九叹了口气，算了，欠着就欠着吧，债多不用愁。 她淡定地看着电光劈在丹炉上，等它完事便伸手将丹药分开收起来。 做着这样的事时，公仪九忽而对丹阳子道：“过来一下。” 丹阳子的神情还有些恍惚，闻言下意识爬起来凑过去道：“怎么了大师……哦不，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师……” “可以啊，我还没收过弟子。” 公仪九笑了笑，在他眉心点了一下。 丹阳子正要高兴，却猝不及防瞳孔一缩，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刚刚一道神识电光火石之间没入他的灵魂深处，快得令人来不及反应，便已经在那里留下的挥之不去的印记。 它强大，冰冷，蕴含着他难以想象的神威，一个念头便足以令人魂飞魄散。 公仪九做完这些事，笑容依旧，声音也如往常没有任何区别，摊手道：“抱歉，你知道的有点多了，不这样我不安心。” 她承认她多疑的毛病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林剑天和林萧逸还要依靠她治病，也和她有较深的利益绑定，她可以放心。 但丹阳子不同，他没有把柄在她手里，也没有一定要站在他们这边的必要性，当当是林二丹师父这一点远远不够。 所以，她是一定要做点什么的。 不过在这里她很感谢丹阳子刚刚那一瞬间的毫无防备，否则以他们现在的修为差距，她也未必能这么容易就达成目的……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却毫无动容。 丹阳子紧缩的瞳孔倒映着她稚气未脱的脸，突如其来的恐惧和震惊令他久久都发不出声音。 虽然早有猜测，但这一刻他才清晰地意识到，林剑天的女儿、林二丹的妹妹、这个看似天真孱弱的躯壳之下藏着的是怎样一个深不可测的灵魂，他们所有人都没有看清全貌，他们所有人都对她不够了解。 这不是单单一句神女转世可以概括的，她比虞夫人还要恐怖千万倍！ 无形的压迫感令他的呼吸在颤抖，身上灰色的衣袍已经被冷汗湿透，留下大片大片深色的印子，此时此刻，整个丹房里寂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清晰可闻。 公仪九又继续开始炼丹了，一下一下、有条不紊地将药材投入丹炉。 火光晃动轻响，照映着她平静的眉眼，仿佛世间万物都动摇不了她的意志。 如君王莅临，生死予夺。 上位者的风轻云淡与冷漠多疑，以及深入骨髓的掌控欲，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论她曾经看起来多无害，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不知过去了多久，丹阳子缓缓伏地，在寂静的火光中开口。 “弟子丹阳，拜见师父。” 第四十五章 一鸣惊人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暗了。 “怎么还没有出来？” “就是啊，雷云已散，按理来说应该差不多出来了，怎么……” “怎么炼了一炉又一炉……” 药灵山中一名随从接上同伴的话，看着屋顶上空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的雷云茫然不已，不禁看向了自己的主家。 柳城主看着这一幕也颇为意外。 其实被东方庆等人闹了那么多回，他心里对丹阳子是否真的是皇品丹师、又是否能炼出第二炉皇品丹药这件事有些没底。 但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丹阳子显然有这个实力，柳城主欣慰地颔首。 “大师老当益壮啊……” 炼了那么多炉丹都不累的，想来应该很快就能炼完东方庆的，接下来就轮到他了。 景城主的神色也有些诧异，“大多皇品丹师在刚突破皇品时道行都不太稳定，有时要练习很多回才能炼制出第二炉皇品丹药，有时可能一辈子都炼不出第二炉，没想到丹阳子大师倒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其实他们也对丹阳子从前的事略有耳闻，知道他天赋算不得最上乘，只能说是勤能补拙，本对他能有多大的成就不抱期待。 后来虽突破皇品，可年纪也大了，未必有年轻丹师那样好的精力，说不定那一炉丹就是他的绝唱。 没想到现在看来，倒是他们小看大师了。 其他人也深以为然，对着那天上的雷云议论纷纷，感慨不已。 随着时间推移，暮色越来越重，月光洒下，山间已经响起了蟋蟀蟾蜍的鸣叫。 众人却仍然没有离去的想法，显然都打算留下来瞻仰这皇品丹师大举炼丹的盛况。 当然，他们留下的原因也不止于此。 相较于众人的热闹，东方庆的脸色却在漆黑的夜色中越发阴沉，他冷冷地开口： “他到底还要磨蹭多久？” 听到他的话，众人谈话声一顿。 柳城主和气地笑了笑，像是并未察觉到他语气中隐含的不耐，道：“丹道器道阵法道，这些常人所不能为的事物都极其依赖宗师的灵光乍现，有灵光则事事顺遂，无灵光则不得其解，由此可见这般盛况并不是常有的，指不定下次就没有这般顺利了，大师想多炼几炉丹也是正常的……” “世子殿下想来已经累了，不如早点回去歇息，大师的炼丹结果我等亦可通传给你。” 东方庆却冷笑一声，丝毫不领情，眉眼间的情绪反而变得越发冷戾。 他来这里是为了看人炼丹的吗？！ 分明是那死老头偷听到他与两位灵皇客卿密谋，还当众造谣闹得满城风雨，坏了他的名声，说他不能人道、还说他和两个男人—— 简直胡说八道、丧尽天良！ 最后坏了他的好事，躲到这里来了！ 他分明是追过来找他算账的！ 东方庆本来打算将这老头带回皇城好好折磨，若是治得好他的病症就放他一条狗命，若是治不好便让他知道欺骗他的下场。 而今时今日，林剑天和他的儿女，也本该死无葬身之地…… 林剑天和林萧逸察觉到他带着杀意的目光，神色凝重，不动声色地提高了警惕。 柳城主和景行长察觉到东方庆身上的戾气，不动声色地移步挡在了他面前，温和有礼却寸步不让，“夜深露重，世子殿下身份贵重，磕着碰着就不好了，若是没有其他事，还是早些回去吧，” 他们的态度比之前还要强硬一些，这显然是因为看到了皇品丹师的实力。 若说前几天丹阳子还只是一名值得留意的新晋皇品，那现在他就是一个随意出手就能炼制出好几炉皇品丹药的资深丹师了。 这二者之间的价值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先前或许还想在东方庆和丹阳子之间拿捏一个平衡，只要东方庆不做得太过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看来，东方庆还是回他的皇城去为好，双木城的皇品丹师不是他区区一个世子能肆意妄为的…… 东方庆察觉到他们态度的转变，顿时气笑了。 一群无利不起早的墙头草，整天就知道坏他好事，有时候他真想把这些碍手碍脚的东西也一并杀了！看是皇品丹师重要还是命重要！ 两位皇家客卿得到示意，也上前一步和二人对峙。 双方实力相当，势均力敌，灵皇的威压蔓延开来，谁也不肯相让。 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一时间在看热闹的众人也提心吊胆起来。 林剑天和林萧逸身处漩涡中心，亦不敢放松警惕。 尤其是林萧逸，他袖中的手紧紧地攥着传音玉佩，可那边却没有传来丝毫回应。 这时一声嗤笑传来，一道阴冷嘲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东方庆看他们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省省吧，林家主要是会来早就来了，无能之辈……” 林萧逸倏地抬头，手中已经冒了冷汗。 他确实是在给林家主传讯，现在敌我双方都有两位灵皇，若林家主到场，东方庆便不会轻举妄动了。 不过他也知道林家主向来自私圆滑，能来出头的可能性很低。 可真当渺无音讯，他也还是难免失望，毕竟曾几何时，在他们一家未曾与林家撕破脸时，他也叫过对方一声爷爷。 大概有时候有些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告诉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林萧逸松开传音玉佩，召出了青隼，冷冷地看着东方庆，温润如玉的手搭在玉箫上时也似有锋芒。 东方庆从他的神色看出了结果，再次嗤笑。 果然，林家主那个无能之辈果然不需要考虑在内，他只需要解决柳峰和景乾这两个不长眼的东西就可以了…… 他看着势均力敌的四位灵皇，目光沉沉，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 虽说皇室不肯再多派灵皇客卿给他，但他也不是不知变通的人，不是只有皇家的灵皇可以用。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让人花大价钱从民间找打听了些灵皇修士，现在已经有两位应声而来，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届时双木城所有不长眼的东西，都会为他们的忤逆付出代价…… 第四十六章 勤能补拙 屋外剑拔弩张，屋内一片宁静。 林二丹一边透过门缝紧张地看着外边的情况，一边压低声音焦急催促道：“师父，小妹，咱们怎么办？要出去吗？外面好像要打起来了！” “稍安勿躁。” 公仪九传音回答了他一句，便继续指导炼丹炉前的丹阳子，“静心凝神，不必管外面的事，你现在只需要将眼前这炉丹炼好。” 丹房内也有禁制，里面的情况林二丹并不知晓。 只见丹阳子的视线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丹炉，一边用灵力控制着火候，一边将神识穿过丹炉包裹着里面即将成型的丹药，一点点剔除里面肉眼无法看清的杂质。 这个过程显然是有些吃力，以至于他咬紧牙关，晃动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汗水从额头上缓缓滑落，几乎要渗进眼睛里。 公仪九的有条不紊，“没错，就是这样，你不要被世俗的品级和要求限制住了，那只是平添烦恼。” “你唯一要做的只有将你手中的每一炉丹炼到最好，而不是去想怎样才是皇品，怎样才是圣品，品级只是炼丹之余附带的东西，你眼前的丹药才是最重要的。” “慢慢来，你可以做到。” 丹阳子只觉得她平静的声音像是清风明月，仿佛能抚去人心中的所有杂念，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宁静。 炼丹分为五个步骤：起火、炼药、融丹、凝丹、收丹。 起火是要让丹炉受热均匀，依据炼丹的步骤控制火候，炼药是要依次将药材中的净化提炼出来，并祛除其中的杂质。 融丹则是要将不同药材的药力融合在一起，让它们变成自己所需要的功效，例如寒热中和变成温药，以毒攻毒变成良药，这最重要也是最难的一步，稍有不慎就会药性相斥，轻则毁药，重则炸炉。 而丹阳子已经完成了这最艰难的一步，正要进行的是凝丹和收丹。 二者分别凝实丹药、封存药力，和收入器皿、放置冷却。 这是不论什么类型什么品级的丹药都要进行的相同的步骤，只是因为情况不同难度也不同罢了。 例如药性暴烈的丹药在凝丹的时候会更为困难，而品级过高以至于生了灵性的丹药则在收时需要警惕。 就像她以前炼的那炉长生不老丹，就是在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雷劫来临时趁乱跑了，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丹阳子现在炼制的丹药，应该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他炼制的只是一颗很寻常的愈灵丹，它所用的药材和下界的条件都不足以让它拥有过高的等级。 但愈灵丹是市面上最常用的丹药，也是炼丹师们炼制得最多的丹药，同样也是丹阳子用来冲击皇品时选择的丹药，这几十年下来，这样的愈灵丹他已经炼制了不下于上百遍。 可之前不管他怎么小心谨慎，都还是差那临门一脚，总是以天级上品告终。 而今天的情况却截然不同。 或许是因为熟练，也或许是因为方才公仪九当着他的面炼制了一炉愈灵丹，并将每一个步骤都放慢、展开并讲解给他看，纠正了他一些不算错误、但过于繁杂无用的步骤。 丹阳子感到前所未有的顺利，仿佛灵光入顶、浑然天成，好似炼丹就是应该这样顺其自然。 最让他豁然开朗的是她说的那些话，她说她在炼丹的时候就只是在炼丹，从不考虑品相品级或之外的任何事。 这让丹阳子意识到，或许是从前被奚落陷害的经历，让他对突破皇品这件事产生了执念。 以至于他居然忘了，他最初的最初开始炼丹，只是因为想炼丹而已。 并不是为了超越谁或让谁高看一眼。 想通这一点，丹阳子油然而生一种喜悦，不是因为这次炼丹很顺利，而是单单对炼丹这件事本身感到喜悦。 百草有灵，变幻莫测，失一毫则差千里，少一分而定生死。 万千变化都在这一枚小小的丹药里，这是多么令人惊叹的造化？ 随着火候的渐渐收小，浓郁的药香缓缓从丹炉中溢了出来，令人心旷神怡，耳目一新。 天上的雷云缓缓凝聚，有人不禁感慨“又有一炉丹要成了”，林二丹也忍不住想小妹的精力也太好了吧，这是要把一年的丹都炼了吗？ 东方庆更是怀疑他们在用炼丹拖延时间。 可谁用这么大个阵仗来拖延时间？ 就要成了……就要成了…… 丹阳子屏气凝神，心跳得越来越剧烈，一边用神识将还未凝实的丹药包裹着，一边双手结印将药力封存。 他的手微微颤抖，全身心都沉浸在铺天盖地的药香中了，一时间连公仪九的说话声都没有听见。 然而就在万事俱备，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原本顺畅通透的心境忽而一黯，过去的画面再次呼啸而来。 他被人狠狠地摔在地上，粗粝的地面擦过血肉带来钻心的疼，抬头只能看见刺目的日光下更加刺目的高大匾额，无数人站在台阶上厌恶地指指点点，仿佛看到了一个恶臭的乞丐。 而最前方的那个人逆着光站在“丹师公会”的牌匾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几寸台阶，像是具象化的阶级和天赋，他一生都难以翻越。 “丹阳，你败了。” 丹阳子心口一颤，神识也乱了，原本被神识紧紧包裹着的灵药找到了突破口，霎时一泻千里、覆水难收……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度日如年，也像是一瞬间。 丹阳子呆坐在那里，看着漆黑一片的丹炉，喃喃自语，“我又失败了……” 就像从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变，仿佛之前的顺利只是他的幻觉。 也或许这从一开始就是他的妄想。 有人从一出生就拥有最好的资源，有人只能摸爬滚打四处碰壁；有人第一炉丹就大获全胜，有人炼一枚丹需要无数个日夜；有人失败一次还可以尝试第二次，也人连多买一份灵药的钱都掏不出来…… 人和人天生就是不一样的。 “咱们这个家境你学什么炼丹？脑子放灵光一点！那是我们穷苦人家可以碰的东西吗？！” “你连灵药都买不起你拿什么炼丹？你去哪找师父？有人肯把丹方给你一个小乞丐看吗？！” “唉呀你啊！你个败家子！你看你炼坏的这些灵药，要是都用来买聚灵丹，早就升了好几级了！别人还能欺负咱们吗？！” “认命吧，孩子，就当是为了我们，认命吧……你比不过他们的……” “火木双地品灵源，资质不算上乘但也不错，只是你启蒙得太晚，既然想入丹道为什么不早点学呢，何必贪玩误了终生啊……” “勤能补拙，补不了心拙，认命吧……” 无数纷乱的话语像洪流一样淹没了他，有些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却仍在这时给他钻心一击，宛如挥之不去的梦魇，相伴终/身。 丹阳子感觉眼前阵阵发暗，绝望笼罩了他的所有思绪，让他喘不过气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就要成功了…… 从前的失败他还可以归于没有资源或没有人指点，可现在现在满屋子灵药给他炼，满柜子丹方让他翻，还有丹道至尊在一旁事无巨细地叮嘱。 可他还是失败了…… 没有什么可以改变，没有人救得了他，因为他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勤能补拙，补不了心拙。 丹阳子惨笑一声。 公仪九见他印堂发黑，神色/微变，当即两指合并点在他的眉心，“静心，定神！” “摒弃杂念！” “看着我！” 第四十七章 遇事不决 丹阳子浑身一震，眼前宛如天光乍现，劈开黑暗，令万般魑魅魍魉消散如烟！ 公仪九用神识强制令他回神，又倒出一颗安神丹给他服下，这本来是用来应付东方庆的，不过当然也不止一颗。 见丹阳子眉眼间的黑色褪去，她稍稍舒了口气，沉声道： “你差点就走火入魔了。” 她知道丹阳子的心神不稳，但没想到不稳到这种程度，都快滋生心魔了。 看来他的过去比她以为的还要复杂得多，也有很多无人知晓的过往。 在养神丹的作用下，丹阳子怔神片刻，终于平复了下来，吩咐刚刚那个深陷绝望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注意到公仪九在看着他，他不知所措地看过去，整个人羞愧到难以自容，“对不起师父，我……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她明明已经教得很细致了，也叮嘱过他要静心凝神，可他还是屡教不改。 他不禁在想，或许他真的不是这块料…… 公仪九却没有接话，只是将丹炉推倒，将里面的残渣倒了出来，待到他说完，才淡淡开口，“世人很喜欢以偏概全，总是容易将暂时的失误当成终生的失败，因为一次两次三次或者四次五次六次的失误，就把自己全部否定。我从来不这样。” “你只能失误这几次吗？” “你失误过后就不能再尝试了吗？” “是谁定下的规则？” “又是谁在给你设限？” 丹阳子怔怔地看着她，下意识张了张嘴。 而她已经转过身来，给出了答案：“是你自己，只有你自己。” 是他累了，是他害怕了，是他承受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了，所以才会说自己失败了。 仿佛这样就能将一切痛苦结束了。 丹阳子失神良久，苦笑了一下，无可辩驳。 可他还是忍不住用目光追逐她的动作，像是还渴望着丝丝缕缕的希望。 公仪九将从药材残渣里翻出来的东西递给他，平静地看着他问：“所以你累了，你害怕了，你就要决定放弃了吗？” “它都还没有放弃呢。” 丹阳子怔怔地看着她的手心，那是一颗成丹到一半的丹药，半边光滑圆润，半边漆黑残败，这显然是一刻无用的废丹。 可坏了的那一边越是难看，越发显得另一边很完美。 就好像，它也很努力想要变成一颗有用的丹药似的…… 他下意识摇头，像是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不！没有！我没有想过要放弃！” 他是喜欢炼丹，不是喜欢炼皇品丹药。 就算这辈子就这样止步于此，永远也炼制不出皇品丹药，他也还是会继续炼丹的！ 顶多就是有些失落而已，怎么会放弃呢…… “那不就对了？” 公仪九叹了口气，将它放进他手里，“一次不成可以第二次，二次不成可以第三次，三次不成可以千千万万次。” “只要还没有放弃，一切就还有转机。” “只要人还没死透，就永远都有翻身的机会。” 她示意他手里的丹药道：“你看，如果刚刚没有失误，这颗丹药至少也会圣品。你好好看吧。” 丹阳子一愣，双手捧着它微微颤抖，看了看这枚余温尚存的丹药，又看了看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圣品？它原本可能会是圣品？也就是说他差一点就—— 可是、可是他连皇品都还不是—— “没错。” 公仪九微微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想，显然她并不觉得从天品跳到圣品有什么问题，只是又叹气道：“其实你炼丹技术没问题，虽然有些行为繁杂了一些，但更大的问题出在心境上。” 她又告诉他，其实他一开始边听她说话边炼丹的时候感到心情宁静不是错觉，就是她用神识镇压和安抚了他的识海，强制让他镇定下来的。 而到了后期她撤走了神识，他的识海失去干扰，瞬间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这都是事实，不是巧合或意外。 他也不必责怪自己怎么又胡思乱想又出问题，有了心结就和人断了手一样，是确确实实存在的病症，不是强迫自己想开点就能好的。 情况出现，只要当个普通病情想办法解决就好了，不用去想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 既然他容易心境不稳，那就修心吧。 公仪九又丢给他两瓶安神丹和一颗皇灵丹，思忖道：“我觉得你可能是有点……那什么来着，习得性无助了，所以现在别急着炼丹了，先从别的地方找回成就感吧，比如突破一下灵皇。” “想修心先修身，你突破了灵皇，寿命会延长，识海会更稳固，神识也会凝实一些，心境说不定也会更放松。” “嗯，所以，试试吧。” 丹阳子却呆了呆，手忙脚乱地接住这些丹药，没太听懂她的话，“突、突破灵皇？” 不是在炼丹吗怎么就要突破灵皇了？ 而且这么大的事就这这这么决定了？？？ 公仪九点了点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虽然这皇灵丹她本来是打算留着给林萧逸他们或者自己使用的，但刚刚她一探查，发现丹阳子不就是天灵境巅峰吗？那还不突破？ 反正他现在已经被动成为她的自己人了，多一个灵皇就多一个打手，谁突破都是一样的。 “对了。” 公仪九又想起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执念、和谁结了梁子来着？那个人是谁？修为怎么样？” 她的思维跳跃得太快，丹阳子有些没反应过来，连忙回答：“是，修为和我差不多，就是丹师公会会长的——” “没事，不重要。” 公仪九摆摆手，并不在意那个人是谁，也不打算管，只是疑惑地看着他道：“我就想说，这个执念，或者说这个梁子，你是一定要靠炼丹品级超过对方才能化解吗？” 丹阳子呆了呆，“什、什么？” 公仪九认真地看着他道：“你就不能修为提升上去，然后找个机会套麻袋揍他一顿吗？” 拳拳到肉，不比什么炼丹解气？ 反正她是这么想的，也一直都是这么解决的。 遇事不决？产生心结？那就把那个造成问题的人解决了呗。 心结不好解，人还不好杀吗？ 丹阳子呆呆地看着她，双目渐渐睁大，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对……对哦！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怎么就忘了手不止可以用来炼丹，还可以用来揍人呢？！ 做人果然还是不能太文明！ 丹阳子一口把皇灵丹吞了下去。 第四十八章 重重有赏 公仪九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道：“好了，你专心突破吧，只要命还在，炼丹有得是时间。” “我仍然相信你可以。” 她说出口的话，就没有不曾实现的。 她说他会成为圣品丹师，那他就一定会。 就算所有人都说他不能，他也必须能。 丹阳子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顶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鼓励他，突然觉得过去那些事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他现在有亲朋好友，有不省心的徒儿，也有了世界上最好的小师父。 她给了他年少时求而不得的鼓励和教诲，还告诉他人只要不死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师父放心，我明白了，我一定好好跟着你学坏的。” 丹阳子认真地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闭上眼睛运功调息。 徒留公仪九缓缓打出一个：“……？” 什么叫“一定好好跟着你学坏”，什么叫学坏？！ 逆徒！她难道是什么坏人吗？！ 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史，狗嘴吐不出象牙！ 大多数能成为炼丹师或者炼器师的人，资质都不会太差，因为凝结灵火、控制火候本就是一门需要对灵力有极高把控力的事。 只不过这一类人不会太看重自己的修为。 但公仪九却认为打铁还得自身硬，当一个丹痴是不行的，炼丹炼得再好命短也没辙。 见丹阳子已经进入状态，公仪九也炼够了丹，坐下开始修炼了。 屋外双方依旧僵持着，这回见雷云聚了又散，显然是有一炉丹失败了，让他们不禁扼腕叹息。 不过这样也让他们的心里稍稍踏实一些，炼丹时而失败是常事，要是丹阳子一来就次次成功，那其他酝酿十天半个月甚至一年半载才能出一炉丹的皇品丹师也不用活了。 之前看他一炉接一炉，他们差点都要怀疑丹阳子不止皇品了。 毕竟真没见过那个丹师炼丹这么大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搓泥丸。 这次失败后，天空终于寂静下来。 他们心想这回应该要出来了吧，都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了。 然而当雷云再起凝聚，电光在头顶滚动，周遭的灵力疯狂朝屋内涌去，他们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 “发生什么了？” “这是又炼了一炉丹吗？” “不、不对！这不是丹劫引发的征兆！倒像是——” “这是有人在渡劫！” 他们下意识左右张望，显然是在找渡劫之人。 东方庆第一个将目光锁定在了木屋之中，本就阴沉愈发晦暗，握住折扇的手缓缓用力，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如果之前他还只是怀疑丹阳子一炉接一炉得炼丹不是巧合的话，现在就几乎能肯定他们绝对早有预谋！ “动手！” 他再也忍无可忍，丹阳子要是真的渡劫成功成为灵皇，情况势必会变得比现在更麻烦。 身侧两位客卿瞬间应声而动，抬掌运气便朝木屋袭去！ 正看着渡劫雷云感慨“双木城又将出一位灵皇”的柳城主和景行长察觉到两道身影从一旁穿过，面色一变，当即飞身拦在了他们面前。 “放肆！” “平阳王世子！你想干什么？！” 东方庆冷笑，“明知故问。” 他墨绿色的灵力萦绕在折扇之上，化作冰冷的箭矢四散飞去，身后数十名天灵境护卫也应声而动，朝林剑天等人袭去，毫不遮掩地下令： “杀了林剑天！” “带走丹阳子！” 两位客卿和护卫齐声应“是！” 林剑天和林萧逸险险躲过铺天盖地的箭矢，依次运气抵挡，林萧逸肩上的青隼瞬间变成数米宽，警告地长鸣一声，也加入了战局。 场面瞬间混乱，刀光剑影，灵力纷飞。 柳峰和景乾的脸色沉了下来。 虽然知道东方庆行事肆意妄为，但还真没想到他还真敢当着他们的面动手，他们明明一直以礼相待，对于一些暗中的算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显然并没有被领情。 柳城主向来温和有礼的脸上遍布寒意，皇灵境的灵力令他的衣袍无风自动，“东方庆，这是双木城，不是你的东陵皇城，若皇室没有教你什么叫为客之道的话，本城主来教你——！” 他合掌聚力，瞬间袭至东方庆面前！ 东方庆下意识抬扇格挡，当还是抵不过境界之差，被震飞了数十米远，鲜血也不受控制地从口中喷溅出来！ “世子殿下！” 两位灵皇客卿一惊，连忙飞身过来接住他并护至身后。 东方庆疼得双目赤红、青筋暴起地捂着胸口，咬牙切齿地开口，“他们不敢杀我！” “你们快去抓丹阳子！” 话虽如此，但两位客卿并未照做，因为他们被皇室派到他身边的主要任务是保证他的安全，听他的命令办事只是顺带的。 若东方庆出了什么意外，皇室不会绕过他们，平阳王更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对视一眼，还是留下了一名灵皇在东方庆身侧和柳峰等人对峙，剩下的继续去袭击木屋。 景乾冷冷地持剑挡在他面前，“想带走丹阳子，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客卿面色难看，瞬间和他缠斗起来。 双木城跟随柳城主和景行长而来的一些修士见此也加入了战局，和林剑天等人一起对付那些护卫。 双方在木屋前打得天昏地暗，天上的雷雨也越聚越浓，沉甸甸地堆积在那里，电光在乌云中闪烁，仿佛下一瞬就要坠下来。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两边的人依然势均力敌，东方庆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该死，那两个废物怎么还没到……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天边划过两道流光，一胖一瘦两名男子御剑而来，高声呼道：“世子殿下！我等来也——” 他们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令人气血上涌的灵皇威压。 所有人都下意识停下了动作。 东方庆的面色缓和下来，唇边逐渐扩大的笑容愉悦又狠毒，“来得正好，本世子重重有赏！” 柳城主和景行长面色却变了，“金阳、镇海两位城主，你们这是何意？” 第四十九章 这个疯子 万灵大陆虽分东陵、西楚、北漠、南疆四国，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中洲，但皇室只是统治普通人的，在修士之中归根结底还是强者为尊，对皇室的尊重只是一个形式，真正遇到了问题还是谁强谁有理。 而国土之内，还下设有府和城，双木城和金阳城、镇海城相邻，这一带称为江南府。 按理来说府与府、城与城之间都是互通商贸、井水不犯河水的，一旦不请自来到了他人治下的城池，就算是挑衅了。 而且他们三城相邻，互相之间本就有些交情。 可奈何东方庆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金阳城主和镇海城主听到柳城主的质问，神色有些不自在。 但稍高些的镇海城主还是拱手叹气道：“得罪了，柳城主，实在是这些年兽潮不断、日子难过，多亏了平阳世子接济，才令城中百姓不至于饥不果腹，我等也不能忘恩负义才是。” 金阳城主也扶着圆滚滚的肚子，笑得像个弥勒佛，“是啊是啊，柳兄勿怪。” “而且这世子殿下也只是治病心切而已，又不会伤了大师，来日治好了就给您送回来便是了。” “您就通融通融吧。” 说到这里，他也不禁看向了雷云滚滚的木屋，心道东陵又出一名皇品丹师啊，若是他金阳城的该有多好…… 柳城主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缓和，眼中浮现冷笑，“送回来？东方庆是什么人你们不清楚？你们觉得他会送回来？” “简直痴人说梦！” 金阳城主和镇海城主顿住，一时讪讪，不知该如何言语。 他们倒也想昧着良心说话，但奈何东方庆的名声太“如雷贯耳”。 这些年为了修炼时常强抢民女不说，看上别的也一贯强取豪夺，从来不知见好就收是何物。 俗话说肉包子打狗还能摇摇尾，但东西到了东方庆手里却是别说回来了，他可能还想反咬你一口…… 就像今日，就算柳城主当真松口让东方庆把丹阳子带回皇城，他也不会觉得感激，反而会记恨柳城主先前的不识好歹，并伺机报复。 可惜东方庆的难对付，不止在于他的恣意妄为，还在于他的审时度势和阴狠狡诈。 他不会冲动行事，但一旦优势在他，他就定然会斩草除根、不留余地！ “还跟他废话什么？” 东方庆服下一枚愈灵丹，闭眼深呼吸调息片刻，便一掀衣袍坐在了轿子上看戏，笑容冰冷阴狠，“本世子可没空听你们寒暄。” 金阳、镇海两位城主叹息一声，分别召唤出自己的灵器，一人执锤一人执戟，分别朝柳城主和景行长袭去。 “柳兄景兄，对不住了！” 四位灵皇压倒性的灵力余威让其余人等动弹不得，有些修为稍低的甚至口吐鲜血当场毙命。 这回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了。 林剑天和林萧逸也重伤累累，背靠着木屋大门重重喘息，眼中前所未有的沉重。 四位灵皇，放在林剑天巅峰时期，何足惧之？ 可此时此刻，却成了他们的死局。 身后的滚滚雷云并不能给他们安慰，金阳、镇海两位城主都是灵皇五六重的修士，柳城主和景行长加起来也只能面前和他们打个平手，更遑论还有东方庆的两位客卿。 在这样压倒性的差距下，就算丹阳子真的突破了灵皇，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就在这时，林剑天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一惊，下意识回头。 林二丹迅速将几枚丹药给他服下，并隐秘地传音几句。 东方庆微微眯眼，霎时往这边看来。 但还不待他动手，天边便亮起一道刺目的白光，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力，直直地砸下！ 天威之下，众人霎时被震开了数米。 是皇灵境的雷劫到来了！ 虽然明知道丹阳子能不能渡劫成功都改变不了此时的局面，但众人还是下意识屏气凝神朝雷电落下的方向看去。 修士的境界每一层都是一道坎，天灵境到皇灵境更是如臻化境的天堑。 若说皇灵之下还是普通修士，寿命不过一二百年，那么突破皇灵境便可瞬间延寿至五/百年，而且每增一重境便又延一百年，还能重塑灵身、返老还童，可谓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有人说，踏上皇灵境才是真正的榻上了求仙问圣的道路，其他不过是闲杂。 而也正是从这一个境界开始，才真正需要接受天道的考验。 浩浩雷鸣下，是天地法则的强者认证。 丹阳子盘腿坐在炼丹室内，双目紧闭，任由摧枯拉朽的电光贯穿了身体，脸色瞬间失去了血色。 强悍的电光瞬间击溃了他的肉体凡胎，身体的每一寸骨血都被粉碎灼烧，四肢百骸的痛几乎要将人的理智摧毁，每一个呼吸都像是在度日如年，让人恨不得放手好逃离这样的痛苦。 其实他之前一直没有突破灵皇的原因，一个是觉得自己身为炼丹师并不需要多高的修为，一个是渡劫需要冒着巨大的风险，一旦失败将会灰飞烟灭、一无所有。 另外一个最隐晦的原因则是：他在丹道上的成就既然要这样止步于此了，还要那么长的寿命作甚？ 可现在不一样了，公仪九给了他希望，也给他看到了新的未来。 告诉他只要命还在，一切皆有可能。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下去？ 他必须好好活下去，他要突破皇品圣品，他要去看更大的世界，他要让过去所有欺辱他的人付出代价！ “轰隆——！” 整个丹房乃至木屋都被夷为平地，药灵山更是地动山摇、飞沙走石。 没人看得清里面的情况，直到雷云缓缓散去，东方的天际也出现了一缕曦光，现场的情况才终于平息。 所有人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镇海城主收回神识，感慨道：“果真突破了灵皇，丹阳子大师前途无量啊……” 不知是否有人记得，很多年前丹阳子还不过是一个从茅屋破瓦里爬出来的小乞儿，拼尽全力才够到丹师的门槛，临了还被公会除名，成为了正统丹道备受唾弃的耻辱。 人人都说他是平庸之辈，说他疯疯癫癫，痴心妄想。 而时至今日，谁还敢再道一句平庸？ 只可惜现在被东方庆盯上了…… 金阳城主也颇为叹息，守株待兔般等了等，却不由疑惑道：“丹阳子大师怎么还不出来？” 镇海城主清咳了两声，“雷劫之下，万物成灰，你总要容大师稍加更衣。” 金阳城主闻言顿时想起自己从前突破灵皇光溜溜地被人围观的窘况，连忙停下脚步道：“也是也是，还是海兄想得周到……” 然而人影未见毒雾先至！ 丹阳子突然跳出来狞笑道：“都围在这里干什么？想尝尝老夫的无敌腹泻散了是不是？！” “！！！” 这个疯子！！！ 第五十章 一如当年 自古医毒相同，会炼丹的大多也会点旁门左道，丹阳子更是个中奇才，不然以他这个德性也不可能活得到现在。 饶是已经到了皇灵境，他们也不是真的那么百毒不侵。 尤其你听这疯老头撒的是什么？！ 不是断肠散不是封喉药而是腹泻散！ 当众拉史还不如直接让他们死了呢！ 金阳、镇海两位城主急急后退，东方庆面色扭曲，就连柳城主和景行长这些友方也神情大变，犹如看见了洪水猛兽。 人群顿时散开好了一段距离。 丹阳子也终于从废墟中走了出来。 突破灵皇会重塑灵体果然不是开玩笑的，只见原本那个疯老头早已消失不见，留下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青年。 往日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竟也丝毫无损他的容姿，只令人觉得潇洒落拓、不拘小节，犹如一个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士，他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老夫突破灵皇了！老夫突破灵皇了！” “兔崽子们！你们给我等好了！” 公仪九摸了摸下巴，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她这便宜徒儿居然还有几分姿色？让他突破灵皇是对的，这样养眼多了。 不过这放在天界并不算什么，还不至于让她感到惊艳的程度。 真要让她觉得倾国倾城的，还得是她那位前未婚夫。 那是杀穿了天界都挡不住的美貌，每次见到她都忍不住多瞅两眼，哪怕明知这是自己心狠手辣的宿敌。 还好她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不然当初去登门退婚的时候指不定…… 她暗中给丹阳子传音，“可以了。” 丹阳子面色不变，又嘻嘻哈哈地朝众人撒了不少毒粉，修为高跑得快的还好，修为低的倒霉蛋已经有不少中招了，当场就噗噗噗地放屁，把其他人看得花容失色。 “哈哈哈哈别跑啊！” “这可是治秘结的好东西！” 没人回答他，现场早就臭得像猪圈，每个人都跟吃了史一样一言难尽。 果然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丹阳子愣是凭一己之力击退了六位灵皇。 他们决定收回之前对他的赞誉，这疯子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干人事！ “够了！” 东方庆终于忍无可忍，运气挥扇，灵力带动狂风，终于将丹阳子那些不可言说的毒粉吹开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顿时如蒙大赦。 丹阳子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这一瞬间后撤，靠飞扬的尘土的遮掩下和林剑天等人汇合。 但这点障眼法显然瞒不过修士的神识。 东方庆看到他的动作冷笑一声，将折扇合上，“以为这样就能逃得了了吗？可笑！” “把他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四位灵皇齐齐出动。 威压从四面八方朝丹阳子等人包围而去，犹如天罗地网。 柳城主和景行长看着这一幕心有不甘，但最后还是只能叹息一声接受现实。 敌众我寡，他们终究还是棋差一着。 林剑圣一家，丹阳子，还有他们双木城，日后恐怕都难以善了了…… 东方庆好整以暇地坐在轿子上，轻蔑又残忍地看着在场所有人，宛如再看即将碾死的蚂蚁。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丹阳子、柳城主、还有景行长留活口，其余人等——” “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现场一片哗然，护卫们瞬间抽刀将所有人包围。 金阳、镇海两位城主一眼，也叹了口气，不得不成为了帮凶。 那些双木城的修士顿时面露惊惧。 “什、什么？！” “我们都要死吗？！” “不不不不，城主救我！城主救救我啊！我与世子殿下无冤无仇，是听了您的命令才过来的啊！您一定要救救我啊城主大人！” “景行长，我不想死，您快想想办法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我等也是听命行事，不是有意冒犯的！” “求求您了，我上有老下有下……” “东方庆！你草菅人命、作恶多端，天地难容！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现场一片嘈杂，有惊恐哀求的，也有愤怒谩骂的，这些东方庆都充耳不闻，显然已经将他们当做了将死之人。 景行长面色发青，柳城主的神色更是难看，显然是没料到会来这么一出。 柳城主飞身将众人挡在身后，斥道：“东方庆！你别太过分！” “过分？” 东方庆嗤笑一声，神态像是在说“我都留你们一命了，还不够宽宏大量？” 他全然没有将二人的愤怒放在眼里，更没有丝毫动摇的意思。 要不是姓柳的和景乾都有点身份，加上又是灵皇，鱼死网破不好收场，东方庆一定会连他们都一并解决了。 现在他愿意手下留情，他们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弱者没有活着的权力。” 他一字一顿地看着柳峰开口，语气冰冷又残忍，“——这就是和本世子作对的下场。” 也是对柳峰和景乾的惩罚。 谁让他们要为了林剑天一家和他作对呢？ 像林家主一样识相地躲着不就好了？ 东方庆不在乎他们有什么理由，他只在意结果，而现在的结果就是成王败寇，他赢了他就能定人生死。 “是吗？” 这时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平和而波澜不惊，又如泰山磐石一样不可撼动。 “如果弱者没有活着的权力，那你岂不是更应该引颈就戮？”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哀求声和谩骂声戛然而止，打斗中的人也停下了动作。 柳城主和景行长不约而同地抬头，眼中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而东方庆的神色也倏地顿住，缓慢地、用力地、刻骨铭心地朝那个方向看去。 东方的晨曦落在地上，给满地的断壁残垣都镀上了一层光，浩浩荡荡地驱散了所有寒冷和黑暗，像是在迎接什么人到来。 只见滚滚尘土中，一个身影负剑而出，如同一柄传承千年的古剑出鞘，不动声色又暗藏锋芒。 他步履平缓地踏过满地的断壁残垣，犹如踏过山河万里。 一如当年，剑圣归来。 万籁俱寂中，林剑天缓缓抬眸，不疾不徐地开口，身上的灵圣气息无比鲜明，“东方庆，你是想自己动手，还是先问过我的剑？” 第五十一章 跳梁小丑 霎时间，所有人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他……他……灵圣气息……” “剑圣恢复实力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有人欣喜有人愁。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东方庆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死死地盯着那张令自己恨之入骨的脸。 灵源受损岂是那么好治的？！ 那个人明明说林剑天会痛苦地死去！ 他不信他林剑天的运气就真的这么好，都这样了还能东山再起！ 对了！他想起来了！ 东方庆倏地看向了林二丹和公仪九二人，一定就是他们喂给林剑天的那颗药！就是吃了那颗药林剑天才恢复灵圣的！ 他猛然意识到，丹阳子一炉接一炉的炼丹果然不是在给他治病，而是在林剑天疗伤！ 该死！他果然不该相信什么皇品丹师！ 他早就应该杀了他们的！ 意识到这件事时，东方庆的双目变得赤红，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林剑天身上的灵圣的气息并不作伪，足以令所有人望而却步。 金阳、镇海两位城主暗道不好，也顾不上他了，连忙上前拱手，“恭喜剑圣重回巅峰！今日城中有事，我等先走一步，改日定当登门贺喜，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恕罪恕罪！” 说罢两人便化作流光快速飞走了。 早知道有灵圣在这里谁还跑来送死啊，钱和命哪个更重要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见他们走了，皇家客卿和护卫们顿时惶惶不安，一时气势大减，显然也有了撤退之意。 东方庆见此脸色越发阴沉，觉得脸面大失，“一群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谁敢退一步，本世子早晚要了你们的狗命！” 区区一个林剑天难道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一个个的见了他就夹着尾巴跑！ 众人惴惴不安，不敢言语。 东方庆气得更厉害了，试图找回之前的局面， 可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下，他也仍是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当年。 当年的长街之辱，还有当年那横扫四国的一剑…… 灵皇和灵圣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两位皇族客卿早已打了退堂鼓，压低声音道：“殿下，殿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我们还是回去从长计议吧……” 十年十年，还要他等十年？！ 他们除了说这种丧气话还会干什么？！ 东方庆越听越气，可偏生局势就是如此，他现在这些人在灵圣面前毫无优势，除非他想当一个以卵击石的傻子。 可是凭什么林剑天的运气就能这么好，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化险为夷，凭什么？！ 世上就真有这么多巧合不成？！ 他死死地盯着林剑天，握住折扇的手用力攥紧，手指关节紧绷发白，扇骨都发出了断裂的声音。 东方庆坐在轿上，林剑天持剑而立，双方沉默地对峙着。 谁也没有言语，唯有山间的风吹拂着众人的衣摆。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提心吊胆，唯恐有任何风吹草动让局面变得一发而不可收。 虽说按理来说东方庆应该会主动离开，可万一他气头上真钻了牛角尖死在林剑天剑下，这皇家那边可不好交代。 柳城主想想就头大，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试图劝东方庆几句。 就在众人以为东方庆还要僵持下去的时候，他神色晦暗地抬手，让护卫们收了武器。 霎时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林二丹也放下心来，心想总算是结束了，这东方庆也真是墨迹，再拖下去九窍虚元丹的药效都要过去了。 可就在这时，东方庆突然越过林剑天朝这边看了过来，似笑非笑地开口，“你们林家人也是真有意思，送个药还要带上一个黄毛丫头，是生怕没有死在一块儿吗……” 他的视线犹如毒蛇，带着阴森而令人琢磨不透的冷意，让人一时间不知道他在算计什么。 林剑天的脸色瞬间变了，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变得愈发紧张凝滞。 林二丹更是毛骨悚然，刚放下的心瞬间警铃大作，下意识将公仪九挡在了自己身后。 什么意思？难道他发现了—— 众人却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东方庆为什么突然对一个小儿发难。 可经他这么一说，他们也觉得奇怪，今日的情况这么危机，正常人应该藏好自己老弱亲眷，林剑天带自己年幼的女儿过来做什么？先不说这有没有用，万一磕着碰着岂不是……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剑天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如同一个被激怒的正常父亲一样沉下脸来，一字一顿开口，“你觉得你的姓氏还能护你几回？” “三年前的当街十杖还没让你长教训是吗？” 东方庆的脸色霎时僵住，那些他刻意想要去遗忘的屈辱再次涌上心头。 此时此刻他甚至觉得比当年还要难以自容，仿佛他在林剑天面前就是一个跳梁小丑…… 而两位客卿已经在灵圣的带着杀意的气息中吓得快胆裂魂飞了，声音颤抖地拦住他，“世子殿下啊！你好端端地提他的女儿作甚？！不知道他平日里最宠爱这个幺女吗？！” “你管他为什么把人带过来？！多半是意外呢？！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命保住！” “你、你你可真是——” 客卿拼尽全力才将那句以下犯上的“自寻死路”咽下去，恨恨道：“你要是执意留下，就恕我们先行离开了！” 灵皇和灵圣硬碰硬，简直是痴人说梦！ 东方庆活够了他们可不想死！ 说罢二人直接甩袖离开，东方庆的脸色黑得滴墨，想要骂什么却无从开口。 其实他也不知道公仪九身上到底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她出现在这里很是突兀，又不甘心就这样仓皇离开，于是丢出来诈一诈林剑天罢了。 可这不代表他是真的想死。 他最后扫了一眼公仪九，见这小儿被自己吓得脸色苍白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中的疑虑稍稍消减。 也许真的是他想多了。 最终东方庆还是甩下轿帘，让那些脚都吓软了的侍卫抬着他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第五十二章 晴天霹雳 直到东方庆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林二丹仍然不敢松懈，“……这回是真的走了吧？” 这疯子真是胡搅蛮缠，比狗皮膏药都难对付。 刚刚那一出真的吓到他了，他还以为被发现了呢，真怕对方杀个回马枪。 “确实走了。” 公仪九收回神识道。 柳城主等人闻言总算松了口气，下意识看了她一眼，微微一愣，但很快便移开目光，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们的神识里，东方庆也确实走远了。 柳峰对林剑天和丹阳子道：“恭喜剑圣重回巅峰，也恭喜大师突破灵皇，我们双木城正是双喜临门啊，二位随我来城主府设宴畅饮可好？” 九窍虚元丹的药力即将消散，林剑天略一拱手道：“多谢柳城主盛情，也多谢诸位的鼎力相助，只是近日实乃多事之秋，想来诸位也累了，不如改日再聚吧。” 柳城主也确实累了，便没有再劝，告别道：“既如此，剑圣好生休养，我等改日再聚。” 林剑天微微颔首，带着一行人离开了。 他们走后，柳峰叹了口气，“林剑圣既已恢复实力，东方庆应该偃旗息鼓，不会再来找麻烦了吧。” 然而话落，身侧的好友景乾却并未回应。 柳峰疑惑看去，只见他看着林剑天一行人离开的方向面露沉思，不禁问道：“……你这是在想什么呢？有什么不对吗？” 景乾叹了口气，没有立即回答。 直到将其他人都一一遣散，他才缓缓开口，“中洲商会的消息网遍布天下，我身为拍卖分行的行长，并未听闻近日有万年灵乳出世。” 万年灵乳这样的宝贝，就不可能出现了还不引起丝毫动静。 柳峰一惊，很快就想到了什么。 而景乾的下一句话也越发印证了他的猜想，“而且就在前几日，丹阳子还在跟拍卖行打听万年灵乳的消息。” 治愈灵源少不了万年灵乳，然而没有万年灵乳的林剑天却痊愈了，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不知沉默了多久，柳城主道：“阻止了东方庆，留住了丹阳子，也不算白忙活一趟。” 其余的话，他没有再说。 …… 此时公仪九等人已经离开了药灵山，丹阳子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刚看到四个灵皇，老夫还以为自己要英年早逝了呢……” 林二丹扯了扯嘴角，颇为不习惯地瞥了他一眼，“变成这样就不要老夫老夫地叫了，很奇怪的。” 丹阳子本来是一个众所周知的老头形象，和他站在一起一看就是一对师徒。 现在摇身一变居然变得这么年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拜了把子的兄弟。 丹阳子翻了白眼，没有搭理这个没有礼貌的逆徒，颇为高兴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哎，返老还童就是好，眼神都便好使了！ 林剑天的眼中依然有些凝重，走到公仪九身侧道：“今日之事破绽颇多，当真能瞒过他们吗？” 公仪九叹气，“肯定瞒不过。” 破绽真的太多了，顶多也就能瞒一时。 但她还是安慰道：“不过也没事，九窍虚元丹还有几枚，只要我们咬死不说，他人就算怀疑也不敢轻易动手。” 毕竟就算他们有九成把握，剩下的那一成也鲜少有人敢赌。 毕竟一旦赌错可就得投胎重来了。 思及此，她又对丹阳子道：“这几日你抽空去见柳峰和景乾一面，不管他们有什么要求，只要别太过分就都答应下来。” 林剑天的灵圣修为虽然很容易被错破，但这二人却是实打实的灵皇。 他们已经三番五次被忽悠上了贼船，已经把东方庆得罪死了，日后肯定还是站在他们这一边。 如今东方庆的灵皇被吓走了两个，一时半会儿也未必敢来，而他们这边如果笼络好了这二人，再加上丹阳子就是三位灵皇，亦能暂时压制东方庆，并非一定要让灵圣出马。 这样就算林剑天真的暴露，也不必太过忧心。 丹阳子连忙道：“好嘞师父！” 林二丹也点了点头，下意识道：“阿九说得对，是该好好见他们一面了……等等！你叫谁师父？？？” 反应过来之后，林二丹怀疑自己听错了，匪夷所思地看着丹阳子。 丹阳子嘿嘿一笑，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直接蹲在公仪九旁边大大咧咧地道：“当然是叫她师父啊！大胆逆徒，还不快来拜见师祖？” “？？？” 林二丹险些被他噎死。 师祖？？让他叫谁师祖？？？ 他好好一个妹妹，怎么就变成了师祖？！ 林二丹气急败坏地骂道：“你疯了吧丹阳子！居然管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叫师父？！你还要不要脸啊！” 骂完他又扶着公仪九的肩焦急道：“小妹小妹，是不是他知道你是皇品丹师之后赖上你了？咱们别理他，他就是个无赖！” 公仪九看着他欲言又止。 丹阳子听到这话“嘿”了一声，也骂道：“放肆！谁允许你直呼为师的名讳了？！” 他叉着腰，指指点点道：“你区区一个地品，连老夫都还差得远，叫阿九大师一声师祖怎么了？还辱没你了吗？你觉得她不能当你师祖吗？” “……” 不是不能，而是不—— 林二丹都要气死了，“你、你……你刻意歪曲我的意思！” 眼见吵不过丹阳子，他愤愤不平地牵住公仪九手道：“阿九，你来说，我怎么能叫你师祖是不是？这根本就是乱了辈分！他简直就是胡闹！你快把他逐出师门！” “不行！绝对不行！” “……” 我倒觉得你玩得挺开心的…… 公仪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气愤的林二丹。 最后在两人紧张期待的目光中。 她对林二丹笑眯眯地道：“叫师祖。” “？？？” 林二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神色宛如晴天霹雳。 这是亲妹妹？你管这叫亲妹妹？ 我想当你哥哥，你想当我祖宗！ 他怎么会有这么混蛋的妹妹？！！ 第五十三章 微妙恶意 丹阳子哈哈大笑，心想林二丹这个逆徒看来还是对他的妹妹不够了解。 而且他从他那句“皇品丹师”中发现，这货估计并不知道林九的真实实力，还以为她是区区皇品丹师呢。 哎呀，区区皇品……他也是飘了，他居然敢这么想？ 也不知道哪天这二傻子发现自己好妹妹的真实实力会是什么表情…… 林剑天和林萧逸见他们吵吵闹闹，也不禁笑了起来，温馨的气氛一时冲淡了劫后余生的紧张感。 不过这样的好心情并没有延续多久，他们在半路碰见了林家主。 林家主行色匆匆，手里握着传音玉佩，迎面看到他们顿时面露喜色，“你们可有受伤？平阳王世子走了吗？” 林剑天一行人的笑意淡去，没有说话。 林家主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冷淡，依旧自顾自地表演关心，打量了他们一会儿，叹息道：“昨夜我闭关修炼，传音玉佩并未带在身边，险些误了大事，还好你们安然无恙……” 林二丹不耐烦听他假惺惺的关心，嗤笑一声打断，“我看你是巴不得我们死了吧？” 林家主这个样子他们见多了，小时候他们刚展露天赋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事无巨细地表达关心，仿佛真的就是这样一个慈祥的祖父。 那时候看到父亲对祖父的态度那么冷淡，他们还很不理解，还试图去缓和他们的关系。 后来事实证明，他们天真得可笑。 林家主不过是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利用价值而已。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他依靠这层身份结交党羽，发展势力，还拿他们卖了无数次人情，最后终于将寂寂无名的林家发展成双木城最强盛的家族。 甚至双木城原本都不叫双木城，后来才被林家主改名为了双木林的双木城。 他还明里暗里将事情推到了林剑天身上，以至于当年一度有人指摘林剑天为人蛮横，偏生林剑天远在皇城，等知道的时候已经事成定局。 现在双木城原本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也不会有人记得。 林家主已经利用他们达成了目的。 可等到林剑天遇难，他们一家人被人针对，他却瞬间翻脸无情，抛弃他们选择了二房，没有丝毫留恋，也从来不在意所谓的祖孙之情。 更没有丝毫羞耻之心。 若不是林剑天和虞夫人相遇相知的地方在双木城，大部分能用的人脉也在双木城，他们早就和林家断绝关系了。 林二丹牵着公仪九的手，看着他冷笑，“不过你居然连天灵体的安危都不在乎了，这倒让我很是意外。” 虽说他们并没有料到后面发生的一切，也并不奢望林家主会因为什么血脉亲情出手。 但前几天还对阿九嘘寒问暖，转头就不闻不问，还是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林家主顿了顿，笑容依旧，“孙儿这是说的什么话，听闻你们出事，本家主可一直都提心吊胆。” 他看起来并没有将林二丹冒犯的话放在心上，转而将视线投向了林剑天，目光深沉，“听闻你恢复实力了？这倒是一件大喜事……” 不过他并没有在林剑天身上感受到灵圣的气息，林家主眯了眯眼。 九窍虚元丹的药效早就过了。 林剑天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淡淡地道：“家主一向将家族利益挂在嘴边，想必这次也一样。” 他并不意外林家主会看出来，对方显然就是为了这件事赶来试探的。 但林剑天是灵圣和不是灵圣这二者哪一件对林家更有利，林家主自然是知道选的。 得到结果后，林家主脸上的几分和蔼及其深藏的算计很快就烟消云散，显然是没料到好处没捞到反而要给他们打配合。 他冷笑一声，“放心，本家主自然会替你遮掩，谁让你是我儿子呢，就算你在外面惹出再多祸事来，也还是我们林家人……” “那便有劳家主。” 林剑天并没有和他多费口舌，淡淡地回了一句，便直径带着公仪九等人越过他回了院子。 林家主就这样被丢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脸色很是难看。 林耀祖走到他跟前，黑着脸道：“爹，他们也太嚣张了！假冒灵圣这种事暴露出去可要引来杀身之祸的，他还要我们给他遮掩！” “要不是天灵体在他们手里——” 说到这件事林耀祖就不甘心，如果当初移魂换体成功了该有多好，这样天灵体就是瑶瑶的了，哪还有大房什么事？ 可惜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失败了，如此再想找到机会就难了。 林家主叹了口气，“都是一家人，互相帮衬一下又有什么关系，耀祖，这样的话不要再说。” 说罢，他便负手离开了。 林耀祖面上低头说“是”，在他离开后却心中冷笑。 都是父子，谁不知道对方心里的小九九，装着装着别把自己都骗了。 林二丹那二傻子说对了，林家主确实巴不得他们去死。 一直按兵不动，只不过是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待到林剑天等人死于东方庆之手，天灵体便无依无靠只能跟着他了，大房的遗产也会顺势落入他的手里，不费吹灰之力。 只可惜东方庆那疯子棋差一着，居然真让林剑天给骗走了，枉费他们给他透露了的那么多消息。 不过林耀祖也并不心急，总归林剑天没有真的恢复实力，那一切就还有转机。 大房仇敌那么多，他总能找到机会置他们于死地。 思及此，林耀祖忽而想起了方才林家主的神情，按理来说从家族利益的层面考虑，在得知林剑天并没有恢复实力的时候，林家主应该会很失望。 但林耀祖却意外地发现他松了一口气，像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看来家主也不希望林剑天恢复实力。 如此一来，林耀祖就更不用心急了。 他想他的好大哥可能还是低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内心深处，对他产生的那些微妙的恶意…… 第五十四章 望断秋水 “林家主还是得防一防。” 回到小院后，公仪九对林剑天道。 林剑天微微一顿，虽觉得林家主这会儿应该忙着借这个消息牟利，不会干出这种百害无利的事，但还是道：“阿九放心，我们一直派人盯着。” 从发现林耀祖和邪修有勾结之后，他们就一直盯着二房和林家主，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 林家主等人若想高密，第一个知道的只会是他们。 只不过林耀祖等人近日确实收敛了不少，邪修的事一直没有进展。 公仪九微微点头，她刚刚也在林家主几人身上留下了几道神识气息，确保这些人不会关键时刻作妖。 说完，她又检查了一下林剑天和林萧逸的身体状况。 在从药灵山小/屋出来的第一时间，她就将炼制好的丹药给了他们服下，只不过之前情况紧急，并没有时间好好调息，而且也不知道他们的伤势有没有在打斗中加重。 林萧逸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多亏了阿九，大哥已经没事了。” 他们也不是莽夫，看到阿九为了给他们治病忙前忙后那么累，自然会多加注意。 此刻林剑天的情况早已稳定下来，他的经脉也已经好全了。 说起来阿九的炼丹天赋真的好，此前他们服用的丹药大多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发挥作用，而且也或多或少有点不好的反应。 阿九给他们的却截然相反，不但药力发作得快，竟还没有丝毫副作用。 皇品丹药当真有这么好的效果吗？ 他们以前吃的一些似乎并没有…… 林萧逸正要询问，公仪九却不知他心中所想，给他们把了把脉，确认没事后便打了个哈欠，疑惑道：“好累啊，怎么才四五天没睡觉就这么累，我不会也病了吧？” 说罢她便给自己也把了把脉。 见自己根本没事，她更疑惑了。 不会吧，她年纪大了？精力都变这么差了？ 林萧逸一愣，觉得既好笑又心疼，什么叫才四五天？难道四五天很短吗？她还这么小啊！ 要不是她是天灵体，四五天不睡觉都指不定人都熬坏了。 阿九以前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居然连睡觉都不行吗？ 他叹了口气，将方才想问的话抛之脑后，便将公仪九推回卧房边催促道：“什么才两天没睡觉？一天也不行！小孩子不睡觉长不高的，快回去睡觉，必须睡觉，睡醒了大哥给你做好吃的。” “……” 公仪九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小屁孩，闷闷不乐道：“……哦。” 房门合上，公仪九瘫在床上，深吸一口气。 好吧，为了长高，她还是睡一觉吧，太久没睡觉她都有些不习惯…… 不去细想的话，公仪九都没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好快一千年没好好睡过一个觉了，她真的连睡眠都进化掉了。 她闭上眼睛静静地躺着，其实对于自己能不能睡着这件事并不抱什么希望，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一直保持清醒，忘记了睡着是什么感觉了。 不过也没关系，只要默念安神咒将灵力运转几个周天，疲惫自然会消散的。 现在躺一会儿不过是为了不然林萧逸他们担心，公仪九并不觉得睡眠对修士来说有什么必要性。 可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神识却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地放松弥散开来。 她“看到”林剑天坐在满园的虞美人前拭剑，岁月静好的样子像是在思念谁；林萧逸在小厨房做可爱的狸猫糕点，还在猫头上画了三道杠，说这是小阿九，但它明明跟她一点都不像；而林二丹和丹阳子则在炼丹室炼丹，两个人手忙脚乱，丹阳子迫不及待地将从她这里学到的东西教给林二丹，自己也在这个过程中熟练了不少…… 公仪九看着这样的画面，无端感到安心，神识继续一点点地扩散，林家其他人的情况也映入了她的脑海。 他们有的在忙自己的事，有的背地里谩骂不休，也有的鬼鬼祟祟地在密谋着什么。 不过这都无关紧要，公仪九并不在意。 她的神识再度蔓延，并没有收敛，因为哪怕是天界也几乎无人神识能强过她，更遑论下界。 她就这样一点点地观察着之前还会好好观察过的这个世界的人和事，看街头巷尾的行人往来，看山川河流间的虫鱼鸟兽，也看高屋建瓴中的红墙绿瓦，万物生灵都在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着…… 就这样看着看着，她居然感受到了一阵久违的困意，意识也渐渐沉沦下去。 睡一觉吧，她想，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就在这时，她的神识捕捉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画面，令她忽而一顿。 只是肤色有些过于苍白了，像是常年不见天光，又像是沉疴多年，整个人如同一块深埋地下的冷玉，矜贵夺目却又带着令人心惊的寒意。 此时他面前的女子似乎在禀告着什么，身上还带着未曾散去的血气。 但他始终垂眸端详着手中的一枚玉佩，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任由茶香袅袅渐渐凉去，也没有浅酌一口。 而窗外不远处静静流淌的江流里，有人浣纱，有人嬉戏，也有人唱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民谣…… 公仪九有些错愕，几乎瞬间就认出了那个人的身份—— 澹台洲？他还没有离开万灵大陆？！ 她倏地一惊，下意识想要收回神识，但对方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只平静地对面前的女子道： “此间事了，该回去了。” 女子不带感情地应了声“是”。 公仪九闻言顿了顿，刚要升起警惕和疑虑稍稍放下，不过此时此刻更令她有些在意的反而是澹台洲手中那枚玉佩，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到底是哪里，她试图想起来，也试图看得更仔细一些。 然而她却低估了这具身体的困倦，在没有察觉到确切的危险时，那久违的睡意连带她的神识模糊不清起来，一点点地沉入了黑暗…… 就在她收回神识的瞬间，窗边的人缓缓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目光仿佛能够望断秋水。 第五十五章 追寻一生 “主上，刚刚——” 冥雨面色紧绷，眼中还有几分残留的惊疑和警戒。 就在方才，她隐隐察觉到一道强大神识覆盖了这里，像是一只猛兽漫不经心地经过，带着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几乎令人呼吸不过来。 然而在这下界，有什么人能让他们忌惮？ 而面前的人却不动声色，任由对方探查，没有流露出丝毫异常，也阻止了她做出反应。 “是她。” 澹台洲看着窗外的水流道。 在这下界，能有这样强大的神识的除了他们，当然就只剩下那个人。 那句“该回去了”不是说给冥雨听的。 冥雨的微微一愣，显然已经知晓了他这样做的用意，很快便恢复了往日毫无感情波动的模样，只将其当做是一个小插曲，没有再言语。 然而在她走后，澹台洲却微微失神。 冥雨没有那么强的感知力，她只能察觉到有强大的神识来过，并不能准确识别出来自哪里，对方又是什么身份。 可澹台洲不一样，他生来就异于常人的五感和所修的术法，让他过于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个人如有实质的神识是怎样从自己身上穿过的。 衣襟、手足、侧脸，乃至于眼睛、唇形和咽喉……还有他握着同心佩的手，都像是被羽毛轻轻地拂过，不着痕迹却无端令人心颤。 这样从未有过的感觉令他几乎本能地想看过去，也想将同心佩收起来，可他知道他不能，他不能表现出丝毫异常。 因为如果他做出了反应，她也一定会警觉。 那么以她的心思缜密，他此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在那片刻的当下，澹台洲都快要分不清是公仪九的神识是真的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很久，还是他自己感觉度日如年了。 可与此同时他又想，她似乎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他。 从前的公仪九总是进退有度、拒人千里的，人人都以为她和煦随性、不拘小节，却少有人知晓她深入骨髓的疏离和冷漠。 她对所有人都带着三分客套和伪装，从来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去观察谁，也从来没有将什么人真正放进眼里和心里。 但这次不一样，往日锋芒毕露的灵州君主像是卸下了所有防备，意识松懈又漫无目的，像是午后休憩的猫，半梦半醒地卧在那里，就那样平静地歪头打量他—— 澹台洲忽而很想知道，她的神识久久停留在他身上的时候，究竟在看什么。 看着他的时候，又到底在想什么。 这或许是他需要花一生去追寻的答案。 …… 前未婚夫真的有必要长得这么好看吗？ 这是公仪九醒来时的第一个念头。 反应过来后她无语地从榻上坐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睡昏头了。 她觉得这次真的太惊险了，这冤家居然还留在万灵大陆，也不知道来这干什么，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有什么吸引他的吗？天界的政务就一点都不够他忙的吗？还有闲情逸致在那儿观景喝茶？？ 她记得她以前都要烦死了！ 这也就罢了，她自己也是脑子迷糊了，看到对方不小心谨慎一点也就罢了，就愣停在那里想那破玉佩的事，也不怕被人家给发现了。 而且最无语的是，她看了半天，也还是没想起来那破玉佩到底是什么……。 不过也正常，她光琢磨人家的脸去了。 有时候还要端详一下他衣服上的纹路，思考他的皮肤为什么这么白，是天生这样还是生病了，并数一数他的睫毛有几根…… 公仪九怀疑自己多半有点变态。 她再次拍了拍自己的脸，认为果然觉还是得少睡，这样失去理智的状态还是能少则少比较好。 尤其是神识，那更是得管好了！ 今天这样也就算了，得亏没出现什么大问题，要是哪天看见什么不该看的，那可真是……太不礼貌了。 还好澹台洲没有发现。 公仪九深吸一口气，没有继续想下去，她看了看天色，发现居然都第二天清晨了。 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看来是真累了。 这时淡淡的香气飘来，公仪九吸了吸鼻子，很快便发现了放在桌上的食盒，里面显然是林萧逸给她准备的吃食。 她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也将方才的小插曲抛之脑后。 她下床洗漱之后便坐到了桌子前。 林萧逸实在是个非常细心的人，虽说林剑天才是她父亲，但从小到大大多数时候还是林萧逸在照顾她，可以说是又当爹又当妈。 这食盒居然是个灵器，等级不高但保鲜效果很好，公仪九将它打开的时候，里面的包子、点心和粥还热气腾腾，像是新鲜出炉的一样，看得她食指大动。 公仪九很快就吃了起来，左一个小笼包，右一个蛋黄酥，还不忘喝口莲子粥润润嗓。 可就在这时候，天羲镯里的小金乌又闹腾起来了。 “嘎！嘎！嘎！” “住嘴！你快住嘴！” “本帝也要！本帝也要！” “……” 公仪九沉默了一下，又吃掉一个小笼包，用神识道：“喝你的灵泉水去吧，你吃这个又没用。” 她一开始丢点东西进去只是因为糕点凉了扔掉可惜，就当是喂鸡了，没想到这身为洪荒神兽的家伙居然真的吃这套。 不过现在她自己都还没吃饱呢，它吵吵什么？ 金乌却不依不饶，“就要就要！本帝就要！大胆人类！不许忤逆本帝！本帝快要饿死了！你想饿死本帝吗？！” “……” 那你饿死去吧。 公仪九面无表情地继续吃，只当是没听到。 然而在她又吞下一个红豆糕的时候，金乌炸毛了，“住嘴！本帝叫你住嘴！再不住嘴本帝把你的草全拔了！全拔了！！！” “……” 公仪九心想那你拔呗，谁管草的死活啊，你拔了我还省事儿了呢…… 然而她定睛一看，发现它嘴里的草居然是她长得正好的草药，“……？？？” “不是等等，你先别拔！” 第五十六章 金光闪闪 公仪九一个闪身进入了天羲镯。 “等等等等！” 公仪九一把捉住它的鸟脖子，“喂喂喂喂！你至于吗？就为了一点吃的？！万年灵泉水还不够你吃的吗？！那不比这个好吃？” “嘎嘎嘎嘎！” 金乌奋力挣扎着，大翅膀不断地扑到公仪九脸上，险些喂她吃了一嘴羽毛，“本帝就要！本帝就要！” 要不是为了力量，谁要吃那种没滋没味的东西，和她那些苦了吧唧的破草！ 它堂堂金乌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 公仪九看着它一副为了一口吃的要跟她拼命的样子，心想你还记得自己金乌大帝的尊严吗？饿疯了的狗都没这么激动。 算了，不跟一岁幼鸟计较。 公仪九很快想到了对策，拎大鹅一样将它从药铺拎走，一本正经道：“听说过一句话叫‘无功不受禄’吗？” 金乌听到她严肃的语气一愣，大脑空空，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下，“废话！本帝当然听过！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本帝没听过吗？！” “是吗？” 公仪九将它放下，和它平起平坐，微笑道：“那看来是我多虑了，我就知道你堂堂金乌大帝肯定懂这个道理，不会做出吃白食的事。” 金乌见她这样郑重地和自己说话，仿佛它真的是什么大鸟物一样，一时有些受宠若惊，整只鸟都僵住了。 听到她的话更是连连点头，“那、那是当然，本帝什么都懂……” “才不会吃白食……” 公仪九笑容加深，将两个沉甸甸的布袋放进它怀里，“很好，那么就有劳金乌大帝先把这些种子种下去，我们再一起吃饭，好不好？” “……” 金乌下意识用翅膀将布袋接住，整只鸟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它诞生在这世上难道是为了种地的吗……？ 不过这个人类的语气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温柔，听得它脑子晕乎乎的…… 等金乌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一块还没开垦的草地上。 公仪九细心叮嘱道：“这个白色的袋子里装的是灵药，你按照之前的方法种下去就可以，不过要注意间隔，不要种得那么密，而且要记得给它们授粉，这里可没有蝴蝶和蜜蜂。” “幻心草……就是这个，单独开辟一块地，不要和其他草药挨在一起，会养不活，还有这个九叶参，这个可以多浇一些水，枝干长太高记得掐掉，不然会浪费营养。” 金乌表情呆滞，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它一开始打算干什么来着…… 公仪九继续道：“至于这个灰色的袋子，装的就是普通的蔬菜种子，前几批不要浇灵泉，浇普通的水就够了，给它们一点适应的世间，等长出下一批的种子再浇灵泉水。” “还有它们长得比灵药快很多，几天就能收一茬，每一种剩几颗留种就好，其他的记得早点摘下来，不然太老了不好吃。” 金乌有点急了，“不行、本帝凭什么给你种——” 公仪九：“等种好了就拿给我哥做，这些食材经过灵力的洗涤，做出来的饭菜肯定比现在的还好吃，还能补充灵力，一举多得。” 公仪九：“刚刚你说什么来着？” 金乌瞬间改口，“种！本帝这就去种！” “你给本帝看好了！” 说罢它叼起两包种子，嗖得一下就窜到了前面开始干活。 先扑腾着翅膀用爪子刨开一个坑，然后将种子塞进去，紧接着跳到下一块地，动作飞快，不知疲倦，地里的老黄牛都能直呼真牛马。 “……” 这也太好忽悠了吧？ 公仪九沉默了一下，平生第一次升起了一丝压榨小孩的惭愧。 世上可能只有她会拿金乌种地了…… 公仪九欲言又止地开口，“……你也太别累着，我待会儿给你拿点吃的来。” 金乌充耳不闻，“嘎！” 好吧，还打扰你干活了。 公仪九默默地闭上了嘴，过去看了看前几天种下的灵药。 它们郁郁葱葱地长在药铺里，叶片鲜嫩欲滴，长得快的已经有公仪九的膝盖高了，但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就和正常生长了几个月的状态并无二致。 因为灵药生长主要靠的还是灵力，下界灵力贫瘠，生长周期自然就慢一点。 而到了灵力充沛的地方，它们自然会本能将自己的生长速度提到最快，以迅速结果，完成繁衍重任。 不过就算再快还是得几个月，公仪九并不急用，视察了一下金乌老农的种地工作后，便心念一动离开了天羲镯。 她吃完食盒里的东西，拎着它推开房门，又去找了林萧逸。 “大哥！你现在有时间吗？” 林萧逸正在喂青隼，闻言看了过来，温声问：“怎么了阿九，你有什么事吗？” 公仪九将食盒递给他，“大哥做饭真好吃，这些我都吃完了，可以再帮我做一些吗？” 林萧逸接过食盒，看到里面果然空空如也、吃得干干净净，高兴的同时又有些诧异，“这些不够吗？阿九还饿？” 这次他还特意多做了一些，就算她的体质比常人好应当也够了，他有些担心她撑着。 公仪九也没瞒他，看了看青隼道：“我养了只鸟，是它要吃。” 说到这里她思考了一下，又补充道：“它好像比较爱吃甜的，大哥可以多放糖，肉呢喜欢焦一点的，还有栗子、榛子、瓜子之类的东西它也很喜欢，大哥可以给它炒一些吗？” 天羲镯里的金乌顿了一下。 林萧逸很快笑道：“当然可以。” 不过他还是有些意外和好奇，下意识往她周围看了看，“阿九是什么时候养的鸟？我怎么没看到？是什么样子的？知道是什么品种吗？” 他旁边的青隼也探了探头。 器灵暂时拿不出来，公仪九只好大概形容了一下，“嗯……它有点害羞，是只金光闪闪的黑色大乌鸦，性格有点暴躁，但也挺可爱的。” 黑色的乌鸦还怎么金光闪闪？ 林萧逸失笑，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妹妹交到的乌鸦朋友，也并不觉得给一只普通小鸟做饭有什么不对，弯腰温声笑道：“好啊，那等它没那么害羞了，阿九再带过来让大哥见一见，说不定它能和小青一起玩。” 第五十七章 丧心病狂 公仪九应下，并接过林萧逸手里的鸟食，表示自己来喂小青。 林萧逸笑着去了厨房。 然而他一走，青隼却立刻安静下来，还往后缩了几步，没有来吃她手中的吃食。 公仪九察觉到它眼中的害怕，微微一愣，她明明没有泄露气息，而且最初见面的时候青隼也没有这样的表现。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应该是她身上沾染了金乌的气息，青隼只是一只普通的灵兽，会对神兽产生血脉恐惧也很正常，是她没早点注意到。 公仪九随即用灵力拂去身上的气息，并拿出几瓶灵泉水，一股脑倒进它的盆里，笑吟吟地道：“小青别怕，大乌鸦不在，快来吃好吃的。” 青隼和林萧逸很像，沉稳又温驯，看起来非常靠谱，嗅到浓郁的灵力气息只是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挣扎，没有立刻过来。 但最后在公仪九坚持不懈地诱哄下，它想着主人的妹妹不是坏人，还是缓慢地挪过来就着她的手吃东西。 公仪九如愿以偿地摸了摸它又长又软的羽毛，又给它喂了几瓶灵泉水，总算把它给哄好了。 灵兽的消化能力比人好很多，可以多喝一点，于是等林萧逸做完公仪九要的吃食送到她房里的时候，就震惊地发现才一会儿不见他的灵兽怎么连跳好几级，都突破天灵境了！ 而且还反馈了一些到他身上，连带他也晋升了几级。 “小青！你到底吃了什么？！” 青隼注意到自己主人震惊的眼神，埋头理了理自己的羽毛，悄悄打了个嗝，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公仪九如约将吃食带去给金乌。 然而对方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跑过来，反而跟没看见一样继续种地。 她有些疑惑，打开食盒招呼道：“开饭了，金乌大帝！” 金乌顿了顿，嘎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却还是把剩下的种子种完才走了过来。 公仪九无语，“你还矜持上了？” 金乌埋头吃东西，囫囵地嘀咕了一句，“你、你怎么知道本帝喜欢吃什么……” 它说话的声音太小了，要不是公仪九耳朵好使估计都听不见。 她忍不住失笑，原来是因为这个，于是指了指被它推到旁边的糖炒栗子，“你看，你每次吃东西都要把喜欢的留到最后慢慢吃，这不是一看就知道了吗？” 金乌下意识看了一眼，愣了一下，又埋头继续吃，没有吱声。 但是不是每个人都会特意观察别人吃饭的细节，而且还记在心上，它本来以为这个可恶的凡人是想把它堂堂金乌大帝当奴隶…… 虽然为了吃饱饭，它还是忍辱负重帮她种地。 可她对每个奴隶都那么好吗？ 公仪九通过本命契约，很快就能感受到它别扭的情绪，心想还真害羞上了，这不过是她常用的施恩伎俩罢了，不过它还是第一个效果这么好的。 “你可是金乌大帝，怎么一点吃的就收买了？” 她笑了笑，见它不理人倒也没继续逗它，只是手疾眼快地撸了一把它的尾巴就起身离开了。 “好了，你慢慢吃吧。” “还有什么想吃的跟我说。” 对于干活麻利的鸟公仪九还是很赏罚分明的，尤其在发现它还是个一岁不到的小鸟崽后。 金乌受惊地藏起自己的尾巴，炸毛地瞪着她离开的方向，但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慢慢地将羽毛放松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它开始小声嘀咕，“本帝才没有被收买，本帝只是给凡人一个孝敬金乌大帝的机会……没错，只是给她一个机会……” “嘎嘎，真香……” “……” 公仪九出去的时候，丹阳子已经喝得半醉回来了，“师父啊，当皇品丹师太爽了！我一定好好炼丹！” 他听她的话去赴了柳城主和景行长的宴，把过去十年都没听过的好听话都听全了。 如果当皇品丹师这么爽的话，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要是不小心突破了圣品，那岂不是更爽了？ 说罢他就把林二丹往公仪九这边一推，“你去和你师祖说，为师去炼丹了！今天努力拼搏，明天圣品是我！” “……” 林二丹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来到公仪九身边坐下道：“小妹，你预料的没有错，柳城主和景行长确实提了一些条件，但也不太过分，主要还是给他们炼丹。” 首先是柳城主，他的夫人卡在天灵境九重数年，所以他想给他夫人求一枚皇灵丹，且已经备好了药材，也愿意拿出高额报酬。 但他要求皇灵丹是上品品质，而且要尽快，因为他夫人先天不足，过去服了很多药，体内的药毒淤积，不能再服用太多有副作用的丹药。 之后如果有时间的话，还希望丹阳子能给他夫人看一下病，虽然他以前遍寻名医都没有看好，但还是想再试试。 另外他还有个木系单灵源的女儿，过一段时间会从皇家学院回来，希望能和丹阳子见一面。 林二丹解释道：“我猜他应该是想试探一下师父能不能收徒，但也不强求，就是见一面看看眼缘。” 公仪九了然，这很正常，长辈都喜欢给小辈牵桥搭线增加人脉。 不强求就行，柳城主人客气，问题也都挺好解决。 皇灵丹她有，再找个机会看看他夫人就好。 公仪九点头，示意他继续说：“这个没什么问题，景乾呢？他怎么说？” 林二丹想了想，道：“景行长主要想从师父这里收购皇品丹药放在拍卖行拍卖，以招揽客人，具体的要求在这里，我们还没有答应，先拿回来给你看看，不过……” 他将几张契约递给公仪九，有些犹豫和凝重地开口，“不过他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什么问题？” 公仪九接过契约看了两眼。 林二丹拧眉道：“他问我们是否还需要他继续帮忙找万年灵乳，说最近他刚好打听到一点消息……” 先前他们确实拜托过拍卖行寻找万年灵乳，但谁都知道他们找它是为了修复林剑天的灵源，现在林剑天明明已经“痊愈”了，他却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 这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明知故问？ 公仪九微微一顿，确认了的他的猜想，“没错，他猜出来了。”猜出林剑天并不是真的恢复修为了。 这个问题确实有试探的意思，她从来不会抱着侥幸心理。 “这可如何是好？！” 林二丹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又连忙补充道：“东方庆还没有走远，去了金阳城赴宴，家主也收到了请柬……”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林家主一定会出卖林剑天，出卖林剑天也不一定能得到更多的收益。 但万一呢？万一他就是这么丧心病狂呢？万一东方庆给他开了足够高的价钱呢？ 反正他出卖他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之前林耀祖给东方庆通风报信他们不信林家主不知道。 到时候几人一串通，东方庆再把金阳、镇海两位城主带回来杀个回马枪，事情就再难收场了…… 第五十八章 拍卖盛会 林剑天和林萧逸也闻讯过来了，一时室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不过他们也经历了那么多事，并没有乱了阵脚。 林剑天思忖片刻，问道：“景行长只说了这些？万年灵乳的具体消息你可有问他？” “问了问了！” 林二丹立刻回答，又想起什么似的从身上掏出一枚金色的令牌，递给公仪九道：“可是他说这种消息不能随便外泄，让我们有时间的话去拍卖行详谈，这是他给的天字号令牌……态度就还挺客气的。” 虽然一副老狐狸做派。 公仪九明了，景行长本质上是个商人，任何事情在他眼里都能化作商机。 林剑天未曾痊愈的消息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外泄，但是他也要从他们这里看到足够的诚意，才愿意帮他们保密。 而万年灵乳的消息应该也是真的，他们做生意的人不会把这种重要的信息资源白白送人，哪怕是做人情也不会这么随便。 这些都是要收“钱”的。 真要轻轻松松问出来，可信度也不会高。 而且天字号令牌应当也不是随随便便能给出去的，这是景行长率先给出的诚意。 还有就是他先前屡次出手的人情，他们这边还没有还清。 林二丹和丹阳子倒想尽快说清楚，但景行长显然不打算就这么和他们划清界限。 以至于这一趟他们被对方各种看似客气实则暗藏机锋的话聊得头大，都分不清哪句是真心实意、哪句是玩笑，只能一并记下来说给大家琢磨。 但公仪九倒是接受良好，她很喜欢这种简单直白的利益往来。 而且利益本身就是最稳固的关系。 她将看完的契约递给林二丹，很快就明白景行长此举是想进一步合作，于是便道：“让你师父签字画押吧，这个条件还可以，然后我们全家找时间一起去拍卖行一趟。” 契约上的内容主要是想从丹阳子手里收购丹药，具体条件是：拍卖行提供药材，丹阳子负责炼丹，到时候丹药卖出去了，他们会抽一成并扣除药材的成本价，剩下的就是给丹师的收益。 这个条件显然已经很不错了。 林二丹告诉她一般拍卖抽成是三成，贵宾是两成，往常和其他皇品丹师的契约也是最低一成半。 但这次景乾不知道看中了他们什么，直接压到一成。 这是史无前例的优惠，但也有点势在必得的意思，还不答应就显得有些不给面子。 当然拍卖行也不做亏本生意，景乾希望丹阳子供货稳定，每个月都至少要给拍卖行提供三枚丹药。 这其实很少有皇品丹师能够做到，毕竟大多数丹师的技术都不稳定。 而且除开动辄闭关或遇到瓶颈消磨的时间，丹师自己也有自己的生意要做，并不是只给拍卖行炼丹。 所以三枚看似不多，但稳定二字难得。 不过那日药灵山的盛况，让景乾看到了这个可能。 “好嘞！” 林二丹接过契约塞进衣领，见她不慌不忙心里也安心了。 他也不问为什么要全家一起，只当是她突然对拍卖行感兴趣了，还颇为高兴地道：“今晚刚好是年度拍卖盛会，应该会很热闹，不如我们就今晚去吧？你们都有空吧？我们也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玩过了……” “好啊。” 公仪九没什么意见，能早点解决就早点解决。 见她要去，林剑天和林萧逸自然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不过林萧逸还有些不放心，“那家主那边……” 公仪九问林二丹，“林家主的宴会是什么时候开始？” 林二丹想了想，“明天。” 公仪九笑了，心下已经有了计较，“那就没问题了。” 就算林家主真的想将他们卖个好价钱，也要掂量掂量到底什么选择才是明智的。 …… 中洲拍卖行隶属于中洲商会，规模庞大，遍布整个万灵大陆，几乎每个城池都有分行，也都位于城中最繁华的地段，而且每天都会开业。 不过平日里的东西没有那么珍贵，只是普通人放上来拍的，有底蕴的家族对此不感兴趣。 但到了年度拍卖盛会就不一样了，登场的都是一年里压轴的宝贝，现场还会举办热闹的盛会，有时候甚至会给入场人员透露一些天才地宝的消息，运气好的说不定就从中遇到了自己的机缘，有条件的人基本都不会错过。 据说皇城的拍卖圣会比皇家年宴都要声名远扬，一令难求。 而双木城作为剑圣故里，一度备受关注，这里的拍卖分行也是整个江南府规模最大的。 而且每个城池举办盛会的时间并不相同，其他地方的人很可能也会前来双木城赴会，可谓是热闹非凡。 此时双木城张灯结彩，来到主城区的人迎面就能看到一座雕梁画栋的高楼大院伫立在那里。 楼上灯火通明，歌舞升平，无数灵鸟在夜空中飞舞，其奢靡繁华比之皇宫也不遑多让。 街道两侧也都张贴了拍卖盛会的宣纸，有不少小童在路上吆喝，“现在是酉时五刻！拍卖盛会戌时正式开始！还没入场的客人尽快了！” “错过可就要等明年了！” 还有小贩在拍卖行入口的街道上叫卖，摊子上摆着一些有拍卖行印记的小册子，“路过的客人别忘了买一本拍卖手册！上面有拍卖清单、起拍价和详细的宝物介绍，最后一次清仓大甩卖！只需要三个下品灵石！走过路通过不要错过！” “给我来一本！给我来一本！” “好嘞客官，祝您如愿以偿，买到心仪之物！” “给我也来一本，不过怎么又涨价了，去年不才两块灵石吗？” “哎呦客官，今年生意不好做……” 公仪九牵着林剑天的手走在街道上，手里拿着一个糖葫芦，颇为新奇地看着周围的摊贩，在上界很少看见这样热闹朴实的场景。 这拍卖行也是会赚钱，卖东西要抽成，买东西要通行令，就连这物品清单都得赚一笔，奸商来的吧？ 可偏偏还真不能没有这小册子，因为今晚的东西是真的多，拍卖行也不止一个拍卖场，没有这东西可能想要的东西的位置都找不着。 册子上除了主拍卖场的几件用来当惊喜和节目效果的神秘压轴物品，基本上一应俱全。 不过现在买显然是晚了，大概都是临时过来看热闹的，因为拍卖行一般至少提前一个月就会将拍卖清单拟定出来，交给商贩售卖。 这样既挣了钱又宣传出去了，顾客也能提前做好准备。 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铺子上，商贩很快招呼道：“小姑娘！是不是想要一本小册子！来来来快拿好！” 见他都要“强买强卖”塞到自己手里了，公仪九好笑地后退几步。 林萧逸见此绕到她身旁，对商贩道：“不用了，我们不买。” 商贩却不依不饶，“哎呀！你看你一副贵公子模样，小姑娘想要你就给她买一个呗！又不贵！” “那是你妹妹吧？妹妹真可爱，叔叔友情价两块灵石好不好？” “……” 林萧逸犹豫了，尤其是在听到他夸自己妹妹的时候，要不…… 不是哥，你也这么好忽悠……？ 公仪九见他要掏乾坤袋，整个人都惊了，连忙扯住他的衣袖，“大哥，我们有手册了，不用买！” 他们一家本来就是拍卖行的主顾，每年拍卖行都会提前把手册、请柬和通行令送到府上来的，比摊子上这些要精致详细多了。 而且现在他们还是天字号贵宾，服务更是又上一层楼。 要不是他们今天想自己散散步，拍卖行都能叫灵马车上门接送，还需要自己去买这什么手册？ 这时丹阳子刚好在门口出示了金色通行令。 训练有素的侍从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原来是天字号贵宾！您这边请，这边请——” 第五十九章 江南府主 声音落下，商贩顿时大惊失色，周遭排队的人群也很快投来一大片惊奇的目光。 “天字号贵宾？今天出门还能碰到天字号贵宾？” “等等，那不是——” “是林剑圣一家，听说他恢复实力了！” “我去！真的假的？前段时间还有人说他们被皇城来的人寻仇，马上就要家破人亡了，怎么突然就……” “哪有的事！他们好着呢！而且我听说林二公子的师父还突破皇品了，哝，就是那个，丹阳子大师！是不是一看就很有大师风范？” “天哪……没看出来。” “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如今他们现在家里既有灵圣坐镇，又有皇品丹师当师父，未免也太威风了？” “是啊，想想都羡慕，真不敢想投胎成林家人得有多幸福。” “而且你看他们牵着的那个小孩，剑圣的小女儿，哪怕是个……都被当成掌上明珠来宠，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嘘嘘嘘，你不要命了……” 拍卖行的迎宾侍从格外会做人，见公仪九第一次来，神色间似乎有些好奇，也不管她是不是小孩子，立刻生动有趣地介绍拍卖行的起源和装潢讲究，还时不时讲个笑话逗她开心。 而且不用说就能叫出她的名字，显然是早就做过功课。 “林九小姐您看，这个看起来像小老虎的图案，就是我们中洲商会的徽记，原形是瑞兽天禄，身形如虎豹，首尾似龙，其色亦金亦玉，寓意辟邪招财，民间也俗称貔貅……” “它周围的线条画的是万灵大陆的四国一洲，代表善财走四方、生意遍天下……” “您哪天要是在别处见着了这个印记，就说明那也是我们商会的产业，只要报上名号，照样是我们的贵宾……” “那你们都还有什么产业？” 虽然这并不是很稀奇的知识，但公仪九依旧很给面子听得兴趣盎然，并偶尔问上一两句，没有将嘈杂的议论声放在心上。 林剑天和两位兄长倒像是装了什么雷达一样，不约而同地朝人群中看了过去，目光冷淡。 那几个提到她的人顿时面色一白，连忙灰溜溜地走了，拍卖盛会也不参加了。 其余的人见此顿时收敛了不少，尤其不敢再多看公仪九。 很快公仪九就被侍从恭敬地引入了贵宾通道，林剑天几人也像护卫一般站在她身边，一时间犹如众星拱月，令人不敢冒犯分毫。 “那个不是你堂妹吗……？” 林瑶挤在人群中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被旁边刚下马车的绿萝裙千金拉了一把才回过神来。 她是江南府府主的女儿沐荷，也是林瑶娘家的人。 当年林家最为鼎盛，也是林剑天在皇城如日中天的时候，林家主牵桥搭线，让林耀祖攀上了江南府主的妹妹。 江南府主也有意和林家拉近关系，于是问过妹妹的意见后就同意了。 但这只算得上联姻，林耀祖和林瑶的母亲感情并不好。 后来林剑天重伤、林家没落，双方更是连最后一丝利益关系都难以维系，同时可能也是担心被林家牵连，于是便在几年前和离了。 不过和离归和离，因为有林瑶在，林瑶还是皇家学院的学生，两家依然会走走亲戚。 今天双木城拍卖盛会，江南府主听闻有难得一见的宝物登场，便携家眷一起来到了这里，也同样是天字号贵宾。 而林瑶和林耀祖并没有这个待遇，进不了拍卖盛会最重要的内场。 所以便一般都和他们一起。 但沐荷显然不太乐意，“既然你堂妹是天字号贵宾，为什么还要跟我们一个包厢？这么多人很挤的好吗……” 林瑶听到这话脸色更难看了，还有种难以形容的难堪。 凭什么林九就能众星拱月被人拥护，她就只能像个打秋风的亲戚一样去蹭别人的包厢？ 而且林九明明可以坐马车来，却非要大张旗鼓地走正门，还让别人看到，是不是故意在她面前显摆！ “沐荷。” 这时沐荷身侧的人微微蹙眉，不虞地看了她一眼。 沐荷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开口，“对不起阿爹，对不起林瑶表姐……” 江南府主见此叹了口气，拿她没办法，只好对林耀祖道：“小女被我惯坏了，林贤弟勿怪。” 林耀祖连忙道：“没有没有！小荷正是纯真直爽的年纪，是我们叨扰了。” 林瑶也反应过来自己还得仰仗别人，也顾不得嫉妒了，立刻挽住沐荷的手臂晃了晃，“阿荷妹妹，你也知道我们和大房关系不好，尤其是那个林九，她一向不喜欢我，怎么可能会愿意让和他们一起……” “阿荷妹妹，你难道要让我和那些臭烘烘的平民挤在一起坐吗？” 看到林瑶难过的表情，沐荷只好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和姑姑关系很好，却对这个姑姑女儿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但林瑶看着又很可怜，说句重话都跟欺负了她似的。 沐荷怀疑自己可能真的是太娇气了，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她真的有这么霸道吗？” “你们都是一家人，为什么要这么小气……” 林瑶每次去江南府都会抱怨和哭诉在林家过得怎样怎样不好，林九一家就是怎样欺负了她，沐家见此便会给些东西安慰一二。 但关于自家和长房的关系为什么不好，她绝口不提。 这次也是如此。林瑶挽着沐荷的手，黯然神伤地开口，“她是天灵体，自然看不上我这种资质平平的人，近日她父亲恢复实力后更是如此……” 说到这里，她几乎要哭出来了，“阿荷妹妹，我现在林家跟个外人一样，所有人都捧着她讨厌我，整个江南府只有你这个姊妹可以说说话了，求你不要嫌弃我……” “我、我哪有嫌弃你！” 沐荷一下子慌了，连忙否认，而后下意识问：“可林九不是个傻子吗？她怎么会欺负你？你可是皇家学院的学生啊！别人都不管的吗？” 林瑶的表情微微一滞。 对于林九一家的事，他们想来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加上林家也没有大肆宣扬，所以林九恢复神志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 而林瑶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林九是天灵体，又恢复了神志，处处压自己一头。 于是她抹着眼泪囫囵带过，“是皇家学院的学生又怎么样？她才六岁，什么都不懂，我身为姐姐也只能让着她了……” 沐荷闻言不忍道：“那你也太好了……” 第六十章 梵星陨铁 整个拍卖行占地很大，侍从先引公仪九等人穿过湖光水榭的庭院，大片大片的荷花在周围绽放，淡淡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还有乐师舞女带着面纱在演奏，在夜色中犹如月下仙人，周遭时不时响起喝彩声，可谓是歌舞升平。 而且有些拍卖场次是露天举办，众人围在一起听拍卖师叫卖击锤，气氛很是热闹。 不过卖的都是小物件，稍微见多识广一些的修士并不感兴趣，主要起到一个烘托氛围的作用。 而公仪九几人一路走贵宾通道，闹中取静，不会碰见其他客人，也能将整个拍卖行的景致看的清清楚楚。 侍从弯腰询问，显然已经看出她才是这行人的中心，“林九小姐，距离主会场开始还有一刻钟，您是想再去其他地方看看，还是直接去包厢休息？” 公仪九拿着烫金的拍卖手册扫了两眼，却是忽而问道：“你们行长呢？” 景乾说好今天会过来和他们详谈，但从他们进门的时候就去通报了，到现在还没有看见人影。 侍从正要点头，没料到她的话题跳到了行长身上，但还是下意识回答：“回林九小姐，真的很不好意思，行长有事耽搁了，待他脱身一定第一时间过来见诸位。” 公仪九微微颔首，将拍卖手册随手递给林二丹，“没事，不急，既然这样就再四处看看吧，前面我们没有要拍的。” 主会场的拍卖会从戌时一直持续到子时，一直待在包厢未免也太无聊了。 他们稍微感兴趣点的东西都在后头，现在进去也是干坐着。 而且作为贵宾，他们可以随时入场，什么时候进去都没关系。 “好的好的。” 侍从闻言连忙带路，暗暗抹了把汗，为什么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压迫感这么强。 虽然以他们拍卖行的灵通的消息渠道，早就知道她恢复神志，而且是罕见的天灵体，但也太吓人了。 刚刚突如其来一句“你们行长呢”，她险些要以为是上面来视察了。 真不知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 公仪九没有去留意侍从的想法，只让她将自己带去那些露天小拍卖会看看。 那些用来活跃气氛的小拍卖会卖的东西都不是特别珍贵，但胜在稀奇古怪，很多孩子围在旁边惊呼不已。 什么散发着罕见七彩光芒的夜明珠、没什么大用但你不修炼就会打你的地品灵器拨浪鼓，还有遇到毒就会变色的银碗…… 这些东西乍一看莫名其妙，但奇就奇在本身有些价值，还有一定稀缺性。 例如那夜明珠经久不灭，被一个个性张扬的贵人买去说要镶在宫殿里，那个拨浪鼓则一开始人人都说炼制它的炼器师糟蹋了地品灵器，但也有顾客说买回去督促儿女修炼刚刚好。 至于那个遇到毒就会变色的银碗，那作用可就大了，出门在外难免阴沟里翻船，有它也有一层保障。 可大人端着碗去别人家做客未免太不得体，但小孩子却刚刚好，于是它也很快被一个牵着女儿的母亲拍下了。 “要不给阿九也弄一个吧？” 连林二丹等人都看得跃跃欲试，那个夜明珠、拨浪鼓和银碗感觉都很适合…… 公仪九察觉到他的想法，无语地瞥他一眼，“……想都别想，我不需要。” 什么花里胡哨的夜明珠，除了晃眼睛还能干嘛？ 还有这督促人修炼的拨浪鼓，她修炼还需要人督促？她不督促别人就不错了。 至于那银碗……太幼稚了，还不如她自己的鼻子好使。 见林二丹充耳不闻一副想的样子，公仪九冷笑握拳，“你要是敢弄一些没必要的东西回家，我一定会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 好可怕的妹妹。 林二丹只好委屈作罢。 公仪九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他，很快就被另一个拍卖点的声音吸引了。 “哇！好漂亮！” “这是什么石头？竟比那七彩夜明珠还要光彩夺目！我想要它！” “别了吧，那是梵星陨铁，除了好看一无是处，又贵又梆硬，起拍价一万上品灵石呢，你买回来只能当摆设。” “当摆设也好看啊……” 梵星陨铁？好华丽的名字，公仪九略带好奇地看了过去，很快就被吸引了目光。 只见那个拍卖台上放着一块手掌大的石头，通体墨蓝，犹如星空，其中更是繁星点点，散发着瑰丽璀璨的光华，看向它像是望见了一片一望无际的星海，深邃异常。 侍从见她感兴趣，立刻在旁边介绍。 这梵星陨铁是一种很稀有的材料，色彩瑰丽，坚硬异常，据说来自九天域外，相传这是天上仙人用来炼制神兵的材料，又被称为神铁，备受炼器师的追捧。 然而由于太过坚硬，至今都没有炼器师能够成功将其炼化，千百年来所有人都拿它没办法，所以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一块漂亮但没用的石头。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炼器师不信邪，不信世上真有炼化不了的材料，仍然想要去挑战它。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有收集癖的炼器师喜欢将它带回去收藏，毕竟它好看是真的好看。 于是乎，人群中普通修士摇头叹气，但炼器师却已经争抢起来了。 “一万一千灵石！” “一万一千五百灵石！” “一万三千灵石！这位大师出一万三千灵石！还有人加价吗？！” “一万三千灵石一次、一万——” “一万四千灵石！这位大师出了一万四千灵石！” 拍卖师笑容满面，台下的人群中时不时传出惊叹声“天哪这些炼器师疯了”“一万多上品灵石买个破石头”“他们可真有钱”…… 而几个炼器师充耳不闻，互相瞪视争得火花四溅，还时不时发表一些“就你这个水平还想炼化梵星陨铁”的人身攻击。 公仪九看乐了，对侍从道：“我要那个。” 刚刚听到梵星陨铁这个拗口的名字，她还以为是什么特别的东西。 可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天界随处可见的天星石吗？ 第六十一章 憋个大的 公仪九从前没少拿它炼器，而且它也确实好用，任何灵器只要加入一小块天星石，就能大幅度提高它的硬度和颜值。 还基本不和其他材料产生排异反应，可谓是炼器材料里的万金油了。 “我要它。” 见侍从似乎没听清，公仪九又重复了一遍。 侍从这才反应来，见她势在必得的样子顿时有些错愕，下意识看向了林剑天等人。 方才见她看到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是观赏，没有乱花钱的意思，侍从还以为她不是那种随意挥霍的性格，心想不愧是剑圣的女儿，就是乖巧懂事。 没想到直接憋了个大的。 现在梵星陨铁的价格已经被那几个炼器师炒到了快两万灵石，拍卖行只能用上品灵石交易，那可是两万上品灵石。 折合一下就是两百万下品灵石，这都够买一件不错的天品灵器了，而这什么神铁却只是个噱头，买回去大概率是放在家里积灰，说不定以后看腻了用来垫桌角都嫌硬…… 就算林剑天一家出手阔绰，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而且正式的大拍卖会还没开始呢。 然而林剑天微微诧异，没想到公仪九看上了这个，却非但没有犹豫，反而有些高兴她终于有想买的东西了，不假思索地笑道：“好，爹爹这就去给你买。” “我去我去！让我去！” 林二丹更是有种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的兴奋，自告奋勇地举手，摘下林剑天的钱袋子就要冲过去抢东西。 “区区两万灵石！” “我一定把它给小妹拿下！” 林剑天和林萧逸对他露出“孺子可教”的神色，丹阳子也在旁边拍手叫好。 侍从见到这一幕颇为震撼，再次对他们宠爱幺女这个事实产生了深刻的认知。 她整理好思绪，重新挂起优雅从容的微笑，将林二丹拦下，道：“林公子莫急，梵星陨铁很快就会给林九小姐送来。” 只见那场拍卖会已经进行到尾声，一名家底颇丰的炼丹师一口气叫出了三万上品灵石的高价，震住了在场所有人。 拍卖师也两次落锤，就要决定它的归属，那炼器师更是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然而侍从只是拿起传音玉佩，压低声音和那拍卖师说了几句话。 随后那拍卖师便放下木锤，命人将梵星陨铁撤下，歉意地对众人笑道：“不好意思，此物已被天字号贵宾买下，无法再进行拍卖，接下来我们来看下一件商品……” “？？？你说什么？！” “不是、我都要拍到手了！” “怎么可以这样？！” “这也太霸道了吧！” 林二丹也看愣了，本来还以为以前他们作为贵宾待遇已经够好了，没想到天字号还更上一层楼，别人都要到手的东西还能直接截胡？！ 都不需要自己去叫价？ 见那名炼器师气愤地环顾四周，像是要将什么天字号贵宾暴打一顿，他连忙心虚地收回目光，回到公仪九几人身边。 确实，这也太霸道了…… 公仪九倒是很平静，这不过是商人拿捏顾客的手段罢了。 如果贵宾没有一点超出常人的待遇和优越性，谁还会想当贵宾？ 她对侍从平静道：“东西直接送到府上去，不用现在拿给我。” 这个待遇爽归爽，但也属实有些气人。 容易招惹一些没必要的仇恨。 侍从明白她的意思，恭敬道：“您放心，我们绝不会让您在购买商品的途中有任何后顾之忧。” 中洲拍卖行在保护贵宾隐私方面一向做得很好，在他们拍下自己需要的商品后，拍卖行会用密封的匣子装好走单独通道送到顾客的包厢。 亦或者改日直接送到府上去。 只要顾客自己不想暴露，他们就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哪位顾客拍了什么东西。 拍卖结束，他们还会暗中派出修士护送一段路，绝不会让这种顾客刚走出拍卖行就被杀人夺宝的事情发生。 万一凶手真的太强，一时间连拍卖行都没有制止，也别想逃出生天，因为总部自会让胆敢挑衅中洲商会的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当然，这只是天字号贵宾的待遇。 其他普通顾客该暴露还是会暴露、该被杀人夺宝还是会被杀人夺宝…… 只是侍从着实有些意外，中洲拍卖行着实规模庞大，虽不说店大欺客，但也很少给人太细致的服务。 就拿只收上品灵石这件事来说，整个万灵大陆没有第二个拍卖行或者店家敢做。 而整个江南府的天字号贵宾更是不超过五指之数，极其稀有苛刻。 其中江南府主首先占一个，剩下的每一个都是名扬一方的泰斗。 按理来说丹阳子单单作为皇品丹师，是并没有这个资格的，尤其他还和麻烦无数的林剑天一家关系匪浅，更应该被拍卖行排除在外了。 可景行长还是破例给出了天字号通行令。 侍从目前还不清楚行长这么做的依据是什么，但其中种种，足以见得天字号通行令的珍贵。 而且从林二公子等人的反应也可以看出，他们同样对这样明目张胆高人一等的待遇感到意外。 可年仅六岁的林九小姐却截然相反，她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就好像早就习惯了被人迎合、习惯了一句话就有人将自己需要的东西捧到面前来…… “好了，我们回包厢吧。” 公仪九翻遍拍卖手册大致对照了一下实物，见真的没有什么需要的漏网之鱼了，便伸了个懒腰就往回走，仰头用清脆的声音问：“侍从姐姐，你们拍卖行有什么好吃的？” 侍从微微一怔，回过神来，看着她充满稚气的脸失笑，心想自己真的想得也太多了。 这些都是大人的弯弯绕绕，小孩子当然不会在意。 小孩子只是看到有什么就要得到，得到什么就坦然享受罢了，最是无忧无虑了。 她不禁露出温柔的笑容，恭敬答道：“我们拍卖行最受欢迎的是八珍藕粉糕和百年莲心茶，您可以先看看，如果贵宾有其他想吃的，我们也可以派人给您买回来。” “好啊。” 公仪九开心地点头，摸了摸肚子。 她没吃晚饭就来了，还真有点饿了。 不远处的阁楼上，林瑶冷冷地看着下方庭院中被众星拱月的公仪九，又听着沐荷跟江南府主撒娇买这买那，而她看上的东西却因林耀祖手头拮据而作罢，不由怨毒地攥紧了衣袖…… 吵死了，这些贱人。 第六十二章 人情世故 江南府主同样很宠爱女儿，尤其沐荷还是他的独女，更是要星星要月亮都纵着。 他无奈地示意侍从买下沐荷想要的东西，对夫人调侃道：“这下好了，银钱都给这丫头花了，回头我们到了拍卖大会可如何是好？” 夫人睨他一眼，“若是这点钱都掏不出来，你还养什么女儿？尽早去要饭罢了。” 沐荷附和道：“就是就是！” 江南府主连连称是，玩笑过后，又看着楼下的林剑天等人思忖道：“听闻林剑圣实力恢复，此番来到双木城，得去好好贺喜才是。” 虽说当年林剑天落难，江南府撇清关系不闻不问，如今又来贺喜，多少有趋利避害之嫌。 但位高之人的泛泛之交，一向如此。 夫人叹息，“是该好好贺喜。” 谁能想到都落得那副光景了，林剑天一家还能翻身呢？ 只可惜了当年被林家主花言巧语诓骗，一纸联姻没能和剑圣拉近多少关系，反倒促成一段孽缘，留下一个女儿林瑶在中间藕断丝连。 听闻林剑天与二房关系并不好，也不知是否是心有芥蒂。 林耀祖见他们有和林剑天重新来往的意思，心中一沉，连忙故作思念地问道：“府主，夫人，菡君近日如何？为何没有一起过来？” 沐菡君便是江南府主的妹妹。 也是他的前妻，沐瑶的生母。 如果江南府想要重新和林家拉近关系，不如让他们夫妻复合，这样的话…… 林瑶听到这话也立刻看了过来，将种种嫉妒情绪抛在一边，攥着衣摆紧张地看着江南府主。 她的母亲可不是泛泛之辈，那是名扬江南的菡萏夫人，如今距离灵圣只有一步之遥，她的这点天赋很大程度也是遗传自母亲。 虽然菡萏夫人常年深居简出，并不是很在意她，但总归是血浓于水。 如果她的母亲回到她身边，又有江南府这座大山在，谁还敢欺负她？ 林九又怎么能处处压她一头？ 江南府主也不知是否察觉到了他们的想法，平淡地看去一眼，“吾妹为何不来，林二爷不知吗？” 当年种种，一地鸡毛，说是被林家摆了一道都不为过。 若非中间夹了一个林瑶，他妹妹沐菡君也看得开，说只当是自己眼拙压错了注，并没有沉溺过往，江南府主非得要林家一个交代不可！ 事到如今还想复合？ 真是痴心妄想！ 就算江南府主打算重新和林剑天来往，也绝不可能会考虑林耀祖。 林耀祖捕捉他眼底的冷意，顿时心下发寒，连忙收回目光，“府主误会了，我绝无此意，只是关心一二，关心一二……” 林瑶失望地低下眉，将精致的衣袖攥出了褶皱，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只是忍不住暗骂父亲没用，也在心底怨恨母亲的绝情。 江南府主冷哼一声，没有再管他们心里想什么，冷淡地收回目光，缓声对沐荷道：“好了阿荷，东西都买好了吗？我们该去包厢了。” “来啦！” 沐荷拿到东西，心满意足地跟了上来，还不忘分了几个给林瑶，“林瑶表姐，这些给你。” 这都是林瑶刚刚想买的东西，显然被沐荷注意到了。 林瑶见此心中并没有多少感动，只觉得有种被施舍的屈辱。 但她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眼眶一红，“谢谢阿荷妹妹，你对我真好……” 沐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事，花的不是我的钱……” 江南府主无奈摇头，却也没说什么，只道：“你这丫头，给了表姐，也别忘了表妹，改日去林府你可别见到林九表妹什么都拿不出来。” 沐荷呆了呆，崩溃地抱住头，“还有表妹？她是我表妹？可是——” 林瑶一个已经够难哄了啊！ 这些东西也是她挑了很久的！ 她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为什么要在乎那么多人情世故。 而且林瑶说这个林九霸道得很，整天欺负人，坏死了，这样她也要送礼物吗？ 不要啊！这也太难受了！ “不！我不去！” 沐荷大声喊道，却见江南府主和夫人都一脸严肃、不容置否。 顿时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浑然不知父母只是在逗她玩，哪里需要她来做人情。 林耀祖和林瑶在旁边看着他们打打闹闹，面上带着笑容，心中却一片阴暗。 真以为林剑天恢复实力了？ 外人察觉不到内情，他们还不清楚吗？家主早就告诉他们了。 既然江南府主不肯让他和菡萏夫人复合，那么林剑天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他们叫上江南府一家来双木城，可不是为了给林剑天做嫁衣的…… 林耀祖不动声色地碰了碰林瑶。 林瑶亲密地挽着沐荷的手，假意安慰了一会儿，而后有些犹豫地开口，“不过阿荷妹妹，我觉得伯父他们可能也不是很欢迎你们去诶……” 沐荷一愣，“怎么可能？” 以他们江南府的势力，就从来没有被拒之门外过。 就算林剑天当真恢复了实力，也不过是能和江南府平起平坐而已。 江南府主一顿，以为是林剑天当真对他们心有芥蒂。 而林瑶恰好发现了一星半点。 然而林瑶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愈发困惑。 只见她为难道：“伯父虽然号称自己恢复了实力，可却从来没有出手过，那天过后也一直很少出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遮掩什么，让我们整个林家都有些担惊受怕……” 江南府主沉下声，“这是何意？” 这时一道钟声响起，传遍大街小巷—— “拍卖大会正式开始！” “请诸位贵客尽快入座！” 公仪九等人已经在侍从的引导下进入了天字号包厢，周遭视野开阔，装潢雅致。 在特殊的禁制之下，他们可以纵观全局地看到包厢外的场景，以及拍卖台上的商品，但外面的人却难以探查到里面的一分一毫。 公仪九尝了尝那藕粉糕，感觉还不错。 让侍从出去后，她对林剑天道：“爹，情况如何？” 林剑天沉声道：“暗中窥探者数不胜数，多亏了阿九教的藏息之法。” “那就好，你们也尝尝。” 公仪九点了点头，将糕点推给他们，不是很放在心上的样子。 但实际上这个夜晚暗潮汹涌，危机四伏。 自从林剑天“恢复实力”的消息传出去后，便有无数人想要一探虚实。 但她深知一昧躲藏只会更加惹人怀疑，于是将通天元息诀的一部分教给了林剑天，让他隐藏自身的气息，并时不时服下九窍虚元丹露出灵圣气息大摇大摆地从街上走了一圈。 如此下来大半的人都已经投鼠忌器。 如果还有人仍然不识好歹，她也有后手让他们不信也得信。 今夜过后，再无人敢说林剑天不是灵圣。 唯一值得疑虑的就是，早已越好要见面的景乾景行长，耽误得未免也太久了。 第六十三章 人小鬼大 “赵丹师，你与拍卖行的合约已经到期，何故在此纠缠不休？” 拍卖行内部的议事堂内，景乾看着面前拦住自己的赵鼎丰，眸中情绪不明。 此人也算是江南府有头有脸的丹师，如今已经将水平稳定在了皇级中品，同时也是当时公会的人，和双木城拍卖行有着多年的生意往来。 只是这赵鼎丰为人信用不佳，约定好的供货期限总是一拖再拖，时常让他完不成考绩被上面问责。 这也就罢了，偏偏赵鼎丰交上来的货也参差不齐，像是别人挑剩下的。 景乾早已忍他多时，如今再也忍无可忍。 赵鼎丰面色有些讪讪，一时无言，显然也自知理亏。 他知道江南府的皇品丹师就那么几位，拍卖行没有太多选择，而且当年定下契约的时候条件宽松，给钱也痛快，不像那些要求繁多的贵人，于是难免为了周全其他生意而怠慢了拍卖行这边。 他想着反正景乾除了找他进货还能找谁？是早是晚他总归是把货交上去了不就得了？何必在意那么多细枝末节？ 哪成对方真的说不续约就不续约了！ 俗话说失去的才懂得珍惜，赵鼎丰这才着急起来，怠慢归怠慢，拍卖行的契约他可不能没有啊，这不但是一份重要的进项，还是身份的象征，更是无法替代的人脉！ 像之前他要是有什么罕见的药材，都能直接交给拍卖行的关系网去找，解除合约可就没这么方便了！ 赵鼎丰连忙拦住景乾，“哎呀景行长，我们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也知道我的难处，何必这么绝情呢？” “我保证，日后绝对按期交货！” “景行长您觉得怎么样？” 景乾看了眼时辰，微微拧眉，声音越发冷淡，“我想有些话应该不必说得那么明白，赵丹师还是另寻高就，莫要耽误彼此的时间了。” 说罢，他直径抬步越过赵鼎丰。 赵鼎丰也是一向被人捧惯了的，做不到一而再再而三的拉下脸，闻言也生了火气。 耽误时间？什么叫耽误时间？ 外面多少人求爷爷告奶奶求他见一面，他却管这叫耽误时间？ 赵鼎丰嗤笑一声，收起那点虚伪的假笑，“景行长，依我看您要是真的病急乱投医把希望寄托在丹阳子那老儿身上，才是真的耽误时间吧——” 景乾脚步一顿，沉下脸来。 虽说他并未将与丹阳子签订合约的事广而告之，但还是被人猜出了口风，毕竟现在双木城就丹阳子这一位皇品丹师，很容易就猜到他身上。 赵鼎丰此时心有不甘，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知晓了拍卖行和自己解约后转头就选择了丹阳子。 在他看来，这就是打他的脸！ 丹阳子算什么东西，也配与他相提并论？！ 当年对方在丹师公会闹的丑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简直是万众耻笑、遗臭四方！ 他虽然没有参与，却也将这热闹看得明明白白。 要他是丹阳子，早就寻一房梁自尽了，哪还有脸活在这世上招摇撞骗？ 什么新晋皇品，什么一鸣惊人，他还能不知道丹阳是什么货色？不过是一个烂泥堆里爬出来的臭乞儿罢了！ 景乾也不怕又闹出个笑话来，平白辱没了拍卖行的名声？ 见他停下了脚步，赵鼎丰自认自己的话说到点子上了，面带轻蔑地上前劝说，“景行长，丹阳老儿的水平我比您了解。” “我敢打包票，那些个皇品丹药绝不可能是他炼出来的，您还是趁事情还有转机，尽早止损为好……” 说到这里，他捋捋胡须，施施然道：“老夫亦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和拍卖行的生意照旧。” “景行长觉得如何？” 闻言议事堂内寂静片刻，就在赵鼎丰微微蹙眉，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 景乾缓缓转身，“不是他炼的，又能是谁？” 赵鼎丰一顿，这可把他问住了。 他又不是丹阳子肚子里的蛔虫，他怎么知道是谁？反正他是不相信会是丹阳子。 而且到底是谁这个问题重要吗？ 总归丹阳子就是滩烂泥，和当年一样。 “自然是不重要的。” 景乾看着他忽而一笑，语气却令人听不出情绪，“既然赵丹师也知道这不重要，又何必再问那么多？” 赵鼎丰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将心里的话说出口了，正要说什么。 却又忽而明白了景乾的意思，脸色蓦地一僵。 是啊，炼制丹药的到底是谁，又是不是丹阳子本人，这对拍卖行来说根本就不重要，他们只要拿到想要的丹药就行了。 景乾也是个生意人，刨根问底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他的目的只是拿到稳定优质的货源…… 而赵鼎丰就是那个被舍弃的烂货。 “那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赵鼎丰脸色难看，依旧心有不甘。 不相信他可以，可景乾凭什么认为丹阳子就一定更好？！ 每个月拿出三颗皇品丹药，这万灵大陆能有几个皇品丹师能够做到？！ 景乾却只是笑了笑，淡淡开口，“这一点，待到拍卖会结束，赵丹师自会明了。” …… “阿九，这个怎么样？” 林二丹指着拍卖台上的一把镶嵌满了宝石的匕首兴奋道：“二哥买给你吧！这个又漂亮又能用来防身，一看就很适合你！” “……”适合你个鬼。 公仪九的表情一言难尽，对他的审美实在难以苟同，“……喜欢你就自己买，别扯上我。” 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用起来简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真担心人还没砍死就被宝石闪瞎了眼睛。 林二丹遗憾地收回目光，“怎么不行啊，那好歹是天品灵器……” 多少人想要还没有呢。 他也真分不清小妹到底是眼光高还是眼光低，说高吧，她非得把那一看就很费劲的破石头买回去，说低吧，她连天品灵器都看不上…… 唉，人小鬼大，真难哄。 就在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包厢的门被侍从敲响，“贵宾您好，景行长求见。” 包厢内的几人一顿，林二丹也闭上了嘴。 丹阳子乐呵呵地跑过去开门，“景老弟，你可算是来了！快坐快坐！” “让大师久等了。” 景乾客气道，待到包厢门合上，所有人落座，他为众人斟了一壶茶以示歉意，面上看不出丝毫异常，“在下招待不周，还望诸位见谅。” 丹阳子摆摆手，不喜欢这些客套。 随口问道：“我们早就喝茶喝饱了，到底什么事耽误了你那么久？” 第六十四章 有手就行 不论以前合作的是谁，以后合作的又是谁，这都是拍卖行的内务。 没有必要说出来让贵宾烦心。 景乾只叹了口气，只随口道“做生意不容易”便切入了正题，接过丹阳子早已签字画押的契约欣慰笑道：“大师愿意合作，真是解我燃眉之急，希望你我诸事顺遂，日益精进。” “好说好说。” 丹阳子连连点头，虽然不太聊得来这样的客套话，但这样的漂亮话也确实好听。 两人就合作的细节又聊了一会儿。 公仪九坐在窗边喝茶吃点心，看看下面正在拍卖的商品，像是完全不在意他们在聊什么，天真散漫的样子和普通的小姑娘并无二致。 林剑天几人也坐在她旁边，由于知晓丹阳子和他们交往甚密，没有提出回避，景乾也没有在意。 只是他收好契约后，停顿片刻，像是在犹豫什么，又将另一份契约拿了出来，“今日您送来一枚丹药到我行拍卖，实在令我受宠若惊，不知是哪位宗师莅临，可否引荐一二？” 他先前其实也有所察觉，毕竟这丹阳子突破皇品之事实在出乎意料。 而且他身为中洲商会的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对某些细节也一向比常人敏锐，比如丹阳子近日不同以往的炼丹风格，比如那些丹药那超出寻常皇品的品质…… 这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刚突破皇品的丹师该有的水平。 景乾很难不怀疑他背后有人。 所以那份条件过于优渥的契约，不止为了丹阳子，更是为了他背后那个人。 可怀疑归怀疑，拍卖大会举办前一刻收到那枚突然送来寄拍的丹药时，他还是惊得不轻。 因为那竟不是他以为的丹阳子炼制的皇品丹药，而是一枚罕见的圣品！ 他简直都要怀疑自己看错了，直到让整个江南府的鉴定师端详良久才敢确认这个事实。 然而最令人震惊的还不止于此。 整个万灵大陆的圣品丹师就那么几位，圈内都快研究处花儿来了，一看就能知道是哪位宗师的丹药。 可这一枚，显然不是出自那几人之手。 也就是说世上竟又出现了一位圣品宗师，而且那位宗师就悄然出现在了双木城！ 这如何令人不激动澎湃？ “嗯，这个……” 丹阳子听到他的话并不意外，师父说过他肯定会问的，不过刚签完一份契约又来一份就有些没料到了。 这景乾也太爱做生意了吧？ 他叹了口气，道：“景老弟，不是我故意推脱，实在是我那师父习惯独来独往，不喜交际。” “那人是你师父？” 景乾微惊，很快又了然。 是了，这样丹阳子突然突破皇品的事就可以理解了…… 他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兴奋，很快又追问道：“那么这份契约如何？可否拿给宗师看一眼？若是不能见面，能合作一二也是好的。” 这回丹阳子没有立刻拒绝，既然师父会签一份，可就有能会签两份。 毕竟炼圣品丹药和炼皇品丹药可能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一炉子的事。 每次看到她炼丹时那游刃有余的姿态，都能让人误以为干这行有手就行。 而且说句气人的，炼圣品对她来说可能还更简单些…… 不过现在不好直接问，于是丹阳子拿起契约逐字逐句地念道：“万灵大陆某年某月某日，中洲商会东陵分会诚请……宗师为首席客卿……” 景乾只当这是他的阅读习惯，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待，并未放在心上。 丹阳子念着念着，很快注意到手里这叠纸不止有之前那种景乾拟定的契约，还夹着几封邀请函。 首先是他正在念的这份，来自中洲商会东陵分会，聘请公仪九为首席客卿。 首席二字代表对各界宗师的最高聘函，一入会便享受东陵分会高层的各项权力，可以调动商会资源，享受商会庇护，以及全产业终生天字号贵宾待遇。 从此名誉、地位和财富唾手可得，东陵国主都得礼遇三分。 但义务是要参与内部事务，并在商会需要的时候出手，从此一举一动都代表商会身份，不可做出任何有损商会利益的事。 第二份则是相对次一等的记名客卿，记名客卿同样隶属于东陵分会，同样可以调动商会资源，享受庇护，以及全产业终生天字号贵宾待遇，但需要按照市场价支付酬金。 当然这是有优惠折扣的。 而且这只是在商会挂名，每年提供一枚圣品丹药即可，还会支付报酬，不需要做其他的事。 只要不是刻意和商会对着干，就不会受到任何约束。 剩下最后那份就是景行长自行拟定的，和之前的皇品丹药合约差不多，但待遇更为优渥，几乎没有任何限制。 内容是只要圣品丹师愿意将丹药放在双木城寄拍，拍卖行便会为她寻找所需要的药材。 其中不收取任何费用，卖出之后也不抽成，可以说是有利无弊。 从这一点便能看出，若说皇品丹师和拍卖行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圣品丹师就是拍卖行求着来了。 光是有圣品丹药寄拍，就足以给双木城的拍卖行带来足够的客流名气等附加利益，自然不需要再带上其他条条框框。 “大师觉得如何？” 见丹阳子看到了后面，似有思索状。 景乾又道：“您不必立刻做出决断，此时事关重大，想来必得问过宗师，只恳请大师拿给尊师看一眼。” 其实他是更希望那位神秘宗师同意最后那份的，因为前两份是来自东陵商会，和他没有太大关系，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若非商会规定不可隐瞒也瞒不过，他都不想这么快就将圣品丹师现世的事情上报。 只是事已至此，他还是想争取一二。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饶是见惯了风浪的景乾也难免提起了心。 同时又有些疑惑，这件事总归是要问过宗师本人的意见的，丹阳子现在考虑作甚，难道他可以直接拿主意？ 然丹阳子并不是在思考，而是在等待公仪九的意见。 第六十五章 很不礼貌 此时拍卖会已经达到了后半场，拿出来的东西也越发珍贵，林剑天等人逐渐专心起来，公仪九也让侍从拍下了好几件物品。 而且她发现自己今天来得草率了。 因为先前看那手册，有些东西看名字很陌生，她便以为不是自己需要的东西。 结果过来一看，却是用得上的东西换了名字，就像那梵星陨铁一样。 如此一来，她拍下那么多东西就有些超出预算了。 不过林剑天等人并没有阻止，只是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显然是打算放弃自己原先的打算让公仪九如愿。 公仪九注意到这一点，这才想起自己让丹阳子把一枚圣品丹药送来拍卖行寄拍的事，好像还没来得及和他们说。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景乾还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 她示意他们“随便拍，不差钱”，便用神识扫了眼丹阳子手里的纸张，开始认真斟酌景乾的提议。 首席客卿聘用函自然是不行的。 她总不能以这样的形象去参与中洲商会各项事务，也没这闲心。 记名客卿倒是可以考虑，反正不需要露面，每年一颗圣品丹药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中洲商会的人脉遍布天下，日后很可能会用上。 至于最后景乾那个提议，那就更没有问题了。 反正她现在暂时只能待在双木城，丹药送去拍卖行寄拍也最是便利， 而且他们一家还需要景乾来平衡东方庆的威胁，这份契约来得恰到好处，日后不愁拍卖行不会站在他们这边，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除了第一份，都同意。’ 收到公仪九的传音后，丹阳子立刻抽出首席客卿的聘请函还给景乾，笑眯眯地道：“实在不好意思啊景老弟，这两份没问题，但首席客卿不太行，我师父很忙，可能顾不来商会的事。” 景乾顿时有些错愕，不是因为失望，而是因为太喜出望外了！ 这种水平的宗师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会不缺少功名利禄等身外之物，能遇见一个都是祖上积德，更遑论真的考虑他的提议。 他本以为这三个提议只要成功一个都收获颇丰了，没想到还答应了两个！ 尤其还答应了他本人的合约！ 如此一来，什么考绩，什么皇品丹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有这份功劳在身，他必定升迁有望！ 景乾一时喜形于色，仍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您确定吗？宗师真的会答应？真的不用过问一下？” 丹阳子心想早过问了，不过面上却是装了起来，大手一挥打包票道：“哎呀！有什么好问的？师父最喜欢我了，她肯定会答应的，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 林家父子三人顿时看向他。 林二丹更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放屁，小妹明明最喜欢我们！ 你算哪根葱？不要脸！ 景乾见此，心中越发欣喜。 他深谙打铁要趁热的道理，立刻将中洲商会记名客卿的令牌和相关资料交给了丹阳子，“如此甚好！那这些就有劳大师交予尊师了！” 现在将凭证送出其实有些早了。 但如此一来就算万一宗师没那么钟意，丹阳子为了自己夸下海口的面子应该会想办法让自己师父答应。 丹阳子没在意这些细节，乐呵呵地伸手，“好说好说……” 毕竟公仪九是真的答应了，只是景乾自己还有些不放心罢了。 景乾见他收下东西，心中大定，对所有人都有了比往日真诚得多的笑脸。 见林剑天几人目光古怪地看着丹阳子，他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笑着到了一杯茶，“此番得遇宗师，还要多亏了各位，景某敬你们一杯！” 他还道：“来日若是有需要景某的地方，景某绝不推诿！” 林剑天几人没有特意去听那些契约的内容，并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高兴成这样，但这总归是好事，于是也承了他的情，和他客气地交谈起来。 “景行长言重了。” “还要多谢行长先前数次解围，我们才得以安然无恙至今。” 景乾摇头，别人不清楚，他自己还不知道吗，他帮林家解围本就是为了自身利益考虑，担不起这声谢。 而且得亏出手了，不然这和圣品丹师合作的机会还未必轮得到他呢。 景乾推脱几句，看到林剑天很快又想起一事，道：“对了，先前所言万年灵乳一事有确切消息了，诸位可还要听听？” 林剑天几人微微一顿，并未表露出急切的样子。 丹阳子却没有这个顾忌，眼神一亮，立刻催促道：“那当然！快说快说！” 公仪九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随手拿起放在一盘的记名客卿令牌端详片刻，闻言也看了过来。 景乾解释道：“那万年灵乳应该是确有其事，商会的人已经发现了它的踪迹，也刚好就在我们东陵国，只不过它所在的位置……”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头疼。 丹阳子顿时急了，“哪里哪里？到底在哪里？” “你倒是快说啊！别买关子了！” 最后，景乾只好看着几人叹息一声，心情复杂道：“那万年灵乳所在的位置……竟在龙脉之中。” 话音一落，包厢瞬间寂静。 丹阳子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缓缓张开了嘴，“……啊？” 龙脉？是他想的那个龙脉吗？ 他们东陵国的龙脉？？ 万年灵乳怎么会长那里去了！ 景乾再次肯定了这件事，闭了闭眼，“……是的，就是诸位想的那个龙脉。” 他们东陵国的龙脉。 其实这也并不算意外，因为龙脉本身就是东陵国最久远最庞大的灵脉，万年灵乳在龙脉中现世也合情合理。 毕竟如果龙脉都没有诞生万年灵乳，别的地方更不可能了。 只不过龙脉毕竟是龙脉，代表的是整个东陵国的风水气运，而且也一向掌握在皇室手中，旁人根本无法靠近，也不敢打它的主意。 哪怕是他们手眼通天的中洲商会，也不能贸然去动它。 这和刨人家的祖坟有什么区别？ 不合适，也很不礼貌…… 第六十六章 盛会秘宝 折腾了半天，却带来一个坏消息，这让自己的事刚如愿的景乾有些过意不去。 他安抚道：“不过诸位放心，此事我定会守口如瓶，也会继续为剑圣打听万年灵乳的消息，或许其他三国就有也说不定……” 几人难免有些失望，好不容易知道了万年灵乳的下落，结果长在不能挖的地方。 不过景乾答应保密，情况也不算太遭。 林剑天回过神来，见他已经坦言，也不再遮掩，拱手道：“有劳行长挂心，其中一应花销我林府承担。” “剑圣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景乾笑笑回礼，没有要收钱的意思，虽然这事儿确实不容易打听，但他都靠着林剑天一家的关系和圣品炼丹师达成合作了，还需要在乎这点蝇头小利吗，未免太斤斤计较了。 而且他怀疑林家几次化险为夷都有那圣品丹师的手笔，如此说来对方属实对林家关照颇多，他多卖几个人情有利无弊。 他还温声安慰道：“剑圣无需忧虑，您有宗师庇佑，真正痊愈只是时间问题。” “好了，在下就不打扰诸位了。” 说罢他便笑容满面地拱手告辞，临走前还不忘递给公仪九一个礼盒，逗道：“林九小姐今天玩得开心吗？藕糕好不好吃？” 公仪九也不客气，回答道：“莲心茶太苦了，下次放点糖吧。” “好好好，是景叔叔疏忽了，下回一定给你备。” 景乾失笑地摸了摸她的头，示意侍从记下这件事，心道有这么天真烂漫的女儿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可就在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余光一顿，看到那重要的客卿令牌被她拿在手中把玩，那些资料也已经被她翻乱了，像是都看完了一样丢弃在桌角，仿佛丝毫意识不到它的价值。 而丹阳子也浑然不在意，一点都不担心那位宗师怪罪。 景乾莫名心头一跳，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他只好掩下沉思离开包厢，心道或许那宗师颇为宠爱剑圣的女儿，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可走出包厢后，他脸上的笑意还是消失了。 “行长，我们要继续查吗？” 虽然面上给的条件很宽松，但商会对于不确定的事一直都是探查到底的，景乾下意识想要点头，但电光火石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不、不能再查下去了。” 侍从神色不解，景乾的神色却变得惊疑不定。 他忽然想明白一个问题，为什么丹阳子能这么快、这么信誓旦旦地帮那位宗师做决定。 或许根本不是那位宗师过于看重他，而是这本就是对方的指令呢？ 或许丹阳子看着契约停顿的那段时间，根本不是在思索，而是在等待某个人的答复呢？ 侍从一惊，“您的意思是，那位宗师就在……” 拍卖行设有隔绝外界神识的禁制，除非人就在拍卖行里面，否则根本就无法传音，这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那位宗师确实就在拍卖行里看着一切发生，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和丹阳子交流传令！然而他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那得是多么强大的神识才能做到的事？ 那位宗师的修为又是怎样的深不可测？ “传令下去，不要再查了。” 景乾深吸一口气，平复着体内后知后觉的心惊和毛骨悚然。 如果那位宗师当真如此强大，不可能会察觉不到他们的小动作，既然对方不想暴露身份，他们的所作所为只会令人不悦，得不偿失。 而且景乾一向是谨言慎行的人，他甚至怀疑，今天这一出或许就是那位宗师对他们的警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二丹怀疑地摸着下巴，对公仪九道：“小妹，你说这景行长的态度会不会太好了点？” 虽然皇品丹师很珍贵，但中洲商会也不赖啊，有必要这么郑重其事吗？居然东陵分会都发来了聘请函，还说要给首席客卿的身份。 那可是首席客卿啊！他以前在皇城的时候见过一位，那排场大的，国主见了都得从龙椅上起来笑着迎接。 他们也现在配这个待遇？商会发错人了吧？ 林剑天和林萧逸也有些疑惑，景乾今日确实一改往日左右逢源的作风，真诚得过分，而且总是提及所谓的宗师，那宗师指的难道是…… 丹阳子见他们面露沉思的样子，顿时乐了，对着林二丹嘲笑道：“还非奸即盗，我看你像个盗！” “别瞎琢磨了，马上你们就知道了！” 恰在这时，又一道钟声响起，相较于拍卖会开场的声音稍弱一些，但也更加空幽绵长。 整个阁楼的灯光霎时暗了下来，给接下来的拍卖会增添一丝神秘的气息。 以前参加过的人很快就知晓，这是拍卖盛会重头戏要来了。 每年的拍卖大会上除了有手册公开的那些商品，还有一批神秘珍宝也会作为“惊喜”在最后进行拍卖。 它们大多珍贵异常，很多其他城池的高手大能便是因此而聚集。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纷纷屏气凝神。 只见昏暗的阁楼中，只有一束光照在拍卖师身上，她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清晰从容的声音传遍整个拍卖会。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今夜蓬荜生辉，高朋满座。承蒙诸位宾客信赖，接下来要进行的是拍卖会的最后一个环节——盛会秘宝！今天将有四件神秘商品要向大家揭幕……” 话音落下，在场宾客一片哗然。 “四件？怎么会是四件？往常不是只有三件吗？” “管它呢！兴许是今天景行长遇到什么开心事，多拿出一件宝贝让大家同乐，也可能是拍卖行临时又多得了一件天材地宝，总之宝贝越多，我们才好满载而归啊！” “话是这么说，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宝贝是有了，可我钱没带够啊……” “糟了，你那么一说……” “罢了罢了，盛会秘宝一向是地字号、天字号贵宾势在必得之物，那叫一个挥金如土、穷奢极欲，我等还是莫要与之相争为好，看看热闹、长长见识就够了……” 第六十七章 童言无忌 盛会秘宝开始时，贵宾包厢也都到齐了，似有蓄势待发之意。 江南府主听完林瑶的话，沉默片刻，掀开衣袍在窗前落座，道：“此事稍后再议，且看今日拍卖的秘宝是何物。” 方才林瑶三言两语，虽没有直言林剑天恢复实力的事情有蹊跷，但江南府主亦从中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过这件事于他而言关系不大。 他起初是得到景乾暗示这场拍卖会上有他需要的东西才会来双木城，去见林剑天不过是顺便。 如果对方确实在危机时刻做了假，他也可以理解。 届时取消这个行程便是，没有任何损失。 总不能人家落难自己没有出手，使了手段脱身自己又来指摘。总归都与自己无关。 然而林耀祖和林瑶的目的显然不止于此。 林瑶见他不甚在意，也没有多想，顿时挽着沐荷落下泪来，“舅舅舅母，阿荷妹妹，我知道我说这样的话对伯父不好，可此事事关重大，一旦败露平阳王世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整个林家都会因此倾覆也未可知，届时、届时我可怎么办啊……” 沐荷见她哭了顿时有些慌。 她听不懂啊，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她只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江南府主和夫人，“爹，娘，林瑶表姐好像很可怜的样子，你们帮她想想办法吧……” 林耀祖心下一喜，面上却十分沉重，克制地拉了拉林瑶的手臂，“瑶瑶，事情还没有发生，你别害怕，爹爹会保护你的，不要为难你舅舅舅母，他们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林瑶却是泪水涟涟地看了他一眼，哭得更厉害了。 “……” 这回沐荷看懂了，忙对江南府主和夫人道：“不行的，林瑶表姐的爹好像太弱了，打不过那个什么阳世子啊！” “……” 夫人无言地警告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这么“童言无忌”。 江南府主捏了捏眉心，再度看向了林瑶，看到她和自己妹妹极为相似的眉眼，无言叹息。 虽说这个孩子来得不合时宜，可到底是他们沐家的血脉，也是妹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江南府自会护你周全。” “若林家当真覆灭，沐府亦可是你的归宿。” 夫人也对林瑶缓缓颔首，偌大的江南府，总不会养不起一个小姑娘。 听到这句话，林瑶的眼泪顿时掉得更厉害了，喜不自胜地跪在地上看着他们，“谢谢舅舅！谢谢舅母！谢谢阿荷妹妹！林瑶、林瑶日后一定给你们当牛做马，报答你们的恩情！”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林瑶戳穿林剑天当然不知是为了给大房找不痛快，而是要趁机博取舅舅舅母的同情。 这样的话她的安全就有保住了，而且到时候搬到江南府去，不管她的身世怎么样，她都是江南府的千金小姐。 有江南府主庇护，谁还敢欺负她？ 就算伯父真的恢复了实力，也顶多是和她家平起平坐而已，而且还不如沐府底蕴深厚。 日后她再使些手段，整个江南府都听她的也不是不可能！ 看林九那小贱人还怎么欺负她！ 林耀祖虽然有些丢了面子，但还是连连道谢，说了好些“在下没用，护不住女儿”“多亏有府主在”之类的话，神情悲惨令人动容。 夫人虽不待见他，但见此也难免心生恻隐。 她将林瑶扶起来，拍着她的手背安慰，“可怜的孩子，难为你了。若林剑天当真如此，真是给你们带来了无妄之灾……” “就是就是！” 沐荷也连连点头，嘟着嘴道：“还有那个林九也是！明知道是假的还敢欺负表姐，难道一点都不心虚吗？” 林瑶愈发泪流不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南府主没有将这种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只淡淡地看了林耀祖父女一眼，没有继续任他们哭哭啼啼。 安抚了两句，便道：“这些都是日后的事，林剑天是否真的作假也没有定论，不必过度忧虑，先看拍卖吧。” 说罢他将目光投向了唯一明亮的拍卖台。 林耀祖和林瑶不敢纠缠，连忙擦了擦眼泪。 沐荷趴在夫人肩上，兴奋地向下张望，“端上来了！端上来了！” “哇！好漂亮的一个鼎！” 只见盖住宝物的绢帛掀开，拍卖师在光束下介绍道：“此乃造化琉璃鼎，乃皇品炼器师玄光散人耗时三年所铸，以五彩琉璃和百年金晶为材料，光彩照人，品质上乘，起拍价——十万灵石！ 寻常的鼎炉大多以铜铁等坚固之物铸就，但这位名叫玄光散人的炼器师却反其道而行之，以众人看中看似脆弱的琉璃为材料，辅以珍贵又坚硬的百年金晶，炼制了一个实用又不失华美的鼎炉。 最重要的是，这种晶莹剔透的材质，反而更方便炼器师或炼丹师看到炉子内的状况。 那炼器师刚好在场，是个风度翩翩的华衣公子，他走到围栏前看着下方的众人坦然笑道：“我们炼器师也不全是邋遢之人，也是有爱美之心的，诸位说是不是？” “是是是！大师说得是！” “这个鼎也太漂亮了！就是摆在家里也甚是养眼，而且还是皇级上品灵器！我出十万一千灵石！” “我出十万两千灵石！” 公仪九心想，这有爱美之心的炼器师倒是和她的便宜二哥志同道合了。 而且看着还有些眼熟，似乎就是那个被她抢了梵星陨铁的人。 只可惜他和林二丹一个炼器一个炼丹，走不到一块儿去。 不过这炉子倒是可以通用。 虽然她感觉它除了闪瞎别人的眼睛之外没有任何实用性，但见林二丹眼睛都瞪大了，公仪九还是按下了叫拍键。 没办法，自己的傻二哥只能自己宠。 这时昏暗的阁楼如同烟花盛放，星星点点的金光组成了一行数字，十分有排场。 台上的拍卖师当即笑容满面道：“天字号甲客房出十一万上品灵石！真是一掷万金，好彩当头，诸位宾客可还有加价的？” 台下一片哗然，许多人听到“天字号”的字眼后立刻就惋惜地放弃了争抢。 林二丹却是大惊失色，连忙去抢她的按键，“等等等等！那是十万上品灵石啊！我们家没那么阔！” 他们之前已经买了很多东西，积蓄早就见底了。 这要真不小心拍下了又拿不出钱，可怎么走出这拍卖行啊！ 林二丹感动又着急劝道：“小妹啊，二哥知道你想买给二哥，二哥也非常高兴，但二哥原来那个还能用，不用买这么好的……” 他只是一个地品丹师，用地品鼎炉刚刚好，哪里用得着皇品啊！ 要知道皇品灵器比皇品丹药还要珍贵很多，因为炼器的炼制比丹药更困难也更危险，能活到皇品的炼器师寥寥无几，每一件作品都是会被炒上天价啊！ 别看现在只是十多万灵石，待会儿炒到二十万三十万也不是不可能。 折合成下品灵石，可就是上千万！ 他们老林家现在真没这个钱！ 第六十八章 这是何意 丹阳子却扯开林二丹道：“去去去！我师父有得是钱！怎么可能买不起一个破炉子？” “？？？” 林二丹狠狠地瞪住他。 什么叫你师父，那是我妹妹！ 就在他们争执间，拍卖师的声音再次响起，“天字号乙客房出十二万五千灵石！还有人要加价的吗？” 天字号乙客房？又是一个贵宾？ 公仪九神色/微微一顿。 林二丹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有人加价就好，要不然真的被他们拍下了可就…… 然而下一秒公仪九便又按下了叫拍键，林二丹想阻止都来不及。 拍卖师惊喜道：“天字号甲客房再次加价五千灵石！天字号甲客房出十三万灵石！还有哪位贵宾想要跟拍吗？” 虽然皇品灵器很珍贵，但这次这个是个炉鼎，这种灵器较为特殊，客户群体狭小，能够用上的人只有炼丹师或炼器师，能卖出这个价已经达到了拍卖行的指标了。 这位天字号甲客房的客人太阔绰了！ 台下也不少人议论纷纷。 “真有钱啊，花十几万上品灵石买一个炉子……” “兴许是有丹师或炼器师吧……” “真是神仙打架……” 两位天字号贵宾相争，此时剩下的那些心存侥幸的人也都偃旗息鼓。 一时间只剩他们两方还在加价。 林二丹还想阻止，但丹阳子浑不在意地按住他道：“哎呀，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都说了师父有钱了！你就把心返回肚子里去吧！” 公仪九也给了他们一个肯定的眼神，“我放了点东西在这里寄拍，景乾估过价，没问题的。” 闻言林二丹只好犹犹豫豫地坐了回去，心想小妹这是卖了啥啊这么贵，丹药吗？可是…… 见丹阳子一脸得意对他挤眉弄脸，他脑子里闪过什么，但一时间又难以置信。 而另一个天字号包厢内，江南府主按着叫拍键的手微微顿住，似有些犹豫。 若不知对面是何人的话，他还不会多想，但今日林剑天一行人可是大张旗鼓地过来的。 人人都知道丹阳子成为了拍卖行的天字号贵宾，他和他徒儿又刚好是炼丹师，想要丹炉不足为奇。 至于江南府其他天字号贵宾，他也认识一二，据他所知今日并没有来。 如此一来对面的身份就显而易见了。 可问题是他记得丹阳子有惯用的丹炉，不比这个差，也不是这个风格。 所以这造化琉璃鼎只能是给林二丹买的。 当然，如果是丹阳子给自己徒儿买的也说得通，可他一向不拘小节，不是这种体贴细心的人，反倒是林家人给他买更有可能。 所以……现在是林家人在和他竞争？ 十三万上品灵石可不是小数目…… 江南府主微微蹙眉，看向了林耀祖父女，“近年林家起伏跌宕，你长兄还这般阔绰？” “不可能！” 林耀祖下意识否定道，他知道林剑天他们是有些积蓄在身，但现在也一年比一年节省了，很显然是捉襟见肘。 尤其是现在这个危急关头，不可能还有闲钱给林二丹买这么贵的丹炉。 林二丹现在又用不上！ 林瑶目光微闪，犹豫道：“舅舅，琉璃鼎是给我娘亲买的吗……会不会，会不会是伯父他们不喜欢我们，故意的……”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很小声，像是觉得说这样的话不好。 可在场的人都不是聋子，自是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江南府主蹙眉看了她一眼，没有在意她有些怪异的语气。 他妹妹沐菡君也是炼丹师，这确实是他给她买的。 而且他们今天来拍卖行没有遮掩身份，也有很多人都看，所以林剑天等人同样猜出他们在甲客房也合情合理。 只是……林剑天会是这种心胸狭隘的人吗？ 见拍卖师快要落锤，江南府主蹙着眉头，又按下了叫拍键。 “天字号乙客房加价一万灵石！” “现在是十四万灵石！” 然而还不待他有思考的时间，阁楼中央又亮起了金色的数字。 “十五万灵石！十五万灵石！” “天子号甲客房出十五万灵石！” 台下羡慕的惊叹声此起彼伏，拍卖师脸上的笑容也控制不住了。 江南府主沉下了目光，如此追逐不休，林剑天等人是一定要和他抢这个琉璃鼎了是吗？ 在这江南府，抬头不见低头见，林剑天一家已然落寞至此，还疑似并非真的恢复了实力，哪里来的底气和他对着干？ 而且以林家小子的水平根本就还用不上皇品灵器，这么早给他买来做什么？ 即使他觉得林剑天不是那样的人，现在也很难不怀疑对方这是在意气用事了。 那么是因为林耀祖父女，还是怨他不曾在剑圣府落难时出手…… 江南府主沉着脸，正要起身。 “沐云城，稍安勿躁。” 这时夫人却按住了他的手，淡淡道：“菡君喜素雅，此炉非她所好，你买回去她未必会用，指定还骂你败家。既然剑圣一家看上了，你又何必强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南府主蹙眉，还想开口说什么。 但冷静下来之后他也回过神来，是了，不管林剑天如何，是否有意为之，又付不付得起钱，这些都和他没关系。 他没有必要与之相争，让人笑话。 今天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这个。 江南府主缓缓坐了回去，叹息道：“夫人说得是。” 他沉默地看着对面包厢门口上的“甲”字，不知在想什么，也确实没有再加价。 “十五万灵石一次！” “十五万灵石两次！” “十五万灵石三次！” 拍卖师见无人再跟，三声落锤，定下了商品的最终归宿，“恭喜天字号甲客房的贵宾，以十五万上等灵石的价格拍下了第一见盛会秘宝造化琉璃鼎！恭喜贵宾！” “接下来是第二件秘宝，皇品法衣——清风祥云袍！” “起拍价十二万灵石！” 江南府主长舒一口气，将之前那点小事抛之脑后，看向了自己的夫人。 夫人无奈地按下了叫拍键，“好，这个可以拍。”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天字号甲客房又和上回一样穷追不舍，和他们竞拍同一件商品。 最后你来我往，竟把这件法衣炒到了二十万上品灵石的高价，还是江南府主自己黑着脸叫停了夫人。 也罢，这件法衣也不是很适合他，府上还有得是衣服，他倒要看他们多能穿。 结果到了下一场，那边又来！ 就算心在大也没办法不多想了。 折腾半宿却一无所获的江南府主终于忍无可忍，豁然起身穿过禁制，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沉声道——“林剑天，你这是何意？” 第六十九章 钟灵毓秀 见江南府主动了真怒，连夫人都冷下脸来不再劝说，林耀祖和林瑶对视一眼，顿时兴奋不已。 正愁寻不到由头对付林剑天一家呢，结果他们居然自己撞枪口上了！ 不会装了几天灵圣，就以为自己真的还是以前那个能在东陵横着走的剑圣吧？ 居然敢在拍卖盛会上大出风头，和江南府主作对，真的找死！ 林耀祖立刻煽风点火，起身来到沐云城旁边假意劝道：“府主大人息怒，我兄长消沉已久，备受轻视，今日许是想彰显一下财力，并没有恶意，您不要和他计较……” 江南府主自然听得出他的阴阳怪气，但林剑天难道就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吗？ 否则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 他冷笑一声，“他倒是显摆痛快了，那本官呢？本官就是他彰显自己的筏子吗？” “林剑天，你最好给本官一个说法！” 江南府主冷冷地注视着对面的包厢，灵圣的威压和神识让包厢前的禁制都颤动了一下，台下众人更是心惊胆战。 “天哪，竟是江南府主莅临！” “府主刚刚说什么？林剑天？对面的甲字号客房里的是林剑天？” “应该没有，我之前也看到他们一家了，听闻林剑天已经恢复了实力，他儿子的师父丹阳子还成为了皇品丹师，一时间风头无两！” “短短时日，双木城竟发生了那么多事？” “可即便如此，剑圣也没必要得罪府主大人吧？沐家可不是任人欺凌的对象。” “好不容易东山再起，为何如此不爱惜羽毛呢……” “而且我听说啊，林剑天好像不是真的恢复了实力，只是劝退寻仇之人的权宜之计……” “不会吧，冒充灵圣？这胆子也太大了吧？你听谁说的？” “林家传出来的消息，还能有假？” “那他今天还敢这么嚣张……” 听到这些议论声，林瑶心中暗喜。 虽说林家主让他们听他指使，不要轻举妄动，可是伯父恢复实力这件事假的就是假的，为什么不能说呢？ 他们凭什么帮大房的人保守秘密？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宾客们的声音也不敢太大。 先前因为不确定里面是谁，看到两个天字号客房杠上了他们只是看热闹，如今灵圣一现身，可不是开玩笑的…… 只希望拍卖行能压住，别殃及了他们这些小池鱼。 而中洲拍卖行确实从上到下都训练有素，且有着处理纷争的吩咐经验。 在江南府主动怒的时候，拍卖行的坐镇强者也泄露了一丝气息，以示警告。 拍卖师更是微微一顿，便笑容如常地放下木锤，飞身来到沐云城面前，“这位贵宾请息怒，拍卖向来价高者得，天字号甲客房的客人也只是按照拍卖会的正常流程在购买商品。” 江南府主神色.微缓，但视线依旧冰冷，“本官不过是和对面的旧识交谈几句罢了，不会做其他的事，贵行大可放心。” 他自然不会真的在中州商会门下的地盘闹事，只是今天这口气也实在咽不下。 江南府主收敛威压，淡淡地看着对面被禁制隔绝的包厢开口，“林剑圣，我江南府还没有没落到任人欺凌的地步，你是想现在现身呢，还是等本官上门问候——” 其中威胁之意显而易见。 四下雅雀无声，都在等着看林剑天如何应对。 林剑天眉头微蹙，他并没有留意对面包厢的人是谁，不过转念一想，也确实明了对方为何动怒。 不过自己的女儿买几样东西又不触犯天规，他亦没有让步的道理。 可就在林剑天要起身对峙的时候。 公仪九按下拧动包厢内的禁制机关，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笑吟吟地看着对面，“沐叔叔别生气，刚刚那些东西是我买的，和爹爹无关，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稚气未脱的声音传来，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坐在窗边，穿着当下时兴的缠枝荷花罗褶裥裙，单手撑着下巴，一派天真烂漫。 众人错愕地看着她，“她是……” “好像是剑圣的小女儿？” “可她不是个——” “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啊？我瞧着倒比寻常孩童还要钟灵毓秀……” 江南府主也有些始料未及，错愕地看着她。 林剑天亦是一惊，大步上前抬手替她挡住众人的视线，“阿九！” “爹爹放心，只是一个误会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公仪九却是掀起他的衣袖又往外看去，对着江南府主眨了眨眼睛，“沐叔叔你说是吗？还是说沐叔叔怪我抢了你的东西？” “……” 饶是真的心里有火气，看到她这张天真无辜的脸也发作不起来了。 沐云城回过神来，眉头紧锁，“……方才与本官竞拍的人一直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从前也见过林九，当时的林九两眼空洞，宛如人偶，和现在天差地别。 不过五官相貌确实对得上，应该是林剑天的女儿没有错。 只是若说方才一直是她在竞拍他是有些怀疑的，她一个六岁小儿买这些做什么，林剑天不管？还是说…… “妹妹，说谎是不对的。” 这是林瑶心中冷笑一声，蹙眉地上前对公仪九劝诫道：“方才拍卖的商品都是我舅舅所需之物，伯父恶意相争也就罢了，你怎么还能帮他隐瞒呢？需知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小小年纪莫要学坏了……”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面露赞同。 是啊，管她有没有恢复神志，终归不过是六岁小儿，怎么可能定夺得了这么重要的事？ 那可是五十多万上品灵石，她说买就买了？林剑天他们一点都不管？ 依他们看，怕是林剑天见江南府主发作，仓皇之下故意将事情推到自己女儿头上了…… “是啊，上梁不正下梁歪……” “可惜了这小姑娘，才六岁就被生父推出来当枪使，也不知道日后回想起来……” “没想到当年横扫四国的剑圣居然是这种人……真是世事难料……” “唉，人都是会变的……” “这位和府主一起来的小姐倒是落落大方，是江南府上的千金吗？” “那是林家的大小姐林瑶，母亲是菡萏夫人，江南府主是她的舅舅，不过也确实有沐家血脉……” “怪不得，果然是名门闺秀……” 第七十章 助纣为虐 林瑶听到众人的赞誉，心中自得。 江南府主眉头紧拧，也没有制止。 因为林瑶口中说的话，是最合情合理的。 公仪九却是全然没有将她的话当回事，只是平静地看着江南府主，“拍卖会上的东西一向价高者得，沐叔叔的所需之物别人就不能要吗？一旦竞拍就是和沐叔叔做对吗？” “自然不……” 江南府主微微一顿，一时竟被一个六岁小儿说得语塞。 因为身份之故，他习惯了别人礼让三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这终归只是成年人的人情世故，被小孩子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就显得他为人蛮横了。 而且从拍卖会的规则上来说林剑天也确实没做错什么，可是…… 还不待他开口，公仪九又话锋一转，仿佛根本没说过那些带刺的话，想寻常小姑娘一样笑吟吟地道：“先前不知道对面的就是沐叔叔，还以为是不认识的人，便没有多想，现在看来是晚辈失礼了。” “只是爹爹和哥哥对我很好，最近还总是受伤，我真的很想将这几件法宝买下来送给他们，沐叔叔可以原谅我这次吗？以您的赫赫威名，应该不是很需要这些吧？” 闻言，林剑天几人诧异地看着她。 台下众人愣住，江南府主更是无言以对。 抛开其他因素不谈，公仪九这番话说得实在过于漂亮了。 绵里藏针表明立场，又不忘给人台阶下，纵使是纵横官场的老手也未必能做到这样滴水不漏。 他怀疑是林剑天等人教的，可是林家要是有这个处理人情世故的水平，何至于得罪那么多人最后沦落至此？ 况且和他说话的人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临时去教能教成这样吗？ 这游刃有余的样子，反倒更像是她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 不论如何，江南府主都感到了吃惊。 而且听完她这番话，他也确实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真的很需要这几件东西。 琉璃鼎不是他妹妹喜欢的风格，他只是随便叫的价，皇品法衣他府上也不缺。 至于第三个，那是一个皇品护心甲，他沐府家大业大，自然少不了可以替代的法器。 他只是先入为主以为对面是故意挑衅罢了，故而不信邪地叫价试探。 哪曾想和他竞拍的竟是一个六岁小姑娘？ 江南府主心生懊恼，觉得自己确实理亏，行事冲动了。 林耀祖和林瑶见一场可怕的危机居然这么轻易地就被公仪九消弭于无形，顿时急了。 林瑶蹙眉道：“妹妹这是在仗着自己年龄小，逼迫舅舅让着你吗？要是舅舅不原谅你，你是不是就要骂他小肚鸡肠了？可明明一开始就是你的错，你不能这样撒泼耍赖，这样是不对的……” “少在这里煽风点火！” 林二丹听得杀意都上来了，厌恶地看着对面，“我妹妹什么都没有做错，反倒是你，小小年纪蛇蝎心肠令人作呕！” “堂哥，我只是一片好心……” 林瑶闻言非但不觉得受伤，反而心中窃喜，当即就要露出被欺凌的可怜模样。 公仪九被她逗乐了，颇为好玩地开口，“一片好心？堂姐这张嘴倒是挺会说话，也该也和别人说过不少我们的故事吧？” “不如把你和你父亲是怎么收买邪修夺我天灵体的事情，也说出来让大家听听？看看你到底是多好的心？” 林瑶浑身一僵，脸色煞白。 台下众人也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收买邪修？夺取天灵体？ 这是年纪轻轻的林瑶干出来的事？ 林九可是她的亲堂妹啊！ “说啊，堂姐。” 公仪九微笑地看着她，眼睛看似澄澈明亮，却一眼望不见底。 其中夹杂的玩味，像是在观赏一个唱戏的小丑。 这蠢东西不会觉得只有自己能在外面搬弄是非吧，当世上只有她一个人长了嘴？ 林瑶回神，连忙反驳道：“你血口喷人！” “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 林耀祖也急忙上前护住她，对公仪九道：“瑶瑶这么善良，怎么可能做那种事？你怎么能为了转移话题就把脏水泼到自己亲堂姐身上？！” 当初事发有林家主袒护，他们早就将人证物证清理干净了！ 就算现在搬出来也没法取信于人！ 公仪九耸肩摊手，“得，又把大家当傻子了。” 说罢她也懒得争辩，只是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周围看戏的人，“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信……” “……”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目光明明毫无攻击性，被看到的人却忍不住移开了视线，有种莫名的心虚。 方才确实很多人信了林瑶的话，还夸她落落大方…… 但能进入内场的人大多都有些家底和本事，不至于一点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 别的他们不知道，但刚刚林九揭穿他们的时候，林瑶父女脸上露出破绽的一刹那他们可看得清清楚楚。 看来邪修夺舍之事确有其事…… 众人顿时觉得匪夷所思地看着父女俩伪善的脸，到底得多狠心恶毒，才能对身边的亲人下手？ 而且事后毫无羞愧之色，还好意思颠倒黑白，说自己一片好心？ 帮他们说话和助纣为虐有什么区别？ 所谓的林家天才大小姐竟是这样的人？！ 人群中的传来的异样视线越来越鲜明，还带着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林瑶到底年纪小，顿时慌了神，仓皇失措地将目光投向周围，“不、我没有！她污蔑我……她污蔑我！” “你们不能相信她！” 她还在垂死挣扎，公仪九却已然失去了和她浪费时间的兴趣，笑吟吟地看向江南府主，“沐叔叔，方才晚辈说的话，您意下如何？” 注意到他，林瑶顿时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扑过去，哽咽地开口，“舅舅，你帮帮我，我真的没有做过那种事……” “是她污蔑我！她一直在污蔑我！” “您一定要帮帮我……” 林耀祖也义愤填膺地上前，“府主，瑶瑶说得对，那些都是污蔑！是他们欺辱瑶瑶自小没有母亲陪伴，孤苦无依，您一定要还瑶瑶一个公道！她可是您的亲外甥啊！” 两人悲愤交加，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南府主沉默地看着他们良久，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七十一章 铁面无私 阁楼内一时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在等待江南府主的回应。 林瑶父女的行为虽然疑点颇多，可既然他们敢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就说明并没有被抓住把柄，没有证据谁也定不了他们的罪。 而且人心都是偏的，林瑶体内到底流着沐家的血。 她若是当真如此不堪，丢的也是沐家的脸。 只要江南府主稍加维护，便没有人敢指摘他们。 林瑶两眼含泪地看着他，可怜极了，仿佛他就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江南府主看着她肖似菡萏夫人的眉眼，像是挣扎良久，最终不忍地移开了目光。 林瑶眼中划过惊喜，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舅舅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然而江南府主下一句话却将她打入冰窖，“勾结邪修，罪无可赦，本官自会调查到底，绝不姑息。” 说罢，他又对公仪九和林剑天等人淡淡道：“今日是本官冲动了，明日登门致歉，还望剑圣和令媛莫要推辞。” 江南府主没有听信林瑶一面之词，也并不打算三言两语就给父女二人定罪。 他身为江南府主，本就有稽查邪祟、肃清领地的职责。 话音落下，很快就有两名守在包厢外的江南府持刀护卫来到了林瑶和林耀祖身边，显然有监视之意。 “不！舅舅、我——” 林瑶顿时慌乱起来，像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更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被当成了嫌疑犯看待。 之前她不管做了什么，都有林耀祖和林家主兜底，以至于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就算计划邪修夺舍的事情是真的，那不是没成功吗？ 而且最后吃亏的是她，她还赔礼道歉了，林九又没有什么损失？！ 舅舅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他可是她的亲舅舅啊！ 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试图扑过去求情，然而略一挣扎刀就毫不留情地架到了父女二人的脖子上，仿佛下一瞬就会割开他们的喉咙。 江南府主第一次在林瑶面前露出了他该有的铁面无私，冷声问道：“何必惊慌，你们若是清白，本官自然会还给你们一个公道。反倒是你们这副作态，是不信本官……还是心中有鬼？” 父女俩注意到他眼中越发浓重的怀疑和审视，顿时僵硬在原地不敢动弹。 公仪九拍了拍手，“我就说吧，沐叔叔果然公正无私！” 说罢便吃起了桌上的点心，动作带着这个年纪恰到好处的天真烂漫。 林剑天父子三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对江南府主拱手致歉后，弯腰蹙眉道：“阿九，下次不要这么莽撞。” 天知道刚刚剑拔弩张的时候，阿九突然站出来把他们吓得有多厉害。 要是沐云城一个失控，阿九岂不是…… “好啦好啦，这不是没事吗？我知道沐叔叔是讲理的人才开口的，再说了……” 拍卖行内有人维持秩序，还有压制修为的阵法，沐云城就算想动手也无从施展。 而且他身为江南府主，若是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偏私护短，日后也没有威信可言了。 公仪九安慰了几句，又郑重其事地拍着胸脯道：“一人做事一人当，阿九做事阿九当，你们就不要插手了。” “……” 林剑天一噎，哭笑不得。 虽还有些心有余悸，但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他们也逐渐放松下来。 林萧逸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小小年纪就一肚子道理。” 这时公仪九刚刚拍下的东西被送了上来。 她挨个分给他们，一本正经道：“你的，你的，还有你的，先凑合用，等我发达了给你们弄更好的。” “啊啊啊啊！” 林二丹期待已久，兴奋地抱住琉璃鼎亲了一口，“谢谢小妹！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小妹！哥哥爱死你了——！” 眼见他亲完琉璃鼎就要凑过来亲她，公仪九面无表情地攥住他的狗嘴，“……别死。 林剑天和林萧逸接过东西却是一愣，“都是给我们的？” “对啊，我又用不上。” 公仪九道，造化琉璃鼎不是她能接受的风格，法衣很适合林萧逸，而护心甲显然是林剑天需要的。 然而父子二人却有些不自在，他们不像林二丹那么厚脸皮，没办法一而再再而三地从公仪九手里收下东西，明明她才是应该被照顾的那个。 可她总是得到一点好，就喜欢百倍千倍地回报回去。 林剑天微微叹息，“你怎么会用不上呢，你这么小，最容易被歹人盯上，才是最需要防身之物的。” 林萧逸也赞同道，拿起那件法衣在公仪九身上比了比，“还是阿九自己带着吧，这件法衣哥哥帮你改改尺寸和花样。” 公仪九心想居然还会针线活？她这个大哥也太心灵手巧了吧。 不过她还是摆摆手，“不要，我不喜欢。” 听到明确的拒绝，林萧逸一顿，不知该如何开口。 公仪九又道：“再说了，穿在你们身上和穿在我身上有什么区别吗？” 自从上次出事之后，父子三人总有一个人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用血肉之躯挡在她面前。 比起她出事，他们受伤的风险还要更大些。 万一又受了什么伤，还得她来治疗，所以护身法宝放在他们身上才更划算。 “好了好了，不要挡着我了。” 公仪九直接不讲道理地转移话题，把他们两个从面前扒拉开，探头去看下面的拍卖场。 林剑天和林萧逸无奈，没有再开口，只是看她的眼神柔和得不像话。 身份暴露之后，两边的天字号客房都没有再开启禁制，双方一览无余。 江南府主面色沉沉地坐回了原位，心道真是一堆的糟心事。 林瑶父女那些小把戏他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到底是自己妹妹的亲生骨肉，这些年父母不和也受尽了委屈，难免心生恻隐宽容一二。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父女二人竟能恶毒至此，连邪修都敢沾染，还当众被人揭穿，令整个江南府蒙羞。 而且闹了这么一通，什么好处都没得到，最后还因为一个六岁小儿的三言两语落了下乘。 实在是……枉他活了那么多年。 沐云城长叹一声，心情复杂，不过林剑天的女儿倒真的令他感慨万千。 他本对这号人物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林剑天有个天生痴傻的女儿，不曾想如今一朝回复神志便这般光彩夺目，聪慧异常，还无比贴心。 假以时日，定然会有不菲的成就…… 思及此，他不禁看向了不远处的沐荷。 夫人也心有灵犀地投去了目光。 沐荷正看着面前剩下的几样东西纠结不已，刚刚发生的冲突她不是很明白，但江南府主那句“明日登门拜访”她是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还是得去林家是吗？ 想到这里沐荷就痛苦抱头，早知道就不送林瑶那么多东西了，现在该挑哪个给林九当见面礼啊？ 每一个她好像都很喜欢…… 就在她疯狂思考的时候，注意到了父母投来的目光。 见他们也看向了自己面前那些礼物，她下意识将东西抱进怀里，防贼一样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父母，“怎、怎么了？你们也要吗？” 江南府主和夫人：“……” 人和人的差距果然比人和狗还大。 第七十二章 圣品宗师 见两方说开，没有再起冲突的打算，拍卖行放心下来，台下的顾客也惊奇不已。 没想到危机这么容易就被剑圣之女化解了， 他们还以为要大打出手了呢。 不过没事也好，比起看热闹，他们更好奇最后一件盛会秘宝是什么。 还有此番过后，剑圣之女怕是要洗清痴傻传言，名扬整个江南府了。 怪不得林剑天这么宝贝她，他们要是有这样的闺女也得当心肝护着…… 众人摇摇头，看向了拍卖台。 拍卖师已然回到了灯光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笑容满面地开口，“此次拍卖盛会即将落幕，还剩下最后一件盛会秘宝……” 宾客们顿时屏气凝神，一般来说都是越往后的商品越珍贵，这次行长破例也要摆上来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江南府主也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这次来双木城的正事。 他犹豫片刻，看着对面贵宾客房正在谈笑的林剑天一行人，正要起身。 公仪九却仿佛看出他想说什么一样，一边吃点心一边将手从拍卖按键上拿起来笑着说：“沐叔叔放心，下一个东西我不跟你抢！” “……” 这丫头是会读心不成？ 江南府主噎了一下，“……那本官多谢林小姐手下留情了。” 公仪九坦然接受，“不用谢。” 你还真不客气…… 江南府主一时哭笑不得，又不好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只得无奈地笑笑。 不过生气倒也没有，只是觉得林剑天这女儿的胆子有些过于大了，真是应了那句虎父无犬女。 而且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天真稚气的样子也颇为可爱，实在让人生不起气来。 比自家的看着要讨喜多了。 林瑶见事情就这样收场，自己的舅舅还对她的仇人面露欣赏，顿时心中怨愤。 林九这个贱人，就知道卖乖讨巧！ 明明自己有那么多人宠爱了，还要勾搭她的舅舅，世上怎么会有那么不知廉耻的人！ 她早晚也会让她付出代价！ 公仪九注意到一道愤怒的眼神，浑然没有放在心上。 林瑶那些挑拨离间的伎俩早就是她玩腻了的，真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她反倒还要感谢林瑶将江南府主这尊人物带到她面前，这样今晚这出戏也不算白费。 林耀祖恨恨地开口，“府主何必向他们低头？连番争抢本就是他们不对，现在不过是家底没了买不起罢了……” 他敢肯定，就算林剑天一家有积蓄在身，经过那几轮拍卖之后也一干二净了。 就为了出那点风头就败光家底，还装模作样给自己的女儿造势，拉踩他的瑶瑶，林剑天就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可笑吗？ 他还真当自己东山再起了不成？等事情败露看他怎么收场！ 可别到时候要饭都没地方去！ “现在不是你开口的时候。” 江南府主冷冷地看了林耀祖一眼。 他有些后悔当年妹妹和离的时候没有将林瑶接走，自古上梁不正下梁歪，若是最初就由他们来教导，林瑶未必会长成这个样子。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希望别真的让他查出什么东西来，否则当真不好收场…… 江南府主随手施下一个禁言咒，有些不悦他的多嘴，但也没有反驳他的话。 按理来说，林剑天等人确实应该捉襟见肘了。 如此再好不过了，接下来那件东西他势在必得…… 这时拍卖师扬声道：“接下来有请最后一件秘宝——圣品安神丹！” “此乃丹阳子师从的一位圣品宗师炼制而成，品质上乘，灵圣以上的修士服下此丹可宁心静气、安魂养神，还可以修复识海，稳固神识！” “灵圣以下的修士服下此丹，则可以迅速将神识提升到灵皇强度！” “最值得注意的是，它纯度高达九成九，几乎没有后遗症，任何人都可以放心服用！” “起拍价——一百万灵石！” 话音落下，现场一片哗然，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圣品丹药？还是品质上乘的圣品丹药？！ 这种珍稀之物不是一般只有在皇城才能有幸见到吗？！ 双木城这样一个小地方还能看到圣品丹药？！ 而且刚刚他们听到了什么？这位圣品宗师是谁的师父来着？？？ 丹阳子？就那个刚突破了皇品的丹阳子？？？ 那岂不是就是那位宗师可能就在双木城？！ 这个消息将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时间竟没人叫价。 在幕后关注着一切的景乾心中快意，今天过后，双木城的中洲拍卖行定然能名扬天下。 他开场前联系不少外地贵宾，屡屡暗示想邀请他们一起过来，嘴皮都快说破了，没想到一个个的都不给面子，认为他这种小地方比不上皇城，定然没有什么好东西，最后只有江南府主一个人过来了。 这还可能是交情好以及离得近的缘故。 不过没关系，和宗师签下合约后，他有得是机会让那些人悔不当初。 然而唯一信了他的江南府主却‘咔嚓’一声捏碎了茶盏，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 第七十三章 这不冲突 “圣品丹药！真的是圣品丹药吗！” “苍天啊，居然在这种小地方见到传说中的圣品丹药了，这次花大钱进内场真的值了！” “而且你听到了没有？那圣品宗师还是丹阳子的师父！” “怪不得丹阳子大师突然就突破了皇品，原来是有宗师指点！可算是走了大运了！” “是啊，听说他以前还被丹师公会除名过，如今拜入圣品宗师门下，还需要什么丹师公会？” “可惜这样的圣丹都是各方大能相争之物，与我们无缘……” “害，看个热闹也是好的，至少我们双木城这次肯定要声名大噪了……” “林剑圣一家和丹阳子关系密切，想来早就请知晓此事，也真是气运未绝……” “真是峰回路转，世事难料……” 林剑圣本人虽然早有些许猜测，但听到“圣品宗师”四个字，再看了看自己六岁的小女儿，还是感到身在梦中。 他重新开启了禁制，欲言又止，林萧逸也分外震惊地看着她。 公仪九却浑不在意，无奈地开口：“这只是上次本来打算用来敷衍东方庆的废丹而已，后来发现他用不上了，我就物尽其用拿出来卖了。” 说完她觉得自己有点奸诈，自己不要的东西拿出来坑别人的钱。 唉，没办法，虎落平阳有点穷嘛。 父子二人看着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禁叹息一声，心想下界和上界的差距比想象中还要大，皇品圣品对上面的人来说竟都不算什么。 若有机会，真想去阿九过去生活的地方看看。 丹阳子看到他们震惊的表情顿时高兴了，当即扬眉道：“区区圣品丹药算什么？我师父可厉害了！星星月亮都能给你们抓下来顷刻炼化！” 他还拍了拍林二丹，挤兑道：“看到没有？我师父这么厉害，你叫声师祖不亏吧？” 林二丹整个人都傻了，刚到手的琉璃鼎不香了，连反驳都忘了。 他一把抱住公仪九的大腿，痛哭流涕道：“师祖！我的好师祖！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有看到您的庐山真面目！现在吃回头草还来得及吗？” “求您小人不计大人过，大发慈悲收下我这个孙子吧！” “我一定会当你一辈子的好孙子！” “…………” 这都什么跟什么？？ 小人不计大人过又是什么鬼？ 公仪九一头黑线，试图挣开这狗皮膏药，“起来！你要不要脸！什么孙子，你是我哥！” 林二丹却死活不松手，“不！这不冲突！我怎么就不能一边给你当哥哥一边给你当孙子了？这不冲突！” “师祖啊，收下我这个好孙子吧！顺便把丹阳子这逆师逐出师门！” “我们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 公仪九对他的脑回路大受震撼。 丹阳子更是气得跳脚，什么逆师？谁是逆师？林二丹这个逆徒居然想把自己师父逐出师门？！ 简直是欺师灭祖、倒反天罡！ 丹阳子撸起.袖子就把他揍了一顿。 公仪九看着鸡飞狗跳的包厢，心想还好林剑天及时把禁制打开了，不然让人看到这幅场景，还以为他们全家都是神经病…… 不过众人的反应也不比林二丹小。 台下的议论声犹如雷鸣，各个包厢里的贵宾也情不自禁地冲出来观看。 有些人还疯了一样拿起传音玉佩，发现无法对外传讯后又连忙拜托拍卖行的人。 有的在传递消息，有的让人筹钱，急得热火朝天，并在心里把景乾骂得狗血淋头！ 该死！这可是圣品丹药啊！传家.宝级别的东西！有的人一辈子都见不着！ 要是拍卖行早说有这种好东西，他们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拍下来，就非得卖什么关子！ 江南府主也是一样的想法，一边让人叫价，一边让江南府的人继续筹钱。 迅速将事情吩咐下去之后，他依然没法放松下来，反而越发头疼地捏住了自己的眉心。 他怀疑景乾这厮是不是和他有仇。 对方明明废了那么多口舌跟他推销拍卖会上的东西，结果却在他这个江南府主面前，对圣品丹师在他的领地现身的事情只字不提？ 盛会秘宝有保密的要求他可以理解，可圣品丹师现身的事有吗？根本没有！ 不但没有，还本就应该向江南府汇报！ 最重要的是那宗师居然还是丹阳子的师父！ 结果景乾倒好，偏偏就对这件事瞒得彻底，一点消息都没有跟他透露。 还说什么看在二人交情的份上，让他一定要过来捧场？ 可丹阳子和林剑天一家关系匪浅是谁都知道的事，刚刚差点就和林剑天结下梁子，并且也没有得到丝毫提示的江南府主，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自己和景乾的交情到底体现在哪里！ 还好先前的冲突及时中断了，不然这枚丹药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拉下脸来竞价…… 林瑶父女却比这个景象惊傻眼了。 “不！不可能！” 丹阳子的师父怎么可能是圣品宗师？！ 长房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又凭什么有这么好的运气？！ 那他们这些日子的筹谋都算什么？！ 林瑶急忙抓住江南府主的衣摆，“舅舅！这一定是假的！是伯父和拍卖行联手制造的骗局！他们的关系很好，景行长这段时间一直帮他们！” “他们连灵圣都敢假扮！还差一个圣品宗师吗？！” “您可千万不要被他们骗了！” 江南府主本就糟糕的心情愈演愈烈，沉沉地投去一个眼神，“你有何证据？” 林瑶一僵，证据，她有什么证据…… 她说不出来，但仍然不甘心，红着眼睛道：“他们犯下滔天罪行，怎么可能还会让我找到证据！” “舅舅！我敢对天发誓，林剑天的恢复修为的事一定是假的！只要您亲自动手试探一下，一定可以得到真相的！” “他的灵圣修为是假的啊！” “是吗？”江南府主的目光越发淡漠，神色却没有丝毫波动。 “然后呢？” 林瑶心中一喜，以为他听了进去，连忙道：“然后、然后就可以揭穿他们了！让大家都知道伯父一家是骗子！尤其是平阳王世子东方庆，他知道这个消息后一定会——” “一定会什么？” 林瑶心急之下没有注意到江南府主的客房并没有开启禁制，以至于他格格不入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阁楼。 林剑天等人闻言投来冰冷的目光，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第七十四章 体无完肤 林瑶那两嗓子实在是太令人侧目，喧闹的阁楼一时间寂静下来。 “……她刚刚在说什么？” “剑圣的修为是假的？圣品宗师也是假的？” “她是不是疯了……” 林瑶察觉到各种异样的目光浑身僵硬，下意识想要退缩。 可是想到林家主的话，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嫉妒和恶意再度给了她勇气。 林瑶硬着头皮道：“我没有疯！林剑天恢复修为的事就是假的！这只是他用来逼退东方庆的诡计！” “他们也不可能认识什么圣品宗师！丹阳子更不可能拜圣品宗师为师！” “一切都是假的！” “我是林家人我最清楚！” “你们不要被他们骗了！” 林耀祖想到林家主的叮嘱，有种不详的预感，想要出声制止，被江南府主施下的禁言咒却还没有解开，只能眼睁睁看着林瑶大喊大叫。 她现在根本就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想把林九一家拉下神坛。 然而说完之后，在场依然寂静无声，众人看她的眼神也越发怪异。 公仪九笑了笑，打破了这层难以言语沉默，颇为友善地道：“堂姐，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林家人啊，那说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林瑶下意识怒目而视，“我——” 林剑天却在这时关闭禁制，缓缓上前一步，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如剑出鞘令人望而生畏，“真真假假，诸位自有定论，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夹杂着灵圣气息的声音传遍整个拍卖行，台下所有人都为之一肃。 江南府主更是心中一沉，看林瑶的目光越发冰冷，“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林瑶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不……不可能……” 林剑天怎么真的是灵圣？！ 林家主明明说过他不是！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又是大房用来蒙骗别人的诡计，一定是！ 她试图继续争辩，江南府主冰冷的目光却如同一道枷锁扼住了她的咽喉，“林瑶，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林瑶浑身僵硬，再也说不出话来。 江南府主看她的眼神很失望。 很多事他都能看在她体内流着沐家的血的份上睁一只闭一只眼，平视故意装可怜博同情的时候是，先前她和林耀祖添油加醋引导他和林剑天起争执的时候也是。 他知道林家二房和大房水火不容，于是便只当是自己身为长辈不够明辨是非。 然而宽容并没有让人见好就收，反而引来得寸进尺。 他们是把所有人当傻子了吗？ 期初他还以为妹妹对亲生骨肉冷漠以待，是因为林耀祖而产生的迁怒，现在看来林瑶和林耀祖才是天生的父女。 他们的恶毒和愚蠢一脉相承。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其实并不在乎林家内部有什么纷争，世家大族古往今来都是弱肉强食，林家也一样，这和他没有任何利益关系。 但他们争归争，不应该把别人拉下水，更不应该在这种场合还死不悔改。 他几乎能想到今日过后会传出多少风言风语，也能预感到今后和林剑天一家往来会有多进退两难。 江南府这辈子的脸都在这里丢光了，而偏生始作俑者毫无自觉。 他们沐家怎么会生出这种蠢货？ “我对你太失望了。” 江南府主的眼中再无丝毫温情，认命般叹息一声，“你母亲说得对，你一点都不像她。” 话音落下，林瑶如遭雷击，台下的宾客也逐渐响起了一重又一重的议论声。 “老天，她真的疯了……” “居然连拍卖行和林剑天合谋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她是不是不知道拍卖行是什么地方？” “拍卖行向来中立，连国主都未必给面子，怎么可能会和林剑天合谋？当中洲商会是摆设吗？” “而且她这么说，不也是在暗指拍卖行的圣品丹药是假的吗？先不说拍卖行的鉴定师天下一流，不可能捅这么大的篓子，在场的诸位高手也不是傻子，会连是不是圣品丹药都认不出来吗？真的是失心疯了……” “得亏年纪小，不然拍卖行指定把她告得倾家荡产。” “她这么一张嘴，真是够吓人的，连累江南府丢脸不说，还估计把那位神秘宗师也得罪了。” “那宗师是丹阳子的师父，丹阳子又和林家长房关系匪浅，她同样作为林家人想要近水楼台多容易啊？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关系，结果她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蠢得让人发笑……” “因为嫉妒吧，她不是老早就觊觎剑圣女儿的天灵体吗？没有得手也就罢了，现在林九小姐还恢复神志了，以后她这个林家第一天才小姐的位置可就坐不稳喽。” “人贵在知足，从前剑圣发达的时候也没少接济亲族，他们做出这种事情还有良心吗？” “大抵和脑子一样被狗吃了吧。” “她还说剑圣的修为是假的，老天，这何止是没脑子？这连眼睛都没长好啊！” “圣品宗师怎么可能治不好林剑天的伤？就算真的还没治好那也是早晚的事，现在是不是有区别？” “再说了，剑圣身上的灵圣气息我都感受到好几次，有次是在街上，再就是刚刚，所以听你们议论他的时候我一头雾水……” “这都是林家传出来的消息，外人哪知道真假，肯定是二房的人在胡说八道。” “还挺会造谣，怪不得叫林瑶……” 短短时间，林瑶父女被骂得体无完肤。 他们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明明他们有江南府当救兵，还有林家主里应外合，不应该会输给林剑天才对。 可偏偏冒出来一个圣品宗师，把所有人都骗过了。 看着所有人对台上的丹药趋之若鹜的样子，他们一时间都有些怀疑自我。 难道真的是他们搞错了？大房真的这么走运搭上了圣品宗师？ 不，这不可能，他们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只盼着林家主早日和平阳王世子会面，并把真相告诉他。 到时候对方一怒之下对林剑天出手，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看大房还怎么装得下去。 第七十五章 在我手中 金阳城主府内，觥筹交错。 平阳王世子东方庆坐在主位，一只靴子随意踩在榻上，动作堪称无礼，但没有人敢说什么。 身边的侍女战战兢兢地给他斟酒，他垂着眼睛一杯接一杯地喝，始终不言不语，也没有理会宾客的恭维和讨好，神色阴沉犹如暴风将至。 任谁都看得出他心情不好。 原因也很好猜，他从皇城千里迢迢来到江南府，为的是报当年长街之辱。 结果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手，这哪里像是来报仇的，这简直是又把脸面放在仇人脚下踩！ 金阳和镇海两位城主心中叫苦不迭。 他们不明白东方庆既然计划落空了，为什么不回他的皇城去？ 就是回去跟皇帝套近.乎搬救兵也好啊，何必跑来他们的地盘喝酒解闷？难不成还想让他们帮他对付林剑天一家不成？ 之前那次他们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东方庆嘴上说得好好的，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结果到那里一看，嚯，灵圣，最后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 丢脸还是其次，重要的是脸丢光了人得罪了到最后却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现在他们和柳峰景乾的交情破裂，连拍卖盛会都没有给他们递请柬，又得罪了林剑天，可谓是里外不是人，哪天死外边都不稀奇。 但东方庆显然不会操心这些事。 而且看现在这个阵仗，这厮估计也同样没有打消对付林剑天的念头。 他们就不理解了，都失败了那么多次了，他还没老实吗，就不怕真把命丢在这里？ 就算东方庆是皇家人，可到时候人死都死了，他上哪儿叫屈去？ 两人摇头叹气，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将探究的目光投向了对面的林家主。 虽早知道林家主是个左右逢源的人，但今天对方出现在这里，还是让他们觉得有些玄幻。 自己的长子都和东方庆不死不休了，他不帮衬自家人也就罢了，还跟儿子的仇敌出来喝酒？ 林剑天恢复实力了不好吗？他和自己儿子打好关系，不比和别人周旋来的轻松？ “说话啊！都死了吗？” “一个林剑天就把你们的魂吓飞了？！” 东方庆察觉到他们的眼神交流，烦躁地将酒杯摔在桌上，阴沉地看着众人。 金阳城主心中哀叹一声，起身道：“世子殿下息怒，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林剑天那厮恢复了实力，不好对付啊……” 东方庆早已厌烦了这套话术，又将阴沉的目光投向了镇海城主。 镇海城主同样心里发苦，站起来拱手正色道：“世子殿下，常言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往后还有很多一雪前耻的机会，请您以安自身危为重。” 又是这种话！不是叫他忍就是叫他让！ 他早就忍了一次又一次，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 东方庆完全不觉得他们这是在为他考虑，只觉得自己在这些人眼里仿佛就是一个无能的懦夫！ 连收拾一个林剑天都做不到！ “一群废物！” “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东方庆听得火大，骂得毫不留情，几乎把所有人都涵盖在内。 众人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心想光骂他们有什么用，有本事自己怎么不上？还不是一样忌惮林剑天？ 大家都不是傻子，没人想白白丢了性命。 东方庆自己都办不到的事就别指望别人，他再如何也没办法按着他们的头让他们去送死。 不过他们没把这些想法表现出来，只闭了闭眼，暗自祈祷他赶紧滚回皇城。 他们真伺候不了这个祖宗了！ 在他们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林家主却仿佛置身事外般喝完了一杯茶，神色始终平平淡淡，直到东方庆再也没办法忽略他。 东方庆忽的冷笑一声，“你到沉得住气。” “说吧，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林家主平静道：“金阳城主宴请，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今天这场宴会虽然被东方庆占去了，但实则是金阳城主本人的三百年寿辰，给很多人递了请柬，林家主过来赴宴合情合理。 东方庆却不吃他这套，起身来到林家主面前，冷声道：“有事说事，别跟本世子拐弯抹角。” “只要你让本世子满意，好处不会少了你的……”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都寂静下来。 东方庆为人狠戾，但出手一向大方。 得到对方的承诺后，林家主眼中的野心终于展露无疑，面上却和和气气，“世子说笑了，我这一生碌碌无为，都一把年纪了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让家族在我手中发扬光大罢了……” 东方庆眯了眯眼。 哪怕并不喜欢别人拐弯抹角，但作为在听惯了周围人打官腔的权贵子弟，他还是很快就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在我手中”。 必须在林家主手中，由他亲手缔造，除此之外谁都不行。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东方庆几乎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件事，并且也终于明白对方过去做那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家主嫉妒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嫉妒林剑天。 林家主身为父亲资质平庸，在林剑天面前黯然无光，几乎没有任何身为父亲的威严。 而且林剑天也不是那种孝感天地的人，他不会对林家主千依百顺，更不会任由他操控自己的人生。 尤其是在林剑天名扬天下后，林家主更影响不到他了。 反倒整个林家都开始需要仰仗林剑天，他们因为林剑天而登上世家大族的阶层，林家主也因为林剑天带来的机遇而得以突破灵皇。 从此以后，林家只知剑圣而不知家主，世人也只能看到林剑天而不是他这个父亲。 人人都说他养了个好儿子，说他祖坟冒青烟。 那种艳羡暗含的轻蔑和地位次序的颠倒让林家主感到痛苦，并随着时间的催化一点点酝酿成了恨意。 在他眼里，林剑天已经不像一个儿子，反而更像是一个面目可憎的竞争者，一直在跟他争夺家族的话语权。他们之间毫无亲情可言。 他将本属于林家主的权力、地位、名誉全都掠夺得一干二净。 可却又一无所察，并毫无愧意，仿佛坦坦荡荡、理所应当。 将林家主的恨意都被衬托得那么卑劣。 直到这个儿子跌下神坛，林家主终于得以喘息。 从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第七十六章 去父留女 啧啧啧，虎毒尚不食子。 东方庆心中称奇，感到一阵快意。 林家主笑了笑，也不在乎被东方庆看出心中所想，毕竟他们两个都算不得什么好人。 他缓缓开口道：“我那个不孝子对世子多有冒犯，我纵使身为父亲，也不好屡次包庇，只是他的幼女无辜，还望到时候世子殿下手下留情，留她在我膝下尽孝。” 他思来想去，林剑天不能留，天灵体也不能丢。 那么自然得去父留女了…… 林剑天的幼女？东方庆瞬间便想到了那个在药灵上看到的小姑娘，不由蹙了蹙眉。 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并不值得他在意。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没来由地对这个孩子印象颇深。 不过再怎么样，一个孩子也影响不到什么，东方庆毫不在乎地答应了。 “还有呢？” 按照他对林家主的了解，这么一个小小的条件，也不足以填饱他的胃口。 林家主见他答应得爽快，笑意也扩大了些，缓缓道：“还有就是请世子殿下回到皇城后多多为在下美言几句，剑圣不复，林家未来的荣光，就全仰仗世子殿下提携了……” 这是想让他取代林剑天，把林剑天能给到林家的好处都补上？ 东方庆琢磨出这个意思后，非但不觉得他狮子大开口，反而有些兴奋。 林家主这个利欲熏心的东西，既然敢对他提出这些要求，定然是有了讨他欢心对策。 想到这里，东方庆乐了。 知子莫若父，怎么铲除林剑天这个障碍，还是林家主这个亲生父亲有经验。 “还得是你啊。” 据他所知，当年林剑天落难，其中就有林家主的手笔。 但谁也不知道林家主是怎么做到的，谁也没有证据，包括林剑天本人。 东方庆被勾起了兴趣，连带败兴而归的郁气也消散了不少。 但他也没有立刻答应。 林家主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想要他出手，必须先给出足够的好处。 东方庆凭什么认为他一定会成功？ 他不置可否地倒了一杯酒，“没有人会在一个地方栽两次，跟遑论林剑天。” “就算他不知道当年是你害了他，但他如今对你的戒心比起当年一定有过之而不及，你有什么理由觉得自己还能有得手的机会？” 东方庆确实恨林剑天，但他同样也是个惜命的人。 不然也不会四处寻医给自己治病，更不会一次又一次权衡利弊忍辱负重地放过林剑天。 他太知道自己掌握什么资源又拥有怎样的地位了，也太爱自己欺男霸女为所欲为的生活了。 这样的好日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得的，就算是重新投胎也未必能拥有这样好的条件。 这还是当年林剑天让他明白的教训。 那时候他在皇城上有皇帝罩着，下有百官捧着，几乎算得上无法无天，可林剑天的出现却让他意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是每个人都会屈从权贵，也不是每个人都会顺着他。 世上就是有些人长了个与众不同的脑袋，不会欺下媚上，眼里容不得沙子。 纵使自己权势滔天也就只有一条命，遇到这种人一个不留神就没了。 从那时候他就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好日子还没有过腻，还不想死。 报仇也好，享乐也罢，什么在性命面前都得排在后面。 林剑天已经疑似恢复了实力，就算顾忌他的皇族身份也不会一再忍让，这次若是再失败，就是拿项上人头在赌了…… 林家主拿什么保证自己不会失手？ 林家主看出他内心的挣扎，意有所指缓缓道：“世子殿下，我那个儿子是怎么样的人谁人不知，您能活到现在不就已经有证实了吗——” 东方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 林家主没有言语，而东方庆显然已经听懂了。 他之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林剑天恢复实力的真伪，可是当时事发突然，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而且苦于没有证据，手下都不敢跟着他冒险，他只得从长计议。 然而现在回头一想，以林剑天的性格，闹到他面前怎么可能还会手下留情，他怎么可能会顾忌什么皇族血脉！ 他要是有这个概念，当初就不会当众给他十杖让他脸面尽失了！ 所以前几日他能活着离开双木城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林剑天根本就没有恢复实力——！ 他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 想通这一点后东方庆又喜又怒，又道：“可灵圣气息又是怎么回事？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还能有假不成？” 林家主有备而来，不慌不忙地笑道：“您是不是忘了，丹阳子是丹师，还有一种丹药名为九窍虚元丹，会点故弄玄虚的法子不足为奇……” 九窍虚元丹？东方庆微微眯眼。 这他倒是隐约听说过。 可他记得这种丹药炼制起来极为困难，且用处不大，便很少有炼丹师愿意炼制，更不会在市场上流通，以至于他当时根本就没有想到。 如此快看来，一切就说得通了。 东方庆心中升起被愚弄的恼火，恨不得现在就去把林剑天碎尸万段，沉声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回双木城！” “殿下稍安勿躁。” 林家主却将他拦下，“您想想，丹阳子既然能炼制出伪造灵圣气息的丹药，就有可能再炼制出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例如毒药，例如暂时提升实力的丹药，一旦出现意外……” 东方庆眉头拧紧，将他的话听了进去，“那你说怎么办？” 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个问题。 林家主的笑容无端变得令人胆寒，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似的，眼中翻涌出一阵难以言喻的快感和喟叹，“运筹策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杀人，何必亲自动手？” “世子殿下，您说呢？” 第七十七章 血媒牵丝 东方庆被林家主说动了，他不在乎怎么杀，他只要林剑天死。 既然有人这么胸有成竹，而且以前还成功过，东方庆自然不吝于给他一个机会。 他饶有兴味地追问，“怎么说？” 林家主也不卖关子了，他拿出一个透明的琉璃瓶，里面赫然是一缕带血的墨发，“世子殿下可听说过血媒牵丝术？” 瓶中的头发沾着已经发黑的陈年旧血，用符箓封印着，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不详之感。 东方庆瞳孔一缩，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你竟——” 他修炼欢喜功这种灰色边缘的术法，自然对邪魔外道多有了解。 血媒牵丝术，是一种以血为媒、青丝为介的邪术，有寻踪、控魂、血祭三大功效。 被施咒轻则泄露行踪，重则成为傀儡，甚至当场暴毙。 只是这些东西都藏得极深，普通人很接触得到，而且施展过程中势必要付出相应代价，加上东陵禁止邪术，所以饶是他也讳莫如深。 结果没想到这看似平庸和气的林家主，却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难道当年他就是靠这种东西谋害林剑天的？ 他怎么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拿出来？！ 就算是东方庆也是背靠皇家才敢炼欢喜功，不然早就被千夫所指了，林家主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可震惊之余，他贪婪的目光却始终没有从这缕带血的头发上移开。 林家主笑了笑，他自然是看出东方庆本就是这种不择手段的人才敢拿出来的，至于金阳、镇海两位城主，早就被他借口支出去了。 他相信以东方庆的为人，只要对方还想杀林剑天，就绝对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 片刻后，东方庆焦躁地舔了舔嘴角，克制着心头的火热。 果不其然，他沉声问：“应该怎么做？” 林家主的笑容扩大，娓娓道来：“很简单，以命换命，只要世子殿下愿意舍下一位灵皇以上修士，您的难题自然就迎刃而解……” 东方庆的面色.微一变。 林家主以为他是在权衡利弊。 没想到东方庆却缓缓开口，阴狠的面容带着几分怀疑，“这样就可以了……？” 林家主的笑容越发深了，不愧是东陵第一纨绔，果然是视人命为草芥。 为了达成目的，连灵皇的性命都不放在眼中。 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东方庆嗤笑一声，“金阳和镇海你随便挑一个，只要能让本世子达成目的，也算是他们死得其所了……” 他花那么大价钱供着这两个人，还不是为了杀林剑天。 如今办法就在眼前，他有什么好犹豫的？ 再者这二人行事磨磨唧唧，本就让他不喜，死了便死了。 “世子说得是。” 事情说定以后，林家主微微一笑，让他命令金阳、镇海两位城主和另外两位灵皇客卿为他护法。 两位城主不明所以，但林家主小声在他们耳边说这只是降头术，用来诅咒他人让人倒霉的，他们碍于东方庆的要求只好配合。 心想这年头还有人信降头术，这还东西也就对普通人有些用处，对于修士来说，别说是倒霉了，连栽个跟斗都难，这纨绔也是真的拿林剑天束手无策了…… 也罢，就当是陪他过家家，指不定哄消气了就回去了。 两人无奈地摇摇头，依照林家主的指示在特定的位置盘腿坐下。 他们以为林家主也是一样的想法。 却见他极其熟练地在地上布下阵法，并咬破手指以血施咒，仿佛这种事已经做过千百遍。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琉璃瓶中的发丝自发地燃起诡异的血焰，一道又一道古怪的符纹漂浮在他们周身，犹如水中的渔网缠绕在他们周围，莫名令人感到喘不过气来，却又逐渐昏昏欲睡。 不、不对，这不是—— 金阳城主有种不详的预感，睁开眼看到这一幕更是心中警铃大作， 他想要起身，却发现几道血色的丝线早已不知不觉穿过了他的眉心和四肢，将他死死地钉在原地。 下意识抬头求救，更是发现林家主面目晦暗，是他从未见过的狰狞。 而不远处坐在太师椅上的东方庆更是一副饶有兴致在看戏的样子，显然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金阳心中大骇，却求助无门，发不出任何声音，好友镇海城主紧闭双眼，他的下属和随从更是早就被东方庆支走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诡异的血丝没入自己的身体。 就在这个时候，院外传来一道急急忙忙的通报声，“城主！城主大人！有要事回禀！” 金阳心中一喜，东方庆却不耐烦地开口，“滚！本世子和你们城主正在忙，再吵吵嚷嚷我要了你的狗命！” 通报的仆人显然被吓到了，久久不敢再言语。 金阳眼中逐渐浮现绝望。 却在这个时候，他和镇海城主的传音玉佩亮了，就连林家主的也在不停的闪烁。 仿佛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镇海城主失去了意识，并没有发觉。 林家主蹙了蹙眉，继续施咒，没有理会，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看起来也越发诡谲，而浑浊的双目中却充斥着兴奋。 像是在品味夺人性命的快感，也像是在憧憬未来权势滔天的生活。 然而这时候传音玉佩却震动地越发厉害，几次打断了他的思绪，仿佛他不听就誓不罢休。 林家主心下不悦，能有什么事比现在更重要，他真要将传音玉佩丢入乾坤袋。 可就在这时，玉佩上浮现一行字，让他面色霎时一变—— ‘丹阳子师承圣品宗师，速归！’ 圣品宗师？丹阳子师承圣品宗师？！ 这怎么可能？！丹阳子什么时候拜的师？他从哪里认识的圣品宗师？！他明明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可他的眼线不会拿这么大的事开玩笑，这种事也不可能拿来开玩笑。 林家主的神情轰得一声变得空白，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怎么办，是继续，还是就此收手…… 第七十八章 功亏一篑 “你愣在这里做什么？！” 东方庆看到林家主久久没有动作，瞬间沉下脸来。 林家主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强颜欢笑道：“世子莫急，双木城那边出了意外，但您放心，我们的交易仍然有效，等下次找到机会……” 就这样功亏一篑，对于他来说也很是不甘。 可林剑天身边真有圣品宗师，或者说有圣品丹药傍身的话，他这点伎俩是绝对杀不死他的。 说不定还会因此败露更多，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东方庆的传音玉佩也亮了。 他握住玉佩，很快便沉下脸来，没有言语，也没有反驳林家主的话。 现在确实已经不是杀林剑天的时机了。 如果执意动手，大概率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家主见他没有异议松了一口气，忍痛挥袖将眼前烧毁的发丝和绘制好的符咒清除，金阳城主和镇海城主也倒在了地上。 他并未发现金阳城主中途恢复了意识，于是并没有管他们，只服下一枚丹药调息片刻后，叹息着对东方庆开口，“时也，命也，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世子殿下，今天我先行离去，此事我们稍后再议……” 林家主面色灰败，每句话都说得咬牙切齿，但其实他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遗憾，甚至还有些庆幸和兴奋。 要是早知道有圣品宗师，他今天就不会来了。 毕竟可那是圣品宗师啊，能够炼制出仅次于传说中的神丹的圣品丹药。 以他的资质，单凭自己修炼这辈子绝无突破圣品的可能，但圣品宗师可以。 权势地位固然重要，仇恨也难以化解，但这一切在寿命面前都无关紧要。 待到他突破圣品，他想要的东西都会随之而来，杀林剑天的机会也多得是…… 东方庆看起来也被这个消息惊住了，并没有搭理他。 林家主见此也没有打扰，拱拱手便往外走。 心想今天这疯子还挺好说话，居然没有因为好事落空而迁暴躁发火。 可就在他一只脚踏出门槛的时候，东方庆的声音忽而响起，“你今日来了我这里，还有可能再取信林剑天吗？” 林家主身形霎时一僵。 像是意识到什么，他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东方庆显然发现了他的想法，不过他并没有动怒，只是如同毒蛇吐信般幽幽开口，“不如本世子祝你一臂之力，好教你与你和圣品宗师沾亲带故的好儿子，重修旧好……” 话落，两位灵皇宗师向林家主走去。 “不、不，别过来——” 痛苦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金阳城。 东方庆一再被人愚弄的怒气终于平息。 …… 双木城的拍卖行内，明亮的灯光重新亮起，这场空前热闹的拍卖盛会终于结束，比往日还推迟了好几个时辰。 待到那枚圣品安神丹被卖出时，东方的天际已经出现了一缕白光。 拍卖师的嗓子已经哑了，兴奋地落锤道：“一百八十七万一次！一百八十七万两次！一百八十七万三次！” “恭喜江南府主以一百八十七万上品灵石的价格拍下了我们最后一件盛会秘宝！感谢您的鼎力支持！感谢诸位贵宾的捧场！感谢圣品宗师的莅临！” “此次盛会，到此结束！” “山高路远，我们明年再会！” 咚得一声落下，这场拍卖会终于拉下帷幕，台下的宾客也终于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丹阳子也在这个时候走上台，笑容满面地对众人拱手，“在下丹阳子，我与师父已经和拍卖会达成协议，日后还会有圣品丹药在此地拍卖，希望诸位还能来捧场！” 听到这话，空手而归的宾客顿时打起了精神，连连开口。 “来来来！我们一定来！” “恭喜大师得遇高师！恭喜大师突破皇品！” “前几日未能祝贺，实在实在遗憾，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您能得宗师青眼，自身的实力也非同凡响，来日定能丹道大成、名扬天下，到时候还望莫要忘了我们这些旧识！” 丹阳子哪里听过那么多吹捧，整个人犹如踩在棉花上，晕乎乎地道：“好说好说……” 议论声和贺喜声如同浪潮在人群中此起彼伏，整个双木城的拍卖行从未有过的热闹。 江南府主看着这一幕，心中郁闷。 一百八十七万，那可是一百八十七万上品灵石，抵得上江南府一年的税收了，饶是他一次性掏出那么多灵石也是心如刀割。 不过到底还是拍下来了，他确实很需要这枚丹药。 他早些年神识受损，至今没有痊愈，市面上治疗神识的丹药本就少有，就算有也等级不高，对他毫无用处，这枚圣品安神丹也算是来得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还好他早有准备，其他人在江南府的地界到底没能争得过他。 江南府主让拍卖行的人立刻将丹药送过来，拿到手后他长舒一口气，了却一桩心事。 但想到接下来还要拜访林府，他还是一阵头疼。 起初他还担心人家会跟他竞拍，结果倒好，人家和宗师本人关系匪浅，想要圣品丹药哪里需要掏钱买？ 更糟糕的是，那位宗师实在神秘莫测，她因为林瑶父女和林剑天一家关系微妙，日后牵桥搭线托人做事也着实是件难事…… 公仪九打了个哈欠，被父子三人护着慢悠悠地穿过贵宾通道，浑然不觉自己随手卖的一颗丹药会在整个东陵国掀起多大的波澜。 走着走着，她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中年男子正死死地盯着他们，脸色不是很好看的样子。 旁边的侍从正在劝说，想要把他拉走，但他置之不理。 公仪九顿了顿，仰头问道：“这人是谁？你们认识吗？” 看着像是来寻仇的。 林剑天父子三人面露不解，摇了摇头，又示意丹阳子看了一眼。 丹阳子整个人都还沉浸在圣品宗师的影响力、和自己亮得快要睡不着的前途中，对于一些闲杂人等浑不在意，摆摆手道：“嗐，不认识不认识！管他呢，我们快回去吧！” 那男子听到这话瞬间冷了脸。 “不认识？” 他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地开口，“丹阳，睁大你个狗眼好好看清楚——” “我、是、谁！” 第七十九章 声动九霄 赵鼎丰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景乾离开后，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丹阳子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取代他？他倒要看看这臭乞丐能炼出什么灵丹妙药。 结果拍卖场的丹药居然不是皇品，而是圣品！ 炼制他的人还是丹阳子的师父？！ ——这怎么可能？！ 在赵鼎丰的印象中，丹阳子从来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家伙，身上一股子穷酸气，半点人情世故都不知道，在丹师公会得罪了无数人，没有一个人愿意给他好脸色看。 结果现在他却拜了圣品宗师为师？！ 赵鼎丰觉得这件事太荒谬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那所谓的圣品师父一定是假的，不然为什么不肯现身？难道还真有人不喜欢抛头露面？受人追捧的感觉不好吗？ 这太不合理了，铁定是丹阳子在哪里得到了一枚圣品丹药，故意这样造势抬高自己的身价。 至于这圣品丹药是哪里来的—— 那更简单了，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丹阳子偷鸡摸狗的事情干得还少吗？ 他觊觎圣品丹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丹师公会就是因为这件事将他扫地出门的。 这些年看他安安分分，他还以为这刁民长教训了，没想到依旧狗改不了吃屎。 就是不知到底是哪位圣品宗师这么倒霉…… 赵鼎丰心中颇为意动地想着。 这时丹阳子终于回了些神，认真地端详了他一会儿，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哦，原来是你啊！” 赵鼎丰抖了抖衣袖，轻蔑地微抬下颚，当年在丹师公会，丹阳子还要点头哈腰喊他一声前辈。 他怎么着也占了个提携之恩。 结果丹阳子下一句话却是，“你不就是那个丹师公会四长老的孙子的狗腿子吗？整天鼻孔朝天，还天天给那孙子捏脚——哎呦喂，你不会捏完脚又给别人炼丹吧？！” 说到这里，他整个人像是吞了苍蝇一样，被自己想象的东西恶心到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赵鼎丰顿时面色大变，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说这种话，一时间气急了眼。 丹阳子却浑不在意地翻了个白眼，这个他还真没胡说，那四长老的孙子幼时被剧毒寒蛇咬过成了瘸子，落下了无法调理的病根，每每到了夜间都会疼痛难忍。 赵鼎丰为了和四长老套近.乎就学了针灸，每天夜里都去给四长老的孙子针灸按脚，那叫一个贴心。 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四长老果然对他很满意，将他由一介普通学徒提拔到了自己门下成为正式丹师。 丹阳子这有鼻子有眼的话，听得路过的人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能从贵宾通道穿过的人，都是地品以上的贵宾，往常拍卖会要是有什么高品级的丹药灵器大多都是被他们拍下了，赵鼎丰的当然也是。 结果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们，赵鼎丰给他们炼丹的手捏过脚？！ 就算这吃不死人，但到底让人膈应，有的爱干净的贵宾都不受控制地干呕了起来。 “呕——” 眼见这里人越来越多，有些贵宾已经有意见了，侍从连忙去把景乾叫了过来。 景乾好声好气地送了些礼物给买过丹药的贵宾，保证每次进入拍卖场的丹药都是经过认真检查的，绝对不会有问题，这才将贵宾哄好。 但赵鼎丰捏完脚又炼丹的事还是传出去了，不知道会对他的生意造成怎样的重创…… 不过这就不在景乾的考虑范围内了，他只觉得这姓赵的实在恶心，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到现在还在给他添麻烦。 总算将人半强迫地架出去了后，景乾长舒一口气，看了看还耽搁在这里的丹阳子一行人，也给他们送了一份礼表示歉意，里面大多是中洲商会特供的点心和一些纪念品。 他对丹阳子道：“大师，圣品丹药拍卖所得已扣除消费金额划入了尊师名下，尊师可以存在里面留着下次使用，也可以携带身份令牌去任意一个中洲商会钱庄提取灵石。” 钱庄才是中州商会主要经营的业务，遍布万灵大陆每一个大街小巷，其余产业包括拍卖行都是顺带的。 它的信誉毋庸置疑，也没人会担心自己的灵石存在里面会有问题。 见丹阳子点头，景乾又道：“还有，其您提醒尊师亲自在契约上签字画押，商会需要存档。” 提前给出身份令牌并给那位传说中的宗师开户已经是破例了，如果久久没有收到契约，上面可能会以为他造假。 丹阳子连连点头，“没问题。” 宗师本人就在你面前呢，要不是在拍卖行不合适，公仪九当场就能给他签字画押。 景乾闻言放下心来，将他们送到门外，还给他们备好了灵兽马车。 公仪九一行人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直接坐了拍卖行的马车回府。 签字画押的事，她第二天才弄完让丹阳子给景乾送过去。 倒不是故意拖延或者别的，主要是上面要填一个名号便于中州商会的人记录和称呼，但她一时间没想到合适的。 因为以后指不定还要用很久，随便写一个用惯了不好改。 但在进入天羲镯，被草坪上哼哧哼哧种地的金乌逗乐时，公仪九忽而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一句话——“鸿鹄鸣九霄，声动万里遥”。 她觉得普普通通的日子很新鲜，却不代表她愿意一直过这样的生活。 而金乌体内无法磨灭的血脉和仇恨，也不会让它甘于一直当只走地鸡。 她们总有一天会向上走，回到自己该待的位置上去。 鸿鹄鸣九霄，声动万里遥，这或许会是她和金乌共同的目标。 那么，名号就叫“九霄”吧。 公仪九当机立断在契约上签下这两个大字，龙飞凤舞的字迹中，仿佛能窥见注定在天下掀起狂澜的宿命。 准备画押的时候，公仪九沉默了一下，看了看自己嚣张跋扈的字，又看了看自己现在小小的手掌，总觉得不太搭—— 最终，她拎起金乌的爪子按了上去。 金乌：“……嘎？” 收到丹阳子送来的契约时，景乾心中的巨石落地，并惊艳地看着那大气磅礴的“九霄”二字。 他心想真不愧是隐世宗师，果然是心有乾坤、神秘莫测，也不知本人会是什么模样，俗话说得好，字如其人，想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下方那个明晃晃的红色印记——“鸡爪”印。 “……” 景乾眼角抽搐了一下，收回自己之前的所有的想法，心想这位宗师还颇有野趣。 几番挣扎后，他最终还是闭着眼睛将这份契约拓印几份交了上去。 这样的画押当然是不合规矩的，但高人么，总是有些特权的…… 他相信总部一定会理解的。 第八十章 不许骗鸟 印着“鸡爪”的画押虽然看着有些滑稽，但当它被正式收入中洲商会的档案后，“九霄”二字仍如飞鸟般传遍了万灵大陆的达官贵人的耳中。 从此东陵每一个人都知道，双木城的拍卖盛会上出现了一名新的圣品宗师。 而且这位宗师收了丹阳子为徒，并与林剑天一家关系密切。 于是乎这段时间的林府人来人往，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半点不见之前的落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鼎盛时期。 而宗师本人却在天羲镯里躲清闲，公仪九拿了一份林萧逸做的点心贿赂金乌，让它把她从拍卖盛会新弄来的珍稀灵药种在地里。 自己则拿出梵星陨铁端详起来，她想用它给炼制炼制一个丹炉。 虽然丹阳子和林家人有给她准备，但现在市面上的丹炉对她来说并不称手。 她每一炉丹都会有神品丹药，普通丹炉根本顶不住雷劫，三两下就劈坏了，一点也不耐用。 以坚硬著称的梵星陨铁就恰到好处，如果能把它炼成炉子，对于目前的她来说应该够用了。 但问题是梵星陨铁唯神火可炼化，以她现在的修为根本凝聚不起神火，没有神火她怎么炼炉子？ 思及此，公仪九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金乌。 金乌乃火系神兽，自然是有神火的。 而且它的火来源于鸿蒙初开，和太阳同属一脉，是世间至纯至阳之火，没有比它的火更适合用来炼器的了。 不过她好像一直都没见它喷过火……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在想什么，金乌从食盒中抬起头来，警惕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拖着食盒走远了一些。 “？” 公仪九微微挑眉，神色苦恼地起身走了过去，“唉……这破石头可真难烧，听说普通的火根本奈何不了它，只有传说中的羲和神火可以炼化，金乌大帝，你说这是真的吗？” 金乌又瞪了她一眼，嘎嘎嘎了几声，仿佛在说“我又不是傻鸟，几句话就想哄我给你烧石头”。 哎？居然没那么好骗了？公仪九有些诧异。 她定睛一看，发现这乌鸦比一开始见到的时候大了一点点，羽毛变顺了，看起来也更结实了。 想来是这段时间她有什么喂什么，以前放在天羲镯的天材地宝用不上的都喂给了它吃，池子里每天诞生的灵泉她更是随便它喝，它吃饱喝足后不但长了身子，还真的开始长脑子了。 公仪九乐了一下，看着大快朵颐的它又心生一计。 她拿起食盒，向它比了一个手势，“别急着拒绝啊，我们通力合作、互惠共赢怎么样？” 被夺走点心的金乌正要炸毛，就见三根手指竖起在自己面前。 它思考了一下，鸟脸上露出接近冷笑的表情。 呵，三顿饭就想收买本帝？痴心妄想！ 公仪九：“三百顿。” “？” “？？？” 多少？夺少——？？？ 金乌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整只鸟都呆住了，看着她白白净净的三根手指，仿佛看到了取之不尽的美味佳肴在眼前飘荡…… 三百顿……三百顿！ 这它得吃多久啊？！ 金乌瞬间变脸，还唯恐她会反悔，“嘎”得一声就扑了过去，仔细一看还带着些对待衣食父母的谄媚。 嘎嘎嘎，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公仪九好笑地将食盒还给它，“不先吃完？” 得到“三百顿”金乌大帝哪里看得上这三瓜俩枣，一爪子拎开，叼着她的衣袖就要去烧石头。 它愿意干活，公仪九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直接拿出梵星陨铁放在它面前。 金乌大帝当即昂首挺胸，酝酿了片刻后，便对着梵星陨铁张开鸟喙，吐出了一簇金色的火焰。 “呲！” 只见那火焰明亮辉煌，比天上的日月还要夺目，金乌的眼睛也在神火的映衬下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依稀可以窥见翱翔九天的影子。 更令人惊异的是，神火落下的地面瞬间化为焦土，原本坚硬无比的梵星陨铁也像冰块一样迅速融化。 但再远一些的芳草和灵药却以一种都肉眼看得到的速度茁壮生长起来，叶片一点点抽芽，花苞长了出来，然后迅速结果…… 就连公仪九看着那金色的火光，都感到了一种仿佛拥有无限希望的暖意。 它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太阳，有着毁天.灭地的威力，却也能带来万物生灵赖以生存的光明和生机。 公仪九微微感慨，回过神来，坐在了它的对面，在梵星陨铁彻底融化的时候，又加入了几样炼器材料，并开始用神识更细致地控制火候。 她和金乌虽然经常对不上脑回路，但到底有着本命契约，在干活的时候配合得无比默契。 金色的火焰中间燃烧，光线映在身上像是镀了一层圣光，照亮了她们同样专注的神情。 公仪九一点点地剔除材料中的杂质，并把它们融合塑造成自己需要的样子。 因为想要一鼓作气做到最好，她将全身心都投入其中，连额头上的汗珠快要流进眼睛里都没有管，璀璨的金色光辉更是令她有些目眩。 待到一个简单雅致的丹炉终于成型，公仪九长舒了一口气，有些脱力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正要和金乌说话。 却见火光一灭，刚刚还老大一只的金乌竟像小鸡一样啪嗒一声倒在了地上。 公仪九一惊，顾不得看丹炉的情况，连忙过去查看，“这是怎么了？你还好吗？” “金乌？金乌大帝？” 金乌蹬了蹬爪子，示意自己还没死，随后便沉沉地睡着了，像是累坏了。 与此同时公仪九还听到它的声音在自己的脑海中响起，“三百顿……人类，不许骗鸟……” 公仪九顿了顿，看着现在只剩巴掌大的金乌，一时有些无言。 她似乎明白这次它为什么不那么“好骗”了，因为使用神火对于现在的它来说损耗巨大，不是种个地那么简单的事。 就像太阳带来生机与希望，是燃烧自身换来的。哪怕有时候根本就不划算。 它帮她炼完这个丹炉后，此前积攒的所有能量都会消失殆尽，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片刻后，公仪九将它带到灵池边喂水，并把刚刚被神火催熟的灵药也炼成一锅给它吃了下去。 见它情况好些了，她微微叹气，说：“傻鸟，其实大哥每次做饭都会做你的份。” 所以根本就不止三百顿。 只要它还在这里，不管多少个日月春秋，都不可能会让它吃不饱饭的…… 第八十一章 家主重伤 丹炉炼制得很成功，因为是和金乌一起炼的，哪怕它根本就不是金色，公仪九还是十分草率地将其取名为“金光鼎”。 之后公仪九用金光鼎炼了几炉丹，品质远胜以往。 而且天羲镯内自成一片天地，在这里炼丹不会引发雷劫。 但同样的，炼丹所需要的灵气也只能从她自身和天羲镯内获取。 所以在这里炼丹方便归方便，消耗太大了。 公仪九才炼了两炉，就发现天羲镯的灵力稀薄了一些，灵药的生长速度也变慢了，需要过很久才能养回来，对金乌也有些不利。 如非必要以她现在的家底还是尽量在外面炼丹比较好，大不了先欠着天道以后再还，债多不用愁。 收起丹炉和材料后，公仪九去瞅了一眼金乌。 还拿起一块糕点在它嘴边碰了碰，见它依旧像只死鸟一样一动不动，她只好叹气离开。 在金乌沉睡的时间里，公仪九也没有克扣它的伙食，依旧每次林萧逸做好就将食盒放在它旁边。 天羲镯里的环境干净纯粹，有一定的保鲜效果，等它新来看到这美食环绕的一幕应该会很快乐。 虽然这场景看着有点滑稽，像是在举行什么奇怪的仪式…… 公仪九走出房门的时候，林剑天已经送走了一批来访者，院子里稍微清净了一些，公仪九也不需要躲清静了。 但就在这时，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让林家又乱糟糟了起来。 前去金阳城赴宴的林家主居然被人打断了四肢，和随从的尸体一起丢在了乱葬岗，模样十分凄惨！ 这属实有些出乎林剑天等人的意料。 “我们要去看看吗？” 林萧逸有些犹疑地开口，按理来说他们是应该去的，毕竟林家主占了这个辈分。 林二丹却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嗤笑一声，“看了个屁，死了干净！” 说罢他就伸了个懒腰，说“我去炼丹了”。 这几天接待客人真的烦死了，一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货色，他都还没有好好欣赏完小妹送给他的丹炉。 林剑天和林萧逸没有拦他，打发了来递消息的下了就忙自己的事去了，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孝心”去管林家主。 但林家主却显然不是很有自知之明，又派了人来叫他们过去，连林家几位辈分高的族老都出动了。 来叫他们的了来了好几批，个个都面色悲伤，仿佛林家主命不久矣了，请他们去见最后一面一样。 难道真的伤得有这么重……？ 林剑天和林萧逸对视一眼，微微蹙眉。 最后公仪九不甚在意地开口，“走吧，去看看他到底唱哪一出。” 她也挺好奇林家主又整什么幺蛾子。 林剑天和林萧逸闻言终于点头，一左一右牵着她前往林家主院。 公仪九抬头看了他们几眼，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父子几人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林萧逸穿上了她拍下的法衣，本就好看的相貌越发衬得清风朗月公子如玉。 林剑天也戴上了护心甲，得益于灵泉水的养护，整个人看着除了灵源还没有修复之外和全盛时期差不多，外人见了他也都不再怀疑。 公仪九满意地点了点头，思索间已经到了林家主的卧房。 这里已经聚满了人，看起来林氏一族大部分脉系都到了，他们大多神色焦灼，议论纷纷，无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夹杂着血腥气的药味。 见到林剑天一家过来了，庭院霎时一静，无数复杂的目光随之投在他们身上。 这让人不禁想起了之前的一幕。 那时林九失踪，林剑天上门讨说法，人人都奚落他虎落平阳，还把一个傻子女儿当个宝。 结果一个月的时间不到，林耀祖父女身败名裂，林家主重伤卧床，林剑天恢复了实力，林九觉醒了天灵体，林二丹的师父突破皇品，还拜了圣品宗师为师，好事一桩接一桩地来，不需要刻意打听都能知道他们有多风光…… 可当时他们却以为大房一蹶不振，忙不迭地都去讨好林耀祖去了，以至于此时此刻都不知道说什么话开场。 林剑天没有在意他们的想法，也没有理会他们的尴尬，直径朝卧房走去。 众人忙不迭地把路让出来，几乎有些噤若寒蝉的味道。 最终还是几位白发苍苍的族老看不下去，领着林剑天几人颤颤巍巍地开口，“都是林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父亲这次伤到了根基，就和你之前一样，已经昏迷了三天了，也不知……” “家主醒了！家主醒了！” 这时卧房里的仆从惊喜地喊道。 族老止住话语，连忙走了进去，“快！快让老夫看看！” 林剑天面色沉稳地跟在他们身后，分不清到底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公仪九微微思索，和林剑天一样？那就是也灵源受损了？ 是谁做的？为什么这么做？和当初谋害林剑天的人难道是同一批？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病榻上的林家主。 他看着和之前大相径庭，几乎让人认不出来，整个人廋了一大圈，面容发青，眼眶凹陷，四肢也动弹不得，一看就病入膏肓，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了，几位医师还在旁边艰难地为他续脉，每一个都神色凝重。 林家主身上气息奄奄，也确实如族老说的那样，修为败落了一截。 看样子是真的伤得不轻。 这时一名医师叹了口气，收针摇头，“这灵源开裂和经脉断裂之症非常人能医，在下才疏学浅，诸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罢便提起药箱离开了，其余几位医师见此也相继跟上。 族老顿时慌了神，连忙颤颤巍巍地追了上去，“等一下，大夫，怎么就不能医了呢？有什么需要您尽管提，多少诊金都可以，这可是我们的一家之主啊，大夫……” 门外传来医师推拒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是在报丧，让本就气氛凝重的卧房越发寂静了。 这时林家主缓缓睁开了眼，里面充斥着浑浊的血丝，他在室内艰难地环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停留在林剑天身上，沙哑的声音响起。 “剑天，为父愧对于你……” 他的声音痛苦又无力，看长子的目光也复杂难辨。这也是他第一次以父亲的身份和林剑天说话。 第八十二章 父子之情 而林剑天却并未动容，他和林家主之前也没有什么父子亲情，只平静地审视着他垂死挣扎的样子，“家主叫我们来，就是想说这个？” 在场的人觉得他这个态度未免太不孝了，就算以前真有什么龃龉，也没必要在病床前针锋相对。 林家主这个样子，指不定真的…… 林家主似乎也明白事到如今，自己说这些毫无意义，卧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林家主断断续续的痛苦喘息声响起，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让人很难不提心吊胆。 就在林剑天失去耐心，就要踏出门槛的时候，林家主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东方庆不会再来了……” 林剑天身形一顿，终于看了过去。 这时不受控制的咳嗽声响起，仆从连忙那帕子去擦，却擦出大片大片的血迹，林家主身上气息也越发萎靡了。 像是担心林剑天没听清一样，林家主断断续续地又说了一遍，缓缓闭上了眼，“东方庆不会再来了……你们也可以安心了，就当是我……” 最后的话他没有说完就失去意识了，在场的人顿时惊慌起来，喊着“家主”扑了过去。 林剑天站在原地，眉头紧蹙，任由众人从自己身边穿过，仿佛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说着不来的林二丹见动静太大也不耐烦地过来了，正要开口嘲讽，看到这一幕也愣了一下。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 老头子真的要死了不成？ 对于林家主，他们一家的情绪是复杂的。 他们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和林家主剑拔弩张，从前甚至也有过其乐融融的时刻，一度让林萧逸和林二丹等人真的把他当成了爷爷。 只是后来他们才发现林家主对他们的友善只是建立在利益之上，一旦利益消失，温情也就不复存在。 这很自私，但放在一家之主身上也没有太令人意外。 毕竟这个位置的人就是不能只考虑亲情，他需要让家族资源向有价值的人倾斜，才能让林氏长盛不衰。 其中也包括了在林剑天一家落难时袖手旁观，舍弃他们换取整个林家的苟且偷生。 抛开那些趋利避害的冷漠行为，林家主确实一名合格的一家之主。 他将林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林家在风雨飘摇中始终屹立，付出了无数心血，不管是好是坏。 整个林家都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但同时也都对他心服口服。 唯独身为儿子的林剑天成为了牺牲品。 这时病床前的仆从朝着林剑天跪下了，痛哭流涕道：“剑圣大人！家主是被东方庆所伤的！东方庆上次心存疑虑，想从家主身上打听您的情况卷土重来，但是、但是……” 说到这里他看了林剑天一眼，像是意有所指，显然是关于他的修为的事。 但他没有直说，只是继续磕头哭诉，“但是家主一言不发，这才激怒了东方庆！他将对您的怒火发泄在了家主身上！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剑圣大人！家主是代您受过的！” “他是为了您受伤的！” 话音落下，整个卧房都寂静下来，所有人都神色复杂地看向了林剑天。 仆从带着哽咽的声音仍然没有停下，“他说他愧对于你，从前一直将心放在家族上忽略了你，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悔之晚矣……” “不管您愿不愿意原谅他，他都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所以这次他拼尽全力拦住了东方庆，就当是身为父亲最后为您做一件事，算是……” “算是全了这份父子之情！” 说罢仆从重重磕头，长跪不起。 众人神色越发复杂不忍，没想到一向冷血无情的林家主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举动，而这也越发令他们心中不安，因为这就好像应了那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难道家主真的要…… 他们不禁又看向了林剑天，不知身为儿子的他会有什么反应。 就算以前父子之间有很多隔阂，可事到如今，家主为了他差点把命都丢了，他总不能还无动于衷吧…… “父亲？” 察觉到周围的目光，林萧逸担忧看着林剑天，公仪九也微微抬起了头。 刚刚发生的一切属实有些出乎意料，饶是他们来的时候有所准备，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林家主这个样子，看起来真的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就连林二丹的脑子有点懵了，他毕竟是丹师，林家主是真受伤还是假受伤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如果是假的，他们已经有很熟练的应对办法了。 可偏偏是真的，还伤得这么重，和林剑天当初也不遑多让了。 如果真的有什么阴谋诡计，这个代价也太大了吧？ 但要让他们相信林家主真的是为了帮他们阻拦东方庆而命悬一线的，这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就像是好好的一个仇人，突然变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一样…… 林剑天沉默了注视病榻上气息奄奄的林家主片刻，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只想起什么，微微倾身对公仪九道：“阿九，我们先出去吧，不要沾了病气。” 众人听到他的话顿时欲言又止。 不是吧，你亲爹都快死了，你还担心自己女儿沾了病气？就算真的没有感情也没必要这么冷血无情吧？ 就算沾点病气又能怎么样？你的宝贝女儿就这么娇贵吗？ 之前总说家主冷漠，可如今看来，林剑天分明也是一样的，那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家主……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这些话他们也只敢心里想想，不敢真的说出口。 族老没能拦下医师，又见林剑天要走，顿时慌了，“剑天，剑天……你不能走啊！现在家主倒了，耀祖也不在，林家就指望你了！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你爹啊！” “就算你真的怨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啊！” “他毕竟对你有生养之恩，还是为了你伤成这样的，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是要被全天下人戳脊梁骨的！” “剑天啊，你救救他吧！” 林剑天没有言语，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但公仪九从他握紧自己的手隐约可以察觉到，他的心情很不好。 第八十三章 天真善良 林剑天心情不佳，并不是因为所谓的父子之情，事实上他对林家主从来都没有过期待，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林家主对他抱有怎样的想法。 只是如果对方安安分分的话，他也不介意相安无事。 但林家主显然不知道安分两个字怎么想，这让林剑天感到厌烦，即便他身上的伤真的是真的。 “想救你们自己怎么不救？！” “他说他的伤是为我们受的就是为我们受的吗？谁信啊？我还说我为了他下过阴曹地府呢！你们信吗？” “真是嘴皮子一碰，好的坏的都让你们说了，把我们当傻子呢？！” “谁求他救了？自作多情！” 林二丹回过神来，本来有点懵的，但听到族老这些道德绑架林剑天的话顿时就炸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通乱骂。 林家众人顿时语塞，呐呐不敢言。 “爹，小妹，我们走！” 林二丹冷哼一声就要离开，林剑天默认了他的行为，没有阻止。 不论林家主的伤是真是假，他们都没有必要忙前忙后。 毕竟他们没有要求林家主这么做，也不是他们让林家主去找东方庆的，这一切全都是林家主自作主张。 之前东方庆闹了那么多次，哪次不比现在危机？那时候林家主龟缩在家袖手旁观，现在事情快解决了他又出来父子情深了？ 太可笑了，这纯粹是在给他们找麻烦。 即便不清楚林家主现在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他们也没有丝毫领情的意思。 跪在地上的仆从顿时就慌了。 不是吧？真就这么走了？他哭得这么惨他们一点都没有觉得感动吗？ 这跟原来说好的不一样啊！ “剑圣！剑圣大人！” 仆从连忙扑过去抱林剑天的衣角，哀求道：“您行行好吧！他毕竟是您的亲生父亲！您这样置之不理传出去也难听啊！” “而且家主的情况您最了解，救他一命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您就当是报答家主的生养之恩吧！” “奴才求求您了！” 仆从磕得额头都出血了，这副忠心耿耿的样子令不少人面露不忍。 公仪九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这种级别的演技在她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 她挨着林剑天站在人群中，目光在林家主身上扫视了一圈，最终在他血肉模糊的手指上停留，微微眯眼，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没人在意她一个小孩子做什么，他们全都沉浸在家主重伤的打击，和林剑天无动于衷的恐慌中。 饶是忌惮他，也还是忍不住开口。 “是啊，这样太不孝了……” “你自己的伤都治好了，为什么不能顺便治一下家主呢？” “他可是剑圣的父亲，剑圣对他人一向仗义执言，怎么偏偏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么冷血无情？就算是陌生人也不应该袖手旁观啊……” “再说了，你们认识圣品宗师，你们只消向宗师求一枚丹药而已，宗师一定会理解你们的……” “就是啊，又不麻烦……” 听到后面这些话，林二丹隐约明白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了。 感情是为了圣品宗师啊？想试探圣品宗师情况？企图通过卖惨把圣品宗师引出来？ 林二丹恍然大悟，那种别扭的感觉瞬间消失了。 没错，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合理了，不愧是他熟悉的好爷爷，这确实是林家主能干出来的事。 林剑天和林萧逸显然也想到这一点，态度非但没有因为听到众人的话而松动，反而越发冷硬。 “我若非要走呢？” 无形的压迫感让周遭霎时一静，方才还在说话的人瞬间偃旗息鼓。 林二丹冷哼一声，正要让他们滚。 但就在这时，公仪九扯了扯林二丹的衣摆，手里攥着一个白色的玉瓶，声音犹豫地开口，“爹爹，宗师给你治病的药多炼了一枚，她给我了，但我……要不就给爷爷吧……” 众人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林剑天父子几人也有些诧异，他们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但秉承着对她的信任，还是非常有默契地配合。 “不行！那怎么可以——” 林二丹着急地阻止，并警告地看了众人一眼，显然并不愿意她把这么好的东西给林家主。 林剑天微微蹙眉，像是也感到了为难，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阻止。 毕竟小孩子就是天真善良，怎么能伤了她的一片孝心呢？ 然而其他人就不是这么想的了，他们听到她的话呼吸都凝滞了，匪夷所思地看着她手里的玉瓶。 那是圣品丹药？林九手里居然有圣丹药？ 那可是在拍卖盛会卖出了快两百万上品灵石高价的圣品丹药啊，就这么随手给了一个六岁小儿？？ 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那位宗师和大房关系这么好吗？ 处于昏厥中的林家主眼睛动了一下，地上的仆从更是心中狂喜，连忙趁着这个空挡爬到公仪九面前，“谢谢林九小姐！谢谢林九小姐！” “没想到您小小年纪就这么善良识大体，不枉家主这么看重您！等他好了一定非常开心的！” “既然如此，您现在就把丹药给奴才吧，奴才这就喂给家主！” 说话间他哆嗦着伸出了手，目光死死地黏在公仪九手中的玉瓶上，不受控制地咽了口唾沫。 而公仪九像是被他热情的态度吓到了，微微瑟缩了一下，手攥紧玉瓶，看了看病榻上的林家主，又看了看面露不赞同的林剑天几人。 众人顿时屏气凝神，看公仪九的目光犹如再看抱着金砖过闹事的肥羊，却又只能拼尽全力按捺心中的火热。 显而易见，如果不是在这个场景，如果不是有林剑天在这里，指定会有人冲上去抢她的药瓶…… 或许是等了太久，林家主的呼吸越发紊乱，仆从也心急了起来。 “林九小姐？您怎么了？” “不是说要救家主吗？他已经快不行了，您再不救他可就晚了！” “反正您这么小也用不上，不如快把丹药给我吧——” 像是终于吊够了众人的胃口，公仪九微微一笑，在众目睽睽下抬手。 啪嗒一声，将玉瓶放在了仆从手里。 “好啊，你喂他吃下去吧。” 第八十四章 继续卖惨 “小妹，你刚刚那是……？” 走出主院后，林二丹有些不解地问。 方才主院那些人觊觎圣品丹药的表现太明显了，虽然总觉得林家主受伤的事另有蹊跷，但就这么让他们如愿也太便宜那老东西了。 不过他也相信小妹不会真那么好骗。 公仪九思索道：“林家主确实是被东方庆所伤，而且下手狠辣，毫不留情。不过……” 不过林家主的气血亏空得太厉害了，像是病入膏肓好几年了一样，就算真的是重伤的人也不会这样骤然萎靡。 他这样反倒是因为别的失去了部分生机，而那些伤不过是用来掩盖它的表象。 除此之外，林家主手指上看起来并不引人注意的伤口也很格格不入，公仪九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一丝残留的邪气，像是施展过什么邪术。 但林家主到底做了什么，又是对谁做的，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 林剑天微微颔首，也肯定了她的话，“确实有东方庆那两位客卿的招数痕迹，我猜测他本想与对方暗中交易，但中途变卦了。” 变卦的原因也很明显，自然是收到了圣品丹师的消息，觉得和东方庆合作不划算了。 这一点他觉得阿九也想到了，因为拍卖盛会哪天他们考虑过是否要拦下前去金阳城赴宴的林家主，但她说不用。 最后事情也确实如此，林家主总是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至于林家主说的东方庆不会再来找麻烦了，也大概率是因为圣品宗师，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纯粹是往自己脸上贴金，演戏给别人看。 资源和价值当真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有了它们就会受人追捧，受人追捧就会获得权力，得到权力就能让人投鼠忌器。 林家主大概是有些害怕了。 他本以为皇品丹师这张牌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但没有稀缺到让他忌惮，于是还能小动作不断。 可圣品不一样，林家主自己就是个把资源利用到极致的人，他知道如果运作得当，圣品丹师四个字可以让多少人趋之若鹜。 他开始担心他们还有其他底牌。 这次受伤或许也是一种示弱之举，表示自己已经老弱病残，暂时安分了。 虽然不知道林家主起初到底想做什么，但兴师动众去金阳城绝不可能是单纯喝酒的。阿九又救了他们所有人。 林剑天垂眸，温和地看着她稚气未脱，又显得很认真稳重的侧脸。 公仪九以为他在担心，露出有点坏的笑容，道：“没事的，我在给他的那枚丹药里动了手脚，等他吃了就老实了。” 父子三人莞尔，并不担心林家主，只觉得她笑得很是可爱。 这么可爱的阿九能干什么坏事呢？ 千错万错肯定是别人的错。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林家主居然忍住了，没有服用那枚圣品丹药。 将闲杂人等遣散后，林家主躺在榻上，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丹师，像是在等待一个结果，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地放缓了。 丹师是林家主养的心腹，刚刚带头离开主院的医师也是他。 显然这只是演给众人看的一出戏，林家主早就很清楚自己的情况。 虽然他受的伤是真实的，但对他而言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他还有解决办法。 不过这圣品丹药他也着实眼热。 丹师小心翼翼地在瓶口嗅了一下，精纯清冽的药香扑入鼻翼，他瞳孔一缩，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将瓶塞重新放回去，激动道：“没错，肯定没有错！” “此丹成分和愈灵丹相近，但比寻常愈灵丹浓郁百倍！药香也比皇品丹药精纯！所有圣品丹药的特征都有，绝对是圣品丹药无疑！” “只要服下它，再重的伤也能在一息之内痊愈啊！” 林家主呼吸加重，但还是谨慎道：“有动手脚吗？” 他起初没想靠卖惨接近哪位圣品宗师，但这顿打挨都挨了，不如让自己挨得更有价值一点，于是便决定演了今天的这一出戏。 不管怎么样，至少长子一家确实不再揪着他去金阳城这件事不放了，还意外唬住了林九那小丫头，属实是意外之喜了。 但也正因为来得太轻松，林家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丹师又细细地检查了一会儿，趁机多吸了几口圣品丹药的药香，依依不舍道：“没有问题的，虽然有少量的药材和寻常愈灵丹不一样，但效果都是一样的，而且还更好，另外就是似乎有一丝丝血腥味……” 他思忖道：“不过这血腥味很淡很纯粹，可能是哪里获得的至纯灵血，服下有充盈气血之效，没有任何副作用。”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这位宗师用料真大方……” 如果是他的话，用那么好的药材，炼制出这么好的丹药，是绝对舍不得随随便便给别人用的。 没想到那宗师本人浑不在意，竟随手丢给了一个六岁小儿？ 不愧是宗师，心态就是比常人豁达。 听到这话林家主接过这枚丹药，也稍稍检查了一下，这才放下心来。 他作为一个会使阴邪之术的人，对于血之类的很适合用来施展咒法的媒介难免会多在意一些。 但就这么点，还是这么纯粹的灵血，应该就和邪术沾不上什么关系了。 林九那小丫头居然真这么好骗，真把货真价实的圣品丹药给他了，果然还是个天真的孩子。 其实起初他是有些怀疑她的。 自从她恢复神志后，长子一家就跟突然走运了一样，屡屡化险为夷。 这和当年虞夫人出现的时候很像。 林家主怀疑她是另一个“虞夫人”。 而且作为一个了解各种邪门歪道的人来说，什么借尸还魂、夺舍重生、移魂换体之类的事情对他来说也不稀奇，他怀疑林九所谓的“恢复神志”就有这种可能。 但现在看来应该是他多想了，哪怕是当初的虞夫人也没有阔到把圣品丹药随便扔的程度。 真要是这样，得是什么神仙人物下凡，他只有等死的份。 丹师忍不住问道：“家主，您还不服下这枚丹药吗？” 林家主回过神来，看着手中分外诱人的丹药，最终还是咬咬牙盖上了药瓶，“罢了，还是给东方庆送过去吧。” 虽然确实是中途变卦了，但他也还不想彻底得罪平阳王府。 而且现在长子一家风头正盛，他最近动作太多，也需要暂时避其锋芒，才能让他们心平气和地和他交流，让他接触圣品丹师。 心地善良的林九就是个很好的切入点，他不如继续卖惨当她的好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