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出殡》 第一章 馒头诡事 老一辈人说,判断家里有没有藏着饿死鬼,就去蒸一锅馒头。 如果馒头蒸出来个个圆满,就说明家里干干净净。 可如果揭开锅盖,看到馒头突然变形,变得麻麻赖赖又干又扁说明这馒头已经被饿死鬼抓过了。 这时候千万不能直接把馒头扔了,而是要抄起刀来麻利地砍下去,否则很容易被那些东西纠缠。 …… 我叫张得本,生于秀城市郊区的一个大杂院里。 我家那个大杂院,听说早年间是大地主的宅子,后来被革命了。 原户主被砍了脑袋,紧接着七户人家挤了进来,就变成了现在的格局。 我从小在院里长大,家住在院北面,虽然面积不大但好在是两间正房。 隔壁住着一个刘姓的老爷子。 老爷子只有一个儿子在城里工作,没什么文化但据说在城里混的风生水起。 他儿子几次三番想把老爷子接去城里,但都被老爷子拒绝了,他就像是守着宝贝一样守着那两间屋子。 而我今天要讲的这个故事,就是要从老爷子蒸出来的一锅大馒头说起。 我记得清楚那是一个暑夏,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来。 蝉在院里的老槐树上聒噪得像是要把命都喊出来,刘老爷子的小煤炉就支在他那间正房门口。 蒸笼上白汽滚滚,带着新麦的香气弥漫开来。 本该是寻常日子里让人心安的味道,可不知怎的,那天闻着总觉得那香气底下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 锅盖揭开的那一刻,我正巧从他那低矮的窗户外经过。 “嚯!” 刘老爷子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惊疑的吸气声。 我好奇地凑近了些。 只见那蒸笼里,本该白白胖胖、暄软圆润的大馒头,竟然……全塌了! 不是那种没发好面的塌陷,而是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过、揉搓过,变得奇形怪状。 表面不再是光滑的,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凹坑和褶皱,像极了老人枯槁的手背。 颜色也透着一种不健康的暗哑,水汽蒸腾中它们看起来干瘪、萎缩,毫无生气地堆在笼屉上。 “爷,这馒头咋……” 刘老爷子猛地回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是我时,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迅速用那块油腻腻的抹布盖住了蒸笼,动作快得有些慌乱。 “没事!火候大了,蒸过头了!” 他声音粗嘎,像是在驱赶什么。 “小孩子家家的,别瞎看,回家去!” 就在他驱赶我的时候,对门的王婶端着盆脏水出来倒。 看到刘老爷子僵立在炉子旁,随口打了个招呼,也瞥见了那盖着的蒸笼。 “哟,今儿这火是有点旺啊?” 刘老爷子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身体一抖,含糊地应了一声,竟是一把将整个蒸笼端了起来! 那蒸笼还冒着滚烫的白汽,他却像感觉不到烫似的,趿拉着那双破旧的布鞋,脚步踉跄地就往院子最角落堆放垃圾的草棚子跑去。 “哎!老爷子!烫!你慢点!” 王婶在后面喊。 可他充耳不闻,那佝偻的背影透着一股决绝的狠劲。 他冲进煤棚,里面立刻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杂物碰撞声。 接着是沉闷的“噗通”几声,像是把什么东西狠狠扔在了地上。 不一会儿,刘老爷子出来了,手里空空如也。 他低着头,看也不看院里的任何人,径直回了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那关门声在死寂的午后格外刺耳。 这样的小插曲很快就被燥热的太阳所驱散,直到第二天晚上,老爷子家里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整个大杂院瞬间被惊醒了。 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惶的询问声在院子里响起。 男人们抄起手边的家伙,女人们则裹着衣服,惊恐地聚在一起。 “刘老爷子家!是刘老爷子家!” 众人撞开刘老爷子那扇紧闭的房门。 屋里没点灯,只有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乱晃。 浓重的土腥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 光柱最终定格在炕上——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炕了。 刘老爷子睡觉的土炕,中间塌陷下去一个巨大的、黑黢黢的窟窿! 碎裂的土坯和砖块散落一地,尘土还在缓缓飘荡。 “刘爷!刘老爷子!” 人们焦急地呼喊,手电光往那深不见底的窟窿里照。 “咳……咳咳……” 窟窿底下传来微弱而痛苦的呻吟。 几个胆大的男人赶紧跳下去,七手八脚地把人从土石堆里扒拉出来。 是老爷子!他浑身是土,脸上擦破了皮,惊魂未定,但看起来四肢还算囫囵个儿,似乎只是被砸懵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人了!” 王婶拍着胸口念叨。 大家围着老爷子,查看伤势,七嘴八舌地议论这炕怎么会突然塌这么大个洞。 老爷子只是哆嗦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黑窟窿,嘴唇翕动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众人见他无大碍,又折腾了大半夜也乏了,便安慰了几句各自回屋,只说明天再找人来修炕填洞。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后半夜,出事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是王婶! 她早起倒尿盆,习惯性地往刘老爷子那黑洞洞的破窗户里看了一眼…… 等人们再次冲进刘老爷子的屋子,看到的景象让所有人头皮炸裂,胃里翻江倒海。 昨天塌陷的那个炕洞里,刘老爷子赤条条地躺在冰冷的土石上。 他上半身还保持着蜷缩的姿态,眼睛惊恐地圆睁着,瞳孔已经涣散。 而他的下半身……从腰部以下,被什么东西齐刷刷地切断了! 断口处血肉模糊,脏器隐约可见,断面平整得诡异,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干瘪感,仿佛被吸干了水分,颜色像冻坏了的肉。 整个下半身,就那样孤零零地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浸泡在暗红粘稠的血泊里。 “老爷子被腰斩了!” 这时候邻居老徐家的二儿子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浑身颤抖地跌坐在地上。 众人顺着他惊恐的眼神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地上扔着一把钢锯,那锯子的表面还挂着许多的肉渣。 第二章 灵堂怪事 刘老爷子死得惨烈,大杂院里好几天都没缓过劲来。 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着土腥气,像一层阴冷的油膜,死死糊在每个人的鼻子上。 他儿子刘建强是第三天头上才从城里风风火火赶回来的。 开着一辆在当时看来顶扎眼的小轿车,喇叭摁得震天响,把院里死水般的寂静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他个子不高,但精壮,穿件簇新的白衬衫,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的手臂筋肉虬结。 脸上没什么悲戚,只有一层铁青的煞气,眼皮底下是浓重的阴影,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院里每一张惊魂未定的脸。 “爹呢?” 王婶哆嗦着指指东房方向。 “在…在东房呢,强子…你爹他…” 刘建强没听完,拔腿就走。 东房是这大杂院的老规矩了,谁家办白事,灵堂都设在那儿,晦气不进屋。 那屋子本就背阴,常年透着一股子霉烂味儿,此刻更是被一股阴惨惨的死气笼罩着。 临时搭起的灵床上,一口薄皮棺材停在中间。 两头点着的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穿堂风里挣扎跳跃,映得棺材板上的木纹都像是在扭曲。 他带来的几个城里人手脚麻利地布置着。 白幡挂起来了,纸人纸马扎得栩栩如生,瘆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虚空。 刘建强站在棺材前,一动不动。 他没哭,也没烧纸,就那么死死地盯着那口薄皮匣子,腮帮子咬得紧紧的,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 院里没人敢靠近,连王婶也缩在自家门后头,只敢扒着门缝往外瞅。 空气沉得能拧出水,只有那两簇鬼火似的长明灯,在死寂里无声地烧。 停尸的规矩是三天。 第三天头上,按我们这地界的讲究,该蒸“打狗干粮”了。 传说人死了,魂魄飘摇着往阴曹地府去,半道上要过恶狗岭。 那里头的恶犬凶得很,没点东西打点,魂儿都能被撕碎了。 这“打狗干粮”,就是让亡魂揣在怀里,过那恶狗岭时丢出去喂狗,给自己挣条路的馒头。 蒸馒头的差事,自然落在了刘建强头上。 地点就在他爹原先支炉子的地方,那口惹祸的小煤炉又被搬了出来。 又是午后,日头毒得能把人晒脱一层皮。 蝉声歇了,院里静得可怕,连树叶都懒得动一下。 刘建强阴沉着脸,舀水和面。 他带来的一个帮手蹲在旁边笨拙地烧火。 新麦粉的香气本该是暖烘烘、让人安心的,可这一次,那香气刚飘出来没一会儿,就变了味。 我趴在自家窗台上,隔着糊着旧报纸的破玻璃窗,能清晰地看到院里的情形。 先是那股子新麦的甜香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掐住了脖子,骤然淡了下去。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酸腐气,像沤烂了的菜叶顽强地顶了上来,丝丝缕缕,越来越浓,最后彻底盖过了面粉的味道。 这气味钻进鼻孔,恶心的人直想干呕。 烧火的帮手也闻到了,他皱着鼻子,不安地左右张望,又抬头看看刘建强。 刘建强脸上那层铁青的煞气更重了,嘴唇抿成一条惨白的线,死死盯着那口开始“咕嘟咕嘟”冒白汽的蒸锅。 时间一点一滴爬过,蒸锅上白汽翻滚得越来越急,那股子酸腐味也愈发浓烈刺鼻,熏得人头昏脑涨。 “强哥…时候差不多了吧?” 烧火的帮手声音打着颤,试探着问。 刘建强没吭声,只是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他两步跨到炉子边,抄起锅盖旁垫着的破抹布,垫在手上,一把就掀开了那沉甸甸、滚烫的木头锅盖! “嘶——” 一股浓得发白、带着浓烈酸腐怪味的热汽猛地冲了出来,扑了他一脸。 他下意识地偏了下头,但眼睛却死死盯在蒸笼里。 “啊!” 烧火的帮手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蹭。 我也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心脏在腔子里擂鼓一样狂跳。 蒸笼里,那些本该白白胖胖、暄软圆满的馒头,全变了! 一个个萎缩、干瘪,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暗黄色,活像放了十天半个月的隔夜货。 最恐怖的是它们的表面——不再是光滑的,而是密密麻麻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凹坑! 这一幕和老爷子蒸出来的馒头是如出一辙。 当时有无数双眼睛透过玻璃窗盯着院子,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整个院子里安静的吓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的绝对死寂里。 “噔噔噔……噔噔噔……”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清晰地,从东房那扇紧闭的、贴着惨白“奠”字的门板后面传了出来。 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 “啊——!!!” 一声撕心裂肺、破了音的尖叫猛地炸开! 是扒在门缝后的王婶。 她像是被滚油泼了脸,整个人弹了起来,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眶,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东房那扇门,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和脸,发出非人般的凄厉嚎叫。 “响了!它响了!棺材!是棺材在响!老爷子……老爷子他……他在敲棺材板啊!!!” 这一声尖叫,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 “妈呀!” “鬼!有鬼啊!” “跑!快跑!” 院子里瞬间炸了锅! 原本躲在各自屋里、扒着窗户偷看的邻居们,此刻如同惊弓之鸟,哭爹喊娘地撞开门窗,没头苍蝇般地向院外冲去。 凳子被带倒,脸盆被踢翻,一片狼藉的混乱中,只剩下绝望的哭喊和杂乱的脚步声。 烧火的帮手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嚎叫着冲向院门,瞬间没了踪影。 偌大的院子里,转瞬间只剩下刘建强一人。 刘建强愣了几秒,他嘴里突然叫骂了一声,扭头便直接冲回到屋子里。 一阵“叮咣”乱响,紧接着,他提着一把油光锃亮、刃口闪着寒光的厚背菜刀冲了出来! 他根本不管那蒸笼还冒着滚烫的白汽,也顾不上那刺鼻的酸腐气。 他冲到炉子边,高高举起菜刀,对着蒸笼里那些萎缩暗黄的馒头,用尽全身力气,不管不顾地狠狠劈砍下去! “我让你响!我让你作怪!砍死你!砍死你!!” 他一边疯狂地咒骂着,一边疯狂地挥刀。 沉重的菜刀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剁进笼屉里的馒头。 木质的蒸笼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被劈开几道豁口。 暗黄色的馒头碎块、干瘪的面疙瘩随着刀光四溅开来。 那场面极其暴戾,带着一种宣泄般的毁灭欲。 然而,就在菜刀砍入某个馒头深处时—— 噗嗤! 一股暗红粘稠的液体,猛地从那被砍开的馒头内部飙射出来! 不是热气,也不是面浆,分明是半凝固的血! 暗红色的血渍迅速在砍开的馒头破口处洇开。 如同伤口在渗血,并且顺着刀口流淌下来,滴落在滚烫的炉盘上,发出“滋滋”的轻响,腾起一股带着铁锈和酸腐混合气味的白烟。 几乎就在这暗红血渍出现的同一刹那,东房那扇紧闭的门板后面,那持续不断的“噔噔噔”声,戛然而止! 第三章 踢球 刘建强僵立在原地,菜刀上的暗红血渍缓缓滴落,“滋啦”一声在滚烫的炉盘上化作一缕刺鼻的白烟。 蒸笼里的馒头已被剁得稀烂,暗黄的碎块混杂着粘稠的血污,一片狼藉。 而东房那扇贴着“奠”字的门后,死寂无声,方才那催命的“噔噔噔”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突如其来的寂静比那声音本身更瘆人,就如同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一般。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个微小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吱……” 声音来自东房那扇紧闭的门下方。 门缝里,一个灰扑扑的影子挤了出来。 是一只硕大的灰老鼠! 它似乎也被院里的混乱和死寂惊扰了,贼头贼脑地探出半个身子。 绿豆小眼警惕地扫视着院子,长长的尾巴拖在身后。 更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尖尖的嘴巴里,正费力地叼着一小块硬邦邦、颜色暗黄的东西。 那形状,那色泽,分明就是一块蒸坏了的、布满凹坑的干瘪馒头碎屑! 它显然是从灵堂里钻出来的。 此刻,它叼着那块“战利品”。 似乎觉得院里暂时安全了,便“哧溜”一下,沿着墙根飞快地窜向院子角落的杂物堆,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像一根针,轻轻戳破了院子里凝结的恐惧气泡。 院门外,一直屏息偷听的邻居们,胆子稍大的,比如赵叔,小心翼翼地探进了半个脑袋。 他的眼睛先是惊恐地扫过僵立如雕塑、提着血刀满身戾气的刘建强。 又飞快地瞥向那被砍得稀巴烂、渗出暗红污渍的蒸笼。 最后,目光死死盯住了东房的门缝——那里空空如也,只有方才老鼠窜出时带起的一点微尘。 “老……老鼠?” 赵叔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试探。 “刚才是……耗子?” 他身后,王婶惨白着脸,扒着门框,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耗……耗子?那……那敲棺材板的声音……” “八成是这畜生在里头啃东西!啃棺材板子呢!” 另一个胆子稍壮点的汉子也挤了进来,指着墙角老鼠消失的方向。 “你们看那馒头渣!肯定是它从里面叼出来的!妈的,吓死老子了!” 这个解释虽然牵强,但在极度恐惧之后,却像一根救命稻草。 人们需要一个答案,哪怕再荒谬,也比承认是鬼魂作祟强。 窃窃私语声在院门口响起,恐惧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丝被耗子戏弄的恼怒。 “真是耗子?” “啃棺材板能有那么大动静?” “不然呢?你说是啥?” “……也是,这破棺材板,年头久了……” 议论声中,人们渐渐放下了紧绷的心弦。 虽然看向东房和刘建强的眼神依旧带着深深的忌惮和不安,但至少不再是纯粹的亡命奔逃了。 几个男人互相壮着胆,慢慢挪进院子,远远地绕着那被砍烂的蒸笼和依旧提着刀、眼神阴鸷的刘建强走,最终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东房门口。 门被推开一条缝,里面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长明灯的火苗还在摇曳,映照着纸人纸马诡异的面容。棺材静静地停在灵床上,纹丝不动。 有人大着胆子用手敲了敲棺材板侧壁——发出的是沉闷厚实的木头声,并无异常。 又仔细检查了周围地面和棺材底部,除了些浮灰,也没发现老鼠洞之类的明显痕迹。 “没事了……没事了……” 赵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对着院外探头探脑的众人喊道。 “就是耗子!虚惊一场!” 人们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虽然心有余悸,但紧绷的神经总算松弛下来。 王婶拍着胸口,嘴里不住念叨着“阿弥陀佛”。 大家开始收拾刚才混乱中撞翻的桌椅板凳,刻意避开了那血腥的蒸笼和沉默的刘建强。 棺材还在东房里停着。明天才是出殡的日子。 可闹了这么一出,整个大杂院都笼罩在一层驱之不散的诡异阴影里人人自危。 只想赶紧熬过今晚,明天把这桩凶丧送走。 院里死气沉沉,大人们都把自己和孩子关在屋里,门窗紧闭。 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和铁蛋、二毛、小柱在各自家里实在憋得慌。 于是趁着大人聚在赵叔屋里小声议论、唉声叹气的功夫。 我们几个又偷偷溜了出来,聚在院子最靠外的角落。 那个瘪了气的旧皮球成了唯一的发泄。 我们不敢大声喧哗,只能压着嗓子,在巴掌大的一块空地上,把球踢来踢去。 动作都拘谨着,生怕惊动了什么。 夕阳的金红色光芒斜斜地照进院子,却暖不透那股子阴冷。 光线在东房那扇紧闭的门前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黑暗吞噬。 纸幡在门楣上轻轻晃动,惨白的颜色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传我!” 二毛低喊一声,抬脚去接小柱踢来的球。 他动作大了点,球没停稳,歪歪扭扭地滚了出去。 方向,正对着东房! 我们四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别!” 铁蛋的声音都变了调。 眼睁睁看着皮球滚过青砖地,滚过那道被夕阳和黑暗分割的界线。 最后,不偏不倚,撞在东房那扇贴着惨白“奠”字的门板上,发出“咚”一声轻响。 然后,借着惯性,从门板底部那道不算窄的缝隙里,骨碌碌滚了进去,彻底消失在门后的黑暗里。 声音不大,却像砸在我们心上。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我们面面相觑,脸上血色褪尽。 没人敢动,更没人敢去推那扇门。 “操……” 小柱的声音带着哭腔。 铁蛋咽了口唾沫,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里面随时会伸出一只手。 二毛也怂了,缩着脖子。 就在这死寂的恐惧里,旁边传来一个压低的声音。 “怕个屁!不就进去捡个球吗?” 是隔壁院的小东,他不知何时也溜了出来,正扒着墙头看热闹。 他比我们大两岁,平时以胆大著称。 “东哥……”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瞧你们那怂样儿!” 小东利落地翻过矮墙,跳进我们院子,拍着胸脯。 “不就是个停棺材的地儿?死人还能蹦起来咬人?看我的!” 他大步流星就朝东房走去,背影在夕阳下显得很高大。 我们几个缩在角落,屏住呼吸看着。 小东走到门前,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就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的院子里异常刺耳。 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劣质香烛和腐朽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连我们站在远处都闻到了。 门被推开一条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里面黑黢黢的,只有灵床两头那豆大的长明灯,在穿堂风里疯狂摇曳,投下无数晃动的、扭曲的阴影。 惨白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棺材巨大的、不祥的轮廓。 第四章 灵堂吃人 纸人纸马模糊的面孔在暗影里忽隐忽现,空洞的眼睛仿佛在盯着门口。 小东的身影在门口顿了一下,似乎也被里面的阴森和黑暗冲击到了。 但他很快吸了口气,一步就跨了进去。 里面的黑暗瞬间就将他整个吞没了。 门在他身后虚掩着,留下一条窄窄的缝隙,透出里面微弱跳动的烛光。 我们四个死死盯着那条门缝,竖起耳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里面静得可怕。 没有脚步声,没有翻找皮球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只有那两盏长明灯的火苗,透过门缝,在青砖地上投下两道鬼魅般跳跃的、细长的光痕。 十秒。 二十秒。 一分钟…… 冷汗顺着我的鬓角流下来。 刚才小东进去时那股子莽撞的勇气,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显得如此脆弱和渺小。 “小……小东哥?” 铁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门缝里压低嗓子喊了一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没有回应。 连那长明灯火苗摇曳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小东哥!” 二毛也忍不住了,声音里带着哭音。 门缝里的烛光微弱跳动,照不到小东半点影子。 “不……不行了,太吓人了……” 铁蛋猛地抓住我胳膊,手心冰凉湿滑。 “过……过去看看!一起!” 我们四个挤成一团,像连体婴,拖着灌铅的腿,一步步挪向那扇虚掩的门。 每靠近一步,那股混着劣质香烛、朽木和冰冷尘埃的死亡气息就更浓一分。 门缝里透出的光,昏黄摇曳,只能勉强照亮门口一小片冰冷地面,往里就是吞噬一切的浓黑。 棺材巨大的轮廓在黑暗深处若隐若现。 终于挪到门前。 铁蛋咬紧牙,脸白得像纸,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把脸凑向那道透着微弱光线的门缝。 我和二毛、小柱死死抓着他后背衣服,心脏狂跳,眼睛也死死盯着缝隙。 铁蛋的脸几乎贴上门板,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映着门内跳动的烛火。 就在他视线即将完全探入缝隙的刹那—— 一张脸! 一张惨白、扁平、毫无生气的脸,猛地从门缝后的黑暗里“倒”了出来!几乎紧贴着门缝内侧! 它占据了整个缝隙视野! 纸做的皮肤在昏黄烛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用粗糙墨线勾勒的五官僵硬扭曲,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外! 嘴角那抹猩红的、诡异的笑容在摇曳的光线下仿佛在蠕动! “啊——!” 铁蛋的惨叫不是喊出来的,是像被扼住喉咙后硬挤出来的破音! 他整个人像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击中,猛地向后弹飞。 连带我们三个拽着他的人一起,像多米诺骨牌般重重摔倒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 剧痛和极致的恐惧瞬间炸开! “鬼!有鬼啊!纸人活了!” 二毛的哭嚎撕心裂肺,手脚并用拼命向后蹬踹,只想远离那扇门。 “小东!纸人!门里有纸人!” 我喉咙像火烧,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大人们所在的屋子方向嘶吼,声音尖利变形,带着非人的惊恐。 “救命——!!!” 那张紧贴在门缝内侧的惨白纸人脸。 在摇曳的烛光下,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穿透了门板,死死锁定了地上瘫软成一团的我们。 我们撕心裂肺的尖叫如同炸雷,瞬间撕碎了院子里压抑的死寂。 几扇房门被猛地撞开,大人们惊惶失措的脸出现在门口。 赵叔、王婶、还有闻声赶来的刘建强和他带来的帮手。 “咋了?出啥事了?” 赵叔的声音都变了调,眼睛扫过地上瘫成一团、面无人色、只会指着东房方向发抖的我们。 “鬼……纸人……活了……” 二毛语无伦次,哭得直抽抽。 “小东!小东哥!” 我喉咙剧痛,拼尽全力挤出嘶哑的声音。 “在里面!进去……没出来!纸人脸……门缝里!” “小东?” 王婶惊呼一声,脸色更白了。 “那孩子……” 小东父母早逝,去年相依为命的奶奶也走了,成了这大杂院里无人看管的野孩子,可怜得很。 他胆子大是出了名的,可再大胆子…… 刘建强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他二话不说,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几步就跨到东房门前。 他带来的两个帮手也立刻跟上,手里不知何时抄起了两根粗木棍。 “开门!” 刘建强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煞气。 一个帮手用木棍顶开那扇虚掩的门。 门轴发出“吱嘎——”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更大地敞开了。 一股浓郁的、混合着香灰、纸钱和朽木的冰冷气息汹涌而出。 几盏手电筒的光柱猛地刺入黑暗。 光柱所及之处,一片狼藉。 原本挂在墙上的白幡、花圈不知何时掉了下来,像巨大的、惨白的尸布,散乱地铺在地上、盖在杂物上。 纸钱被风吹得或卷成一团,或粘在湿冷的地面,一片零落。 那些栩栩如生的纸人纸马,也东倒西歪,有的摔在地上,肢体扭曲,空洞的眼睛在手电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 灵床还在那里。 那口薄皮棺材静静地停着。 长明灯的火苗在手电强光下显得更加微弱,疯狂摇曳,将棺材的影子拉扯得巨大而扭曲,在墙壁和天花板上舞动。 最刺眼的是—— 就在那口黑漆漆的棺材正上方,端正地摆放着那个瘪了气的旧皮球。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诡异的祭品。 “小东?小东!” 刘建强带来的帮手大声喊着,声音在空旷阴冷的屋子里回荡,显得异常突兀。 手电光柱像探照灯一样,急切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墙角堆放的杂物后面,散落的花圈纸张下面,甚至有人用棍子捅了捅棺材底下那点狭窄的空间。 没有。 哪里都没有小东的影子。 他就这样消失了。 在这个门窗紧闭、唯一的出口被众人死死盯着的狭小灵堂里。 在那个装着刘老爷子的薄皮棺材旁边,在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那个瘪掉的皮球,无声地躺在棺材盖上,在摇曳的烛光和晃动的手电光柱下,反射着微弱而诡异的光。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只剩下手电光束里飞舞的尘埃,和每个人粗重而恐惧的呼吸声。 第五章 又死人了 死寂笼罩着灵堂。 手电光柱在狼藉的地面和扭曲的纸扎上徒劳地扫动。 最终,无可避免地,定格在那口停放在灵床中央的薄皮棺材上。 “等等!” 赵叔的声音带着颤抖,手电光死死钉在棺材尾部的地面。 “看…看地上!灰!” 几道光束立刻汇聚过去。 棺材尾部下方原本均匀铺着的一层薄灰,清晰地出现了几道拖拽的痕迹! 像是沉重的棺材被微微向后挪动过! 更骇人的是,顺着光柱往上看——棺材盖靠近头部的位置,那层黑漆竟裂开了一道寸许长的缝隙! 边缘的木茬新鲜刺眼,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硬生生顶开过! “棺材……棺材动过!盖子裂了!” 王婶的声音尖得不成调,手死死捂住嘴。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小东……难道在里面? “开棺!快!开棺看看!” 赵叔的声音带着哭腔,就要往前冲。 “站住!” 一声冰冷的断喝,像刀子一样劈开空气。 刘建强不知何时已站到棺材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他一只手重重按在棺材盖上,恰好盖住了那道裂缝,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他脸上没有任何惊惶,只有一层比棺材漆还黑的阴鸷。 眼皮底下的阴影浓得化不开,眼神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 “开什么棺?时辰没到,惊扰了我爹的清净,你们担得起?” “可…可小东他…” 善良的赵叔此时急得跺脚。 “那野崽子?” 刘建强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冷酷的弧度,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爹娘早死,奶奶也没了,命比草贱的东西。丢了就丢了,谁知道钻哪个耗子洞去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棺材盖,那按在上面的手似乎又用力往下压了压,指关节绷得更紧。 “就算真在里面……”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那也是他的造化。黄泉路上,正好给我爹做个伴儿,省得老爷子一个人…孤单。” 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每个人头上。 那赤裸裸的冷酷和对一条人命的漠视,比棺材里的死气更让人心寒。 众人脸上血色尽褪,惊恐地看着刘建强,又看看他手下那口仿佛藏着恐怖秘密的薄皮棺材。 空气凝固了。 手电光柱在刘建强冰冷的脸上和他手下那漆黑的棺材盖之间晃动。 没人敢再上前一步。 他带来的两个帮手,像两尊门神,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眼神同样不善。 畏惧如同实质的枷锁,死死扣住了在场每一个人。 开棺的念头,在刘建强那冰冷的注视和残酷的话语下被碾碎。 灵堂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那两盏长明灯火苗疯狂摇曳投下的、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在墙壁上无声地舞动。 棺材盖子,在刘建强的手掌下,似乎极其轻微地、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吱嘎”声。 众人被刘建强凶狠的目光逼退,憋着满腹恐惧和愤怒,沉默地离开了阴森的灵堂。 我搀着父亲回到家。 他坐在炕沿,一声接一声地叹气,浑浊的眼睛里全是痛惜。 “小东那娃……多伶俐……造孽啊……” 我心里像压了块冰,沉甸甸的愧疚啃噬着他。 要不是我叫他进去帮忙……他也不会死。 夜深了,死寂的村庄却被刘老爷子那屋传来的声音搅得不得安宁。 不是哭声,是刺耳的、混乱的“叮叮当当”声,像有人在里面急躁地翻找什么,又像什么东西在不停地磕碰。 声音持续了一整夜,听得人心头发毛。 但没人敢吭声,更没人敢去查看。 刘建强白天那副冷酷凶狠的样子,像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天刚蒙蒙亮。 一声变了调的尖叫撕破了清晨的压抑。 刘建强死了。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在灵堂冰冷的地上,离他爹那口薄皮棺材只有几步之遥。 脸上凝固着一种极度惊骇的表情,眼珠几乎要瞪出眶外,嘴巴大张着,仿佛在无声地嘶吼。 一只手还保持着向前抓挠的姿势,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和木屑。 众人围在门口,被这骇人的景象钉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血腥味混着香烛燃尽的焦糊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土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 赵叔壮着胆子,哆嗦着上前查看。 他强忍着恶心和恐惧,翻动了一下刘建强的身体。 “嘶……” 赵叔倒抽一口凉气。 刘建强身上的衣物还算完整,只有挣扎时蹭上的泥土污迹。 致命伤清晰可见——就在他的后脑勺! 那地方整个凹陷了下去,头皮撕裂,形成一个可怖的、不规则的坑洞。 暗红色的血和灰白色的、粘稠的脑组织混合物糊在头发和破碎的颅骨上,触目惊心。 周围的骨头呈现出一种粉碎性的状态,像是被某种沉重的、带有棱角的钝器以极其恐怖的力量瞬间砸碎! “老天爷……” “这……这是被人从后面……一下砸死的!” 赵叔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说出了所有人的判断。 一击毙命! 干净、利落、残忍!凶手的力量和狠辣,让人不寒而栗。 “谁干的?” 王婶的声音带着哭腔,众人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一个更令人头皮发麻的发现让空气瞬间冻结。 “那…那两个人呢?” 人群中,一个眼尖的后生突然颤声问道。 众人猛地惊醒! 对啊,刘建强带来的那两个帮手呢? 昨晚明明是他们守夜!此刻,灵堂里除了刘建强冰冷的尸体,空无一人! 一股巨大的不安攫住了所有人。 “快!快找找!” 赵叔的声音都变了调。 人们立刻像受惊的鸟雀,慌乱地散开,在死寂的大院里搜寻。 搜寻并未持续太久。 “啊——!!!” 一声比刚才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尖叫,猛地从老爷子生前居住的那间屋子方向传来! 是王婶的声音! 所有人立马赶到了那里。 正屋的门虚掩着。 王婶瘫软在门槛外,面无人色,手指着屋内,浑身筛糠般抖着。 喉咙里只能发出“呃…呃…”的抽噎,已然吓得魂飞魄散。 一股比灵堂更浓烈、更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腐败气息,如同实质般从门缝里汹涌而出! 胆大的赵叔和男主对视一眼,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猛地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内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刘建强带来的那两个帮手,死了。 第六章 神秘地洞 他们并未死在床上或地上,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极其恐怖的姿态,悬挂在屋子正中央。 一根粗麻绳绕过房梁,两端分别死死勒在两人的脖颈上。 他们被吊得不高,脚尖离地只有寸许,身体以一种半蜷缩的姿态悬垂着,仿佛两具被风干扭曲的玩偶。 脸色是酱紫色的肿胀,舌头长长地伸出口外,眼球突出,布满了爆裂的血丝,直勾勾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的死状。 他们的后脑勺同样遭受了重创! 虽然不如刘建强的粉碎性凹陷那么夸张,但都有一处明显的、被钝器狠狠砸击留下的血洞和骨裂痕迹。 暗红色的血顺着他们的脖颈流下,浸透了胸前的衣襟,滴落在脚下冰冷的地面上,汇聚成两小滩粘稠、暗红的印记。 屋里的景象一片狼藉。 桌椅翻倒,炕上的被褥被扯得乱七八糟。 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罐、掀翻的柜子抽屉,以及一些被撕烂的、沾着血迹的纸钱。 在这害人的一幕中,我的目光,却被炕沿下方吸引了过去。 刘老爷子的土炕紧贴着里墙,炕沿是用青砖垒砌的。 此刻,在靠近墙角的位置,原本严丝合缝的炕砖竟被扒开了一大片!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那洞口约莫水缸大小,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被人暴力破坏的。 洞口周围的土炕和地面上,散落着大量被扒下来的碎砖和泥土。 “那…那是什么?”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赵叔强忍着恶心和恐惧,推开挡在身前的王婶,小心翼翼地靠近洞口。 几道手电光柱立刻汇聚过去,刺破了洞口的黑暗。 洞口边缘的泥土上,清晰地印着凌乱的脚印! 是成年男人的鞋印,沾满了湿泥,方向混乱不堪,显然有人下去过。 更令人心悸的是,洞口内壁靠近炕沿的地方,有几道深深的、向洞外延伸的抓痕。 那痕迹异常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从洞里拖拽出来时,手指在泥土上死命抠抓留下的! 顺着这些抓痕和脚印的痕迹,目光最终落在了悬挂在房梁下那两具尸体的脚上。 他们的鞋底,同样沾满了那种新鲜的、湿漉漉的泥巴! “这俩人…下去过!然后…然后是被硬生生从这洞里拖出来的!” 这个推断像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恐惧似乎暂时被一种更强烈、更原始的好奇和贪婪压了下去。 “洞!炕底下有洞!” “听说早些年兵荒马乱,这老宅的上一个主人,是个大地主!他家财万贯,后来跑得急,都说有宝贝没带走,藏起来了!” “对!我也听我爷提过一嘴!说是这宅子底下有地道,藏着金条!” “难怪!难怪刘老爷子死前那阵子,神神秘秘的,总在屋里敲敲打打……他肯定发现了什么!” “那…那刘建强?” 有人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丝兴奋的恶意。 “该不会是他这两个手下干的吧?见财起意!砸死了刘建强,想独吞宝贝?” “肯定是!不然他们跑老爷子屋里来扒炕洞干嘛?” “然后呢?他们下去了,结果洞里……有东西?把他们拖出来弄死了?” 说这话的人声音发颤,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离谱。 什么守护宝藏的恶鬼,什么刘老爷子阴魂不散索命,什么这两人分赃不均自相残杀……各种离奇古怪的猜测在血腥的空气中发酵。 那两具恐怖的尸体仿佛成了背景板,人们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个神秘的炕洞和里面可能存在的“宝贝”攫取了。 恐惧似乎被对财富的狂热幻想冲淡,甚至有人眼神闪烁,偷偷打量着那个黑洞洞的入口,脚步不自觉地往前挪动。 “都给我闭嘴!”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怒吼猛地响起,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是赵叔。 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愤怒地扫过那些越说越离谱、越说越兴奋的面孔。 “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 赵叔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失望而嘶哑。 “这里躺着三条人命!三条!死得不明不白!你们倒好,满脑子就是什么金条银元!命都不要了?!” 他指着那两具悬挂的尸体,又指向灵堂的方向。 “看看他们是怎么死的!看看刘建强的脑袋!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这炕洞是福是祸还不知道,你们就想着往里钻?嫌命长吗?” 他凌厉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众人。 “还有小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就一点都不惦记了?” 赵叔的怒吼像一盆冰水,狠狠浇在那些被贪婪冲昏头脑的人头上。 兴奋的议论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尴尬的沉默和一丝后怕的清醒。 是啊,三条人命横陈在眼前,死状如此诡异恐怖,炕洞里拖拽的痕迹……这哪里是发财的洞,分明是吃人的窟窿! “那…那现在咋办?” 王婶怯生生地问。 “咋办?” 赵叔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 “报警!立刻!马上!去个人,跑快点,到镇上派出所报案!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警察!谁也别再碰任何东西,谁也别靠近那个洞!都给我退出去,守住大门,等警察来!” 赵叔是我们这里大队的队长,有足够的威严。 他的果断和清醒暂时压下了恐慌和贪婪。 有人应声,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报信了。 剩下的人互相看了看,默默地退出了这间充满了死亡和诡异气息的屋子,聚集在院子里,守着大门。 就在我被推搡着走出门口的时候,我去隐约间看到那个炕洞里有什么东西闪过。 我想驻足观看的时候,却被父亲强行拉了出去。 “谁让你跟来的,赶紧回去!” 至于后续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只是在屋里听到有警笛声在院子里响起。 好像来了几辆车,把尸体全部都拉走了,至于老爷子的尸体并没有人动,那口棺材也没有人开启。 黑漆漆的棺木就放在那里,时间一长,棺材里的味道就弥散开来。 头七当晚,父亲和院子里的几个叔叔们商量着怎么处理老爷子的尸体,而母亲则守着我在卧室睡觉。 结果迷迷糊糊之间,我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得本儿……” 第七章 小东 那声音又轻又飘,像根冰凉的蛛丝,直直钻进我半梦半醒的耳朵里。 我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 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户纸,朦胧地映着屋子。 就在那糊着旧报纸的窗棂外,紧贴着玻璃,一张脸! 是小东! 他脸色灰败得吓人,像蒙了一层死灰,眼窝深陷下去,黑漆漆的,嘴唇抿得死死的。 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然后……慢慢地抬起一只手,朝我招了招。 动作僵硬得不像活人。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那声音冻住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掀开薄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上,悄无声息地绕过熟睡的母亲,像被那无声的召唤牵引着,轻轻拉开了门闩。 夜风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死气。 小东的身影在院子的阴影里晃了一下,朝着刘老爷子那间凶屋的方向飘去。 我像着了魔,赤着脚,踩过冰冷的泥土和碎石,紧紧跟上。 凶屋的门虚掩着,像一张咧开的黑嘴。 小东的身影在门口一闪,没入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心跳如鼓擂,手心全是冷汗,却像被无形的线拉扯着,一头钻了进去。 屋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和尘土味。 月光从破窗斜照进来,勉强勾勒出翻倒桌椅和撕烂纸钱的轮廓,像狰狞的鬼影。 那两盏长明灯早已熄灭,只有冰冷的黑暗。 我的9目光死死钉在炕沿下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它就那么敞着。 小东不见了。 但他最后消失的方向,就是那里。 “小东?” 我压着嗓子喊了一声。 回应我的只有死寂,还有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来不及多想,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好奇驱使着我。 我手脚并用地爬上炕沿,冰冷的砖石硌得膝盖生疼。 探头看向那洞口,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和。 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腐败气息的风,猛地从下面涌上来,吹得我汗毛倒竖。 里面漆黑一片,手电? 我根本没带,只有洞口边缘一点微弱的月光。 我深吸一口气,那腐败的气息呛得我直想咳嗽。 闭了闭眼,心一横,学着之前看到的脚印位置,摸索着洞口边缘,先把腿伸了进去。 脚下是松软的湿泥,冰凉刺骨。 我笨拙地往下滑,屁股重重墩在湿冷的泥地上,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黑暗瞬间吞噬了我。 绝对的、浓稠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洞口上方透下的一点点惨淡微光,像一只模糊的、垂死的眼睛。 空气冰冷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和那股挥之不去的陈腐味,吸进肺里又冷又沉。 眼睛稍微适应了一点,借着那点微光,勉强能看出洞口内壁是粗糙的夯土。 那是一条甬道,它斜斜地向下延伸,没入前方深不可测的黑暗里。 甬道很窄,只容一人勉强弯腰通过。 洞壁湿漉漉的,反射着洞口透进的那点可怜微光,形成一片片幽暗、滑腻的湿痕。 那黑暗浓重得令人窒息,盯着它看久了,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进去。 它没有尽头,只有一片死寂。 那浓重得令人窒息的黑暗仿佛有重量,压在我的胸口。 我盯着甬道深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小东……就在那黑暗里? 就在我犹豫着是否要往前踏出那一步的瞬间一只手毫无征兆地拍在了我的左肩上! 冰冷!宽厚! 那触感根本不是活人的手! “啊——!!!”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头皮炸裂般发麻!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冲破而出! 我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弹开,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撞在身后湿冷的洞壁上! 泥屑簌簌落下。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地转过身,背死死抵着土壁,惊恐万分的盯着前方,原本应该是唯一的微弱光源。 然而,一个佝偻的、散发着浓烈血腥和腐臭的黑影,完全堵住了洞口透进来的那点可怜的月光! 是刘老爷子! 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堵在洞口,像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门神! 月光从他身后惨淡地勾勒出他僵硬、扭曲的轮廓。 他身上那件入殓时穿的深色寿衣,此刻竟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样! 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浸透了布料,沉甸甸地往下滴淌,在脚下的湿泥地上汇聚成一滩不断扩大的暗影。 那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土腥和尸臭,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瞬间填满了狭小的空间。 更恐怖的是他的皮肤! 在洞口边缘那点惨淡的微光映照下,他那露在寿衣外的脸和手,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景象。 皮肤不再是死人的灰白,而是覆盖着一层密密麻麻、细小反光的鱼鳞状凸起! 那鳞片在微光下泛着青灰色、油腻腻的冷光,像是某种肮脏的鱼皮,紧紧地贴合在他肿胀的皮肤上! 一些鳞片边缘甚至微微翻卷、剥落,露出底下更深、更暗的腐肉! 他就那么堵在洞口,一动不动。 湿透滴血的衣服,鱼鳞般反光的皮肤,构成了比任何噩梦都恐怖的景象。 然后,他那颗覆盖着诡异鳞片的头颅,极其缓慢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吧”声,朝着我这边,摇了一下。 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 紧接着,他那张肿胀变形的脸上,嘴角部位猛地向两边撕裂开来! 不是微笑,是撕开! 一直咧到接近耳根的位置,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口腔和几颗黄黑色的残牙! 一个极其诡异的“笑脸”! “呃——!!!” 那一瞬间,我感觉全身的神经瞬间崩断!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啸。 逃!立刻!死也要逃出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感官! 我像一头被剥皮的野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和速度! 根本顾不上思考,也顾不上再看那张恐怖的鱼鳞脸! 猛地蜷缩身体,手脚在湿滑冰冷的泥地上疯狂地蹬踹、抓挠! 指甲在夯土壁上剐蹭撕裂也浑然不觉! “滚开!滚开啊——!!” 我嘶吼着,声音扭曲变形,带着哭腔和彻底的崩溃,眼睛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死死眯起! 就在我发出这声凄厉尖叫的时候 堵在洞口那个散发着浓烈血腥和尸臭、滴着血、覆盖着恶心鱼鳞的恐怖身影…… 消失了! 第八章 邪门 前一秒他还如同地狱门神般矗立在那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下一秒,那里只剩下洞口透进来的、惨淡而冰冷的月光! 空荡荡的! 仿佛刚才那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幻觉! 巨大的惊骇和难以置信反而让我的思维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住! “呃…呃…” 喉咙里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抽气声。 然而,求生的本能并未因这诡异的变化而消失,反而因为那瞬间的“真空”而猛烈爆发! “啊——!!!” 我再次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嘶吼。 身体的下意识反应甚至比思维更快! 就如同一颗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猛地弹射出去! 手脚并用! 指甲抠进湿冷的泥土! 膝盖和手肘在粗糙的地面和洞壁摩擦得生疼。 但我全然不顾,借着这股爆发出来的力量,我几乎是从那个突然变得空荡的洞口里喷射了出来! 上半身猛地窜出!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里! 我甚至来不及感受疼痛,也来不及思考那恐怖身影为何消失!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跑! 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跌跌撞撞地冲向凶屋那扇虚掩着的门! “砰!” 我狠狠撞开木门,巨大的反作用力让我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倒在地。 我顾不上这些,连滚带爬地扑进院子里冰冷的月光下。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炸开,我朝着家的方向没命地狂奔。 就在我慌不择路、视线被恐惧和泪水模糊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灵堂的方向攫住了。 那两盏长明灯,不知何时又幽幽地燃了起来。 摇曳不定的火苗,在死寂的灵堂里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 而就在那昏暗摇曳的灯光映照下,那口停放在灵床中央的、黑漆漆的薄皮棺材似乎微微地向上嵌起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在那道缝隙之中,我好似看到了一双昏暗的眼睛。 我当时下意识的后退,可没走两步,后背猛地撞上了一个东西。 “你要去哪儿?” 这是小东的声音,那一瞬间我就感觉自己如遭雷击一般。 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般的向后转去,他就站在我身后,离我不到半尺! 月光惨白地照在他灰败的脸上,眼窝深陷得如同两个黑洞,嘴唇依旧抿得死紧,没有任何表情。 “你……”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一只手,指向凶屋的方向,指向那个幽深的炕洞。 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一种如同砂纸摩擦般干涩、冰冷的声音: “你……怎么不跟我走啊?” 这声音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朵! 与此同时—— “吱——嘎——呀——” 一阵令人牙酸的、木头剧烈摩擦的呻吟声从我背后响起。 那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无比刺耳,是棺材盖,它在被强行推开! 紧接着。 “咚…咚…咚…” 如同湿麻袋拖在地上的脚步声,从灵堂门口响起。 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压迫感,朝着我一步步逼近。 是刘老爷子! “不——!!!” 内心深处的恐惧让我失声尖叫! 我拼命想跑,但我的身体却动不了! 双腿像灌满了铅,死死钉在原地! 双手徒劳地挥舞,却连小东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耳听得那恐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那沉重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一股浓烈的血腥和腐臭味,如同实质般包裹了我! 就在那股冰冷、粘稠的死亡气息即将触碰到我后颈皮肤的瞬间。 “嗬——!” 我倒抽一口冷气,随即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昏暗,只有几点微弱跳动的烛光。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冷汗浸透了单衣,冰凉地贴在背上。 不是院子……不是月光……没有小东……没有逼近的脚步声…… 我躺在……炕上? 视线模糊地聚焦。 头顶,是家里熟悉的、被烟熏得有些发黑的房梁。 但此刻,那房梁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红色丝线。 像一张巨大的、诡异的蛛网,笼罩在炕的上方。 红线的末端,垂落着许多黄色的、画着朱砂符咒的纸符。 那些符纸在昏暗的烛光下轻轻晃动,投下扭曲跳跃的影子。 几根粗壮的白蜡烛,就摆在不远处的柜子上。 火苗微弱地摇曳着,是这昏暗空间里唯一的光源,将那些红线和符咒的影子拉扯得巨大而狰狞。 我……还在家里? 刚才……是梦? 可那冰冷、窒息、濒临死亡的恐惧感,是如此真实! 那血腥味,那腐臭味,那沉重的脚步声……仿佛还残留在我的感官里。 我剧烈地喘息着,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目光惊恐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线和符咒。 这……是谁布置的? “砰!砰!砰!” 沉重的、带着疯狂意味的砸门声骤然响起! 不是院门,是我家这间屋子的门板! 那声音巨大、急促,带着要把门板砸穿的狠劲! 嗡——!嗡——!嗡——! 几乎在同一瞬间,挂在红线上的十几个小铜铃,像被无形的巨手猛烈摇晃起来。 刺耳的铃声瞬间塞满了狭小的房间。 更恐怖的是,随着铃声炸响,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线猛地绷紧。 如同被巨力拉扯的弓弦。 纵横交错的红色丝线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嘣嘣”声,瞬间在炕上方织成一张收紧的、束缚一切的猩红大网。 垂落的黄色符纸被绷直的红线带得剧烈翻飞、狂舞,发出“哗啦啦”的急促声响。 烛光在剧烈摇晃的符纸和紧绷的红线间疯狂跳跃,投下的影子如同无数扭曲挣扎的鬼魅。 “砰!砰!砰!” 砸门声更重了,门板在剧烈震动。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砸开。 极致的恐惧让我浑身僵冷,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我死死盯着那扇在狂砸下颤抖的门板。 门板下方,与门槛之间,有一道狭窄的缝隙。 就在那缝隙外,一个模糊人影轮廓紧贴着门缝! 更骇人的是,一只指甲断裂、沾满污秽泥土的手正从那狭窄的门缝底下,痉挛般地往里抠抓。 指甲刮擦着粗糙的门板和冰冷的地面,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嚓嚓”声。 它想进来! 第九章 填坑做法 那只污秽的手疯狂地抠抓着门缝,指甲刮擦声混着沉重的砸门声和刺耳的铜铃声,几乎撕裂我的耳膜。 “嘣!” 头顶传来一声细微却清晰的断裂声。 一根绷紧的红绳应声而断! 系在断绳上的铜铃和符纸“哗啦”一声砸落在我身边的炕上,冰冷的触感让我猛地一缩。 门外的撞击骤然加剧!“砰!砰!砰!”门板剧烈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粉碎! “嘣!” 又一根红绳崩断!更多的铜铃符咒砸落,滚烫的蜡油溅到我的手臂上。 我明白了,不是门板在阻挡它,是这头顶的红线! 恐惧像冰水灌顶,我拼命缩向炕角。 浑身湿透,牙齿打颤,眼睛死死盯着那张正在崩溃的猩红大网。 “嘣!”“嘣!”“嘣!” 断裂声如同催命符,一根接一根!红绳崩断,符纸翻飞如蝶,铜铃砸落如雨。 炕上瞬间一片狼藉,烛光在狂乱的光影中疯狂摇曳。 头顶的红网,眼看就要彻底崩溃。 只剩下最粗的那几根,还在死死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砰——!!!” 一声前所未有的、如同重锤砸在心口的巨响! 整个门板连同门框都剧烈一震! 与此同时—— “嘣!!!” 最粗、最关键的那根红绳,在绷紧到极限后,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哀鸣,猛地断裂开来! “嗡——” 所有剩余的铜铃,在达到震动的最高峰时,像被同时掐断了声音,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刺耳的铃声、红绳崩断的嘣响、符纸翻飞的哗啦声……所有声音,在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砸门声也停了。 只有我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在死寂中显得异常刺耳。 那扇饱经蹂躏的木门,在最后一根红绳断裂的瞬间,失去了所有阻挡的力量。 它,无声无息地,向内缓缓敞开了一道缝隙。 惨淡的月光从门缝涌入,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冰冷的、空无一物的光带。 门外空空荡荡,但在几秒钟之后,我看到一只脚出现在门口。 我当时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感觉下一秒刘老爷子血葫芦一样的身影就要出现在门口。 “不……不……” 突然一只手彻底的推开了门。 伴随着那木门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在黑漆漆的夜色之中一声鸡鸣撕开了整个夜空。 与此同时,父亲那张沧桑的脸出现在了门口,他红着眼眶,胡子拉叉的模样就像是三天没有合过眼了。 “儿啊!” 听到父亲的声音之后,我顿时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一股久违的疲惫感自心头袭来,我再一次晕厥了过去。 不过这一次我并没有见到那些可怕的梦魇。 当我这第2次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依旧躺在火炕上,母亲泪眼婆娑的为我擦拭着身体。 炕上的那些制服和红线已经不见了踪影,若不是我瞟见那几根蜡烛还立在桌子上,我甚至以为自己做了一个连环梦。 一个可怕的梦中梦。 母亲见我醒了,她红着眼眶一把抱住了我。 母亲在第一声啜泣着,她的声音惊动了在门口抽闷烟的父亲。 满脸疲惫的父亲走进了屋里,与此同时,一个皱纹堆垒的白胡子老头就站在父亲的斜后方。 “吉人自有天相,这孩子总算是挺过来了!不过这个事情还不算完,必须得把下面的东西彻底处理掉!” 我不明白那个白胡子的老头的意思是什么,却看着父亲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 不大一会儿功夫,院里其他的邻居也都到场了,他们轮流摸了摸我的脑袋。 嘴里不停的说着吉祥话,眼神却躲闪着窗外那片废墟。 院外突然响起柴油机的咆哮。 一辆黄色推土车和一辆满载湿土的卡车蛮横地开进院子。 推土机铲刀扬起,狠狠砸向刘家坍塌的凶屋。 砖石瓦砾在钢铁下粉碎,烟尘腾起,带着腐朽的土腥味。 那个吞噬一切的炕洞,在废墟中像深褐的疮疤。 翻斗卡车倾倒湿土,“哗啦”巨响,瞬间淹没了地基,填平了炕洞。 白胡子老先生登场,旧衫污渍斑斑。 他手持刻满诡异符号的暗沉桃木剑,剑尖串着三张蠕动朱砂符。 踏着扭曲步伐,口诵刺耳呓语。 猛地撒出一把腥臭发霉的“阴米”,符纸无火自燃,腾起惨绿冷焰,瞬间凝成三滴暗红血珠悬于剑尖! 符纸无火自燃,青烟袅袅。 法事毕。 父亲和邻居们抬进一棵碗口粗的柳树,根部裹着巨大土坨。 父亲等人抬来碗口粗柳树,树根土坨巨大湿黏,竟缠绕着几缕乌黑油腻长发! 深坑挖开,泥土泛黑带渣。 柳树入坑,回填之际,老先生枯爪如钩,狠狠抓向树干! “嗤啦!” 指甲深陷树皮,他嘶吼出一个非人音节。 “镇——!” 柳枝剧颤呜咽,一股浓烈墓穴恶臭自地下爆出又被压回。 树干留下五道污浊抓痕,如同活体封印,死钉在凶地之上。 说来也怪,院中压抑的气氛似乎真的松动了。 那棵柳树,像一个活着的封印,杵在填平的凶地上。 母亲红着眼告诉我。 我高烧昏迷三天,胡言乱语,大夫束手。 父亲去十里铺观音庙跪求一天,才请来这位老先生救命。 自那以后,噩梦真的消失了。 血色童年被深埋,我埋头苦读,只为高考逃离。 多年后,高考放榜那晚。 闷雷在墨云里滚动,酝酿着一场迟来的暴雨。 窗外漆黑如墨,只有雨点开始敲打窗棂。 我坐在桌前,心跳如鼓,等待着决定命运的分数消息。 突然——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瞬间将院子照得亮如白昼! 就在那刺目的电光中,柳树的轮廓在暴雨中狂乱摇摆。 而柳树粗壮的树干旁,紧贴着,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人影! 闪电只持续了一瞬,黑暗重新吞没一切。 但那一瞥,已足够! 破旧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眼窝深陷如黑洞,嘴唇紧抿,面无表情。 是小东!是小东! 第十章 再见小东 因为查分数的人实在是太多,我们根本就挤不进去,所以便选择第2天再查。 浑浑噩噩回到房间,窗外雨声密集如鼓点,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躺在床上,身体疲惫至极,意识却像惊弓之鸟,在恐惧的边缘挣扎。眼皮沉重地合上,黑暗涌来。 意识猛地一沉!仿佛跌入滚烫的油锅! 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闷热瞬间包裹全身! 刺眼的阳光灼烧着眼皮,蝉鸣聒噪得如同金属摩擦! 我猛地睁开眼——又是那个午后! 铁蛋、二毛、小柱就站在身边,脸上是熟悉的、混合着顽皮和一丝不安的表情。 地上,那个瘪了气的旧皮球静静躺着,仿佛从未离开过。 “传我!” 二毛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莽撞。 他抬脚,对着滚来的皮球狠狠一踢! 角度刁钻, 皮球划着弧线,不偏不倚,骨碌碌滚过青砖地,滚过那道阳光与阴影的分界线。 最后,“咚”一声轻响,撞在东房那扇贴着惨白“奠”字的门板上。 然后——顺溜地从门板底缝滚了进去,消失在门后的黑暗中。 空气瞬间凝固。 蝉鸣依旧刺耳,阳光依旧毒辣,但一股寒意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又是这样! 一模一样的轨迹,一模一样的结局! 我下意识地想后,但一只冰凉的小手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是小东。 他脸上那点不安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近乎执拗的神情,力气大得惊人。 “一起,进去拿球。” 他的声音干涩,不像孩子。 “不!放开!” 我挣扎,恐惧让我浑身冰凉。 但小东的手像铁钳,不容分说地拽着我,朝着那扇贴着惨白“奠”字、仿佛择人而噬的漆黑门缝走去。 铁蛋和二毛像是被定格的雕像,脸上残留着惊愕,眼睁睁看着我们接近那扇门。 门缝里透出的黑暗,像一张贪婪的嘴。 被小东硬拖着,我踉跄着撞进了那片浓稠的黑暗里。 “砰!” 身后传来一声沉重、决绝的闷响。 那扇门,在我们踏入的瞬间,竟自己死死关上了。 最后一丝灼热的阳光被彻底斩断。 绝对的黑暗只持续了一瞬。 灵堂中央,那盏长明灯的火苗,毫无征兆地疯狂跳动起来。 不是摇曳,是乱舞。 幽绿的火光像被无形的手肆意揉捏、拉扯,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投下扭曲狂乱的巨大黑影,整个空间的光影都在癫狂地抽搐。 与此同时,一股刺骨的阴寒瞬间包裹全身,仿佛坠入冰窖。 刚才门外的酷热被彻底吞噬。 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雾。 嘎吱…嘎吱…嘎吱… 木头摩擦的呻吟。 是那口停在屋子中央蒙着厚厚灰尘的漆黑棺材! 它的盖子,正随着那声音,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向上跳动! 就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正耐心地、一下下地顶着棺盖,想要挣脱出来。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血液都要冻结。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混乱中,嘎吱声猛地一停。 然后是一声更刺耳的摩擦——那沉重的棺盖,竟然缓缓地、自行滑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里是更深不见底的黑暗。 小东松开了我的手。 他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目光死死锁定了那个静静躺在棺材阴影旁的瘪皮球。 那个滚进来的、该死的球! 他迈开腿,脚步有些虚浮,但目标明确地朝着皮球走去。 他的背对着我,也背对着那口滑开缝隙的棺材。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个球上,仿佛那是逃离这噩梦的唯一钥匙。 灵堂里死寂无声,只有长明灯幽绿的火苗在无声地疯狂跳动,将小东的影子在墙壁和棺材上拉扯得扭曲变形。 他走到棺材边,离那漆黑的棺木只有一步之遥。 弯下腰,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个脏兮兮的皮球。 就在这一刻! “嘎吱——!”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骤然响起! 那口沉重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漆黑棺材盖,猛地向上掀起了一条更宽的缝。 那缝隙如同怪物咧开的嘴,里面是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 然而,弯腰的小东对此毫无察觉!他的眼睛只盯着地上的球! 就在他的指尖碰到冰冷皮球的瞬间—— 一只苍白、枯瘦、布满青灰色暗斑的手,猛地从棺材那道黑暗的缝隙里伸了出来! 那速度快得如同毒蛇扑咬! 它精准地、死死地攥住了小东弯下腰时暴露的脚踝! “呃?!” 小东的身体猛地一僵,弯到一半的腰瞬间定住。 那只苍白枯手的力量大得惊人,如同冰冷的铁钳,深深嵌进他的皮肉!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惊呼。 “小东!” 我像疯了一样扑过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他! 但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只手猛地向后一拽! 小东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拖倒! 他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那拖拽的力量带来的恐惧已经压倒了一切。 “啊——!” 他终于爆发出凄厉到非人的惨叫,那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恐惧和剧痛。 他的双手在空中疯狂地抓挠,十指痉挛着抠向地面,指甲在布满灰尘的青砖上刮出刺耳的“嗤啦”声,留下几道带着血痕的浅印。 他被拖得头朝下,脚踝被那只手死死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向棺材那道咧开的黑暗缝隙。 他拼命地扭动身体,另一条腿死命地蹬踹着棺木的边缘,布鞋在漆黑的木头上徒劳地踢打、摩擦。 “救我。” 他的哭喊撕心裂肺,充满了最原始的绝望。 他看向我的眼神,如同坠入深渊的羔羊,每一寸瞳孔都写满了哀求,那目光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头。 我扑到了棺材边,双手不顾一切地抓向他的胳膊。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他被汗水浸透的布料! “砰!” 一声沉重得如同巨石落地的闷响! 就在我指尖碰到小东的刹那。 那掀开一条宽缝的沉重棺盖,毫无征兆地、带着一股阴冷的劲风,猛地向下砸落! 它合拢的速度快得惊人。 “不——!” 我的吼声几乎要冲破喉咙。 棺盖狠狠砸下,严丝合缝! 第十一章 棺吃人 我的指尖甚至能感觉到棺盖落下时带起的风压,冰冷刺骨。 小东那只拼命蹬踹的脚,还有他绝望伸向我的手,瞬间消失在厚重的棺木之后。 最后看到的,是他那双因极致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咚!” 棺盖与棺身彻底闭合,发出一声沉闷的、仿佛宣告终结的巨响。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灵堂。 只有长明灯幽绿的火苗还在无声地、癫狂地跳跃。 它将棺材巨大的阴影投在墙壁上,像一座冰冷的坟墓。 但下一秒—— “砰!砰!砰!砰!砰!” 棺材内部猛地爆发出疯狂而密集的撞击声。 不是拍打,是撞击! 是拳头、是手肘、是膝盖、是头颅,用尽全身力气、带着濒死的绝望,狠狠砸向厚重的棺盖和棺壁!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小东的嘶吼从棺材内部传来,声音闷重、扭曲、充满了非人的痛苦和极致的恐惧。 那不再是人的声音,更像是困兽在绝境中发出的最后哀嚎。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骨头与硬木碰撞的闷响,听得人头皮炸裂,心胆俱寒。 “小东!小东!坚持住!” 我发疯似的用拳头砸向棺盖,用肩膀去撞那冰冷坚硬的木头,指甲在漆面上刮出道道白痕。 但棺盖纹丝不动,沉重得如同山岳。 我的撞击和呼喊,在那疯狂的内部撞击声面前,显得如此微弱和可笑。 撞击声越来越弱,越来越稀疏…… 最后,只剩下几声如同垂死小兽般的呜咽,还有指甲在棺木内壁上无力的、断断续续的刮擦声。 “嚓…嚓…嚓…” 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比之前的任何嘶吼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它像一根冰冷的针,一点点刺穿耳膜,扎进大脑深处。 然后,连这最后的刮擦声,也彻底消失了。 死寂。 比之前更沉重、更粘稠的死寂瞬间填满了灵堂。 只有我粗重混乱的喘息声,和长明灯幽绿火苗无声癫狂的舞动,映照着那口仿佛在黑暗中狞笑的棺材。 然而就在我以为一切都结束时。 “咯吱…咯吱…咯吱…” 一种新的声音,从棺材内部极其清晰地传了出来。 那不是撞击,也不是刮擦——是咀嚼。 缓慢、粘腻、带着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声和某种撕扯皮肉的声响。 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冰冷的蛆虫在脑髓里蠕动。 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贪婪。 我的胃袋猛地痉挛,一股冰冷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头皮像过电般炸开,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不……不……” 我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 远离那口棺材!必须远离! 就在我踉跄后退的瞬间。 噗! 长明灯那幽绿的火苗,毫无征兆的熄灭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我的双眼根本来不及适应。 我像被扔进了墨汁的深渊,伸手不见五指。 那令人作呕的咀嚼声在黑暗中显得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我凭着最后一点残存的记忆和求生本能,手脚并用地在冰冷的地面上摸索,朝着记忆中大门的方向疯狂退去。 后背猛地撞上了坚硬的木板。 门!是门! 我心中狂喜,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转身。 双手疯狂地在粗糙的木板上摸索着门闩的位置。 找到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去拉。 “噗!” 那该死的长明灯,毫无征兆地,又亮了起来! 幽绿的光芒瞬间重新笼罩灵堂,刺得我眼睛生疼。 然而,当我看清眼前的景象时,血液瞬间冻结! 他大爷的,我摸到的根本不是门板! 我正死死抓着的,是那口漆黑棺材冰冷粗糙的侧面。 而我的脸,离那口棺材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棺材盖上的厚厚灰尘,甚至沾在了我的指尖和鼻尖上。 更恐怖的是。 就在我的正前方一个巨大、暗灰色的“奠”字印入我的眼帘! 我根本没有退到门口! 我竟然……退回到了棺材旁边! “嘎吱……” 那沉重的棺盖,在我惊恐的注视下,又缓缓地滑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混合着陈腐、血腥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腥恶臭,扑面而来! 缝隙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不” 极致的恐惧终于冲垮了堤坝? 我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猛退! 那一瞬间,身体突然失去平衡,重重向后摔去。 后脑勺没有撞上冰冷坚硬的地面,反而像是跌入了一片虚空。 意识猛地一沉!仿佛从万丈悬崖坠落! “嗬——!” 我猛地睁开眼,下一秒却从床上弹坐起来! 空气之中弥散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我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此时刚过凌晨四点,这也就意味着我躺在炕头睡了5个小时。 空气中弥漫的气味让我感觉作呕,因为我满脑子都是那口棺材,咀嚼小东尸骨的声音。 我实在忍不住了便从炕上跳了下来,跑到门口拿着痰桶便是一阵干呕。 耳边则是轰隆隆的雷鸣声,刺目的闪电,一下一下的撕裂夜空。 因为我晚上并没有吃什么东西,也就吐不出来什么东西,折腾了半天,就差把胃液吐出来了。 放下了手里的痰桶擦了擦嘴,就在我抬头的一瞬间,一到闪电,再次划破夜空。 紧接着那张熟悉的脸,就出现在距离我不到一米的位置上,他和我之间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 那张灰一白的脸上挂着预谋狞笑。 我呆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去见他轻轻的把手放在了玻璃上。 我不确定这薄薄的玻璃能不能保护得了我,我开始下意识的后退,嘴巴微张着想要呼救,但是极致的恐惧让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过在那到闪电结束之后,站在窗外的小东也随之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可是我隐约间看到,不远处的那棵大柳树上飘荡着一条白布。 那条白布就在风雨之中来回的摇曳着。 第十二章 观音庙 我死死盯着窗外黑暗中那条飘荡的白布,心脏几乎要撞出胸膛。 就在这时! 又是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 光芒瞬间照亮了院子,也照亮了大柳树后面一个穿着熟悉碎花衣服的身影。 是母亲! 她就站在树后,闪电映出她惨白的脸,表情空洞得吓人。 更恐怖的是,她双手正抓着那条飘荡的白布,动作僵硬地往自己脖子上套! “妈!!!” 我魂飞魄散,嘶吼冲破喉咙。 什么恐惧都被抛到了脑后。 我猛地拉开房门,不顾一切地冲进倾盆大雨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但我眼里只有树下那个身影! “妈!不要!” 我踉跄着扑向大柳树。 就在我冲到树下的瞬间。 “咔嚓” 雷声炸响,闪电熄灭! 树下空荡荡的! 只有那条湿漉漉的白布,在风雨中诡异地摇晃着。 末端打了个粗糙的绳结,悬在半空下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母亲的影子。 巨大的恐惧和茫然攫住了我。 人呢?刚才明明……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地面,被树根旁一个不起眼的小洞吸引。 那洞口不大,黑黢黢的,但就在我看向它的刹那,洞里竟幽幽地亮起了一点昏黄的烛光! 微弱的光晕在潮湿的泥土洞口摇曳。 就在烛光亮起的瞬间,一张脸从洞口深处一闪而过! 那空洞的眼睛似乎直勾勾地“看”了我一眼! 随即又隐没在洞内的黑暗中,快得像幻觉!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只沾满湿泥、枯瘦如柴的手,猛地从那个小洞里伸了出来。 五指张开,指甲乌黑尖锐,带着一股泥土的腥气和刺骨的阴冷,迅疾无比地抓向我的脚踝! 太快了,我根本来不及躲闪。 眼看着那枯爪就要抓住我的脚脖子。 “滚开!!!” 一声暴喝如同炸雷在我身后响起! 紧接着一道寒光带着破风声从我身侧劈下。 “爸?” 他不知何时冲了出来,手里紧握着家里的菜刀,眼神凶狠决绝! 当时刀锋精准地砍在那只枯瘦的手腕上。 没有砍断骨头的声音,反而像是砍进了一截腐朽的烂木头。 一股浓稠、散发着恶臭的黑血猛地喷溅出来,溅在我的裤脚和泥地上! 那只被砍断的手掉落在泥水里,手指竟然还在剧烈地抓挠! 断腕处喷涌着黑血,飞快地缩回了那个深不见底、闪着昏黄烛光的小洞里,消失不见。 父亲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猛地向后拽离树根。 他胸膛剧烈起伏,菜刀上滴落着粘稠的黑血,眼神死死盯着那个重新陷入黑暗的小洞。 “快走!回屋!” 父亲一把将我拽回屋里,浑身湿透也顾不上换。 母亲脸色煞白,紧紧攥着我的手,眼神惊惶不定。 父亲反锁了房门,搬了把椅子堵在门口,那把沾着黑血的菜刀就横在膝上。 他就那么坐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最呛人的旱烟。 烟雾缭绕里,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风雨飘摇的院子。 就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出去的困兽。 那菜刀,冰冷的铁腥味混合着烟味,成了那一夜唯一真实的气味。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和等待中,一分一秒都无比漫长。 直到天色蒙蒙发亮,雨势才渐渐收住。 父亲掐灭最后一根烟头,声音嘶哑。 “走,去观音庙,找老先生!” 至于高考成绩?此刻谁还顾得上那个。 我们草草收拾,父亲蹬着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载着我一路沉默地向镇外的观音庙奔去。 雨后泥泞的小路湿滑难行,空气里弥漫着草木和泥土的腥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观音庙香火不算鼎盛,雨后更显清冷。 父亲带着我在正殿匆匆上了香,烟雾缭绕中,那慈眉善目的观音像也无法抚平心中的寒意。 父亲让我在原地等着,他自己则急急地去寻找那位老先生的卦摊。 我在原地站了片刻,心神不宁。 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大殿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偏殿入口。 那门扉半开,里面光线幽暗,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 鬼使神差地,我挪动了脚步,朝那偏殿走去。 一踏入殿门,一股混合着陈旧木头、香灰和浓重霉味的阴冷气息瞬间包裹了我,比外面低了不止十度。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缕微光从高处的破窗棂透入,在弥漫的灰尘中形成几道光柱。 然后,我看到了它们。 偏殿两侧,矗立着数尊巨大的泥塑彩绘金刚像。 它们并非宝相庄严的护法神,而是……狰狞! 彩绘早已斑驳褪色,露出底下灰暗的泥胎。 但正因为这破败,更显恐怖。 它们或青面獠牙,或怒目圆睁,赤红的眼珠颜料剥落,露出黑洞洞的窟窿,仿佛能吸走人的魂魄。 肌肉虬结的手臂高高举起各种锈迹斑斑的武器。 金刚杵、降魔杵、锈蚀的宝剑…… 姿势扭曲而充满力量,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神坛上扑下来,将闯入者砸成肉泥! 在昏暗的光线下,污垢和霉斑形成的阴影,让那些怒张的大口和凸起的眼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怨毒和暴戾。 那些怒目金刚黑洞洞的眼窝,似乎齐刷刷地“钉”在了我身上。 我甚至能“感觉”到它们手中沉重的武器在微微震颤,发出无声的嗡鸣! 巨大的压迫感让我几乎窒息。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门框上,发出一声轻响。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就在这时,一只手重重地拍在我的肩膀上! “啊!” 我吓得魂飞魄散,差点瘫软在地。 是父亲。 他脸色铁青,眼神里满是焦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你跑这儿来干什么?快走……我打听到了,当年救你的老先生已经故去了,不过他留下的一个徒弟,咱们赶紧去登门拜访!” 父亲拉着我走出那座令人窒息的偏殿。 就在我即将踏出大殿门槛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那些怒目金刚黑洞洞的眼窝微微转动了一下。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我不敢再看,几乎是逃也似的跟着父亲离开了观音庙。 从观音庙里出来之后,父亲带我拐进了一片居民区。 这里都是联排联动的平房,算得上是靠近城市的贫民窟了,拐进了一条巷子之后,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就是这儿了!” 第十三章 石头 父亲在一扇油漆剥落的旧木门前停下,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抬手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 站在门后的,是一个看起来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他身形壮硕,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布衫,面容清秀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他的眼睛很亮,目光扫过父亲,最后落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 “你们找谁?” “我们…我们找老先生。” 父亲急忙开口,语气带着恳切。 “就是以前在观音庙摆摊,给人看事的那位老先生!” 年轻人沉默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和淡淡的哀伤。 他侧身让开。 “进来吧。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 心猛地一沉。 我们跟着他走进屋里。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却异常整洁。 那股线香的沉静气味更浓了,源头是屋子角落一张小供桌。 桌上没有神像,只摆着一个乌木牌位,前面放着一个古旧的铜香炉,里面插着几支尚未燃尽的线香,青烟袅袅。 “我叫石磊,师父叫我石头。” 年轻人示意我们坐下,自己也在旁边一张旧竹椅上坐定。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师父走了一年了。” 父亲急急追问。 “老先生他…怎么走的?我们前些年还……” “喉癌。” 石头的回答很简短,声音低沉下去。 “发现时已经很晚了。做了手术,切了病灶,但还是……”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望向供桌上的牌位,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师父临走前,已经不能说话了。气管切开,喉咙那里……是空的。全靠纸笔。”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香灰轻轻剥落的声音。 想象着那位能掐会算、帮过我们的老人,最终竟以如此痛苦的方式离世,一股寒意夹杂着酸楚涌上心头。 石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沉重。 “师父常说,窥探天机,指点迷津,终究是逆天而行。他说……这是老天爷罚他,让他把泄露的‘天机’,一个字一个字……都吞回去,再也说不出口。” 屋内那令人窒息的寂静,被父亲急促的呼吸声打破。 他搓着手,眼神在石头和我之间来回逡巡,最终下定决心般开口,声音干涩: “小哥……我们这次来,实在是有难处。老先生不在了,我们……我们只能来求你了。” 石头安静地看着父亲,没有接话。 父亲舔了舔嘴唇,从怀里摸索出一个用旧手帕层层包裹的小包。 他颤抖着手解开,露出里面一叠新旧不一的钞票,小心翼翼地推到石头面前的小木桌上。 “这是一点心意,只求小兄弟能帮我们看看,这孩子……” 父亲指了指我,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他最近……很不对劲。夜里惊梦,白天恍惚,总说看到些……不干净的东西。去了医院,查不出毛病,可人眼看着就瘦了,精气神都没了。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父亲的话语带着绝望的恳求。 石头却仿佛没看见桌上那叠刺眼的钱。 他的目光,再次锁定了我,眉头比刚才皱得更紧了些。 “你跟我来。” 他站起身,走向屋子更深处。 那里光线更暗,只有供桌上香火的一点微光。 他弯腰,从供桌下取出一个沉甸甸、布满斑驳铜绿的旧盆。 盆身很大,边缘铸着两只模糊的兽首耳环。 石头拿着盆,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屋子。 我和父亲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地跟了出去。 只见他走到院子角落一个简陋的自来水龙头下,拧开,接了满满一盆清水。 水流哗哗作响,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他端着那盆水回来,放在屋子中央的地上。 水面因为移动而微微晃动,映着屋内昏暗的光线和我们模糊的倒影。 石头对我示意,指向铜盆。 “双手,抓住盆耳。” 我依言蹲下,双手握住了那两只冰凉的铜耳。 石头走到供桌旁,用指尖从铜香炉里捻起一小撮细腻的香灰。 他站到我身边,对着那盆清水,口中开始低声诵念着一种古老而晦涩的音节。 随着他的低语,他捻着香灰的手指轻轻搓动,灰白色的粉末如同细雪般,星星点点地飘洒在水面之上。 起初,水面只是微微荡漾,倒映的我的脸庞还算清晰。 但随着香灰不断飘落,水面仿佛被搅浑了。 我的倒影开始变得模糊、扭曲,像滴入了墨汁的水墨画。 颜色变得浑浊不清,五官也逐渐难以辨认。 就在这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从抓着铜耳的手心窜上来,瞬间蔓延全身。 浑浊的水影里,属于我的那个扭曲影像旁边,另一个影子悄然浮现! 它更淡,更虚,像是隔着一层油污。 形状极其诡异,像是一个被扭曲的人形轮廓。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它的“头部”,那里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团不断蠕动的混沌暗影。 它紧紧贴着我那浑浊的倒影,两者几乎要重叠在一起,透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感。 “嘶……” 父亲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手指着水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石头的低语戛然而止。他盯着水面那纠缠的两个影子,尤其是那个扭曲的存在,脸色凝重得如同寒铁。 他捻着香灰的手指停在半空,剩余的灰烬簌簌落下。 屋子里只剩下水盆边线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我们三人粗重的呼吸。 良久,石头才缓缓开口。 “不是寻常的冲撞……是命里的劫数。缠得很深了。”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直勾勾的盯着我。 “这东西……沾着你的命气,甩不脱躲不开。是‘夺命劫’。”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我能看到它,但……我未必有本事化解它。师父在时,或许……” 他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清楚。 连他师父那样的高人,最终都落得那般下场,何况是他? 父亲闻言,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声音带着哭腔。 “小哥!求求你!无论如何,想想办法!我们就这一个孩子啊!钱不够我们可以再……” 石头抬手,制止了父亲的话。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叠钱又再次看向水面那令人心悸的景象。 “我可以跟你走一趟……但不一定能帮你化掉此劫,这一切全看你的命数!” 第十四章 石头出面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供桌。 他先是对着乌木牌位恭敬地作了三个揖,低声默念了几句。 然后,从供桌下一个不起眼的藤箱里,小心地取出几样东西。 一叠画着朱砂符箓的黄纸,一个巴掌大小、颜色深沉的古旧铜铃,还有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长条物件,看形状像是一把短剑。 他将符箓塞进怀里,铜铃挂在腰间,那油布包裹则紧紧缚在背后。 动作干净利落,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走吧。” 石头拿起桌上一个旧军用水壶灌满,背在身上,对我们言简意赅地说道。 父亲连忙将桌上的钱胡乱塞回怀里,仿佛那钱烫手,又像是生怕慢了石头会改变主意。 他拉着我,几乎是踉跄着跟着石头走出了这间弥漫着线香和陈旧气息的小屋。 屋外,雨后初晴的阳光刺眼,却驱不散笼罩在我们心头的浓重阴霾。 父亲推着自行车,我和石头沉默地跟在后面。 石头的脚步很稳,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手时不时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铜铃上。 他背上那个油布包裹的轮廓,在阳光下透着一丝冰冷的沉重。 我们重新骑上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父亲蹬车,我坐在后座。 石头自己骑着另外一辆车,车轮碾过雨后泥泞的小路,吱呀作响。 空气依旧带着湿冷的泥土腥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车轮碾过熟悉的泥泞土路,终于回到了我们居住的大杂院。 那场夜雨的痕迹还在,地面湿漉漉的,空气里混杂着泥土和草木的潮气。 我们径直走向院子角落那棵孤零零的大柳树。 风雨过后,柳条低垂,显得更加阴郁。 那条粗糙的白布条,依旧湿漉漉地挂在较低的枝桠上,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像一道不祥的招魂幡。 石头一言不发,目光锐利地扫过树干、布条,最后落在了树根旁那个我曾见过的小洞附近。 他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按在洞旁尚未干透的浮土上。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试探。然而,就在他手指微微用力下压的瞬间。 “哗啦!” 那块浮土连同周围松软的泥土,毫无征兆地向下塌陷了一大块。 一个比之前大得多的、足有成年人巴掌大小的不规则圆洞,赫然出现在我们眼前。 洞口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抓挠痕迹。 石头迅速收回手,眉头紧锁。 他捻起洞口边缘一点潮湿的泥土,凑近鼻尖闻了闻,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些新鲜的痕迹。 “耗子洞。” 石头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丝凝重。 “而且是刚掏的,很急,很深。” 他扔掉手里的土,站起身目光沉沉地盯着那个黑黢黢的洞口,仿佛能看透里面的黑暗。 “这洞钻到了最低下,导致下面的东西被惊醒了。” 这时候石头突然扭头看向我,他的眼神怪异,让我感觉浑身不自在。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石头的嘴角微微的扯动着,他说的下一句话让我瞬间僵硬在了原地。 “从现在的情景看……你应该活不过今晚!” “活不过今晚!” 父亲像被雷劈中,猛地抓住石头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小哥……石头兄弟!你想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石头任由父亲抓着,目光依旧沉沉地盯着那个幽深的耗子洞,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古旧铜铃,发出极其细微的摩擦声。 “这东西被惊醒,又借着耗子洞通了气,凶性已成,锁定了他的命气。” 石头的声音低沉而快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硬碰硬,我这点道行不够看,师父留下的布置也被破了……唯一的生机,是躲!” “躲?往哪躲?” 父亲急切地问,环顾着这阴气森森的大杂院,眼神里满是绝望。 “人多的地方!阳气足够旺盛的地方!” 石头的语速突然间加快。 “这东西再凶,也怕人间的滚滚阳气。人越多,阳气越盛,它就越难精准地找到他,靠近他!” “人多……人多……去……去市里的招待所?人多!” 石头却摇了摇头。 “不行。招待所房间密闭,阳气聚不起来,反而容易形成孤阴。而且夜深人静时……”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大脑飞速运转。 迪厅?舞厅?那种地方人倒是多,但乌烟瘴气,鱼龙混杂,更重要的是,那种地方……阴气也重。 人在其中放纵,神志不清,阳气反而涣散虚弱,更容易被趁虚而入。 “需要阳气足,还得是清醒的、聚集的男人气……” 石头低声自语,手指在铜铃上敲击的节奏快了几分。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定。 “跟我走!”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耗子洞,语气带着决断。 “去哪?” 我和父亲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去玩!” 石头的回答出乎意料,他一边大步流星地往院外走,一边语速飞快地解释。 “去镇上最大的游戏厅!通宵的那种!里面全是打游戏的半大小子和年轻后生,抽烟熬夜,精神亢奋,人挤人,汗味烟味混在一起……那就是最旺的‘活人阳气’!比什么舞厅强百倍!” 去游戏厅?打游戏?在这种生死关头? 父亲和我都愣住了,这法子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 “还愣着干什么!想活命就信我,现在就走!” 走之前石头给父亲留了一个木头雕刻的小佛像,他让父亲把这个佛像就放在洞口。 夜里一旦这个佛像倒下,不管是什么原因倒下的都立马和石头联系。 父亲闻言是磕头如捣蒜,在我们走之前,父亲从那个包里抽出的几百块钱塞给了我。 我明白父亲的意思,既然让人家帮忙,哪有还让别人花钱的道理。 石头已经推着他的自行车冲出了院子,头也不回地低喝。 “跟上!” 我慌忙跳上后座。 石头蹬得飞快,车轮卷起泥水,朝着他来时的方向疾驰。 他并没有直接去镇上,而是七拐八绕,回到了他那间弥漫着线香味的屋子。 一进门,那股沉静的气息稍稍压下了我心中的慌乱。 石头径直走向角落一个老旧的樟木柜子,柜门打开时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一股浓重的樟脑味道扑面而来。 他在里面摸索片刻,拽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但布满了大大小小、密密麻麻补丁的旧衣服。 那衣服颜色灰败,布料厚实粗糙,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第十五章 外出 “去,打盆水,洗洗。” 石头把旧衣服塞给我,指了指院里的水龙头。 “把身上那套脱了,里里外外都换这个。” 我愣住了。这衣服?又破又旧,还带着一股子陈年柜子的霉味,怎么穿? “快点!这是师父留下的旧法衣,年头久了,但上面的‘气’还在,能帮你遮一遮‘味儿’!” 一听是“法衣”,我哪还敢犹豫。 赶紧跑到水龙头下,用冰冷的井水把自己从头到脚胡乱冲洗了一遍,洗掉了一身汗臭和昨夜沾染的泥污。 换上那件打满补丁的旧衣,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 那股陈旧的樟脑混合着淡淡香灰的味道包裹全身,竟奇异地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只是……实在太破了,根本没法见人。 “外面再套你自己的外套。” 石头似乎早有预料,指了指我脱下的那身干净衣服。 我依言套上外套,总算能遮住里面那身“奇装异服”。 晌午的日头毒辣得吓人,白晃晃地炙烤着大地。 石头没带我去任何阴凉处,反而拉着我去了镇外一个空旷无人的小公园。 他找了一块被晒得滚烫的大青石,示意我坐上去。 “晒!使劲晒!” 他简短地命令道,自己则靠在一棵树下,闭目养神,手却始终按在腰间的铜铃上。 我懵懂地坐在那块烫屁股的石头上。 盛夏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像无数根烧红的针扎在皮肤上。 汗水瞬间涌出,浸透了里外两层衣服,尤其是里面那件厚实的旧法衣,更是闷热难当。 我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的鱼,皮肤火辣辣地疼,头晕目眩,口干舌燥。 石头却像入定了一般,纹丝不动。 整整一个下午,我感觉自己快被烤干了,皮肤红得发烫,嘴唇干裂起皮,眼前阵阵发黑。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 石头只在我快晕倒时,递过来那个军用水壶让我抿一小口凉水。 当太阳终于西沉,留下漫天火烧云时,我几乎虚脱地从石头上滑下来,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好了,火气够了。走……去‘避风港’。”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市里最大的“霹雳火”游戏厅,此刻正是最喧嚣的时刻。 还没走近,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各种游戏机的音效、少年们兴奋的呼喊和粗口就混合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扑面而来。 门口霓虹闪烁,进进出出的全是叼着烟、穿着时髦的半大小子和年轻后生。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汗味和廉价香水的味道。 石头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汲取这股混乱却旺盛的“人气”。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锐利。 “跟紧我!别落单!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离开人群!” 他率先推开那扇油腻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更加喧嚣热浪和各种气味的空气瞬间将我吞没。 闪烁的彩灯、晃动的屏幕光影、攒动的人头、震得心脏发麻的低音炮,这里就像一个沸腾的、光怪陆离的异世界。 石头像一尾灵活的鱼,带着我在拥挤喧闹的游戏机和人流中穿梭。 他最终停在了一个相对靠里、但周围机器和人流都非常密集的角落。 这里并排摆着几台“拳皇97”的机器,一群少年正围着一台机器大呼小叫,拍打着按键,战况激烈。 “就这儿。” 石头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噪音里,他指了指旁边一台暂时空闲的机器。 “坐下,玩!或者看!怎么都行,就是别睡!别发呆!保持精神!”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那你呢?” 石头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狡猾的笑容,他一边摩拳擦掌,一边熟练的把钢蹦塞进了机器。 “单挑啊!” 石头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然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手指已经放在了摇杆和按键上。 “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大门五郎!”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成了我的受难时间。 石头这家伙,打起游戏来简直像换了个人。 他操控的那个穿着柔道服的大胖子“大门五郎”,在他手里活了过来。 抓投、地震、岚之山……各种招式信手拈来,时机精准得可怕。 我的草薙京、八神庵在他面前就像纸糊的,被一次次无情地摔打在地,KO的字样不断在屏幕上闪烁。 硬币一枚枚消耗,我的热情也一点点被浇灭。 输了一晚上,输得我手指发麻,眼睛发花,耳朵里全是游戏角色的惨叫声和石头偶尔得意的低笑。 “不打了不打了!” 我甩了甩发酸的手腕,往后一靠,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眼皮也开始打架。 通宵的亢奋劲儿过去,加上白天暴晒的虚脱感一起涌上来,困意像潮水般袭来。 石头瞥了我一眼,看我蔫头耷脑的样子,知道再打下去我非得睡着不可。 他也没强求,只是目光扫过游戏厅深处。 那里,几排大屁股显示器幽幽地亮着,键盘敲击声噼啪作响。 这是是刚刚兴起、和游戏厅开在一起的电脑房。 “困了?走,换个地方醒醒神。” 石头站起身,收起脸上游戏时的轻松,又恢复了那种沉静中带着警惕的状态。 他拉着我穿过依旧喧闹的游戏区,走向那片相对安静些,但同样烟雾缭绕的电脑区。 空气中弥漫着烟味、泡面味和机器散热的焦糊味。 石头走到吧台,跟那个顶着鸡窝头、睡眼惺忪的网管低声嘀咕了几句,还塞了点钱过去。 网管懒洋洋地拉开抽屉,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张没有任何标签的空白CD-R光盘,塞进了旁边一台连着刻录机的电脑光驱里。 石头示意我跟他走到角落一台相对僻静的机器前坐下。 网管很快过来,把那张刚刻好的碟片递给了石头。 “试试这个,保证提神。” 当石头把光盘给我放好之后,我看着他刻意的侧过了脑袋,好像是要故意躲着什么。 刚开始我不明所以,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盯着屏幕,可是当淡粉色的画面,以及丝袜高跟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突然明白了石头的用意。 画面里只有两三个人,穿着很简单的衣服……这对于刚刚高考完的我来说,具有极大的冲击力。 第十六章 杀人了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目光,脸瞬间涨得通红,心脏砰砰直跳。 这一半是本能反应,一半是巨大的尴尬。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石头,压低声音又羞又恼地质问。 “石头!你搞什么名堂!?” 石头正侧着身子,一只手撑着下巴,假装饶有兴致地看着旁边一哥们打《红色警戒》。 另一只手的手指却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快速敲击着,透露出他远非表面那么放松。 听到我的质问,他扭过头,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与之前沉稳截然不同的痞气坏笑,眉毛还故意挑了挑。 “怎么?不够提神?这可是最新‘教学片’,哥们儿够意思吧?专治困倦萎靡!” 他这嬉皮笑脸的样子,和之前那个一脸凝重的“小先生”简直判若两人。 “你……”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这种“提神”方式也太……太离谱了。 刚想让他换掉这让人坐立不安的东西,石头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石头脸上的坏笑瞬间凝固,他飞快地掏出手机,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喂?叔?”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异常清晰。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惊恐到变调,即使隔着手机,我也能隐约听到几个破碎的词。 “……倒了!……倒了!……石头……那个佛……它自己倒了。” “知道了叔。别慌,待在屋里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等我电话!” 他语速极快地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刚才那点尴尬和躁动被一股冰冷的恐惧彻底浇灭。 石头把手机塞回口袋,动作带着一种强压下的镇定。 他看都没再看那播放着“教学片”的屏幕一眼,直接伸手粗暴地按下了光驱弹出键,将那张粉色的光盘退了出来。 “现在没工夫看那个了,精神点!别让脑子闲着!” 紧接着他迅速起身,再次走向那个鸡窝头网管。 两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石头似乎又塞了点钱。 网管撇撇嘴,弯腰在吧台底下翻找。 这次拿出了一张封面印着模糊鬼影、标题血红刺眼的碟片——《乡村老尸》。 石头拿着这张新碟片回来,一言不发地塞进光驱。 屏幕上很快出现了阴郁的水潭、破败的村落、还有那张惨白诡异的……楚人美的脸! 阴森的音乐,恐怖的氛围瞬间取代了刚才的尴尬。 这可比“提神”刺激多了。 我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睡意和杂念被这纯粹的惊悚瞬间驱散,肾上腺素飙升。 石头重新坐下,这次他没有再刻意侧身,而是身体微微绷紧,像一张拉开的弓。 他的左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但我知道,他的指尖正紧贴着那枚冰冷的古铜铃。 右手则放在桌下,似乎按着背后油布包裹的轮廓。 他的目光不再游离,而是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网吧的入口,后门以及每一个光线昏暗的角落。 屏幕上的水潭幽深死寂,浑浊的水面微微波动。楚人美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极其缓慢地从污浊的水底向上“升”起。 她空洞的眼窝仿佛穿透了屏幕,直勾勾地“望”向网吧里的每一个人。 这一幕让我几乎忘了呼吸,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就在楚人美的半个头颅即将完全浮出水面时,一阵叫骂声,突然在我耳边炸响。 “操他妈的!哪个狗日的在下片儿?” 所有人都被惊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染着黄毛、穿着紧身背心、露出花臂纹身的混混,猛地从一台《传奇》的机器前站起来,一脚踹开了椅子。 他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跳。 显然是游戏里被人爆了装备或者PK输了,正憋着一肚子邪火没处撒。 此刻网速的卡顿成了他爆发的导火索。 “老子他妈砍BOSS呢,卡成这B样。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黄毛混混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牛,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开始粗暴地挨个拍打附近上网人的椅背,唾沫星子横飞。 他粗暴地揪起一个看动漫的小胖子的衣领,吓得对方连连摇头。 网管鸡窝头探出头,懒洋洋地喊了句。 “喂!别闹事啊!” “滚你妈的!” 黄毛混混根本不理,继续搜寻着目标。 他那双凶戾的眼睛扫过一张张或惊慌或不满的脸,最终定格在角落最深处一个戴着厚厚黑框眼镜瘦弱男生身上。 那男生过于安静,又坐在角落,在黄毛混混看来就是做贼心虚。 “妈的!就是你个四眼狗!偷偷摸摸下片儿拖网速!” 黄毛混混几步冲过去,一把揪住那男生的头发,粗暴地将他从椅子上拽了下来。 “啊!” 眼镜男生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脸上满是惊恐和茫然。 “我…我没有…我在写作业…” “写你妈!” 黄毛混混根本不信,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真相,他只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 他抡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巴掌扇在男生脸上! “啪!” 清脆响亮! 男生的脸瞬间肿起,嘴角渗出血丝,眼镜被打飞出去,摔在地上镜片碎裂。 “操!让你下!让你卡!” 黄毛混混不解气,又抬起穿着脏兮兮运动鞋的脚,狠狠踹向男生的腹部。 男生闷哼一声,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痛苦地干呕。 周围有人想出声制止,但看到黄毛混混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又都缩了回去。 网吧里只剩下黄毛混混的怒骂声、拳脚落在皮肉上的闷响,以及男生压抑的痛哼。 黄毛混混打上了头,觉得不过瘾,又一把揪住男生的头发,把他往旁边的柜台下面拖。 “让你他妈不长眼!老子今天就给你长长记性!”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霸凌还要持续,甚至有人悄悄摸出手机想报警时—— 变故陡生! 那一直蜷缩着毫无反抗之力的眼镜男生,在被拖过吧台下方那片阴影区域的瞬间,身体猛地一挣! 动作快得不像他刚才表现出的孱弱! 只见他不知何时,手里竟多出了一根约半米长的钢管,并且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一下就戳进了那个混混的肚子里。 “噗嗤!!!” 一声沉闷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盖过了所有游戏音效和音乐! 时间仿佛凝固了。 黄毛混混脸上的暴戾瞬间被难以置信的剧痛和极致的恐惧取代。 他僵硬地低下头。 那根冰冷的钢管深深地捅进了他的肚子里。 第十七章 街头怪事 男生没有拔出来,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握住钢管,猛地向上一挑! 伴随着肌肉和内脏被强行撕裂的“嗤啦”声,黄毛混混的肚子,被那根钢管硬生生豁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团滑腻腻的肠子,混杂着粘稠的血浆,顺着那根钢管和豁开的伤口,“哗啦”一下涌了出来! 一部分直接垂落在地板上,发出“啪嗒”的粘稠声响,更多的则堆叠在他被血水迅速浸透的裤子上! 黄毛混混像一袋烂泥瘫在血泊里,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凸出的眼睛死死瞪着天花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那堆滑腻的肠子暴露在污浊的空气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恶臭。 而那个眼镜男生——此刻他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怯懦学生的影子。 厚厚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瞳孔缩得像针尖,里面燃烧着一种非人的疯狂。 他沾满鲜血的双手,死死攥着那根从黄毛混混肚子里拔出来的钢管。 钢管末端,赫然还挂着一截暗红色的、滑腻腻的肠子。 粘稠的血浆顺着管身滴滴答答往下淌,在地板上砸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瞬间! 四眼仔猛地扭过头。 那双疯狂的眼睛,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竟穿透混乱的人群,精准无比地钉在了我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种纯粹的恶意。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沾着内脏碎屑和鲜血的钢管高高扬起,挂着那截令人作呕的肠子朝着我所在的角落,发疯般猛冲过来! “啊——!!!” 周围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发出凄厉的尖叫。 太快了!太近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双凶恶的眼睛,距离我越来越近。 “砰!!!” 千钧一发之际! 身边的石左脚猛地勾起一把廉价塑料凳,用尽全力朝着四眼仔冲刺的腿脚狠狠踢去! 凳子带着一股劲风,精准地撞在四眼仔的小腿上! “咔嚓!” 塑料凳瞬间碎裂! 四眼仔前冲的势头被狠狠一绊,身体彻底失去平衡,整个人如同失控的麻袋般,脸朝下重重摔倒在地。 他手里的钢管脱手飞出,“哐啷啷”滚出去老远,那截挂在钢管上的肠子也被甩脱,在油腻的地板上拖出一道暗红粘稠的痕迹。 “走!” 我被他推得踉跄着朝那扇油腻厚重的玻璃大门扑去,冰冷的夜风已经透过门缝灌了进来。 就在我以为能逃出生天的瞬间。 身后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充满非人力量的低吼。 那个被绊倒的四眼仔,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姿态,竟然从血泊中弹射而起。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人类的协调感,更像是某种被本能驱动的野兽,目标极其明确——就是我! 他根本无视了距离他更近的其他人,沾满血污和内脏碎块的身体带起一股腥风,直扑向正要冲出大门的我。 “小心!” 石头惊怒交加的吼声炸响。 他反应快到极致,在推我的同时,身体已经顺势半旋,试图用身体挡住那扑来的疯狂身影。 但还是慢了半拍! 那个四眼仔的目标是我,但他冲刺的路线被石头挡了大半。 他没有丝毫闪避或攻击石头的意图,只是凭借那股蛮横的冲力,像一块沉重的口袋“咚”地一声闷响,狠狠撞在了石头的腰侧! 巨大的冲击力让石头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向后一挫,脚下打滑,眼看就要被撞倒! “呃!”石头咬紧牙关,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但他下盘极稳,在这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硬生生稳住了即将倾倒的身体,双臂猛地张开,像一堵墙死死顶住了那个试图绕过他扑向我的四眼仔。 然而,那东西的力量大得超乎想象。 它被石头挡住,喉咙里发出一阵极度焦躁的咆哮。 一双沾满黄毛混混鲜血和污物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箍住了石头的腰。 那力量之大,让石头腰间的衣服瞬间绷紧变形,甚至能听到骨骼承受重压的轻微“咯咯”声。 “跑——!!” 我当时只能机械的执行石头的命令,刺骨的夜风瞬间灌满口鼻,带着夏夜的潮湿和城市特有的浑浊气息。 却无法吹散我身上沾染的血腥味和网吧里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恶臭。 不知跑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我冲出了狭窄的巷道,一头扎进了一条相对宽阔的街道。 然而,脚步却猛地刹住了。 这条本该是夜市、大排档喧嚣的街道,此刻竟空无一人! 路灯昏黄的光线有气无力地洒在空旷的柏油路面上,映出我孤零零的影子,被拉得细长扭曲。 两旁的店铺门窗紧闭,卷帘门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没有车灯,没有行人,甚至连一只野猫、一只老鼠的影子都没有。 整条街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罩子彻底隔绝了。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一个活物。 冷汗浸透了里外两层衣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那件粗糙的法衣,此刻也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层冰冷的裹尸布。 我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 就在这时—— “嗒…嗒…嗒…嗒…” 一阵清晰而急促的脚步声,毫无征兆地从街道的另一端传来!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他们步伐沉重整齐,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急迫感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我像受惊的兔子猛地扭头望去! 昏黄的路灯下,一队模糊的人影正从街道尽头的黑暗中快速显现出来。 不是人! 看清的瞬间,我浑身的血液都冻僵了! 那是一队……纸人! 惨白的、粗糙的糊纸身躯,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哑光。 它们穿着同样用纸糊出来的,那种宽大不合身的对襟孝服。 样式古旧而僵硬,像是刚从坟地里挖出来的陪葬品。 第十八章 车祸 那口沾着湿泥的巨大黑棺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仿佛要将我彻底吞噬。 我想跑,身体却像被冻在了原地。 双腿灌满了铅,沉重得无法抬起分毫。 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勒紧了我的喉咙,连一声尖叫都发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队诡异的送葬队伍,抬着那口不祥的巨棺,越来越近。 纸糊的躯体在移动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力。 棺材的阴影几乎要笼罩到我的头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趴下——!!!” 一声熟悉的咆哮如同惊雷般在我耳边炸响! 是石头!是石头的声音! 这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狠狠刺穿了我被恐惧冻结的脑子。 几乎是本能地,在听到那声音的千分之一秒,我僵硬的身体做出了反应。 不是因为思考,而是源于对石头命令的绝对信任和求生的本能。 我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猛地向前扑倒! 身体重重砸向冰冷坚硬的地面! 就在我脸朝下摔落的同一刹那—— “吱嘎——” 一声尖锐到能刺破耳膜的巨响,撕裂了死寂的夜空。 一股灼热的气浪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猛地从我头顶上方不足半米的地方呼啸而过。 巨大的惯性裹挟着狂风,几乎将我贴着地面掀飞! 我惊恐地、下意识地抬起头。 哪里还有什么纸人?哪里还有什么棺材? 昏暗的路灯下,只有一辆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重型卡车。 它如同失控的钢铁怪兽,带着刺耳的刹车哀鸣和橡胶焦臭,险之又险地停在了我刚才站立的位置! 卡车前轮甚至因为急刹而微微离地,车头因为巨大的惯性还在剧烈地颤抖。 驾驶室里,司机那张因极度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在挡风玻璃后清晰可见,他死死抓着方向盘,大口喘着粗气,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恐惧。 冰冷的柏油路面紧贴着我的脸颊,粗粝的质感带来一丝真实的痛感。 我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全身,里外两层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 那件粗糙的法衣,此刻更像是一块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破布。 石头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我身侧,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急促的喘息。 他那件深色的外套上沾着大片暗红的污迹,脸色苍白得吓人,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起来!别愣着!” 他声音嘶哑低沉,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像拎小鸡一样将我粗暴地从冰冷的地面上拽起,踉跄着拖到路边。 接触到石头手臂传来的真实温度,我那几乎被冻结的血液才开始重新奔流。 狂跳的心脏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支点。 他还在。他冲出来了! 那辆差点碾死我的卡车依旧停在路中央,司机依旧瘫在驾驶座上。 他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眼神涣散大口喘着粗气。 就在这惊魂未定的死寂中,街道的另一头传来一阵不成调的、断断续续的哼唱声。 一个醉汉摇摇晃晃地从昏暗的街角转了出来。 他头发油腻,胡子拉碴,穿着脏兮兮的工装,手里还拎着个空酒瓶。 走路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马路牙子,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 对刚才差点发生的惨祸和路边的我们浑然不觉,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那点廉价酒精带来的虚幻快活。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他摇晃的身影。 下一秒,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再次瞬间冻结。 就在那醉汉身后,不足两步的距离一个“东西”在无声地漂浮着! 那是个女人,或者说,曾经是个女人。 她身上裹着一件湿透的连衣裙,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轮廓。 湿漉漉的长发如同腐烂的海草,一缕缕黏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不断往下滴着暗红色的液体。 最恐怖的是她的脸。 那张脸灰白得像泡胀的死鱼肚皮,嘴唇呈现一种诡异的青紫色。 微微张开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呜咽。 而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没有瞳孔只有浑浊惨白眼仁的眼睛。 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醉汉的后脑勺。 她紧贴着醉汉的后背漂浮,脚尖离地几寸,腐烂的手臂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微微抬起。 沾满血污和淤泥的手指,几乎就要触碰到醉汉肮脏的衣领! “嗬……”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度惊恐的抽气声,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起来。 “别出声!” 石头冰冷的手掌猛地捂住了我的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下颌骨。 醉汉依旧哼着不成调的歌,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空旷的马路中央,摸索着口袋想掏烟。 就在他掏出皱巴巴烟盒的瞬间—— 漂浮在他身后的那个“女人”,突然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结构的僵硬角度,猛地向左侧拧转了一百八十度。 那张灰白肿胀、如同泡胀死鱼肚皮的脸,正正地对准了我。 她青紫色的嘴唇猛地向两侧咧开,撕裂出一个极其夸张弧度。 就在这被那狞笑目光锁死的瞬间—— “轰——!” 刚才那辆停在路中间的重型卡车,车头那对巨大的灯碗“唰”地亮起两道惨白刺目的光柱。 醉汉被强光刺得下意识抬手遮挡,嘴里发出含混的咒骂。 “操…谁他妈……” 话音未落! “砰!”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醉汉的身体像一只被高速投石机砸中的破布娃娃,猛地被撞得离地飞起。 他的四肢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怪异地扭曲。 手里的廉价酒瓶脱手飞出。 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凉的弧线,砰然碎裂在冰冷的柏油路上,透明的液体混着未干的血迹四溅开来。 就在他身体被撞得向前抛飞的刹那,那只沾满暗红血污的手臂突然抬起。 借着醉汉被撞飞的巨大惯性,那只手臂猛地向后一扯。 飞在半空的醉汉,身体在空中被硬生生拽得改变了方向,被硬生生地拖在了车轮下。 第十九章 拦路鬼 “噗嗤……咔嚓嚓嚓——!!!” 一连串令人头皮炸裂的恐怖声音响起! 醉汉的头颅,如同一个熟透后被狠狠摔在地上的西瓜,在沉重车轮碾压的瞬间爆开了! 红的、白的、粘稠的、块状的……混合着碎裂的头骨,在惨白的车灯光柱下迸溅开来。 涂抹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上,形成一滩迅速扩散、触目惊心的污迹。 他的身体在车轮下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四肢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最后弹动了一次,便彻底瘫软下去。 只剩下脖子以下的部分还在微微起伏,但很快也失去了动静。 短暂的安静以后,只有卡车引擎熄火后发出的最后几声“咔哒”呻吟。 以及液体滴落的“滴答”声,那粘稠的暗红正从车轮下汩汩渗出,汇聚成一小片令人作呕的沼泽。 而那个漂浮的“女人”,此刻却低垂了下去。 她湿漉漉的长发垂落,几乎完全遮住了那张泡胀的死鱼脸。 她腐烂的手臂,此刻以一种近乎温柔的姿态,环抱住了那具无头的尸身。 然后,她开始拖动。 女鬼漂浮着,环抱着尸身,极其耐心地将这具沉重的残躯从车底拖拽出来。 路灯昏黄的光线,惨白地打在这幅地狱般的画面上。 无头的尸体,像一袋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一条粘稠,混杂着污秽拖痕。 而在它上方,一个湿漉漉、滴着血水的“女人”漂浮着,长发遮面,无声地环抱着它。 女鬼环抱着无头尸身的手臂缓缓收紧,那腐烂的手指深深陷入冰冷僵硬的皮肉里。 然后,她开始“吸气”。 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街道。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寒意中,一道近乎透明的“影子”,被那股强大的吸力硬生生地从无头尸体的胸腔里“扯”了出来。 那“影子”的形状依稀还能辨认出是醉汉的模样。 但极度扭曲模糊不清,像一团被揉皱浸泡过的劣质宣纸人形。 它没有颜色,只有一种惨淡的介于灰白与透明之间的质感,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这团人形的“影子”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从尸体里一点点剥离。 那模糊的脸上,似乎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极致恐惧和茫然。 嘴巴无声地大张着,像是在发出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只有一种穿透灵魂的、无声的绝望在空气中震颤。 “别动…也别看它的‘眼’这是‘拦路鬼’专在阴时阴日的路上…等替死鬼…” “它们…制造车祸…” 石头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气音,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和某种巨大的痛苦搏斗。 “迷惑生魂…拖入它们的‘路’…像刚才对你那样…让你‘看见’不该看的…引你到死地…” “那卡车…就是它‘引’来的…给醉汉也是给你的‘路’…不过也正是因为它,你才躲过一劫。” 凄惨的车祸很快就引开了警察,人员聚集那女鬼便不见了踪影。 我刚才虽然受到了惊吓,但身体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看起来石头的状态不是很好。 带着石头去了医院,医生得出的结论,石头腰侧的两根骨头有轻微地开裂。 倒是没有断掉不需要做手术,但也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开始好奇地询问石头刚才为什么会那样说。 石头单手扶着腰,笑呵呵地看着我。 “因为纠缠你的那个东西不是昨晚那拦路鬼的对手。”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昨天晚上的东西,你能对付的了嘛?” 石头闻言一拍胸脯说道。 “开玩笑,我可是正经奇门弟子,不受伤的话我昨天不可能让她逃掉。” 石头这让顿时让我一愣。 “那按照你的说法,我们根本不需要逃啊,你直接消灭它多好?” 石头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一样的,这就好比城里人的脚气,只要光着脚去地里跑跑就好了。那东西是你的命,在你的世界里它就是无敌的,但是在外面它就是垃圾。” “那……那我就该死嘛?” 我这话一出,石头突然瞪大眼睛,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你可以去死嘛……只要你死了,这宿命就结束了。” 看着石头兴奋的模样,他很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你……你这说的是人话嘛?” “啊呀……快走,现在就准备棺材!” “你他妈疯了?买棺材?给我?” “对!就是给你!” 石头头也不回,拖着我就往医院外面冲,动作幅度之大,引得周围刚下夜班的护士和病人家属纷纷侧目。 “城里人的脚气得靠泥巴治,你这‘命’里的东西,就得靠棺材板压!” 石头一边走一边语速飞快地解释,逻辑混乱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打了一辆出租车,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条老街的尽头。 街道很窄,两旁的店铺大多灰扑扑的,没什么生气。 唯独一家店铺门口,挂着一块褪色的招牌,上面用浓墨写着两个大字。 “寿材”。 这是一家棺材铺。 铺面不大,光线昏暗。 走进去,那股子木头和油漆的味道更浓了,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烛气息。 四壁堆满了各种木材和半成品的棺材板,地上散落着刨花和锯末。 最显眼的是店铺中央,摆放着两口已经上好黑漆的棺材,一大一小,在昏暗中泛着幽冷的光泽。 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头发花白的老头正蹲在地上打磨一块木板。 听到动静,慢悠悠地抬起头。 看到我们这两个浑身狼狈、一个还带着伤的年轻人闯进来。 尤其是石头那急切的眼神,老头浑浊的眼睛里明显闪过一丝错愕和警惕。 “老板,买棺材!” 石头开门见山,声音在寂静的铺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老头放下手里的刨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木屑,上下打量着我们。 特别是石头衣服上的血迹。 “后生仔…给谁用?家里老人?”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不是老人!给他用!就现在!要现货!” 老头。 “……?” 他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凝固了,看看我——一个活生生、虽然脸色难看但明显喘着气的年轻人。 又看看一脸认真不像开玩笑的石头,最后目光落回石头身上的血迹。 老头的眼神从错愕变成了狐疑,再从狐疑变成了“这怕不是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的怜悯和戒备。 第二十章 买棺材 “后生仔…” 老头斟酌着用词,语气带着劝阻。 “这东西…不能乱买乱用的…不吉利。而且,好棺木都是要提前订做的,讲究尺寸、木料、上漆…” “不用讲究!” 石头不耐烦地打断他。 目光在店里逡巡,很快锁定了角落里一口看起来相对小一些、漆面也薄一些的棺材,那似乎是店里最便宜的薄皮棺。 “就那口,看着就行!让他试试!” “试试?” 我和棺材铺老板异口同声地惊呼出来。 老板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试…试棺材?活人…试棺材?”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打棺材打了一辈子,头一回碰上这种要求。 这已经不是不吉利了,简直是邪门! “对!试试大小!合不合身!” 石头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在给我挑一件外套。 “老板,帮个忙,把盖子掀开!” 老板的脸都绿了,连连摆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使不得使不得啊后生仔!这是要折寿的,要遭报应的,我这铺子还要做生意…” “钱!加钱!” 石头二话不说,又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拍在旁边的木料上。 “快!掀开!救人命呢!” 老板看着那几张钞票,又看看石头那带着点疯狂的眼神。 再看看我这个被这诡异要求吓得不知所措的当事人。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或许是出于对“疯子”的畏惧,也或许是那几张钞票起了点作用。 他叹了口气,嘟囔着“造孽啊…真是造孽…”,慢吞吞地挪到那口薄棺旁边。 “嘎吱——” 沉重的棺材盖被老头费力地推开了一条缝隙,一股混合着劣质油漆和木头陈腐气味的冷气扑面而来。 棺材内部是粗糙的原木色,没有内衬,显得异常简陋和冰冷。 “快!进去试试。” 我不情不愿地躺了进去,粗糙冰冷的棺木紧贴着我的后背。 狭窄的空间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仿佛四面八方的黑暗都在无声地挤压过来。 “怎么样?大小合适吗?” 合适?我他妈躺在棺材里你问我合不合适? 一股荒谬绝伦的愤怒混杂着深入骨髓的恐惧,让我差点破口大骂。 但我死死咬着牙,想起石头的叮嘱,硬生生把骂声咽了回去,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挤…挤得慌…” “挤点好!挤点说明严丝合缝!” 石头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点满意。 “头脚顶不顶?” 我试着微微动了动,肩膀和脚踝立刻蹭到了粗糙的木壁。 “…顶…顶到了…” “行,说明长度也正好!老板,就这口了!” 石头拍板的声音干脆利落,仿佛在菜市场挑了个新鲜的冬瓜。 棺材铺老板的脸皱得像颗风干的核桃,眼神里充满了“我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的绝望。 他哆嗦着手,看着石头又拍在木料上的几张钞票,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后生仔…这…这口薄棺…三百八…” “成!给你四百不用找了……只是麻烦老板,帮我们送到这个地方。” 他飞快地报出了我老家的地址。 老板也是无奈了,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送是可以送的,现在就可以送……只不过这小兄弟是不是要出来?” 我闻言刚要准备爬出棺材,石头却一把将我推了回去。 “不用不用,他就在棺材里呆着挺好……用你后院停的大金杯车,连潼关才带他一并拉回去!” “啥?” 我当时就好像是诈尸了一样,直接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石头笑呵呵的看着我,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颗麦丽素,不带我说话,他直接将那颗麦丽素塞进了我的嘴里。 他大爷的,这麦丽素怎么一股腥气呢? 我刚准备把它吐出来,但是那玩意儿却直接在我的口腔里融化了。 “你给我吃……” 我当时的话还没有说完,却突然看到门头上有一张脸一闪而过。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困顿之感便席卷心头,下一秒我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意识像沉在冰冷浑浊的水底,挣扎着向上浮动。 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每一次试图掀开都耗尽力气。 身体…我的身体呢?感觉不到! 四肢百骸仿佛被抽空了骨头,只剩下一团混沌的意识,被死死地摁在一个狭小的、坚硬冰冷的容器里。 动不了!完全动不了! 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弯曲,胸腔想要起伏呼吸,却感觉被无形的巨石压住。 周围满是那股浓烈的、劣质油漆混合着陈腐木头桐油气味。 这味道……是那口棺材!我还在棺材里! 绝对的黑暗包裹着我,没有一丝光,没有一丝缝隙。 我拼命想眨眼,想转动眼珠,确认自己是否真的睁开了眼,但眼皮和眼球都像是被冻僵了,根本不听使唤。 只有那无处不在的、令人作呕的棺材气味,无比真实地宣告着我的处境。 “呜…我的儿啊…” 这时一个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这片死寂的黑暗。 妈!是妈妈的声音! 那声音里浸透了绝望和悲伤,就在我“头顶”不远的地方传来。 我的心猛地一缩,巨大的恐慌和想要呼救的欲望瞬间爆炸开来。 妈!我在这里!我没死!快打开!放我出去! 我在灵魂深处嘶吼,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驱动声带,想要张开嘴巴。 可是…没有声音。 喉咙像是被水泥彻底封死!一丝气流都无法通过。 连最微弱的呜咽都发不出来,只有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在死寂中撞击着冰冷的棺壁。 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咚…咚…咚…”声,像是在敲响自己的丧钟。 “唉…多好的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可不是嘛…听说是…横死?在外面撞邪了?” “嘘…小声点…石头先生交代了,不能乱说…” “真可怜啊…他娘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了…” “棺材都钉上了…唉…白发人送黑发人…” …… 更多刻意压低的声音,如同远处飘来的窃窃私语,断断续续地钻进我的耳朵。 是那些邻居,是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他们以为这口薄皮棺材里躺着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不是的!我没死!我还活着!我能听见!我能感觉到!放我出去!石头!石头你个王八蛋!你对我做了什么? 巨大的愤怒和极致的恐惧在我无法动弹的身体里疯狂冲撞,像两头困兽在撕咬。 外面,母亲的啜泣声如同钝刀子,一下下割着我的心。 就在我整个人处于崩溃边缘时,突然一个声音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下午就把它安葬吧!” 第二十一章 午夜惊魂 听到这个话之后,我当时感觉自己的脑子都炸了,我难道要被他们给活埋了吗? 我还活着,我没有死。 仅存的求生意识,让我开始拼命的挣扎,但不论我如何努力,身体就如同一摊烂泥一样无法动弹。 紧接着我又听到了父亲的叹息声,空气之中传来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还是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停尸三天再下葬,我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 父亲的话让我心里稍稍有些宽慰,但紧接着石头的声音再次传来。 “那是老人的规矩,他算是夭折……而且不埋的话,怕夜长梦多!” 父亲再次叹了一口气。 “孩子都已经这样了,我怕什么夜长梦多,今天晚上就让他在家多待一天吧!” 这时候也传来了母亲的啜泣声。 他轻轻的拍打着棺木,用悲凉的语气哀求着石头。 “就让孩子在家多待一天吧,明天再下葬也不迟……我的儿呀!” 母亲的哭泣声就好像一根钢针一样插进了我的心里,我顿时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碎了。 母亲的哭泣声持续了很久。 而我也不知道是因为长时间缺乏营养,还是受到了其他的影响,总之不知不觉间有昏死的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再次挣扎着浮出冰冷的深渊。 这一次,是被活活冻醒的。 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比之前更甚。 仿佛我不是躺在棺材里,而是被直接塞进了冰柜的冷冻层。 每一寸皮肤都像被无数根冰针反复扎,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 之前还能听到的啜泣声和叹息声,此刻全都消失了。 晚上。 一定是深夜了。 爸妈和邻居们,大概都去休息了。 他们以为里面躺着的,只是一具等待下葬的冰冷尸体。 绝望像冰水一样浸透了我。 比寒冷更甚的绝望。 明天…明天就要被活埋了。 而我,清醒地感知着这一切,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一声呼救都无法发出。 我会在黑暗且狭窄的泥土深处,活活窒息,活活饿死,活活腐烂。 石头…石头你个混蛋。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让我在清醒中体验活埋? 恐惧和愤怒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心。 我拼命地想要挣扎,想要嘶吼,想要用头去撞那该死的棺材板。 但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徒劳……我真的要死了。 就在我的心逐渐变的平静和绝望之际。 “咯吱…”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刮擦声,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 声音的来源,就在我头部正上方的棺材盖边缘。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那是什么?老鼠?虫子?还是…别的什么? “咯吱…吱嘎…” 声音又响起了,这一次更清晰,也更用力。 带着一种…指甲刮过硬物的质感。 在这静的吓人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的瘆人。 有人在动棺材盖!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绝望的黑暗。 难道是爸妈不放心,深夜又来看我? 或者是石头良心发现,来救我了? 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冰冷的绝望。 我几乎要哭出来。 得救了,终于得救了! 快!快打开!我在这里!我没死! 那刮擦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摸索着力点。 “嗤啦——!” 一声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猛地响起。 伴随着某种金属硬物插入缝隙的撬动声,棺材盖被撬开了一条缝隙。 一丝微弱的光线,如同利剑般刺破了浓稠的黑暗,斜斜地照射进来。 那光线很暗,带着昏黄的暖意,像是从一盏旧油灯或者手电筒里发出来的。 但这束光,对于在绝对黑暗中煎熬了不知多久的我来说,无异于天堂的圣光! 我当时激动得灵魂都在颤抖。 眼睛贪婪地追随着那束微弱的光线。 快!再撬开一点!让我看到你!救我出去! 缝隙在金属硬物的撬动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一点点艰难地扩大着。 更多的光线透了进来,照亮了棺材内部粗糙的木纹,也照亮了我鼻子前方一小片狭窄的空间。 我能“看到”光线中漂浮的细微尘埃。 得救了!真的得救了!我几乎能感觉到新鲜空气涌入的清凉! 就在我欣喜若狂,以为下一刻就能看到救援者关切的脸庞时—— 一张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条被撬开的缝隙外。 它挡住了那束救赎般的光线! 那张脸…那张脸… 我狂喜的心跳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骤然停止。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空,凝固成了冰渣! 小东! 棺材盖被彻底掀开,沉闷的“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震得棺木嗡嗡作响。 冰冷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带着泥土和腐朽木头的气息。 他低着头,脸几乎悬在我的脸上方,距离近得我能数清他脸上每一处不自然的细节。 那张脸灰败得像蒙了一层死气沉沉的尘土,皮肤在昏黄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蜡质的、不透明的质感。 那仿佛不是血肉,而是劣质的石膏。 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没有眼白,只有两颗浑浊的漆黑玻璃珠。 直勾勾地嵌在眼眶里,凝固着一种非人的空洞。 嘴角被粗糙的黑色麻线歪歪扭扭地缝合着,勒进皮肉,形成一个僵硬诡异的弧度,像是凝固在嘲笑,又像是在无声地哀嚎。 没有呼吸,没有温度,只有一股混合着泥土和淡淡腥气的冰冷气息,沉沉地压下来。 他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嗅。 那张可怕的脸,带着死亡的气息,一寸一寸地向我压下来。 我魂飞魄散! 想闭上眼睛,想扭开头,想尖叫着逃离! 但身体像一块被冻透的石头,连眼皮都无法合拢一丝一毫。 我只能睁大着因极度恐惧而几乎爆裂的眼球,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缝合的嘴。 那双空洞的黑眼珠,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缓慢地逼近我的脸。 毫无生气的皮肤,几乎要贴上我的鼻尖。 那张缝合的脸悬在我上方,凝固着死亡的空洞。 他浑浊漆黑的眼珠,像是两枚冰冷的石子,死死地“嵌”在我的脸上,一眨不眨。 没有呼吸拂过我的皮肤,只有一股沉甸甸的、带着土腥味的寒意,沉沉地压下来压得我胸腔都要裂开。 他在看。 用那双非人的眼睛审视着我灵魂。 第二十二章 上路 时间在绝对的恐惧中被拉得无限漫长。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我的眼球因为无法眨眼而干涩刺痛,几乎要爆裂开来。 冷汗浸透了寿衣,冰冷地贴在背上,像无数条滑腻的蛇。 我调动起全部的意志。 将自己想象成一块真正的朽木,一片真正的死肉。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恐惧。 他灰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有那被黑线粗暴缝合的嘴角。 似乎……似乎更僵硬地向上拉扯了一丝?是错觉吗? 就在我感觉自己的精神即将彻底崩溃。 伪装就要被那无休止的凝视撕碎的瞬间,那张脸极其缓慢地向后缩了回去。 冰冷的压迫感随之减轻了一分。 他直起了身体,整个灰暗的身影重新落回棺材边缘的昏黄光影里。 他居高临下地、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空洞的眼窝扫过我毫无生气的脸庞。 然后,他无声无息地向后退去,身影融入了棺材板外更深的黑暗里。 脚步声。 极其轻微、拖沓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夜里响了起来。 一步…两步…声音在远离,朝着门口的方向。 走了? 他…走了?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弓弦,在这一刻骤然松弛。 巨大的虚脱感瞬间淹没了全身,比之前的寒冷和僵硬更甚。 得救了……他信了……他没发现…… 狂喜的后怕还没完全升起—— “呼!” 一股冰冷、带着浓重土腥和腐朽气息的风猛地灌进棺材! 棺材板边缘的昏黄光线,瞬间被一个庞大的黑影完全遮蔽! 那张脸! 小东的脸突然重新出现在缝隙上方! 这一次,他离得更近。 灰败的、蜡质的鼻尖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 最恐怖的是—— 他那双原本完全漆黑、空洞凝固的眼珠,此刻竟然……竟然微微地眯了起来。 眼缝极其狭窄,里面依旧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但那眯起的弧度,组合成了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 那不是人的表情!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我眼底深处,那瞬间松懈时未能完全藏好的短暂惊悸。 紧接着,他突然就翻进了棺材里。 “嘎吱…” 沉重的身体直接压了下来,像一块刚从冻土里挖出来的巨大冰块狠狠砸在我的身上。 彻骨的冰冷瞬间穿透了薄薄的寿衣,侵入骨髓。 那重量几乎要将我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都挤压出去。 他侧着身,紧紧挨着我躺下。 棺材内部本就狭窄的空间瞬间被塞满,我们几乎是脸贴着脸。 冰冷的皮肤紧挨着我的脸颊,那股浓重的土腥和淡淡的腐败气息直接钻进我的鼻腔。 他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钉”在我的脸上。 那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眼眶周围细微的纹理。 然后,他那根同样冰冷僵硬的手指,缓缓地抬了起来。 那根手指,越过几乎不存在的间隙,悬停在我的嘴唇前方。 指尖带着墓穴的寒气。 他没有说话——那张被黑线粗暴缝合的嘴也根本不可能说话。 他只是维持着那凝固的、非人的“笑”,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珠盯着我。 然后,那根悬停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左右晃动了一下。 一个无声的、冰冷刺骨的命令: 嘘——别出声。 那根冰冷僵硬的手指,像一截冻硬的铁条悬停在我的唇前,散发着无声的威胁。 时间,在棺材里那令人窒息的狭窄空间和身边“室友”的冰冷凝视下,变成了最残酷的刑罚。 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我不敢有丝毫异动,连眼珠都不敢转动分毫,只能僵直地“扮演”一具合格的尸体。 承受着那穿透骨髓的冰冷和足以逼疯人的死寂。 黑夜漫长如永劫。 我听着自己那几乎不存在的心跳,数着外面可能根本不存在的风声。 感觉身体从最初的僵硬冰冷,逐渐变得麻木仿佛真的在向一具尸体转化。 唯有意识,在极度的恐惧和寒冷中,异常清醒地感受着每一分每一秒的折磨。 本来飞走的棺材盖,不知为何再次回到了我的面前,也就在天马上要亮起的时候,我的眼前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外面终于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先是几声遥远的鸡鸣,划破了死寂。 接着,是隐约的人声,脚步声,锅碗瓢盆轻微的碰撞声……属于活人的、清晨的躁动,如同天籁般隐隐传来。 天亮了! 狂喜如同电流瞬间击穿了我麻木的神经。 得救了! 这噩梦般的棺材,这恐怖的“室友”,终于要结束了! 我几乎能想象到母亲红肿着眼睛推门进来,父亲疲惫地张罗着……只要他们一开棺。 然而,这份狂喜还没来得及升腾,就被现实狠狠浇灭。 那根悬在我唇前的手指,依然冰冷地停留在那里,纹丝不动。 小东……他还在这里! 他没有因为天亮而消失,没有因为外面的人声而退去。 他依旧像一尊冰冷的石雕,牢牢地“钉”在我的身边。 用那双非人的眼睛监视着我,用那根致命的手指封住我最后一丝希望。 上午的光阴在绝望中缓慢爬行。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嘈杂。 我听到了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那悲怆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剐着我的心。 “我的儿啊……你慢点走啊……” 我听到了父亲沉重压抑的叹息,听到了邻居们低声的议论和准备工具的声音。 他们在准备送我上路了。 而我,只能像个真正的死人一样躺着,听着这一切。 身边躺着另一个真正的死人——一个随时可能揭穿我的死人! 终于,沉重的脚步声靠近了棺材。 粗粝的麻绳摩擦着棺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二、三……起!” 伴随着一声吆喝,整个棺木猛地一震,被抬离了地面! 失重感传来,紧接着是剧烈的颠簸。 棺材像一艘破船,在抬棺人脚步的起伏中左右摇晃、上下颠簸。 每一次颠簸,都让我和小东冰冷的身体发生更紧密的摩擦挤压。 那股土腥和腐朽的气息更加浓烈地钻进我的鼻腔。 棺材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第二十三章 活埋 在剧烈的摇晃中,我甚至能听到棺木外车轮滚动的声音。 他们把我抬上了去墓地的车。 车辆启动,更持续的颠簸开始了。 每一次车轮碾过坑洼,都像是要把我的骨架颠散。 每一次转弯,都让我和小东的重量狠狠压向一边。 而贯穿始终的,是那根悬在我唇前的手指。 它随着颠簸微微晃动,指尖那墓穴的寒气,始终精准地停留在距离我嘴唇毫厘之处。 无论棺木如何摇晃,无论外面的哭喊声如何悲切,无论车轮如何碾过通往坟墓的道路。 那根手指,就像一个冰冷的,无声的警告——别出声。你无处可逃。 绝望,如同棺材里弥漫的冰冷死气,彻底淹没了我的意识。 车辆的颠簸终于停止了。 棺木被重重地放下,震得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外面,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嚎,穿透厚重的棺木,像钝刀子割着我的心。 “儿啊……我的儿啊……你让妈怎么活啊……” 父亲的哽咽,邻居们低沉的劝慰,铁锹铲动泥土的“嚓…嚓…”声。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为我送行的、绝望的交响乐。 “下土吧。”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响起,是村里的老执事。 第一锹土,带着沉闷的声响,砸在棺材盖上。 “咚……” 像敲响了一口巨大的丧钟。 紧接着,是第二锹、第三锹…… “咚…咚…咚…”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沉重。 每一次撞击,都仿佛砸在我的胸口,让本就稀薄的空气更加凝滞。 泥土特有的那种裹挟湿气的腥味,透过棺木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 混合着小东身上那股冰冷的腐朽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味道。 “咚!咚!咚!” 泥土的覆盖越来越厚,砸在棺盖上的声音也越来越响,越来越闷。 光线彻底消失了,棺材内部陷入绝对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沉闷。 空气……空气在飞速地减少。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竟然会呼吸。 虽然每次吸气的幅度很微弱,外人几乎是感觉不到的。 因为我现在的身体完全不能动弹,所以这些呼气量已经足够了。 但此时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子,灼烧着喉咙和肺部。 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每一次试图扩张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嗡鸣,视野虽然一片漆黑却在急剧收缩,边缘泛起模糊的、闪烁的黑点。 棺材,变成了一个巨大而且密不透风的蒸笼。 闷热,潮湿,缺氧。 汗水早已流干,皮肤却像被架在文火上炙烤,黏腻而滚烫。 喉咙干得像要裂开,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血腥味。 意识像被投入沸水中的冰块,开始飞速地融化、剥离。 我……我真的要死了。 被活埋……在清醒中……在绝望中…… 就在这彻底的黑暗和窒息即将吞噬最后一丝意识时。 眼前的景象,毫无征兆地……变了。 不再是令人发疯的漆黑棺木。 我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路上。 一条灰蒙蒙的、看不到起点也望不到尽头的路。 脚下的地面是松软的带有灰白色的尘埃,踩上去悄无声息。 四周弥漫着薄薄的、同样灰白色的雾气,像凝固的烟尘。 它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却奇异地不再感觉憋闷。 这是哪里? 黄泉路? 念头刚起前方灰雾的深处,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一座巨大的轮廓。 那轮廓极其巍峨,仿佛亘古存在。 灰黑色的材质,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散发出一种沉重、不容抗拒的威严。 两扇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门扉紧紧闭合着,门缝中似乎透出一点极其微弱、却又穿透雾气的诡异光芒。 鬼门关! 恐惧消失了,绝望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一种认命般的解脱。 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我甚至感觉不到疲惫,感觉不到痛苦,只是不由自主地朝着那座巨大的门关走去。 一步,两步……走在松软的灰烬路上,无声无息。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身后有人。 我微微侧头。 小东。 他就走在我身后半步远的地方。 他没有看我,只是安静地、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像一位沉默的引路人,又像一个尽职的押送者。 他不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跟着。 我走,他也走,我停,他也停。 我们就这样,在灰雾弥漫的黄泉路上一前一后地走着。 前方巍峨的鬼门关轮廓越来越清晰,那灰黑色的巨大门扉如同山岳般压来。 走近了,我才看清门前的景象。 一条长长的队伍,如同蜿蜒的灰色长蛇,从巨大的门扉脚下延伸出来,一直排到雾气弥漫的远处。 队伍里的人影影绰绰,全都低着头,沉默地向前挪动。 他们穿着各异的服饰,但无一例外都透着死气沉沉的灰败。 没有人交谈,没有人张望,只有一片死寂,如同无数沉默的石像在缓缓移动。 队伍行进的速度快得诡异。 明明每个人的步伐都显得迟缓而沉重,但整支队伍却像被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以一种恒定而麻木的速度向前流动。 一个接一个,身影在靠近那巨大门扉时,仿佛被门缝中的暗金光芒轻轻一“吸”,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没入门后更深邃的黑暗里。 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汇入了这条灰色长蛇的末尾。 身体依旧轻盈,麻木地随着队伍向前。 小东依旧如影随形地跟在我身后半步远的地方。 离那巨大的门扉越来越近了。 门扉的材质在近距离下看得更加清晰,是某种非金非石的灰黑色物质。 看起来很像是没有洗过的碳,但不出来什么杂质。 门高耸入雾,根本望不到顶。 就在我几乎能看清门扉上那些纹路细节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队伍的最前端——那扇巨大门扉之下。 一个身影矗立在那里,如同镇守地狱的凶煞。 他极其高大魁梧,几乎有寻常人的两倍高。 身上穿着一件样式极其古拙,好像是用锈蚀金属片拼接而成的“制服”,边缘磨损得厉害。 最骇人的是他的脸——那根本不是一张人脸! 第二十四章 出殡 青黑色的皮肤紧绷着,嘴部向前突出,两颗巨大的獠牙狰狞地从下唇刺出,闪着惨白的寒光。 他的鼻子像被削平了,只剩下两个黑洞。 而那双眼睛在青黑皮肤衬托下,那双锐利凶恶的眼睛得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视着每一个经过即将踏入鬼门关的魂灵。 他手里挥舞着一柄钢叉,钢叉每一次转动,都好像是在丈量着生死的界限。 他如同观音庙里那尊被烟火熏得黝黑的怒目金刚塑像活了过来, 只是更加巨大更加狰狞,浑身上下散发着纯粹的凶戾与威严。 他的目光扫过之处,排队的魂灵头颅垂得更低,身体似乎都缩紧了几分。 硕大的钢叉在他手中缓缓转动,叉尖的寒芒仿佛已经抵在了我的灵魂上。 鬼门关那沉重的门扉缝隙中透出的暗金光芒,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引力,要将我彻底吞噬进去。 身后小东的消失,更让我感到一种彻底的孤立无援,仿佛断线的风筝,只能被这死寂的洪流推向终结。 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踏出最后一步。 就在我即将越过那条无形的界限,踏入夜叉的审判范围时。 突然一只手,带着一种不属于这里的温度,重重地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别过去!再走一步,就真回不来了!” 一个熟悉却异常急切的男声,如同惊雷般在我耳边炸响! 这声音充满了生的气息,与这死寂的黄泉路格格不入。 我浑身剧震,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猛地回头—— 视线所及并非灰雾弥漫的黄泉路。 下一秒,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突然拖住了我的身体。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钩子,狠狠钩住了我的灵魂。 然后以撕裂一切的蛮力,猛地向后一拽! “呃——!!!”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被硬生生从轻盈状态拖拽回沉重躯壳。 眼前的一切景象,如同破碎的镜面般轰然炸裂。 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黑暗,和一种要将胸腔挤爆的、令人疯狂的闷痛! “嗬…嗬嗬……” 剧烈的呛咳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撕裂般疼痛的肺部和喉咙。 稀薄污浊的空气涌入,带着泥土的腥涩和棺木的腐朽味道,却又是如此珍贵!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一片模糊,金星乱冒,剧烈的耳鸣几乎要刺穿耳膜。 但就在这模糊扭曲的视野中,一张脸孔猛地凑到了我的眼前! 那是一张沾满了湿漉漉、黏糊糊的污泥和碎土的脸。 污泥糊满了他的额头、脸颊和鼻子,几乎看不清原本的样貌,只有一双眼睛,在泥污的覆盖下,亮得惊人。 那眼神里充满了焦急、疲惫,还有一种……近乎劫后余生的狂喜! 那带着泥土清冽和某种奇异清甜气息的空气,正是从他破开的棺材缝隙里涌进来的。 他的一只手还扒在棺材边缘,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另一只手似乎刚从我的胸口位置收回,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某种灼热感。 他看到我睁开眼,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光彩。 嘴角咧开一个混杂着污泥和疲惫的笑容。 “欢迎回来!” 没错,这个把我从黄泉路上拽回来的男人正是石头。 天空下着瓢泼大雨,石头并没有打伞,只靠着一柄铁锹,硬生生的将我从土里挖了出来。 我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父母的影子,正在纳闷的时候,石头搀扶着我从那土坑里爬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小节树枝从我的身上滑落,我这才反应过来,压在我嘴边的从始至终都不是什么晓东的手,而就是这一节树枝。 不过这一小节树枝是怎么跑到棺材里的,石头也说不清。 因为长时间没有吃过东西,所以我的身体异常的虚弱,从土坑里爬出来之后,我和石头一样变得无比狼狈。 “我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已经结束了,我甚至都看到黄泉路了!” 石头搀扶着我来到了一片高地,在那里有一些用石头和铁钉支撑起来的一个帐篷。 这个帐篷遭受着雨水的冲刷,但因为整个帐篷是被支起来的,所以里面还算是比较干燥。 石头把我推进了帐篷里之后,我这才发现帐篷里竟然准备了两包衣物,还有一些细软。 这很明显是我家里的东西。 石头脱掉了自己湿漉漉的上衣,甩子甩头发又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随即从角落里拿出两个面包来扔给了我。 “从你下葬的那天起,你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不过你的身份信息都还是存在的,只是在那个大院里不存在了!” 我有些不明白石头的意思。 石头用牙齿开了一袋面包,一边咀嚼着面包一边耐心地解释着。 “那地下的东西我没有办法破解,所以就想了一招金蝉脱壳……不过说实话,后面的事情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原来按照石头的计划,我只需要停尸三天。 等到我被抬出去之后,上了山,石头就会把我从棺材里救出来。 可令石头没有想到的是,被封印在地下的东西竟然会钻进棺材里验证这一切的真假。 因为那东西长期被封印,只能借助小东在外面活动。 小东没有办法判断我是否咽气了,所以才有了那天晚上他爬进棺材里来的一幕。 石头在抬棺材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异常,但是以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将仪式进行下去,并且将我活埋。 按照石头的说法,见过迷倒的那粒药是奇门秘制的断息丸。 当然这东西没有办法让人彻底断息, 而是控制了整个人的身体器官减少消耗从而减弱自身的气息。 这其中也包括心跳,也正是因此才骗过的小东。 因为气息减弱,所需要的氧气也就比较少,所以即便是被下葬,短时间内我也不会出事的。 听到这儿我好奇的看着石头。 “那我被活埋了多长时间?” 石头看了一眼帐篷外面的天空。 “应该有半天了吧……说实话我也很紧张,因为我上山的时候就发现你竟然提前醒了!” 第二十五章 无奈离家 “半天?我感觉像过了几辈子……” 我虚弱地靠在潮湿的帐篷布上,冰冷的触感让我稍微清醒了些。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还没完全褪去,黄泉路上的景象和那狰狞夜叉的目光,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猛地想起石头刚才的话——“那地下的东西…借助小东在外面活动”。 “石头,你说…小东他…还活着?” 石头往嘴里塞面包的动作顿住了。 他沉默了几秒,帐篷里只剩下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和我粗重的喘息。 他缓缓放下手里剩下的半块面包,拿起旁边一块相对干燥的布,用力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泥水,眼神变得异常凝重。 “活着?怎么说呢…如果按我们常人的理解,‘活着’是指心跳呼吸、能说会笑、有血有肉地过日子……那他,早就不是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但你要说他死了,彻底没了那也不对。他还在‘动’,还能‘看’,甚至能‘想’。” “那到底是什么?” 面对我急切的追问,石头深吸了一口气。 “他被‘那东西’缠得太久了,久到他的肉身,已经不再是纯粹的他自己的了。他的灵魂一部分可能早就被消磨甚至被当成了养分;另一部分,则被死死地困在那具躯壳里,成了那东西延伸出来的…一根‘触手’,一双‘眼睛’,一个…提线木偶。”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更贴切的形容。 “他的身体,被那地下的邪祟当成了‘衣服’,或者更糟,当成了一个‘巢穴’。那东西借用他的身体活动,感知外界,执行它的意志。所以,小东的身体还能动,眼睛还能看,但那眼神…你看到了,那根本不是活人的眼神!” 我想起棺材里那张近在咫尺的灰败的脸。 那双漆黑无光、微微眯起的眼睛。 “所以,他是活的尸体?僵尸?” “不完全是。僵尸是死物凭着一口怨气或邪法驱动。他…更像是‘共生’,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寄生’。那东西寄生在他身上,汲取他的生气,扭曲他的存在。他的身体可能还残留着一些基本的生理活动,极其微弱,就像…就像一根即将燃尽的蜡烛,烛芯还在,但火苗早就不是自己的了,被强行注入了一股阴冷的、不属于他的‘鬼火’在支撑着,燃烧着。” 他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悲悯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他现在,就是个‘容器’。一个装着那东西部分意志和力量的、还在勉强运转的‘容器’。不生不死,不人不鬼。他的‘活’,是那东西维持的假象,是他最大的痛苦和束缚。他的‘死’,却因为那东西的寄生而无法真正解脱。他就在这生与死的夹缝里,被那东西一点点地…折磨。” 配合着帐篷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炸雷,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我真的好奇那下面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石头摇了摇头。 “那个窟窿眼已经被我填上了……就在你睡着的第一天,不过填补的过程并不顺利!” 原来在我“睡”着的第一天,他意识到那个窟窿必须立刻填平。 起初谁都当它是普通塌坑,结果第一车水泥倒下去,水泥浆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窟窿深处,连个响动都没溅起。 第二车,第三车……整整六车! 堆起来足以砌堵墙的沉重泥浆,就这么被那黑黢黢窟窿眼儿无声吞噬。 围观的老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说这怕不是通着阴河,或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吃”土。 当时石头就意识到寻常的法子肯定是不行了,看样子想把这个窟窿填满就必须得“祭”一些东西。 他让人找来一只大红公鸡,亲手斩下它的头。鲜红的鸡冠在血污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抽出浸透了朱砂和符水的红绳,将那断口处的鸡头死死捆扎结实,另一头紧紧攥在自己手心。 他站上窟窿边缘,将那捆着红绳的鸡头缓缓放了进去。 红绳一点点从他手中溜走,只有鸡头本身的重量在下坠。 周围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红绳放到将近一丈长的时候—— 突然,他攥绳的手猛地一紧,一股冰冷而巨大的力量骤然从地底爆发。 像是有无数双无形的手抓住了鸡头,凶狠地往下拽。 当时石头死死撑着,额头青筋暴起,像是在与下面的东西进行一场生死拔河。 僵持了几分钟之后,那股蛮横的力量如同它的出现一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紧得像弓弦的红绳骤然一松。 巨大的反作用力让石头哥一个踉跄。 他慌忙回收绳子,可拽回来的只有那根空荡荡的红绳。 鸡头,没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旁边响起数声惊呼。 那个吞噬了六车水泥的窟窿,突然开始剧烈蠕动。 漆黑不见底的深处,粘稠的泥浆猛地翻涌上来,直接封住了那个洞口。 “所以,你知道了吧?那下面的东西,邪性得很。它吞了六车水泥。” 他狠狠咬了一口面包,一边咀嚼一边继续说道。 “小东是它伸出来的‘手’。至于你……它可没打算放过你,所以这次假死之后,你不能再回去了!因为不知道晓东藏在什么地方,所以你也不能和家里联系!” 说实话,当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失落,不能和家里联系,我就像一叶孤舟在外漂泊。 “那父母知道我还活着吗?” 石头点了点头。 “不告诉老两口这事成不了,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悲伤……如果你想和他们联系的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从石头此时严肃的态度我就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缓的余地了,我本来想在漂泊之前隔远了回家看一眼,但却被石头拒绝了。 为了安全起见,在雨停之后我们两个便下了山。 市区里买了两套干净的衣服,石头把我送到了火车站,随后又塞给了我一张银行卡。 “卡里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钱……你拿着这些钱先去龙城住下,哪怕是在招待所住几天也可以……我这边有点事儿,处理完之后就去找你!” 虽然我的心里是100个不情愿,但此刻没有任何办法,踏上了前往龙城的火车。 下了火车之后面对陌生的城市,我十分的茫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刚从车站出来,一个大姨突然拦住了。 “小伙住店不?” 第二十六章 大姨 我扭头看去,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大姨,穿着碎花汗衫,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容,手里还攥着一把旅馆宣传单。 “啊?” 我脑子还有点懵,刚从生死边缘的惊悸和长途旅行的疲惫中挣脱出来,反应慢了半拍。 “住店啊!干净卫生,价格便宜!” 大姨往前凑了半步,嗓门拔高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热情。 “看你刚下车,累了吧?赶紧找个地方歇歇脚!离这儿不远,走几步就到!” 落脚的地方……我确实急需一个能躺下的地方。 那个年代的火车不比现在,火车又慢又拥挤。 并且车厢里没有空调,只有个吱吱作响的电扇,所以我下车之后就感觉浑身又热又难受。 此时这大姨的热情,在茫然无措的我眼中,竟像是一根浮木。 “多…多少钱一晚?” 我迟疑着问,声音有些干涩。 “哎哟,看你小伙子实诚,给你个学生价,五十!绝对划算!单间儿!” 大姨拍着胸脯保证,眼睛在我脸上扫着,像是在评估什么。 五十块……听起来确实不贵。 我点了点头,浑身上下的疲惫让我放弃了思考太多。 “行…行吧。” “这就对了嘛!跟我走!” 大姨立刻眉开眼笑,转身就带路,脚步快得惊人。 我拖着沉重的双腿跟上。 她并没有走向车站附近那些灯火通明的宾馆,反而拐进了一条灯光昏暗的小巷。 巷子两边是些低矮的老旧店铺,有的已经关门,卷帘门上布满涂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食物垃圾混合的复杂气味。 路灯间隔很远,光线昏黄,勉强照亮坑洼不平的地面。 越往里走,人声越是稀疏,只有我们两人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响。 哒哒哒…哒哒哒… 我的心跳莫名地跟着这节奏加快,一种不安的感觉悄然滋生。 七拐八拐,巷子仿佛没有尽头。 终于,在一条更窄的死胡同尽头,一栋灰扑扑的小楼突兀地立在那里。 没有院子,没有招牌,只有入口上方一个褪色到几乎看不清字迹的“住宿”灯箱,接触不良地闪烁着。 楼体老旧,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 窗户密密麻麻,像无数只空洞的眼睛,大部分拉着廉价的花窗帘或旧报纸。 “到了,就这儿!” 大姨停下脚步,指了指黑洞洞的楼道口。 “别看样子旧,里面收拾得可干净了!” 楼道里光线更暗,只有一盏瓦数极低的白炽灯在头顶摇晃,投下摇曳不定的昏黄光晕。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 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汗味,还有一种甜腻又浑浊的气息。 楼梯是水泥的,狭窄陡峭,扶手油腻腻的。 每一层都被隔断成许多个小房间,薄薄的木板门紧闭着,上面钉着简陋的门牌号。 “跟紧点,在顶楼。” 大姨招呼着,率先踏上楼梯。 刚上到二楼,一阵异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钻进耳朵。 那是从某个紧闭的门板后传来的,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女人的呻吟。 这里夹杂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床板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此时我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但想着既然来都来了,而且这里足够的便宜。 我只能低着头,硬着头皮往前走。 然而此时狭窄的楼梯却让我异常的难受。 自从有了那次被活埋的经历之后,我就特别恐惧这种幽暗闭塞狭窄的环境。 每一次待在这种环境中,棺材里小东那毫无生气的眼睛便不受控制地冲进脑海。 种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 “走啊,愣着干啥?” 大姨回头催促,脸上依旧是那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仿佛那声音不过是背景噪音。 我强压下翻腾的胃和心里的惊悸,低着头,加快脚步跟上。 然而,越往上,类似的声音似乎越多。 虽然模糊不清,却像细密的蛛网缠绕在感官上,每一丝声响都挑动着紧绷的神经。 这哪里是什么“干净卫生”的落脚点? 终于爬到顶楼六层。 空气更加憋闷,走廊尽头堆放着杂物,灰尘在微弱的光线下飞舞。 大姨走到最靠里的一扇门前,掏出钥匙哗啦作响地打开门。 “喏,就这间,安静!” 她推开门。 一股浓重的霉味和陈旧布料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极小,只容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掉漆的床头柜。 墙壁斑驳下一张洗得发白的床单铺在同样看不出本色的床垫上。 没有窗户,唯一的通风口是门上方一个巴掌大的气窗,透进一点楼道的光。 简陋到极致,也压抑到极致。 大姨手脚麻利地把床单又抖了抖,拍了拍枕头。 “还行吧?凑合一晚没问题!” 我木然地点点头,身心俱疲,只想躺下。 大姨转过身,脸上堆起那种“我懂你”的笑容。 “对了小伙,刚来龙城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住着闷吧?要不要点‘生活必需品’?保证给你安排妥当!” 生活必需品?我脑子里一片浆糊,本能地想到毛巾、牙刷、肥皂这些。 “呃……有……有毛巾吗?或者牙刷?” 大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神带着点戏谑,又像是看透了我的“装傻”。 “哎呀,小伙子还害羞呢?行行行,等着啊,一会儿就给你送来,包你满意!” 她说完,也不等我再问,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扭身就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我瘫坐在那张硬邦邦的床上,木头床架发出痛苦的呻吟。 疲惫像潮水般涌来,但神经却依旧紧绷着。 这地方不对劲,很不对劲。 石头给的银行卡被我攥得死紧,仿佛这是唯一的护身符。 就在我心神不宁,犹豫着是不是该立刻离开时——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心头一跳,以为是那个大姨送毛巾来了,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一条缝。 门口站着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年轻女人。 她穿着一件紧身的,领口开得很低的吊带裙。 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嘴唇是夸张的艳红色,眼影浓重几乎看不清原本的眉眼。 腿上套着一层薄薄的黑色丝袜,脚上蹬着一双廉价的亮片高跟鞋。 甜腻刺鼻的香水味瞬间盖过了房间里的霉味,直冲鼻腔。 第二十七章 生活必须品 她斜倚在门框上,上下打量着我,眼神带着职业化的审视和一丝慵懒,嘴角勾起一个程式化的笑容。 “哥,是你要的‘必需品’?” 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又软又媚,带着一种黏腻的腔调。 这大姐看起来最少比我大8岁,所以他这一声“哥”让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生活必需品”? “不…不用了!我…我就是想要毛巾!”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下,意识地想把门关上。 那女人脸上的程式化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那点慵懒立刻被一股显而易见的愠怒取代。 她一只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啪”地一下抵在门板上,力气大得惊人,硬生生阻止了我关门的动作。 “哎哟,小哥,别不好意思嘛。” 她强行挤出一个更夸张的笑,声音却冷了下来。 “一个人出门在外,多寂寞啊?大姨都交代了,让我好好‘照顾’你。” 她说着,身体又往前倾了倾,吊带裙本就低的领口几乎要贴到我身上,那股甜腻的香水味更加浓烈地冲进鼻腔。 我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后退,后背再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硌得生疼。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冷汗瞬间浸湿了单薄的T恤。 要知道哥们儿也才刚刚成年,哪里遭遇过这种事情,顿时就像个傻子一样呆愣在原地。 “真的…真的不需要!请你走!” 我提高了音量,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坚决一点。 但声音里的颤抖还是暴露了我的恐慌和涉世未深的稚嫩。 女人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她不再掩饰那份不耐烦和鄙夷,上下扫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识抬举的土包子。 “装什么清高,来这种地方,还当自己是正经学生哥?” 我被她的话噎得说不出话,只想让她赶紧消失。 可就在我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她接下来的动作让我大脑一片空白! 她突然毫无征兆地双手抓住自己吊带裙的肩带,猛地往下一拽。 动作粗暴又熟练,瞬间露出了大片刺眼的白腻皮肤和包裹着蕾丝花边的胸部上半部分。 那刺目的白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道闪电,劈得我头晕目眩。 “现在看见了吧?” 女人得意又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无耻的理直气壮。 “味儿都让你尝了,现在想赖账?门儿都没有,五百,少一分都不行!” 五百块!这在当时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巨款。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子口袋,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零钱。 给大姨付完了房费之后,现在我口袋里加起来连五十都不到。 “我…我没带那么多现金……” “没钱?” 女人眉毛一竖,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 “耍老娘玩是吧?刚才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现在装穷?” 她猛地一步跨进狭小的房间。 “我真没有!” 没办法,我只能从口袋里翻出来那几张皱皱巴巴的零钱。 女人凶狠的目光扫过我手里那几张可怜的钞票。 她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大概是觉得我确实是个榨不出油水的穷学生,再纠缠下去也没意思。 她猛地伸手,一把将我手里所有的零钱夺了过去。 “呸!穷鬼!” 她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把钱胡乱塞进自己裙子侧面的小口袋,随即骂骂咧咧的转身离开了。 门被她甩得震天响,劣质的门板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口袋里空空如也,仅剩的几十块钱被蛮横地夺走了。 在狭小霉味弥漫的房间里,我度过了在龙城的第一夜。 这一夜,外面的雨声、隔壁的动静、走廊里偶尔的脚步声,都成了惊扰的源头,我几乎没怎么合眼。 天蒙蒙亮时,巴掌大小的窗外透进一丝灰白的光。 身体的疲惫感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因为整夜的紧张和蜷缩变得更加沉重,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 我一刻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了。 我抓起自己那个不大的行李包,冲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房间。 我低着头快步冲下楼梯,就在那栋小楼黑洞洞的楼道口,我突然看到昨晚的女人正倚在门框上抽烟。 她似乎刚起来不久,脸上的妆有些花,眼影晕开了一圈,显得更加憔悴和刻薄。 穿着昨晚那条廉价的吊带裙,外面随意披了件薄外套,翘着一条腿,蹬着那双亮片高跟鞋的脚尖无聊地晃着。 烟雾从她涂着猩红口红的嘴唇里缓缓吐出,眼神懒洋洋地扫过清晨冷清的巷子。 她的目光像粘腻的蛛网一样精准地捕捉到了我。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象征性的抬起胳膊冲我轻轻的招了招手。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了楼之后便直接跑了出去。 阳光有些刺眼,街道上车流开始增多,行人步履匆匆。 得取钱,先找个安全点的地方住下,买点吃的。 我努力回忆着昨晚坐车过来时看到的银行网点。 凭着模糊的记忆,加上一路询问路人,茫茫然地走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看到了一家规模不小的银行。 就是这里了! 机器前没人排队,这让我松了口气。 我走到一台机器前,把银行卡插了进去。 机器屏幕亮起,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屏幕上跳出提示,要求我输入密码。 密码…… 我的手指悬停在数字键盘上方,整个人却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住了。 密码? 石头的脸在我脑海中浮现。 他匆匆把我送上火车,塞给我这张卡,说。 “卡里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钱” 然后呢?密码呢?他一个字都没提! 怎么办? 我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取款机前,大脑一片空白。 屏幕上“请输入密码”的提示不停的闪烁着。 我尝试着输入自己的生日——毫无反应。 输入家里的电话号码后六位——错误。 再输入父母可能用的简单数字组合——还是错误! “密码错误,请重试。” 三次错误之后,屏幕提示我今日密码错误次数已超限,卡片被暂时锁定。 完了。 卡片被退出来之后,我捏着那张冷冰冰的卡片,有些茫然的望着龙城的街头。 “小伙子,搬砖扛水泥一天一节,管两顿糙饭,干不干?” 第二十八章 工地 我虽然算是生活在城里,但却远在城郊,小的时候也经常干农活。 再加上老爹从小就给我灌输不做闲人的思想,所以我很小就会帮父母干活,身体也就比较结实。 而且搬砖这活,我小时候就干过。 那时候大院里翻修,我经常会去帮忙,所以面对这赚钱的活儿,我想都没想去答应了下来。 “干。” 那人见我点头同意了,便笑呵呵的带我去了不远处的围挡工地。 这地方其实离火车站并不远,但不知为何显得比较荒凉。 进了工地之后,这人便将我引荐给了一位工地的负责人。 那负责人是个光头,身上的短袖衬衣粘在身上,嘴里叼着烟,上下打量着我。 “你成年了吗?就来工地?” 我点了点头。 “已经成年了,想出来早点挣钱!” 那负责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着也挺壮实,那就留……” 负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声短促的惨嚎猛地从头顶正上方那片灰扑扑的天空炸开! 尖锐的破音刺穿了工地沉闷的轰鸣。 紧接着—— “嘭!!!” 一声极其沉重宛如一袋浸透了水的沙包狠狠掼在硬地上的巨响就在离我几步远的空地炸开! 地面似乎都微微一颤。 “有人掉下去了!” 人群像被惊扰的蚁群,瞬间涌向那片空地。 我也被裹挟着冲过去,脚下绊着碎石钢筋。 尘土被搅起,模糊了视线。 空地中央,一片刺目的血渍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洇开,带着浓重的铁锈腥气。 血泊里,倒着两个鼓鼓囊囊的灰色沙包。 表面被浸透了大半,颜色深得发黑。 沙包瘪塌着,像是被抽掉了骨头。 人呢? 我抬起头。 几层楼高的脚手架上,几个工友扒着边缘,脸白得像墙皮,正惊恐地朝下张望。 他们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老李!是老李!”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 “眼睁睁看着他……掉下去的!” “老李?” 工头脸色刷地变了,声音都劈了叉。 “操!” 他像颗炮弹似的冲向旁边的临时楼梯,脚步又重又慌。 因为我这工作还没有定下来,所以我便鬼使神差的跟了过去。 楼梯是粗糙的铁架子,踩上去哐当作响。 越往上,风越凉,吹得人后背发麻。 冲到出事的那层楼板边缘,工头一把抓住一个还在发抖的工人。 “咋回事?人呢?老李人呢?” 那工人牙齿打颤,指着下面那片血和沙包。 “就…就那儿!李叔,他…他脚下一滑,栏杆松了,就…就掉下去了!我们都看着!就掉在那两个沙包旁边!可…可人没了!就剩…剩那滩血和沙包了!” 他眼神涣散,显然吓得不轻。 旁边几个人也拼命点头,脸上是同样的惊魂未定和茫然。 “放屁!” 工头又急又怒。 “那么大个人,摔下去能没了?骨头渣子呢?” 没人能回答。 空气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楼下人群嗡嗡的议论声。 就在这死寂般的恐惧和困惑凝固的当口,一个沙哑、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突兀地从楼梯口传来。 “吵吵啥呢?撒泡尿的功夫,闹哄成这样?” 所有人,像被按了暂停键,猛地扭头。 楼梯口,老李叼着半截劣质香烟,烟雾缭绕着他沟壑纵横的脸。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工服,裤腿上还沾着点灰泥,慢悠悠地往上走。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甚至有点刚睡醒的惺忪。 “李…李叔?” 刚才指认的工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声音像被掐住了脖子。 老李吐出一口烟圈,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惊骇欲绝的脸,最后落在工头身上,皱了皱眉。 “咋了?都不干活杵这儿看啥西洋景?” 工头张着嘴,看看老李,又看看楼下那片刺目的血泊和两个浸血的沙包,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楼板上的风,吹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他死死盯着老李那张再平常不过的脸。 又猛地扭头看了一眼楼下那滩刺目的血污和两个吸饱了血的、死气沉沉的沙包。 那两团暗红,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像两块丑陋的伤疤。 “老李头,你……” 工头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惊疑。 “你他妈……真没事?” “能有啥事?” 那个老李狠狠嘬了一口烟屁股,劣质的烟雾从他鼻孔里喷出来。 那股焦油味儿,驱散了点空气中残留的血腥气。 “不就撒了泡尿?腿脚慢了点,这工地上还能闹鬼了不成?” 他浑浊的眼珠子扫过那几个面无人色的工人,带着点不耐烦的嘲讽。 “瞧你们那点出息,大白天的,眼花了?” 那几个亲眼目睹“坠楼”的工人,脸更白了。 嘴唇翕动着,想辩解,又似乎被老李那副理所当然、甚至有点嫌他们大惊小怪的模样噎住了。 我也是后来才听说,老李在工地上年头不短,算是半个老人。 平时话不多,但干活实在,工头对他似乎也有几分不同于普通工人的客气。 工头紧绷的肩膀微微垮下来一点,他搓了把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走到老李跟前,没再追问那诡异的一幕,只是重重拍了拍老李的肩膀,力道很大,带着一种确认对方是实体的意味。 “操!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工头的声音恢复了点力气,但眼神深处那抹惊悸还没完全散开。 “吓死老子了!这帮兔崽子瞎咋呼!” 他转头对着那几个还僵着的工人吼道。 “都他妈愣着干啥?散了散了!干活去!今天这事儿谁他妈再瞎嚼舌根子,工钱别想要了!” 人群在工头的呵斥下,带着满腹的疑窦和未散的恐惧,慢慢散开。 工头又低声对老李嘱咐了几句,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内容,但老李只是闷闷地嗯了两声,眼神飘忽,看不出什么情绪。 工头这才转向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我,像是才想起我这号人。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大概是被刚才的事搅得心烦意乱,也懒得再细究我的底细了。 “行,你,叫张得本是吧?跟着下去。” 他指了指楼下。 “那俩破沙包,还有地上那摊脏东西,赶紧找人弄走!晦气!洗干净点!” 楼下,工人们已经开始动手。 没人敢靠近那片血泊,远远地用铁锹把那两个吸足了血、沉甸甸的沙包铲起来,扔上一辆破旧的翻斗推车。 沙包软塌塌地叠在一起,像两具被抽干了血肉的尸袋。 第二十九章 午夜惊魂 地上的血污被水桶冲了几遍,混着泥沙,变成一片片污浊粘稠的暗红色泥浆,慢慢渗进干燥的水泥地缝隙里。 空气里那股铁锈般的血腥味被水一冲,淡了些,却又混进一股湿漉漉的土腥和腐败的怪味,依旧让人作呕。 当天晚上,我就被塞进了工地角落的临时工棚。 那工棚是用劣质彩钢板胡乱搭起来的,又矮又长。 推开门,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酸腐汗臭、劣质烟草和脚丫子沤烂了的混合气味几乎让人窒息。 棚顶吊着几盏蒙满灰尘和油污的白炽灯泡,光线昏黄暗淡,勉强照亮棚内。 里面是两排通铺,用粗糙的木板钉成的大通炕。 木板早已被无数汗渍和油垢浸透,呈现出一种黑亮油腻的包浆感,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上面胡乱铺着花花绿绿、污迹斑斑的廉价被褥和草席。 空气是凝滞的,闷热粘稠,即使开着几扇同样布满油污的小气窗,也驱不散属于几十个疲惫躯体的污浊气息。 我把那个同样破旧的化肥袋子塞到铺位底下,薄被卷扔在油腻的木板上。 刚坐下,木板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棚子里闹哄哄的,工友们有的在打牌,吆喝声震天响。 有的端着搪瓷缸子吸溜着热水,更多的则是一脸麻木地歪在铺上抽烟,烟雾在浑浊的光线下缭绕。 没有人注意到我这个新人,工棚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聚在一起,开始聊起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 “今天的事儿真邪门儿了,我是亲眼看着老李掉下去的,他怎么又突然回来了呢?” “真他娘的活见鬼了!” 一个光着膀子、胸口纹着模糊不清图案的汉子猛嘬了一口烟,烟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烧得通红。 “老子就在他旁边抹灰!眼瞅着他脚底下那块板子‘咔嚓’一响,人就那么直挺挺地栽下去了!连声喊都没来得及!” “对!对!就是那儿!” 另一个年纪稍轻的工人,脸上还沾着没洗净的水泥灰。 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手指下意识地指向窗外那片已经被水冲得发乌、但依旧残留着不祥暗痕的空地。 “就摔在那两袋灰(指沙包)边上!‘砰’的一声!我魂儿都吓飞了!心说完了完了,李叔这下摔成肉泥了!” “可你们谁看见他人了?” 一个靠在墙角、显得比较沉稳的老工人皱着眉,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血是流了一大滩,沙包也浸透了,可人呢?那么大个活人,就算摔碎了,也得有骨头渣子吧?难不成……真让那两袋灰给吃了?”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荒谬,但白天那景象太过清晰,又无法解释。 “吃……吃了?” 年轻的工人脸更白了,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扯淡!” 纹身汉子嘴上硬气,但眼神也有点发虚。 “可…可老李头后来那样子……你们不觉得怪?跟没事人似的!还嫌我们大惊小怪!那眼神,冷冰冰的……” “还有那血味儿!” 沉稳的老工人补充道。 “冲了那么多遍水,现在去那儿站会儿,仔细闻,还能闻着点铁锈掺着土腥的味儿……邪性!” 工棚里的议论声嗡嗡作响,恐惧像看不见的霉菌,在浑浊的空气里悄然滋生、蔓延。 每个人都在试图用语言驱散心头的寒意,却反而让那诡异的气氛更加浓重。 我靠在冰冷的彩钢板上,没有插话。 就在这时,工棚那扇歪斜的铁皮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股更浓烈的劣质烟草味,混杂着汗酸和外面夜风的凉气,猛地灌了进来。 议论声像被快刀斩断,瞬间消失。 所有人都像被捏住了喉咙,齐刷刷地扭头看向门口。 老李。 他佝偻着背,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在光影下显得更深,像一道道干涸的河床。 他的脸色极其难看,不是苍白,而是一种透着死气的青灰,仿佛蒙着一层不祥的蜡。 嘴唇紧紧抿着,嘴角向下耷拉,浑浊的眼珠在眼眶里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扫过棚内一张张惊惶、僵硬的脸。 棚内鸦雀无声,连打牌的吆喝都彻底没了。 只剩下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和灯泡里灯丝发出的细微“滋滋”声。 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老李对这片死寂毫无反应。 他径直走向通铺,他的铺位,就在我旁边那个最阴暗潮湿的角落。 他走到铺位前,动作有些迟滞,像关节生了锈。 他脱下那双沾满泥灰的旧胶鞋,随手扔在油腻腻的木板下,发出两声沉闷的轻响。 然后,他看也没看任何人。 包括我这个紧挨着他的新面孔,就那么直挺挺地、重重地倒在了他那张同样污秽的草席上。 他面朝里,背对着整个工棚,蜷缩起来像一块失去生气的石头。 棚内依旧死寂。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极其轻微地清了清嗓子。 打牌的重新摸起了牌,但动作僵硬,再没人吆喝。 吸溜热水的也放轻了声音。抽烟的,烟雾吐得格外小心。 老李的铺位像个散发着寒气的源头。 我靠着的彩钢板似乎更冷了。 鼻尖萦绕的汗臭和烟味里,似乎又隐隐约约,混进了一丝白天那股铁锈掺着土腥的、若有若无的怪味。 我一个人静静的躺着,棚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被掐灭了。 不大一会儿功夫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我对这呼噜声倒没有特殊的反应,只是因为换了环境,再加上白天的刺激,这让我有些辗转难眠。 我当时一直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就在意识在混沌边缘沉浮时,一阵极其细微的、令人牙酸的窸窣声钻进了耳朵。 不是翻身,不是磨牙,更像是……什么东西在粗糙的草席上极其缓慢地摩擦、拖行。 声音就来自旁边。 老李的铺位。 我浑身一僵,睡意瞬间被冰水浇灭了大半。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但我强迫自己保持闭眼的姿态。 只将眼睛微微掀开一条极细的缝隙,借着不知从哪道缝隙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一点天光,向旁边瞄去。 心脏在那一刹那几乎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成冰碴! 一张脸! 一张青灰色的、毫无生气的脸,正悬在我的脸侧上方,近在咫尺! 是老李! 第三十章 睡魇 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转过了身,那张沟壑纵横、蜡色沉沉的脸,正对着我。 他浑浊的眼珠瞪得极大,几乎要凸出眼眶,里面没有一丝睡意,只有一种空洞的、死寂的凝视。 那目光像两枚冰冷的铁钉,直直地钉进我的眼睛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甚至能看清他眼皮上每一道深刻的褶皱。 能闻到他呼出的气息里那股浓重的腥腐味儿,冰冷地喷在我的脸上。 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后背的薄衣,每一根汗毛都炸立起来,头皮发麻,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要把它捏爆! 不能动!绝对不能动! 我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几乎要惊跳起来的本能。 眼皮保持着那条细微的缝隙,呼吸努力压到最轻、最缓。 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在我自己听来震耳欲聋。 我祈祷这黑暗和我的伪装能瞒过他。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那张青灰色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一个笑容。 那笑容扭曲而怪异,皮肉像是被冻僵了,拉扯得极不自然。 嘴角咧开,露出几颗沾着深褐色烟垢的牙齿,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令人作呕的黄光。 紧接着,他那只枯瘦、指节粗大变形的手,缓缓地从被子里抬了起来。 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那只手悬在半空,食指伸得笔直,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厚厚老茧和污垢。 慢慢地、稳稳地移到了他那咧开的、挂着诡异笑容的嘴唇前。 然后,那根食指,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压在了他自己干瘪的嘴唇上。 嘘—— 一个无声的、冰冷至极的噤声手势。 做完这个动作,他那双死寂的眼珠,依旧一眨不眨地、死死地钉在我脸上。 随后,在死一样的寂静中,他那僵硬的身体开始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从草席上坐了起来。 骨头关节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干柴摩擦的“咯吱”声,在这死寂的工棚里清晰得刺耳。 他极其小心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挪下了通铺。 那双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落地无声。 他就那样佝偻着背,保持着一种僵硬的姿态,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工棚门口走去。 他的影子在黑暗中拖得很长,扭曲变形,像一张贴在地上移动的皮。 门轴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嘎吱”,微弱到几乎被淹没在工棚此起彼伏的鼾声里。 门开了一条缝,老李那佝偻的身影便融入了外面更浓重的夜色。 门又悄无声息地合拢,仿佛从未开启过。 直到那扇铁皮门彻底隔绝了内外,我才猛地吸了一口气。 就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胸腔里火烧火燎地疼。 冷汗早已浸透了全身,冰凉地贴在皮肤上,激起一阵阵寒颤。 心脏还在疯狂地擂着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我僵在原地,维持着那个半睁眼的姿势又等了许久。 直到确认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彻底消失,才敢真正地、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 棚内一片漆黑,只有鼾声和磨牙声交织。 旁边老李的铺位空荡荡的。 草席上还残留着他身体压出的凹陷,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土腥和铁锈混合的怪味。 恐惧依然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但一种被强烈刺激后的近乎病态的好奇慢慢滋生。 他要去干什么?为什么是那个方向? 我屏住呼吸,像一具复活的僵尸极其谨慎地从通铺上坐起来。 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感觉骨头在咯吱作响,生怕惊醒了棚内沉睡的其他人。 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上来。 我蹑手蹑脚地挪到工棚唯一一扇糊着油污报纸的小气窗边。 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将报纸戳开一个极其微小的孔洞,凑近那只眼睛。 冰冷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工地的尘土和远处垃圾堆的腐败气息。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只透下一点惨淡的灰白。 借着这微弱的光线,我看到了。 远处,那栋白天未完工大楼,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怪物蹲伏在黑暗中。 而在通往那栋楼的水泥路上,一个佝偻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正极其缓慢地移动着。 是老李。 他朝着白天他“坠落”的那个位置走去。 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仿佛被什么东西召唤着。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仿佛被按下了某种诡异的循环键。 白天,我在工头粗声恶气的吆喝下,像牲口一样被驱赶着干活。 搬砖,扛水泥袋,搅拌混凝土。 沉重的砖块棱角磨破了肩膀,粗糙的水泥灰钻进指甲缝里,灼烧着皮肤。 汗水混着灰尘在脸上冲出道道沟壑。 沉重的钢筋压弯了腰,手掌很快被粗糙的麻绳和工具磨出了血泡,又被磨破,混着泥沙和汗水,钻心地疼。 我是新手,动作笨拙,力气也不如那些常年干重活的汉子,免不了被呵斥,被嫌弃拖慢了进度。 身体像散了架,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 而到了夜晚,疲惫不堪地回到那散发着恶臭的工棚。 躺在冰冷油腻的通铺上,身体的酸痛和精神的极度紧张却让我难以入睡。 那根紧绷的神经,总会在某个万籁俱寂的深夜时分,被隔壁铺位那令人牙酸的、缓慢的摩擦声骤然拨紧。 几乎每夜,都是同样的剧本上演。 老李会在死寂中悄无声息地转身,用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死死地凝视装睡的我。 那无声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凝视,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神经。 接着,便是那个扭曲的、毫无温度的诡异笑容,那个压在干瘪嘴唇上、无声却冰冷刺骨的噤声手势。 然后,他会像一具被唤醒的僵尸,僵硬地坐起。 佝偻着背,融入浓重的夜色,走向那栋白天他“摔死”过一次的烂尾楼。 恐惧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我。 白天的重体力活是肉体的酷刑,夜晚的无声惊吓则是精神的凌迟。 第三十一章 坟地 我眼窝深陷,脸色蜡黄,整个人像一根被拉到极限、随时会崩断的弦。 每一次那令人窒息的凝视之后,每一次看着那佝偻的身影消失在通往烂尾楼的黑暗里,那个疑问就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子,越钻越深,越缠越紧。 他夜里去那里……到底在干什么? 恐惧被一种近乎自毁的冲动取代——再这样下去,我会先疯掉。 今晚,当那熟悉的、令人牙酸的窸窣声在黑暗中响起。 当他僵硬地坐起身,无声无息地滑下铺位,走向门口那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时——我动了。 心脏在胸腔里狂砸,血液轰鸣。 我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一步一步,跟着他溜出了工棚。 夜风割着皮肤。 老李佝偻僵硬的剪影在前面移动,每一步都像拖着沉重的锁链。 白日的喧嚣死绝,连蛐蛐都不叫,只有我的心跳和风声。 月光吝啬,在地上投下诡谲扭曲的影。 他径直走到了那片空地——几天前洇着大滩鲜血、躺着浸血沙袋的地方。 污迹已经被水冲刷出模糊狰狞的暗红轮廓。 他停下了。 就在那片污迹的正中央,那个他本该粉身碎骨的地点。 老李缓慢地、极其僵硬地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咚”的一声闷响,在空旷的夜里荡开,又迅速被黑暗吞没。 起初只有死寂,但在下一秒老李的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抖动,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 他枯柴般的手死死抠进冰冷坚硬的水泥地缝,指尖摩擦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细碎刮擦声。 一声破碎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像被掐住脖子的野狗在濒死挣扎。 “呜……嗬……呃……” 那不是哭泣,更像是脏腑被活生生撕裂后挤出的哀嚎。 老李的声音忽高忽低,他的啜泣声中还夹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听起来就好像是在做祷告,又好像是在忏悔。 为了能听清楚老李到底是在说什么,我鬼使神差的向前挪步。 月光恰好艰难地挤过云层一道窄缝,吝啬地洒下一点灰蒙蒙的光。 正好照亮空地上那片扭曲的暗红污渍,和老李几乎匍匐在地的身影。 他还在那里。 在抽噎。 在忏悔。 我死死盯着他干裂的嘴唇,试图从那些无声的、扭曲的口型中读出哪怕只言片语。 是什么?为了谁? 就在这时,那持续不断的、压抑的呜咽和断断续续的忏悔音节……停了。 停得极其突兀。 空旷的水泥地上,只有风声呜咽着穿过钢架。 老李的脊背骤然僵直,不再有丝毫起伏。 刚才还痛苦蜷缩的身体,突然绷得像根拉直的朽木。 那一瞬间我有些恍惚,等我的目光再次凝固在他跪着的那个点上时。 人呢?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狠狠一捏。 刚才他还跪在那里……消失了! 冷汗瞬间炸出 刚才还在,人呢? 巨大的恐惧像鞭子抽在背上,我猛地转身就要逃。 咔嚓! 脚后跟踩碎了一块薄脆的水泥片,声音在死寂的夜里像一声枪响。 我突然感觉身体一僵,下意识的回头望去。 此时那张沟壑纵横青灰死寂的脸,几乎贴在我的后背上。 是老李! 他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身后。 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嘴角一点一点向上咧开,露出沾着烟垢的黄牙。 那笑容,和工棚里每晚无声凝视我时一模一样。 同时他那只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没有碰我却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食指伸得笔直,像一截干枯的树枝。 然后,越过我的肩膀,朝着我身后那栋白天未完工的巨大烂尾楼的方向指了过去。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猛窜上来。 我被他这诡异的举动钉在原地,顺着那根枯指的方向,几乎是本能地,扭过头。 此刻阴冷的月光就在头顶。 视野所及之处,哪里还有什么钢筋水泥的烂尾楼。 那片本该是巨大建筑地基的空地上……赫然耸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土坟。 那坟包不大,黄土堆成,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突兀。 坟头光秃秃的,没有墓碑没有祭品,只有几根枯草在夜风中无力地摇晃。 老李咧着嘴无声地笑,露出满口黄黑的烟牙。 他那只指着孤坟的手猛地垂落,搭在我僵硬的肩膀上。 没等我甩开,他佝偻的身体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狠狠一推。 我踉跄着扑向那座孤坟,鼻尖瞬间被浓烈的土腥和腐烂味灌满。 “呃……” 老李喉咙里挤出最后一个含混的音节,像石头滚进深井。 就在我扑倒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他动了! 不是走,不是爬,而是……钻。 他整个人扑向那座土坟,动作僵硬得像一根被无形线扯动的木桩,直挺挺地撞在坟包上。 但没有撞击声。 那看似夯实的黄土坟包,在他撞上的瞬间,竟像水面一样荡开了一圈涟漪。 黄土无声地凹陷、流动,像一张贪婪张开的嘴。 老李的身体,像一截被投入泥潭的朽木,毫无阻碍地沉了进去。 先是脚,然后是小腿、腰、胸膛……最后是那张依旧挂着诡异笑容的青灰色脸。 他的眼睛,在最后沉没的刹那,空洞地锁定了我。 然后,坟包表面的涟漪迅速平复,重新变成一座死寂的土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冰冷的夜风灌进我张大的嘴里。 心脏停跳了几拍,随即疯狂擂动,胃里翻江倒海。 我连滚带爬地逃离那片空地,赤脚踩在碎石上,钻心地疼也压不住那彻骨的寒意。 回到工棚,缩在冰冷的通铺角落,老李的草席空着,那股铁锈混着土腥的怪味却挥之不去。 我睁着眼,熬到天边泛起死鱼肚白。 工地的喧嚣重新响起,粗暴地驱散了夜的死寂。 “都他妈快点!今天把这面墙给老子抹平了!别磨蹭!” 工头粗哑的吼声在空旷的毛坯房里回荡。 我被分到搅拌组,沉重的灰斗车装满水泥砂浆,推到那面新砌好的砖墙前。 砖墙刚抹了一层粗灰,湿漉漉的,散发出浓烈的石灰味。 负责抹灰的是两个老工人,动作麻利,刮板“嚓嚓”作响。 “老张,你那边灰厚点!对,就那块,看着有点凹!” 一个抹灰工喊着。 另一个叫老张的工人应了一声,拎起灰桶走到墙根一处略显不平整的地方。 他抄起抹子,铲了一大坨粘稠的砂浆,狠狠地拍在墙面上,用力刮平。 “咦?这墙里怎么有块布?” 第三十二章 墙里的尸体 “咋了?” 工头叼着烟,不耐烦地走过来。 “这……这墙里面……” 老张的声音有点抖,他用抹子的尖角,又刮开一点。 “刺啦——” 更多的湿水泥被刮落,露出里面更清晰的东西! 是衣服! 一件洗得发白、沾满水泥浆的旧工服。 那款式,那磨损程度……工棚里所有人都认得! 那工服被死死地嵌在砖墙里,水泥像裹尸布一样包裹着它。 而就在那工服领口的位置,水泥层被刮开更多,露出的是一截青灰色的、僵硬的脖子。 脖子上,沟壑纵横的皮肤,沾满了灰泥。 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死灰色,透着一股冰冷的蜡质感! “妈呀!” 老张怪叫一声,手里的抹子“哐当”掉在地上。 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一屁股瘫坐下去,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啊——!” 周围的工人像炸了锅的蚂蚁,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 他们呼啦一下全涌上来看,又像被火烧了一样猛地向后弹开,挤作一团,脸色煞白! 工头嘴里的烟掉在地上,火星溅开。 他死死盯着那截脖子,脸上的横肉抽搐着,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挖……挖开!快他妈挖开!” 终于,一声破了音的嘶吼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没人敢动。 那截脖子露在冰冷的空气里,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石灰和更深层腐败的怪味。 嗡嗡的苍蝇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开始围着那处打转。 “都他妈聋了吗?挖啊!” 工头眼珠子通红,猛地抄起旁边一把沉重的镐头,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变形。 在他的咆哮和镐头的威胁下,几个胆子稍大的工人,颤抖着手拿起铁锤和凿子,脸色惨白地靠近那面墙。 铁器撞击砖块和水泥的声音在死寂的毛坯房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次敲击都像敲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砖块和水泥被一块块撬开。 那件熟悉的旧工服露出的部分越来越多。 然后是整个佝偻僵硬的躯干,最后是那张脸。 当覆盖在脸上的最后一块水泥碎块被小心翼翼地撬开时,周围的空间仿佛被抽干了空气。 老李! 他整个人被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硬生生地塞砌在了这面新砌的砖墙里。 身体被水泥和砖块死死包裹着,像一块被嵌进模具里的填充物。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球浑浊发灰,布满了血丝,死死地凸出眼眶。 嘴巴张成一个黑洞洞的“O”形,似乎想发出最后一声嘶喊,却被冰冷的水泥彻底封死。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皮肤颜色——那是一种仿佛被漂洗过的死灰色,透着一股冰冷的蜡质光泽。 皮肤表面,尤其在脖颈和露出的手臂上,清晰地布满了大片大片紫红色的,好像蛛网般蔓延的斑块。 这是尸斑。 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臭混合着石灰的刺鼻气味,如同实质般猛地爆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比昨夜闻到的土腥气浓烈百倍。 “呕——!” 有人再也忍不住,扶着墙剧烈地呕吐起来。 更多人捂着口鼻,惊恐地后退,看向墙里那具尸体的眼神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 工头手里的镐头“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踉跄着后退几步,背靠着冰冷的另一面墙,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涣散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 这怎么可能? 前几日明明还看着他,而且是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但此时的情景已经远超出我们能理解的范畴, 工头在震惊中选择了报警,很快警察来了,封锁了现场。 戴着口罩和手套的法医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嵌在墙里的尸体。 我和工头,还有那几个亲眼目睹“老李”坠楼又“复活”的工人,被分别带到一旁问话。 每个人脸上都残留着惊魂未定和巨大的茫然。 “什么时候最后一次见到他?” 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警察盯着工头。 “昨……昨天,收工的时候,他还在蹲在那边抽烟!” 工头的声音嘶哑,手指颤抖地指向墙角。 “我……我还跟他说话了,他应了一声,怎么会……” 他无法理解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前天晚上呢?大前天晚上呢?” 警察追问。 “都在工棚,天天晚上都在!” 旁边一个工人抢着回答,脸上肌肉因为恐惧而扭曲。 “他……他就睡我旁边,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他还……”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警察严肃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眼神惊恐地瞟向我这边。 “警察同志,这不对啊!” 那个胸口有纹身的汉子急声道。 “他要是早就……早就这样了,那我们这几天看到的是谁?是鬼吗?” 中年警察眉头紧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示意旁边的年轻警员详细记录下每个人的证词。 法医走了过来,摘下了沾着灰泥的手套,脸色异常凝重。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至少超过一周。尸体全身出现大面积腐败静脉网,尸僵已经缓解,部分区域开始软化……体表有严重挤压伤,符合被砌入墙体时造成……死因初步判断是机械性窒息,但具体要等解剖……” 死亡时间至少超过一周! 这句话像一道炸雷,劈在我和工头,以及所有竖着耳朵听的工人头上! 一周? 可就在昨天,前天,甚至昨天晚上……我们都还看到“老李”在干活。 我更是亲眼看着他每晚走向烂尾楼,最后……钻进了那座土坟! 这时一股比昨夜更彻底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 工头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白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被旁边的警察一把扶住。 工头被抬走了,工地被勒令停工。 警察带走了尸体和几个关键证人,留下我们这群惊弓之鸟缩在散发着恶臭的工棚里。 没人说话。没人抽烟。连打牌的都没了。 恐惧是会传染的,尤其是在这种绝对沉默的发酵下。 如果墙里那个死了超过一周的才是真的老李。 那这几天和他们一起扛水泥、蹲在墙角抽烟、夜里就睡在旁边的又是什么? 没人敢深想。 一想,那寒意就从骨头缝里往外钻。 第三十三章 阴魂不散 天色终于完全黑透,工棚里那几盏蒙满油污的白炽灯泡被掐灭。 可没人能睡着。 粗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咳嗽声。 这些声音交织成一张恐惧的网,笼罩着整个工棚。 我躺在老李睡过的铺位旁边,那位置空着,但是那股奇怪的味道依旧笼罩着我。 我闭上眼睛,就是老李最后沉入坟包时那空洞的眼神。 不过近几日的搬砖,让我的身体疲惫得像散了架。 在这极度的疲惫与恐惧的夹缝中,意识终于开始模糊,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午夜刚过。 我猛地惊醒! 不是被声音惊醒,是被一种感觉惊醒。 那是一种一种冰冷刺骨但又裹挟着浓重土腥气的凝视感。 我猛地睁开眼! 黑暗中,一个佝偻僵硬的轮廓,就直挺挺地站在我的铺位前……近在咫尺。 老李! 惨淡的月光从破气窗的缝隙吝啬地透进来一点,勉强勾勒出他的轮廓。 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工服,但此刻沾满了湿漉漉的泥浆。 滴滴答答地落在我铺位的草席上。 此刻老李不再是工棚里每晚那种扭曲、冰冷的诡异笑容。 而是一张……哭丧相。 深刻的皱纹像被刀斧凿刻过,每一道都向下耷拉着。 嘴角深深地向下撇着,几乎要咧到下巴,形成一个极其夸张的悲苦弧度。 浑浊的眼球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翳,毫无神采显得空洞和死寂。 整张脸像一张被揉烂后又勉强抚平的、浸透了悲苦的纸面具贴在头骨上。 他就这样悲苦地“看”着我。 没有昨晚的推搡,没有诡异的噤声手势。 只是用这张哭丧到极致的脸对着我。 几秒钟的死寂,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然后,他动了。 那颗僵硬的头颅,极其缓慢地转向了工棚门口的方向。 接着,那具滴着泥浆的身体,也如同生锈的机器般,一卡一卡地转了过去。 他没有再看我,就那么迈开僵硬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去。 湿泥从裤管滴落,在寂静中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内心虽是极度的恐惧,但却手脚并用地从油腻的通铺上爬了起来。 动作慌乱,带得身下的木板发出刺耳的呻吟。 旁边似乎有人被惊动,发出一声模糊的梦呓,但很快又沉入死寂的恐惧中。 我摸索着找到自己那双沾满泥灰的破旧解放鞋,冰凉粗糙的鞋面触到脚心。 就在我弯下腰,手指哆嗦着去系那冰冷僵硬的鞋带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我下意识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下一秒我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那个昨天还和老李一起抽烟、白天时在警察面前抢着说“天天晚上都在”的那个年轻小工。 他也坐起来了! 月光透过气窗的缝隙,正好落在他半边脸上。 他的眼睛是睁着的,但眼神空洞呆滞,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片麻木的空白。 而更让我浑身汗毛倒竖的是——他竟然也在穿鞋。 他弯着腰,动作僵硬、迟滞,却异常精确地在模仿我的动作! 我哆嗦着拿起左脚那只沉重的解放鞋,往脚上套。 他几乎是同步地,拿起了他自己的鞋,往左脚套去! 我笨拙地用冻僵的手指去勾那根粗糙的鞋带。 他也伸出同样僵硬的手指,用完全相同的角度和幅度,去勾他自己鞋上的带子。 我右手的手指因为紧张系得歪歪扭扭,打了个死结。 他右手的手指,也以同样的笨拙和僵硬,在自己的鞋带上打了个一模一样的死结! 他的动作,就像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在一丝不苟地复制着我的每一个细微举动。 就在我因这惊悚的同步而惊骇欲绝的瞬间,那个小工的动作也立刻停住了。 他保持着系鞋带的姿势,头却极其缓慢地转向了我。 那张空洞麻木的脸上,嘴角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然后,他抬起一只僵硬的手,食指同样僵直地伸出,模仿着昨晚老李的动作。 嘘! 那一刻我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后退,想要尖叫! 可就在这惊悚的一幕中,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狠狠刺入我的后颈。 我当时下意识的扭头望去。 工棚那扇糊满油污,模糊不清的破气窗外,老李那张死人脸紧紧的贴在玻璃上。 他脸上的皮肤以及皮肤上的褶皱都被玻璃压平了。 这让他的模样变得更加惊悚。 在我同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 一只脚穿好了鞋子,但另外还光着一只脚,就这样直挺挺的站在了地上。 旁边的那个小工,他的身体也同时僵硬地挪下了通铺。 那动作精准同步,如同镜中倒影。 就这样,我被控制着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工棚,穿鞋的那只脚还好,没有穿鞋的那只脚被磨的生疼。 惨淡的月光毫无遮拦地洒落下来,在地面投下两个清晰而扭曲的影子。 我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映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 而就在我的影子旁边,几乎与它完美重叠的是另一个迈着同步步伐的影子。 是那个小工的! 月光下,我的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朝着那座孤坟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去。 当我走到那里的时候,却发现那座枯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栋小洋楼。 这一栋小洋楼的墙皮斑驳,而且院子的大门是那种老式的大铁门,看起来很有年代感,应该是上个年代的产物。 我不明白这里怎么会凭空出现一栋小楼,但下一秒小楼前的大铁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铁门后边并没有出现任何人影,他就是这样毫无征兆的,自己打开了。 随着大铁门的开启,本来昏暗的小洋楼突然间亮起了灯,但并不是现在的节能灯, 而是旧社会使用的那种瓦数特别低的灯泡。 精髓而来的还有一阵脚步声,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女子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第三十四章 午夜小楼 哒…哒…哒…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身影缓缓从门内昏黄的光晕里步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深沉的墨蓝色旗袍,在昏黄光线下泛着丝绒般的光泽。 旗袍的剪裁极其贴身,完美勾勒出削肩、蜂腰、以及那浑圆饱满、随着步伐微微摇曳的臀线。 身段曼妙起伏,带着一种知性的美。 她的头发光滑地挽成一个低髻,露出后颈一片细腻如凝脂的肌肤,在昏暗中白得晃眼。 纤细的腰肢下,开衩处隐约可见一截裹着透明丝袜的小腿,脚下踩着的高跟鞋踏在水泥地上,发出那规律而诱人的脆响。 她径直走向僵立在门口不远处的老李,没有回头,只有那令人心旌摇曳的背影。 老李那张哭丧到极致的脸,在看到她靠近时,竟像被无形的暖风拂过。 向下耷拉的皱纹奇迹般地舒展开,那份浸透骨髓的悲苦如同冰雪消融。 女子走到老李身边,一只白皙纤细的皓腕伸了出来,轻轻挽住了老李沾满泥浆、僵硬无比的手臂。 动作轻柔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 那女子挽着老李的手朝着小楼深处走,在这过程中,他轻轻的将另外一只手背在身后。 纤细白嫩的手指朝着我轻轻的一勾,那种感觉特别的微妙,有一种好像是在做贼偷情的即视感。 动作极其细微,带着一种慵懒又挑逗的意味,仿佛情人间的秘密邀请。 就在这无声的暗示落下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甜腻气味,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 它不像花香,也不像果香,更接近于某种……腐败的甜腻。 这股甜腻霸道地钻进我的鼻腔,直冲脑髓。 嗡——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投入滚烫的糖浆里。 视野开始旋转、融化。 那栋诡异的小洋楼在眼前扭曲变形,门内透出的昏黄光线也晕染开,变成一片温暖、暧昧的光晕。 一股原始的、难以遏制的燥热猛地从身体深处窜起! 心脏狂跳,血液奔流,皮肤下的血管突突直跳,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火苗在灼烧。 冰冷的地面不再刺骨,反而带着一种令人渴望的凉意。 我的身体在那无形力量的控制下,在这甜腻气息的催化下,终于动了。 不再是僵硬地被拖拽,而是带着一种渴望的踉跄。 我朝着大门口一步步的靠近。 门内似乎有轻柔的笑语传来,混合着那高跟鞋的“哒…哒…”声,编织成一张甜蜜的网。 近了…… 大门就在眼前,那昏黄的光晕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甚至能看到门内玄关模糊的轮廓。 仿佛一步踏进去,就能摆脱这冰冷的一切,投入那温暖、香甜的怀抱…… 就在我的左脚即将迈过那锈迹斑斑的门槛,踏入那片诱人光晕的瞬间。 噗嗤! 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猛地从脚心炸开! 像是踩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被一根冰冷的钢针狠刺穿! “呃啊!” 一声短促的痛呼不受控制地冲破了喉咙。 那剧痛是如此尖锐、如像一道撕裂混沌的闪电! 瞬间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甜腻气味,仿佛被这剧痛硬生生地驱散了! 模糊的意识如同被冰水浇头,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眼前旋转的光晕、扭曲的影像瞬间定格! 我低头看了一眼脚底下。 一块棱角分明的黑色石块,深深硌进了我光脚踩下的泥地里。 锋利的边缘刺破了脚掌的皮肤,一丝殷红正慢慢洇开。 就是这块该死的石头! 但就在我因剧痛而清醒、低头查看的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抬起的脚,扫过了那洞开的、看似空旷的小院—— 嗡! 一股比脚心剧痛强烈百倍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那院子里根本不是空的! 在昏黄光晕无法完全照亮的阴影地带,在门廊的立柱后面,在斑驳墙根的黑暗里密密麻麻,全是手臂! 无数条手臂! 它们从黑暗的土壤里、从墙缝的阴影中、甚至仿佛是从空气中凭空生长出来! 纤细得如同枯枝,却又异常地长远远超出正常人的比例! 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像是浸泡了太久的石灰,又像是褪了色的旧纸。 这些手臂没有手掌,或者说,手掌的部位只有几根同样细长扭曲、如同昆虫节肢般的手指。 它们无声地伸展着,微微颤动,像是在感知空气中的震动。 关节以不可能的角度弯曲着,僵硬地指向天空,或者垂向的地面,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头皮炸裂的恐怖“草丛”! 它们就那样蛰伏在昏黄光晕的边缘,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如同无数条等待猎物的虫子。 我倒吸一口凉气! 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腥味和那股残余的甜腻,呛得我肺部生疼。 那些密密麻麻如同巨型蛆虫般的手臂丛林,就在那诱人的光晕边缘无声摇曳。 它们就是这“温柔乡”最真实、最恐怖的底色! 就在我因为这骇人的景象而僵在原地,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的瞬间。 一个身影,带着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痴迷狂笑,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是那个年轻小工! 他的眼神依旧空洞,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狂热光芒,那眼神之中透露着贪婪。 他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 如梦游般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朝着那扇铁门走去。 踏过了锈迹斑斑的门槛,踩进了那片看似平整、实则潜伏着无数致命“虫臂”的院子。 同时就在他的身影完全没入门内昏黄光晕的刹那。 “嘎吱……嘎吱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刺耳巨响从大门处传来。 那两扇巨大的铁门,如同被一只饥饿的巨兽猛地合拢了嘴巴。 关门的速度快得惊人,带着一种迫不及待的贪婪。 前一秒,那年轻小工的身影还沐浴在门内昏黄的光线里,带着他那扭曲的幸福笑容。 下一秒,那巨大的铁门就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哐当”一声巨响,狠狠撞合在一起。 金属撞击的轰鸣在死寂的夜里回荡,震得地面都仿佛微微颤抖。 那扇门……关死了! 多大一会儿功夫,院子里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有巨兽碾碎骨头发出的响声。 第三十五章 蓝色旗袍 脚下那块染血的石头救了我一命。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单薄的衣衫。 如果不是它,如果不是我没穿鞋,天知道我跟着那小攻进入铁门之后迎接我的到底会是什么? 耳边依旧是毛骨悚然的咯吱声,就在我感到庆幸和后怕时。 咕噜……咕噜…… 一阵粘稠液体涌动的声音,从那紧闭的巨大铁门下方传来。 借着惨淡的月光,我看到一股浓稠得如同黑色油漆般的液体,正从铁门底部缓慢地渗了出来。 那不是水,也不是泥浆。 是血! 带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铁锈腥味,瞬间盖过了空气中残余的甜腻腐败气息。 那血浆如同活物般在地面上蜿蜒、扩散。 黏稠地吸附着尘土,朝着我的方向流淌过来。 “呃!”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 我不顾自己强烈的生理反应,在求生的本能下扭头狂奔。 光着的脚踩在布满碎石和杂草的地面上。 每一次落地都像踩在刀尖上,剧痛伴随着湿滑的触感不断传来。 但我根本不敢停! 夜风在耳边呼啸,肺部火烧火燎。 我死死盯着前方,希望能看到工棚那低矮模糊的轮廓,看到那扇糊满油污的破门。 跑!跑!跑! 脚下的路似乎变得格外漫长,周围的景物在狂奔中模糊成一片片扭曲的阴影。 不知跑了多久,我的力气在迅速流逝,脚底的剧痛几乎让我站立不稳。 就在我感觉快要支撑不住,肺叶快要炸开的时候。 前方在月光勾勒出的地平线上,一个熟悉且突兀的轮廓缓缓浮现。 我的心猛地一沉,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不……不可能…… 那轮廓越来越清晰——斑驳的墙皮,老式的大铁门静静地矗立在月光下。 是那栋小洋楼! 我……我又跑回来了? 我明明……明明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跑的,我明明感觉跑出了很远。 这时梁山大铁门再次缓缓的开启,伴随着铁门发出痛苦的吱呀声,我内心的恐惧也在瞬间被放大。 此刻我根本就顾不得脚底的疼痛,疯一般的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脚下的路依旧冰冷硌脚,夜风依旧呼啸。 我跑得头晕眼花,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嘶鸣。 然而,当筋疲力尽的我终于因为脚下一滑而踉跄着停下,喘息着抬起头时—— 那扇巨大的铁门,再次如同噩梦般冰冷地矗立在我的前方。 月光惨白,清晰地映照出铁门上斑驳的锈迹。 它就在那里。 无论我朝哪个方向跑,无论我跑得多快、多远,最终都会回到它的面前。 这时那扇大铁门彻底被打开了,随着铁门被打开。 那个身穿旗袍,风姿绰约的女子再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雪白的皮肤裸露在外面,纤细的手指静静的放在身体的两侧,凹凸有致的身材对于一个成年男性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然而我此刻却只是感觉眼前的女子有些莫名的奇怪,但一时间我又说不出他哪里奇怪。 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大门中,整个人置身在血淋淋的烂泥地上。 这地方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我猛地转身,试图从另一个方向突破这无形的牢笼。 然而,就在我目光移开的瞬间,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那个墨蓝色的背影……又出现了! 一模一样的姿态,一模一样的静止。 我惊恐地环顾四周。 左边,月光下,那个曼妙的身影静静伫立。 右边,昏暗中,那抹幽蓝的轮廓无声浮现。 前方,铁门内,最初的“她”依旧在血污中“站”着。 后方……我甚至不敢回头! 她们……不是“它”,仿佛被复制了。 密密麻麻地出现在我周围的每一个方向。 我所能活动的空间,瞬间被压缩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狭小圆圈。 更可怕的是,我感觉这个圆圈在缩小。 铁门内那个最初的“女子”,她突然动了! 不是迈步,而是……平移。 她的身体没有一丝起伏,如同悬浮在血污之上,朝着我,无声无息地滑了过来。 随着她的移动,围在我四周的那些“复制体”,也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开始同步地向我靠拢。 包围圈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我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罐里的虫子,眼睁睁看着罐壁在四面八方合拢。 完了……彻底完了…… 那苍白细腻的后颈就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 就在绝望彻底将我吞噬的瞬间。 “喔——喔喔——!!!” 一声嘹亮、高亢、穿透力极强的公鸡啼鸣,如同撕裂黑夜的利剑刺破了这死寂凝固的恐怖空间。 刹那间眼前的一切,都在这一声撕破黎明的鸡鸣声中消散。 那感觉就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雪花闪烁,瞬间消失。 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让我下意识地紧闭双眼,身体因为骤然失去平衡而向前踉跄扑倒。 等我逐渐适应之后,才发现自己正趴在建筑工地的沙堆上。 沙堆表面散乱地印着许多杂乱的脚印。 那是我自己的,深一脚浅一脚,在沙堆上疯狂奔跑、打转留下的痕迹。 沙堆的边缘,还有几滴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是我脚心伤口留下的。 我挣扎着从那沙堆上爬了起来,此刻天空还没有放亮,我想着赶回去处理一下脚下的伤口。 可就在我站起身来的一瞬间,眼前的一幕让我直接呆愣在原地。 就在离我不到十步远的地方,矗立着工地上那个巨大的混凝土搅拌机。 搅拌机那黑洞洞的进料口里,并非空无一物,也并非只有沙石水泥。 里面堆满了东西! 最上面一层是灰白的碎石和凝固的水泥块,但就在这些冰冷的建筑材料之下,却混杂着肉。 不是整块的肉,而是被搅拌机那巨大的叶片反复切割、搅拌、碾压过的碎肉。 带着筋膜和脂肪的肉块,扭曲变形的组织,甚至能看到一些断裂的、颜色发白的疑似骨头碎片。 它们被粗暴地混合在灰色的水泥浆和碎石块里,呈现出一种血糊的状态。 一些肉糜和水泥的混合物,正沿着搅拌叶片和罐壁缓缓地向下流淌。 啪嗒…啪嗒… 第三十六章 搅拌机 天慢慢的亮了起来,工地上的人也逐渐活泛起来。 负责人报警之后,警察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我缩在人群边缘,看着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的法医和技术人员围着那台巨大的搅拌机忙碌。 他们动作专业而冷酷,像在处理一件冰冷的证物。 有人小心翼翼地关闭了搅拌机残留的电源,有人架起强光灯对准那个黑洞洞的进料口。 当巨大的液压装置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抬起沉重的搅拌桶时。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甜混合着水泥粉尘的气味猛地扩散开来,比昨夜闻到的更甚。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干呕声。 强光灯下,搅拌桶内部的情形暴露无遗。 灰白色的水泥浆、凝固的混凝土碎块与暗红色的肉糜和碎骨彻底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糊状物。 筋膜和脂肪的碎片纠缠着断裂的骨茬,一些依稀能辨认出属于人类肢体的碎块扭曲地嵌在水泥和碎石之间。 它们都被巨大的金属叶片挤压得不成形状。 粘稠的混合物正沿着冰冷的叶片和桶壁缓缓向下流淌,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法医和技术人员沉默地拍照、取样。 几个工人被叫去辨认那些尚未完全被水泥覆盖的衣物碎片。 是那个小工。 昨晚那个如同提线木偶般精确模仿我动作,最后跟着我一同僵硬挪出工棚的小工。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胃里翻江倒海。 我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吐出来。 我忽然想起昨夜那栋小楼里,紧闭的铁门后传来“咯吱”声,那不是木头门轴的呻吟。 是搅拌机在运转时发出的响动。 如果昨夜我没有被那块染血的石头硌醒,如果我没有脱下鞋子。 如果我鬼使神差地跟着那个被控制的小工,踏进了那扇缓缓开启的铁门。 那此刻,被搅拌机里的水泥和碎石包裹着被切割成无数碎块的会不会……就是我? 这个念头让我的身体开始不自觉的颤抖着。 “你!过来一下!” 这时候一个面容严肃的警察指向我,打断了我的思绪。 他的眼神锐利,带着审视。 我被带到了警局。 冰冷的金属椅子,惨白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纸张的味道。 问话的流程机械而冗长。 我如实讲述了昨晚的经历,这包括老李诡异的出现,小工如同镜像般的模仿。 以及我如何惊醒,如何发现小工不见了,如何在清晨看到搅拌机里的惨状。 当然,我隐去了那栋诡异的小楼,以及穿旗袍女子,还有之前老李那张哭丧脸和沉入坟包的画面。 这些……太离奇了。 说出来,只会被当成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或者更糟,被怀疑精神有问题。 我只提到了半夜惊醒发现小工异常,然后自己因为恐惧跑出了工棚,在沙堆附近迷路打转,天亮才回来发现惨剧。 警察的问题集中在工棚的人际关系。 我是否听到异常动静,看到可疑人员等等。 他们反复确认细节,做着笔录。 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怀疑,毕竟我是最后见到小工的人之一,而且我的行踪在凌晨显得可疑。 但我脚底的伤口、沙堆上杂乱的脚印和血迹,以及工棚里其他人证明我确实半夜跑出去的事实,暂时洗脱了我直接行凶的嫌疑。 走出警局大门,阳光刺眼。 胃里空空地绞着,恐惧暂时被强烈的饥饿感压了下去。 警局斜对面有家不起眼的小面馆,招牌油腻,但此刻飘出的面香像钩子一样。 我拖着步子走过去。 门口的水泥台阶上,蜷着个邋遢老头,破棉袄油亮反光。 头发胡子乱糟糟地黏在一起,浑浊的眼睛半睁半闭,像在打盹又像在看着什么。 我刚要推门进去。 “呃——!” 老头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怪响,像被痰卡住了。 他抬起脏污的手,直直指向我,浑浊的眼珠定定地看过来。 我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看他那样子,大概是饿极了。 我自己也饿得慌,算了就当积点阴德。 我推门进去,跟老板点了两碗最便宜的素面。 很快,一碗面好了。 我端出来,放在老头脚边的台阶上,热气腾腾。 “吃吧。” 我说完,转身准备回去拿自己的那碗。 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异常清晰。 “小伙子,站住。” 我顿住脚,回头。 老头没看面,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的脸,或者说,盯着我的额头。 他那张被污垢覆盖的脸上,皱纹深刻得像刀刻。 “你,眉心发黑,面色无光,印堂晦暗得跟死人一样…你这是…将死之相啊!” 他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看他此时的打扮,我对他说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大爷,面还热乎,您趁热吃吧。” 我硬邦邦地撂下一句,懒得跟这疯老头掰扯,转身就推开了油腻的玻璃门。 面馆里那股混合着劣质油和廉价香料的味道扑面而来,反倒让我有种回到人间的踏实感。 我找了个角落的破凳子坐下,老板很快把我那碗飘着几片菜叶的素面端了上来。 面汤浑浊,面条软塌塌的。 但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也顾不上许多,稀里呼噜地往嘴里扒拉。 热汤顺着食道滑下去,才勉强驱散了点从警局带出来的寒气。 一碗面下肚,身体暖和了些,力气也回来一点。 付了钱,我推门出去。 午后的阳光依旧刺眼,但台阶上那碗面原封不动。 面汤已经没了热气,凝着一层薄薄的油花。 老头没吃。 他就那么蜷在台阶一角,破棉袄裹得紧紧的,浑浊的眼睛半眯着,像尊被油泥糊住的石像。 可当我迈下台阶,脚刚踩到人行道的地砖时,背后却突然传来了那老乞丐幽幽的声音。 “更深莫整旧鞋旁,散落如常掩异响。” “闭目承天熬永夜,金喙一破界阴阳。” 我不明所以的回头,缺钱的老乞丐眯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但我可以肯定刚才这几句话一定是他对我的忠告。 或许他真的是有本事的人。 第三十七章 找上门来 回到工地,气氛比警局还要压抑。 偌大的工地像被抽干了生机,死寂一片。 工棚的门敞开着,里面空了大半。 原本挤挤挨挨的通铺,此刻只剩下几张破旧的草席和胡乱卷起的铺盖卷,像被啃噬过的残骸。 “人呢?” 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工棚里显得格外突兀。 角落里一个没走的工友老张,蜷在自己的铺上抽烟。 烟雾缭绕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也闷闷的。 “走了,都走了。出了这么档子事,老板说停工,啥时候开不知道。日结的没拿到钱,耗不起,都散了呗。” 我“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空荡,反而让昨夜那无形的恐惧更加无所遁形。 我走到自己那靠墙的铺位,草席还在,薄被也胡乱堆着。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袭来,身体像散了架。 其实我也想要走,但城里租个最便宜的床位也得几十块。 我兜里那几个钢镚儿,连顿饭都够呛。 这里,至少头顶有片瓦,身下有块板。 算了,死就死吧,比饿死冻死强。 我把自己重重摔在草席上,扯过薄被蒙着头。 此刻身体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却像绷紧的弦,稍微触碰就会发出刺耳的锐鸣。 不知沉睡了多久。 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猛地攫住了我。 那不是初秋夜晚的凉意,而是仿佛赤身裸体被扔进了冰窟窿里。 寒气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瞬间穿透了薄被,狠狠刺进骨头缝里。 我激灵灵打了个巨大的寒颤,瞬间从昏沉中惊醒。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怎么回事? 我猛地掀开蒙头的薄被。 冰冷的空气瞬间灌满了口鼻。 眼睛因为刚从黑暗中适应,被眼前的光景刺得生疼。 此时工棚里……空得吓人! 惨白的月光从敞开的门口泼洒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狭长的光带。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死寂。 所有人的铺位空了。 就连角落里其他几个没走的工友的铺位也空了。 所有的草席上都只剩凌乱的痕迹,他们的铺盖卷都不见了。 人呢? 我明明记得我睡着前,老张还在角落里抽烟那几个工友的铺盖还在。 我视线扫过整个工棚,整个通铺上空荡荡的,只剩下我身下这张草席。 除了我,这里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 这时门外浓稠的黑暗里,一个僵直的身影缓缓挪到了月光下。 沾满湿泥的破工服。 头发稀疏,黏连着泥土。 哭丧着,嘴角咧开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弧度,脸上覆盖着湿淋淋的黄泥,泥水正“吧嗒、吧嗒”滴在门槛上。 是老李! 他浑身僵硬,一步一步地朝着我的铺位走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腐朽的木头上,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咯吱”声。 那双眼睛像蒙着灰的玻璃珠子。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我头皮炸开。 我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那口气冰冷刺骨,噎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身体本能地拼命向后缩,脊背重重撞在墙壁上退无可退。 老李离我越来越近,那张哭丧脸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我死死咬住牙关,生怕牙齿打颤的声音被他听见。 三步,两步,一步。 就在他干枯的手爪即将碰到我的被角时,他却突然停住了。 那张咧到耳根的嘴缓缓闭合,灰白的眼珠机械地转动,直勾勾地盯向我身旁的空铺。 "咯吱——" 他僵硬地转了个方向,朝那张空无一人的床铺走去。 我屏住呼吸,看着他在床前弯下腰。 湿漉漉的黄泥从衣摆滴落,在草席上洇开一片污渍。 "找...到...了..." 他开始对着空气疯狂抓挠,指甲刮擦草席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更可怕的是—— 草席上明明空无一人,却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凹陷下去,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正被他按住。 老李的指甲缝里渐渐渗出血丝,但他还在不停地抓挠,嘴里发出"嗬嗬"的怪笑。 突然,他猛地直起身子,双手做出掐脖子的动作。 月光下,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砰!" 床板突然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在挣扎。 老李的胳膊诡异地上下晃动,就像...就像真的在掐着一个看不见的人。 我死死捂住嘴巴,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流。 这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草席上竟然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形"的凹陷。 那凹陷越来越深,边缘甚至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将草席染得斑驳不堪。 我浑身僵直地看着草席上那个渗血的人形凹陷,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停滞了。 就在这时,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我猛地转头,一张灰白的脸几乎贴在我的鼻尖上。 是那个小工,他的眼珠浑浊发黄,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水泥碎屑从他开裂的皮肤里簌簌掉落,混合着暗红的血丝。 "找...到...你...了..." 他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抬起僵硬的腿就要往炕上爬。 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从草席上弹起来。 就在小工的脚掌即将碰到炕沿的瞬间。 "嗤——" 一阵刺耳的白烟突然从他脚下窜起。 小工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那张灰白的脸瞬间扭曲。 他的脚掌像是踩在了烧红的铁板上,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碳化。 小工踉跄着后退,腐烂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恐的神色。 他低头看着自己焦黑的脚,又抬头死死盯着我,浑浊的眼珠里充满怨毒。 "你...逃...不...掉..." 他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撕裂一分,暗红的液体顺着下巴滴落。 但那双脚却再也不敢往前半步,只是在不远处焦躁地徘徊。 老李似乎也被惊动了,他松开那个"看不见的人",缓缓转向我。 面对老李的那双死人眼,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在写千钧一发之际,老李手下掐着的那个无形的人突然喊出一声“救命!”。 我可以确定那就是老张的声音。 那声音让我瞬间打了一个冷颤,随即眼前一黑,那股阴冷的感觉如同潮水般褪去。 第三十八章 牢狱之灾 我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粗气。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僵住。 工棚里灯火通明,十几个工友全都站在离我三米开外的地方,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惊恐。 他们举着铁锹、钢筋,像是防备着什么洪水猛兽。 "别...别过来!" 最前面的工头声音发颤,手里的钢筋指着我。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死死抵着墙,双手在粗糙的墙面上抓出了血痕。 更可怕的是,我的右手正死死掐着一个软塌塌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老张的脖子。 准确地说,是老张残破不全的脖子。 他的尸体就歪在我身边,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衣服被撕成条状,露出的皮肤上布满深可见骨的抓痕,像是被什么野兽撕扯过。 最骇人的是他的脸。 那双眼睛瞪得极大,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像是在笑。 脖颈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歪向一边,喉结处凹进去一大块。 我的手指正深深陷在那个凹陷里,指尖沾满了黏腻有些半凝固的血。 "我...不是我..." 我猛地松开手。 老张的尸体"咚"地一声倒在地上,那颗歪斜的头颅重重磕在水泥地面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 工棚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我身上,那种混合着恐惧、厌恶的眼神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疯子...他妈的疯子..." 有人小声嘀咕。 "我就说这小子不对劲...从第一天来就不对劲..." "老张的脖子...是被活活掐断的..."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扎进耳朵里。 我想解释,想告诉他们我刚才看到的老李和小工,想说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确定,刚才那些恐怖的画面,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的。 很快警笛声刺破夜空,红蓝警灯在工棚外闪烁。 我被两个警察反剪双手按在地上,脸颊紧贴着冰冷的水泥地面。 手铐咬进腕骨的疼痛让我清醒地意识到——这不是噩梦。 "老实点!" 警察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 我艰难地转动脖子,看见法医蹲在老张的尸体旁。 强光灯下,老张那张凝固着诡异笑容的脸显得更加骇人。 法医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开老张的衣领,露出脖颈上青紫色的掐痕。 那形状,分明是人的手指印。 "带走!" 我被粗暴地拽起来,推搡着塞进警车。 透过车窗,我看到工友们挤在一起指指点点,他们的嘴一张一合,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杀人犯。 警局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 我坐在金属椅子上,手腕上的手铐硌得生疼。 对面坐着个五十多岁的老警察,脸上的皱纹像刀刻般深刻。 他警服领口别着"陈国强"的名牌,手指关节粗大,正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姓名。" "张得本。" "年龄。" "十九。" 老警察抬起眼皮扫了我一眼,那眼神像X光般穿透力十足。 他翻开案卷,里面是老张尸体的照片,血肉模糊的特写让我胃部一阵痉挛。 "说说吧,为什么杀张建军?" "我没杀他!我当时在做噩梦,梦见...梦见..." "梦见什么?" 老警察突然前倾身体,压迫感扑面而来。 我咽了口唾沫,把老李的哭丧脸、小工的尸体、旗袍女子和那栋诡异的小洋楼一股脑倒了出来。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这些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 老警察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合上案卷,摘下老花镜揉了揉鼻梁。 "小伙子,你知道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吗?"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 我摇头。 "凌晨三点到四点,正好是你说的''做噩梦''的时间段。"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顺溜沉到谷底。 "工友们都作证,听到你床铺方向传来打斗声和...老张的惨叫。" 老警察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 "这是你的体检报告,你指甲缝里的皮屑组织与死者匹配。"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 "还有,你枕头底下发现的血迹,和死者DNA完全吻合。" 当时我的脑袋里一片混乱,我只是感觉自己这辈子已经完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父亲从小对我的教育,没想到自己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 可是就在老警察说道dna这三个字母的时候,我瞬间打了一个激灵。 因为从我被抓到现在也不过两个小时,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能比对,而且提取出我的信息。 所以在那一瞬间,我意识到这是老警察的计谋,他在诈我。 在反应过来之后,我便立马咬死自己,没有杀人只是做噩梦,至于自己手里为什么会沾染血渍,我自己也不清楚。 然后警察见我开始思考他眼神中瞬间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泽,继续对我省下去已经没什么用了,所以便将我带了下去。 我被带进一间狭小的拘留室,铁门在身后"咣当"一声关上,震得我耳膜生疼。 这间屋子比工棚还要压抑。 三面是斑驳的水泥墙,一面是粗铁栅栏。 天花板低得几乎能碰到头顶,角落里一盏惨白的灯泡亮着,发出令人烦躁的"滋滋"声。 唯一的家具是一张焊死在地上的铁床,上面铺着薄得透光的垫子,散发着一股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 我蜷缩在铁床上,盯着对面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 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和图案,是之前被关在这里的人留下的。 "阴物避人而行,人见阴物则互惧。这世上最可怕的,莫过于四目相对的瞬间。" 我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能是某个和我一样得噫症的人,在病发时留下的幻觉罢了。 就在我盯着墙上那些诡异字迹发呆时,头顶的灯泡突然"滋啦"一声,剧烈闪烁起来。 刺眼的白光忽明忽暗,将狭小的拘留室照得如同鬼域。 每一次灯光熄灭又亮起的间隙,铁栅栏外的走廊似乎都变得更加昏暗一分。 "啪!" 最后一次闪烁后,灯光彻底暗了下来。 拘留室陷入一片漆黑,只有走廊尽头应急灯发出的微弱红光 第三十九章 一直跟着你 最后一次闪烁后,灯光彻底暗了下来。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黑暗中,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 "嗒...嗒...嗒..." 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清脆而有节奏,在死寂的警局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声音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神经上。 我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眼睛死死盯着铁栅栏外的黑暗。 突然,脚步声停了。 就在我的拘留室门前。 黑暗中,一抹暗蓝色的旗袍下摆缓缓出现在视野里。 那布料在应急灯的红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 "张得本!" 一声暴喝突然炸响,拘留室的灯管"啪"地亮起,刺眼的白光让我本能地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铁栅栏外空空如也。 那抹诡异的暗蓝色旗袍陡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老警察陈国强站在门外,手里拿着警棍,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喊你三遍了!" 他粗声粗气地敲了敲铁栅栏。 "发什么愣?"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下,滴在颤抖的手背上。 老警察眯起眼睛,狐疑地打量着我。 "见鬼了?脸色这么难看。" 这句话让我浑身一颤。 我下意识地看向走廊尽头。 那里只有一堵普通的白墙,墙上挂着的电子钟显示凌晨3:17。 "没...没什么。" 我强迫自己移回视线。 "做...做噩梦了。" 老警察哼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 "算你走运,有人保释你。" "保释?谁?" 我猛地抬头。 "你工友。" 老警察不耐烦地打开铁门。 "说是有重要证据要提供,赶紧的别磨蹭。" 我踉跄着站起身,双腿软得像棉花。 经过铁栅栏时,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 冰冷的金属上,竟沾着一层黏腻的暗红色液体。 像是凝固的血。 "磨蹭什么?" 老警察在前面催促。 我赶紧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跟上他的脚步。 老警察领着我穿过几道铁门,来到一间狭小的会客室。 会客室里,一个佝偻着背的身影正坐在椅子上。 是工地上年纪最大的老刘头,他粗糙的手指不停地搓着一顶破旧的鸭舌帽。 "就是他?" 老刘头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打了个寒颤,低下头去。 "嗯...我...我有话说。" 老警察递给我一杯水,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镇定了一些。 "说吧,什么证据?" 老刘头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其实...其实大伙儿都没看清...当时太黑...都吓坏了..." "但是...我看见了...全看见了..." 老警察立刻掏出记事本。 "你看见什么了?" 老刘头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压得极低。 "我看见...张得本睡得好好的...突然就...就飘起来了..." 我的水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飘起来?" 老警察的笔停住了。 "对...飘在半空..." 老刘头的手在空中比划着。 "然后...老张也跟着飘起来了...他俩...他俩就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提着脖子...在空中扭打..." 老警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确定不是做梦?" "我要是说假话天打雷劈!我还看见...看见有个影子...不是他俩的...是个女人的影子...穿旗袍的..." 老警察的笔"啪"地掉在桌上。 "那影子...从墙里伸出来两只手..." 老刘头的声音越来越抖。 "一手掐着张得本...一手掐着老张..." 会客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老警察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突然,走廊尽头传来"嗒...嗒...嗒..."的高跟鞋声。 我们三个同时僵住了。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会客室门外。 门把手...缓缓转动起来... 门把手转动到极限时,突然停住了。 我们三个人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微微颤动的门板,连呼吸都停滞了。 "咔嚓"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警探进半个身子。 "陈队,尸检报告出来了。" 紧绷的空气瞬间松弛下来。老警察长出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什么情况?" 女警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递过一份文件。 "死者颈部有严重撕裂伤,但...不是人力造成的。法医说更像是被某种机械装置挤压所致。" 老警察翻开文件,眉头越皱越紧。 "死亡时间呢?" "凌晨三点半左右,但有个奇怪的地方...死者胃内容物显示,他最后一餐是在死亡前半小时吃的,可工友们都说他整晚都在睡觉。" 老刘头突然激动起来。 "我就说!我就说那不是老张!" 女警被吓了一跳。 老警察合上文件,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 "你先回去吧,随时保持联系。" 走出警局时,天已经大亮。 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但比起拘留室里的阴冷,这灼热反而让我感到一丝安心。 肚子饿得发疼,双腿不自觉地朝着那家面馆走去。 路过警局对面时,我下意识瞥了一眼。 门口的台阶上空空如也,没有老乞丐的身影。 面馆里飘着熟悉的面香,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结果我刚坐下就看到那个老乞丐突然出现在窗外,一双深邃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经过了这件事情之后,我对老乞丐可以说是身心不移,我总感觉那个穿蓝色旗袍的女人一直跟着我。 相信大家也有过这种感觉,就是大白天,哪怕站在太阳底下也浑身发冷,而且莫名其妙的冒冷汗。 这很有可能就是被邪祟纠缠的征兆。 我立马起身走出面馆,来到那个老乞丐面前,最近他脸上突然扬起了一抹笑容。 “那个人是替你死的,因为你把鞋摆在了他的床边,所以你把那东西引了过去!” “您……您什么都知道了?” 老乞丐依旧目光如炬的盯着我。 “所以该死的那个人是你,你欠他一条命,你觉得应该怎么偿还?” “我……我也不知道,但我现在也自身难保,我能感受到那个女人一直在跟着我!” 老乞丐深吸了一口气。 “按你的面相上来看,虽然你躲过了一劫,但躲不过今晚……这是死结!” 一听他说这句话,我顿时心凉了半截。 但是那个老乞丐却话锋一转,说道。 “不过这件事还有转机,但这个转机需要你自己去争取!” 看着老乞丐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您不会是让我主动去见她吧?” 第四十章 陈年旧事 “这是你的命,你自己不去面对,光躲是不够的。” 从破旧的布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拿着,关键时候能保命。" 我颤抖着接过,油纸包里是一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用暗红色朱砂画着复杂的纹路。 "这..." "戌时三刻去工地,把符贴在她眉心,记住,只有一次机会。" 我正要追问,远处突然传来警笛声。 再回头时,老乞丐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张破报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我鬼使神差地展开报纸,一则陈年旧闻赫然入目。 《1968年纺织厂女工离奇失踪案》。 配图是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隐约可见一个穿旗袍的年轻女子。 1968年10月15日,纺织厂女工林秀兰(22岁)下班后未归家。 家属报案后,警方在厂区附近发现其随身携带的手帕,但人至今下落不明。 案件悬而未决,如有线索请联系警方…… 照片里的女子面容清秀,穿着素色旗袍,眉眼间透着一股温婉。 可不知为何,盯着看久了,竟觉得她的嘴角似乎在微微上扬,像是在笑。 我猛地合上报纸,心脏狂跳。 林秀兰…… 这个名字莫名熟悉。 我忽然想起,再去之前,那个工头曾提过这块地以前是纺织厂旧址。 后来厂子倒闭,荒废多年才被开发商买下重建。 难道……她就是当年失踪的女工? 为了找到些有用的线索,我只能想办法上网去查。 口袋里还有前几日挣的一些钱,所以我就去了附近的网吧。 用电脑搜索关于“1968年纺织厂女工失踪案”, 但查来查去,却发现网上几乎没有任何信息,仿佛这件事被刻意抹去了。 正当我准备放弃时,一股浓重的烟味突然从身后飘来。 "哥们儿,查案子呢?" 一个沙哑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响起。 我猛地回头,差点撞上一张胡子拉碴的脸。 是个二十来岁的男人,穿着褪色的工装,嘴里叼着半截烟,正眯着眼盯着我的屏幕。 "你谁啊?" 我下意识想关掉网页。 "别紧张。" 他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我刚看你搜半天了,1968年纺织厂那事儿是吧?"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知道?" "巧了不是,我妈当年就在那厂子上班。" 网吧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 我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半个座位。 "那案子邪性得很,我妈说,林秀兰根本不是失踪..." "那是什么?" "是祭品。" 他凑得更近,烟味混着口臭熏得我直皱眉。 "那年厂里扩建,打地基时挖出个古墓。工人们都说冲撞了地下的东西,得用活人祭祀才能镇住。" 我的后背一阵发凉。 "你是说...她被..." "嘘——" 他突然按住我的手,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事儿不能说太细。我妈说,那天晚上她亲眼看见林秀兰被几个穿黑衣服的人带进了工地,再没出来过。" "那后来呢?" "后来?厂子扩建完第二年就倒闭了。怪事不断,有人说半夜总能听见女人哭,还有人看见穿旗袍的影子在车间飘..." 我盯着屏幕上那张模糊的照片,林秀兰温婉的笑容此刻显得格外诡异。 "对了,你要真想查,可以去老城区图书馆。那儿有个退休的老馆长,当年这事儿就是他侄女。" 我记下地址,正要道谢,网吧管理员突然走过来。 "你玩不玩啊,玩就开机子,不玩就出去……最近总是丢东西。" 我闻言立马起身,毕竟这哥们儿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所以我索性把机子让给了他。 从网吧出来以后,我便按照那哥们儿给的地址,直奔那个图书馆。 老城区图书馆比我想象的还要破旧。 那是一栋灰扑扑的三层小楼,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斑驳的红砖。 门口挂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老城区图书馆"几个字已经模糊不清。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旧的纸张和霉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阳光从高处的彩色玻璃窗斜射进来,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大厅里静得出奇,只有一座老式挂钟在"咔嗒咔嗒"地走着。 我环顾四周,没看见管理员,只有几排高大的书架沉默地矗立着,书脊上的烫金书名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有人吗?" 我小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咳咳..."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我这才注意到,在借阅台旁边的摇椅上,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戴着一副老花镜,手里捏着份泛黄的报纸,正眯着眼打量我。 摇椅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借书?" 我咽了口唾沫,走近几步。 "您...您是馆长吗?" 老爷子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 "退休了。现在的年轻人谁还来图书馆啊...你想找什么书?" "不是书..." 我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想打听个人。林秀兰,1968年在纺织厂工作的..." 摇椅突然停住了。 老爷子慢慢直起腰,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死死盯着我。 "你是谁?" "我...我在现在的工地上干活,遇到些...怪事。有人说您可能知道些当年的情况..." 老爷子颤抖着摘下老花镜,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秀兰啊...那丫头从小就懂事。爹妈走得早,是我一手带大的..." 他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打开后里面嵌着一张泛黄的小照片。 照片里的林秀兰穿着蓝色碎花旗袍,站在图书馆门口,怀里抱着几本书,笑得明媚。 "她最爱看书,每天下班都来这儿。" 老爷子摩挲着照片。 "那年厂里评先进工作者,她舍不得买新衣裳,就用奖金扯了块蓝绸子,自己缝了件旗袍..."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蓝色旗袍! "10月15号那天...她本该和我一起去听《牡丹亭》的...票都买好了..." 他从摇椅旁的小抽屉里取出一个褪色的戏票夹,里面夹着两张连号的戏票,日期正是1968年10月15日。 "那天下大雨,她说厂里要加班验一批货,让我先去戏院等着..." 老爷子的手抖得厉害。 "我等了一整晚...她没来..." 窗外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书页哗哗作响。 老爷子猛地抬头,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 第四十一章 午夜烧纸 老人失神的望着窗外,半晌他突然回过神来。 “说了这么多……你是说你见过秀兰?” 我点了点头。 “她还在……她还在……你带着我吧,我也想见见她……见见她。” 他的情绪异常激动,胸口剧烈起伏,咳嗽声撕心裂肺,苍老的脸庞瞬间涨红又迅速褪成灰白。 我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想上前安抚。 “老人家,您别激动!我只是…” 他轻轻地摆了摆手。 极其缓慢地从摇椅上站起,佝偻着背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 他没再看我,只是步履蹒跚地走向借阅台后面那扇通往内室的旧木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 里面更暗,只有一线微光从高处的气窗透入。 一股更浓重的灰尘和纸张霉变的味道,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味飘了出来。 我站在昏暗的大厅里,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能听到内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翻找东西的声音,间杂着老人压抑的喘息。 终于,他佝偻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 他双手极其郑重地捧着一个用褪色的绸缎包裹着的东西。 那包裹不大,形状狭长。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他走到我面前,没有立刻递过来,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包裹。 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抚摸着那陈旧的绸缎。 他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只剩下气音。 “拿着吧…或许…或许能让她…显个形。” 他颤巍巍地揭开了那层旧绸布。 里面露出的,是一双鞋。 一双样式非常老旧的女士高跟鞋。 鞋面是黯淡的深蓝色绒布,虽然蒙着厚厚的灰尘,仍能看出曾经的考究。 鞋头尖尖的,鞋跟细长,大约有三寸高。 鞋子的保存状态出奇地好,除了灰尘几乎没有明显的破损或变形。 仿佛只是被主人暂时脱下,随时准备再次穿上。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双承载着无尽哀思和诡异气息的旧鞋,轻轻往前一递。 我刚伸出手,还想再问些关于林秀兰的细节。 “呃…!” 老馆长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猛地捂住了胸口,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如纸,豆大的冷汗瞬间从额角渗出。 “馆长!老人家!” 我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想要扶住他。 他蜷缩在摇椅里,身体因为剧痛而痉挛。 一只手死死抓着胸口的衣服,另一只手无力地垂着。 他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倒气声。 “药…药…” 我手忙脚乱地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有一个白色的小药瓶。 也顾不上看是什么药,我赶紧倒出几粒。 冲回老人身边,费力地托起他的头,将药片塞进他嘴里,再小心翼翼地喂水。 他艰难地吞咽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过了好一会儿,那剧烈的痉挛才稍稍平复,急促的喘息也缓和了一些。 我看着摇椅上气若游丝的老人,心里沉甸甸的。 带他去工地?这无异于谋杀,所以我只能拿着他交给我的鞋子离开了图书馆。 门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阴沉的天空压得很低不见星月。 我裹紧了衣服,下意识地朝着之前遇见老乞丐的那个面馆方向走去。 肚子空空如也,更重要的是,那老乞丐是眼下唯一可能指点我如何使用符咒的人。 然而,面馆油腻的灯光下,几张熟悉的破桌子边坐着的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并没有看到老乞丐。 “老板,看到之前常在这儿的那个老乞丐了吗?” 老板甩了甩手上的水。 “那个老疯子?谁知道又钻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最后一点指望落空了。 戌时三刻,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时间不等人。 饥饿和紧张让胃部一阵抽搐。 我强迫自己坐下来,胡乱点了一大碗面。 热腾腾的食物下肚,稍微驱散了身体的寒意,却丝毫无法缓解内心的沉重。 付钱时,我瞥见街角有一家小小的纸扎铺子,昏黄的灯泡下摆着些粗糙的纸人纸马和金银元宝。 一个念头闪过。 不管有用没用,带些香烛纸钱上去…至少,算是表明一点心意,一点祭奠的仪式感。 我无法确定,但这似乎是我此刻唯一能做的准备。 走进纸扎铺,一股浓烈的劣质香烛和纸张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店主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太太。 我匆匆买了些黄纸、冥币,还有一扎线香和一包白蜡烛。 怀揣着油纸符咒、蓝色高跟鞋、香烛纸钱,我像个奔赴未知战场的士兵。 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一步步走向那如同巨兽般蛰伏在黑暗中的工地。 工地大门紧锁,里面一片死寂。 白天的喧嚣和机械轰鸣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穿过未完工的钢筋骨架,发出尖锐的呼啸。 因为这件事工地停工,而且轰油门都已经搬走了,这里仿佛自成一片被遗忘的绝地。 我绕到侧面一个被破坏的围挡缺口,侧身钻了进去。 空旷的工地内部,脚下是坑洼不平的泥土和散乱的建材。 那栋只盖到一半的大楼,像一个沉默的墓碑矗立在中心。 就是这里了。 我深吸一口气,附近铁锈的味道灌入肺腑,刺得喉咙发痒。 时间紧迫,戌时三刻就在眼前。我放下背包,拿出香烛纸钱。 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地面,我清理掉碎石,将买来的白蜡烛小心地插在泥土里,点燃两根。 摇曳的烛光在粗糙的混凝土墙壁和冰冷的钢筋上投下巨大而晃动的影子。 接着,我点燃了线香。 最后,我划着火柴,点燃了厚厚一沓黄纸和冥币。 飞舞的纸灰如同黑色的蝴蝶,被上升的热气流卷起。 在昏黄的烛光和浓重的黑暗之间盘旋,然后缓缓飘散。 19:40… 19:45… 19:50 戌时三刻越来越近,两根蜡烛几乎同时燃到了尽头,我赶紧从包里又掏出两根新的白蜡烛就着。 心在砰砰砰的乱跳,那种恐惧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浓重。 “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停留在这里…这些…这些算是…一点心意…” 我笨拙地说着,感觉自己的话语苍白无力。 就在我一张张烧纸钱的时候,眼前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四十二章 恐怖经历 不是视觉适应,不是眼睛发花,是那种瞬间吞噬一切光亮的、令人窒息的漆黑。 仿佛有人用一个巨大的罩子猛地扣了下来。 “啊!” 我短促地惊叫一声,心脏骤然停跳,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 极度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 “蜡烛?蜡烛灭了?” 我声音发颤,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摸插在地上的蜡烛。 手指触碰到凝固的蜡油,蜡烛还插在原地。 慌乱中,我摸向口袋,掏出了打火机。 心理庆幸买蜡烛时顺便买了个一块钱的塑料打火机。 我哆嗦着,用力按下滑轮。 “嚓!” 一声微弱的摩擦声,黑暗中,打火机口迸出一星微弱的火星,但瞬间就熄灭了。 没有火焰。 再按,依旧只有微弱的火星,仿佛空气里的氧气被瞬间抽干了。 “火柴!对,火柴!” 我丢开没用的打火机,手忙脚乱地在背包里摸索,终于摸到了那盒火柴。 “呲啦——” 一道短暂的火花闪过,橙红色的火苗在火柴梗顶端跳跃起来。 我的心稍微落回一点——还能点着! 我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这簇火焰凑近地上那根新换上的白蜡烛的捻子。 火苗接触到了捻子,然后极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捻子,就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 火苗舔舐着它,非但没有点燃,反而发出一种极其细微“嗤嗤”声,就像是冷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 火苗颜色瞬间变得暗淡发蓝,然后熄灭了。 只留下一缕带有焦糊味的青烟。 再试第三根、第四根…结果都一样。 无论我如何努力,无论火柴的火苗多么旺盛,只要一碰到那蜡烛捻子就会瞬间被掐灭。 周围的环境异常的阴冷,但我却浑身上下热汗直流。 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一个黑影,就在我左前方,那堆散乱的水泥袋后面。 我的心开始砰砰砰的乱跳,内心的极度恐惧让我的手都开始不受控制的哆嗦。 “谁?” 没有回答。 然而,这死寂仅仅维持了不到两秒。 一阵极其微弱的声音,从楼下幽幽地飘了上来,是一种哀婉、凄清的调子。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那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婉转的音符都浸透了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幽怨。 我突然想起了老爷子讲过的牡丹亭,小时候听过这是牡丹亭的游园惊梦。 她来了!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冰冷的地上挣扎着站起来,背死死抵住身后粗糙的混凝土柱子。 一只手本能地攥紧了怀里那个油纸包。 而就在这时,那伴随着唱腔的脚步声,也终于攀上了我所在的这一层。 “哒…” 清晰的一声,就在楼梯口的方向,距离我不过十几米。 “哒…哒…” 声音稳定清晰,一步一步径直地朝着我藏身的这片区域走来。 来了。 随着那身影越来越近,轮廓在浓稠的黑暗中逐渐清晰了几分。 预想中那身素色旗袍的幻影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我万万没想到的身影。 老李?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在黑暗中如同一个惨白的剪影,此刻距离我不过七八步远了。 他脸上不是恐惧没有愤怒,而是一种凝固的苦相。 眉头死死地拧成一个疙瘩,嘴角向下撇着,仿佛承受着世间最大的痛苦。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瞳孔在黑暗中似乎没有焦点,却又精准地捕捉着我的位置。 “老…老李?” 我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老李出现的同时,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我的身后袭来。 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驱使我猛地回头。 就在我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背靠着那根冰冷柱子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一个人。 是那个小工! 他的脸,在黑暗中同样惨白得吓人。 但与老李那凝固的“苦相”截然不同,他脸上挂着的是一种极其不协调的哭相。 嘴角夸张地向下撇着,咧得很大像是在嚎啕大哭,但眼眶里却干涩无比没有一滴泪水。 那表情无比僵硬,像是戴着一张劣质的哭泣面具。 他们不是林秀兰,但此刻出现在这里,带着如此诡异的表情,比直接看到女鬼更让我感到头皮炸裂。 “你们…你们到底…” 我的声音彻底变了调,攥着符咒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瞬间,老李和那个小工几乎是同时张开了嘴。 他们的动作僵硬而同步,如同被同一根无形的线扯动了下巴。 “快——走——!” 两个声音同时挤了出来。 老李那张凝固着深重“苦相”的脸,每一条痛苦的皱纹都在扭曲着。 那声音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灵魂深处被硬生生撕扯出来的。 与此同时,我身后的小工那张咧得极大嘴。 他的声音却尖利、凄厉,如同生锈的铁片在刮擦玻璃。 那夸张咧开的嘴角配合着这尖锐的哭嚎,像是在进行一场没有眼泪的悲鸣表演。 “快——走——!” 两个扭曲的声音,一个如困兽低吼,一个如厉鬼哭嚎,瞬间刺穿了我被恐惧麻痹的神经! 快走!她来了! “哒…哒…哒…”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那就是马不停蹄地向楼上跑去。 随着我上了楼以后,那个清冷的脚步声也紧紧地跟在身后。 一路狂奔,我根本不知道爬到了第几层,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 楼梯似乎没有尽头,而身后的脚步声和唱腔却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眼前楼梯的尽头豁然开朗——是顶层! 没有封顶,只有冰冷的钢筋骨架刺向漆黑的夜空。 巨大的空间里堆满了建筑材料。 一袋袋尚未开封的水泥像灰色的坟包,码放整齐的砖垛如同沉默的壁垒,还有一堆堆小山似的黄沙。 沙堆! 求生的本能再次爆发。我直接冲向最近也是最大的一堆黄沙。 我连滚带爬地扑到沙堆后面,将自己整个身体蜷缩起来,拼命往沙子里埋。 这时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 走了?不会吧?真的走了吗?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可怕的声音陡然间响起。 “你——在——哪——里——?” “我——来——找——你——了——” 第四十三章 捉迷藏 那冰冷空洞声音,在空旷的顶层废墟中幽幽回荡。 每一次响起都仿佛更近一步,从左边到右边,又似乎就在沙堆的上方盘旋。 我蜷缩在冰冷的沙子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死死闭着眼,攥着符咒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抵抗这恐惧。 时间在极度的煎熬中仿佛凝固了。 一秒,两秒…十秒?三十秒? 那催命的声音却没有再响起。 走了? 这个念头像一丝微弱的火星,在绝望的黑暗中燃起。 也许…也许她找不到我? 也许她离开了?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在死寂的持续中,开始滋生出一丝侥幸的好奇。 我像一只受惊的蜗牛,一点一点地从埋脸的沙子里抬起头。 冰冷的沙粒簌簌落下。 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透过沙堆边缘的缝隙向外窥探。 眼前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有远处砖垛模糊的轮廓和钢筋刺向夜空的剪影。 也许…真的走了? 我稍微抬高了头,想看得更清楚些,脖子因为长时间的僵硬而发出轻微的“咔”声。 就在我探出头,视线刚刚越过沙堆顶部的那一刹那突然一张女人脸毫无征兆地贴在了我的眼前。 距离近得几乎没有缝隙。 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嘴里带着浓重腐朽气息的冰冷气流,直接喷在我的脸上。 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青灰色。 在绝对的黑暗中,却诡异地散发着一种类似月光照射在陈年尸骨上的冷光。 皮肤紧紧地绷在颧骨上,干瘪得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 那双眼睛,眼眶深陷眼窝里根本没有眼珠,只是两个黑洞罢了。 单词是那两个黑窟窿却死死地“盯”着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半晌,她干裂的嘴唇突然微微的抖动着。 “找——到——你——了——” 那冰冷干涩的声音如同砂纸刮骨。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死瞳孔里只剩下那张近在咫尺的青灰鬼脸以及那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 时间在极致的惊骇中凝固。 我绝望的等待着撕裂或终结,但攻击并未降临。 那张鬼脸,在我凝固的注视下,竟缓缓地向上抬起,离开了我的视线。 接着那个僵硬的身影,在我面前极其缓慢地站直了。 然后,她竟突然转过身。 将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干瘪背影留给了我。 “嘻…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声音在空旷的顶层回荡,带着非人的诡异。 “我数到十…” 她伸出一只干枯的手,僵硬地竖起一根同样干瘪的手指。 “一” 那根手指在黑暗中微微晃动。 “你…快躲起来…” 她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充满了戏谑的恶意。 “二…” 手指又竖起一根。 “躲好哦…” “三…” 冰冷僵硬的计数声,如同丧钟一下下敲在我的神经上。 “四…” “五…” 看来她并不想让我这么顺利的死掉,他这是想要折磨我。 但对于已经身处在绝境的我来说,这是绝处逢生唯一的机会,所以我咬着牙站了起来,不顾一切的顺着楼梯跑了下去。 “六…” “七…” “快一点哦…小老鼠…” 那声音听起来无比的恐怖和瘆人,我即便已经逃到了楼下,却依旧能够清晰的听到这个声音。 “九…” 我跌跌撞撞冲下楼梯,心脏快要炸开。 顶层是死路,楼下空旷如坟场。 目光疯狂扫视——水泥袋?砖垛?根本无处藏身! 绝望中,我的视线猛地锁定了工地边缘那栋孤零零的白色二层小楼。 那是工头的办公室,我像抓住救命稻草,我拼尽全力向它冲刺。 每一层五扇黑洞洞的房门,是唯一的希望! “十…” 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宣判。 “藏——好——了——吗?我——来——了——哦——” 来不及思考,我像炮弹一样撞向小楼,凭着本能冲上二楼, 扑向离楼梯最近的那扇门,第三间。 手指哆嗦着拧动门把。 万幸,没锁! “砰!” 我撞进屋内,反手用尽全身力气将门狠狠关上。 后背死死抵住冰凉的门板,大口喘着粗气。 符咒!老乞丐的符咒! 我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粗暴地撕开。 那张画着暗红朱砂纹路的符纸露了出来。 根本顾不上看也顾不上什么“贴眉心”的叮嘱了,现在活命要紧。 我用颤抖的手,“啪”地一声,将符纸用力拍在了粗糙的木门内侧。 黄纸紧紧贴在门板上。 后背死死抵着门板,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门板。 “哒…” 一声清晰的高跟鞋踏地声,在走廊的尽头响起。 “哒…哒…” 脚步声不疾不徐,开始沿着走廊移动。 她开始找了! “吱呀——” 第一间房传来开门声,那声音粗暴而随意,仿佛门轴被强行扭断,紧接着便是一阵的翻箱倒柜。 她在搜查,一间一间地搜。 “哒…哒…” 脚步声移向第二间房。 “砰!” 这一次是更粗暴的踹门声,木屑飞溅的声音隐约可闻。 她越来越近了,下一个…就是我这间。 “哒…哒…” 脚步声停在了我的门外! 时间仿佛凝固,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后背死死压着门板,攥紧的拳头里全是冷汗。 眼睛死死盯着贴在门内侧的那张符纸,它是我唯一的希望! 昏暗光线下,暗红的朱砂纹路似乎微微亮了一瞬。 就在我以为她即将破门而入时,门外响起了一声极其轻微且带着疑惑的低语。 声音很轻,如同风穿过缝隙,但我却听得无比清晰。 “…嗯?…空的?…” 那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和恶意,反而透着一丝不解和困惑。 那感觉就好像她“看”到了什么,或者没“看”到什么,让她感到意外。 接着,脚步声再次响起。 “哒…哒…” 但这一次,它越过了我的房门,径直走向了第四间房。 我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巨大的惊愕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 她…她跳过了我这间?为什么?难道是因为符咒? “砰!” 第四间房的门同样被粗暴对待。 然后是第五间…搜查的声音在走廊尽头重复着。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我绝望的心底燃起。 符咒起作用了! 它屏蔽了我,让她找不到我! 我靠着门板,大口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伴随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庆幸席卷全身。 第四十四章 直面女鬼 然而,这庆幸仅仅持续了不到十秒。 走廊尽头的翻找声停下了。 整个工地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一种比之前更沉重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 “哒…” 一声清脆的脚步声。 不是走向下一层。 而是折返。 “哒…哒…” 一步一步,重新朝着我所在的第三间房门走来。 这一次,脚步声停在了门前,没有一丝犹豫。 死寂再次降临,但这一次,是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她回来了。 她发现我了,还是符咒的屏蔽失效了? 后背死死抵着门板,我甚至能想象得到她和我仅隔着这薄薄的一扇门,这一扇门是那么可笑。 “砰!” 一声巨响,如同重锤砸在门板上。 整个门框都剧烈地晃动起来,灰尘簌簌落下。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狂暴的撞击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 那不是用手在拍,更像是用整个身体在撞。 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锁处传来金属扭曲的刺耳“嘎吱”声。 “呃啊!” 我咬紧牙关,用尽吃奶的力气,整个身体像焊死在门板上一样拼命向后顶。 脚死死蹬住地面,粗糙的水泥地磨得鞋底吱吱作响。 汗水瞬间从额头淌下,模糊了视线。 贴在门板上的符纸随着剧烈的震动簌簌抖动,暗红的纹路在黑暗中忽明忽灭,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砰!砰!砰——!” 撞击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狂暴。 木屑开始从门框边缘崩飞。 我感觉自己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随时会被这股恐怖的力量彻底摧毁。 就在我以为门板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时,那会撞击声停了。 毫无预兆地停了。 只有门板还在微微震动。 走廊外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从未发生过。 我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但我依然死死抵着门,不敢有丝毫松懈。 但短暂的寂静让我感觉到异常的不真实,就在我探着脑袋准备向外张望的时候。 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紧贴着我的左耳根响了起来。 “呵…你在这儿啊…” 那声音近得不可思议。 仿佛说话的人就紧贴在我身后,下巴几乎搁在了我的肩膀上。 一股令人作呕的土腥混合着尸体腐败的恶臭气息,瞬间将我包裹。 我的头皮猛地炸开。 她怎么进来的,那门明明还关着,符纸还在门上! 但在下一秒我突然反应过来了,他是鬼是可以穿墙而过的,我愈加感觉自己刚才的反抗是那么的可笑。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突然一只冷冰冰的手狠狠的掐住了我的脖子。 “呃——!” 那只如铁钳般的手死死扼住我的咽喉,恐怖的巨力瞬间掐断了我所有的呼吸。 窒息感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而至,肺部炸裂般灼痛,眼前瞬间被黑雾笼罩,金星狂舞! 求生的本能让我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我像濒死的鱼一样疯狂挣扎。 双手不顾一切地去撕扯颈后那只鬼手,双脚在地上乱蹬,身体剧烈地扭动,拼命地撞击着背后的门板。 但一切都是徒劳! 触手所及是粗糙如同风干树皮般的触感,那力量远超人类极限。 我的指甲在对方坚硬如铁的手腕上徒劳地刮擦,甚至无法留下一丝痕迹。 这时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迅速飘远。 那张没有眼睛的死人脸似乎正贴在我的侧颈,带着嘲弄的笑意欣赏我的垂死挣扎。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最后一刹那。 “啪嗒…咕噜噜…” 一个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物体掉落声,伴随着滚动的声响,从我剧烈挣扎时甩脱在脚边的背包口传来。 是我那破旧的帆布背包。 在刚才亡命的奔逃和此刻的垂死挣扎中,背包带终于不堪重负断裂了,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 那滚落出来的正是那双深蓝色的绒面高跟鞋。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那两点幽光,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扼住我脖子的那只冰冷鬼手,猛地一僵。 那如同铁箍般死死收紧的力量,极其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一股鲜甜的气息钻进了我的喉咙,那张布满裂纹的恐怖鬼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鞋子。 那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里,仿佛掀起了滔天的黑色漩涡。 凝固着诡异笑容的深紫色嘴唇,竟然也在剧烈地颤抖着。 “你怎么会有这双鞋子?” “呃…咳咳咳!” 颈部的压力骤减,我贪婪地吸入一大口空气,呛得眼泪鼻涕瞬间涌出。 “图…图书馆…老爷子…林…林秀兰!” 我语无伦次,只想把关键信息抛出去。 “老馆长!他…他给我的!他说…他说这是你…你最爱的新鞋!他…他一直留着!” 我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和极度的恐惧。 说话间,我的目光因为距离极近,下意识地顺着她僵硬的身躯向下瞥去。 想确认那双发出“哒哒”声的高跟鞋是否还在。 然而,视线所及,却让我瞬间如坠冰窟。 她的脚踝以下根本没有穿鞋。 裸露在褴褛旗袍下摆外的,是一双同样干瘪枯槁的脚。 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两只脚踝上各紧紧地箍着一大块粗糙的水泥块。 那水泥块颜色暗沉,混合着沙砾和碎石,形状不规则,像是刚从湿水泥里拔出来就强行凝固了。 它们沉重地坠在她的脚踝处,将皮肉勒得深陷,甚至能看到水泥粗糙的表面嵌入了皮肉纹理之中。 几缕早已腐烂发黑的麻绳纤维,就像是丑陋的纹身缠绕在她青灰色的脚踝上。 我瞬间反应过来,原来那清脆的“哒…哒…”声,根本不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他双手捧着鞋子,又有些失落的看着自己那双亲子的脚还有被麻绳勒到变形的脚趾。 她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的光泽,我突然明白了她的遗憾,于是我壮着胆子主动凑到了她身边。 在她还抱着那双鞋发呆的时候,我俯下身子,想要帮他解开上面的麻绳。 可就在我的手刚触碰到她的脚时,她却突然神经大条地发出一声惨叫。 第四十五章 劫后 我赶紧缩回了手。 眼看着她抱着那双深蓝色绒面高跟鞋,身体剧烈地蜷缩起来。 枯槁的双脚在地上痛苦地踢蹬。 就好像我触碰的不是绳子,而是直接在用刀子切割她的骨头。 “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我惊恐地道歉,声音都在发颤。 她急促地“喘”着气——虽然鬼魂并不需要呼吸,但那姿态却充满了濒死的窒息感。 过了好几秒,那剧烈的痛苦痉挛才稍稍平复。 她低下头,用那双干枯如鸟爪的手,带着一丝颤抖抚摸着怀中那双已经褪色的高跟鞋。 那姿态,充满了无边的眷恋和一种刻骨的遗憾。 接着,她抬起头“看”向我。 这一次,那空洞的眼窝里似乎没有了之前的狂暴和杀意,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平静。 “没用的,绳子早就长进了骨头里和这石头成了一体,解绳子就是割我的脚…” 她抱着鞋,那双被水泥块重重拖坠的脚似乎更沉重了。 她微微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身体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单薄,仿佛随时会消散。 “你走吧…你是个好人…我不害你…” 那声音里的孤寂和绝望。 “走?可是你…” 我下意识地开口想再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我话音未落之际。 “喔喔喔——!” 一声嘹亮的鸡鸣划破了夜空。 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法则之力。 就在鸡鸣响起的刹那,眼前女鬼的身影猛地一颤。 她怀中紧抱着的深蓝色高跟鞋似乎都黯淡了一瞬。 那双空洞的眼窝骤然转向窗外声音传来的方向,整个身体开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 就好像被强风吹散的烟雾。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然后她像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 抱着那双承载着她最后念想的鞋子,化作一缕飘忽不定的青灰色雾气。 无声无息地走向走廊深处、朝着那栋烂尾楼主体飘去。 此刻房间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汗水浸透的衣服冰冷地贴在背上,提醒着我刚才经历的一切绝非幻觉。 我活下来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腿一软我顺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水泥地上。 脖子上的剧痛和窒息的余韵还在提醒我离死亡有多近。 很快,另一种情绪更猛烈地占据了我的心——我要想办法就她。 可谁能解决这种事?谁能帮一个怨念深重的鬼魂解脱? 很显然,答案就是面馆门口的那个老乞丐。 是他给了我保命符,是他知道林秀兰,那他一定知道更多。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城市刚刚苏醒。 我跑得肺叶生疼,汗水混着灰尘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当我终于冲到那个熟悉的面馆时,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果然还在那里! 裹着脏兮兮破棉袄的老乞丐,正蜷缩在角落的纸板上,似乎还在打盹。 “老…老先生!” 我冲到他面前,声音嘶哑带着剧烈的喘息。 “老先生!是我!那个…图书馆那个!” 老乞丐被我的声音惊动,慢悠悠地睁开浑浊的眼睛。 当他看清是我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先是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仿佛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阳世的人。 那惊讶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一种复杂的的情绪浮现出来。 他上下打量着我狼狈不堪的样子,目光尤其在我脖子上那圈青紫色的指痕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咕噜声,像是在说。 “嗯,活着回来了。” 我顾不上他的打量,急切地把昨晚的经历快速讲了一遍。 “她放了我!但她还困在那里!抱着那双鞋,被那水泥拖得永远走不了!”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抓住老乞丐破旧的衣袖。 “老先生,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您知道她的事!您给我符纸救了我!求您告诉我,怎么才能帮她?怎么才能让她解脱?不能再让她这样下去了!” 我仰着头望着老乞丐。 而他却只是静静地听着,浑浊的眼睛里映着我焦急的脸。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小后生,你能活着回来,是她最后一点善念未泯,也是你心肠不坏的报应。”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 “你想帮她?这念头…难得。但你要想清楚,这事沾上了,就是一脚踏进阴泥潭,拔不干净,甩不脱,弄不好,还得把自己填进去。” “我不怕!” 我脱口而出。 “她都那样了…被水泥拖着,抱着那双鞋…我看见了我不能当没看见,老先生,求您指点我该怎么做?” 老乞丐深深看了我一眼。 “要解她的困,先得解她的怨。怨气是锁,缚魂的锁。” 他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玄秘的意味。 “她不是寻常的‘鬼’,是被‘镇’在那儿的。水泥块和那绳子都算是‘镇物’。绳子长进了她的魂骨,连着那水泥块,也连着…她的尸骨。” “尸骨?她的尸体…还在那烂尾楼里?” “嗯。” 老乞丐点点头,神情凝重地继续道。 “我猜测就在那栋楼的地基底下。水泥…是直接浇在她身上的。手脚捆死,活活…埋了。”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 活埋…水泥浇身…我胃里一阵翻搅,几乎要呕出来。 难怪她的痛苦如此真实。 因为那根本不是幻象,是她死亡瞬间的无限重复。 “那…那绳子…” “那是捆尸索,浸了黑狗血,掺了她的怨气,几十年下来,早就和她的残魂被拧成了一股‘死结’。” 老乞丐叹了口气。 “寻常法子,碰都碰不得。你昨晚想解绳子,就等于拿刀剜她的魂心,能不痛么?” “所以,要救她,必须先找到她的尸体,解开那根绳子?” 老乞丐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光找到尸骨碰那绳子还是找死。你得先‘解怨’。怨气不解,绳子上的‘煞’就散不了,你靠近都难,更别说动手了。” “解怨?怎么解?” “找到她真正的死因,或者说找到她最深的执念源头……或许你可以从那双鞋入手。” “可是……可是鞋在她的手里啊!” 老乞丐突然一笑。 “可是谁给你的那双鞋呢?你最好快点……他可能命不久矣!” 第四十六章 着手调查 “老爷子?” 我失声惊呼,心脏猛地一沉。 图书馆!老馆长! “谢了!” 我甚至来不及再多问一句,转身就朝着老城区的方向亡命狂奔。 清晨的凉风刮在脸上,带着昨夜未散的阴冷。 但我浑身滚烫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老爷子你可别出事啊,要不这个事真就黄了。” 汗水糊住了眼睛,街道两旁的景物飞速倒退。 我撞开几个早起的行人,引来几声不满的呵斥,但我充耳不闻。 图书馆那栋灰扑扑的小楼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破旧的大门紧闭着。 我冲到门前,用力拍打着厚重的木门。 “老爷子,开门啊!” 我的声音嘶吼地变形,充满了惊惶。 里面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回应。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我后退几步,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向大门。 “砰!” 年久失修的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竟然真的被我撞开了。 木屑飞溅,我踉跄着冲进昏暗的大厅。 “老爷子!你在哪?!” 我嘶喊着,目光疯狂扫视了一周, 借阅台后没有,角落的摇椅也空着。 这使我发现内室那扇通往内室的旧木门虚掩着。 我毫不犹豫地冲过去,一把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昏暗的光线从高处的气窗透入,勉强照亮了小小的内室。 眼前的一幕,让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老馆长! 他瘦小的身体悬挂在半空中。 一根粗糙的麻绳,勒在他枯瘦的脖子上,另一端系在屋顶一根粗大的木梁上。 他的身体还在微微晃动。 脚尖离地不过寸许,无力地垂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因为窒息而呈现出骇人的紫绀色,眼睛半闭着,舌头微微伸出。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从我喉咙里炸开。 我像疯了一样冲过去,根本顾不上找垫脚的东西,用尽全力抱住他冰凉僵直的双腿拼命向上托举,试图减轻他颈部的压力。 同时,我腾出一只手,疯狂地去撕扯那根要命的绳索。 “撑住啊老爷子,撑住!” 在我拼命的托举和撕扯下,老馆长喉咙里终于发出一声微弱的呛咳。 他的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 有用,他还活着! 这微弱的反应如同强心针。 于是我更加疯狂地向上顶,手指不顾一切地抠进绳结深处。 “嘎吱——” 那粗糙的麻绳似乎被我绝望的力量撼动了,勒紧的绳圈微微松了一丝缝隙。 “噗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老馆长沉重的身体失去了平衡,连同我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 我成了他的人肉垫子,被砸得眼前一黑。 但我顾不上这些,立刻翻身查看他。 他侧躺在地上,双眼紧闭,脸色依旧紫绀得吓人,脖子上那道深紫色的勒痕触目惊心。 但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呼…呼…” 我瘫坐在他旁边,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着灰尘流进眼睛,火辣辣地疼。 刚才那几分钟的搏命,耗尽了所有力气。 就在这时—— “哒…哒…”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突然从外面昏暗的大厅里传来。 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感,仿佛有人正踮着脚尖走路。 是谁? 我猛地从地上弹起,甚至顾不上查看老馆长的情况,一个箭步就冲出了内室的门。 外面空无一人。 积满灰尘的地板在微光下泛着灰白,高大的书架投下沉默的阴影。 刚才那清晰的脚步声,仿佛只是我的错觉。 “谁在那儿?出来!” 我再次厉声喝问,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没有回应。只有死寂。 难道…是错觉?过度紧张导致的幻听? 我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脑中的混乱。 不行,老爷子情况危急,得赶紧叫救护车。 就在我转身准备冲回内室拿手机报警的时候,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水流声,毫无征兆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哗…哗哗…” 声音的来源是图书馆角落那个狭小的卫生间。 刚才明明没有任何声音,人在卫生间? 我才想可能是有路人着急上厕所吧。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同时我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朝着卫生间紧闭的木门摸去。 “哗…哗哗…” 水声持续着,单调而清晰,在寂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停在门前,手轻轻搭在冰凉的门把上,能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全是冷汗。 耳朵贴在粗糙的木门上,除了水流声,听不到任何其他动静。 里面…到底是谁?在干什么? 我猛地吸足一口气,手腕用力拧东门锁。 “咔哒!” 门锁被拧开,我随之用力一推。 狭小潮湿的卫生间瞬间暴露在眼前。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布满水渍的瓷砖墙壁和锈迹斑斑的水龙头。 冰凉的自来水正“哗哗”地倾泻而下。 水流冲击着陶瓷池壁,溅起细碎的水花,在池底积了浅浅一层水。 而就在洗脸池光滑的、湿漉漉的白色陶瓷台面上还静静地摆放着一双鞋。 深蓝色的绒面,尖尖的鞋头,细长的三寸鞋跟。 正是林秀兰那双,昨晚被她抱在怀中一同消失的高跟鞋。 它们被并排摆放着,鞋尖正对着门口,仿佛刚刚被人脱下,小心翼翼地放在这里。 冰冷的水珠不断从水龙头落下,溅在鞋面上在深蓝色的绒布上洇开一小片一小片更深的痕迹。 我僵立在门口,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呼吸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双鞋上,无法移开分毫。 她…她来过这里?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双鞋,脚像被钉在原地。 是上前查看,还是马上逃走。 就在我内心挣扎的时候。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内室的方向传来。 那声音无比沉闷,像是沉重的金属柜子整个倾倒在地。 整个图书馆的地板仿佛都随之震动了一下,灰尘簌簌地从天花板上落下。 “老爷子!” 我连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等我推开门一看,就见老爷子脖子缠着电话线马上就要窒息了。 第四十七章 奇怪的剪刀 “松开!给我松开!” 我大叫着,手指被粗糙的线缆磨得生疼。 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让老爷子死在这儿。 因为现在这屋子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那么他的死,我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而且最要命的是我救人心切,让这电话线上已经沾染了我的指纹,所以老爷子这要一死,我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心里急,手上的劲儿就大。 终于“啪”地一声轻响,那紧绷的电话线被我硬生生扯断。 老爷子猛地吸进一口气,身体剧烈地抽搐咳嗽起来,眼泪鼻涕横流,但总算又抢回了一条命。 不能再等了,这里太邪门了! 我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得先先把手机扔飞出去,哆哆嗦嗦地按下了120。 语无伦次地报出地址和情况。 挂断电话后,我一秒不敢离开守在他身边,警惕地注视着昏暗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生怕再有什么东西冒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都无比煎熬。 直到远处传来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我才如同虚脱般松了口气。 医护人员冲进来,快速检查、吸氧、抬上担架。 我配合着他们,简要说明了发现时的情况。 当然这里我自然的忽略了那根电话线,只是和医护人员说明了老爷子上吊的事情。 医护人员看着屋顶的那根绳子也并没有太意外,于是我跟着一起将老爷子送上了救护车。 看着车门关闭,救护车闪着蓝灯远去,我靠在冰冷的图书馆外墙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我的背包还落在内室。 那里面没什么值钱东西,但还有老乞丐给的符纸和一些零碎。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留下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在这个邪门的地方。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推开图书馆那扇破败的大门。 里面依旧昏暗死寂。 快步走进内室,一眼就看到我的背包躺在倾倒的文件柜和散落的旧报纸旁。 我弯腰去捡背包,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老爷子第二次被勒脖子的地方。 电话线还像条死蛇般蜷缩在地上。 而在那断掉的电话线旁边,倾倒的文件柜与地面之间一道狭窄的缝隙里。 一个金属物件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什么?刚才好像没有。 我皱起眉,下意识地蹲下身,伸手进去摸索。 指尖触到一个又细又长的的东西。 我小心地把它掏了出来,才发现那是一把剪刀。 这把剪刀非常小巧比手掌还短,造型极其古旧奇特。 不是现代常见的圆柄剪刀,更像是某种裁缝剪或者绣花剪。 手柄是乌木的,已经被摩挲得温润发亮,但边缘处能看到陈旧的磕碰痕迹。 最引人注目的是剪刀的刀身,不是平直的,而是带着一种特殊的弧形尖端异常锋利,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而就在那靠近转轴以及弧形刀身的根部,还沾染着几点已经变成深褐色的污渍。 是血? 这几滴血看起来已经干了有些时间了。 可是我将他凑到鼻子旁闻了闻,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充斥着我的鼻腔。 这么浓郁的血腥气,只有刚刚留下的血渍才会有,可是这上面的血痂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我仔细打量着这把剪刀。 它出现的时机和位置太诡异了。 它就在老爷子差点被电话线勒死的地方,而且这造型这上面的血迹,让我觉得它好像并不简单。 我鬼使神差的将那把剪刀用一块纸布包了起来。 临出门前,我突然回头看着老爷子刚才摔倒的地方。 回忆起见到老爷子的时候,他的一只手就伸在那个柜子的缝隙,难道说他是想要摸索这把剪刀吗? 为了搞清楚这把剪刀的用途,我必须立刻去找老乞丐。 我觉得这些东西,只有他能解释这一切。 我再次朝着面馆的方向狂奔。 这一次,手心那把小剪刀冰冷的触感和上面可疑的褐色斑点,让我感觉就好像是抓着一个装满温开水的杯子。 总有一丝丝热气,透过玻璃杯传递到我掌心。 我攥紧那柄散发着诡异温热的剪刀,几乎是踉跄着冲到了记忆中的面馆门口。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然而等我跑到面馆时,那个熟悉的角落空空如也。 只有几张被风吹得打旋的废纸,哪里还有老乞丐的影子。 环顾四周,瞥见街对面公园的树荫下,几个老头正围着一盘象棋杀得难分难解。 而就在那群老头的外围,一个穿着破旧藏蓝色棉袄的背影,正伸着脖子看得入神。 他居然在这儿优哉游哉地看人下棋?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冲上头顶。 几步冲过马路,也顾不上礼貌直接拨开围观的老头,一把抓住老乞丐的胳膊。 “老先生!我可找到你了!出大事了!” 老乞丐正看得津津有味,被我猛地一拉极其不满地转过头,眼睛里还带着对棋局的留恋。 就在他看清是我时,瞬间变换了一副神色。 “你…你小子…竟然还活着?” 一听他说这话,我顿时不乐意了。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哦对了……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说话间我掏出了那把剪刀,可是当我把剪刀挤出来的那一刻,老乞丐的脸瞬间一黑。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啊呀……你就别管这么多了,这剪刀是干什么用的怎么造型这么奇怪?” 老乞丐并没有着急说话,而是双手抓着剪刀的刀柄,用力的往两侧一掰。 剪刀的刀柄在中间的铆钉处转了一圈,刀刃朝内刀背朝外,紧接着老乞丐拿着那把剪刀。 “这东西是法器!只要这么吃我就能伤鬼,而且从这上面的血迹来看……那东西伤的不轻!” 我有些意外的看着那把剪刀,同时又想着那老爷子当时的惨状。 “你说受伤的会不会是秀兰?可是他为什么要害老爷子呢?而且很显然这老爷子提前就有准备!” 第四十八章 趁虚而入 老乞丐看着我变幻不定的脸色,叹了口气。 “后生,我知道你心肠热,想弄个明白,想帮她。但听我一句劝,这浑水别再蹚了。那怨气沾上了这辈子都甩不脱,你既然已经甩掉了就赶紧跑吧。” 我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继续说道。 “如果她真受伤了会不会就是因为我?我晚上想去看看,确定一下。” 老乞丐盯着我看了半晌,最终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倔驴”,便不再劝了。 他只是又叮嘱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揣着那把邪门的剪刀走远了。 整个下午,我都心神不宁,但回去的念头却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 夜幕如期降临,说实话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害怕。 为了抵消掉这份恐惧,我冲进街边还开着的小超市。 几乎看也没看,就从货架上抓了一瓶度数最高的白酒。 拧开瓶盖,刺鼻的酒精味冲上来,我闭上眼睛仰起头“咕咚咕咚”狠狠灌了几大口! 辛辣的液体像火线一样从喉咙烧到胃里,呛得我眼泪直流,剧烈地咳嗽起来。 火辣的酒液烧灼喉咙,冲上头驱散了些许寒意,脑子开始发晕,胆子却仿佛真的大了些。 攥紧拳头,借着酒劲,我再次走向那片黑暗的工地。 将呛人的空酒瓶狠狠摔在碎石堆里。 高度白酒的后劲像一团火在胃里烧,猛地冲上头顶。 视野开始摇晃模糊,周身燥热难耐,胆子却在这种灼烧感里虚浮地膨胀起来。 刚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那栋如同巨兽残骸的烂尾楼阴影里。 一个黑影就猛地从里面更深处的黑暗中窜了出来,差点和我撞个满怀——是老李! 他慌慌张张地,甚至可以说是手忙脚乱地在提裤子,皮带扣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那张平时老实巴交的脸上,此刻竟焕发着一种极不正常的潮红和扭曲的笑容。 嘴角咧到极致,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极度亢奋又空洞诡异的光。 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汗湿的亢奋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邪气。 经过我身边时,他像是才突然注意到我,猛地停下脚步。 那张堆满怪笑的脸瞬间变脸般垮塌下来。 肌肉僵硬地扭曲,瞬间被一种极致的狰狞取代。 眼球可怕地外凸,里面布满狞恶的血丝,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一样,恶狠狠地死死瞪着我。 几乎把脸凑到我的面前,用一种压得极低、却又充满急切威胁的嘶哑声音吼道: “小子,识相的就他妈赶快滚,别碍老子的事……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那狰狞的表情又像退潮一样消失,重新被那种狂喜的怪笑覆盖。 他不再看我,仿佛我只是路边的一颗石子,发出一连串得意洋洋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很快消失在工地的围墙之外。 那笑声在空旷的工地里回荡,异常刺耳,完全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他刚才的状态,比我喝多了都迷离。 我记得老乞丐和我说过,他和那个小工都是被女鬼困在这栋楼里的。 因为他们虽然变成鬼了,但是能力远不及怨气滔天的秀兰,所以只能被控制成为傀儡。 可是老李很显然已经获得了自由,这让我心中变得愈加困惑。 正所谓酒壮怂人胆,这半斤酒下肚,我已经不知道害怕为何物,顺手抄起一根铁棍来,就踉踉跄跄的上了楼。 结果我刚爬到6楼,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但听起来却像是在叫骂。 “臭婊子……额……我让你害我……我让你害我!” 这个声音很明显,就是那个小工的。 我闻声快步朝着那个房间走去,等走到安配机器的那个小隔间时,眼前的一幕却直接让我愣在了原地。 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怯懦的小工,此刻他的魂魄凝实得近乎扭曲,脸上洋溢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他正骑在秀兰身上! 而秀兰,她几乎全身赤l,原本该是温婉身躯的地方,此刻布满青灰色的尸斑和干瘪的皱褶,像一具被随意丢弃的破败人偶。 最刺目的是她腰腹间那道巨大而狰狞的伤口。 边缘不规则,皮肉外翻,没有流血,却不断渗出浓稠如墨的黑气,仿佛她的怨气正从那里溃散。 她那双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天花板,里面没有泪,只有一种凝固了几十年逐渐枯竭的绝望。 她的双腿依旧被那沉重粗糙的水泥块死死禁锢着,像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分毫。 除此之外,她的肩头和另一侧腰际,还有两处相对较小但同样深可见骨的撕裂伤,也在丝丝缕缕地逸散着黑气。 她像一只被钉死在标本板上的蝴蝶,承受着永无止境的羞辱和痛苦,连挣扎的力气都已耗尽。 小工的鬼魂狞笑着,枯瘦如鸡爪的手正在她冰冷的身躯上粗暴地抓挠、掐拧,嘴里不断吐出肮脏的字眼。 “臭婊子!死了还不安生!害得老子也困在这鬼地方,我让你凶,我让你怨,现在怎么不横了?嗯?!” 他似乎沉浸在一种凌虐弱者的极致快感中,甚至没立刻察觉到我的到来。 是那把剪刀。 那法器伤了她,削弱了她。 “我X你妈!!”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怒混合着烈酒的灼辣,像炸药一样在我颅内轰然引爆。 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疑虑、所有的理智瞬间被炸得粉碎! 我甚至没思考后果,没想过我是不是对手,喉咙里迸发出一声嘶哑到变形的怒吼。 双手抡起那根沉重的铁棍,像一头被激怒的疯牛,朝着小工那扭曲亢奋的魂魄猛冲了过去。 “给老子滚开!” 那个小工此时正身处在胜利者的扭曲亢奋中,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我一棍子砸了下去。 说实话,这一事事后强起来真后怕,那可是两个鬼在缠斗,而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一棍子能不能砸中它,不过好在那个小攻回头的一瞬间,我的棍子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头上。 “啊!” 面对我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秀兰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 “你找死!” 第四十九章 大眼怪 小工发出了一声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尖锐嘶嚎。 他猛地从我身下弹开踉跄着转过身。 他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斜着,被我砸中的地方深深凹陷下去。 黑气如同浓稠的血液般从中不断涌出,但这点伤显然远不足以让他消散。 剧痛和暴怒彻底激发了他的凶性。 “你找死!” 他捂着头,发出怨毒的咆哮。 伴随着这声咆哮,他整个魂魄开始剧烈地扭曲、膨胀。 他死亡时的惨状开始毫无保留地显现。 皮肤迅速变得血肉模糊,像是被重型机械碾压过又随意拼接起来。 每一寸肌肤都腐烂,露出底下暗红色的、不断蠕动的烂肉。 而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在这些腐烂的伤口和绽裂的皮肉缝隙里,猛地睁开了一双双眼睛。 密密麻麻布满血丝,瞳孔缩小如针尖,闪烁着疯狂恶毒的光芒。 这些眼睛挤在他的胸口、手臂、甚至脖颈的裂口处死死地盯住了我。 那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真的冻结了。 刚才那股酒精催生出的蛮勇和怒火,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液氮,呲啦一声彻底熄灭。 内心的恐惧让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疯狂打颤的“咯咯”声。 “跑!” 就在我僵立当场,几乎要被那恐怖的景象吞噬理智时,那女鬼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提醒。 她挣扎着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窝“望”向我,里面竟然闪过一丝焦急的波动。 她用尽最后力气对我发出了警告。 这两个字猛地扎醒了我。 也几乎就在秀兰声音落下的同时,那浑身长满眼睛的小工,发出一声能刺破耳膜的尖啸。 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怨毒与腥风,猛地朝我扑了过来。 “啊!” 我怪叫一声,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转身拔腿就跑! 我连滚带爬地扑向楼梯,身后那东西紧追不舍,越来越近。 我不敢回头,拼命向下狂奔。 我连滚带爬地冲下最后几级台阶。 双脚刚刚踏上一楼冰冷的水泥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声扭曲到变形的惨嚎,猛地从我头顶正上方炸开。 “啊!” 我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扭曲膨胀的黑影,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没有任何缓冲地就从楼梯井的空当处高速坠落下来。 是那个小工,他竟然直接跳了下来。 砰!!! 一声沉重又湿漉漉的闷响在我前方不远处炸开,震得地面似乎都微微一颤。 那东西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水泥地上。 那一刻的景象,足以成为任何人终生的噩梦。 他坠落时的冲击力是如此巨大,整个魂魄的形态几乎瞬间被摔得溃散开来。 就像是一摊被重型卡车碾压过的烂肉泥,四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烂肉和黑气四溅。 最恐怖的是那些眼睛! 伴随着这猛烈的撞击,无数颗布满血丝的恶毒眼珠。 像是被从烂苹果里挤出的籽一样,“噗嗤嗤”地从他身体的每一个裂缝和凹陷中迸射出来,四散滚落。 有几颗黏糊糊的眼珠,甚至滴溜溜地滚到了我的脚边停了下来。 那缩小的瞳孔仿佛还在转动,死死地聚焦在我身上。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猛退,脊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然而,这恐怖的景象并未结束。 那些散落一地的眼珠子,仿佛各自拥有了生命。 就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开始微微地颤动。 它们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湿黏的痕迹,开始从四面八方朝着那摊微微抽搐蠕动的烂肉聚拢。 一颗、两颗……越来越多的眼珠滚了回去,重新嵌入那些腐烂的伤口和肉缝之中。 那摊烂肉开始更加剧烈地蠕动,黑气如同沸腾般涌出,发出“咕噜咕噜”的可怕声响。 就在这时,一道虚幻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楼梯上飘了下来——是秀兰。 她下来的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但状态显然差到了极点。 腰腹间那巨大的伤口黑气逸散的速度更快了,几乎在她身后拖出了一条淡淡的黑色尾迹。 她那双空洞的眼窝看向那摊正在重新聚合的恐怖肉泥,又急速地转向我。 就在我因为眼前这超乎想象的恐怖再生景象而骇然愣神的时候她突然动了。 扑到我身边就直接将我扑倒在地,她整个冰冷的身体贴在我的胸口。 那感觉就好像是一大块冰压在你身上似的。 嗖!嗖!嗖! 几乎就在我身体被推开的同一瞬间,好几团黏糊糊带着恶臭的黑红色肉球,拖着丝丝缕缕的肉筋。 如同流星锤一样贴着我的耳畔和刚才站立的位置猛抽了过去。 “你不是他的对手,这里有,我拖着你赶紧跑!” 说完这话之后,他突然起身用脚踩住了其中的两根肉筋。 “臭婊子,你们今天谁都跑不了!” 小工那摊烂肉般的躯体发出混合着无数眼珠转动声的咆哮,被秀兰踩住的肉筋剧烈挣扎扭动。 而秀兰,在听到这声咆哮的瞬间,仿佛被彻底激发了最后的凶性与绝望。 她那原本就虚幻的身影猛地一阵剧烈波动,周身逸散的黑气骤然变得浓稠。 那张干瘪的死人脸上,五官痛苦地扭曲,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发出一声无声却仿佛能刺穿灵魂的尖啸。 她也变回了死亡时最凄惨可怖的模样。 脖颈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折,裸露的皮肤上浮现出被粗糙麻绳勒出的深紫色淤痕和挣扎时的刮伤。 最骇人的是她的腹部,那被剪刀重创的伤口猛地裂开,更多墨汁般的怨气汹涌喷出。 “吼——!” 她猛地松开了踩住肉筋的脚,整个魂体如同扑火的飞蛾,疯狂地撞向那摊布满眼珠的烂肉。 两个扭曲可怖的魂魄瞬间撕咬纠缠在一起。 黑气爆涌,眼珠碎裂,腐烂的肉块和冰冷的怨念四处飞溅! 这一幕给了我喘息之机,我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就朝着出口跑去。 然而,就在我即将冲出大门,以为自己终于要逃离这里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工地门口。 第五十章 对付老李 “小东西,我说过你不要自讨没趣……这可都是你自找的!” 我本以为老李已经走了,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在这里堵着我。 他朝我咧着嘴笑着,皮肤迅速失去活人的色泽,变得青灰浮肿,像是长时间泡在水里的尸体。 五官扭曲变形,眼球猛地凸出,布满狞恶的血丝,嘴角撕裂到一个非人的弧度,露出黑黄色的牙齿。 一股混合着腐烂气息的恶臭扑面而来。 他化身成了他死亡时的恐怖模样。 我记得牢里被发现的时候,身体被住在了水泥墙里。 可此时看着他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只水鬼。 他突然怪笑着猛地朝我扑了过来,那速度快得惊人。 我吓得魂飞魄散,肾上腺素疯狂分泌。 大门被堵死,身后是正在疯狂厮打的秀兰和小工,我根本无处可去! 旁边那栋二层小楼, 之前躲藏过的工头办公室。 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当时可以说爆发出我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转向,玩命地冲向那栋孤零零的小楼。 “嗬嗬……” 身后传来老李那渗人的喘息声,已经马上就要贴近我身边的脚步声。 他根本不是在跑,更像是在手脚并用的漂移速度远比我快。 我此刻根本不敢回头,拼命狂奔心脏快要从嘴里跳出来。 眼看小楼的楼梯口就在眼前。 可就在我的右脚刚刚踏上第一级水泥台阶的瞬间,一只冷冰冰的手猛地从下方探出死死地攥住了我的脚踝。 那力量大的惊人。 “呃啊!” 我惨叫一声,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被那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后一扯。 噗通。 整个人面朝下重重地摔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台阶上。 巧合的是下巴磕在棱角上,眼前金星乱冒,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可我当时根本就顾不得疼痛,拼命挣扎另一只脚胡乱地蹬踹。 但抓住我脚踝的那只手如同焊接在上面的钢箍,纹丝不动,反而越收越紧。 在那一瞬间,我甚至听到自己的脚踝嘎吱吱吱响,剧痛传来让我不住的倒吸着凉气。 我惊恐地扭头望去,只见那张浮肿狰狞的鬼脸就在台阶下方,几乎贴着我挣扎的腿。 他半个身子还隐在阴影里,咧开嘴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更让我绝望的是,他根本不需要走楼梯。 他的身体开始像没有骨头一样,顺着粗糙的墙壁和房檐以一种极其诡异扭曲的姿态迅速地向上“爬”行。 黏糊糊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我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我开始更加拼命的挣扎。 两只手也开始在地上胡乱的抓我,不管有用没用,抓起东西就朝着老李砸了过去。 在某一瞬间,我突然感觉自己的指尖一凉,也没有多想,但是老李却突然大叫一声松开了手。 得此喘息之际,我立马挣扎着起身,可是就在我准备朝着另外一边的楼梯跑下去的时候。 老李却好像狗皮膏药一样,再次贴了上来。 这一次他的双眼变得赤红,就好像是发疯了似的,嘴里不知道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 听起来就像是烧开的热水瓶,他两只手抓着我的双腿,开始用力的往下拖。 我此时正身处在2楼。 这一栋楼的二层有三米高,如果就这样摔下去的话,我即便是不被他折腾死,也要被活活的摔死。 所以我当时直接用手抠住了门栏,用尽了浑身力气和老李做着对抗。 阿劳里此时竟然将自己的整个身体挡在半空中,抓着我的脚踝,便开始在空中来回的摆动着。 我的脚踝在粗糙的水泥台阶边缘疯狂的摩擦,仅仅是几个来回就变得血肉模糊。 再这么下去,恐怕我的整个脚都要被他活活的磨下去了,在我愈加拼命的挣扎下,门框竟然被我拽松了。 只是听哗啦啦一声,我突然感觉一张纸飘在了我的掌心里。 与此同时,一股暖意顺着我的掌心传遍全身,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你在冬夜里获得的一一杯热茶一样。 我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头有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勇气和力量,并且这股力量支撑着我径直的从地上坐了起来。 这种做起来的方式是我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没有借助双手的支撑,也没有借助什么外力,就靠腰部力量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有点类似于中学时期常做的仰卧起坐。 而我突然的起身,也让眼前这个老登一愣。 他瞪着眼睛望着我,不过很快有短暂的震惊,再次变成了嘲讽。 他眯着眼睛不再晃动,而是准备要爬起来。 可就在他的脑袋刚刚钻过栏杆的时候,我却突然笑出了声。 “你刚才为什么没有把我弄死?你如果把我直接拽下去,我就活活的摔死了!” 那老登确是摇了摇头。 “就这么把你摔死了,太便宜你了,我想要慢慢的折磨你!”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这老东西心里想什么我清楚的很。 “老李,你刚才没有把我摔死,肯定会后悔的!” 老东西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那一口的黑牙,在他的狂笑声中都开始颤抖,仿佛那些牙齿随时就要脱落。 嘴里散发出来的气味也让我感觉到恶心。 所以就在他得意狂笑的时候,我直接捏紧了手里的符咒贴在了这老豋的眉心处。 当时老乞丐说过,这纸符贴在脑袋上的作用是最大的,而且我小时候还看过林正英的电影。 所以也知道这东西大概应该贴在什么位置上。 就在那张符贴上去的一瞬间,老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下一秒他就犹如点击一般,直接从楼上惨叫一声坠了下去。 与此同时,天空中突然聚起一道乌云,我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骤然间变得干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却突然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这股味道有点类似,于烤猪蹄时拿喷火枪烧猪毛。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趴在栏杆上向外望去,却只看见一个黑漆漆的人影镶在了水泥地上。 同时那张纸符静静的落在那个人脑袋正中央的位置,至于老李却不见了踪影。 第五十一章 画符 老李真的消失了? 我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每一步都牵扯着脚踝血肉模糊的伤口,剧痛让我冷汗直流。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焦黑的印记,弯腰捡起了飘落在一旁的符纸。 触手之处,再无之前那种微弱的暖意或奇异的力量感。 真的就只是一张普通的略微发黄的纸张。 上面那些用暗红色朱砂绘制的复杂纹路,此刻已经变淡,就像是被橡皮擦拭过留下的阴影痕迹一样。 这符箓的威力竟如此霸道? 老乞丐到底什么来头? 就在这时,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摊开手,只见之前胡乱抓挠时被石子划破的伤口正在微微渗血。 鲜红的血珠和我刚才感受到从符纸上传来的最后一丝暖意似乎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联系。 难道刚才老李突然惨叫松手,不单单是因为符纸而是我的血无意间碰到了他,所以那符纸最终激发威力,也可能是因为接触了我的鲜血。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啊——!!” 就在这时,大楼深处再次传来小工那充满暴虐和得意的咆哮。 紧接着是秀兰一声极其微弱和绝望的哀鸣! 不好,她撑不住了! 我心头一紧,再也顾不上研究掌心的伤口和失效的符纸。 攥紧那张几乎变成空白的黄纸,咬牙忍着脚踝钻心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再次冲进了那栋烂尾楼。 越靠近之前的设备间,空气中弥漫的怨气黑雾就越浓稠。 这其中还夹杂着小工疯狂的叫骂和仿佛在撕扯什么东西的嗤啦声。 我冲到门口,眼前的景象让我目眦欲裂。 秀兰已经虚弱到了极致,身影淡得几乎要透明,像风中残烛。 她被小工那摊重新凝聚起来的烂肉死死压在地上,无数根恶心的肉筋如同触手般缠绕着她的四肢和脖颈。 并且正在缓慢而残忍地收紧。 她腰腹间的伤口黑气逸散的速度变得极其缓慢,仿佛连怨气都快被榨干了。 小工那颗扭曲变形的脑袋正凑在秀兰的颈边,慢慢地张开布满黑色牙齿的嘴。 那嘴巴里的粘液在填试着秀兰的脖子,得意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 他都已经因此吃过一次亏了,竟然还不记打。 “也该让老子爽一爽了……老子变成这样,全都拜你所赐!” 经过了刚才的冲动,我此刻已经能沉得住气了,大脑在飞速的转动思索着对策。 这时候掌心传来的刺痛提醒了我。 既然我的血能够和纸符有联动,那么我能不能用自己的血沿着制服上的纹路重新画一张? 脑袋里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恐怖电影,里面经常会出现道士咬破手指在黄纸上画符的场景。 虽然我不懂这符到底怎么画,不过黄纸上还有淡淡的纹路,我只需要沿着那个纹路描就是了。 于是我直接将那张纸铺在旁边的石头上,又用一根指头蘸着掌心的雪,开始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描画。 要说这上面的奇怪符号看似简单,可实际描起来却一点都不轻松。 为了保证自己的计划能够实施,我就像是小时候描字帖一样,每个笔画都描得十分仔细。 甚至连字上的缺口我都全部描了下来。 当最后一笔落下,一个虽然歪歪扭扭,但却完整覆盖了原来纹路的“符咒”呈现在眼前。 成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学着电影里道士的样子,笨拙地跺了下脚,压低声音颤巍巍地念道。 “急…急如律令!” 然而,手中的血符毫无反应。 没有微光,没有暖意,更没有之前那种奇异的力量感。 它就只是一张浸了我血的、画着奇怪图案的黄纸,死气沉沉。 完了!画错了?还是根本不行? 就在我心中刚刚升起这个绝望念头的瞬间,设备间内正趴在秀兰身上、准备享受“盛宴”的小工猛地停了下来。 他背上那密密麻麻的眼珠像是接到了某种警报突然齐刷刷地转动,并瞬间聚焦到了我身上。 “呃……” 被压在地上的秀兰也艰难地侧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窝“望”向我。 里面没有希望,反而是一种惊讶地眼神。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回来,更没想到我会用这种方式自投罗网。 小工那颗扭曲的脑袋缓缓从秀兰颈边抬起,粘稠的黑色唾液拉丝滴落。 他所有的眼睛都死死锁定了我。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吓得双腿有些发软。 下意识地将那张毫无用处的血符,像护身符一样哆哆嗦嗦地挡在自己身前,色厉内荏地喊着。 “你…你别过来!我…我有符!” 我这虚张声势的举动,似乎反而激怒了他。 “嗬…嗬嗬……” 小工发出一连串嘲讽的笑声。 他不再理会身下几乎要消散的秀兰,那摊烂肉般的躯体开始蠕动。 “又…是…你…” 他含糊不清地嘶吼着。 一根连接着肉球的粘稠肉筋试探性地朝着我手中的血符伸了过来。 我惊恐地看着那恶心的肉筋越来越近,心脏都快跳出胸腔。 完了,已经被识破了! 向着刚才自己的手沾染在老李身上时,他痉挛式的反应,我觉得自己的血多多少少也有些作用。 所以我当时索性伸出的那只已经被我划的血肉模糊的手掌。 朝着那个触手一样的东西,别用力的抓了过去。 正如我之前所猜测的那样,虽然我的掌心传来一股钻心的刺痛,但是那触手就如同是触电一样,剧烈的抽搐开。 紧接着那小工也明显的吃痛,不过很快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下一秒竟然直接斩断了那只触手。 我当时眼睁睁的看着那只触手,连同上面的眼珠子落在地上瞬间消散。 而眼前的小攻则直接暴怒,无数的触手和烂肉贴在地上,就好像是长满触手的章鱼一样朝我袭来。 我当时感觉光凭自己这一只手是撑不住的,索性死马当成活马医,把自己手里的那张纸符也直接推了出去。 就靠这最后一下了。 “死就死了……死就死了……啊……” 第五十二章 真成了 眼看着那些裹挟着恶臭和怨念的触手就要戳到我眼前。 尖锐的肉刺几乎要触及我的眼球,但它们却猛地僵停在了半空。 那一刻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紧接着,耳听得“嗤”的一声,仿佛烧红的烙铁猛地按进冰水里的声音骤然爆发。 那张刚刚还被我认为毫无用处的黄纸,此刻竟毫无征兆地爆起一团炽烈的红光。 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与纯阳正气。 红光以符纸为中心,如同水波纹般瞬间扩散开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几乎要碰到我的触手和烂肉! “嗷啊啊啊啊!” 小工发出了远比之前被老李符纸击中时更为痛苦的惨嚎。 那些被红光照耀到的部位,就像是被泼了浓硫酸,瞬间冒出滚滚浓稠的黑烟。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扑面而来。 那味道就像是发酵的垃圾被扔进火坑里一样,熏得我眼睛直流泪, 但最恐怖的是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在红光的照射下,它们如同被针扎破的气泡,“噗噗噗”地接连爆裂,流出腥臭的黑水。 小工那庞大的烂肉躯体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剧烈地抽搐,疯狂地向后缩去,试图逃离这红光的笼罩范围。 红光持续了大约两三秒,才渐渐黯淡下去。 我掌心那张黄纸上的血色纹路,也随之彻底消失,仿佛所有的力量都在刚才那一瞬间被彻底燃尽。 符纸本身变得焦脆,轻轻一碰就化作了飞灰,从我指缝间飘散。 他退到了设备间的角落,庞大的躯体不断蠕动。 试图修复那些被灼烧出的焦黑伤口,但速度明显慢了许多,黑烟仍在丝丝缕缕地冒出。 成功了? 我的血……真的有用! 这歪歪扭扭描出来的血符,竟然爆发出如此霸道的力量。 不过很显然,我画的纸符威力不如原来,刚才的老李甚至都来不及挣扎就魂飞魄散了。 “呃……” 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将我的思绪拉回。 是秀兰! 她趁着小工遭受重创、压制松懈的间隙艰难地从地上飘了起来。 她的身影比之前更加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腰腹间的伤口几乎不再逸散黑气,显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但她那双空洞的眼窝却“望”向我,眼神之中充斥着惊讶,但下一秒她突然扭头望向那个小工。 眼神之中的惊讶瞬间变得贪婪。 我眼睁睁看着,秀兰那原本几乎要消散的透明身影,猛地扑向蜷缩在角落的小工。 她的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灰影。 “不……滚开!” 小工发出一声惊恐的嘶吼,试图挥舞那些受损的触手抵抗。 但此刻的他受的伤更重,虚弱不堪哪里是女鬼的对手。 她那双苍白的手,此刻仿佛化作了最锋利的餐刀,猛地刺入小工那团烂肉般的躯体。 “嗤啦!” 秀兰竟硬生生地将小工的一部分躯体撕扯了下来。 那团蠕动的烂肉在她手中剧烈挣扎,却无法逃脱。 下一秒,在我惊骇的目光中,秀兰猛地将那块撕扯下来的“肉”塞向自己腰腹间那道可怕的伤口。 没有咀嚼,没有吞咽。 那团属于小工的怨气与能量,在接触到秀兰伤口的瞬间,就如同遇到了海绵的水,被疯狂地吸收。 小工发出了绝望而凄厉到极点的惨叫,那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 他剩下的躯体剧烈地挣扎试图挣脱,但秀兰可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该改还回来了!” 她完全失去了之前的哀怨与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生理性的本能。 小工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他的惨叫也越来越微弱,最后变成了无力的呜咽。 她腰腹间那个不断逸散黑气的伤口,竟然开始缓慢地弥合。 我僵在原地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她不是在反击她是在进食。 最后一点黑气被秀兰吸入体内,设备间里那浓稠的怨气黑雾,也大部分都被秀兰吸纳一空。 她静静地飘在那里,低着头,黑发垂落遮住了面容。 她朝着我步步逼近,周身散发出来的可怕气场,让我觉得后背直发毛。 在她厚实的头发下,我看到了一只眼睛,那是只有眼白没有瞳仁的眼睛。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坏我的事儿,又来救我?” 我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掌心的刺痛已经不敏感,可此时肚子却是在拧的发痛。 “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想帮你……” “你帮我?帮我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 她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抬起一只冷冰冰的胳膊用力地掐着我的脖子。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脖颈处啪啪作响,就像是软骨断裂的声音,而且她掐着我的脖子让我完全换不过气来。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铁箍猛然收紧,我的视野开始模糊。 耳边是她怨毒的低语和我自己颈骨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肺部火烧火燎,却吸不进一丝空气。 我拼命挣扎,双手徒劳地想要掰开她那冰冷如铁钳的手指,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救…谁……” “还在装傻!” 她的脸猛地凑近,黑发拂过我的脸颊,带着坟墓般的阴寒气息。 “那个老东西!在图书馆……你为什么救他?为什么?” 我当时都懵了,虽然我一直猜想在图书馆做害的就是她,但我一直都想不到理由。 两人之间明明有些很深的感情和极其特殊的关系,她怎么可能去害老爷子呢?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于是我挣扎着抓着她铁钳一样的手。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隐情,我只想帮你……我想让你解脱。” 这话可以说是耗尽了我最后的力气,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晕死过去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一股清甜的空气钻进了我的肺里。 她松开了手,有些失神地从我身上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帮我……你帮不了我……我坚持不了多久了!” 她说话的功夫,整个人却再次瘫倒在地。 我发现她身上冒黑烟的伤口其实一直都没有修复,只是刚才补充了一部分,让她强撑了一会儿罢了。 第五十三章 接吻上身 看着她瘫倒在地,身影又开始微微波动好像随时会溃散。 我当时心急如焚,不能让她就这么消失。 老乞丐一定有办法救她的。 “坚持住!我带你去找人帮忙!” 我顾不上脖颈的剧痛和浑身的狼狈,强忍着脚踝的刺痛,俯身下去想要将她抱起来。 她的身体轻得吓人,几乎没有实体重量,却透着一股渗入骨髓的阴寒。 就在我的手臂穿过她腋下,试图将她揽起的瞬间 原本瘫软无力,看似意识似乎都有些模糊的秀兰,突然猛地抬起头。 那双只有眼白的眸子近在咫尺,死死地盯住了我。 紧接着她冰冷的双臂缠上了我的脖颈,就好像拼尽全力要抱着我一样。 我完全懵了,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她的脸迅速贴近,那张毫无血色的嘴唇,带着一种决绝的气息,猛地印在了我的嘴唇上。 “呜——!” 我浑身剧震,眼睛瞬间瞪大到了极限。 那不是吻……那根本不是人类亲吻的感觉! 没有温度没有柔软,只有好像能冻结灵魂的寒冷。 就像是有人拿着一块,刚刚从冰箱里冷藏过的湿毛巾,猛地堵住了我的口鼻。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东西”,顺着我俩的朱唇疯狂地涌入了我的身体。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被这股洪流冲刷,几乎要碎裂开来。 视野瞬间变得一片模糊,耳边嗡鸣不止,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凄厉地尖叫。 冰冷的触感迅速从嘴唇蔓延至全身,血液似乎都要被冻结。 心脏则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跳动得异常艰难和缓慢。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活活冻毙的瞬间,所有的感觉戛然而止。 嘴唇上的冰冷触感消失了。 缠绕在脖颈上的手臂也消失了。 那涌入体内的恐怖洪流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我猛地喘过一口气。 因为窒息感和突如其来的冲击而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好不容易缓过神,我仓惶地四下张望,设备间里空荡荡的。 除了我和地上一些打斗留下的狼藉痕迹,再无他物。 秀兰……消失了。 彻底不见了踪影。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迅速笼罩了我。 身体变得无比沉重。 不是受伤的沉重,而更像是身体里被人硬生生的灌了铅一样。 手脚活动起来异常滞涩,如同生锈的零件。 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吸入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肺腑之间一片冰凉。 更可怕的是,我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塞进了一个狭窄而且不属于我的容器里。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试图活动手指。 指令从大脑发出,但指尖的微颤却慢了半拍才出现。 我抬起脚想要迈步,那感觉就像是在深水中行走,每一个动作都遭遇着无形的阻力。 从外表看,我或许只是动作有些迟缓,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似乎不再那么绝对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 “别…费劲了……” 是秀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而且有些断断续续的,就好像是打电话时信号不太好。 “我的时间…不多了…只能暂时…借你的身子…栖身……” 我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 “不用说话……你想什么…我大概能知道。放心…我害不了你,也…没力气夺你的舍。只是…吊着一口气。”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 “你身上…有股力量…很特别…跟着你我或许能多撑一会儿。” “我知道你背后有高人指点,我希望你能带我去找他……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高人?老乞丐?对,找他! 这个念头一起,我就感觉身体似乎被一股外来的意念推着,不由自主地转向门口的方向。 我的意识想要抗拒这种被引导的感觉,但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力不从心。 “快…点…我感觉撑不了太久了!” 秀兰的声音变得更加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不能再耽搁了。 我咬紧牙关,对抗着那无处不在的沉重感和控制上的细微延迟。 一瘸一拐地,几乎是拖着这条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腿,艰难地挪出了这栋阴森的烂尾楼。 夜风一吹,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冰冷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 工地外街道空旷,远处偶尔有车灯划过。 我焦急地四下张望,寻找着老乞丐的身影。 此刻面馆早已打烊,卷帘门紧闭,门口空无一人。 只有几个空酒瓶和随风打转的垃圾。 平时不是都在这里的吗? 我的心沉了下去,身体里的沉重感和冰冷似乎加剧了。 我又强撑着在附近几条街巷找了一圈,喊了几声,回应我的只有空旷的回声和野猫警惕的注视。 没有什么收获,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不仅仅是身体的,更是精神上的。 脚踝的伤口在一次次挪动中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我实在走不动了。 抬眼看到不远处一家闪着“住宿”霓虹灯的小旅馆,此刻它就像是唯一的避难所。 我几乎是凭着最后一点本能,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挪进了那家旅馆。 前台是个打着哈欠、眼皮都懒得抬的中年妇女。 我递出身份证,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 她机械地登记,递给我一把挂着塑料牌的钥匙,全程几乎没有正眼看我。 “203。” 她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又低头去看她那小小的手机屏幕了。 沿着狭窄昏暗的楼梯爬上二楼,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用钥匙打开房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劣质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狭小逼仄,家具陈旧,床单看起来灰扑扑的。 但我已经顾不上了。 反锁好房门,我几乎是直挺挺地倒在了那张硬邦邦的床上。 身体的沉重感达到了顶点,仿佛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刚趴在床上没多长时间,我整个人就直接晕死了过去。 本以为能够美美的睡一觉养足精神,没想到这一晚上竟然噩梦连连,甚至看到了她生前的遭遇。 第五十四章 旁观者 我在冰冷与沉重的泥沼中挣扎,迷迷糊糊间一阵细微而持续的啜泣声钻入耳朵。 我猛地睁开眼。 眼前不再是旅馆那灰扑扑的天花板。 我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极其狭窄闭塞的老房子里。 墙壁是斑驳的绿漆墙围,上面贴着几张泛黄的明星画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老房子特有的霉味和淡淡的煤烟气息。 我僵坐在一张硬邦邦的旧沙发上,手脚依然沉重,但似乎能稍微活动了。 循着哭声望去。 只见屋子角落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的女孩正背对着我。 她肩膀微微抽动,发出一阵阵令人心碎的恶啜泣。 她扎着简单的马尾辫,身形瘦小,看起来不过几岁的年纪。 这是? 我心中骇然,猛地环顾四周。 发黄的墙壁,老式的木质窗框,窗台上放着几盆蔫头耷脑的绿植。 一张黄色的铁皮桌子紧挨着墙壁,桌上堆着一些书本。 我的目光凝固在那些书本上。 那是几个旧的作业本,封皮是那种七八十年代常见的简陋样式,上面用钢笔规规矩矩地写着名字和班级。 其中一个本子被摊开着,上面涂涂改改,字迹稚嫩却努力写得工整,显然是被反复使用了很久。 但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作业本封面那个用蓝色钢笔水写下的名字。 那竟然是秀兰的名字! 就在我失神地盯着那个名字,试图理解周围发生的一切事,一阵猛烈的砸门声陡然间响起。 “砰!砰!砰!” 木门被捶得瑟瑟发抖,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角落里的女孩吓得浑身一颤,哭声戛然而止,猛地回过头来。 那是一张苍白稚嫩而且布满泪痕的脸,眉眼间依稀有秀兰的影子,却年轻得多。 “死丫头,开门!给老子开门!” 这声音虽然被酒精泡得变了形,充满了醉醺醺的蛮横,但那底子竟然让我感到一丝诡异的熟悉。 好像在哪里听过。 此时女孩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瘦小的身体缩成一团,死死抵着墙角,连大气都不敢喘。 只有那双盈满恐惧的眼睛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 门外的醉汉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骂骂咧咧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随即是一阵沉重而踉跄的脚步声,似乎正逐渐远去。 “……走了?” 女孩极轻微地喃喃自语,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瞬。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里,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弱希冀。 然而,这丝希冀如同泡沫般瞬间破灭。 还没等她这口气完全松下来,那可怕的骂声去而复返,而且变得更加暴怒和疯狂。 “不开门?你以为能躲得过老子?看我不砸烂这破门!” 紧接着只听“哐”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把锈迹斑斑的铁斧的斧刃,猛地劈穿了老旧的木门板,碎木屑四处飞溅! “啊——!” 女孩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但那疯狂的劈砍声完全盖过了她的哭喊。 “哐!哐!哐!” 铁斧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劈在门锁的位置,木门迅速变得支离破碎。 伴随着一声扭曲金属的悲鸣,门锁被彻底破坏。 “嘭!” 一只穿着破旧劳保鞋的大脚狠狠踹在残破的门板上。 房门猛地向内弹开,重重撞在墙壁上,发出又一声巨响。 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所有的光线。 那人浑身散发着浓烈到刺鼻的酒气和汗臭,头发凌乱,面色酡红。 眼睛里布满了醉酒的血丝和一种蛮横的凶光。 他手里还提着那把冒着寒光的铁斧,斧刃上还沾着新鲜的木屑。 当我看清那张被酒精扭曲却又如此熟悉的脸时,我整个人都瞬间愣在了原地。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眼前这个提着斧头破门而入的醉汉,分明就是市图书馆里那个总是戴着老花镜、说话温和走路都有些颤巍巍的老馆长。 眼前的“老馆长”比我记忆中要年轻二三十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纽扣歪斜,衣襟大敞,露出瘦骨嶙峋、被酒精染红的胸膛。 他脚步虚浮,整个人像是刚从酒缸里捞出来,每一步都摇晃着浓烈的劣质酒气和一股说不出的颓败戾气。 他浑浊充血的双眼死死锁定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孩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丝毫人性的温情,只有一种看待可以随意蹂躏的卑微生物的暴虐。 手里的斧头并没有放下,随着他的走动,冰冷的斧刃反射着屋内昏暗的光线,晃得人心头发寒。 “赔钱货!老子叫你开门听见没?” 他咆哮着,唾沫星子混着酒气喷溅而出。 “我……我刚睡着了!” 女孩吓得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会拼命地往后缩,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壁里。 “睡着了?你踏马就是这样睡的?” 男人几步就跨到她面前,巨大的阴影将瘦小的她完全笼罩。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拉,而是粗暴地一把攥住了女孩枯黄的马尾辫,用力向上一提。 “啊——!” 头皮传来的剧痛让女孩终于发出了凄厉的哭喊,眼泪瞬间决堤。 “哭,就知道哭,老子在外面受气回家还得看你这张丧气脸!” 男人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另一只空着的手高高扬起,带着一股恶风。 “啪!!” 一记极其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女孩稚嫩的脸上。 女孩的头被打得猛地偏向一边,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 她整个人都被打懵了,哭声噎在喉咙里,只剩下剧烈的抽噎和无法控制的颤抖。 “老子辛辛苦苦挣钱养你,你个没用的东西,一点都不争气!单位里那些混蛋也敢给老子脸色看……妈的,全都欺负老子!全都欺负老子!” 他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边语无伦次地咒骂着工作上遇到的屈辱和不满。 一边用力拽着女孩的头发,将她像破布娃娃一样从角落里拖拽出来。 女孩无力反抗,只能徒劳地用小手去掰扯那只揪着她头发的大手,细弱的脚踝在地上踉跄拖行,发出无助的呜咽。 我眼睁睁看着这暴行在我眼前发生,血液几乎要冻结。 我想冲上去阻止,想推开那个恶魔般的男人,但我的身体却沉重得如同焊在了旧沙发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 只能作为一个绝望的旁观者,被禁锢在这场残酷的回忆里。 第五十五章 可怕的经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的眼前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布。 眼睛虽然看不到了,但是耳朵却变得异常灵敏。 “砰!” 是身体被重重踹倒撞在家具上的闷响。 “啪!啪!” 这是皮带或者什么硬物抽打在皮肉上的清脆撕裂声。 “啊——别打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女孩凄厉到变形的哭喊和求饶声,混合着皮开肉绽的声音,全都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赔钱货,丧门星,老子打死你!” 男人充满暴戾的咆哮和咒骂如同背景音般持续不断。 这声音的炼狱持续了不知道多久,大概有半个小时左右。 但是每一秒对于我来说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我只能僵硬地坐在那片象征性的黑暗中,拳头死死攥紧。 虽然说这个女鬼曾经想过要我的命,但我还是没有办法原谅眼前发生的这些事情。 终于,那令人心悸的声音渐渐平息了。 咒骂声变成了含糊的嘟囔,然后是沉重踉跄的脚步声走向里屋。 最后是一声身体摔在床板上的巨响,接着便是夹杂着酒嗝的鼾声。 那场暴风雨总算是结束了。 眼前的黑暗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场景重新清晰起来。 还是那个家,但视角似乎移动了,像是在外面的小客厅兼饭厅。 光线比之前更昏暗了一些,像是傍晚时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白酒和饭菜混合的、令人不适的气味。 看起来长大一些的的秀兰正战战兢兢地坐在一张黄色的旧铁皮餐桌旁。 她换了一件干净但同样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头发重新梳理过,但依旧无法完全掩饰她的狼狈。 她低垂着头,双手紧张地放在并拢的膝盖上。 身体微微发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仿佛生怕一点动静就会惊醒里屋沉睡的恶魔。 而那张平时可能空空荡荡的旧餐桌上,此刻却极不协调地摆放着几盘菜。 看得出是尽力准备的,有炒青菜有一小碟咸菜,甚至中间还摆着一盘油光闪闪的红烧肉,旁边还放着一瓶橘黄色的玻璃瓶汽水。 这桌面对她而言堪称“丰盛”甚至“奢侈”的饭菜,此刻在我看来却像是一桌冰冷的祭品。 这反常的“善意”,比之前的暴打更让她感到恐惧。 她不时偷偷抬起眼皮,惊恐地瞟向里屋紧闭的房门。 每一次里面传来一点细小动静,她都会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一颤,迅速低下头。 她在等待,等待一场不知是福是祸的审判。 空气凝固得如同冰块,每一秒都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大一会儿功夫,里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那个家伙趿拉着拖鞋走了出来,脸上堆着一种刻意又扭曲的和蔼笑容。 “吃啊,秀兰,愣着干啥?” 他边说边在秀兰对面坐下,自己先夹了一筷子菜,嚼得啧啧有声。 秀兰吓得一哆嗦,立刻埋下头双手捧着碗,几乎把脸埋进碗里,只知道不停地往嘴里扒拉白饭根本不敢去夹菜。 男人笑呵呵地站起身,走向那瓶橘黄色的汽水。 “傻丫头,光吃饭怎么行,干爹给你开汽水喝。” 他拿起开瓶器,“砰”地一声撬开了瓶盖。 就在气泡涌上瓶口的瞬间,我的视线清晰地看到,他以极快的动作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一些白色的粉末倒进了汽水瓶里。 涌出的气泡被他随手用拇指抹去,仿佛只是抹掉一点灰尘。 然后,他将那瓶汽水递到了秀兰面前。 “来,喝了,甜着呢,好东西。” 秀兰受宠若惊,又恐惧万分。 她迟疑地捧起汽水瓶,在男人“慈爱”的注视下,小口小口地啜饮了几口。 那甜腻的橘子味对她而言显然是极奢侈的享受,但她依旧不敢多喝。 放下瓶子后,又继续拼命地扒拉碗里的白饭,自始至终,没敢碰那盘红烧肉一下。 旁边的男人不再动筷子,只是用一种打量落入陷阱的猎物般的眼神看着她。 那眼神里混杂着掌控一切的满足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黏腻恶意。 秀兰终于艰难地吃完了那碗白饭。 她像是完成了一项极其痛苦的任务,下意识地站起身,下意识的想要收拾碗筷。 然而,她的身体刚一直立,便猛地一晃。 “呃……” 一声短促的轻哼从她喉咙里溢出。 紧接着,她双腿一软,整个人像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毫无预兆地摔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碗从她脱力的手中滚落,在水泥地上转了一圈,居然没碎。 几乎就在她倒地的同一瞬间,一阵不紧不慢却异常清晰的敲门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咚、咚、咚。” 我的视线受到干扰,瞬间变得模糊晃动,只能勉强看到门口的光线被一道身影挡住。 一双擦得锃亮但款式陈旧的黑皮鞋,稳稳地立在门外的地面上。 “人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但是你答应我的事儿!” 虽然有些模糊,但是我还能看到这个人的一些轮廓,他朝着里面瞅了一眼,有些邪恶的笑道。 “你踏马的还真是个畜生,竟然用这种事情做交换!” “哼,这又不是我的种,我何必心疼,况且当年如果不是我救她……她早就死了,现在为我做点贡献也是理所应当的!” 紧接着两个恶心的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恶心的笑容,在那笑声之中我听到了关门声,紧接着我便看到那个男人走到了秀兰身边。 下一秒眼前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这一次连声音都没有了。 不用拿脑子想,我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同样这也是秀兰所不愿意去面对的事情,甚至连声音都不愿意拥有。 等到眼前的画面第3次亮起的时候,依旧是在这个昏暗的房间,不过此刻的秀兰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 她身上穿着的正是我现在见她时穿着的那件衣服。 她站在落地的大镜子前左照照右看看,虽然说有的新衣服很开心,但是她的脸上却从没有过一丁点笑容。 不过很快我就知道原因了。 第五十六章 拜师 眼前的景象毫无预兆地再次陷入彻底的黑暗。 但这一次,我的耳朵却没有被剥夺。 一阵阵不堪入耳的声音猛地钻进我的耳膜。 粗重的带着酒气的喘息声,床板不堪重负的吱呀作响声,男人满足又猥琐的低笑声。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令我感觉到内心一阵翻滚。 但很快在这片纯粹的、令人绝望的黑暗中,开始出现异变。 一缕缕暗红色的光芒如同血管开始在黑暗中浮现并蔓延。 起初很淡如同蛛网,但很快,它们变得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粗壮。 血一样的红光,带着恨意疯狂地滋长,很快就将我的整个夜市所填满。 最终,我的整个世界都被片血色所彻底吞噬。 在这片滔天的血光里,其他的声音渐渐模糊,最终被哗哗啦啦的雨声所取代。 “……妈的,这鬼天气……赶紧弄完赶紧走……” 一个声音抱怨着。 “闭嘴!你想把人都引来吗?” 另一个声音更沉稳些,但同样透着一股狠厉。 “……要怪就怪她自己!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还以为能拿捏住我们?哼!” “真……真要埋这儿?这以后可是……” “废话!厂区扩建,这儿马上就要打地基浇水泥了……神不知鬼不觉!永远烂在地底下!……别磨蹭了,快挖!” 咔嚓……噗…… 是铁锹铲进湿土里的声音。 “她……她好像没气儿了……” 第一个声音带着点颤抖。 “死了干净,省得麻烦……动作快点……对了,绳子捆紧点,手脚都捆死,妈的……这婊子刚才挠得我真疼……” 咚!……沙沙…… 是重物被拖拽,然后扔进坑里的沉闷声响。 以及泥土不断覆盖上去的声音。 对话断断续续,混合着风雨声和沉重的劳作声。 但我已经听明白了。 一切都连上了。 那个雨夜,纺织厂扩建的工地,他应该是看到了他们的秘密,这才需要杀人灭口。 其实在这两个人的声音之间,我还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喘息声。 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虽然很弱,但我此时的耳朵是异常的敏感,很确定这就是那个老馆长。 我没想到这个老东西伪装的这么深,他的存在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我猛地喘过一口气,挣扎着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此时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我感觉自己口渴难耐,于是立马起身去倒水,然而就在我起身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变得异常轻快。 最令我感觉到意外的是,身上的那些伤好像也没有那么痛了。 “你还在吗?” 我下意识的呼唤,但我等待了许久,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我当时深吸了一口气,只是觉得昨夜的噩梦还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脑袋又酸又胀,便起身去卫生间里洗了一把脸,凉水泼在脸上,我这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突然感觉到有些陌生。 那些断断续续的梦魇,虽然让我把他悲惨的一生都了解了个大概,但是一些细节我却并不清楚。 此时窗外的阳光已经照进屋里,炙热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在床边再次尝试着呼唤她,但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没办法我思索片刻立马起身去面馆寻找那个老乞丐。 其实这件事早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但不知为何,我却依旧因为这点破事忙碌着。 这两天在工地上挣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后面的钱因为工地出事儿,一直都没有补发。 这残酷的现实,让我必须得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完再找一份工作,否则我就得饿肚子了。 当我再次来到面馆的时候,看到老乞丐坐在一张报纸上,斜靠着墙晒着太阳。 我见状立马走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老乞丐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你这小子也是奇怪,因为一个女鬼把自己折腾的如此狼狈……值得吗?” 说实话,我当时肚子里空空的,脑袋里更是一片空白。 深吸的一口气坐在了老乞丐的旁边。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只想尽快处理完……她现在还在我的身体里,我想帮帮她!” 我一说这话,老乞丐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用手指着我的眉心说道。 “从你这一脸倒霉相上看,你最近的气运确实极度的低迷,但我可以肯定她不在你的身上!” “那她在哪?” 老乞丐当时并没有直接接我的话茬, 转而笑着从他的破布袋子里拿出了一个馒头。 他把馒头递给了我,笑道。 “你先垫吧两口,你一边吃一边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讲给我听!” 我当时也是饿急眼了,也顾不得那个馒头干不干净就往嘴里塞。 这一口馒头进嘴,一股小麦的香气顿时弥散开来,说实话,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馒头了。 于是我一边大口咀嚼着馒头,一边将近些年发生的事情,尤其是那把剪刀,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老乞丐。 老乞丐在得知我几次来面馆找他无果后,突然一拍大腿神色异样的看着我。 “你小子真是个一根筋,知道那地方凶险,还敢一个人去!” “我也是没办法了!” 接着老乞丐话锋一转,继续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你在情急之下用自己的血画了一张符,竟然还画成了?” 一说这话那晚惊心动魄的场面再次浮现。 “我不确定有没有画成,但应该是有效果!” 老乞丐闻言哈哈大笑道。 “我就说我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是一个好苗子!你已经通过考验了,可以拜我为师了……赶紧磕头吧!” 他这话一出,我那口馒头还没有完全咽下去便直接愣在了原地。 “啊?我……这……” 老乞丐对我的反应也没有任何不满,他只是用力的一拍我的肩膀,我顿时感觉自己的双腿一阵酸软,竟直接跪在了地上。 当时我手里还举着半个馒头,然后乞丐接过那剩下的半个馒头笑道。 “这半个馒头就算是见面礼了,现在赶紧跟我走,我去看看那个癫婆还活着吗?”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拜了师,随后又稀里糊涂的跟着他去找另外一个疯癫的老婆婆。 第五十七章 大槐树 至于我和老乞丐的交通方式,那就很简单了,按照他的说法这叫11路。 但是按照正常人的说法就是步行。 老乞丐别看他年纪大了,但是走起路来却是步步惊风,而且两个大脚板走的是又快又稳。 我本来就受了伤而且身体虚,唯一吃的干粮还是那半个凉馒头,一来二去就落在了后面。 走了大概4公里左右,我实在走不动了,喊了半天老乞丐,他也没有反应。 我当时也是着急了,直接坐在马路牙子上说什么也不走了。 眼看着老乞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紧接着就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晕晕乎乎的。 应该是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低血糖了,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大鸡腿拦在了我的面前。 我当时眼睛都没有睁开张红嘴就是一口,鲜嫩多汁的鸡腿肉瞬间在我口腔里炸裂开来。 老乞丐笑呵呵的看着我。 “你小子严重缺乏锻炼,这才走了几步路啊?” 面对老乞丐的嘲笑,我压根不搭理他,接过手里的鸡腿,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一个大鸡腿下肚,我总算是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这时候我突然发现老乞丐的胳膊上竟然带着一个大金珠子,虽然老乞丐把它藏在破烂的衣袖里,但那颗大珠子在太阳底下直泛光。 这玩意儿一看就是纯金的,但凡有一点杂质,也不会有这么亮的光泽。 所以我严重怀疑老乞丐是在装穷。 老乞丐见我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大珠子,立马用另外一只手遮住了那颗大珠子。 “你小子真是财迷,休息的差不多了就赶紧走吧,还有4公里就到了!” 就这样,我和老乞丐又走了4公里,来到城郊的一个小村子。 这个村子叫下王庄,看起来也是一个挺大的村子,门口有一片小广场,老人小孩都在这个广场上玩耍。 小广场的东头有一座小庙,这一座小庙看起来可是有些年头了。 庙门前种着一棵特别大的槐树,这棵大槐树的枝叶几乎把整个庙都遮盖了起来。 大槐树的中间裂开了一道缝,这道缝应该是雷劈出来的,但是雷并没有把树劈死,天长日久它就长成了这么一道缝。 我当时隐约看见这缝里好像有颗人脑袋,可我仅仅是眨了一下眼,那脑袋就消失不见了。 大槐树周围都挂满了红绸子,槐树旁边放着一个供桌,供桌上摆着瓜果梨桃。 这些供果都是最新的,看起来这座小庙也经常有人拾掇。 不过在这棵槐树的拦腰中间,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看起来好像是钢锯留下的。 在那伤疤的周围有一些结痂,这些结痂很显然是木头风干形成的,可是离远了看就好像是人胳膊受伤之后形成的血痂。 老乞丐见我望着大槐树失神,便笑道。 “这一棵老槐树已经成精了,去那疯婆子说是明朝时候种的树,这都好几百年了!” 我当时用手指着那槐树腰腹部上的伤疤,问道。 “那他竟然成精了,怎么还险些被砍了?” 老乞丐深吸的一口气,开始向我解释这大槐树上伤疤的来源。 按照老乞丐的说法,这世上除了人之外,还存在着其他的东西。 那些山精野鬼统称为邪祟,甭管是通过修炼还是供养,想成气候就必须得过人劫。 几十年前这里要修路,这棵树刚好会挡一些路,所以当时便有人提议把这棵树给砍了。 这个也就是这棵大槐树的人劫,如果能度过此劫就能成气候,可如果度不了这一劫,那就烟消云散,什么都不存在的。 据说,当年人们决定要砍这棵树,就听得一般有人在外嚎哭。 可是有胆子大的人出来查看,却只见有风从村里经过,那哭声是风吹着树叶发出来的。 当时就有人阻止砍伐这棵树,可这棵树实在位置特殊,再加上当年那个年代特殊。 所以第2天还是请来了大锯来砍这棵树,结果这个钢锯刚破开一些皮,就由血水流出。 人们当时还以为是老师傅,不小心把手给破了,接着继续锯,结果那锯片就卡在了树中间。 伤口处更是哗哗哗的向外流血。 而且最诡异的是当时正值夏天,可那棵大槐树上的叶子竟然全部都脱落了。 人们这时候才开始感觉到害怕。 这个时候村里有一个神婆站了出来,因为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他们根本不敢说话。 但是面对这件事情的时候,村里人只好把她再请出来。 这神婆找了一块红绸子,又找了一些香炉灰,把香灰吹进伤口里之后,被卡死的钢锯竟然拔了出来。 但当时鲜血依旧不停的流。 于是神婆捡起地上掉落的那些绿叶子,把那些绿叶的揉成团塞进了伤口里,又用红布缠起来。 神婆守着那棵大槐树一天一夜,结果那棵大槐树还真的就不流血了,而且干枯的枝头竟然又冒出了嫩芽。 自此,村里人对神婆的态度发生转变,于是就在这座庙的背后,给神婆重修了几间屋子。 故事听到这儿,我轻轻的点了点头,但是有些不解的看着老乞丐。 “您这故事没有说全吧?如果仅仅是大树流血的话,不应该让这么多人畏惧,我觉得应该还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你小子还真聪明,当时这老槐树精也确实把村子折腾的够呛,不过这些话等以后再说。”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跟着老乞丐来到了那神婆的家门口。 “一路我还没来得及问呢,您带我来这儿干嘛?” 老乞丐闻言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把造型奇怪的小剪刀。 “这东西只在疯婆子这里有,来找他或许能得到些有用的东西!” 说话间,老乞丐便一把将我推到了大门口。 “别废话了,敲门!” 我点点头,刚要伸手面前的两扇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紧接着一个面色红润,但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老东西,一早就听见你在我家门口嘀咕,你还让不让我睡觉了?” 老乞丐闻言笑呵呵地拨开我。 “这大白天的你睡个什么觉啊,我这次来是有事儿找你!” 第五十八章 神婆 “老东西,有事儿就进来说!” 看样子老乞丐和神婆是旧相识了,随即我便跟着老乞丐进了屋。 屋内光线十分昏暗。 仅靠一扇糊着旧报纸的小窗和堂屋中央桌上的一盏豆大昏黄火苗的油灯照明。 光线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使得大部分空间都沉浸在一种朦胧而神秘的阴影里。 正对着大门的墙壁,那面墙几乎被一层又一层的暗红色幔帐所覆盖。 幔帐的材质看不真切,但幔帐后面好像贴着什么东西。 幔帐前方是一张长长的老旧供桌,桌子的漆色已经斑驳脱落,露出木头的原色。 供桌上琳琅满目,摆放着许多我从未见过的物品。 几只黄铜或陶制的香炉里插满了燃尽的香杆,炉灰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一些色彩鲜艳布偶和剪纸人形散落在角落,它们的眼睛似乎都用某种深色的珠子点缀。 几摞泛黄的古籍堆叠在一起,书页卷边,显得年代久远。 供桌下方的地上,还放着一个小小的铜盆,盆底似乎残留着一些纸灰。 视线从供桌移开,可以看到房间的两侧墙壁也几乎被充分利用。 一侧立着几个顶到房梁的旧木架,架子上层层叠叠地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另一侧墙壁则挂着许多成捆的干草药以及一些兽骨和羽毛。 家具极少,只有一两把磨得油光发亮的旧竹椅随意地放在角落。 地面是夯实的土地,却被踩得异常光滑坚硬。 整个屋子看似杂乱,却似乎又遵循着某种外人无法理解的内在秩序。 老乞丐撅起屁股就坐在一张椅子上,大量的四周,笑呵呵的说道。 “你家永远是这么的乱,一个女人当家也不说打扫打扫!” 神婆听他说这些话,顿时有些不开心的抱着膀子说道。 “你还好意思说我,整天澡也不洗,身上一股味,我让你进来已经算是我大度了!有事儿快说,有屁快放!” 神婆一边和老乞丐呛着嘴,一边从旁边的柜子里抽出来一个木头匣子。 这个木头匣子里装了一些葵花籽,还有用纸包裹的一些糖球。 “这是你新收的徒弟?” 老乞丐点了点头。 “这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赶紧喊奶奶!” 神婆看着年纪确实不小了,但是感觉寒奶奶应该还不到岁数,但既然老乞丐都这么说了,我只能恭恭敬敬的打招呼。 神婆笑呵呵的拿起一块糖来放在我手里。 “这糖是我亲自熬的,看你这一身伤,跟着老东西受了不少苦吧!吃了这颗糖就会好一些!” 说实话,他弟给我的东西,我真不敢吃。 在我印象中,神婆可不是什么正面形象,有点类似于深藏在古堡里的那种巫婆。 再加上这周围的环境,我接过糖来便下意识的看向老乞丐。 “给你你就吃吧,这东西金贵的很,我都捞不着吃一颗!” 我听这话才小心翼翼的剥开那颗糖塞进了嘴里。 结果这糖一入口,我差点把它吐出来。 看起来和市面上买的那种水果糖无异,但是一进嘴就是一股生姜的辣味,就好像我大口的啃了一块姜似的。 回口又是一股令人作呕的中药味儿,那种苦味顺着我的舌根传遍全身。 不过随着这股苦味变得越来越浓郁,我感觉身上那种又酸又胀的感觉逐渐在消失。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麻酥酥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再轻轻的给你按摩一样。 老乞丐瞥了我一眼,随后他从脏兮兮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那把造型奇怪的剪刀。 “这东西是你的吧?” 神婆看到那把剪刀也是一愣。 “这些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 老乞丐将剪刀放在油灯下,三言两语讲了老爷子自杀未遂、剪刀诡异现身、工地恶斗、秀兰重伤,以及老爷子与旧事的牵连。 神婆盯着剪刀眉头紧锁,半晌才回忆道。 “你说的这个人我不认识,是常来买安神香的一个老太太引来的。” “他那天一跨进我这门槛,我就觉出不对,整个人被一层灰败气裹着,印堂黑得跟锅底似的,那不是一般的倒霉,是撞了邪煞,要倒大霉的相。”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那冰冷诡异的弧形刀刃上,发出轻微的叩击声。 “寻常的香囊护不住他。没法子就把这个剪子给了他。让她千万别离身,紧要关头能挡灾……至于后面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当时老乞丐下意识的看了我一眼,随即接着开口问道。 “那你还给了她什么东西吗?我和他就见过一面,这把剪刀是他花高价才买回去的,这老小子也穷酸……我让他们买个香囊辟邪都不肯!” 我看到神婆一侧的架子上挂着很多大大小小的香囊,按照神婆的说法,这些香囊具有驱虫辟邪的作用。 香囊里面的草料都是神婆亲自调配的,对于一般的虫子很有效果,对于普通的邪祟也同样有效。 只不过这东西能够持续的时间也就一个月左右,超过这个时间,香囊的作用就会大打折扣。 所以一些老主顾每个月都会来登门。 登门求香囊的人两极分化的很严重,大部分都是一些上了岁数的老年人,这其中以老太太居多。 较为年轻一些的则是许多大老板,每到月初这几天,各种各样的豪车停在门口就为了求这个香囊。 虽然这神婆有自卖自夸之嫌,但他给我吃完了那颗糖之后,我确实感觉浑身上下没那么疼了。 所以我觉得那个香囊绝对是有功效的。 紧接着神婆从架子上取下来一个蓝色包裹的香囊,笑呵呵的递给了我。 “孩子叫声奶奶,我这里也没什么东西好送的,这个香囊就当是奶奶的见面礼!” 老乞丐笑呵呵的朝我点了点头,我便赶紧道谢收下了香囊。 这虽说是个香囊,但却闻不到任何的香味儿,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类似于中药渣的味道。 不过这股味道很淡,如果不是专门凑上去闻的话是闻不到的。 就在我收起香囊的时候,又突然有人敲门。 “您在家吗?” 神婆一听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容。 “我的老主顾来了!” 第四十九章 老主顾 神婆应了一声,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胖大婶,穿着件崭新的碎花衬衫,手腕上戴着个沉甸甸的金镯子。 头发烫着时髦的小卷,脸上堆着笑,看起来家境确实殷实,人也透着一股和气。 “哎呦,在家呢!可算找着您了!” 胖大婶嗓门挺大,带着市井的热络劲儿。 她侧身挤进门,一眼看到屋里的我和老乞丐,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道。 “呦,有客人在啊?没事没事,我说完事儿就走,不耽误您!” 神婆招呼她。 “没事,都是自己人。大婶子,这个月的香囊不是刚给你没几天吗?怎么又来了?” 胖大婶摆摆手,从随身挎着的一个挺时髦的皮包里掏出厚厚一沓钞票,直接塞到神婆手里。 “哎,不是我自个儿用!是有人托我再来买一批,要得急!今天下午就要!” “又买一批?” 神婆接过钱,掂量了一下,眉头微蹙。 “上回你就来买了一百个,这又要一百个?谁家这么大气性,拿我这香囊当糖豆发呢?” 胖大婶压低了点声音,但屋里安静,我们还是能听清。 “咳,还不是我那个远房表侄子,就是搞建筑的那个包工头,姓王叫王金龙的那个!上次不是也托我买过嘛。” “这次也不知道又撞了什么邪,电话里火急火燎的,说工地上又不太平了,非得让我赶紧再弄一百个辟邪最强的香囊过去,钱不是问题!说是下午就要请人去做法事,这香囊得提前备好。” 王金龙!包工头!工地! 这几个词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 我猛地看向老乞丐,他也瞬间收起了那副懒散的模样,浑浊的眼睛里精光一闪。 老乞丐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大妹子,你那个表侄子,是不是负责城西那块老纺织厂旧址的工地?” 胖大婶被问得一怔,惊讶地看向老乞丐。 “哎?老师傅您怎么知道?那块地邪性得很,听说前阵子就老出事,停了几天工,这刚重新动工没两天又来了,真是愁死人!” 果然是他,工地的负责人。 他这么急吼吼地要一百个辟邪香囊,目的再明显不过。 他不是要保护工人,他是想用这些东西,加上下午的法事,彻底镇压甚至毁灭秀兰。 他怕了,他知道秀兰的怨气因为我们的闯入而再次被激发。 他怕事情败露,所以要抢先下手,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老乞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脸色阴沉下来,对胖大婶说。 “大妹子,这香囊……今天恐怕给不了你一百个。” “啊?为啥?” 胖大婶愣住了,看着神婆。 “老太太,这……钱我都带来了啊!” 对于老乞丐影响生意这件事,神婆的反应并不大,看得出来,他对于老乞丐的人品是十分信任的。 紧接着老乞丐便起身走到了胖大婶身边。 “你表侄子这个事儿我接了,我能保证工地平稳运行……我不会多收你一分钱,你只需要把这些香囊钱给她就行!” 说话间老乞丐扭头看了一眼神婆。 我终于明白神婆为什么对老乞丐这么放心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有性情。 自己出力干活但钱归别人。 不过我转念一想,这事儿也说得通,毕竟胖大婶是来买香囊的,老乞丐一出手相当于挡了神婆的生意。 胖大婶对于老乞丐并不是特别的信任,这时候神婆站出来给予了肯定。 “你就放心吧,他的本事在我之上,既然这老东西敢应下这个活就肯定能处理好!”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是这么奇怪,神婆这一句话就让胖大婶儿对老乞丐十分的信服。 于是我和老乞丐便拜别了神婆家。 胖大婶开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他带着我们直接来到了他表侄子的工地,对于这个地方,我实在熟悉不过了。 和之前死寂荒凉不同,此刻的工地里竟然透出一种异样的“热闹”。 不是工人的喧嚣,而是一种森然法事特有的鼓噪和低吟念咒声。 我们刚下车,一股混合着香烛纸钱和某种陌生法药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我抬眼望去,心头猛地一沉。 只见工地中央,那栋烂尾楼前方的空地上,赫然并排摆放着三口巨大的黑漆棺材。 棺材崭新,摆放方位极其讲究,呈一个钝三角形,将烂尾楼的入口隐隐封住。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三口棺材的四周,密密麻麻地拉起了一圈圈鲜红的棉线,如同布下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红线上不仅穿着密密麻麻的铜钱,还间隔系着许多画满符咒的黄色布条,在微风中诡异飘动。 红线交织处,还悬挂着一些小巧的铜铃,此刻并无风,铜铃却偶尔自行发出极其轻微的“叮铃”声。 整个布局透着一股邪门的气息,将烂尾楼入口处笼罩得密不透风。 “三相锁阴阵……” 老乞丐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死死盯着那三口黑棺和周围的红线铜钱。 “什么是三相锁阴?” 我心头一紧,光是听这名字就感觉无比凶险。 “哼,好大的手笔!” 老乞丐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嘲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这三口棺材里躺的,可不是空壳子。里面装的是三具特意寻来的‘尸煞’,必须是生于极阳之日,却死于极阴之时的横死之人,再经过邪法炼制,怨煞之气极重,却又被符咒暂时镇在棺内。” 他指了指那三口棺材和周围的红线铜钱。 “看到没?以这三具极煞之尸为‘桩’,以浸过黑狗血和符水的红绳为‘锁’,以百年古铜钱和镇煞符为‘眼’,布成这个恶毒阵法。一旦彻底催动,就能形成一个绝阴死域,将其中的阴魂怨灵牢牢锁住,然后……” 老乞丐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 “然后用这三具尸煞的煞气,一点点将其磨灭吞噬,直至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这布阵的人,是铁了心要让她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 第六十章 约架 我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发冷。 这王金龙找来的“高人”,手段竟然如此狠毒酷烈。 这根本不是超度,这是最彻底的毁灭。 “能找到这三具符合要求的尸煞,绝非易事,耗费必然巨大。” 老乞丐扫视着现场几个穿着道袍,正在忙碌布设法器,嘴里念念有词的身影。 “看来这包工头背后牵扯的事,比他表现出来的要严重得多,他是真的怕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捂住盖子!” 这时,一个穿着绸缎褂子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看到了胖大婶,连忙小跑过来,想必他就是王金龙。 他额头上全是汗,也顾不上客气。 “大姨你可算来了,香囊呢?大师说酉时一到就要开坛做法,香囊得赶紧戴上护身!” 他的目光扫过我和老乞丐,看到我们衣衫褴褛,尤其是看到老乞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和疑惑道。 “大姨,这二位是?” 胖大婶赶紧介绍。 “金龙啊,这就是我请来的高人!香囊没买到,但这位老师傅说了,他能彻底解决你这儿的问题!” 王金龙一听,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打量了一下老乞丐,语气充满了不信任。 “大姨,你开什么玩笑?我这请的可是龙虎山下来的高功法师,做法事的东西都备齐了,时辰都快到了,你弄这么个……这么个老……老人家来,这不是添乱吗?” 眼看王金龙要翻脸,老乞丐却突然上前一步。 根本不理他,直接指着那“三相锁阴阵”的核心区域。 对那个正在指挥布阵,穿着华丽道袍的“张天师”朗声喝道。 “那边的道士,用这等损阴德的绝户阵,就不怕遭天谴吗?棺里那三位,怨气未消,煞气被强行拘来用,你镇得住一时,镇得住一世?就不怕反噬其身,死无全尸?” 那被称作“张天师”的道士,约莫四十来岁,面皮白净。 三缕长须修剪得整整齐齐,一身崭新的杏黄道袍在灰扑扑的工地里显得格外扎眼。 他正手持桃木剑,对着法坛念念有词,被老乞丐这一嗓子打断,脸上顿时掠过一丝不悦和轻蔑。 他缓缓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一下老乞丐那副破烂邋遢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弧度,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他甚至连话都懒得跟老乞丐说,只是随意地朝旁边一个伺候着的小道童挥了挥手。 那姿态就像是在驱赶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小道童心领神会,赶紧从旁边的供桌上抓了几个苹果梨子,又胡乱拿起几张散放的零钱小跑着过来。 脸上带着一种狗仗人势的不耐烦,就要往老乞丐怀里塞。 “去去去,哪儿来的老疯子,别在这儿碍事!拿着这些东西赶紧走,冲撞了法坛,你担待得起吗?” 小道童尖着嗓子呵斥着。 王金龙在一旁看着,也觉得脸上无光,对着胖大婶抱怨。 “大姨你看看!这……这成何体统!” 老乞丐看都没看那小道童和他手里的东西,很显然没有把这狗仗人势的东西放在眼里。 而我作为老乞丐口盟的徒弟,自然是咽不下这一口气。 就在那小道童几乎要把水果和零钱怼到老乞丐胸口,我准备要上前理论的时候,老乞丐动了。 他那只枯瘦如同鸡爪且沾满污垢的手,突然精准地从小道童捧着的零钱堆里,拈出了三枚一元钱的钢镚。 紧接着,他手腕一翻,口中发出一声极其短促而古怪的低喝,像是某种咒令的起手式。 嗖!嗖!嗖! 三声极其轻微却清晰的破空声响起! 那三枚硬币如同被强弓硬弩射出一般,化作三道模糊的银线,径直射向几米开外那张结实的木质供桌。 下一秒“咚咚咚”三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只见那三枚硬币,竟然如同三颗钉子,深深地嵌入了坚硬的实木供桌桌面。 只留下三分之一不到的边缘裸露在外,还在微微颤动着。 硬币入木极深,嵌得极其牢固,仿佛那不是轻飘飘的硬币,而是沉重的铁蒺藜。 整个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现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刚才还在念经敲锣打鼓的其他道士愣住了,嘴巴张着,忘了词。 那个捧着小道童傻了眼,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看看远处桌面上那三枚嵌得死死的硬币,脸唰一下白了。 趾高气扬的“张天师”脸上的讥讽和轻蔑瞬间冻结,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他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三枚嵌入桌面的硬币。 王金龙更是惊得嘴巴张成了O型。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看看桌子,又看看貌不惊人的老乞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啥。 老乞丐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浑浊的眼睛冷冷地扫过那位“张天师”。 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份量: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短暂的安静过后,那位张天师率先开口反应过来。 这毕竟是他的厂子,而且在这么多人面前,他肯定不能露怯也不能服软。 整理的整理衣服,强装镇定的从高台上走了下来。 走到老乞丐身边的时候,眼睛里突然冒出一股杀意,他凑到老乞丐耳边低声道。 “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要不然别怪我下黑手!” 因为我就站在老乞丐身边,所以他的威胁我一字一句地听在了耳朵里。 不过老乞丐可不吃他这一套,尤其是在刚刚露了那么一手之后。 我甚至感觉老乞丐此刻就如同动漫里的超级赛亚人一样,浑身上下都冒着一股令人不易察觉的气。 当然这里有夸张的成分,不过老乞丐当时的气场确实不同。 “我这是在救你,小心遭到棺材里那东西的反噬!你把这里交给我,挣了钱你我一人一半!” 张天师文爷嘴角微微的抽动着,他慢慢的向后退了一步,拿手指着老乞丐恶狠狠的说道。 “既然这样,那咱们两个就按照本事大小来定吧!” “哦?怎么说?” 那位道士回首一指,他刚刚搭起了高台。 “今晚子时我就带着这三口棺材在这里等你,有胆子你就来,没胆子就给我永远的消失!” 第六十一章 老乞丐家 老乞丐闻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嘿嘿笑了两声。 “好,就依你说的!子时,老头子我准时来会会你这‘三相锁阴阵’。” “胡闹!简直是胡闹!” 王金龙一听就急了,胖脸上汗出如浆,也顾不上什么高人不高人了,猛地插到两人中间。 双手胡乱地摆动着,声音都带了哭腔。 “两位大师,哎呦喂……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争这个?我这工地可等不起啊!只要能把这里的脏东西彻底弄干净,钱不是问题!” 他焦急地看向老乞丐,又看看张天师,试图和稀泥。 “这样,张天师,您呢法事照做!这位……这位老前辈,您呢也从旁指点协助,酬劳我出双份!不!三份!只要今晚能平平安安过去,我王金龙绝对亏待不了二位,咱们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 在他看来,这无非是江湖术士争名夺利抢生意的手段,只要钱给到位没有摆不平的。 然而,此刻的局面早已超出了单纯的金钱交易。 那“张天师”脸色铁青。 老乞丐当众露的那一手和之后的直言不讳,等于是在他所有徒弟和雇主面前狠狠扇了他的脸,拆了他的台。 若是就此退缩,他以后在这行就不用混了。 这关乎他的名声和以后的饭碗。 而老乞丐,他显然看出了这阵法的恶毒和背后隐藏的更大风险。 他阻止这场法事,也不仅仅是为了秀兰。 “小子,我们走!养精蓄锐,晚上再来会会这三口黑棺材!” 面对一直在絮叨的王金龙,老乞丐转身就走,只留下那个胖婶,一个人站在风中凌乱。 我们穿街过巷,远离了工地的喧嚣和那种无形的压抑感。 老乞丐的脚步太快了,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和外表该有的样子。 我忍着身上的疼痛,勉强跟上。 最终,我们在城市边缘一个几乎要被遗忘的破旧大杂院前停了下来。 院墙斑驳,木门歪斜,看上去像是很久没人住了。 “到了。” 老乞丐说着,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一开,我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冷意比在工地时更甚。 院子很大,但极其破败。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院子中央,赫然摆放着八口黑漆棺材。 这些棺材并非胡乱放置,而是以一种异常严谨的方位,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 棺材本身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漆色暗沉,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裂,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木头腐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院子四周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红色的丝线。 这些红线纵横交错,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将所有墙壁都覆盖了。 每一根红线的末端,都牢牢地系在深深钉入地下的木头桩子上。 那些木桩颜色深沉,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泡过。 整个院子,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和诡异气氛。 老乞丐却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毫不在意地穿过棺材阵,踢开脚下几个空酒瓶和揉成一团的废纸。 “别愣着,小子,把门带上。”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着。 我赶紧回身关上那扇破门,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红线,跟着他走向正屋。 正屋更是乱得超乎想象。 各种我认不出也叫不上名字的法器、罗盘、铜钱剑、符纸……被随意地丢弃。 与空饭盒、脏衣服、破报纸混杂在一起,积满了灰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味,劣质烟酒味和一种淡淡的香烛的味道。 卧室更是没法看,炕上的被褥油光锃亮,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然而,就在这一片狼藉之中,有一间小小的偏屋。 门帘虽然旧,却干干净净。 老乞丐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我也跟了进去,顿时感到一股肃穆清净之感。 这间屋子很小,但一尘不染。 正中间摆着一张老旧却擦拭得光亮的供桌,桌上供奉着三个黑漆牌位。 牌位似乎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上面的红漆字迹已经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供桌上摆放着几盘新鲜的水果,还看得出水珠,显然是每日更换。 三炷细细的线香正缓缓燃烧,青烟袅袅,散发出宁神的檀香气味。 这与外面世界的混乱肮脏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老乞丐看着那三个牌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 他静静站了几秒,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然后,他转身对我示意。 “过来,躺炕上去,给你看看伤。” 我依言在那张勉强能睡人的炕上躺下,动作间牵扯到伤口,忍不住龇牙咧嘴。 老乞丐在那一堆“垃圾”里翻找了半天,最终摸出了一个小陶罐和有些发黄的布条。 打开陶罐,一股浓烈刺鼻的药酒味混合着草药味弥漫开来。 “忍着点,小子,这玩意劲儿大,但好得快。” 他说着,用一根木片挖出一些黑乎乎的药膏,不由分说就抹在我的伤口上。 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火辣辣的刺痛感猛地传来。 钻心的疼得我差点直接从炕上弹起来,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 “嘶——!” “别动!” 老乞丐手像铁钳一样按住我。 “煞气侵体,不用猛药拔出来,有你小子好受的!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哼,变成那棺材里的东西也不一定!”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不敢乱动了,只能咬紧牙关,硬生生忍着那仿佛皮肉都被烧灼的剧痛。 老乞丐手法粗糙却异常熟练地帮我涂抹好所有伤口,然后用那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他把东西随手一放,自己拖过一把摇摇晃晃的椅子坐下。 掏出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那八口棺材组成的八卦阵,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屋子里沉默下来,只有烟丝燃烧的细微哔剥声和我因为疼痛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饿了就去公桌上拿些点心吃,都是新鲜的,放心吃!” 此时我肚子里确实是饿的咕噜咕噜叫,但那供桌上的东西我能随便吃吗? 我有些迟疑,老乞丐见我不为之所动,便起身端了一盘点心和一个苹果摆在了我的面前。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 第六十二章 准备斗法 我当时一边在大快朵颐的吃着点心,一边看着如此淡定的老乞丐。 虽然我知道这个老家伙很有实力,但那个道士应该也有两把刷子,所以我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担心的。 “您……您就不需要做些准备吗?” 老乞丐吐出一口浓烟,烟雾缭绕中,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显得高深莫测。 “准备?对付那种半吊子的邪阵,还用得着特意准备?家伙事儿平时都带着呢。” 他指了指墙角那个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帆布背包。 背包的侧面,斜插着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桃木剑。 剑身被摩挲得油亮,剑柄上缠着的深色布条也已被汗水浸透变色。 就这样时间在沉默和烟草的气息中流逝。 子时将近,老乞丐掐灭烟头,站起身利落地背起那个破背包,桃木剑的剑柄在他肩头微微晃动。 “走了,小子。” 我们出了大杂院,穿行在夜晚寂静的街道上。 走了没多久,路过一家还亮着灯的小卖部。 老乞丐径直走进去,熟门熟路地冲着柜台后的老板吆喝。 “老规矩,赊两瓶53度!” 老板是个干瘦的中年人,两人似乎已经熟络,他不但没嫌弃反而笑着递过来两瓶最便宜的烈性白酒。 “老师傅,又去‘干活’……悠着点啊!” “死不了!” 老乞丐嘿嘿一笑,接过酒瓶,拧开一瓶的盖子,仰头就“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辛辣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快到工地外围时,老乞丐却没直接进去,而是在路边一片荒废的杂草地里停了下来。 他四下看了看,用脚划拉了一下,找了个相对平整的地方,然后竟然用手开始刨坑。 我虽然疑惑,但也赶紧上前帮忙。 很快,一个脸盆大小的浅坑挖好了。 老乞丐从他那百宝囊似的破背包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布袋。 打开后,里面是细腻的、颜色发深的香灰。 他小心翼翼地将香灰尽数倒入坑中,铺了薄薄一层。 接着,他将那瓶刚开封、还没喝几口的白酒浇在了坑里的香灰上,白酒迅速浸透香灰。 “愣着干什么?” 老乞丐把自己手里那瓶喝过的酒又灌了一大口,然后开始用坑里那混合着香灰的白酒泥浆,往自己身上涂抹。 “这…这是干嘛?” “辟邪!” 老乞丐言简意赅,一边涂抹一边含糊地解释。 “香灰沾过神佛气,烈酒性最猛,混一块儿,能暂时盖住咱们身上的活人阳气,省得待会儿进去,还没等跟那假道士掰扯清楚,就先被那三口棺材里的尸煞当成点心!” 原来如此! 于是我便学着他的样子,用手捧起那冰凉粘腻的灰酒混合物,往自己裸露的皮肤上涂抹。 等我们俩都“处理”完毕,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味时,老乞丐手里那瓶酒也差不多见底了。 他脸上泛着酒后的红光,眼神却异常清醒明亮,甚至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嗝……时候差不多了,走!” 他打了个酒嗝,踉跄的朝着工地走去。 我心怀忐忑地跟在他身后,虽然知道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但我还是替他捏一把汗。 穿过破损的围挡,工地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只见白天那片空地上,此刻更是灯火通明。 几盏大功率的探照灯将中央照得亮如白昼,反而更衬得四周阴影幢幢,诡异非常。 那位“张天师”早已换上了一身更加华丽的法衣,头戴法冠,手持桃木剑,一脸肃穆地站在高高的法坛之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嘴角带着一丝冷傲和挑衅。 他身边侍立着几个小道童,也都是屏息凝神。 而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白天那并排摆放的三口黑漆棺材,此刻棺盖竟然已经全部被打开了。 阵法周围的红线铜钱和符咒似乎也被重新加固过,显然为了对付老乞丐,他也是做足了准备。 “老家伙,你果然来了!” 张天师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带着一丝得意的回音。 “我还以为你吓得尿裤子不敢来了呢,看到没有‘三相’已开,就等你来破阵了,今晚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龙虎山正法!” 话音未落,他猛地从法坛上抓起一把不知名的暗红色粉末,奋力朝空中一撒! 粉末在探照灯的光柱下如同飘洒的血雾,带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和腥气。 紧接着,他手指飞快地蘸入身旁一盏长明灯的灯油里,指尖瞬间跃起一簇小小的火苗。 他双手急速掐动一个复杂而诡异的手诀,口中念念有词,语速极快,音调古怪拗口。 嗡—— 周围的气场陡然变得无比阴冷粘稠,探照灯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一种令人汗毛倒竖的死寂和暴虐的气息从那三口洞开的棺材里弥漫出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场地! “噔…噔…噔…” 就在这时,左边那口棺材里,突然传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用僵硬的身体撞击着棺壁 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响! 砰! 一声爆响,棺木碎屑飞溅,一道黑影猛地从棺材里直挺挺地弹射而起,重重地落在阵前的地面上砸起一片尘土。 紧接着,右边那口棺材也发生了同样的异变。 又一道黑影撕裂了弥漫的邪氛,轰然落地。 两只僵尸! 它们的模样极其骇人,完全不同于影视作品里的形象。 全身赤裸,皮肤呈现出一种深黑如铁的颜色。 并且僵硬干瘪得可怕,紧紧地包裹在骨骼上,仿佛被烈火煅烧过又迅速冷却的陶俑。 最诡异的是,它们的皮肤表面皲裂开片,形成一块块不规则的多边形。 边缘锐利,真的如同覆盖了一层天然粗糙的黑色甲片。 它们的脸部肌肉完全僵死,眼眶深陷,里面只有两点微弱的、猩红的光芒在闪烁。 手指指甲乌黑尖锐,如同鹰爪般微微弯曲。 它们落地后,没有丝毫停顿,关节发出“咔咔”的脆响。 以一种极其僵硬却又迅捷无比的跳跃方式,朝着站在最前面的老乞丐猛扑过来。 然而,面对这恐怖骇人的围攻,老乞丐却依旧站在原地,甚至又仰头不紧不慢地灌了最后一口白酒。 他脸上那酒后的红晕似乎更盛了些,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眼看那两只铁甲尸的利爪就要抓到他的面门,老乞丐终于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张口“噗”出一大口尚未咽下的高度白酒。 那一口酒混合着他强大的丹田之气,如同水箭般猛烈地喷吐而出,精准地覆盖了冲在最前面的那只僵尸的头上。 第六十三章 开始斗法 虽然说这一下看着唬人,但是这一点伤害对于僵尸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然而下一秒,老乞丐的手腕一转,就好像是变戏法似的,在手里折出一张纸符来。 紧接着捞起一个两只手掐决,直接夹着这张黄纸符,嘴里振振有词。 最后蹦出来一个“燃”字,那平平无奇的黄纸符陡然间被引燃。 这一幕如果不是亲眼得见,我真怀疑老乞丐是变戏法的。 紧接着老乞丐的下一个动作,更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他打开另外一瓶酒,把那张俨然的纸符插进了酒瓶子里。 随后抄起酒瓶子来,便直接砸在了僵尸的脑袋上。 当时只听得砰的一声,这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把酒瓶子砸在水泥地上一样。 玻璃酒瓶崩裂的瞬间,里面的酒体被火引燃,大火一瞬间将整个僵尸吞没。 “简易版燃烧瓶,但据我所知,僵尸好像不怕火?” 捞乞丐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那只被烈火吞噬的僵尸发出无声的凄厉咆哮。 就如同一个被点燃的人形火炬,在空地上疯狂地扭动翻滚,试图扑灭身上幽蓝色的火焰。 但火焰却异常顽固,灼烧着它坚逾铁石的皮肤,发出“噼啪”声,焦臭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它彻底失去了方向,像无头苍蝇般乱撞,甚至险些撞到另一口依旧寂静的黑棺。 老乞丐轻蔑地瞥了一眼高台上脸色微变的“张天师”,啐了一口带酒气的唾沫。 “哼,就这点道行,也敢学人养尸布绝户阵?” 就在这时,最后那只僵尸动了。 它似乎被同伴的惨状激怒,又或许是接收到了施术者的强制命令。 它陡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以比之前那只更快的速度,裹挟着浓烈的腥风,直扑老乞丐的后心。 乌黑尖锐的指甲眼看就要刺入他的背脊。 “小心后面!” 然而,老乞丐仿佛背后长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一个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一抓。 同时,他手中那柄油光发亮的短柄桃木剑再次出现。 但接下来他的动作,却让我目瞪口呆。 他没有用剑尖去刺,也没有用剑身去格挡。 而是反手一抓,用自己的手掌紧紧握住了那看似钝拙的桃木剑刃。 将剑柄的那一端,几乎是递向了那只僵尸那布满黑色獠牙的嘴里。 “在干什么?” 我脑子嗡的一声,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把唯一的武器送到敌人嘴里? 那僵尸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一出,它基于吞噬生机的本能,或者说那桃木剑柄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它竟然真的一口狠狠咬了下去。 尖锐的黑牙死死啃在了那被磨得包浆温润的乌木剑柄之上。 “咔嚓!” 令人心悸的脆响声响起! 我心头一凉,以为桃木剑柄被咬碎了! 然而,预想中剑柄碎裂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相反,那僵尸在咬住剑柄的瞬间,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身体突然开始高频地颤抖起来。 就如同犯了严重的癫痫一样。 它那双猩红的眼珠猛地凸出,几乎要爆开,里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 它想松开嘴,但那乌木剑柄仿佛具有某种强大的粘性,牢牢地“吸”住了它的利齿,让它根本无法挣脱。 “嗷……呃呃呃……” 漏风般的怪异嘶吼从它咬紧的牙关里迸发出来。 就在那僵尸因极致痛苦而猛地张开巨口的瞬间,老乞丐一直空着的左手突然从身后那破旧的背包里抽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长约半尺、锈迹斑斑、却隐隐透着暗红血光的金属长钉。 钉子造型奇怪,上面似乎还刻着一些模糊的字符。 他右手依旧死死握着桃木剑刃,任由剑柄卡在僵尸口中,限制其行动。 左手则快如闪电,拇指和食指精准地夹住那根长钉,看准僵尸那黑洞洞喉咙,猛地往里一送一插。 “噗嗤!” 伴随着一声极其沉闷的贯穿声响起。 那根煞钉如同烧红的铁棍插入冷油,毫无阻碍地瞬间没入了僵尸的喉咙深处。 诡异的是,那根钉子并未停留在僵尸体内。 就在它完全没入的下一秒它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僵尸体内反向推动,竟然直接从僵尸的胯下部位破体而出。 同时带出一大蓬粘稠腥臭还冒着丝丝黑气的漆黑尸液。 铁钉去势不减,如同弩箭般“咄”地一声,深深地钉入了僵尸脚下方的水泥地里,尾部还在微微颤动。 而那僵尸的身体,从喉咙到胯下,被硬生生贯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恐怖窟窿。 黏稠恶臭的黑色液体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疯狂地从那前后通透的窟窿里喷射涌出。 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碎裂的、如同焦炭般的组织碎片。 僵尸那剧烈颤抖的身体猛地一僵,它身上那层坚逾铁甲的黑色皮肤。 以那恐怖的贯穿伤为中心,迅速变得灰白。 就好像燃烧后的纸灰,大片大片地剥落下来。 “噗通!” 这具刚才还凶悍无比的铁尸,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朽木,直挺挺地向前扑倒溅起一片污秽彻底不动了。 另一边,那个被烈火灼烧的僵尸还在无意识地蹦跳翻滚,但动作已经明显缓慢虚弱下来,身上的火焰也逐渐变小,似乎也快要走到尽头。 老乞丐这才缓缓松开了握着桃木剑刃的手,掌心已被粗糙的木纹割破,渗出血珠,但他毫不在意。 他弯腰,有些费力地从那僵死的口腔里拔出了自己的桃木剑,在僵尸还算干净的皮毛上擦了擦剑柄上的口水。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高台上那位脸色发白的“张天师”。 老乞丐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那只流血的手,对着他,轻蔑地勾了勾手指。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还有吗?就这?” 面对老乞丐无声的挑衅,那个道士气的直跺脚。 下一秒他也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把桃木剑,这把剑看起来可比捞起一个手里的剑要阔绰多了。 最起码长度要多加一寸,而且时常保养剑身油光发亮,而且背后竟然还带着一股剑穗。 第六十四章 黑猫僵 “老东西,你欺人太甚!” 他嘶吼着,声音因愤怒而尖利扭曲。 “真当本天师奈何不了你吗?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压箱底的本事!” 话音未落,他猛地用桃木剑尖挑起身前法坛上厚厚一沓黄色符纸,手腕急速抖动,符纸如同受到牵引般哗啦啦作响。 他口中念念有词,语速又快又急,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劲头。 随即将那挑着的厚厚一沓符纸猛地凑向旁边熊熊燃烧的蜡烛火焰。 轰! 符纸瞬间被点燃,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 但这还没完,他空着的左手飞快地抓起法坛上一个陶碗。 看也不看就将里面的液体猛地泼向自己面门。 那液体劈头盖脸浇了他一脸,顺着脸颊脖颈流淌,将他华丽的道袍染得污秽不堪,脸上更是油光发亮,显得狰狞又可怖。 他紧闭着眼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他的整个身体都因为极度发力而微微痉挛颤抖,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而且像是在强行催动某种超越自身极限的力量。 咯吱——咯吱—— 就在这时,那最后一口黑漆棺材里,突然传出了一阵仿佛骨骼在强行摩擦挪动的怪异声响。 紧接着,两只硕大无比,长满了浓密粗硬黑毛的巨手,猛地搭在了棺材的两沿! 那双手指甲乌黑弯曲,如同鹰钩,手背上覆盖的黑毛又长又密,几乎看不到皮肤本色,只有一种原始而野蛮的力量感。 随着这双手的出现,一股比之前两只铁甲尸更加暴虐的恐怖气息从棺内汹涌而出。 此刻就连一直表现得云淡风轻的老乞丐,在看到那双手和感受到这股气息的瞬间,眉头也终于紧紧地皱了起来。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黑毛僵……”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这假道士还真有点邪门东西,连这种快要成精的玩意儿都敢炼,真是不知死活!” 那搭在棺沿的黑毛巨手猛地用力一按。 只听咔嚓一声,厚重的棺木边缘竟被直接捏碎了一大块。 一个异常高大魁梧,而且浑身覆盖着浓密黑毛的身影,缓缓地从棺材里直立而起。 那黑毛僵彻底从棺中站起,身高竟接近两米。 它本就骨架魁梧异常,浑身又覆盖着浓密粗硬,几乎垂到膝盖的黑毛。 远远望去,简直像一堵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毛高墙。 它没有像前两只铁甲尸那样发出咆哮,只是沉默地站立着,一双隐藏在长毛下的眼睛闪烁着嗜血的凶光。 这强大的压迫感让我有些窒息,下意识地就向后退了两步,脊背发凉。 老乞丐浑浊的眼睛里再无之前的轻松,他死死盯着那黑毛僵,头也不回地对我快速低语。 “麻烦了,这黑毛畜生快成精了,铜皮铁骨,力大无穷,寻常符咒法器难伤它分毫!” 此时,那“张天师”脸上混合着痛苦与疯狂,他猛地将桃木剑指向我们,嘶声命令。 “我今天一定要撕碎了你!” 随着那道士手里的铜铃声响起黑毛僵动了。 它看似笨重,动作却快得惊人。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它原本站立的地面被蹬出一个小坑。 紧接着庞大的身躯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一股腥风直扑老乞丐。 那只长满黑毛巨爪当头抓下,力量之大,就好像是一头大黑熊迎面扑来。 老乞丐不敢硬接,脚步一错,身形如同鬼魅般向旁滑开,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一抓。 那巨爪带起的劲风刮得他破烂的衣袍猎猎作响。 “铿!” 老乞丐的反击迅捷无比,不知何时,他手中已多出了一把锈迹斑斑却异常锋利的铜钱短剑,精准地斩在黑毛僵的手臂上。 但只听一声金铁交鸣般的脆响,火星四溅,那黑毛僵的手臂竟只是被斩断了几根黑毛,连皮都没破。 “看到没?” 老乞丐一边凭借灵活的身法周旋,一边对我急喝。 “这玩意儿硬得很,关键在那假道士身上,这黑毛僵灵智未开,全凭他以精血邪法强行操控。想办法扰他心神让他分心,这畜生的动作自然就会慢下来,甚至反噬其身。” 我闻言心中一惊,看向法坛后的张天师。 只见他此刻双目紧闭,但眉头紧锁,额头青筋暴起,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左手不断变换着各种古怪的手印,右手桃木剑则死死指向战场,显然正全力施法,心神与那黑毛僵紧密相连。 见此我知道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 环顾四周,工地上散落着砖头、钢筋等杂物。 我顿时心生一计,于是猫着腰借着夜色和混乱的遮掩,快速向法坛侧面迂回过去。 场中,老乞丐与黑毛僵的战斗越发惊险。 他不再试图硬碰,而是不断游走,手中不时弹出符箓。 那些符箓打在黑毛僵身上,大多只是爆开一小团火光,留下些许焦黑痕迹,根本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 反而更加激怒了这头怪物。 它狂乱地挥舞着双臂,将工地上的建材打得四处飞溅,逼得老乞丐险象环生。 我瞅准一个机会,捡起半块板砖,用尽全力朝着张天师身侧不远处的法坛掷去。 “正所谓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我现在没有菜刀,只能让你尝尝板砖!” 然而,就在板砖即将飞抵法坛的瞬间,一直像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张天师左右的那两个家伙突然挡下了那块砖。 “啪!” 一声脆响,砖头被砸落在一旁的地上,摔得粉碎。 这两个家伙眼神冰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如同两尊铁塔般牢牢护在道士身前。 我心中猛地一沉,瞬间明白了为什么那些行走江湖,开坛做法的道士身边总会带着徒弟或护法。 不仅仅是为了摆排场,更是为了在这种关键时刻,保护施法者不受干扰,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就在我因偷袭失败而愣神的刹那,一道充满讥讽和怒意的声音在我前方响起。 “小杂种!偷袭完你想往哪儿跑?” 白天那个狗仗人势的家伙,此刻竟一脸狞笑地跳到了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他手里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根短小的棍状法器,正不怀好意地掂量着。 第六十五章 不讲武德 “白天师傅心善,赏你们吃喝让你们滚你们不滚,现在还敢来捣乱,暗算天师?” 他尖着嗓子骂道。 “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他话音未落,手腕一抖,那根短棍就带着风声朝我的脑袋砸了过来。 动作竟然相当狠辣熟练,显然平时也没少仗势欺人。 我吓了一跳,慌忙向旁边一闪。 短棍擦着我的耳边掠过,吓出我一身冷汗。 我手无寸铁身上还有伤,面对这个明显练过几下的家伙顿时落了下风。 “嘿,还敢躲?” 道童见状更加嚣张,攻势更急,短棍呼呼生风,逼得我连连后退,狼狈不堪。 我被那凶狠的小道童逼得连连后退,脚下磕磕绊绊,好几次都差点被散落的建材绊倒。 他手中的短棍舞得乱飞,我身上又添了几道火辣辣的伤痕,没办法只能拼命躲闪毫无还手之力。 情急之下,我弯腰抓了一把地上的沙土,在他再次扑来时猛地扬向他面门。 “呸!呸!小杂种,你找死!” 他被沙土迷了眼,动作一滞气得哇哇大叫。 趁着他揉眼睛的短暂瞬间,我的目光急速扫过战场。 老乞丐那边情况愈发不妙。 那黑毛僵不知疲倦,攻势越来越猛,老乞丐的躲闪空间被压缩得越来越小,险象环生。 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时候那个浑身冒火乱跑乱叫的僵尸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之中,下一秒一个极度冒险的计划瞬间在我脑中形成。 我猛地转身,不再与眼前的小道童纠缠,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具燃烧的僵尸方向狂奔而去。 “想跑?没门!” 那小道童以为我要逃,骂骂咧咧地擦掉眼里的沙子,立刻紧追不舍。 他速度比我快,几步就拉近了距离,手中的短棍再次扬起,眼看就要砸中我的后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已经冲到了那僵尸不到三五步的距离。 当时我甚至能感受到它身上散发出的灼热和焦臭。 追在后面的小道童脸上露出了狞笑。 在他看来,前面有僵尸堵截,后面有他追打,我已是瓮中之鳖。 然而,就在即将撞上那僵尸的瞬间,我猛地一个急刹车。 身体借助冲力硬生生拧转,险之又险地贴着那铁甲尸冒着火苗身躯,从它的腋下缝隙中滑铲了过去。 那铁甲尸被我这个活物近距离一撩拨,发出了一声模糊的低吼,僵硬的手臂下意识地挥动了一下。 而紧追在我身后,满心以为能逮住我的家伙,根本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手。 他收势不及,再加上我突然从他眼前消失,他便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具燃烧的僵尸身上。 “砰!” “呃啊!” 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 那个狗仗人势的家伙整个人撞进了僵尸的怀里。 僵尸身上尚未熄灭的火焰瞬间引燃了他的衣服和头发。 更可怕的是,那僵尸虽然尸气被破,但身体的坚硬和力量仍在,被猛烈撞击后,两条如同锈铁棍般的手臂本能地向下猛砸。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其中一条手臂重重砸在了小道童的左肩之上,巨大的力量瞬间将他肩胛骨砸得粉碎。 他的一条胳膊立刻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耷拉了下来。 火焰灼烧的剧痛和肩骨粉碎的重创同时袭来,小道童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 整个人滚倒在地,疯狂地扑打身上的火焰,再也顾不上我分毫。 那僵尸被他撞得踉跄了一下,身上的火苗又窜高了几分在原地更加狂乱地挥舞着手臂。 但却在阴差阳错之下,撞在了一旁的棺材上,整个身体直挺挺的,倒栽进了棺材里。 虽然解决了眼前的麻烦,但我知道真正的危机还在老乞丐那边。 既然我朝他扔东西会被挡下来,那我就只能拆台了。 那高台只是用几根粗木头临时搭建起来的。 我在工地干了这些天活,对这种结构再熟悉不过。 我知道,工人们干活用的工具,通常都会集中放在不远处的几个物料棚里。 机会只有一次! 我咬紧牙关,忍着身上的疼痛冲向最近的物料棚。 棚子里杂乱地堆放着各种工具,我一眼就看到了靠在角落的一柄长柄大铁锤。 就是它了! 我一把抄起那沉甸甸的铁锤,转身就朝着法坛高台底部狂奔而去。 “嗯?拦住他!” 护在张天师身边的那两个壮硕道童发现了我的意图,脸色一变。 其中一人立刻从法坛上跳下,想要拦截我。 但已经晚了! 我冲到高台下,双手抡起那沉重的长柄铁锤,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支撑高台的一根主要承重木桩狠狠砸去。 “给我倒!” “砰” 的一声闷响,木桩剧烈震颤,顶端的平台猛地摇晃了一下。 放在边缘的一个铜铃铛“当啷”一声滚落下来。 站在高台上正全神贯注操控黑毛僵的张天师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摔倒。 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里面充满了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施法最忌打扰,更何况是这种直接的物理冲击。 “你找死!” 跳下来拦截我的那个壮硕道童怒吼着扑来。 但我根本不理他,再次抡圆了铁锤,朝着另一根关键的木桩又是狠狠一锤。 又是一声巨响,木桩被打得歪斜进去一大截。 整个高台发出了一阵“嘎吱”声,已经明显开始倾斜。 高台上,张天师再也无法保持施法状态。 法坛的剧烈晃动和自身心神的激荡,让他强行运转的邪法瞬间逆转。 “噗——!” 他身子猛地一弓,张口喷出一大滩粘稠发黑的血液。 脸色瞬间由惨白,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下去,幸好被另一个护法道童勉强扶住。 而几乎就在他喷血倒下的同一时间,那具凶悍无匹的黑毛僵,如同瞬间被切断了提线的木偶,所有的动作猛地一滞。 它庞大的身躯僵硬地停在原地,眼中嗜血的凶光迅速黯淡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混乱,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甚至微微摇晃起来,仿佛失去了目标。 “好小子!干得漂亮!” 第六十六章 裂隙 老乞丐一声赞喝,但局势却在瞬间再次陡变。 那失去了道士邪法控制的黑毛僵,并未如想象中那般彻底瘫软。 极致的怨煞之气和那假道士强行灌注的邪力在其体内疯狂冲撞,反而激发了它最原始、最狂暴的凶性。 它那双茫然的眼睛猛地重新聚焦,但不再是听从指令的凶光,而是一种纯粹毁灭一切的疯狂。 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转过身,不再理会老乞丐。 而是将目标锁定在了高台上,锁定在了那个将它从沉眠中唤醒,又用邪法折磨操控它的罪魁祸首身上。 “吼!” 黑毛僵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带着滔天的戾气,狠狠撞向那已经摇摇欲坠的高台。 “不好!” 扶着张天师的那个道童吓得面无人色。 轰隆!! 一声巨响,木桩断裂,碎木飞溅! 本就被我砸得根基不稳的高台,哪里经得起这黑毛僵的蛮力冲撞。 瞬间彻底崩塌解体。 上面的香炉、烛台、法器、符纸稀里哗啦地摔了一地。 张天师和那个护法道童也跟着惨叫着摔了下来,被木头和杂物埋了半截。 张天师本就遭受反噬重伤昏迷,这一摔更是雪上加霜,直接瘫在废墟里不动了。 而黑毛僵却不管这些,它迈着沉重的步伐,撞开挡路的木头,一把就将昏死的张天师从废墟里提了出来。 两只长满黑毛的巨手,死死掐住了张天师的胸膛。 “呃啊……” 即便在昏迷中,张天师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同时他的胸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眼看就要被活活捏碎。 “师父!” 剩下的那个道童惊骇欲绝,想要扑上去救人,却被黑毛僵随手一挥就扫飞出去,撞在远处的建材堆里没了声息。 “孽畜!还敢行凶!” 老乞丐怒目圆睁,但他深知这黑毛僵铜皮铁骨,硬拼绝非上策。 他目光如炬急速扫过混乱的现场,猛地看到了那几口黑漆棺材和散落一地的法器杂物。 “小子,捡那几根棺材钉给我,还有那边,那瓶黑狗血……不对,是公鸡血!快!” 老乞丐语速极快地下令,自己则飞快地用脚在地上划出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又将几面残破的令旗按照特定方位插在四周。 我不敢怠慢,忍着痛连滚带爬地捡起几根粗长的棺材钉。 又从一个打翻的法器篮里找到了一个贴着红纸的小陶瓶,上面写着“雄鸡血”三字。 “师傅,给!” 老乞丐接过东西,手法快得眼花缭乱。 他将棺材钉以七星方位钉在太极图外围,又将那瓶公鸡血泼洒在图案的关键节点上。 血液落地,竟发出“滋滋”的轻响,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气息。 “乾坤借法,邪祟显形!以煞引煞,天雷召来!” 老乞丐脚踏罡步,口中念咒,最后猛地咬破中指,将一滴精血弹入阵眼之中。 整个简易的法阵骤然亮起一层微不可见的红光。 “成了!” 老乞丐一把拉住我,对旁边吓傻了的几人吼道。 “不想死的都退开!越远越好!” 然后,他朝着那正欲撕碎张天师的黑毛僵大喝一声。 “兀那畜生!看这里!” 黑毛僵被他的声音和法阵的气息吸引,猛地转过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老乞丐。 它似乎感觉到这个法阵对它有着巨大的威胁,狂吼一声,扔下手里半死不活的张天师,如同坦克般朝着老乞丐冲来。 老乞丐不闪不避,就在黑毛僵即将冲入法阵范围的瞬间,他猛地一跺脚,声如炸雷。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雷来!” 仿佛言出法随,原本月明星稀的夜空,骤然汇聚起一片乌云,云层中隐隐有电光流转,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 一道刺目的银色闪电撕裂夜幕,如同天罚之剑,精准无比地劈落而下,直直打向那冲入法阵中心的黑毛僵。 轰!!! 震耳欲聋的雷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工地。 炽烈的电光瞬间将黑毛僵吞没。 那刀枪不入的黑毛僵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在雷光中剧烈抽搐,浓密的黑毛瞬间焦糊卷曲,散发出刺鼻的焦臭味道。 雷光持续了数秒才缓缓散去。 原地,那不可一世的黑毛僵已经变成了一具焦黑的,而且冒着青烟的残骸僵立在原地。 它依旧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彻底没了声息。 一阵风吹过,焦黑的躯体竟有化作飞灰的趋势。 天雷之下,万物俱寂。 所有人都被这宛如神迹的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老乞丐长长吁出了一口气,额头微微见汗,显然这一手引雷术对他消耗也是极大。 他看了一眼焦黑的黑毛僵,又看了看废墟里不知死活的张天师摇了摇头。 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带着一丝沉重。 “事情,还没完呢……” 他低声说道,目光投向了那三口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棺。 “我本不想使用雷决,但刚才情况紧急,只有用雷决才能除掉这僵尸,可是在这阵法的驱动下,雷爵就相当于激活了地府的大门!” 老乞丐的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担忧。 那三口黑棺中最先被破去铁甲尸的那一口,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一只苍白浮肿、指甲乌黑尖长的手,猛地扒住了棺材的边缘。 那绝不是人类的手,皮肤浸泡过水般肿胀,散发着浓郁的尸臭和阴寒之气。 紧接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底捞起来的臃肿身影挣扎着从棺中爬出。 它没有眼睛,眼眶里只有两个不断渗着黑水的窟窿,嘴巴无声地张合着,发出“嗬嗬”的漏风声。 几乎同时,另外两口棺材也发出了异响。 第二口棺中,爬出的不再是实体僵尸,而是一道模糊扭曲而且散发着浓烈怨恨气息的黑色虚影。 它飘忽不定,所过之处地面都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第三口棺中更是传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抓挠声,仿佛有无数只手在内部抠挖棺木。 整个工地的温度骤然暴跌,呵气成霜。 不知从何处弥漫起一股带着土腥和腐朽气息的白雾。 它迅速将整个工地笼罩,能见度急剧下降,四周变得朦朦胧胧。 第六十七章 请神 在这诡异的白雾中,远处的景物开始扭曲变形。 我惊恐地发现,工地边缘原本应该是围墙和楼房的地方,竟然在雾中隐约化作了两座巨大,荒凉的黑色山峦轮廓。 那两座山散发出一种亘古的死寂和沉重的压迫感。 “两界山……” 老乞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活人禁地,亡魂归途。三相锁阴阵被天雷的至阳之气彻底激发,又混合了那黑毛僵和假道士的怨煞,竟真的短暂打通了通往阴间的缝隙。这些棺材成了通道,无数被困在阴阳夹缝中的恶鬼都要趁机爬出来了!” 仿佛为了应和他的话,白雾中开始浮现出更多影影绰绰,奇形怪状的身影。 有吊死鬼吐着长舌,有溺死鬼浑身滴答着水草,有缺胳膊少腿的战死鬼。 各种死相的亡魂厉鬼,都被这缝隙吸引,贪婪地嗅着阳间的气息,挣扎着想要挤过来。 凄厉的鬼哭狼嚎声在白雾中此起彼伏,直往人耳朵里钻,听得人头晕目眩,心胆俱寒。 刚才那几个不可一世的护法道童,此刻竟吓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连哭都哭不出声了。 恶鬼的数量越来越多,从三口棺材里爬出,从白雾中凝聚,缓缓地向我们包围过来。 它们眼中闪烁着贪婪和怨毒的光芒。 距离天亮,至少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绝对撑不到那个时候。 老乞丐面色极其严肃,他看了一眼那些不断逼近的厉鬼。 紧接着又看了看那在白雾中若隐若现的两界山虚影,猛地一咬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没办法了,只能兵行险招!” 他让我护在他身前,自己则迅速盘腿坐下,五心朝天。 他先是快速地从怀里掏出几张颜色深紫、绘制着复杂玄奥符文的符箓。 分别贴在自己额头、胸口和双肩之上。 然后,他双手飞快地结出一个又一个复杂古怪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 但这次的咒语不再是清亮激昂,而是变得低沉、肃穆,带着一种沟通幽冥的诡异韵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飘忽,周身竟然也开始散发出一种与周围阴气类似但却更加精纯深邃的气息。 贴在他身上的那几张紫符微微发光,仿佛在保护他的生魂不被阴气侵蚀。 随着他的施法,我们周围呼啸的阴风似乎都减弱了一些。 那些逼近的厉鬼也露出了些许迟疑和畏惧的神色,仿佛感应到了某种让它们本能恐惧的存在。 老乞丐的咒语声猛地一提,双手印诀定格在一个类似鬼爪的形状上,朗声喝道,声音却如同敲响了九幽下的铜钟。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 三魂早降,七魄来临! 虚惊怪异,失落真魂! 今差此符,惟尔是听——黄泉开路,阴差速临!” “吾以精血为引,恭请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诸般阴神……速速现身助我,缉拿恶鬼,封锁阴阳!” 念到最后,他再次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 那血液竟不是落在地上,而是在他面前诡异地悬浮,化作一个复杂的血色符文,缓缓旋转,散发出沟通幽冥的波动。 咒语完成瞬间,整个工地的白雾猛地一滞。 一股远比所有厉鬼加起来还要恐怖威严的庞大气息,蓦地从那两界山的虚影深处弥漫开来。 先前的鬼哭狼嚎瞬间消失了。 所有的厉鬼,无论是刚从棺材爬出的,还是从白雾中凝聚的。 它们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僵在原地瑟瑟发抖。 它们脸上的贪婪和怨毒被极致的恐惧所取代,本能地想要蜷缩躲藏,却连动弹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一片死寂中,只有一种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沙沙沙……沙沙沙…… 起初,那声音极细微,像是春蚕食叶,又像是夜雨敲窗,模糊而密集。 但很快,那声音就变得浩大起来,不再是细微的摩擦,而是变成了千军万马整齐划一,沉重而压抑的脚步声。 白雾剧烈地翻涌起来,如同煮沸的开水。 在那两座荒凉的黑色山峦虚影之间,隐约可见两条无比庞大的队伍正在缓缓靠近。 队伍无边无际,延伸至迷雾的尽头,仿佛容纳了古往今来所有的亡魂。 它们沉默地行进着,散发出令人绝望的死寂和秩序。 而在这两支庞大队伍的最前方,雾气稍微淡薄了一些。 一个异常高大却无比瘦削的身影逐渐清晰。 他头戴一顶写着“天下太平”的黑色高帽,身穿玄色皂袍,面色惨白如纸,却偏偏长着一张漆黑如墨、阴沉到极点的脸孔。 一条鲜红的长舌从口中垂落,几乎直到胸前。 他手中拖着一条闪烁着幽光的粗大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没入无尽的亡魂队伍之中。 他所到之处,连雾气都仿佛被冻结,阴寒之气瞬间提升了数倍不止。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一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淡淡地扫过场中,所有的厉鬼都如同被无形的山岳压住,噗通噗通地跪伏下去,连头都不敢抬。 无常! 真的是地府阴帅,无常!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被冻僵了,心脏疯狂跳动,却不是因为激动,而是源于生命面对更高层次存在的本能恐惧。 至于那几个道童更是白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老乞丐盘坐在地,脸色也比之前更加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显然维持这个召唤和抵抗阴帅的自然威压对他消耗极大。 他强撑着对着那黑无常的身影,恭敬地行了一个古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恭迎阴帅法驾,阳间修士无奈,遇三相锁阴阵破,阴阳裂隙开,万鬼躁动,恐酿大祸,不得已以精血为引,惊动神驾,恳请阴帅出手,缉拿恶鬼,平复阴阳,封闭此隙!” 那黑无常冰冷的目光缓缓从无数跪伏的厉鬼身上扫过。 最终落在了那三口仍在不断溢出阴气的黑棺以及其后若隐若现的两界山虚影上。 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抬起了那只没有握锁链的手。 第六十八章 结束 仅仅朝着那无数厉鬼和三口棺材,轻轻向下一压。 仿佛言出法随! 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吸力骤然出现! 那些跪伏的厉鬼连惨叫都发不出,瞬间化作一道道模糊的黑烟,如同百川归海般被强行抽离。 它们哀嚎着被吸回了三口棺材之中,甚至直接被扯进了那两界山的虚影之后,消失不见。 紧接着,那三口剧烈震颤的黑棺,猛地发出一阵“嘎吱”作响的声音。 棺盖被无形巨力强行合上,严丝合缝。 棺身上那些邪异的符文闪烁了几下,彻底黯淡下去,变得如同普通朽木。 最后,无常那毫无波动的目光扫过那两界山的虚影。 那巨大的山峦轮廓,如同水中倒影被投入了石子,开始剧烈地晃动,然后快速地变淡、消散。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两界山虚影和漫天浓郁的白雾,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空再次露出了稀疏的星光和半轮月亮,工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满地狼藉和那几口彻底安静下来的黑棺。 无常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那深不见底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老乞丐身上,停留了大约一息的时间。 他什么也没说,巨大的身影连同身后那无边无际的幽冥队伍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迅速隐没在逐渐淡去的雾气中彻底消失。 那沙沙的脚步声也渐行渐远,直至完全听不见。 一切,重归寂静。 老乞丐猛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差点瘫软在地,被我赶紧扶住。 他脸色蜡黄,呼吸急促,显然刚才的召唤和维持对他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结……结束了?” 老乞丐没有说话,整个人瘫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浑身热汗,但周围的环境却是无比的阴冷,我担心老乞丐会得伤寒,所以立马将自己的衣服裹在老乞丐身上。 就这样大概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废楼里。 秀兰! 但此刻她的模样,比之前任何一次出现都要凄惨可怖。 她周身不再是虚淡的白影,而是变成了一种仿佛被剥皮后又在血水中浸泡过的赤红色。 身体表面甚至还在微微蒸腾着扭曲的热气,像是刚从沸腾的油锅里捞出来一般。 她挣扎着向我们这边“走”来。 那双曾经充满怨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一丝哀求。 她无视了在场昏迷的其他人,目光直直地锁定在我的身上。 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后退,但扶着老乞丐又动弹不得。 女鬼秀兰艰难地来到我面前大约三步远的地方,她抬起那几乎要融化般的手,似乎想触碰什么,却又不敢。 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但我却仿佛听到了些什么。 下一刻,她猛地化作一道赤红色的流光一个猛子扎进了我的胸口。 “呃!” 我浑身剧震,之前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那种被附身的感觉,又回来了。 老乞丐似乎有所察觉,勉强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只是虚弱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我就这样一边忍受着心口的异样感,一边照顾着虚脱的老乞丐,在冰冷的工地废墟上,煎熬地等待着黎明。 天色终于渐渐亮了起来,第一缕晨光照亮了工地。 那几个道童陆续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的景象,依旧心有余悸,脸色惨白。 而那个“张天师”也在晨光中悠悠转醒。 他剧烈地咳嗽着,又吐出了几口淤血,脸色灰败得像死人。 他环顾四周,看到焦黑的黑毛僵残骸、彻底安静的黑棺,以及虽然虚弱但眼神清澈锐利的老乞丐,他脸上最后一丝侥幸和傲慢也彻底消失了。 两个徒弟一死一伤,伤的那个也是骨折重伤。 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走到老乞丐面前,竟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前辈……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是在下有眼无珠,学艺不精,险些酿成大祸……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后怕和真正的敬畏。 “这里的因果太重,我……我担不起,也无颜再要任何报酬。从此以后,我绝不会再踏足此地半步,回去后定当闭门清修,忏悔己过!” 他是真的怕了,也彻底服了。 老乞丐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连话都懒得说。 张天师如蒙大赦,在徒弟的帮助下,将他那个已经死去的徒弟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抬进一口空棺材里。 正是之前栽进铁甲尸的那口。 又搀扶着那个肩膀粉碎性骨折、不断呻吟的徒弟。 他们开来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极其艰难地将棺材搬上车,然后灰溜溜地离开了工地。 我看着那辆冒着黑烟远去面包车,忍不住问老乞丐。 “师傅,他徒弟伤那么重,不去医院能行吗?” 老乞丐喘匀了气,缓缓摇头,声音依旧虚弱。 “哼,江湖门派,尤其是他们这种走偏门的,都有自己的土方子和续命手段。除非是医院才能救的急症绝症,这种外伤骨伤,他们自有办法处理,死不了。只是……那道心上的伤,怕是没那么容易好了。” 我看着他们消失的身影有些意外。 “江湖走偏门的……他们不是自称为龙虎山的张天师?张天师我听说过,之前的火神庙里就有张天师!” 老乞丐笑呵呵的摇了摇头。 “你觉得真正的天师会这么的狼狈吗?而且名门正派是不会走这种歪门邪道的!” “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乞丐喘匀了气之后,在我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 我俩坐在其中的一口棺材上,此时这口棺材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股邪气。 “等吧,等王金龙来支付咱爷俩报酬!” 我当时点了点头,又下意识的摸了摸屁股下面的那口棺材。 “那……那我身体里的这位呢?” 老乞丐突然神色异样的看着我。 “她应该是赖上你了,以她现在的状况离开你估计就得魂飞魄散!回去之后看看他的意愿,咱们再做定夺!” 第六十九章 立牌位 我和老乞丐就坐在冰凉的棺材板上,看着天色从鱼肚白彻底放亮。 工地的残破和昨晚激战的痕迹在阳光下无所遁形,更显得触目惊心。 约莫早上八点多,一辆黑色轿车小心翼翼地驶入工地,停得老远。 王金龙肥胖的身影从车上下来,他先是心惊胆战地远远张望了一下。 看到焦黑的地面、散落的法器和破损的高台,尤其是看到我和老乞丐安然无恙地坐在棺材上,他脸上的惊恐才逐渐被一种如释重负的庆幸所取代。 他小跑着过来,离那三口棺材还有七八步远就不敢再靠近了。 搓着手,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 “老……老师傅,小兄弟……这,这算是……解决了?” 老乞丐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用下巴指了指那三口棺材。 “怨气暂时封回去了,阴阳缝隙也合上了。但这三口棺材是根源,不能再留在这里,得另找地方处理。至于你这工地……” 王金龙的心又提了起来。 “……煞气太重,寻常人镇不住。想以后平安无事,得按我说的做。” 老乞丐慢悠悠地说道。 “您说,您说!我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此时的王金龙点头如捣蒜,现在老乞丐说什么他都会信。 “第一,这两口棺材你不要打开找个空地烧了;第二,你在这工地正中心,往下挖三米三,埋一个一百斤以上的石敢当,要开过光的;第三,一年之内,此地不许动土,让它自行吸收阳光地气,化解残留的阴煞。一年后,方可复工。” 老乞丐一说这句话,王金龙明显有些迟疑。 “得停工一年呀,这时间恐怕是有些……” 王金龙的话还没有说完,老乞丐便直接打断了他。 “你想复工现在也可以,但如果在死人的话,这片地你恐怕就再也不能用了!” “好好好,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王金龙满口答应,相比于工地的麻烦,这些条件简直太简单了。 他赶紧从手提包里掏出厚厚几沓用报纸包好的现金,恭敬地递到老乞丐面前。 “老师傅,这是一点心意,您千万别嫌少!多谢您救命之恩,多谢您保住我这工地!” 老乞丐也没客气,接过那沉甸甸的几沓钱,随手掂量了一下,便塞进了他那破破烂烂的布袋里。 事情了结,王金龙也不敢多待,客套了几句留下联系方式后,便逃也似的开车离开了。 老乞丐这才从棺材板上跳下来,虽然脸色还是不太好,但精神头恢复了一些。 他当着我的面,从那一大沓钱里,数出了厚厚一叠,看厚度得有小两千,直接塞到了我手里。 “拿着,小子。” 我愣住了。 “师傅,这……我根本没出什么力。” “叫你拿着就拿着!” 老乞丐眼睛一瞪。 见我还在犹豫,他语气缓和了些。 “江湖规矩,出了力就有份。以后跟着我,少不了这种进项,习惯就好。” 话说到这份上,我只好把钱小心地收好,心里却是一阵暖意和激动。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 了结了工地的事,腹中的饥饿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们俩一老一少,拖着疲惫又带伤的身体,再次来到了昨天那家面馆。 早上面馆刚开门,老板正在擦桌子。 一抬头看到衣衫褴褛、满身灰土还带着干涸血迹的我们。 尤其是看到老乞丐,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手里的抹布一扔,显然不打算做这生意。 老乞丐也没废话,直接走上前,从刚才那沓钱里抽出五张鲜红的百元大钞,“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老板的眼睛瞬间就直了,脸上的不耐烦顷刻间烟消云散,换上了无比热情的笑容。 “哎呦,二位老师傅快快请坐!想吃点啥,早上有刚炖好的羊肉汤,劲道的拉条子,还有小菜……” “羊肉汤两大碗,拉条子先上四碗!肉多放!小菜拼盘赶紧上!” 老乞丐大手一挥,颇有几分暴发户的气势。 “好嘞!您二位稍坐,马上就来!” 钱能通神,果然不假。 香气扑鼻的羊肉汤和面条很快端了上来。 我和老乞丐也顾不上客气,大口吃肉,大口喝汤,唏哩呼噜地把面条往嘴里扒。 足足吃了四大碗面条,喝光了两大碗羊肉汤,才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瘫在椅子上揉着肚子。 吃饱喝足,身体的疲惫和寒意才被彻底驱散。 结了账,我们俩这才心满意足,互相搀扶着,朝着老乞丐家里走去。 回到院子以后他并没有让我休息,而是直接带着我走进了那间唯一干净整洁的偏屋。 屋内供桌上檀香袅袅,三个牌位静静矗立,模糊的字迹仿佛承载着无声的岁月。 老乞丐站在供桌前,神色是罕见的肃穆。 他先是取了三炷新香,就着长明灯的火焰点燃,恭敬地举过头顶,对着那三个旧牌位拜了三拜。 口中低声祷念着些什么,像是告慰,又像是请示。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新香插入香炉,让青烟继续缭绕。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伸出手,极其郑重地其中一块牌位请了下来。 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木头,而是极易碎裂的珍宝。 牌位被取下时,他都微微颔首,像是在做无声的告别。 我看着他将这块被供奉了许久的牌位,用一块干净的红布仔细包裹好。 然后珍而重之地放到了供桌下方一个不起眼却擦拭得很干净的暗格里。 这一幕让我十分意外,忍不住开口。 “师傅,这……” 老乞丐摆了摆手,打断我的询问,他的眼神深邃,似乎不愿在此刻多谈这几个牌位的来历。 “旧缘暂了,新债需偿。地方腾出来了,就得请新客。” 他说着,转身走出偏屋。 不一会儿从他那堆满杂物的屋里找来了一块打磨得十分光滑的空白木牌位。 以及一支毛笔和一小碟殷红如血的朱砂墨。 他將空白牌位端正地放在供桌中央,取代了之前三个牌位的位置。 然后拿起毛笔,蘸饱了朱砂,抬头问我。 “那苦主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连忙回答。 “林秀兰,她叫林秀兰。” 老乞丐闻言,凝神屏息,手腕悬稳,笔尖落下。 鲜红的朱砂在棕黑的木牌上勾勒出“林秀兰”三字。 那字迹算不上多么漂亮,却自有一股沉稳厚重的力道,仿佛每一个笔画都灌注了某种力量。 第七十章 午夜梦魇 写罢,他将毛笔放下,将新写好的牌位端正放好。 又取来三炷全新的长香点燃,恭敬地插入牌位前的香炉之中。 “香火为引,牌位为凭。暂且给你个安身之处,莫要再躁动。” 他对着牌位沉声说道。 做完这些,他并没有停下,而是走到窗边。 将屋内所有的厚重窗帘逐一拉上,连门帘也仔细掩好。 最后一丝天光被隔绝在外,偏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只剩下那三炷香的火星,在浓墨般的黑暗里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如同三只窥视幽冥的眼睛。 “好了,让她出来吧,栖到该去的地方。” 我闻言,立刻在心中默念,同时也有一种强烈要将其“请”出去的意念。 下一秒,我猛地感到心口那沉甸甸的异样感骤然松动。 仿佛一个塞子被拔掉,一股阴凉的气息如同流水般从我体内抽离。 这种感觉并非痛苦,反而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 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无形枷锁,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与此同时,在这片极致的黑暗里,我清晰地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那声音非常轻,仿佛赤脚踩在尘埃上,正从我这里缓缓地走向供桌的方向。 脚步声在供桌前停了下来。 然后,那三炷香燃烧的红点,猛地明亮了一瞬。 香头剧烈地燃烧了一下,爆起一小团火花,随即又恢复正常。 但那三缕青烟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笔直地降下,萦绕在那新立的“秀兰”牌位之上,久久不散。 一切重归寂静。 但我知道,她已经离开了我的身体,进入了那块写着她名字的木牌之中。 老乞丐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直到香的燃烧恢复平稳,他才缓缓走过去,拉开了窗帘。 阳光重新涌入,照亮了屋内细微的浮尘。 那块崭新的“秀兰”牌位静静地立在那里,你先在这里安身,我们会日夜对你供奉。 有了信仰之力,你会恢复的很快,到时候再对你超度。 折腾了一天一夜,经历了连番惊心动魄的恶战,我们两人都已是筋疲力尽。 老乞丐自己爬上他那堆满杂物又油光锃亮的火炕,几乎是倒头就睡,鼾声很快就响了起来。 我看着那几乎无处下脚的炕,实在没有勇气躺上去,便打算在堂屋那把摇摇晃晃的椅子上将就一晚。 老乞丐似乎在半梦半醒间察觉了我的意图,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墙角……有张旧行军床……自己支起来……” 我依言在杂物堆里翻找,果然找到了一张布满灰尘但还算完整的帆布行军床。 费力地把它支在堂屋相对空旷的角落,也顾不上脏,直接躺了上去。 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将我淹没,几乎闭上眼睛的瞬间,意识就沉入了深深的黑暗。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仿佛听到有人在轻声呼唤我的名字。 那声音很轻,很飘忽带着一丝幽怨和急切。 “来……过来……” 我鬼使神差地从行军床上坐了起来,身体仿佛不受自己控制。 堂屋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窗户的破洞,投下几块惨白的光斑。 老乞丐的鼾声依旧均匀,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 那呼唤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清晰了。 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明确地指引着方向——来自那间偏屋。 我像个梦游者,双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无息地穿过堂屋,伸手推开了偏屋的门。 吱呀—— 木门发出轻微的呻吟。 偏屋内比堂屋更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和一种不属于活人的气息。 “来这里……” 那声音似乎就是从供桌方向传来的。 我下意识地向前迈步,眼睛努力适应着黑暗,试图看清声音的来源。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好奇的情绪攫住了我。 就在我靠近供桌,距离那“秀兰”的牌位只有几步之遥时。 突然一只冰冷彻骨的手,毫无征兆地从我侧后方的黑暗中伸出,轻轻地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啊!” 我吓得魂飞魄散,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惊骇欲绝之下,我猛地转过身! 然而,预想中青面獠牙的恐怖景象并没有出现。 月光不知何时透过窗帘的缝隙,恰好照亮了我身后的身影。 那不再是之前看到的赤红恐怖模样,也不是最初那个模糊的怨灵形象。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穿着朴素旧衣、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年轻女子。 她看起来大约二十出头,面容清秀姣好,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带着几分羞涩和不安。 完全是一副邻家女孩的模样,正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 只是脚下的水泥镣铐,显得有些另类。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对我微微躬身,声音细弱蚊蚋,却清晰悦耳。 “对不住,吓到你了……谢谢你肯帮我,让我有个落脚的地方。” 我惊魂未定,张大嘴巴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这反差实在太大了! 她似乎有些窘迫。 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小腹,眼神飘向供桌上那即将熄灭的线香,脸上露出一丝渴望又难为情的神色。 “那个……没有享用过香火了,闻着这味道,实在……实在有些馋了。能……能再帮我点三炷香吗?就三炷就好……” 她怯生生地开口,脸颊微微泛红。 尽管鬼魂可能并不会脸红,但那神态分明就是如此。 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请求的模样,我心中的恐惧顿时消散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同情和一丝异样的情绪。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就在我点头的瞬间,我猛地一个激灵,从行军床上弹坐起来。 心脏狂跳,额头上全是冷汗。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堂屋里依旧杂乱,老乞丐的鼾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里屋传来他窸窸窣窣起床的动静。 我站起身,走到偏屋门口。 供桌上,“秀兰”的牌位静静地立着,那三炷昨晚上香的香根早已燃尽冷却。 我找来新的线香,就着长明灯点燃,恭敬地拜了三拜,然后小心地插入香炉。 看着青烟袅袅升起,萦绕在牌位周围,我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这时,老乞丐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里屋走了出来。 看到我正在上香,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但没多说什么。 “师傅,我昨晚……好像梦到秀兰了。” 第七十一章 重见天日 “哦?” 老乞丐挑了挑眉,走到水缸边舀水洗脸。 “梦到啥了?她又吓唬你了?” 闻言我连忙摇头。 “没有没有,她……她变回了很年轻很好看的样子,就是……就是脚上还戴着那个水泥镣铐,看着特别沉。师傅,咱们能不能想办法帮她把这个解开?看着太难受了。” “水泥镣铐?” 老乞丐洗脸的动作猛地一顿,水瓢哐当一声掉回缸里。 他猛地转过身,脸色瞬间变得严肃无比。 “坏了!光顾着把她的魂带回来安顿,忘了最要紧的一茬!” 他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 “她的尸身!她的尸身肯定还带着那水泥镣铐埋在工地里,魂体上显现的束缚,根源都在尸身上,王金龙那个王八蛋,他急着开工,会不会已经……” 我们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妙的神色。 “快走!” 老乞丐也顾不上洗脸了,抓起他那破布袋就往门外冲。 “去晚了,那缺德玩意真能把尸体挖出来随便扔河里填坑!” 我们俩火急火燎地冲出院子,在路边拦了辆三轮车,一路催促着赶往工地。 刚到工地门口,就看到里面停着几辆工程车,几个工人正拿着铁锹在一个角落挖着什么。 王金龙正站在旁边指手画脚,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和鬼祟。 “坏了!真在挖了!” 老乞丐脸色一沉,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我也赶紧跟上。 还没等我们靠近,就听到坑里一个工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他猛地扔掉了手里的铁锹,连滚带爬地从坑里往外跑。 “妈呀!挖……挖到东西了,是……是死人骨头!还戴着水泥坨子!” 王金龙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急忙对着那工人和其他闻声看过来的人压低声音吼道。 “瞎嚷嚷什么!不想干了?赶紧……赶紧弄出来装袋子里,找个地方处理掉!” “王老板,好大的胆子,我看你今天敢动一下试试!” 老乞丐人未到声先至,一声怒喝如同炸雷,把王金龙和那几个工人都吓了一大跳。 王金龙猛地回头,看到是我们,脸上瞬间闪过惊慌和尴尬。 他连忙小跑着过来,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师傅,您……您怎么又回来了?这点小事……我们自己能处理,不劳您费心……” “小事?” 老乞丐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他。 “你既然能够拿到这里的地,就一定清楚这下面埋的是什么!我一大早来了,就是为了她!” 老乞丐说完便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王金龙,径直走到坑边。 我也跟了过去,只见坑底隐约露出一段被水泥包裹的、已经腐烂见骨的脚踝。 那水泥的形状,正和我梦中看到的镣铐一模一样。 老乞丐叹了口气,语气沉痛。 “好在来得及时……真是造孽啊!” 他转向浑身发抖的王金龙,厉声道。 “这件事情跟你的关系不大……你赶紧报警,让警察来处理……如果处理好了,或许能够提前复工!” 王金龙一听“提前复工”四个字,眼睛瞬间亮了。 脸上的惊恐和尴尬立刻被一种近乎谄媚的热情所取代,变脸比翻书还快。 “哎呦,老师傅!您真是我的活菩萨!您放心!我这就报警!绝对配合!百分百配合!”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 几乎是抢着按下了报警电话,语气恳切又焦急地向警方报告了工地发现无名尸骨的情况。 挂了电话,他还不忘对那几个惊魂未定的工人厉声吩咐。 “都听着,保护现场,谁也不准再碰坑里的东西!等警察来,谁乱动谁滚蛋!” 工人们巴不得离那晦气坑远点,纷纷退开。 等待警察到来的间隙,王金龙凑到老乞丐身边,递上烟,压低声音道。 “老师傅,不瞒您说,我能拿下这块地,确实是托了那个老东西的关系,价钱压得极低。当时我也好奇为啥这么便宜,私下里多方打听过……”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声音更低了。 “隐约是听说这地方不太平,好像早年过一个小姑娘,死得有点不明不白。但那老东西嘴严得很,具体细节一点不漏,只保证说没事,他能压得住。我那时候只想着省钱,又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就……” 他讪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对老馆长的不满。 “现在想想,那老东西怕是早知道底下埋着啥,故意瞒着我,拿我当冤大头填坑呢!这回警察来了,我可不能再替他瞒着了!” 老乞丐眯着眼听着,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哼了一声没再多说。 没多久,警车呼啸而至。 警察迅速拉起了警戒线,法医和刑侦技术人员开始仔细勘查现场。 当那具脚踝上带着沉重水泥镣铐的完整骸骨被小心翼翼地从坑中清理出来时,在场的所有警察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 这明显不是自然死亡,而是一起极其恶劣的谋杀藏尸案。 带队的警官经验丰富,立刻开始对王金龙和所有工人进行初步问询。 王金龙这次异常配合,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如何通过老馆长的关系拿到地。 如何听到一些模糊的传闻,以及老馆长语焉不详的保证等等,一五一十全都倒了出来。 言语间还隐隐暗示老馆长可能知情甚至牵扯其中。 “警官,我就是个正常做生意的人,哪知道这底下埋着这么大个雷啊!要不是这位老师傅提醒我积阴德要报警,我……我差点就糊涂了!” 王金龙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警方敏锐地抓住了“老馆长”这个关键人物,立即派人前往医院进行调查和询问。 同时,另一组警察开始对周边的老住户,尤其是以前博物馆的老员工进行大量的走访摸排。 调查并不顺利。 因为老馆长退休多年,面对警察的询问,他表现得十分镇定。 承认确实帮王金龙牵过线,但坚决否认知道任何命案的事情。 对于当年的传闻,也只推说是年代久远,记不清了或者是以讹传讹,所以这件事一时间就僵在了这里。 回家的时候,我心里依旧在愤愤不平。 如果那个老东西继续这么胡搅蛮缠下去,那这件事最终的结果一定是不了了之了。 我实在不甘心,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害,那老东西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活了这么多年。 第七十二章 太平间 回去的路上,我低着头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闷得发慌。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更添了几分压抑。 “怎么?还在想那老东西的事?” 老乞丐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师傅,难道就真没办法了?就让他这么逍遥法外?秀兰她就白死了?我不甘心!” 一想到梦中秀兰那带着镣铐的样子。 再想到那老馆长可能此刻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享受生活安度晚年,我就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老乞丐闻言,嘿然一笑,脸上那纵横的皱纹舒展开来,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狡黠和深不可测。 “小子,这世上啊,能让好人开口的办法不多,但让坏人‘开口’的办法……老头子我还是知道几个的。” 这时,我们正好走到他那破旧的院门前。 他停下脚步,掏出钥匙打开门,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回头对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别愁眉苦脸的了,公道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说话间他带着我进了院子,老乞丐没有停歇,径直走向那间偏屋。 他再次点燃三炷香,对着“秀兰”的牌位拜了拜,口中低声祷念了几句,像是在沟通着什么。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写着“秀兰”名字的牌位从供桌上请了下来。 拿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厚实黑布,将其层层包裹,严严实实。 “师傅,我们这是要……” 我看着他的举动,心中不由的疑惑。 “去医院。” 老乞丐将包裹好的牌位揣进怀里,脸上突然露出了一副狡猾的笑容。 “去找那位‘德高望重’的老馆长,好好‘聊一聊’。” 我顿时紧张起来,又有些兴奋。 “您是要让秀兰……再去吓唬他?让他做噩梦?” 老乞丐却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 “吓唬?那太便宜他了也未必有用。人老了,心肠硬了,胆子却小了,光吓唬他可能直接吓死过去,或者更加咬死不认。咱们得换个地方,换个方式,‘请’他看些东西。” 我们出了门,拦了辆车,直奔老馆长所在的那家医院。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医院里灯火通明,但住院部的人流明显少了许多。 我们很容易就打听到了老馆长所在的单人病房楼层。 然而,老乞丐却并没有走向电梯或楼梯前往病房区,而是带着我熟门熟路地拐进了楼梯间,一路向下走。 越往下走,空气越发阴冷,灯光也变得惨白而稀疏,周围安静得只剩下我们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机器嗡鸣声。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我心中蔓延。 “师傅……我们这是去哪?” 我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显得有些回荡。 老乞丐没有回头,脚步不停。 “太平间。” 我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脚下随即放慢了脚步。 太……太平间?去那里干什么? 老乞丐感觉到我没跟上,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显得极其复杂。 “怎么?怕了?要让含冤者沉冤得雪,就得去离真相和冤魂最近的地方。那里……安静,没人打扰,而且‘信号’好。” 说完,他不再解释,继续向下走去。 我咽了口唾沫,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和荒谬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我知道,老乞丐又要用我无法理解的方式,来做一些超出常理的事情了。 冰冷的楼梯仿佛通往地狱,而老乞丐怀里的那块牌位,似乎也微微震动了一下,变得愈发冰凉。 冰冷的铁门被老乞丐无声地推开。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福尔马林气息扑面而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平间外间是办公区域,灯光惨白桌椅冰冷,空无一人。 里间才是真正的停尸房,厚重的金属大门虚掩着,门上的红灯幽暗地亮着,表明里面温度极低。 老乞丐毫不犹豫地推开里间的门。 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将我们包裹,这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吸进肺里带着针扎般的刺痛。 眼前是一排排如同金属抽屉柜般的冷藏柜,银灰色的柜门紧闭。 上面贴着编号标签,沉默地收纳着生命的终结。 房间中央是几张不锈钢的推床,光洁的表面反射着惨淡的灯光,空荡荡地停在那里。 整个空间安静得可怕,只有制冷设备持续发出低沉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 老乞丐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最里面一张空着的,铺着干净白布的不锈钢推床上。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怀中那个用黑布包裹的牌位取出,端正地放在了床的正中央。 随即对着那牌位低声说道。 “姑娘,地方给你找到了。这里都是你的‘邻里’,怨气相通。挑几个‘热心肠’的,去楼上VIP三号病房,把那位老先生‘请’下来。记住,是‘请’,莫要惊吓过度,让他能自己走着下来最好。然后你就和他在这里好好‘聊聊’。让他把当年做的那些龌龊事,一五一十,全都吐出来!” 老乞丐的话音刚落。 那平放在白布上的黑布包裹,毫无征兆地猛地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包裹着牌位的黑布无风自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 下一秒,那牌位竟自己缓缓地从平放状态立了起来,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下面将它托起! 立稳之后,牌位微微倾斜,指向门口的方向,静止不动了。 整个太平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制冷机的嗡鸣声似乎都暂时消失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 咯噔! 旁边的一个冷藏柜里,猛地传来一阵像是手指关节敲击金属内壁的声音。 这声音在极致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和骇人! 紧接着! 噔噔噔……噔噔噔…… 更多的敲击声从不同的冷藏柜里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起初还很轻微,很快变得密集而急促,仿佛里面沉睡的“住户”都被惊醒。 并且正在用这种方式回应着某种召唤,整个冷藏柜矩阵都似乎发出了轻微的共鸣震颤。 一股肉眼可见的寒气从那些发出声响的柜门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第七十三章 围殴 这使得本已极低的温度再次骤降,墙壁和推床上迅速凝结起一层白霜。 老乞丐眼神锐利地盯着那些发出声响的柜子,微微颔首,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然后,他猛地一拉我,迅速退到房间最阴暗的角落,低声道。 “屏住呼吸,收敛生气!‘他们’……要出去‘请人’了!” 我死死捂住嘴巴,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只见太平间那厚重的金属门,在一阵刺耳的吱嘎声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带着亡者气息的阴风,悄无声息地顺着那条缝隙,溜了出去,沿着楼梯向上飘去。 我被太平间里那诡异惊悚的一幕骇得僵在原地,直到老乞丐粗糙的手拍了拍我的后背。 “瞧你那点出息!” 他嗤笑一声,浑浊的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这点场面就腿软了?以后还怎么跟着我混……走走走,这儿忒冷,出去等。” 他拉着几乎同手同脚的我,退出了那间冰冷的停尸房,回到了稍有人气的外间办公区。 即使隔着一道门,那里面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敲击声和寒意,依旧让我坐立难安。 老乞丐倒是老神在在地找了张椅子坐下,甚至眯起了眼睛,仿佛在假寐。 时间在冰冷的寂静中缓慢流逝。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那股熟悉的阴冷气流如同退潮一般又从楼梯间的方向涌了回来,悄无声息地渗入太平间外的走廊。 紧接着! 啪!啪!啪! 太平间里外所有的灯光,毫无征兆地开始疯狂闪烁。 明灭不定,频率极快,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恐怖片现场。 我们的影子在墙壁上扭曲拉长,又瞬间消失。 在这令人心悸的光影交错间,我惊恐地看到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再次被无形之力推开。 在灯光骤暗又骤亮的瞬间,几个模糊的灰白色身影,簇拥着一个不断瑟瑟发抖看着老态龙钟的身影,飘飘忽忽地“走”了进来。 我猜测被簇拥在中间的,正是那个躺在VIP病房里的老馆长。 但他此刻双眼圆睁瞳孔涣散,脸上毫无血色,嘴巴无意识地张合着。 仿佛看到了极度恐怖的景象,整个魂体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被那些冰冷的“邻居”半推半架着,带入了停尸房的内间。 金属门在我们身后缓缓闭合,隔绝了里面的景象。 “回来了。” 老乞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语气平淡。 他摸出旱烟袋,慢悠悠地塞上烟丝点燃,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辛辣的烟味稍稍驱散了一些周围的阴寒。 很快,隔着门里面传来一阵极其古怪的声响。 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像是无数人压低了嗓音在嘶嘶窃语,又像是风吹过狭窄缝隙的呜咽。 间或夹杂着某种空洞的回响,仿佛指甲刮擦冰面的声音。 我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问道。 “师傅,这……这是什么声音?” “鬼语。” 老乞丐吐出一口烟圈,淡淡地道。 “亡魂之间交流的声音,活人听不清,也听不懂。他们在‘问话’呢。” 我更加困惑了。 “可是……您之前不是说,不能吓唬他,怕把他吓死吗?这……这阵仗,难道不怕?” 老乞丐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吓唬活人,自然怕把他吓死。但现在进来的,是他的魂儿……三魂七魄被暂时勾了出来,带到了这极阴之地。此刻他感受到的恐惧和压力,直击魂魄,却伤不了他那躺在病床上的肉身分毫。等会儿问完了魂儿归位,他顶多大病一场,做几个月噩梦死不了。” 说着,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从他那破布袋里摸索了一会儿,竟然掏出了一小坨暗红色已经凝固的蜡油。 他将那坨蜡油在掌心揉了揉,用烟袋锅子稍微烤了烤,蜡油变得柔软了些。 他脸上露出一丝带着恶趣味的坏笑,看向我。 “小子,光听多没劲?想不想亲眼看看,那老东西现在是个什么德行?” 我愣了一下,还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老乞丐勾了勾手让我靠近,随即便用那坨尚且温软的红蜡油,在我眉心飞快地一抹! 一股奇怪的温热感从眉心扩散开,仿佛第三只眼睛被强行撬开了一条缝隙。 “闭眼……凝神……再睁开!” 老乞丐低喝道。 我下意识地照做。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看向那扇紧闭的金属门时,眼前的景象让我汗毛倒竖。 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在我眼中竟然变得有些透明。 或者说,我的视线仿佛能穿透它。 我能模糊地“看”到里面停尸房的情景! 冰冷的推床、闪烁的灯光依旧,但此刻,里面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扭曲的灰白色身影。 他们无声地围成一个圈,将老馆长的魂魄围在正中央。 他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早已没了白天的镇定和。 那些亡魂似乎并不需要言语,它们传达意志的方式更加直接和粗暴。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性亡魂虚影猛地抬手,一记无形的巴掌狠狠扇在老馆长的脸上。 老馆长的魂体猛地一歪,虽然没有声音,但我仿佛能听到那清脆的耳光。 他的脸颊部位瞬间黯淡了几分,整个魂体都因为这一击而剧烈波动,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 紧接着,另一个穿着旧式工装、看不清面容的亡魂,抬脚就踹在他的后腰上。 老馆长痛得整个人虾米般弓起,魂体扭曲嘴巴张得老大,发出无声的惨嚎。 又是巴掌扇,又是右脚踹的,就好像不要钱似的,招呼在老馆长身上。 它们虽然沉默,但那动作间透出的冰冷怒意和一种近乎“霸凌”的快感,看得我心里一阵暗爽。 不过我背后还是冷汗直冒,一方面觉得这场景实在骇人。 另一方面,想到秀兰脚上那沉重的水泥镣铐和她惨死的模样。 心中又不由得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觉得这老东西纯属活该。 这场无声的魂体拷问持续了大约十多分钟。 老馆长的魂魄已经变得极其黯淡透明,瘫在地上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是偶尔抽搐一下,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彻底的屈服。 第七十四章 画符(上) 就在这时,停尸房内疯狂闪烁的灯光,猛地熄灭了。 不是正常的关闭,而是如同被掐断电源般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连制冷机的嗡鸣声都诡异地停止了。 我眉心那温热感也随之急速消退,眼前的“透视”景象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啪嗒。 一声轻响从门内传来,似乎是那块立着的牌位倒在了铺着白布的推床上。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眉心一凉,那坨红蜡油竟然自行脱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结束了。” 老乞丐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叼着烟袋走到我身边,脸上带着一种办完事的轻松表情。 “魂儿估计被打散了一半,回去够他喝一壶的。走……进去收家伙。” 他推开那扇冰冷的金属门。 里面一片漆黑,死寂无声。 老乞丐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摸索着在墙边找到了备用电源的开关按了下去。 灯光重新亮起,虽然依旧惨白,却恢复了正常。 停尸房里空空如也,那些亡魂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只有中央的推床上,那块黑布包裹的牌位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从未移动过。 周围的冷藏柜也恢复了沉默。 老乞丐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牌位,重新用黑布仔细包裹好,揣回怀里。 “走吧回家。剩下的事,交给警察就行了。” 他招呼了我一声,背着手优哉游哉地向外走去。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冰冷的房间,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当我们走出医院,呼吸到外面夜晚微凉的空气时,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折腾了一整天时间,我们爷俩还没有吃一口饭,所以回去之前又在那家面馆吃了饭。 回到老乞丐的院子,他将“秀兰”的牌位重新请回偏屋的供桌上,又上了三炷新香。 青烟袅袅升起,盘旋环绕着牌位。 这一次,那烟气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加凝实和安稳了一些。 “睡吧小子,明天……估计就有好消息了。” 这一晚,我睡得格外深沉。 疲惫的身体和放松下来的心神让我几乎头一沾枕头就陷入了甜梦乡。 迷迷糊糊间,我似乎又感觉到了那丝熟悉的气息。 但这一次,没有丝毫的恐惧和压抑,反而像是一缕清风拂过。 一个模糊却窈窕的身影轻轻走过我的床边,停留了片刻。 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能感受到一种如释重负的安宁和淡淡的感激。 一声带有一丝羞怯的“谢谢”,如同羽毛般飘入我的耳中,清晰无比。 我下意识地向下看去,朦胧中那双曾经束缚着她水泥镣铐,果然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模糊却轻盈的光脚。 身影缓缓消散,我的梦境也随之变得更加安稳,再无任何干扰。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老乞丐那破旧的老人机就刺耳地响了起来。 他咕哝着摸过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喂?王老板啊,这么早……” 老乞丐的声音还带着睡意,但听着听着他的眉头就舒展开来,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意料之中的笑容。 “哦?全撂了?……啧啧,看来是真想通了……嗯,好事,对大家都好。” 他瞥了一眼偏屋的方向,继续对着电话说道。 “既然真凶伏法,冤情得雪,那股子怨气自然也就散了。你放心,地基干净了……不过稳妥起见,你再晒一个月的地气,吸收吸收阳气,一个月后,保你顺风顺水!” 挂了电话,老乞丐心情大好,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他踢了踢我的行军床。 “小子,别挺尸了!起来!事儿了了,该干点正事了!” 我揉着眼睛坐起来,好奇地问。 “师傅,刚才是王金龙?老馆长真交代了?” “哼,魂儿都快被打散了,回去高烧不止,满嘴胡话,抱着警察腿哭嚎着求饶,几十年前那点脏事烂事,抖落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等他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可以商量着上路了!” 解决了这桩大事,老乞丐似乎卸下了一副重担,也有了教导我的兴致。 吃完简单的早饭,他便将我带到院子中央,那里相对空旷一些。 “咱们这一行,光有胆量不够,还得有真本事。” 他示意我盘腿坐下,自己也在我对面趺坐而下。 “根基中的根基,便是‘炁’!感受到体内的那股热流没?引导它,跟着我的节奏呼吸吐纳!” 他开始传授我一种独特的呼吸法门,一呼一吸间要求意念跟随气息在体内特定路线流转。 我笨拙地尝试着,时而憋得脸红,时而岔了气咳嗽连连,老乞丐也不恼,只是不断出言纠正。 练了约莫一个时辰的静功,直到我勉强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如同发丝般的热流在丹田处汇聚,他才满意地点点头。 “接下来,画符!” 老乞丐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示意我跟进他那间堆满杂物的屋子。 他走到墙角一个上了年头的老木箱前,吱呀一声掀开箱盖,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几样东西。 首先是一叠裁剪整齐的黄色符纸,纸张略显粗糙,看起来好像是老纸。 接着是一方漆黑的石砚,看上去有些年月了,边角都被磨得光滑。 然后是一块暗红色的条状朱砂墨锭和一直朱红毛笔。 “画符不是写字,是请神借法,是凝聚心神,调动自身之‘炁’与天地沟通的过程。” 老乞丐神色严肃,之前的嬉笑轻松全然不见。 “第一步,净身净心!” 他指了指屋角一个铜盆。 “洗手,漱口,静立片刻,摒除杂念。” 我依言照做,用清凉的水仔细清洗了手脸。 感觉刚才练习呼吸法门带来的些微躁动也渐渐平复下去。 老乞丐自己也在盆里洗了手,然后用一块干净的布巾擦干。 他走到靠墙的一张老旧方桌前,将符纸、砚台、墨锭和毛笔一一摆放整齐。 “第二步,清静坛场。” 他取出一小截柏木香料,在香炉里点燃,淡淡的青烟袅袅升起,驱散了些许陈腐之气,让屋内的空气变得肃穆起来。 “第三步,念咒、研墨、润笔。” 第七十五章 画符(下)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掐了个诀,右手拿起那锭朱砂墨,在砚台里缓缓研磨起来,同时口中低沉而清晰地念诵: “北帝敕吾砚,神墨炙炙然。一道如云烟,万邪不得近。神墨轻磨,诛邪伏藏!” 随着他的念诵和研磨动作。 那暗红的朱砂墨锭仿佛被注入了活力,在砚台中化开,呈现出一种浓郁欲滴鲜红色彩,看上去竟有几分灼热之感。 研好墨,他拿起那支毛笔,笔尖虚点墨汁,并未立刻蘸饱,而是继续念道: “敕吾之神笔,书符却邪踪。点鬼鬼灭迹,点神神神通。三界内外,唯道独尊!” 念罢,他才将笔尖彻底浸入朱砂墨中,轻轻搅动。 让笔吸饱了那鲜红的墨汁,笔尖聚拢,透出一股锐气。 做完这一切,他转向我,目光炯炯。 “看好了小子,符之一道,首重心诚,次重形准。一笔落,鬼神惊!” 念罢,他才将笔尖彻底浸入朱砂墨中轻轻搅动,让笔吸饱了那鲜红的墨汁,笔尖聚拢透出一股锐气。 做完这一切,他转向我眼神有光。 “看好了小子,符之一道,首重心诚,次重形准。一笔落,鬼神惊!” 他铺开一张黄符纸,右手执笔,左手掐诀按在纸旁,屏息凝神。 那一瞬间,他周身的气质都变了,仿佛与外界隔绝所有的精气神都凝聚在了那支笔的笔尖之上。 “符,通常由符头、符胆、符脚三部分构成。” 他一边说一边落笔。 笔尖触及符纸,他手腕稳如磐石,运笔却如行云流水。 “符头,一般为‘敕令’二字,或加上所请神祇名号,表明此符的权威与号令所在。” 只见他笔走龙蛇,两个古朴遒劲、似字非字、似图非图的符号跃然纸上,带着一股正气和罡气。 “紧接着是符胆,这是一道符的核心所在,是封入符中之‘炁’与意志的关键,通常是祖师秘传的图形或符文。” 他的笔势变得更为复杂玄奥,在符头下方勾勒出一个结构繁复、内含星斗、天雷或神将形象的核心图案。 我能感觉到,在他运笔的过程中,似乎有一丝极细微的热流从他身上传递到笔尖,融入那朱砂之中,让那红色显得更加鲜活。 “最后是符脚,表明此符的用途、指向,以及结束的印章。可以是神将押印,也可以是特定的罡煞图案,用以收束和稳定符的力量。” 笔势向下,或劈或点画出锐利的剑诀或是沉稳的罡印,为整道符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点。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犹豫。 当最后一笔提起的瞬间,那整道黄符上的朱砂符文仿佛微微亮了一下,随即隐没。 但整张符纸却给人一种“活”了过来,其中蕴含着某种力量的感觉,甚至隐隐有股无形的气流在符文上盘旋。 老乞丐轻轻吹干墨迹,将这张刚刚画好的“净天地符”放到一旁。 “看清楚没有?心念、呼吸、炁感,都要与笔锋同步。意念至处,炁亦至焉,神亦注焉。否则,画出来的就是一张废纸,糊弄不了鬼神,只能糊弄自己。” 他把笔递给我,又铺开一张新的符纸。 “来,试试。先从最简单的‘安神符’符胆开始练。记住,不是用手画,是用你的‘心’,用你丹田里那点刚孵出来的‘炁’去画!” 我接过那支沉甸甸的毛笔,手心里不禁有些冒汗。 看着空白的符纸,回想刚才老乞丐行云流水的动作和那蕴含着神秘力量的符文。 我知道,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门,正伴随着朱砂与黄纸,在我面前缓缓开启。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老乞丐方才的动作和叮嘱。 指尖紧紧捏住笔杆,试图捕捉丹田处那丝若有若无的热流。 我闭上眼睛,集中全部精神,想象着将那微弱的“炁”通过手臂,灌注到笔尖。 笔尖蘸饱了浓稠的朱砂,我屏住呼吸。 手腕悬在黄符纸上方,开始勾勒记忆中那最简单不过的“引火符”符胆。 一个象征着火焰升腾、结构相对简易的符文。 然而,意念与动作却难以同步。 要么是手腕抖动,画出的线条歪歪扭扭,失去了那股子神韵。 要么是心神一散,刚提起的那丝微弱炁感瞬间溃散,笔下的朱砂立刻变得呆滞死板。 失败了十几次,废掉的黄纸在脚边堆了一小撮。 我额头冒汗,手臂发酸,这才深切体会到老乞丐那句“不是用手画,是用心画”的含义。 老乞丐在一旁吧嗒着旱烟,也不催促,浑浊的眼睛半眯着,偶尔出声提点一句。 “气沉下去……手腕别僵……意念要走在笔尖前面……” 我咬咬牙,再次凝神。 这一次,我抛开了所有杂念。 不再去刻意追求形状的完美,而是将全部心神沉浸在那一道简单的符文意象中。 燃烧,升腾,炽热! 笔尖落下,手腕带动一股微弱的热流终于勉强跟随着我的意念,从丹田涌出流过手臂注入笔尖。 唰! 笔走龙蛇,虽然依旧略显生涩,但一道蕴含着微弱炁息的引火符符胆终于呈现在黄纸之上。 画成的瞬间,我感觉到符纸似乎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上面的朱砂颜色也仿佛鲜活了一丝。 “成了?” 我心中一喜,迫不及待地就想试试效果。 我学着老乞丐的样子,双指拈起这张新鲜出炉的引火符,集中精神将体内仅存的那点炁力注入其中低喝一声。 “燃!” 嗤…… 符纸顶端,极其勉强地冒起了一小缕比火柴焰还要微弱三分的橘黄色小火苗。 它摇曳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仅仅持续了不到两秒钟,便“噗”地一声轻响,彻底熄灭了。 只在符纸顶端留下了一个焦黑的痕迹,连纸张都没有完全点燃。 “……” 老乞丐凑过来,瞅了瞅那可怜的小黑点,又瞅了瞅我一脸挫败的表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小子……哈哈哈……你这叫引火符?你这点蚊子腿大的火苗,点烟都费劲!怕是只能吓唬吓唬怕烫的耗子!” 我脸上一阵发烫,讪讪地放下符纸。 笑够了,老乞丐才抹了抹眼角,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丝调侃。 第七十六章 田村 “不过嘛……好歹是有点反应了,证明你小子还不是块朽木。炁不足,神不凝,意不坚,能冒个烟儿算你天赋异禀了!” 他拿起我画的那张符,仔细看了看笔触,点了点头。 “形勉强算是勾出来了,但内在的‘势’和‘力’差得远。记住这感觉,继续练!什么时候你能一张符甩出去,能稳稳当当地点着那张废纸什么时候进行下一项。” 他指了指墙角一堆画废的黄纸,随后便伸着懒腰回屋睡觉了。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 我几乎像是长在了院子里那堆黄纸和朱砂前。 从日出到日落,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不断地凝神、聚炁、落笔。 废掉的符纸堆满了七八个破箩筐,手指磨出了薄茧。 丹田处那丝热流也从最初的发丝般微弱,变得稍稍粗壮了些许,运转起来也顺畅了不少。 老乞丐大多数时候都在一旁打盹或喝酒,偶尔睁眼瞥一下,不痛不痒地指点两句,剩下的全靠我自己摸索。 终于,在一个月色清朗的夜晚。 当我再次将全部心神凝聚笔尖,勾勒完最后一笔引火符时。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比以往都要清晰的热流成功地注入了符中! 我拈起符纸,低喝一声。 “燃!” 噗! 一簇橘红色的、稳定的火苗应声从符纸顶端窜起。 欢快地跳跃着,持续燃烧着,足足过了五六秒才缓缓熄灭,将符纸烧掉了小半截。 我愣愣地看着那缕青烟,心脏激动得怦怦直跳。 “啧,总算有点样子了。” 老乞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知何时他已经醒了,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他走过来,抽了口旱烟,然后很自然地将烟锅凑到我手中还在冒烟的符纸余烬上,引燃了烟丝。 吧嗒了两口,他满意地吐出一个烟圈。 “嗯,不错,以后出门忘带火机,总算能指望上你了。” 虽然话是调侃,但我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一丝赞许。 “为了庆祝你小子终于不是废物点心了,” 老乞丐嘿嘿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 “走,师傅带你出去见见世面,实战演练一下!” 我闻言顿时兴奋起来,熬了一个月,总算能出去透透气了! 然而,这份兴奋并没持续多久。 老乞丐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名,听起来像是城郊的某个地方。 车子一路疾驰,窗外的楼房越来越稀疏,灯火越来越黯淡,直到彻底驶出城区,融入一片荒凉的黑暗中。 只有车灯勉强照亮前方坑洼不平的土路,两旁是黑黢黢的田野和模糊的树林轮廓,夜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 又开了一段,司机师傅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了,语气发怵。 “老师傅,真不能再往前了!这地界邪性得很,前头那村子早就没人住了!大晚上的,你们去那儿干嘛呀?我给两位掉头送回城里吧,车钱我不要了都成!” 老乞丐却摆摆手,摸出车钱塞给司机,然后不由分说地把我推下了车。 “小子,前头不远就是‘田村’,你自己进去,找个地方凑合一宿,明天天亮了我再来接你。” 他说着,从他那破布袋里掏出两样东西塞给我。 一把用红绳串着的古旧铜钱剑,剑身由几十枚沾满铜绿的乾隆通宝编织而成,入手冰凉。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木柄都磨光了的旧榔头。 “呐,防身的家伙事儿。铜钱剑辟邪,榔头砸实体的玩意儿。” 他又拿出一个用黄布缝制、散发着浓郁药草和朱砂味道的三角符包,挂在我脖子上。 “你那神婆给的过期了,这是为师新给你包的,凝神辟邪,效果好得很。” 我抱着铜钱剑和榔头,看着远处黑暗中那片连轮廓都看不清的村落影子,又看了看眼前这辆唯一的交通工具,整个人都傻了。 “不……不是……师傅?您没开玩笑吧?让我一个人去鬼村过夜?” 我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废话!不然带你出来干嘛?旅游啊?” 老乞丐眼睛一瞪,继续说道。 “练了一个月,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记住啊,甭管听到啥看到啥,只要它没主动攻击你,你就当没看见。找个结实点的屋子,关好门,一觉睡到天亮就行!” 说完,他压根不给我反驳的机会,直接钻回出租车,砰地关上车门。 车子一个灵活的调头,卷起一片尘土,尾灯迅速消失在来时的路上,留下我一个人站在荒郊野地,风中凌乱。 我抱着冰冷的铜钱剑,手里攥着那柄粗糙的木榔头。 脖子上的新符包散发出浓烈的药草和朱砂味,这成了此刻唯一的慰藉。 “没事的,没事的……” 我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坑洼土路往前挪,一边给自己打气。 “老家伙虽然不靠谱,但总不至于真让我来送死吧?他肯定暗中跟着呢……对,一定是这样!这就是个考验!” 自我安慰似乎起了点作用,我强迫自己加快脚步。 只想赶紧找到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躲起来,熬到天亮。 走了大约十来分钟,一个模糊的村落轮廓终于在前方的黑暗中显现出来。 借着惨淡的月光,我能看到一片低矮破败的房屋影子,静静地匍匐在荒芜的田野之中。 没有任何灯火,没有任何声息,像一座巨大的被遗忘的坟墓。 越靠近,那股阴森死寂的感觉就越发浓重。 村口立着几棵枯死的老槐树,枝桠扭曲如同鬼爪,伸向漆黑的夜空。 树下歪歪斜斜地倒着一块石碑,上面模糊刻着“田村”二字,却被厚厚的苔藓和污垢覆盖,几乎难以辨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尘土味。 我硬着头皮走进村子。 脚下的路变成了破碎的青石板和泥土混合的小道,两旁是清一色的土坯房或砖木结构的老屋。 绝大多数都已经坍塌了一半,残垣断壁上落满了枯树枝。 窗户大多没了窗棂,像一个个黑窟窿的眼睛,空洞地注视着我这不速之客。 有些房门洞开,里面黑黢黢的,感觉十分的渗人。 夜风吹过空荡的街巷,发出“呜呜”的怪响,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纸钱灰,打着旋儿飘过。 偶尔能听到几声不知名的夜枭啼叫,声音凄厉,划破死寂,让人心头发毛。 第七十七章 壁画 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心脏跳得像擂鼓。 目光四处搜寻,想找个看起来稍微结实点的屋子。 有的屋门口挂着早已褪色的符布,有的墙上还残留着模糊的驱邪图案的涂鸦,但早已被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 甚至在一处断墙边,我还看到半截插在地上的生锈铁剑,也不知是镇邪的还是当年遗落的兵器。 整个村子都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阴气和不祥。 老乞丐让我“甭管听到啥看到啥,只要没主动攻击就当没看见”。 可在这鬼地方,光是待着就需要莫大的勇气。 每一道阴影都像藏着东西,每一个声音都像是鬼魅的脚步声。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出租车司机宁愿不要钱也不敢来了。这“田村”,根本就是个生人勿进的绝地! 我骂骂咧咧地诅咒着那不靠谱的老家伙,一边更加快了脚步,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终于,在村子中央一棵半枯的老槐树旁,我看到一栋看起来相对完整的瓦房。 虽然门窗也破旧不堪,但至少墙壁和屋顶看起来没塌。 就是这儿了。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握紧了铜钱剑和榔头,小心翼翼地朝着那栋房子走去。 我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更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声音在死寂的屋里显得格外响亮。 屋里比外面更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我随身会携带着一个小手电,就是那种可以挂在钥匙串上的手电。 虽然光线很微弱,但也比伸手不见五指强。 惨白的光柱划破黑暗,照亮了屋内的景象。 这里似乎曾经是个堂屋,地方不大,靠墙摆着一张积满厚厚灰尘的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桌椅腿都有些腐朽了。 角落里堆着一些破烂的农具和瓦罐,墙壁被烟熏得黑漆漆的,上面还贴着几张早已褪色破损的年画。 虽然破败不堪,但好在屋顶完好,四壁也算结实。 最重要的是,那两扇对开的木门虽然破旧,但门闩居然还在。 旁边的一扇小窗也有插销! 我心中稍安,立刻行动起来。 先是仔细检查了屋里每一个角落,确认除了灰尘蛛网之外没有其他“东西”。 然后赶紧把两扇门关上,插上那根看起来还算牢固的木门闩。 但这还不够保险。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将那张沉重的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全都拖过来死死地顶在门后。 又把角落里一个空了的破米缸也滚过来抵住。 做完这一切,我又去检查那扇小窗,确认插销插紧,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一番折腾下来,我已经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顾不上脏,我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剧烈的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 手表显示,已经晚上11点了。 子时快到了。 老乞丐说过,子时是一天中阴气最盛,百鬼夜行的时候。 我握紧了冰冷的铜钱剑,另一只手抓着榔头,脖子上挂着的符包散发出阵阵药味,让我稍微安心一点。 蜷缩在墙角,眼睛死死盯着那扇被堵死的门和唯一的小窗。 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死寂得可怕。 这种极致的安静反而更加折磨人,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 为了缓解这种压力,我开始拿着小手电筒环顾四周,综艺中被墙壁上的两幅壁画吸引。 为了驱散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紧张感,我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将手中那束微弱的手电光缓缓扫过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墙壁。 光线掠过黑黢黢的灶台、破烂的箩筐,最终停在了堂屋正对着大门的那面主墙上。 那里,除了烟熏火燎的痕迹,还残留着一些用色古怪的壁画。 它们不像专业画匠的作品,更像是在梦游状态下勾勒出的景象,充满了不协调的熟悉感和令人不安的陌生化。 第一幅能辨认出的壁画,描绘的是一系列无限延伸、不断重复的中式花窗。 每一个窗棂格子都一模一样,雕刻着繁复却毫无意义的卷草纹。 但诡异的是,透过每一扇窗户望进去,看到的都不是屋内的景象,而是同一片空洞的,泛着不正常青紫色的天空。 天空中悬着一轮苍白无比、没有光晕的纸月亮。 窗户的排列方式违背透视,层层叠叠,仿佛要將观者吸入一个无限循环的、没有尽头的回廊。 第二幅壁画则更加离奇。它画的似乎是一个摆满宴席的八仙桌。 桌上密密麻麻摆满了青花瓷盘。 但每一个盘子里盛放的不是食物,而是一些日常物件被荒谬地放大或扭曲。 巨大的正在融化的冰糖,无数只一模一样的塑料发卡以及一团团纠缠不清的黑色长发,甚至还有一个正在无声播放雪花噪点的老旧电视机屏幕。 桌边空无一人,但椅子上却清晰地印着人久坐后留下的压痕。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如此奇怪的壁画,这看起来很像是死人世界里的东西,又好像是梦幻世界里的产物。 就在我试图理解这些壁画荒诞诡异的含义时,异变陡生! 窗外,那扇我刚检查过的小窗毫无征兆地亮起一片刺目的青紫色光芒。 这光来得极其突然,瞬间吞噬了手电筒的微弱光柱,将整个屋子浸染在一片妖异冰冷的色调里。 我心脏猛地一抽,几乎是本能地扭过头,朝那扇窗户望去。 只一眼,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窗外,不再是那个破败死寂的田村黑夜。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青紫色天空。 那颜色,正是第一幅壁画里,透过无数窗棂所看到的那种天空的颜色。 一轮没有任何光泽的“纸月亮”,正冷冷地悬在那片天幕上,它的边缘过于清晰,像被拙劣地剪贴上去的,散发着死亡般的沉寂。 “不……不可能……” 我猛地眨眼,再用力睁开,希望这只是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第七十八章 入画 但眼前的景象没有丝毫改变。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我发现不止是窗外我所在的这间屋子内部也开始发生可怕的变化。 手电筒的光不知何时已经完全熄灭,或者被那青紫色的光芒彻底同化。 我周围的八仙桌,破败的太师还有椅黑漆的墙壁它们的轮廓开始扭曲。 色彩迅速褪去,然后又染上那妖异的青紫。 它们像是在融化,又像是在重新组合,迅速地向壁画里的风格靠拢。 我惊恐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仿佛正站在一个正在活过来的噩梦里。 墙壁上那无限延伸的花窗图案凸现出来。 窗棂格子的阴影投射在地面和空气中,层层叠叠,不断重复将我包围。 我甚至感觉能透过这些虚幻的窗格,看到后面青紫色天空和纸月亮。 空间感彻底混乱,我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限循环的回廊中央,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墙,哪里是窗,哪里是真实的, 这时候那张被我拉去顶门的八仙桌,突然出现在屋子中央,大大小小的青瓷盘子摆满了整个桌子。 盘中的景象让我头皮发麻 巨大的冰糖块正在不正常地融化,粘稠的糖液缓慢流淌。 无数塑料发卡堆积如山,彼此摩擦发出刺耳的“咔哒”声。 一团团纠缠的黑色长发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盘子里蠕动。 对面的那个老旧电视机的屏幕,雪花噪点疯狂跳动,发出“滋滋”的噪音。 桌边空无一人,但那些太师椅上,却在咯吱吱的坐下。 就好像刚刚有人从那张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我死死攥着铜钱剑和榔头,背紧紧贴着墙壁。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我的肋骨。 发卡的咔哒声和雪花的滋滋声。让我的心情变得极度不安。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纯粹的怪诞吞噬时。 出于自救,我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求着任何一点“正常”的东西。 这时,我无意间扫到了房间一侧那个我之前忽略了的土炕。 炕沿周围,有一圈色彩格外鲜艳的炕围子画。 那上面用粗糙但生动的笔触画着一个热闹的世俗世界。 奔跑的儿童,老式的绿色卡车,枝叶繁茂的大树,摇着扇子的老人,还有低矮的房屋和袅袅炊烟。 这分明是几十年前,寻常农村最常见的那种图案,充满了生活气息。 在这片诡异的空间里,这圈鲜艳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因为我眼睁睁地看着,那炕围子上的图案——动了起来。 不是整体的移动,而是每一个元素都开始了各自僵硬却明确的“活动”。 画里的汽车车轮开始转动,树上的叶子开始摇晃,老人的扇子开始起伏。 而最可怕的,是那几个在树下玩耍的儿童。 他们穿着鲜艳的红绿棉袄,原本只是印在纸上的平面图案。 可现在,他们的手脚开始笨拙地摆动,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木偶戏。 紧接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嬉笑声,钻进了我的耳朵。 那笑声开始很轻也很模糊,像是隔着水听到的声音。 但很快,它就变得清晰起来,越来越响亮,越来越近。 正是孩童玩耍时那种无忧无虑,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瘆人的嬉笑声。 “嘻嘻嘻……” “咯咯咯……” 周围的青紫色调和无尽回廊开始剧烈地波动,如同水面上的倒影被石子打散。 下一秒,眼前的景象如同褪色的幕布般被猛地撕开。 周围诡异的景色在瞬间消失不见,但我并未回到那间破败的瓦房。 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明亮的,色彩过度鲜艳的“世界”里。 脚下是简笔画般的绿色草地,身边是那棵炕围子上画着的大树,远处是那些低矮可爱的卡通房屋。 天空是一种不自然的蓝色。 我正站在炕围画的世界里。 而那嬉笑声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无比真切。 “嘻嘻!来抓我呀!” “一起玩呀!” 我一低头,魂飞魄散。 十几个小孩不知何时已经围在了我的身边,他们穿着画中那种鲜艳的红绿棉袄,仰着脸看着我。 他们的脸蛋白得吓人,是一种石灰般的惨白。 偏偏两颊上又涂着两个极其扎眼腮红,红得如同刚刚浸染了鲜血。 他们的眼睛黑溜溜的,极大却空洞无神,嘴角统一地向上咧开,露出模式化的“开心”笑容。 这根本不是活人的孩子,这分明是扎纸人店里陪葬用的金童玉女。 “哥哥,陪我们玩呀!” “来呀来呀!” 他们一边笑着,一边伸出了同样惨白的小手,朝着我抓来。 他们的动作僵硬而执着,带着一股纸片摩擦般的窸窣声。 无数双空洞的黑眼睛聚焦在我身上,无数张咧开的红嘴在我周围开合。 那欢快却毫无温度的笑声如同无数根尖针,狠狠刺入我的耳膜,搅动着我的脑髓。 我的精神堤坝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滚开!都滚开!” 我发出近乎于疯狂的尖叫,手中的铜钱剑胡乱地挥舞着,试图驱赶这些纸扎的孩童。 但剑身划过,却仿佛划过空气。 他们依旧围着我,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几乎要撑爆我的脑袋。 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种绝望的嘶嗬。 我当时处在崩溃的边缘时,意识反而闪过一抹奇异的清明。 就像溺水之人在彻底沉没前,突然看到了水面上折射的一缕阳光。 这一个月跟着老乞丐每日不辍的打坐。 老乞丐那张油腻又高深莫测的脸浮现在脑海。 最初的那几天,简直是折磨。 双腿酸麻僵硬如同不是自己的,脊椎怎么也挺不直,最可怕的是脑子里那些纷乱的念头。 恐惧、怀疑、焦躁、对未来的迷茫,它们像一群炸窝的马蜂,嗡嗡作响,根本无法驱散。 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如同拉风箱。 我无数次想要放弃,觉得这根本就是无用功。 可旁边的老家伙,呼吸悠长得如同睡了过去。 周身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稳固,仿佛狂风暴雨中的一块礁石。 第七十九章 打坐入定 每当这个时候,老乞丐就会开口指引我。 “……心猿意马,最难降服。别硬扛,也别跟着跑……感受它,然后放开它……呼吸……只注意你的呼吸……一呼一吸,就是一个轮回……天地间的炁,吸进来,浊气,呼出去……” 想到这儿我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是即将溺毙时本能地向上挣扎。 我猛地闭上眼睛,隔绝了那些惨白的脸和空洞的笑脸。 巨大的恐惧仍在冲击着我,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但我开始尝试,用尽全部意志力,去控制我的呼吸。 第一次尝试吸氣,喉咙和胸腔像是被水泥堵住,只吸入半口冰冷的、带着纸灰味的空气。 呼气时,牙齿还在剧烈磕碰。 “别管……别管那些声音……别管那些触碰……” 我疯狂地对自己默念。 “感受……呼吸……感受身体……” 第二次,稍微顺畅了一点。 注意力如同滑溜的泥鳅,一次次被外界恐怖的笑声和冰冷的触感拉走。 我又一次次地把它强行拉回到鼻尖的气息流动上,拉回到胸腔的起伏上。 渐渐地,一种奇异的变化开始发生。 那感觉并非突然降临,而是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慢却不可逆转地弥漫开来。 外界的喧嚣开始变得遥远。 不过它们并没有消失,但仿佛与我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罩。 虽然依旧诡异,但那种致命的穿透力在减弱。 我的注意力开始向内收束。 我能清晰地“看”到吸入的那缕空气,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凉意,顺着鼻腔、喉管,缓缓沉入丹田。 呼出时,则带出一股积郁的浊气和寒意,身体都随之轻微放松一分。 呼吸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慢。 时间感开始扭曲。 之前的一秒都如同煎熬,而现在,几次深长的呼吸之间,仿佛就已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甚至能感受到身下那简笔画般的草地传来的一种极其微弱的“大地”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一瞬,也可能是漫长的一个时辰。 我完全忘记了挥舞铜钱剑,另一只手里的榔头何时掉落在“地”上也不知道。 我的身体自行动作,盘腿坐了下来,如同过去一个月在家里每日重复的那样。 手指下意识地掐了一个并不标准的子午诀,轻轻搁在膝上。 彻底的入定。 世界仿佛被彻底重构了。 我不再“听”到那疯狂的笑声,而是“感知”到它们如同波动的涟漪。 我不再“看”到那些恐怖的纸孩,而是“知道”他们如同环绕在我周围的能量轮廓。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线性流逝的意义,它可能被极度拉长,也可能被压缩成一瞬。 突然,一声极其遥远、却又无比清晰的鸡鸣声响起。 “喔喔喔——” 这声来自真实世界的号角,如同利剑般刺破了我内在的宁静结界。 我浑身猛地一激灵,意识被强行从深定的状态中拉扯出来。 眼皮颤动着,缓缓睁开。 第一缕微弱却真实无比的晨光,正透过那扇破旧小窗的缝隙,斜斜地照进屋内。 光斑中,无数尘埃像金色的精灵般飞舞。 昨晚所见到的一切都消失了。 我依然坐在那间破败瓦房的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土墙。 一切都和我刚进来时一模一样,仿佛昨晚那恐怖绝伦的经历,只是一场逼真到极致的噩梦。 但我知道,不是。 我缓缓低下头,看到掉落在腿边的榔头,以及依旧被我死死攥在手中的铜钱剑。 我的身体像是被重卡碾过一样,每一块肌肉都酸痛无比,精神上更是残留着一种极度惊悸后的虚脱感。 我竟然撑过了那个百鬼夜行的子时。 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我的目光就被墙壁吸引了过去。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两面主墙。 墙壁上,那曾经清晰无比的壁画,此刻颜色黯淡得几乎难以辨认。 同时我下意识看向那个土炕。 炕沿那圈鲜艳的炕围子画,也彻底褪去了所有不正常的鲜活,变得灰扑扑的的图案。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麻木得不听使唤。 我靠着墙,慢慢活动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扶着墙壁站直。 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一刻都不能多待! 我挪动脚步,走到被八仙桌和太师椅死死顶住的门后。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些沉重的家具一点点挪开。 当最后挪开那个破米缸时,我喘着粗气,伸手拔掉了那根看起来依旧结实的木门闩。 “吱呀——” 随着门被打开,清晨冰冷而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 站在了院子中央,阳光洒在身上,带来久违的暖意。 我下意识的环顾四周,却突然被小窗边的一对脚印所吸引。 没错就在那扇窗户下的泥地上,赫然清晰地印着一双脚印。 脚印不大,湿漉漉的,沾着泥水,仿佛有什么东西刚从水塘里走出来,悄无声息地站到了这里。 而更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在布满灰尘的窗台上,赫然印着一对巴掌印! 那巴掌印很小,像是孩子的,同样带着湿漉漉的水痕。 印子的位置和朝向清清楚楚地表明。 昨晚,就在我被困屋内经历那些恐怖幻象的时候,有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东西”一直就静静地趴在这扇窗外。 而且这个东西很显然是刚刚离开,否则也不会留下如此清晰的印记。 刚刚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被砸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后怕和恐惧。 它没有攻击……它只是……看着…… 这个鬼地方,我是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于是我立马迈步,就朝着大门口走去。 然而就在我走到门头时,突然一个熟悉的笑脸出现在了门口。 没错,这个人正是昨天晚上把我一人丢在这里的老乞丐。 他此时的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一些面包和方便面。 “可以啊小子,一晚上竟然真的撑下来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那一刻我的心里是既激动又愤怒。 激动是因为我看到老乞丐变心安了,愤怒是因为昨天晚上的惊心动魄,让我直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第八十章 田村往事 我看着老乞丐那张笑嘻嘻的脸,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 “你昨晚去哪儿去了,你知道我昨晚经历了什么吗?那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差点就疯了……差点死了!” 老乞丐看我一脸愤怒的深情也不反抗,只是嘿嘿笑着。 把手里装着面包和方便面的塑料袋往我怀里塞。 “消消气,消消气嘛小子。你看,我这不是给你带吃的赔罪来了吗?饿坏了吧?先垫垫肚子。” 食物的香气飘进鼻子,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起来。 一夜的惊魂和巨大的体力消耗,确实让我饥肠辘辘。 我恨恨地松开手,一把抓过袋子,掏出面包狠狠咬了一大口,眼睛却依旧喷火似的瞪着他。 老乞丐靠在门框上,眯着眼看着荒凉的院子,特别是那双湿脚印和窗台上的手印,咂了咂嘴。 “嗯……看来它还真来瞅你了。还行,没进屋,算守规矩。” 我咀嚼的动作猛地停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诡异的痕迹,后背又是一阵发凉。 “它?它到底是什么?还有昨晚那些……那些东西……这村子到底怎么回事?” 老乞丐叹了口气,脸上的嬉笑稍稍收敛了一些,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 “唉,造孽啊。这田村,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说来话长,归根到底,也就十年前的一桩惨事。”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这村子不大,以前百来口人,都喝同一口老井的水。村东头有个寡妇,长得俊,但命苦,男人死得早,没依没靠的。这村里啊,尤其是那几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看她孤零零一个人,就起了歹心……” 老乞丐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厌恶。 “基本上是轮流着,每天晚上都会摸到寡妇家里去欺负人家。村里其他人呢,要么装不知道,要么嫌她‘不检点’,风言风语,没一个肯帮她说句话的。” “直到有一次,其中一个流氓的媳妇儿,察觉到了自己男人的不对劲,偷偷跟着,就把那寡妇堵屋里了。当时具体咋回事说不清了,只知道情急之下,推搡之间,那寡妇失手……也可能是被逼急了,用剪刀把那个悍妇给捅死了。” 我听得屏住了呼吸,嘴里的面包都忘了咽下去。 “出了人命,寡妇吓坏了,当天晚上就偷偷跑了,不知所踪。可这事儿,并没完。” 老乞丐的眼神变得深邃。 “从那以后,这村子就开始怪事不断。今天这家男人莫名其妙淹死在水缸里,明天那户女人发现吊死在房梁上,基本上每周都有人惨死,死状都挺蹊跷。” “后来,有小孩去那口老井打水,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回来,哭喊着说在井水里……看到那个寡妇的头漂着,瞪着眼睛对他笑!” 老乞丐说到这儿的时候,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同时我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逐渐消失的那两个脚印。 “村里人就传言,那寡妇根本没跑远,是投井自杀了!她这是化成厉鬼,回来报复整个村子了!” 老乞丐吐了口唾沫。 “不到半年,当年欺负过她的那些流氓、还有那些嚼舌根最厉害的,一个个都死绝了。剩下的吓破了胆,花钱请了不少和尚道士来看。” “来的高人,说法都差不多。” 老乞丐指了指周围的山势,。 “这村子的风水本就属阴,藏风纳水是不错,但也容易聚阴纳秽。那口井,更是处在阴眼上。寡妇的死,尤其是她带着滔天怨气投井,就像一把火星子丢进了炸药桶,把她积攒的怨气和井里、地脉里的阴气全给引爆了!这地方已经成了绝地,活人没法待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搬,整个村子都得搬空!” 他摊摊手,环视着断壁残垣。 “所以你也看到了,村子里能跑的全都拖家带口跑了,不到一年,这里就彻底成了无人敢进的鬼村。那些没跑掉的……或者不愿意跑的……就成了这里的‘常住客’咯。” 老乞丐的话音落下,我嘴里一边咀嚼着那块面包,一边说道。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把我一个人扔那儿啊!万一……万一我没撑住呢?” 老乞丐斜睨了我一眼,忽然嘿嘿一笑,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跟我来。” 我被他拽得一个趔趄,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走出院子,拐进了紧邻着的另一个更破败的院落。 这院子比我们待的那间更荒凉,房屋塌了半边。 但就在那断墙根下,赫然放着一个熟悉的、打满补丁的脏兮兮的帆布包。 这正是老乞丐从不离身的那个破包! 包旁边的地面明显被清理过一小块,铺着点干草,旁边还扔着几个空酒瓶和一堆鸡骨头。 “喏,老子昨晚就在这儿,一晚上没合眼,听着你那边的动静呢。真要是有什么玩意儿不开眼敢闯进去,我还能真看着你被叼了去?” 我愣住了,看着那个包和地上的痕迹,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小子,嚎得是挺惨,不过最后那手静功,倒是有点样子了。” 老乞丐掏掏耳朵,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赞许。 “慌成那样还能把自己按回去入定,算是没白教。这一晚上折腾,顶得上你自个儿闭门造车练一个月。” 我心里那点怨气这下彻底烟消云散了,原来这老家伙,心里还是有数的。 “那……那您让我来这儿,就为了练这个?” 我迟疑着问道。 “练胆儿是其一!” 老乞丐脸色一正,浑浊的眼睛里透出几分精光。 “其二,也该教你点真东西了,之前让你打坐炼炁,是筑基是让你小子能稳住神儿,别一见真章就屁滚尿流。”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干咱们这行,跟那些脏东西打交道,胆气是第一位的!方法再牛逼,符画得再标准,咒背得再溜,你心里一慌,炁就散了神就乱了,屁用没有!只有胆子够壮,心神稳得住,你手里的家什、你学的法子,才能派上用场!否则,就是给鬼送菜!” 他指着我的心口。 “昨晚,你算是初步过了‘吓破胆’这一关。虽然怂样毕露,但最后好歹是靠自己扛过来了,这就行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感觉那里似乎真的多了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那……您要教我什么?” 我好奇又期待地问。 老乞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从他那破包里摸索起来。 “急什么?先把肚子填饱!吃饱了才有力气学挨……哦不,学驱鬼!” 第八十一章 洗浴中心 胡乱把面包和方便面塞进肚子,又灌了几口老乞丐递过来的凉水,我总算感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但精神上的疲惫依旧沉重。 我满心以为接下来该是去什么神秘的法器铺子或者僻静之地传授秘法。 却见老乞丐把破包往肩上一甩,大手一挥。 “走,小子,带你置办行头去!” 行头?我精神一振。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电影里道士们穿的八卦道袍,手持的桃木剑,腰挂的罗盘等一系列标准装备。 虽然觉得有点夸张,但想来干这行,总得有些专业的家伙事吧? 跟着老乞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荒废的田村,来到大路边。 好不容易拦了辆路过的农用三轮车,颠簸了快两个小时才进了城。 城市的喧嚣和人气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昨晚的经历更像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然而,老乞丐领着我穿街过巷,最后停下的地方,却让我彻底傻了眼。 那是一个门脸装修得金碧辉煌,霓虹灯即使在白天也闪烁不休的地方。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旗袍、身材高挑的迎宾小姐,玻璃门上赫然几个大字——“碧涛阁洗浴中心”! 我目瞪口呆,以为自己眼花了,结结巴巴地问。 “老……老爷子,咱……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不是要买行头吗?” “没错儿!就是这儿!” 老乞丐嘿嘿一笑,显得轻车熟路,背着手就往里走。 门口迎宾的小姐显然认识他,非但没有阻拦,反而掩着嘴轻笑。 “呦,您可有日子没来啦,这位小兄弟是……?” “我新收的傻徒弟,带他来见见世面!” 老乞丐大手一挥,颇为豪气地说,然后熟稔地到前台要了两个手牌,扔给我一个。 我捏着手牌,有些迷茫的站在弥漫着沐浴露和香薰味道的大堂里。 看着周围来往的、只穿着浴袍的男男女女,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画风转变太快,我实在跟不上! 晕晕乎乎地被老乞丐推进男宾部,脱衣、冲淋、泡进巨大的热水池里。 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体,确实驱散了不少疲惫和寒意,但我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大。 泡在池子里,看着对面眯着眼,一脸享受的老乞丐,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老爷子,咱来这儿……到底干嘛啊?这跟驱鬼行头有什么关系?” 老乞丐眼睛都没睁,慢悠悠地说。 “急啥?身上的泥垢都没搓干净,一身晦气阴渣,穿啥好行头都白搭!先洗洗,里里外外都洗干净喽!” 这理由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但又总觉得哪儿不对。 泡得差不多了,老乞丐领着我上了休息大厅。 柔软的沙发昏暗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慵懒又暧昧的气息。 我刚坐下,还没看清周围环境,就见一个穿着西装经理模样的人笑着走过来。 “老规矩?” “嗯,老规矩。” 老乞丐点点头,然后指了指我。 “给他也安排一个?” 经理看向我,我虽然没经历过,但也隐约猜到所谓的“安排”是什么意思。 脸腾一下就红了,连忙摆手。 “不不不!我不要!我……我就在这儿等着就行!” 老乞丐嗤笑一声。 “怂瓜蛋子!行,那你自个儿在这儿眯会儿,老头子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就跟着经理,熟门熟路地走向里面那条灯光更加昏暗的走廊。 我独自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听着耳边隐约传来的娇笑声和某种不可描述的音乐,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说好的传授驱鬼秘法呢?说好的置办行头呢?这老不修居然带我来这种地方?他所谓的“行头”难道是指按摩精油吗? 一种被戏弄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怀着一肚子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休息室柔软却令人不安的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等了下去。 昨天一宿没睡觉,我实在是太困了,没过多长时间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人在极度困顿的时候是不会做梦的,我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总之当我醒来的时候,就看着老乞丐春光满面的坐在旁边抠脚。 脸上依旧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醒啦?小子睡得跟死猪似的。” 他嘿嘿一笑,调侃道。 “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人间烟火气,最是慰人心呐……以后常来探索探索?”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脑子还有点发懵。 看着他这副“饱餐一顿”的德行,嘟囔道。 “探索什么啊……咱们不是来办正事的吗?” “这就是正事的一部分!走啦走啦,下一站!” 老乞丐一拍大腿,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说来也怪,洗完澡又睡了一觉,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提了起来。 虽然还是那副尊容,但之前那种仿佛刻在骨子里的疲惫和暮气消散了不少。 他领着我去更衣室穿衣服。 在更衣室明亮的灯光下,我这才注意到,老乞丐的身材其实保持得相当不错。 皮肤虽然有些松弛,但骨架匀称一身腱子肉的轮廓清晰可见线条流畅,丝毫没有老年人的干瘪感。 要不是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和乱糟糟的头发,单看这身子板,说是个经常锻炼的壮年男人都有人信。 洗干净了好好捯饬一下,绝对不亚于那些男模。 但这念头在他套上那件油光发亮、打满补丁的破外套。 重新系上那条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裤腰带,再把乱发往脑后一捋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魔法消失,那个熟悉的老乞丐又回来了。 刚才那点“男模”错觉,简直是对男模这个行业的侮辱。 穿戴整齐,走出碧涛阁,外面天色已经有些偏西。 我满心以为接下来总该去点“正经”地方了,结果老乞丐背着手,在城里七拐八绕。 最后停下的地方,再次让我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那是一家店面很小的铺子,门脸古旧,橱窗里摆着的不是商品,而是几个色彩鲜艳,栩栩如生的纸人。 门口挂着些纸扎的金元宝、摇钱树,一块旧牌子上写着两个大字——“李记纸扎”。 这……这地方跟驱鬼行头有半毛钱关系? 难道要给我烧个纸铠甲穿吗? 老乞丐却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掀开门口挂着的塑料帘子就钻了进去。 店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浆糊和纸张的味道。 一个戴着老花镜、干瘦得像根柴火的老头正坐在柜台后糊纸房子,看见老乞丐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 第八十二章 全身装备 “来了?” “嗯,老规矩,分量足点。” 老乞丐点点头。 那李老头也没多话,放下手里的活,颤巍巍地起身,从后面架子上取下来几大捆黄表纸和印着铜钱图案的纸钱。 又拿了厚厚几沓花花绿绿的“冥都银行”钞票。 最后,他犹豫了一下,从柜台最底下抽出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纸衣服。 一套是蓝色的男式对襟褂子,一套是红色的女式盘扣上衣,做工明显比旁边那些批量生产的精细不少。 “最近纸涨价的厉害,你……” “少来这套,哪回亏着你了?” 老乞丐笑骂一句,从怀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递过去。 钱货两清,老乞丐把那一大堆香烛纸钱和两套纸衣塞进他那个巨大的破包里,鼓鼓囊囊的。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的问号已经堆成了山,但看老乞丐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只能憋着。 等我们从纸扎店出来,天色已经明显暗了下来,都快下午五点了。老乞丐摸摸肚子,说。 “忙活一天,肚里那点食儿早没了。吃饭吃饭!” 他带着我在街边找了个看起来油腻腻的小面馆,一人扒了一大碗牛肉面。 我吃得心事重重,他却唏哩呼噜吃得贼香。 吃完饭,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华灯初上,城市展现出另一种繁华。 但老乞丐看都没多看一眼,背起他那塞满了纸活儿的破包,领着我再次走向城郊。 “老爷子,咱……这是要回田村?” 我看着越来越荒凉的前路,心里有点发毛。 那地方的夜晚,我可是领教过了。 “不然呢?东西都备齐了,难不成去公园里烧给野鬼啊?正主在那儿等着呢。” 回到田村时,天色早已黑透估摸着得有晚上九点多了。 村口那棵老槐树在夜色里张牙舞爪,整个村子比白天更显阴森死寂。 夜风一吹,带来一股子土腥和若有若无的霉味,我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借着惨淡的月光,我看着老乞丐鼓鼓囊囊的包里露出的那两套纸衣一角,终于忍不住又问。 “师傅,这纸衣服……到底是给谁准备的?难不成要烧给井里那位?” 老乞丐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 夜色里他的表情看不太清,但语气却带着一种奇怪的意味。 “给谁?当然是给咱俩准备的。” “咱俩?这……这是死人穿的东西啊!” “废话,活人穿纸衣服,你嫌命长啊?” 老乞丐嗤笑一声,把包放下,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两套纸衣,抖搂开。 蓝色的男式和红色的女式在月光下白得刺眼,上面的印花显得格外诡异。 “那……那您说给咱俩准备……” 我看着他拿起那件蓝色的往自己身上比划,头皮都麻了。 “遮掩阳气,懂不懂?那口井里的主儿怨气太重,对活人的阳气最是敏感。咱们这么直愣愣地过去,就像黑夜里点了两盏大灯笼,纯属找死。这纸衣是给阴人穿的,自带一股阴气,烧成灰抹身上,能暂时盖住咱们的生人味儿,好歹能多几分稳妥。” 原来是这样! 我恍然大悟,心里那点膈应瞬间被保命的念头压了下去。 看着老乞丐手里那件蓝色的,我赶紧伸手去拿那件红色的。 “那这件是我的?快给我,赶紧抹上!” 一想到昨晚窗外的注视和井里的传说,我就觉得浑身发冷,恨不得立刻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谁知老乞丐一把将我伸过去的手打开,笑骂道。 “猴急什么?这玩意儿是这么直接往身上套的?你当是穿雨衣呢?” 他说着,把那件蓝色的纸衣也叠好,放在地上。 从兜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香烟,叼了一根在嘴上,又掏出那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 “得烧了才行。” 他啪嗒一声打着火,橘黄色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起来。 “烧了,化了灰,它的‘作用’才能出来,才能派上用场。”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火苗凑近那件蓝色的纸衣一角。 干燥的纸张极易燃烧,火苗迅速蔓延开来,很快就将整件纸衣吞没,腾起一股带着特殊气味的青烟。 老乞丐如法炮制,将我那件红色的纸衣也点燃烧尽。 两堆纸灰在夜风里打着旋儿,还闪烁着零星的红光。 老乞丐又从他那百宝囊似的破包里掏出半瓶廉价的高度白酒,拧开盖子,分别往两堆纸灰上浇了一些。 “嗤——” 一声轻响,残余的火星彻底熄灭,纸灰被酒液浸湿,变成两滩黑乎乎的东西。 散发出一股混合着纸灰、酒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味道。 “来吧,小子,别愣着了。” 老乞丐招呼我,自己率先抓起一把湿漉漉的纸灰,毫不犹豫地就往自己脸上和脖子上。 “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肉都得抹上,一点别漏!” 我看着他那张瞬间变得漆黑的脸,只觉的想笑。 但想到昨晚的经历,我把心一横,也蹲下身,抓起一把带着酒气的纸灰,咬着牙往自己脸上抹去。 那感觉极其怪异,纸灰粗糙腻人,混合着白酒的刺激感,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仿佛能渗进毛孔里。 我强忍着不适,仔细地把额头、脸颊、鼻子、耳朵、后颈……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涂抹均匀。 老乞丐一边给自己涂抹,一边看着我笨手笨脚的样子。 尤其是看到我把自己抹得满脸乌黑、只剩两个眼珠滴溜溜转的滑稽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好!这下对了!像那么回事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 “瞅瞅你自己,跟刚从煤堆里扒出来的非洲鸡似的!这下保证亲娘都认不出你来了,更别说那些靠阳气认人的东西了!” 我被他笑得有些窘迫,但摸了摸脸上厚厚的“伪装”,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了不少。 虽然方法诡异了点,但能保命就行。 “别光顾着乐了,抓紧干活。” 老乞丐止住笑,脸色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他从破包里又掏出两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桃木剑,剑身打磨得还算光滑,上面刻着一些模糊的符文。 他把其中一把递给我,入手很轻几乎没什么分量。 接着,他又抽出几张画着朱砂符文的黄纸符塞进我手里。 符纸边缘有些毛糙,上面的图案我认识,这不就是我一个月以来一直练习的引火符。 第八十三章 酒鬼 最后,他郑重其事地拿出一个样式非常古怪的手表,塞到我另一只手里。 那表壳是黄铜的,已经有些氧化发黑。 表盘上没有数字,只有八个用红色朱砂点出的圆圈,均匀地分布在表盘边缘。 而指针,只有一根,细长漆黑,像是用黑曜石打磨的,此刻正微微颤动着,指向其中一个红点。 “拿好了,小子,这东西紧要。” 老乞丐压低声音,指着那表说。 “从咱们踏进村子真正的地界开始,这根针就会动。它转完一圈,重新指回最开始这个红点儿的时候,不管事情办没办完,必须立刻掉头往外跑!一刻都不能耽搁!明白吗?” 我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手心里全是汗,紧紧攥住了那块冰冷的怪表,用力点头。 “明……明白!” “好,走吧。跟紧我,别乱看,也别乱搭话。” 老乞丐最后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纸灰,深吸一口气。 握着桃木剑,当先迈步走进了田村那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中。 我赶紧跟上,一手紧握轻飘飘的桃木剑,一手捏着符纸和那块诡异的表,心脏跳得像打鼓。 然而,刚走进村口不到十米,绕过那棵老槐树,眼前的景象就让我头皮一炸,猛地停下了脚步。 就在前方不远处的路边,两个模糊的人影正佝偻着背,站在一堵半塌的土墙边,似乎在低声交谈。 借着朦胧的月光,能看清那是两个穿着老旧深色棉袄的老太太。 一个头上包着块布巾,另一个挽着个小小的发髻。 她们的声音含混不清,像隔着水传来,嘀嘀咕咕,偶尔还发出两声干涩,像是咳嗽又像是轻笑的声音。 她们就那样站在那里,仿佛融入了这死寂村落的背景,但又如此突兀地存在着。 我吓得大气不敢出,下意识地就想往老乞丐身后躲。 老乞丐却似乎早有预料,脚步没停,只是极其低声地在我耳边快速说道。 “别怕,当没看见。这些都是当年没跑掉或者不愿跑的,困死在这儿了。困在了他们自个儿的‘日子’里,还在重复活着时候那点事呢。只要不主动招惹,它们一般不理人。” 我强迫自己扭过头,不敢再看,但眼角的余光还是扫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 其中一个老太太侧过脸,那脸颊干瘪得如同糊了一层蜡。 没有一丝活人应有的光泽,眼睛的位置是两个深陷的黑洞。 她手里似乎还挎着个破旧的篮子,里面装着几根干枯得像柴火棒的野菜。 老乞丐目不斜视,加快脚步从她们不远处走过。 我屏住呼吸,几乎是踮着脚尖,心惊胆战地跟上,生怕引起她们的注意。 直到走出老远,那股如芒在背的冰冷感才稍稍减弱。 我偷偷回头瞥了一眼,那两个老太太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几乎重新融入了黑暗里。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怪表,那根黑色的指针,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移动了一小段距离。 我盯着手中那块怪表的指针,跟着老乞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荒废的村路上往前走。 四周是倒塌的房屋、半人高的杂草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和风吹过破窗的呜咽声。 然而,走着走着,我忽然感觉周围的景象有些不对劲。 那种破败和荒凉感正在迅速褪去。 就像是有一层无形的薄膜被捅破了,眼前的视野微微扭曲了一下。 紧接着,原本倒塌的墙壁无声地立起,杂草缩回地底,破碎的窗户自动修补完好,甚至连脚下坑洼不平的土路都变得平整起来。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我们不再是行走在一个废墟里,而是站在了一个透着几分“生活气息”的小村庄中。 时间仿佛倒流回了十年前。 家家户户的大门都紧闭着,但几乎每一扇窗户里都透出昏黄摇曳的灯光。 不是电灯,更像是油灯或蜡烛的光晕。 更诡异的是,那些窗户后面,不时有模糊的人影闪过,甚至能听到极其微弱的说话声。 整个村子仿佛“活”了过来。 我惊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靠近老乞丐,声音发颤。 “师……师傅……这……” “噤声!” 老乞丐头也没回,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咱们现在已经进了真正的‘田村’了,或者说,是它怨气维持着的‘里子’。小心点,这里的‘住户’可比刚才路边那两个‘扎实’多了。” 我紧紧闭上嘴,连呼吸都放轻了,感觉手里的桃木剑轻得像根稻草,根本给不了我丝毫安全感。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一扇木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了。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一个身材矮壮的男人低着头从屋里晃悠着走出来。 他手里拎着个空酒瓶,脚步虚浮,身子摇摇晃晃,嘴里还嘟嘟囔囔地骂着什么。 一股浓烈的劣质白酒气味随风飘了过来,熏得我差点作呕。 看这架势,明显是喝多了,但还没喝够,这是出来打酒的。 老乞丐立刻放缓了脚步,示意我靠边,尽量缩在房屋投下的阴影里。 我们屏息凝神,看着那个醉醺醺的男人一步三晃地朝着我们这边走来。 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我们这两个“黑人”,耷拉着脑袋,嘴里含糊地咒骂着什么,眼看就要从我们面前经过。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死死咬着牙关,心里拼命祈祷他赶紧走过去,千万别抬头。 就在他与我们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大腿外侧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啊!” 是老乞丐,他毫无征兆地在我大腿软肉上狠狠掐了一把。 这一下太突然觉了,我完全没心理准备。 “啊嘶——!” 声音发出的瞬间,我就知道坏了! 那个原本摇摇晃晃、眼看就要走过去的醉汉男人,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低垂的头颅,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伴随着他的脖梗处发来咔咔的声音,那张灰白色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 正所谓不怕鬼哭,就怕鬼笑。 因为鬼哭的时候,他往往是有求于你,但是鬼在笑的时候可就说不准了。 第八十四章 老乞丐的身手 他脸上那抹僵硬而诡异的笑容不断扩大,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露出黑洞洞的口腔和几颗摇摇欲坠的黄黑色烂牙。 更令人头皮发炸的是。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上那件肮脏的棉袄缝隙里,竟然开始簌簌地往下掉着一些暗红色的血肉碎末和某种灰白色的碎渣。 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浮肿和灰败,有些地方甚至开始龟裂、剥落,如同放置太久开始腐败的蜡像。 他根本不是什么醉汉。 这是一个被怨气和阴邪完全侵蚀、几乎快要彻底“烂”掉的恶鬼! “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怪响,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死死锁定在我身上。 刚才我那一声痛呼,像是惊醒了他。 他不再摇晃,而是以一种与其臃肿身体不符的速度,猛地朝我扑了过来。 那股浓烈的酒臭味混合着尸体的腐臭,瞬间就钻进了我的鼻腔。 这股味道赢得我胃里一阵翻滚。 我被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死死攥着那柄轻飘飘的桃木剑,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那恶鬼即将扑到我面前的瞬间,老乞丐突然一声低喝,猛地一把将我狠狠推开! “退后!看好了!” 我踉跄着撞在身后的土墙上,震落一片灰尘。 只见老乞丐不退反进,身形一矮,如同灵猫般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恶鬼那带着污黑指甲的抓挠。 同时,他手中那柄看似平平无奇的桃木剑闪电般刺出。 没有光华万丈,没有符箓闪耀,就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一刺。 噗! 一声闷响,就像是用刀刺穿了煮熟的猪皮一样。 桃木剑精准地刺入了恶鬼的心口位置。 “嗷——!” 那恶鬼发出一声凄厉非人的惨嚎,被刺中的地方猛地冒起一股刺鼻的白烟,仿佛被烙铁烫伤。 它疯狂地挥舞着手臂,想要抓住桃木剑,但老乞丐手腕一抖,剑身灵活地抽出,带出一小片腐肉和更浓的黑气。 恶鬼吃痛,变得更加狂躁,再次嘶吼着扑上,双臂张开,带着一股要将人撕碎的蛮力。 老乞丐脚步灵动,在狭窄的巷道里辗转腾挪,手中的桃木剑或刺或点。 每一次与恶鬼身体的接触,都会发出一声沉闷的“噗嗤”声,并伴随白烟冒出和恶鬼痛苦的嚎叫。 那桃木剑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 他时而如游鱼般滑过恶鬼笨拙的攻击,反手一剑削在其关节处,时而如磐石般稳稳架住恶鬼砸下的手臂,震得它踉跄后退。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完全是在凭借高超的身手和对时机的精准把握与这恐怖的恶鬼周旋。 我看得眼花缭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没想到最基础的桃木剑运用到了极致,竟也如此厉害。 然而,那恶鬼似乎不知疼痛,身上的伤口虽然不断冒出白烟,但攻势却丝毫未减,反而因为狂怒而更加凶猛。 它一把抓向老乞丐的面门,另一只手则掏向心口! 老乞丐格开抓向面门的手,却被另一只手逼得后退一步,形势瞬间危急! 就在这时,老乞丐眼中精光一闪,似乎失去了耐心。 “孽障!休得猖狂!” 他猛地后撤一步,左手不知何时已经夹住了一张黄符纸。 他并未将符纸扔出,而是快速地将符纸往自己桃木剑的剑身上一抹。 嗤啦——! 符纸无火自燃,瞬间化作一团橘红色的火焰,将整个桃木剑的剑身都包裹了起来。 原本暗淡无光的桃木剑,此刻仿佛变成了一柄燃烧着烈焰的神兵。 老乞丐持剑的手臂肌肉贲张,大喝一声,迎着再次扑来的恶鬼,猛地一剑横斩而出。 燃烧的桃木剑毫无阻碍地划过恶鬼的腰腹。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那恶鬼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 身体从中剑处开始,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纸张,迅速变得焦黑、碳化。 随后化作漫天飞舞的、带着火星的黑色灰烬,簌簌落下。 仅仅几秒钟,刚才还凶悍无比的恶鬼,就在这燃烧的桃木剑下,彻底烟消云散。 只在地上留下一小撮人形的焦黑痕迹和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燃烧的火焰也随之熄灭,桃木剑恢复了原状,只是剑身似乎更加光亮了一些。 老乞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收剑而立,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我,淡淡地道。 “看明白了?桃木辟邪,是其本性。但若要诛邪,还需法力催逼,或以符箓加持,引真阳之火,方能克尽阴祟。基础不牢,给你再好的符也是白搭。” 我赶紧点点头。 “基础不牢……符箓加持……” 我喃喃自语,手心因为紧攥着那柄轻飘飘的桃木剑而满是冷汗。 就在此时,一阵推门的声音再次响起。 “吱呀——”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望向声音来源,正是刚才那醉鬼走出来的那扇破旧木门。 一个身影缓缓从门内的黑暗中浮现。 那是一个穿着碎花布衫的女人,头发干枯如乱草。 面色是一种溺死者的惨白浮肿,双眼没有眼白,只剩下两个空洞洞的黑窟窿,正直勾勾地“望”着我们这个方向。 她的嘴唇微微嗫嚅着,发出极其微弱、却又能清晰钻入人耳膜的呜咽声。 “当家的……酒……买到了吗……怎么……还不回来……” 她的声音飘忽不定,带着浓浓的怨念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寻觅意味。 她和刚才那个恶鬼,是从同一个门里出来的,她难道是来找那个“醉鬼”的老婆? 我吓得寒毛倒竖,下意识地就往老乞丐身后缩去。 老乞丐眉头紧锁,但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似乎早已料到。 他侧过头,用下巴朝那女鬼的方向努了努嘴,声音压得极低。 “小子,这个交给你了。” “什……什么?我?” 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舌头像打了结。 “师傅我……我什么都不会啊!刚才那一下我都没看清!我……” 让我去对付这个看起来同样恐怖的女鬼,开什么玩笑,我现在连桃木剑都差点拿不稳。 老乞丐啧了一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慌什么!忘了老子给你的东西了?让你绘制引火符‘引火符’,就是现在用的!” 第八十五章 斗女鬼 他语速极快,几乎是在那女鬼摇摇晃晃开始向我们飘来的同时,快速低诵了一段咒文。 “听着!符胆为引,心念为柴,阳气为火!再教你一遍咒语:阳明之精,神威藏心,敕燃真火,焚灭阴灵!急急如律令!” “集中精神!念咒的同时把符打出去!用你的意念想着点燃它!” 老乞丐的呵斥在耳边炸响。 可我整个人都被那女鬼诡异恐怖的姿态和扑面而来的阴冷气息冻住了,感觉手脚冰凉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东西越来越近。 咒文在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手指颤抖着,却怎么也完成不了掏符、念咒、激发这一系列动作。 “废物!吓傻了吗?” 老乞丐骂了一句,突然毫无预兆地抬脚,狠狠踹在我的屁股上。 我“哎哟”一声,完全没料到这一下,身体失去平衡,猛地向前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这一下动静不小,瞬间吸引了那女鬼全部的“注意”。 她那空洞的眼窝猛地转向我,呜咽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发生了我这辈子见过最惊悚的画面之一。 她的身体猛地向后对折,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掰断。 脖颈发出“咔嚓”的脆响,脑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倒仰过来,惨白的脸朝上,黑洞洞的眼窝“盯”着我。 同时,她的四肢关节也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手脚并用,猛地趴伏到了地上。 长长的暗紫色舌头从她咧开的嘴里耷拉出来,拖在肮脏的地面上。 下一刻,她就像一只巨大的畸形蜘蛛,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四肢划动,朝着我疾爬过来。 那拖在地上的舌头刮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瘆人声响! 我魂飞魄散,尖叫卡在喉咙里。 眼看那恐怖的身影就要扑到面前,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恐惧。 我手忙脚乱地双手握紧那柄轻飘飘的桃木剑,胡乱地向前刺去,试图阻挡她。 女鬼似乎对桃木剑有些忌惮,爬行的轨迹一变。 那条恶心的长舌如同鞭子般猛地抽出,不是攻向桃木剑,而是缠向我的手腕和手臂。 黏滑冰冷又充满韧性的触感瞬间包裹住我的小臂,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传来,想要夺走我的剑。 我死命攥着剑柄,整个人被拉得东倒西歪。 桃木剑与那诡异的舌头接触的地方,发出“滋滋”的轻微灼烧声,冒出丝丝白烟。 女鬼也发出痛苦的嘶嘶声,但她就是不松开。 我双手都被那力大无穷的舌头缠住,根本无法松手去掏口袋里的符箓。 “师傅救命!帮帮我!” 我惊恐地大叫,拼命扭头想向老乞丐求救。 可这一看,我我却发现自己身后的墙角竟然空空如也。 老乞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消失了。 这条阴暗死寂的巷道里,只剩下我和这个正在疯狂攻击我的蜘蛛女鬼。 最后的依靠没了,巨大的绝望和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我从头凉到脚。 就在我因这发现而分神的刹那,那条一直与我角力的舌头猛地一滑。 如同毒蛇出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行撬开我因惊骇而微张的嘴巴,猛地钻了进去。 “呕——!” 我顿时一阵剧烈的干呕,但那东西冰冷滑腻,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臭味道,已经突破了喉咙,还在疯狂地向里钻探。 它仿佛有生命般扭动着,想要贯穿我的食道,钻进我的体内。 窒息和强烈的恶心感还有无法言喻的恐怖瞬间攫住了我,我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要被这东西钻透了。 一瞬间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清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逼到绝境的我,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了一股狠劲和力气。 我双手虽然被缠住,但手腕还能动。 我死死盯着那近在咫尺的恐怖鬼脸,尤其是那不断吐出舌头的下巴。 “呃啊啊啊!” 我发出含混不清的怒吼。 双手拼命攥紧桃木剑,用尽全身的力气,不再去格挡,而是猛地向前一捅! 噗嗤! 一种既有韧性又软烂的触感从剑尖传来,伴随着类似撕裂厚皮革的闷响。 阻力比想象中小,桃木剑竟然异常顺利地捅进了女鬼倒仰着的下巴,直接贯穿了她的头颅! “呀!” 女鬼发出了比之前凄厉十倍的尖啸,贯穿头颅的伤害显然极大。 那钻入我喉咙的舌头如同触电般猛地收缩回去,带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和干呕。 剧痛让女鬼疯狂地甩动着头颅,试图摆脱桃木剑,缠绕我手臂的舌头也瞬间松开了。 我趁机猛地抽回桃木剑,带出一股浓稠的黑气。 成功伤到她之后,我心里突然产生了抑郁中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勇气。 我能伤她,桃木剑有用! 看着痛苦扭曲的女鬼,我脑海里突然想起老乞丐刚才的一举一动。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将桃木剑交到左手单手持握。 剑尖颤巍巍地指向仍在挣扎的女鬼,右手则飞快地伸向口袋,去掏那张救命的引火符。 右手因为紧张和先前被舌头缠绕的麻木,动作极其笨拙。 我胡乱地在口袋里掏着,指尖好不容易触碰到那叠粗糙的符纸边缘。 心中一喜,正要捏住一张抽出来。 可就在这时,那女鬼从头颅被贯穿的剧痛中稍稍缓过神来。 她那双空洞的黑眼窝再次“锁定”了我,里面翻滚着更加浓烈的怨毒和疯狂。 她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那条刚刚缩回去的长舌再次如同出洞的毒蛇。 但这次的目标不再是嘴巴,而是猛地缠向我的腰腹。 我注意力全在掏符上,根本来不及反应,顿觉腰间一紧,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传来。 “啊!” 我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被那舌头拽得向前扑倒。 这一下的冲击,让我那本来就不稳的手猛地一抖。 哗啦! 那一小叠黄色的纸符,从我颤抖的手指间彻底滑脱,铺散在我身前,同时我手里的桃木剑也脱手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凉了半截。 完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那女鬼已经趁机猛地扑了上来。 长长的舌头如同绳索般迅速在我上身缠绕了好几圈,死死勒紧,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而她匍匐在地的四肢也同时用力,猛地扒在了我的身上。 第八十六章 反杀 冰冷僵硬却又力大无穷的肢体如同铁箍般锁住我。 她整个“人”就像一只巨大的、正在捕食猎物的蜘蛛,紧紧地缠绕、贴合在我背上。 “咯咯咯……咯咯咯……” 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从她扭曲的嘴里发出,混合着浓郁的腐臭气息,喷在我的后颈上。 紧接着,一股巨大挤压力量从四面八方传来。 缠紧的舌头、箍住四肢的鬼手鬼脚、以及她压在我身上的整个躯干同时发力。 “呃啊!”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感觉就像被扔进了工业液压机里,胸腔被疯狂压缩。 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齐齐断裂。 肺部被挤压得无法吸入一丝空气,眼前开始阵阵发黑。 脊椎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似乎随时都会崩断。 我拼命挣扎,但双手被她的肢体和缠绕的舌头限制住,根本无法发力。 单凭肉体的力量,我根本无法与这怨灵的恐怖蛮力抗衡。 意识因为缺氧开始模糊,死亡的阴影再次浓重地笼罩下来。 比刚才舌头钻入喉咙时更加真切、更加绝望。 难道……就要这样被活活挤死在这里了吗? 地上的符纸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就在这最后的关头,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本能和不甘就此消亡的狠劲突然爆发。 一股莫名的力量从脚底升起。 “呃啊啊啊——!” 我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被束缚的双腿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蹬踹地面。 我这次不是向后挣扎,而是借助那女鬼缠绕在我身上的力道,连同她一起,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向侧前方。 朝着散落着符纸和桃木剑的地面撞去。 砰! 我们两个重重地砸倒在地,尘土飞扬! 这一下撞击极其猛烈,我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但效果也是显著的。 压在我背上的女鬼发出一声尖锐痛苦的嘶鸣。 因为在她身下,正好压着那柄掉落的桃木剑。 桃木剑至阳辟邪的属性与她的阴邪之体剧烈冲突。 “滋滋滋!”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冰块,一阵剧烈的白烟猛地从她接触剑身的部位爆开。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难以形容的、焦臭混合着腐朽的恶心气味。 “呀!” 女鬼遭受重创,缠绕我的力量和肢体瞬间松动了许多。 我趁机猛地一挣,终于从她那可怕的拥抱中挣脱出来。 连滚带爬地扑向一旁,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感觉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没有一处不疼。 那女鬼也痛苦地翻滚着,她背上被桃木剑烫出了一大片焦黑的痕迹。 黑气不断从中逸散出来,让她的身影都变得淡薄了一些,显然受了重创。 机会! 我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知道决不能给她喘息的机会。 我强忍着剧痛,手脚并用地扑到那散落的符纸旁。 一把抓起最上面那张引火符。 同时,我的另一只手也抄起了那柄救了我一命的桃木剑。 生死关头,我的大脑反而进入了一种异常的冷静和专注状态。 老乞丐教给我那拗口的咒语、运转炁感的方法,如同刻印般清晰浮现。 我左手持桃木剑指向那正挣扎着试图爬起的女鬼,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引火符。 按照记忆中老乞丐的动作,将符纸飞快地往桃木剑刃上一擦。 同时,我集中起全部的精神意念,引导着丹田那丝微弱却顽强的热流涌向手臂,灌注到符纸和剑身之中。 “阳明之精,神威藏心,敕燃真火,焚灭阴灵!急急如律令!” 嗤啦——! 符纸与剑身摩擦的瞬间,猛地爆起一团炽烈火焰,瞬间将桃木剑的前半段包裹。 成功了,第一次成功引燃了符剑! 虽然之前就已经使用过引火符,但是把纸符和桃木剑放在一起使用还是头一次。 剑身上的火焰跳跃着,散发出一种纯阳炽热的气息,将周围的阴冷都驱散了不少。 那女鬼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啸,竟不再攻击,而是四肢并用,想要向后退缩逃离。 “想跑?”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双手握住这柄燃烧着火焰的桃木剑,朝着那仓皇后退的女鬼猛地突刺过去。 这一剑,凝聚了我所有的情绪和求生的意志,只听得“噗嗤”一声。 燃烧的剑尖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女鬼的眉心。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女鬼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 她那张扭曲恐怖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的不是怨毒,而是极致的惊愕与一丝解脱。 下一刻,无穷无尽的纯阳之火从她眉心被刺入的地方爆发开来,如同点燃了一个人形的汽油桶。 轰! 炽烈的火焰瞬间将她全身吞没! “啊!” 她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到极致惨嚎,在黑红色的火焰中疯狂地扭动和挣扎,但身体如同蜡像般迅速融化。 仅仅十几秒钟,那恐怖的身影就在我面前彻底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黑色灰烬,簌簌落下。 火焰随之熄灭。 巷道里再次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我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 空气中弥漫的焦臭。 我脱力地松开手,燃烧殆尽的桃木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我双腿一软,瘫坐在地,看着地上那一小撮人形的灰烬,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湿透了,不住地颤抖。 我……我做到了…… 靠我自己……干掉了一个…… 就在这时,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巷道口传来。 “啧,还行,没笨到家,总算自己爬出来了。” 我猛地抬头,只见老乞丐不知何时又出现了。 正倚靠在拐角的土墙边,优哉游哉地抽着旱烟,那副模样仿佛刚才只是去散了会儿步,完全没离开过。 一股难以抑制的委屈和后怕瞬间涌上心头,我忍不住带着哭腔抱怨道。 “师傅,您刚才去哪儿了?我差点……差点就被那东西挤死了您怎么才出来!” 老乞丐吐了个烟圈,浑浊的眼睛瞥了我一眼,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慢条斯理地踱步过来,目光在地上的灰烬和散落的符纸间扫过。 最后,他的视线停在了我刚才拼命挣扎的地方。 那里尘土凌乱,但在月光的照射下,有一点微弱的金属反光。 他弯下腰,粗糙的手指从尘土中拈起了一枚铜钱。 第八十七章 巨大的怪物 那是一枚古老的乾隆通宝,和他编成铜钱剑的那些一模一样,上面还沾着一点新鲜的泥土。 “要不是这枚‘压命钱’替你挡了一下,分散了那玩意儿的煞气,就凭你刚才那几下王八蹬腿,能挣脱得开?” 老乞丐用指尖弹了弹那枚铜钱,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将其揣回了兜里。 我愣住了,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又回想刚才那千钧一发的瞬间,那股莫名爆发的力量。 我猛地反应过来,老乞丐根本就没走远。他一直都在。 他在用他的方式,在最危急的关头给了我一丝喘息的机会,逼着我自己爆发。 他从来都没打算真的让我送死,所谓的“历练”,始终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如果刚才我真的无法应对,他绝对会出手。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中的埋怨瞬间消散。 老乞丐没再多说,伸手将我搀扶起来。 我浑身酸软,几乎站不稳,靠着他才没摔倒。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一直紧攥在另一只手里的那块古怪手表。 表盘上,那根黑曜石指针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无声地移动了将近一半的距离,指向了第四个红点。 时间过去大半了! 我心里一紧,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师傅……我们刚才弄出这么大动静……又是惨叫又是火的……这村子里的其他……其他‘住户’……会不会……” 老乞丐闻言嗤笑一声,用烟袋锅子指了指我们所在的这条巷道深处,以及两侧那些隐约透出灯光的房屋。 “你以为它们是聋子瞎子?早就醒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借着朦胧的月光和那些窗户里透出的微弱灯火仔细看去。 这一看,顿时让我头皮发麻。 只见几乎每一扇窗户后面,不知何时都多了一个或数个模糊的人影轮廓。 它们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窗后,正无声地“注视”着巷道里发生的一切,注视着我和老乞丐。 那些窗户里的灯光将它们的身影拉得扭曲变形,看不清细节。 整个村子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但不是充满生机的活,而是被无数隐藏在暗处的“目光”所填满。 我们刚才的打斗,就像是在一个装满沉睡毒蛇的笼子里闹出了动静,现在所有的毒蛇都醒了。 “那……那它们……” 老乞丐深吸了一口烟,把烟屁股扔在脚下踩面之后,用一个极其淡定的语气冲我说道。 “还愣着干嘛……跑啊!” 他话音未落,便猛地蹿了出去,速度之快完全不像个老人家。 我哪里还敢犹豫,求生本能催促下也顾不上浑身酸痛,咬紧牙关玩命跟上。 几乎在我们启动的同一瞬间。 吱呀!吱呀!吱呀! 巷道两侧那些原本紧闭的门窗,如同接到了统一的号令,猛地被从里面撞开! 无数模糊扭曲的身影,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一个个黑暗的门口和窗口里汹涌而出。 它们形态各异,有穿着寿衣的老人,有面色青紫的孩童,有缺胳膊少腿的壮年。 但无一例外,它们眼中都闪烁着怨毒和一种被惊扰后的疯狂。 “跟紧我!别回头!” 老乞丐头也不回地暴喝一声! 他手中的桃木剑再次绽放出微弱却坚定的金光,不再是之前戏耍般的点拨,而是化作了真正的杀戮利器。 面对前方堵路的鬼影,他身形如鬼魅般穿梭,桃木剑或刺或劈,精准无比地点在那些怨灵的核心之处。 每一次剑光闪过,都有一只扑到近前的怨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黯淡、溃散成黑烟,暂时失去威胁。 老乞丐就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硬生生在汹涌的鬼潮中劈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我紧跟在他身后,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两侧和身后是无数挥舞的鬼爪和阴风几乎要刮破我的皮肤。 我死死盯着老乞丐的背影,拼尽全身力气奔跑,生怕慢一步就被这恐怖的洪流吞没。 老乞丐的效率极高,挡路的怨灵几乎无法阻碍我们片刻。 我们向着村口的方向快速突进。 然而,那些被老乞丐击溃却并未完全消散的怨灵并未就此沉寂。 它们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开始相互吸引融合, 最初只是几缕黑气缠绕在一起,但很快,就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的溃散怨气加入其中。 在我们身后,一个无比恐怖的怪物正在快速的形成。 那是一个不断膨胀、蠕动的巨大肉球,直径迅速超过了三米,而且还在扩大。 它的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扭曲挣扎的人脸和肢体轮廓。 仿佛由无数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痛苦灵魂构成。 紧接着,在那恶心的肉球表面,猛地睁开了上百只眼睛。 那些眼睛大小不一,瞳孔的颜色也各不相同,有的怨毒,有的疯狂,有的空洞。 但所有的眼睛都死死地盯住了正在逃跑的我们。 同时,肉球上伸出了无数条手臂。 那些手臂同样来自不同的个体。 它们疯狂地挥舞,试图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 长度还在不断延伸,如同一个巨大而畸形的海葵。 这由无数怨灵强行融合而成的怪物,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怨气。 它蠕动着,所过之处连地面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墨色,但速度竟然丝毫不慢,紧紧追在我们身后! 它没有脚,而是依靠那无数挥舞的手臂扒拉着地面和两侧的墙壁,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刮擦声。 “师……师傅!后面!” 怪异的一幕,吓得我浑身冷汗直冒,声音都变了调。 老百忙之中回头瞥了一眼,脸色也是微微一变,骂了句。 “娘的,最烦这种打不过就合体的玩意儿!” 但他脚步丝毫未停,反而更快了几分! “别管它!快到了!” 村口那棵枯死的老槐树已经隐约在望。 然而,那融合怪物的速度极快。 一根由十几条手臂扭曲缠绕而成的“巨臂”猛地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鬼哭之声,朝着我们后方狠狠砸落下来。 我们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这一下的攻击,然而下一秒老乞丐却突然停了下来。 第八十八章 灰仙庙 我收势不及,差点一头撞在他背上。 “师傅?” 我惊骇不解,村口就在眼前,为什么停下? 然而下一秒,我就明白了老乞丐停下的原因。 眼前所见到的景色,再次刷新了我的认知。 只见村口那棵枯死的老槐树上,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垂下了十数根如同拉丝沥胶般的布条。 那些布条仿佛拥有生命般缓缓蠕动,每一根布条的末端,都紧紧地系着一个晃晃悠悠、随风摇摆的吊死鬼。 它们穿着破旧的衣服,脸色青紫肿胀,眼球暴突,暗紫色的舌头无力地耷拉在外面,几乎垂到胸口。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们所有的眼睛。 那些充满死寂和怨毒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住了我们。 而那棵巨大的老槐树本身虽然静止不动,但这些吊死鬼却开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围绕着槐树粗壮的树干,无声地旋转起来。 就像一座寂静无声的旋转木马,透着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怪诞,它们牢牢封锁住了通往村外的唯一路径。 前有吊死鬼拦路,后有融合肉球追杀。 我们被彻底堵死在了村口! “妈的,连看门的都出来了!” 老乞丐低声咒骂一句,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一扯我的胳膊。 力量大得惊人,几乎是拖拽着我,放弃了直冲村口的企图,而是猛地拐向旁边一栋已经塌了半边、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烂房子。 “这边!” 我们一头撞开腐朽的篱笆,踩着满地碎砖烂瓦,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过那片废墟。 就在我们跨过那栋烂房子残存的地基门槛的瞬间 嗡! 我感觉自己像是穿过了一层冰冷粘稠的水膜,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扭曲和闪烁。 就像是信号极差的老旧电视机屏幕,画面在两种不同的现实间疯狂跳切。 一帧是破败倒塌,长满荒草的废墟。 下一帧又变成了墙壁完好、窗棂整齐、甚至隐约有生活气息的“正常”村落景象。 这种高速但毫无规律的现实切换,让我的大脑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溃重组。 “别分心!跟紧!” 老乞丐的吼声在一片混乱的噪音和景象闪烁中传来。 他死死抓着我的胳膊,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拖着我在这片时空极不稳定的区域里发足狂奔。 身后的追赶声,是那肉球无数手臂刮擦地面的恐怖声响和无数怨灵的哀嚎。 似乎被这混乱的空间暂时干扰,变得时远时近,但并未消失,显然那怪物也在强行突破这片区域。 不知道跑了多久,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崩溃的时候,老乞丐猛地拉着我冲向路边一个几乎被杂草完全淹没的土坯房子。 这房子看起来比其他的更加破败,墙塌了大半,只剩一个低矮的门洞和一小部分屋顶。 老乞丐毫不犹豫地拖着我钻了进去。 可就在我们跨过那低矮门洞的瞬间,周围那令人疯狂的景象闪烁和空间扭曲感,骤然停止了。 一种带着淡淡檀香味的宁静笼罩了我们。 我惊魂未定地大口喘着气,抬头打量四周。 我们正站在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里。地面铺着青砖,虽然陈旧却还算完整。 正对着门洞的墙壁前,有一个用石头垒砌的、极其简陋的小小神龛。 神龛里没有神像,只放着一个模糊的、看不清面目的石头牌位,前面还有一个积满香灰的小小香炉。 刚才闻到的淡淡檀香味,似乎就是从这香炉里散发出来的。 而这时,周围最后一丝景象闪烁也平息下来。 我透过倒塌的墙壁看向外面,看到的不再是那个“正常”的田村。 而是它此刻真实的样子,一片死寂、破败的废墟。 但诡异的是,那些追赶我们的怨灵和那个恐怖的融合肉球,却只是在外面徘徊嘶吼。 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阻挡着它们,不敢靠近这间破败的小庙。 “这是……?” 老乞丐喘匀了气,看着那简陋的神龛,眼神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敬畏。 “这是田村过去祭‘灰仙’的小龛,也是这村子被怨气吞没后,最后一点没被污染的地灵安身之所。”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袍,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早年我跟着师傅游历时和仙家打过交道,算是结了个善缘,留了点香火情。约定好了日后如果遇险,了借助仙家势力暂避一时。” 说完,他示意我跟着他一起。 只见他从那仿佛无所不有的破布袋里,竟然真摸出了三支保存完好的线香。 就着神龛前那积满香灰的小香炉里似乎从未彻底熄灭的余烬,将香点燃。 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一种宁神的特殊香气,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晚辈遭难,误入贵宝地惊扰仙家清静,乞请暂借一方之地庇身,感激不尽。” 老乞丐对着那模糊的石头牌位恭敬地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入香炉中。 他也示意我照做。 于是我学着他的样子,虽然心里还有些发毛,但也诚心诚意地跪拜下去,心中默念着感谢。 就在我拜完抬起头的一瞬间。 窸窸窣窣。 旁边的杂草丛轻微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只个头极大、毛色油光水滑的灰毛大耗子,竟然大摇大摆地从那残破的墙根阴影里钻了出来。 它一点也不怕人,绿豆大小的黑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先是瞥了一眼香炉里升起的青烟,似乎很享受地抽动了两下粉嫩的鼻子。 然后,它竟然就那样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 从我和老乞丐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慢悠悠地走了过去,仿佛我们是两尊无关紧要的木雕。 我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对老乞丐说。 “师……师傅……这耗子……不会就是灰仙本尊吧?这么大个头……” 老乞丐闻言,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也压低声音道。 “傻小子,想什么呢!真正的仙家,哪会这么轻易以真身示人?这顶多是受了点香火灵气开了些灵智的‘眷属’,帮着看看场子罢了。” 第八十九章 搜集情报 说着,他又从布袋里摸索起来,这次掏出几块看起来有些干硬的糕点碎屑和一小把生花生米。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吃食放在那只大灰耗子前方的地上,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客气。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那大灰耗子停下脚步,歪着脑袋看了看地上的食物,又抬头看了看老乞丐,竟然像人似的点了点头。 然后毫不客气地蹲坐下来,抱起一块糕点碎屑,“窸窸窣窣”地啃了起来,吃得那叫一个坦然自若。 老乞丐见它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像是放下心来,不再理会它。 自顾自地在神龛前找了块相对干净平整的青砖,盘腿坐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双手结印置于膝上,呼吸很快就变得悠长而平稳,周身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气流开始环绕。 “小子,别傻愣着。这地方阴魂不散,阴气浓得化不开,但对咱们来说,就像是把淬火的刀扔进了冰水里,虽是极寒,却能磨砺锋芒。抓紧时间打坐炼炁,效果比在外面强十倍不止。机不可失。” 我闻言不敢怠慢,也学着他的样子,在他旁边盘膝坐下。 努力摒弃杂念,尝试引导丹田那丝微弱的热流按照他教导的路径运转。 起初很是艰难,外界的死寂和方才逃命的惊险让我的心绪难以平静。 但渐渐地,随着呼吸调整我确实感觉到周围那冰冷沉寂的空气中,似乎有某种精纯却冰寒的能量可以被丝丝缕缕地引入体内。 那丝丹田热流在它的刺激下,竟然真的变得活跃和粗壮了一点点。 然而,就在我即将沉入那种物我两忘的定境边缘时,一种奇怪的感觉突兀地浮现。 我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我。 不是庙外那些怨毒疯狂的目光,也不是眼前啃食花生米的大灰耗子那机灵的小眼睛。 那是一双隐藏在更深处十分难以捉摸的红色眼睛。 我无法确切地感知它具体在哪个方向,它似乎无处不在,又似乎不存在于这个空间。 它只是“看着”,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在低头审视着努力工作的蚂蚁。 这种被窥视的感觉让我毛骨悚然,却又奇异地没有感受到任何直接的威胁。 它就在那里,不远不近,不声不响,只是看着。 我努力想忽略它,专注于行炁,但这感觉如同芒刺在背,让我始终无法彻底沉静下来。 我的意识就在这种“即将入定”和“被窥视的焦躁”之间反复拉扯,精神变得极其疲惫。 在这种极度的精神消耗和身体本就疲惫的双重作用下,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抵抗不住那潮水般涌来的困意。 打坐变成了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最终彻底被拉入了漆黑的梦乡。 在陷入沉睡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幅极其诡异的画面。 盘坐在我旁边的老乞丐,他的身体依旧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一动不动。 但另一个半透明的“老乞丐”,却缓缓地从他那具肉身的天灵盖中升腾而起。 这个光影构成的“老乞丐”表情肃穆,眼神锐利。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仍在打坐的肉身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直接穿过了破败的庙墙,消失在了外面的废墟之中。 我想大声呼喊,想问他要去哪里,但沉重的困意如同山峦般压垮了我最后一丝意识,眼前彻底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觉。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悠悠转醒。 脖子和肩膀因为别扭的睡姿而酸痛不已。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神龛前那三炷香早已燃尽,只剩下三根细细的竹签插在香灰里。 那只大灰耗子也不见了踪影,地上的供品被吃得干干净净。 我猛地扭头看向旁边。 老乞丐依旧盘坐在那里,姿势和我睡着前一模一样,仿佛从未移动过半分。 他呼吸平稳,脸色红润,甚至比之前还要精神一些。 他摊开的左掌上正放着一个小巧的牛皮封笔记本。 右手则拿着一支短小的铅笔头,正就着从破庙顶棚缝隙透下的微光,在本子上飞快地写写画画。 他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记录或者计算着什么。 我张了张嘴,想问刚才那灵魂出窍的一幕是梦还是真实,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老乞丐似乎察觉到我已经醒了,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醒了?醒了就活动活动,准备干活了。这地方的‘病根’,差不多摸清了。” 我揉了揉发僵的脖子,活动了一下几乎麻木的双腿,从地上爬起来。 虽然满心疑惑,尤其是关于那个似梦非梦的诡异景象。 但看老乞丐一副“正事要紧”的模样,我也只好先把问题咽回肚子里。 跟着老乞丐走出那间破败的灰仙小庙,外界的阳光照射下来,驱散了些许阴冷。 眼前的田村恢复了它最真实的模样。 只有地上那些打斗留下的焦黑痕迹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淡淡焦臭,证明着昨夜的真实与惨烈。 老乞丐从他那神奇的破布袋里掏出了一大把布条。 分别是红黑白三色,每种颜色的布条都有一小捆。 他把这些布条塞到我手里,自己则拿着那个写写画画的小本子。 一边对照着上面的简图和标记,一边如同老猎手巡视自己的猎场般,开始在废墟间穿梭。 “小子,别傻站着,跟上。”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我指地方,你绑布条。红色的拴高点、显眼点的地方;黑色的绑在墙根、拐角这种地方;白色的……随便找个不起眼的地方系上就行。” 我连忙跟上,一边按照他的指示操作,一边忍不住好奇问道。 “师傅,这些布条是干嘛用的?还有……咱们昨晚不是来逃命的吗?怎么又变成来摸情况了?” 老乞丐哼了一声,脚步不停,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在本子上又添了几笔。 “逃命?那只是顺带!主要目的就是来‘踩盘子’的!真以为老子闲得蛋疼,大晚上带你来这鬼地方观光呢?” 他指了指我手里的布条。 “看到没,红、黑、白。这代表这村子里‘住户’的成色。” 第九十章 鬼与煞 “红色,是‘厉鬼’。这种玩意儿怨气最深,煞气最重,凶得没边儿,见了活物就往死里弄,昨晚缠上你那蜘蛛娘们儿就算半个,后面那肉球也算。这种玩意儿最难缠,得重点标记。” “黑色,是‘恶鬼’。比厉鬼稍逊一筹,但也害人不浅,主动攻击性很强,数量往往最多。昨晚大部分冲出来的都是这路货色。” “白色,是‘怨鬼’。最怂,但也最可怜。就是心里有口怨气没散,被困在这儿了,一般你不主动招惹它,它也不大会主动害你,顶多吓唬吓唬人。路边那俩唠嗑的老太太就是这类。” 他顿了顿,总结道。 “所以外人统称‘恶鬼’,但其实里头门道多了去了。不把底细摸清楚,贸然动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恍然大悟,原来昨晚那九死一生的经历,竟然只是老乞丐计划中的“侦查行动”。 看着手中不同颜色的布条,再回想昨晚遇到的种种,顿时对这片鬼域的凶险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我们一路走走停停,老乞丐凭借那本小册子和难以理解的感知,精准地判断出哪些地方盘踞过何种等级的鬼物。 而我则像个学徒工一样,默默地在断墙、树杈、门框上系上不同颜色的“警示标志”。 阳光下的废墟依旧死寂。 但我知道,当夜幕再次降临,这些颜色各异的布条所标记的地方,将会再次成为生人勿近的恐怖之地。 我们沿着荒废的小径深入村落,越往中心走,周遭的气氛就越发压抑死寂。 最终,老乞丐的脚步停在了一片异常的空地上。 这里位于田村大概的中心位置,周围十几米内寸草不生,土地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焦黑色。 空地的中央,赫然是一口古老的石砌水井。 但这口井的模样极其诡异骇人。 井口被一块巨大的青石板死死压住。 那青石板看上去极其沉重,但此刻上面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尤其是中央位置,似乎曾被巨力冲击过,裂纹最深的地方几乎要彻底碎裂。 更令人心惊的是,井口的石沿上,缠绕着数圈粗大沉重且已经生出暗红色锈迹的铁索。 这些铁索并非随意缠绕,而是以一种特定而复杂的方式捆绑着井口。 每一根铁索的末端,都用长近半米的特大号棺材钉,死死地钉入井台周围的土地里。 钉头甚至已经锈死在了钉孔中。 而在井口周围的地面上,还用朱砂颜料绘制着一个巨大而复杂的法阵。 图案由符文、星斗和扭曲的线条构成,历经风雨侵蚀变得模糊。 整个井口区域,都散发着一股比村里其他地方浓郁十倍的阴寒气息。 “看到没?” 老乞丐面色凝重,指着那井口。 “早有高人来看过,而且下了狠手封印。可惜……年头太久,这东西越来越凶,封印已经快压不住它了。” 他的目光扫过井台边缘,突然定格在某处。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在井口旁那片焦黑的土地上,清晰地印着一双脚印。 那脚印不大,略显秀气,但印痕很深,仿佛有人曾长时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双脚印,和我之前在那破屋子里度过了第一夜后窗外发现的那个脚印,几乎一模一样。 那种被淡漠审视的感觉瞬间又回来了,让我脊背发凉。 “师……师傅……这脚印……” 老乞丐蹲下身,仔细查看了那脚印,甚至用手指丈量了一下,脸色更加阴沉。 “没错了……盯着你的,就是这井里的正主儿。它已经不能用‘鬼’来称呼了。” 他指着那裂缝蔓延的镇压石板和锈迹斑斑的铁索,沉声道。 “普通的厉鬼,可用不着这般阵仗来招呼。这东西,吸聚了这田村不知多少年的怨气戾气,又得了某些阴脉地气的滋养,已经化煞了!” “化煞?”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从这个名字就感觉他不一般。 老乞丐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人死怨结为鬼,鬼聚阴炼形则为煞!这东西,已经脱离了寻常鬼物的范畴,成了更凶、更厉、更难缠的玩意儿!” “但是煞也分三六九等,最常见的就是‘黑煞’,凶戾嗜杀,力大无穷,寻常符咒法器难伤,咱们眼前这井里关着的,就是这路货色。虽然只是最低等的‘黑煞’,但也绝不是昨晚那些歪瓜裂枣能比的!” “再往上,还有怨气更毒、能惑人心智的‘红煞’;有因特定惨事形成的、能力诡异的‘姑娘煞’;甚至还有传说中近乎魔物的‘白煞’……那都是能祸乱一方的可怕东西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不断渗出阴寒之气的井口。 “这村子最近越来越不太平,就是因为这‘黑煞’快要彻底冲破封印了。它需要积蓄力量,所以本能地驱使甚至吞噬村里的其他怨魂,昨晚那融合的肉球就是例子。等它真正出来的那天……” 老乞丐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恐怖意味,已经让我不寒而栗。 老乞丐话音未落,那井口处缠绕的铁索猛地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哗啦”声响,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仿佛井底下有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正沿着井壁快速攀爬,猛地撞在了封印上。 我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井口石板那道最宽的裂缝吸引。 强烈的恐惧混合着该死的好奇心,驱使着我弯下腰,眯起眼睛,试图透过那缝隙看向井内深处。 井下深不见底,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 一张极度苍白扭曲的人脸猛地从黑暗深处探了上来,恰好堵在了裂缝后面。 那张脸没有任何表情,皮肤泡得发烂,一双没有瞳孔只有眼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它的速度快得惊人,出现和消失几乎在同一刹那。 “呃!” 我惊得一口气没上来,猛地向后踉跄跌坐在地,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浑身瞬间被冷汗湿透。 “不知死活!” 老乞丐一把将我拽起来,脸色难看地骂了一句。 “煞气冲眼,你想变瞎子吗?!” 他不再犹豫,拉着我就往村外快步走去。 “师……师傅……那……那是什么……” 第九十一章 九局报社 “还能是什么?就是那黑煞显化的玩意儿!它在警告我们,或者说……它在‘看’我们手里的布条!” 老乞丐脚步飞快,语气急促。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我们几乎是小跑着冲出了田村的范围。 直到重新踏上村外坚实的土路,感受到午时炽热的阳光照射在身上,那股跗骨之蛆般的阴冷感才稍稍减退。 我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阳光下那片废墟般的村落死寂无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师傅,我们接下来去哪?这地图……要交给谁?” 我喘着气问道,看着老乞丐手里那本记录了田村恐怖“病根”的小册子。 老乞丐小心地将册子收进怀里,眯着眼看了看日头。 “晌午了,阳气最足正好办事,带你去见见世面!” 他没有多说,在路边拦了辆路过的三轮车,报了个地址。 车子颠簸着驶回市区,最终在一处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建筑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家报社。 门脸不大,灰扑扑的墙壁上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写着“九局报社”几个字。 门柱是老旧的水刷石材质,透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风格。 正如老乞丐所说,这报社院子不小,里面还有两栋老式的苏式办公楼,虽然陈旧,却能想象出它曾经独占鳌头的辉煌景象。 如今纸媒没落,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辆自行车零星停着。 老乞丐轻车熟路地带着我往院里走。 刚进大门,旁边门卫室里就走出一个穿着旧式保安制服头发花白的老头。 这老保安看起来比老乞丐年纪要稍大一些,脸上皱纹深刻,眼神却异常锐利。 他显然认识老乞丐,点了点头,但目光随即落在我身上,充满了审视和警惕。 “老家伙的,又来了?” 老保安的声音沙哑,带着点本地口音,他挡在前面,没有让路的意思。 “规矩你懂,后院不让外人进。” 老乞丐嘿嘿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对那老保安说。 “老哥哥放宽心。这不是外人,是我新收的关门徒弟,带他来认认门路,以后好多事还得指望他跑腿呢。” 老保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我身上来回扫视,似乎要看出我到底是块什么料。 他沉默了几秒钟,又看了看老乞丐,才缓缓侧开身子,压低声音道。 “没想到你这老变态,竟然也收徒弟了……进去吧,别乱走别乱看直接去找‘社长’。” “晓得晓得,谢了老哥哥。” 老乞丐拱拱手,这才带着我穿过前院,朝着后面那栋更显老旧的办公楼走去。 跟着老乞丐走进那栋略显阴暗的苏式办公楼,内部比我想象的还要普通。 老旧的绿色墙裙,斑驳的白色墙皮,水泥地面虽然干净却磨得发亮,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油墨和一丝淡淡的霉味。 走廊两侧是一个个办公室门,门上挂着“编辑部”、“排版室”、“资料室”之类的牌子。 偶尔能听到里面传来打字机或老式电脑键盘的敲击声,一切看起来都和任何一个濒临倒闭的传统报社没什么两样。 然而,我们刚进去没走几步,一个身影就从旁边的楼梯间快步迎了下来。 这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打扮得却有些过时甚至过于精致的男人。 他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浅色衬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脸上带着一种过分热情又略显局促的笑容,走路时腰肢似乎比常人更软一些。 “哎呦九爷,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刚才门卫牛大爷已经打过电话了,说您带了位小先生过来。” 他声音尖细语速很快,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精明的眼睛飞快地打量了我一下。 那眼神和门口的保安如出一辙,只是包裹在了一层热情的外衣之下。 老乞丐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嗯了一声。 “小邱,社长在吧?我带徒弟来认认门,顺便汇报点事儿。” “在的在的,社长交代了,您来了直接去他办公室就好。” 被称为小邱的男人笑得更热情了,他侧身引路,同时对我和气地说。 “这位小兄弟第一次来吧?一路上辛苦了,要不先跟我去接待室喝杯茶歇歇脚?让九爷和社长先谈正事。” 老乞丐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也好。小子,你跟着小邱去休息室坐会儿,别乱跑,这里头……规矩多。” 我只好应下。 老乞丐跟着那小邱指了方向,自己便熟门熟路地往走廊深处走去。 小邱则带着我进了旁边一间挂着“接待室”牌子的房间。 房间不大,摆着几张旧的皮质沙发和一张玻璃茶几,茶几上放着几个白瓷杯和暖水瓶。 “小兄弟怎么称呼?我叫邱明,你叫我邱干事或者邱哥都行。” 他给我倒了杯水,动作略显夸张。 “我叫张得本呃,您叫小张就行。” 我有些不自在地接过水杯。 “好好,小张兄弟,一看就是一表人才能被九爷看上收为徒弟,肯定有过人之处!” 邱明奉承了几句,然后说。 “那你先坐会儿,我还有点琐事要处理,社长和九爷谈完事我就过来叫你。” 说完,他又对我笑了笑,便扭着腰快步出去了,临走还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百无聊赖地坐着,目光四处打量。 这接待室也很普通,墙上挂着几张发黄的报社获奖证书和集体合影。 就在我盯着那些合影看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扎着马尾辫,穿着简单T恤牛仔裤、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女孩探进头来。 她眼睛很大,扑闪扑闪的,充满了好奇和活力,和这栋老楼的沉闷气息格格不入。 “嗨!你就是九爷新收的小徒弟?” 她一点也不认生,笑嘻嘻地走进来,自来熟地在我旁边的沙发坐下。 “我叫洪小红,大家都叫我小红。你是来看事的还是来入档的?” 她的开朗让我稍微放松了些,我摇摇头。 “我……我也不知道,师傅带我来的,他和社长在谈事。” “哦哦,那就是来交任务的呗!” 小红一副了然的样子,然后就开始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 问我叫什么,多大啦,跟着九爷学了多久,有没有见过真的鬼什么的。 她性格非常外向,说话像蹦豆子一样快。 但聊着聊着,我渐渐觉得有点不自在起来。 第九十二章 老乞丐的身份 因为小红虽然一直在笑呵呵地聊天,但她那双过分明亮的大眼睛,却总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眼睛。 仿佛要从我瞳孔里看出点什么似的。 她的目光极其专注,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 让我感觉自己的心思都快被她看光了,后背莫名有点发毛。 我试图移开视线,但她总能很快地重新捕捉到我的目光。 这种诡异的感觉,和她开朗外向的表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就在我快要坐不住的时候,接待室的门开了,老乞丐站在门口。 “小子,走了。” 我如蒙大赦,赶紧站起来。 小红也跳了起来,笑嘻嘻地冲老乞丐挥手。 “九爷谈完事啦?下次再来玩啊!” 老乞丐对她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带着我就往外走。 直到走出那栋办公楼,重新回到阳光下,我才松了口气,忍不住对老乞丐说。 “师傅,刚才那个女孩……怪怪的,她老是死死盯着我的眼睛看,看得我心里发毛。” 老乞丐闻言,脚步没停,脸上却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哼了一声。 “怪?哼,那丫头片子盯着你看,是你小子的福气。她是在给你‘望气’,看看你根骨如何,身上沾没沾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消息。 “还有,别一口一个女孩,人家只是长得显小。按辈分,你得喊她一声红姨。她今年……少说也有这个数了。” 老乞丐伸出了四根手指,然后又曲起一根。 “四十五了?” “四……四十五了?” 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那栋已然关闭的办公楼大门。 那个看起来充满活力,甚至带着点少女娇憨的小红,竟然比我想象中大了将近三十岁? “不然你以为呢?” 老乞丐嗤笑一声,对我的震惊毫不意外。 “她那副皮囊,是用了特殊手段‘养’出来的,代价可不小。修的是一门偏得不能再偏的‘炼尸换体’的邪门法子,每隔些年头就得找一具八字相合但刚断气的年轻女尸,用秘法把自个儿的魂儿和部分精气神渡过去,相当于换个新壳子。所以才能看着年年十八。” 我听得头皮发麻,炼尸换壳,这听起来比妖魔鬼怪还要邪性。 “那……那她还是原来那个人吗?” “魂儿是,身子不是了。” 老乞丐淡淡道。 “所以社里一般只让她负责内勤和‘望气’这类活计,很少让她外勤。毕竟这法子有伤天和,也容易出纰漏。” 我消化着这骇人听闻的信息,只觉得这“九局”报社里真是藏龙卧虎,没一个正常人。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另一个问题。 “师傅,刚才那保安,还有那个邱干事,好像都叫您‘九爷’,为什么叫您九爷?您……您到底叫什么啊?” 我这才意识到,跟着老乞丐这么久,我竟然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身边的人一会儿喊他张,一会儿喊他李,一会儿喊他王,都给我叫懵了。 老乞丐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拍了拍自己满是尘土的脑门。 “嘿,瞧我这记性。光顾着操练你小子,倒把这事给忘了。” 他收敛了笑容,背着手边走边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正式。 “老夫姓周,名讳上一下白,周白。” 周白。 这个名字听起来颇有些古意,甚至带着点文人气息,和他这副邋遢不羁的外形实在有些不搭。 “至于为什么叫九爷……”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咱这一脉,传承的是民间散修的‘奇门风残术’,讲究的是因势利导,借力打力,于风水残局、阴阳缝隙中寻一线生机。算不上名门正派,但也自有规矩和传承。在我师门同一辈里,我排行第九,算是关门的小师弟。后来年纪大了,江湖上的朋友给面子,就叫一声‘九爷’。” “奇门风残术……”我 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具体是什么,但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老乞丐自嘲地笑了笑。 “说白了,就是江湖术士里的一个偏门分支,专门处理那些名门大派不愿意沾手、或者觉得太过鸡零狗碎的破事儿。比如哪个村子闹邪乎了,哪家祖坟被人动了手脚,或者像田村这种陈年烂账……我们都管。” 他看了我一眼。 “现在知道为啥我总知道些偏方土法,路子这么野了吧?因为咱本来就不是走阳关大道的。” 我恍然大悟,原来老乞丐……周白九爷,是这样的来历。 一个游走在边缘,却真正深入那些阴暗角落的江湖奇人。 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不愿意让人知道关于他的太多信息,所以才会对外胡乱的编名字。 因为到后来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编过哪些名字,所以不管别人喊什么,他都会回应。 “那……九局报社……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感觉藏龙卧虎?” 我忍不住又继续问道。 “那不是你现在该打听的。” 周白摆摆手,打断了我的追问。 “知道多了没好处。你只要记住,以后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大麻烦,或者找到了像田村这种‘大货’的线索,可以来找他们。但平时,离他们远点,这帮家伙……麻烦着呢。” 说着,我们已经走出了报社大院,重新汇入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看着老乞丐憋下去的那个布包又鼓了不少,所以我猜测这一趟活这老东西应该赚了不少钱。 他带着我找了一家不错的饭店饱餐了一顿,本以为我接下来又要迎接新一阶段的训练,可没成想老家伙又带我去了那家洗浴中心。 他好像对那个技师情有独钟,所以每次去的时候都会点这个技师。 那个技师我也见到过,年纪比我大个七八岁,脸上从来没有过笑容。 尤其是在给老家伙服务完之后,脸上更是黑的和锅底似的,所以我怀疑老东西是不是有什么变态的癖好? 不过这种姿势我也不好打听,毕竟我现在的吃喝用度全都指望着老乞丐。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整天就是画符修炼,不过又多了一门体能训练。 老乞丐是有些武艺在身的,所以每天在体能训练完之后,他总会教我个一招半式。 就这样转眼间就到了中秋,他突然要带我下村,说是有大活要处理。 第九十三章 重丧 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两辆黑色的轿车就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们那破旧大院的外面。 来接我们的人穿着朴素,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 车子驶出市区上了国道,一路疾驰,窗外的景色从城市逐渐变为田野。 开了小半天,进入了邻县地界,最终拐进了一个看起来规模不小的村庄。 村子确实很大,青砖瓦房排列得还算整齐,道路也宽敞。 时值中秋前夕,村里人来人往,显得有些热闹,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压抑感。 来接我们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自称姓李叫李洋,是事主的外甥。 在路上,他忧心忡忡地向老乞丐周白说明了情况。 “老先生,这次真是摊上大事了,死的是我舅舅和我堂哥孙宇。” 老乞丐见他面色焦急便。刻意安慰了几句示意他慢慢说。 “我舅舅在村里包了个大鱼塘,前几天晚上,鱼塘那边老是传来奇怪的响动,像是有人扔石头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扑腾水。我舅舅不放心,就自己拿着手电去看看……结果,第二天一早被人发现淹死在了鱼塘边上,半截身子还在水里……” 老乞丐闭着眼听着,手指微微掐算,问道。 “你舅舅的生辰八字,还有大概的死亡时辰,还记得吗?” 李姓汉子连忙报了上来。老乞丐听完,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戊寅年……癸亥月……庚戌日……还是子时落的水……” 他喃喃自语,猛地睁开眼睛? “重丧日!还是‘大重’!这叫‘虎口吞羊’,煞气极重,死者不甘,必寻替身!” 李姓汉子脸色一白。 “先生您说得太对了!办白事的张先生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这叫‘重丧有人死,双棺立堂前’!果然……果然没出三天,我堂哥……就是我舅舅的亲儿子,也出事了!” 他声音带着哭腔。 “我堂哥是去鱼塘边给我舅舅烧头七纸钱的,回来的时候天黑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一块平时放在路边的界碑石绊倒了,脑袋正好磕在旁边一个老树砍掉后留下的尖桩子上……等发现的时候,人早就没气了……” 老乞丐脸色更加凝重。 “你堂哥的八字和死时也报给我。” 李姓汉子又报上一组生辰和大概的死亡时间。 老乞丐掐指一算,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又是重丧日!‘双金克木’,连环套!这是被盯上了,一个接一个,不肯罢休啊!” 他看向李姓汉子。 “你们之前请的先生没说错,这煞气没泄掉,十日内,必还有第三个人要遭殃!” “是啊!” 李姓汉子都快哭出来了。 “那张先生一看这日子,直接摆手不敢管了,说这煞他扛不住,让我们另请高明。我们托了好多关系,才打听到您老……”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到了村中一户人家门口。 这户人家显然正在办丧事,门头上挂着白色的引魂幡,在微风中飘荡。 门口或坐或站聚集着不少村民,大多都是老人,低声交谈着。 脸上带着恐惧和忧虑,让原本热闹的村庄氛围在这里变得格外沉重。 隐隐的啜泣声从院子里传来。 我们下了车,走进院子。 一进门,就看到院子正中搭着一个黑色的灵棚,棚下并排摆放着两副厚重的黑漆棺材。 棺材前放着香案祭品,白色的蜡烛燃烧着,更添几分凄凉和诡异。 院子里还有一些帮忙的村民和戴孝的家属。 看到我们进来,尤其是看到邋里邋遢但气质不凡的老乞丐,都纷纷投来期盼又敬畏的目光。 老乞丐站在院中,目光扫过那两副棺材,又看了看这户人家的房屋格局和周围环境。 他鼻子轻轻抽动了一下,似乎在空气中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味道。 他沉声对那李姓汉子,也是对着所有在场的人说道。 “先把事情经过,尤其是他们爷俩死时的详细情形,还有那鱼塘和出事地点的具体情况,再仔细跟我说一遍。一点细节都不要漏!另外,准备三只三年以上的大公鸡,要嗓门洪亮、鸡冠鲜红的。再找九斤上好的糯米,要新米。” “天黑之前,必须把事情捋清楚。今晚,咱们得去会会那‘重丧煞’!” 老乞丐周白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悲伤压抑的院子里激起层层涟漪。 雇主家的人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尤其是那死了丈夫和儿子的老母亲,更是挣扎着要起来磕头。 被众人搀住后,只能以泪洗面,呜咽着连连道谢。 而那位堂哥的媳妇,正如李洋所说。 早在堂哥死后第二天就收拾细软跑回了娘家,生怕被这“重丧”的厄运缠上。 李洋不敢怠慢,立刻发动亲戚邻里去找老乞丐要的东西。 村里办事效率高,没多久三只精神抖擞,鸡冠血红似火,一看就极其雄健的大公鸡,和一袋颗粒饱满散发着米香的新糯米就被送到了院子里。 老乞丐检查了一下公鸡和糯米,满意地点点头。 他让人用红绳分别拴住三只公鸡的一条腿,然后自己牵着绳头,对李洋说。 “走,带我去鱼塘和出事的地方看看。” 一行人簇拥着老乞丐来到村外的鱼塘。 这鱼塘面积不小,水色深沉,透着股凉意,四周长满了芦苇和水草,显得有几分荒僻。 虽然是大白天,但一想到接连两条人命折在这里,众人都觉得脊背发凉。 老乞丐牵着公鸡,开始沿着鱼塘边缓慢地绕行。 那三只公鸡起初还昂首挺胸,但走着走着,就变得有些焦躁不安。 时不时扑腾一下翅膀,发出低沉的“咕咕”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当绕到鱼塘另一侧,靠近李洋描述的他堂哥摔死的那个枯树桩时。 其中一只最强壮的公鸡突然毫无征兆地猛地扬起脖子,发出一声极其嘹亮啼鸣。 “咕喔喔——!” 此时远未到黄昏,这声不合时宜的鸡鸣显得异常突兀和刺耳,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老乞丐立刻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公鸡面对的方向。 正是那截露出地面一尺多高、还隐约能看到暗褐色污渍的枯树桩,以及树桩旁边那块半埋入土当做界碑的青石。 第九十四章 守灵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树桩和石头周围的泥土,又用手指捻起一点土放在鼻尖嗅了嗅,眉头紧紧锁起。 “李洋,你确定你舅舅为人厚道,没跟人结过仇?你再仔细想想,这鱼塘下面,或者当初清理鱼塘修整岸边的时候,有没有挖出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李洋被问得一愣,努力回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肯定地摇头。 “老先生,我舅舅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好人,真没听说跟谁红过脸。这鱼塘是老早以前就有的,只是荒废了些年,我舅舅前年才承包下来,就是简单清了淤泥,加固了塘埂,没大动干戈。挖出东西?好像……也没有吧,没听他说起过。” 老乞丐盯着那看似平常的树桩和界石,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虑,但没再追问。 “行了,先回去。煞气的根源不单单在人,这地方也有点邪性。” 回到丧家院子,老乞丐让他们家人去附近的指甲店买了一些纸牛和芝麻杆。 吃过了饭之后,天色已经开始渐晚。 夕阳的余晖给院子里的两副棺材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金红色。 老乞丐指挥人将买来的大量纸牛和芝麻杆搬进灵堂。 他亲自上手,用剪刀将纸牛的耳朵扎破几个小洞。 又将芝麻秆折断,一部分铺在两副棺材的四周,一部分堆在灵棚的四个角。 “重丧煞,怨气连环,最易招惹孤魂野鬼,甚至引得本家先人不安。纸牛破耳,能驮走一部分纠缠的恶煞;芝麻秆折断,象征‘节节阻隔’,能拦阻煞气和阴物靠近棺材。” 他一边布置,一边对跟在旁边学习的我解释道。 “今晚是头七回魂夜,也是那‘重丧煞’力量最强、最可能再次作祟的时候。必须守灵,但不能是普通人守。” 他让李洋挑选了四个八字较硬、胆大心细的青年男子,连同我和他自己,一共六人,准备彻夜守灵。 院子里架起了电灯,照得一片通明。 香烛纸钱不断,悲泣声低低萦绕。 那三只大公鸡被拴在院子角落,偶尔不安地踱步。 九斤糯米就放在老乞丐手边。 夜幕彻底降临,村庄陷入沉睡,唯有这户人家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如同绷紧的弦。 我和另外四个被选中的村民,按照老乞丐的吩咐,分别坐在灵棚的特定方位,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院子里,时间在沉重的气氛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电灯的光芒驱散了黑暗,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无形压力。 香烛燃烧的气味混合着新米的清香,还有角落里大公鸡偶尔不安的咕咕声,构成了一种奇特的守夜氛围。 被选来的四个村民中,有三个显然对鬼神之事心存敬畏。 他们紧紧攥着老乞丐分发的糯米,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阴影,时不时因为风吹草动而紧张地缩紧脖子。 唯独一个叫张强的年轻人,显得格格不入。 他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材壮实,脸上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 他是村里有名的愣头青,平时就不信这些。 这次主动要求来守灵,纯粹是出于强烈的好奇心和一种想要“戳穿迷信”的优越感。 看到其他三人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嘴角时常挂着一丝不屑的轻笑。 老乞丐分糯米时,他随手接过来,不像别人那样小心收好,而是故意哗啦一下撒在自己面前的地上。 还满不在乎地用脚拨了拨,嘟囔道。 “玩意儿还挺细,喂鸡倒是正好。” 旁边的人小声劝他谨慎点,他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怕个球!这世上哪有鬼?都是自己吓自己!我倒要看看,今晚上能有个啥东西蹦出来!” 老乞丐周白闭目养神,仿佛没听到他的言论,但我看到他搭在桃木剑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子时是传说中阴气最盛也是鬼魂活动最频繁的时刻。 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连张强也稍微收敛了些,瞪大了眼睛等着。 然而,时间缓缓流过,子时都快过去了,院子里除了风声和烛火的噼啪声,依旧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灵堂里静悄悄的,两副棺材静静地躺在那里,毫无动静。 张强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那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又回到了脸上,甚至比之前更加得意。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他声音提高了些,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嘲讽。 “啥也没有,白白熬到这大半夜,尽是自己吓唬自己!我就说嘛,人死如灯灭,哪来的什么鬼魂回煞!” 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地上站了起来。 “憋死了,我去放个水。” 他说着,就朝院子角落的厕所走去。 “强子,别去!”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村民连忙压低声音劝阻。 “先生说了,不能落单!忍忍吧!” “忍个屁!尿裤子你给洗啊?” 张强根本不听,反而嘲笑对方胆小。 “就这几步路,能出啥事?你们就接着在这儿自己吓自己吧!” 他不顾劝阻,晃晃悠悠地就朝着院子角落那间孤零零的茅厕走去。 茅厕离灵棚大约二三十米远,中间要经过一小片昏暗的菜地。 众人的目光不由地都跟随着他的背影。 老乞丐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默默地看着。 张强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到厕所门口,推门走了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一分钟,两分钟…… 去个小解,根本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灵棚下的气氛渐渐又紧张起来。 “强子?掉坑里了?” 刚才劝他的那个村民忍不住朝厕所方向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只有风吹过菜地叶子发出的沙沙声。 又过了一会儿,厕所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不……不对啊……” 另一个村民也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不安。 就在这时。 “呃啊!” 一声仿佛被人死死捂住了嘴巴的短促惊叫,猛地从厕所方向传了过来。 紧接着,就是一阵混乱的、像是挣扎踢打到木板墙壁的闷响。 “不好!” 老乞丐脸色一变,猛地抓起桃木剑和那袋糯米,如同猎豹般蹿了出去。 另外三个村民也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抓起手边的家伙,壮着胆子跟了上去。 第九十五章 纸牛 我下意识也要跟着老乞丐他们冲向厕所,脚步刚迈出去,就听到老乞丐头也不回地厉声喝道。 “德本你留下!看好灵堂!” 我猛地刹住脚步,心里虽然焦急万分,但知道老乞丐的安排必有道理。 只能强压下跟过去的冲动,紧紧攥着手里的糯米,警惕地守在灵棚口,眼睛死死盯着厕所方向。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疑惑和不满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他们干嘛呢?一窝蜂地往厕所跑?拉肚子了?” 这声音……有点耳熟? 我心神全都系在厕所那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头也不回就接了一句。 “去找你了,你刚才在厕所里没动静,还以为你出事了! 话一出口,我猛地觉得不对劲。 这声音……这语气……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头皮一阵发麻,极其僵硬地转过头。 只见张强正好端端地站在我身后不到两步远的地方。 他脸上带着刚睡醒般的懵懂和一丝被忽视的不满,双手还在系着裤腰带,看样子真是刚解手回来。 “找我?我能出啥事?我就撒了泡尿啊……” 张强一脸莫名其妙,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你们也太一惊一乍了吧?” 他……他一直在我身后?那刚才厕所里的是谁?而且那声短促的惊叫和挣扎声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连串的问号在我脑海里瞬间闪过。 与此同时,我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在厕所那个方向,一个模糊的黑影,快如闪电般地从厕所门缝里溜了出来。 紧接着“砰”的一声,那扇破旧的厕所木门狠狠地关上了,甚至能看到门板都在剧烈震颤。 几乎在同一时间。 我们身后的灵棚里,那两副并排停放的黑漆棺材中,属于堂哥的那一副里面,突然传出了一连串急促而清晰的“噔噔噔”的敲击声。 那声音沉闷而有力,就像是有人被关在里面,正用拳头或额头疯狂地撞击着棺盖! “咚咚咚!咚咚咚!” 敲击声一声紧过一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和骇人。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双重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张强也听到了棺材里的动静,他脸上的懵懂瞬间被极致的恐惧所取代。 刚刚系好的裤腰带差点又吓松了,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副不断发出响声的棺材。 嘴巴张得老大,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有“嗬……嗬……”的抽气声。 厕所门被莫名力量关上,老乞丐和三个村民被困在里面不知情况。 灵堂里,棺材中的死人正在疯狂“敲门”。 而我,和一个刚刚从“鬼门关”绕回来的愣头青,被单独留在了这恐怖的核心区域。 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坏了,中了调虎离山计了。 棺材里的敲击声越来越狂暴,不再是简单的“噔噔”声,而是变成了沉重且接近于疯狂的“砰砰”巨响。 整个棺盖都在剧烈地震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从里面彻底掀开。 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气从棺材缝隙中汹涌而出,带着浓烈的泥腥和水腐味,熏得人几乎作呕。 灵棚里的烛火开始疯狂摇曳,明灭不定,将我们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张强已经彻底吓傻了,瘫坐在地上,裤裆湿了一片。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手心里的冷汗让桃木剑都有些打滑。 我知道,必须做点什么,否则等里面的东西出来,我们都得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那些被老乞丐用剪刀扎破耳朵、摆放在棺材四周的纸牛,它们的鼻孔中竟然毫无征兆地喷出了一股股浓郁的白烟。 那白烟带着一股奇特的檀香和草药混合的气味,迅速弥漫开来。 紧接着,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原本轻飘飘的纸牛,在白烟的包裹下,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生命。 它们的身体发出“嘎吱嘎吱”的、如同筋骨拉伸的怪异声响,纸糊的四肢猛地绷直。 “哞——!” 一声低沉却异常清晰的牛哞闷响,并非从实物发出,而是直接响彻在灵堂每个人的脑海之中。 然后,就在我和张强惊恐万分的注视下,那几头纸牛猛地人立而起,沉重的纸质身躯爆发出与它们形态完全不符的力量。 咚咚咚咚地踏踩着地面,如同真正的蛮牛冲锋,悍不畏死地一跃而上,纷纷踩踏在了那副正在疯狂震动的棺材盖上。 它们的蹄子仿佛有千钧之重,死死地将即将被掀开的棺盖压了回去。 棺材里的撞击声戛然而止,变成了某种被强行压制住的沉闷咆哮和抓挠声。 整个棺材的震动也瞬间减弱了大半。 纸牛们一动不动地站在棺盖上,周身白烟缭绕,仿佛化为了镇压邪祟的石雕,形成了一道不可思议的屏障。 灵堂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只剩下烛火噼啪声和我们粗重的喘息。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对老乞丐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也后怕不已。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纸牛,关键时刻竟然真的能救命。 但我知道,这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张强!” 我猛地回过神,对着地上瘫软的家伙吼道。 “别他妈发呆了!快……快去把厕所门弄开!把九爷他们放出来,快啊!” 张强被我一吼,稍微恢复了一点神智,但恐惧依旧让他手脚发软。 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哭丧着脸。 “我……我……门……门关死了……” “用撞的,用石头砸,想办法!” 我急得眼睛都红了,一手紧握桃木剑死死盯着那被纸牛镇压却依旧不时传来低沉咆哮的棺材,另一只手指着厕所方向。 “不想死就快去!只有九爷能解决这玩意儿!” 张强看着我狰狞的表情,又看了看那诡异矗立的纸牛和蠢蠢欲动的棺材。 他终于被更大的恐惧驱动,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冲向院子角落,发疯似的开始砸门。 “九爷九爷,开门啊,救命啊!” 我则全身紧绷,汗如雨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副棺材上。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怨毒的气息正在棺内不断积聚,而且纸牛身上的白烟,似乎开始变淡了。 第九十六章 棺上定 情况急转直下,正如我所预感的那样,纸牛的镇压正在迅速失效。 那几头英勇的纸牛身上,原本粗糙的纸面上开始浮现出大片大片的焦黑色斑块。 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边缘卷曲、碳化,冒出丝丝缕缕的黑烟。 与它们自身散发的护体白烟相互纠缠抵消,发出“嗤嗤”的轻响。 而与此同时,那副被死死压住的棺材盖缝隙中,更加浓郁粘稠的黑气如同活物般汹涌而出。 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怨念,不断侵蚀着纸牛。 纸牛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脆弱。 它们脚下传来的抓挠和咆哮声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狂躁。 另一边,张强还在徒劳地撞门,厕所那扇破门却如同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不能再等了。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老乞丐曾经在某个夜晚,一边喝酒一边絮叨的话。 “……人啊,有时候就得逼自己一把。真到了绝境,别光想着跑。把心一横,坐下来,甭管周围是刀山火海还是百鬼哭嚎,你就给我炼!把炁炼起来!入定的时候,心神守一,身体里那口先天阳气最足,邪祟反而近不了身,这叫‘定中生慧,千钧力自显’……当然,没练到家容易直接吓死……” 当时只当是醉话,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拼了! 我猛地转身,冲到灵棚前的香案边,一把将那盏为死者引路的长明灯拂灭。 然后抓起旁边那袋糯米,毫不犹豫地全部倒进了盛满灯油的灯盏里。 黏稠的灯油和糯米混合在一起,发出古怪的咕噜声。 我也顾不上脏和恶心,双手插入这混合液中,疯狂地将这油腻粘稠的混合物往自己身上涂抹。 很快,我全身都沾满了混合着糯米的灯油,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油脂和谷物气味。 做完这一切,我深吸一口气,目光决绝地看向那副躁动不已的棺材。 一步跨入灵棚。 就在踏入灵棚范围的瞬间,我感觉像是猛地钻进了冰窖的最底层。 温度骤降了十几度,阴寒之气如同无数根钢针,穿透我单薄的衣服和皮肤上的油污,直刺骨髓。 我冻得牙齿咯咯作响,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更可怕的是那种无形的精神压迫,恐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我的理智,几乎要将我吞噬。 但我没有退缩。 我咬紧牙关,借着供桌的高度,猛地向上一跃,直接跳到了那副剧烈震动的棺材盖上。 脚底传来棺材内东西疯狂撞击的触感,几乎要将我震下来。 那几头即将燃尽的纸牛在我脚下发出最后的哀鸣,白烟几乎消散殆尽。 就在我落在棺盖上的那一刹那,我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厚的木板,与棺内那双充满无尽怨毒和冰冷的眼睛对上了。 一张破烂不堪满是血渍的死人脸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带着令人窒息的笑容。 “啊!” 我吓得差点心神失守,从棺材上栽下去。 但我强行稳住身形,不顾一切地就在这剧烈震动的棺盖上,模仿着老乞丐的样子,盘腿坐了下来。 双手艰难地结印,试图收敛心神,引导丹田那丝热流运转周天。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身下的棺材如同愤怒的野兽般颠簸,冰冷的怨气不断冲击着我的身体和精神。 脑海中那张惨白的死人脸不断浮现,围绕着我发出无声的尖笑和恐吓,伸出腐烂的手爪试图撕扯我的灵魂。 这感觉,就像是极度困倦想要入睡,却总有恶作剧的鬼影在眼前晃动。 我浑身大汗淋漓,肌肉因极度紧张和寒冷而痉挛。 几次都差点从入定的边缘被吓出来,气息紊乱不堪。 但我死死咬着牙关,回忆着在田村灰仙庙那次极限环境下炼炁的感受。 经历过那次生死考验,我的精神和对炁的掌控力确实提升了不少。 我不再去抗拒那张鬼脸和周围的干扰,而是努力将它们视为幻象。 将全部意识沉入那丝微弱却顽强的丹田热流之中,推动它,壮大它,让它按照既定的路线艰难运行。 慢慢地,那股热流似乎真的在回应我的意志,变得粗壮了一些,流转的速度也加快了。 一股微弱的暖意从丹田升起,艰难地对抗着周围的严寒。 脑海中的鬼脸变得更加狰狞,嘶吼得更加疯狂,但它似乎无法再轻易撼动我凝聚起来的心神。 最终,在那张鬼脸极度不甘的扭曲和无声的咆哮中,它如同烟雾般渐渐变淡消散了。 我成功进入了物我两忘的深度入定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个瞬间,又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我感到一只温暖而粗糙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腿。 我缓缓地从那深沉的定境中苏醒过来,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眼帘,天已经大亮了。 院子里不再是死寂和阴森,而是充满了人声和烟火气。 许多村民都围在灵棚周围,脸上带着敬畏和后怕的表情看着我。 而拍醒我的人,正是老乞丐。 他站在棺材旁,仰头看着我,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和浑浊的脸上,此刻竟然露出了罕见的欣慰和赞许的笑容。 “小子……干得不错,这次‘棺上定’,够你吹一阵子了。” 我迷迷糊糊地从棺材盖上爬下来,双腿因为盘坐太久而酸麻不堪,浑身还散发着那股混合了灯油和糯米的古怪气味。 周围的村民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好奇或轻视,而是带着一种实实在在的敬畏,甚至不敢与我对视,纷纷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 我灌了几口冷水,冰凉的刺激感让我彻底清醒过来。 回想起昨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尤其是脑海中那张惨白的鬼脸,依旧心有余悸。 “师傅,后来……后来怎么样了?那东西……” 我忍不住问道,看向那副此刻已经彻底安静下来的棺材。 棺盖上的纸牛早已化为灰烬,只留下一些焦黑的痕迹。 老乞丐脸上的欣慰收敛了些,变得凝重起来。 “暂时压回去了。靠你那一下‘棺上定’,引动了自身阳气暂时堵住了煞口,再加上天亮阳气回升,它缩回去了。” 第九十七章 独当一面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地补充道。 “但这只是暂时的。‘重丧煞’的根子没拔掉,这口怨气不散,它就像绷紧的弓弦,迟早还会再次发作。下一次,恐怕会更凶。不找出根源解决掉,它就会一直缠着这家人,直到……凑够它想要的数目。” “想要的数目?” “替死鬼。” 说到替死鬼,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因为哥们儿能活到现在是经历过这事儿的。 话说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从来没向老乞丐坦白过这事儿,所以我当时在饭桌上就趁着这个机会和老乞丐交代我为什么会只身来龙城的原因。 没人想我的话题刚起了个头,老乞丐却突然一摆手。 “这些事儿石头都和我说过了,你小子也是命大!” 一听这话,我当时就愣住了。 “您认识他?” 老乞丐闻言一笑。 “我和他师傅是故交怎么可能不认识他呢,要是没有石头,咱俩又怎么会相认呢?” 紧接着老乞丐便说出了这一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石头之所以安排我到龙城,就是将我托付给了老乞丐。 按照石头的意思是想让我拜老乞丐为师,这样的话不仅能学一门手艺,不至于饿死,而且以老乞丐的本事真能学到手也能抵抗那院子下面的东西。 可是老乞丐这人性格古怪,从来不轻易收徒,石头好说歹说,老乞丐才准备给我一机会。 于是就有了我在工地里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在工地里我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老乞丐的视线范围之内。 老乞丐对我在工地里的行为举止都很满意,这才松口,答应收我为徒。 听他说到这儿,我心里在感谢石头之余,也有了新的疑惑。 “我在去工地之前是不认识您的,万一我没有去工地,您这计划不就……” 老乞丐闻言笑着一摆手。 “你没有发现招你进工地的那个人没几天就不见了?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老乞丐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确实招我进来的那个家伙在我上班的第4天就再也没见过了。 接着老乞丐掏出手机来,翻出他同石头发的那些短信。 “我每隔几天就会向老家那边报平安,你家那边也挺好的,放心吧!” 老乞丐这话让我鼻子一酸。 “既然您都已经知道我的事儿了,您的本事这么大,能不能帮我把那邪祟处理掉?我好想回家看看!” 老乞丐深吸了一口气。 “想处理掉的东西倒不是一件难事,但问题的关键是你命中这一就需要你自己来渡,如果我强行插手的话,或许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你!到时候局面可能会失控!” 老乞丐的话,让我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失落,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得去。 心中的失落被老乞丐后续的安排暂时冲淡。解决眼下的“重丧煞”是当务之急。 “煞气已成,硬碰硬不是办法,得给它找个‘替身’,把它从这家人身上引开,再想办法化解或封印。” 老乞丐沉吟片刻继续道。 “这替身不能是纸扎的虚架子,得有形有质,最好能沾点‘人气’,但又不能是真活人。” 他看向李洋。 “十里铺那边,有个老手艺人了,姓刘,外号‘赛鲁班’,你们听说过没?” 李洋愣了一下,努力回想,旁边一个年纪大的村民猛地想起来。 “您是说……那个专门给……给没人认领的横死之人缝补收拾的刘师傅?” 老乞丐点了点头。 “对,就是他。‘缝尸匠’的手艺,他算是顶尖的。只有他的手艺,能用那些无人认领、残缺不全的‘材料’,缝出一具足以以假乱真的替身来。得找他做一具‘假尸’,用来李代桃僵,骗过那‘重丧煞’。” “这事耽搁不得,我得亲自去一趟十里铺找老刘,但是这一来一回,加上他赶工的工夫,最快也得两天。”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我身上,变得无比严肃。 “这意味着,接下来这两天,你得在这里独当一面,给我看好这口棺材,绝不能让里面的东西再出来!” 我心头一紧,独当一面?看着那副黑漆漆的棺材,我喉咙有些发干。 老乞丐不再多言,立刻开始为我做准备。 他让李洋找来最好的墨斗和新墨线,又让人去准备一筐最新鲜的鸡蛋和几枚年代久远的铜钱。 他亲自上手,用墨斗在那副属于堂哥的棺材上。 横七竖八地弹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墨线,纵横交错,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棺材紧紧包裹。 每弹一道线,他口中都念诵着咒文,墨线落在棺木上时,隐隐有微光一闪而逝,棺内随之传来一声压抑而怨毒的嘶嘶声。 弹完墨线,他又取出那几枚布满铜绿的铜钱,分别精准地压在棺材头部、尾部和四角对应的关键墨线节点上。 然后用几根特制的棺材钉,小心翼翼地将铜钱钉死在棺木上。 钉子敲入的瞬间,铜钱竟微微震颤,发出低沉嗡鸣,仿佛在与棺内的邪物抗衡。 最后,他在棺材盖靠近头部的位置,一左一右,结结实实地钉上了两个铁把手。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目光如炬地看着我。 “小子,听好了。我去找‘赛鲁班’这两天,你就得给我像钉子一样钉死在这棺材上!墨线网和铜钱钉能锁住它大部分煞气,但头七刚过,它的凶性未消。最主要的压制,得靠你!” 他指着棺材盖上的铁把手。 “到了晚上,你就给我趴在这棺材盖上,双手死死抓住这两个把手。记住,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哪怕你觉得棺材要翻了,也绝对绝对不能松手下来。你的体重,还有你活人的阳气,是压住它的最后一道闸,你下来它就可能出来!” 他又指了指那筐鸡蛋。 “这筐鸡蛋是给你备着的最后手段。万一……我是说万一,里面的东西凶得超乎想象,把棺材顶开了一条缝,你就立刻拿两颗鸡蛋,这么一磕——” 说话间他拿起两个鸡蛋示范了一下对撞的动作。 “把磕碎的那颗,顺着缝给我扔进棺材里去!鸡蛋乃至阴之物,又能吸附秽气,能暂时噎它一下,给你争取喘息的时间。但记住,能不用最好不用!全靠你自己稳住心神,压住它!” 第九十八章 真真假假 我听着这匪夷所思又凶险万分的安排,看着那副阴森的黑棺,感觉手心冰凉全是冷汗。 这意味着我要独自一人,在接下来的两个夜晚,与棺中那恐怖的存在进行近乎贴身肉搏般的对抗。 “师傅……我……我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 老乞丐眼睛一瞪,语气斩钉截铁。 “‘棺上定’的生死关你都闯过来了,还怕这个?记住,心稳如山胆壮如虎!这玩意儿就欺软怕硬,你越怂它越狂,你就当自己是块万年镇煞石,给我死死压住它!熬到鸡叫天亮,它的气焰自然就弱了!” 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稍稍缓和。 “这也是修行!熬过这一关,你对‘炁’的感应、对心神的掌控,还有你这胆子都能脱胎换骨!我会尽快赶回来!”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耽搁,背起那个仿佛无所不有的破布袋,让李洋赶紧安排车辆,匆匆离开了院子。 留下我一个人面对这两口棺材和里面随时可能再度爆发的恐怖“重丧煞”。 吃过了晚饭之后,随着夜幕降临院子里最后一丝人声也消失了,李洋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他锁好院门,却没有立刻走,而是隔着门缝,忧心忡忡地看着趴在棺材上的我。 “小兄弟,真……真不用我留下来搭把手?让你一个人守这两口……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说实在的,在这死寂阴森的院子里,面对两口装着凶煞的黑棺,有个人作伴的诱惑力太大了。 但我立刻想起了老乞丐的严厉叮嘱和这任务的凶险。 万一真出了状况,我未必能护得住他,反而可能因为他而分心,甚至被迫从棺材上下来。 我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对着门缝外的李洋摇了摇头。 “李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师傅交代得清楚,这事人多了反而不好。你回去吧,把门锁好,天亮之前别让人进来。我能应付。” 李洋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那……那你千万小心!有事你就大声喊,我就在隔壁听着动静!” 说完,他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沉重的院门被从外面锁上,整个院子彻底陷入了完全的寂静和黑暗。 只有灵棚里那两盏长明灯跳动着微弱的光芒,将我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冰冷的棺材盖和地面上。 孤独和恐惧如同潮水般涌来,我只能更紧地抓住那冰冷的铁把手。 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身下的棺材上,感受着那里面死一般的寂静,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可怕宁静。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晚上十点半左右,我忽然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钥匙开锁的哗啦声。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是那东西还能引外人来? 院门被猛地推开,一个人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竟然是去而复返的李洋。 他脸上带着一种异常兴奋和如释重负的笑容,一进门就冲我喊道。 “小兄弟,快……快下来,太好了,老先生回来了!” 我愣了一下,师傅回来了?这么快? 李洋一边说着,一边指向院外。 “真的,就在村口!老先生厉害啊,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口新棺材,说是找到替身了!车子开不进来,让我们赶紧去抬,你快来搭把手!” 院外适时地传来了一声清晰的汽车喇叭声,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我心里顿时一喜,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涌上心头。 身体下意识地就要放松,准备从棺材上跳下来。 然而,就在我臀部微微抬起马上要松手的瞬间,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李洋的脸。 他的笑容很热切,但……那双眼睛里却缺少了一种光。 他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急切和诡异,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恨不得立刻把我从棺材上拉下来。 而且老乞丐做事向来稳妥,就算真回来了,需要抬东西,也应该是他亲自进来叫我。 或者让李洋他们去抬,怎么会让主要负责镇棺的我去搭手,这不合规矩。 而且最让我感觉到怀疑的是他对老乞丐的称呼。 在我的印象中,李洋对于老乞丐的称呼向来都是大师,从来都没有使用过老先生这三个字。 电光火石间,这些念头闪过脑海,我全身的寒毛瞬间立了起来。 不对劲,这个“李洋”不对劲! 我猛地吸了一口冷气,刚刚抬起的身体又重重地趴了回去。 双手更加用力地攥紧了铁把手,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 “我……我师傅真回来了?你让他进来跟我说话。” “李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那副热切的表情如同面具般凝固,然后一点点剥落,露出底下一种阴沉和错愕。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 他愣了一下,眼神闪烁了几下,才干巴巴地应道。 “啊……好,好,老先生就在外面,我这就去叫他……” 说完,他不再看我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院子。 那动作幅度大得有些夸张,甚至带倒了一把靠在墙边的扫帚。 院门再次被哐当一声关上,院子里重新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死死趴在棺材盖上,如同惊弓之鸟。 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院内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眼睛不敢有片刻松懈地扫视着黑暗的角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就在我神经绷得最紧的时候,院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这次脚步声沉稳了许多,不疾不徐。 随着“吱呀”一声院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迈步走了进来。 邋遢的破旧衣衫,微微佝偻的身形,还有那张看透世事的脸——正是老乞丐。 他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走进院子,目光直接落在我身上,看到我还牢牢趴在棺材上,似乎微微点了点头。 “小子,还行,没偷懒。”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旅途劳顿的疲惫。 若是几分钟前,我恐怕会立刻欣喜若狂地跳下去。 但经历了刚才“李洋”的事件,我心中那根怀疑的弦已经绷到了极致。 第九十九章 黑猫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我没有动,依旧保持着趴伏的姿势,双手紧握把手,眼睛紧紧盯着他。 老乞丐见我没反应,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解。 “怎么了?吓傻了?我回来了,没事了。下来吧,替身找到了,得赶紧布置。” 他的语气,神态都无可挑剔。 但我没有忘记老乞丐离开前的叮嘱,也没有忘记他行事的老辣谨慎。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老乞丐曾经和我说到过的奇门要诀。 “阳明走百汇,残局借东风。”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和不确定,盯着下面的“老乞丐”,用一种尽量平稳但带着试探的语气说出了前半句: “阳明走百汇……”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下面的“老乞丐”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那丝疲惫和淡然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短暂的错愕和茫然。 他根本没有接话,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下半句是什么。 仅仅这一两秒的迟疑和表情变化,就已经足够了! “你……不是他!” 眼前的“老乞丐”脸上最后一丝人类的伪装也彻底消失。 他的皮肤开始变得如同浸水的纸张般苍白浮肿,五官模糊扭曲。 身体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般闪烁起来,周身散发出比棺内更加浓郁的水腥腐臭气息。 紧接着那由煞气幻化而成的“老乞丐”发出一声极其不甘和怨毒的嘶鸣。 身形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般剧烈扭曲,最终“噗”地一声轻响,竟在院子里凭空消失了。 仿佛刚才我经历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样。 我趴在冰冷的棺材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几乎浸透了衣服,紧握把手的手心里全是滑腻的汗液。 虽然暂时逼退了这邪祟的诡计,但我悬着的心却丝毫不敢放下。 它既然能幻化一次,就能幻化第二次,而且下一次,可能会更加防不胜防。 长夜漫漫,距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一直保持高度紧张的状态,我的精神迟早会崩溃。 我必须想办法恢复一些精力。 回想起昨夜“棺上定”的经历,虽然凶险万分,但深度入定后确实能隔绝外邪,恢复心神。 我决定再次尝试。 强压下对周围环境的恐惧,我努力调整呼吸,闭上眼睛,尝试将意识沉入丹田,引导那丝微弱却顽强的热流。 这一次,进入状态比想象中要快一些。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生死考验,或许是因为丹田那丝炁确实壮大了少许。 在那种玄而又玄的入定状态下,我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却又超脱了肉体的束缚。 我能“看”到周围弥漫的浓重黑气,它们如同活物般蠕动,试图侵蚀我却被我身上散发出的微弱却纯净的阳气挡在外面。 而就在这片意识的“视野”中,我清晰地感觉到,在我的身后,灵棚的阴影里似乎站着两个人。 他们并非实体,更像是两团模糊不清但由浓郁怨气凝聚而成的人形轮廓。 我能感觉到他们直勾勾的“目光”正落在我背上,那目光中充满了无尽的迷茫和不甘。 仿佛他们只是被困在这里,本能地注视着唯一能感知到的活人,却无力做出更多的事情。 此刻深度入定的我,心神守一,阳气内敛,他们的怨气似乎也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轻易地撼动我。 这种感知并没有持续太久,我便彻底沉入了无思无虑的定境深处,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张如同冰雪般缓缓消融。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村落里传来了第一声模糊的鸡鸣。 我缓缓从定境中苏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黑暗正在迅速退去。 院子里的阴冷气息也减弱了大半,身下的棺材安静得出奇,仿佛里面的东西也随着天亮而沉寂了下去。 我成功了!熬过了第一个晚上! 院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音,李洋和几个村民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 看到我还完好地趴在棺材上,都是长长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敬佩和后怕的神情。 白天,我被安排到隔壁房间休息。 虽然身体依旧疲惫,但精神却因为昨晚的成功而振奋了不少。 李洋家人送来了丰盛的饭菜,态度愈发恭敬。 我抓紧一切时间休息,因为我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老乞丐还没回来,这意味着第二个夜晚,我需要独自面对可能更加凶险的局面。 夕阳再次西沉,第二个夜晚如期而至。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爬上棺材盖,握紧了那冰冷的铁把手。 有了前一晚的经验,我的恐惧感稍减,但警惕性却提到了最高。 我知道,棺内的那个东西,绝不会轻易放弃。 今晚,它一定会用更诡异的方式,来冲击我这最后的防线。 我全身紧绷,感官放大到极致,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分钟都像是在冰冷的刀尖上滑动。 就在晚上十点半左右,距离阴气最盛的午夜子时还有半个时辰。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窸窸窣窣”声,在灵棚周围的黑暗中响了起来。 那声音像是很多只脚垫着脚尖在快速移动,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摩擦地面,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它又来了!这次是什么花样? 紧接着! “喵嗷——!” 一声尖锐凄厉的猫叫猛地从灵棚顶上炸响。 我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从棚顶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供桌上。 竟然是一只通体漆黑、只有一双眼睛如同蓝宝石般在黑暗中幽幽发光的黑猫。 这黑猫似乎一点也不怕生,落在供桌上后,优雅地甩了甩尾巴。 那双诡异的蓝眼睛先是扫了一眼桌上的瓜果贡品,然后竟然直接转向了我,目光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和好奇。 它歪着头看了我几秒,然后发出一声轻柔的“喵呜”声,竟然迈着优雅的步子朝着棺材走了过来。 看那姿态,仿佛是想跳上棺材盖,来蹭蹭我甚至求抚摸。 我瞬间头皮发炸,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第一百章 鸡蛋 老乞丐严厉的警告如同惊雷般在我脑海中炸响。 “记住了,守灵最忌猫狗尤其是黑猫,这东西极阴又带煞最容易冲撞尸体引起尸变,特别是这种含着怨气煞气的,一碰猫气十有八九要炸尸!” 眼看那黑猫越走越近,距离棺材边缘不到一尺,后腿微屈,似乎下一秒就要跳上来! 我看了一眼旁边桌上那只老式闹钟,距离子时还有二十多分钟,绝对不能让它碰到棺材! 怎么办?怎么办? 老乞丐只交代我不能下来,可没说过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眼看那黑猫就要起跳,情急之下,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滚开!” 我压低声线,发出一声凶狠的低吼。 同时身体猛地向黑猫的方向一倾,右手松开把手,作势要虚抓吓唬它。 我这突然的动作和声音果然惊动了那只黑猫。 它“喵呜”一声惊叫,浑身黑毛炸起,猛地从供桌上跳了下去。 落地无声,扭头就朝着院墙方向飞快逃窜,几下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我见状,心里刚松了半口气,赶紧重新趴好紧紧抓住把手。 然而,我这口气还没完全吐出来,那只本该被吓跑的黑猫,竟然去而复返。 它又从刚才消失的墙角阴影里溜了出来,再次跳上供桌。 依旧是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但这一次。 它的眼神里似乎少了些好奇,多了几分被戏耍后的不满。 它不再慢悠悠,而是猛地一蹬后腿,径直朝着棺材盖上跳了过来。 “操!” 我忍不住骂了一句,这猫太邪性了! 此时它已经跃在半空,眼看爪子就要碰到棺盖,一旦让它落下,后果不堪设想! 千钧一发之际,我再也顾不得老乞丐“绝对不能下来”的死命令了,与其等它引发尸变,不如冒险一搏。 我猛地从棺材盖上弹起身。 看准那黑猫的落点,双腿用力一蹬,整个人朝着它扑了过去,试图在半空中将它拦截或者吓走。 我扑出去的力道很大,落地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那黑猫显然没料到我会直接扑下来。 在空中惊恐地“喵嗷”尖叫一声,身体硬生生扭开。 再次落地后,头也不回地“嗖”一下窜出院墙,这次似乎真的吓跑了。 “好险……” 我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暗自庆幸反应够快。 危机解除,我下意识地扭头,想确认一下距离子时到底还有多久。 刚才那一番折腾,感觉似乎过去了挺长时间。 目光落在旁边桌上那只老式闹钟上——时针和分针,依旧不偏不倚地指向十点半! 我浑身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不对劲! 从我扑下来吓跑黑猫,到我站稳喘气,至少过去了两三分钟,这钟怎么可能一丝没动。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秒针,纹丝不动,它根本就没在走! 这钟……停了? 它什么时候停的?是本来就没电了,还是…… 我猛地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 我所以为的“十点半”,可能根本不是现在真实的时间,我失去了唯一的时间参照。 就在我望着那钟表发呆的时候。 “吱……呀……” 一声干涩僵硬的摩擦声,自我的背后无比清晰地响起。 是棺材!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脖颈像是生了锈的齿轮一点一点地扭过去。 只见那口的棺材的棺盖竟然被抬起了一道幽深的缝隙。 随之一股腥甜恶臭的气味伴随着一股浓烟那缝隙中猛地弥漫出来。 完了,还是惊动了! 我头皮瞬间炸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那只盛满鸡蛋的竹篮。 老乞丐交代过万一棺有异动,取两蛋相磕,破其一头,顺着缝砸进去能暂压一时! 我的手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抖得厉害,但我还是飞快地抓起两个鸡蛋,用力一磕。 其中一个蛋壳应声破裂,我顾不得满手滑腻,踉跄着冲到棺材边。 那缝隙里冒出的黑烟更浓了,腥臭扑鼻,几乎令人窒息。 棺盖还在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向上抬起,缝隙越来越大,里面幽深漆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钻出来。 “去你妈的!” 我大吼一声将那颗破了的鸡蛋对准缝隙塞了进去。 鸡蛋落入棺内的一刹那。 “呲啦!” 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烧红的烙铁猛地插进了冰水里。 紧接着一股焦糊味喷涌而出。 而那原本正被缓缓顶起的沉重棺盖,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狠狠砸落。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棺盖严丝合缝地盖了回去,震得整个棺材都猛地一颤。 连带着供桌上的蜡烛火苗都疯狂摇曳了几下。 有效!老乞丐教的法子真的有效! 我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额头上全是冷汗。 然而,我这口气还没喘匀。 仅仅过了不到十秒! 那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竟然再次响了起来。 棺材盖再一次被抬起,里面的黑烟重新开始丝丝缕缕地渗出。 “操!” 几乎是扑回篮子边,再次抓起两个鸡蛋,磕破,冲到棺材边,对准缝隙狠狠塞了进去。 “呲啦——!!!” 又是一声剧烈的灼烧声响,棺盖再次重重落下。 但这一次,压制的时间似乎更短了。 仅仅五六秒后,棺盖就再次开始抬起。 我像是陷入了一个绝望的循环,就如同打不计时的打地鼠游戏,只不过这“地鼠”是要人命的凶煞。 磕蛋,塞进去,听那“呲啦”的灼烧声。 看着棺盖落下,然后眼睁睁看着它几秒后再次抬起。 再磕!再塞!再听! 一次又一次…… 篮子里的鸡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我的手臂因为重复的动作而酸麻,鼻子里全是鸡蛋的腥气和棺中恶臭混合在一起的怪异味道。 眼看着鸡蛋已经用掉过半了,我的心越来越沉。 这么多鸡蛋,我本以为能撑一晚上,但这不到两个小时,功夫就已经用完了。 可我看着天空依旧漆黑如墨,距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就在这危急的关头,院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推门声。 我的动作猛地一僵,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老乞丐回来了?有救了! 第一百零一章 老乞丐救急 我猛地扭头朝院门口望去。 月光下,一个身影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似乎有些迟疑和害怕。 不是老乞丐!是刘洋! 他看起来睡眼惺忪,脸上带着被吵醒的不耐和一丝恐惧,揉着眼睛朝灵堂里张望。 “喂……出什么事了?” 他压低声音,带着困惑和紧张问道。 “我一直听到你这边砰砰砰的响动,还有怪声音……吵得人根本睡不着……” 他显然还没完全搞清楚灵堂里正在发生的恐怖景象。 目光带着询问落在我汗流浃背的脸上,又下意识地看向我手中抓着的、还在滴着蛋液的鸡蛋。 而就在他说话的同时,我背后的棺材里,那“吱呀”的摩擦声再次响起,棺盖又他妈的抬起来了。 我朝着身后的刘洋声嘶力竭地大吼。 “不想死就快跑!别过来!” 然而,我这声警告还是晚了一步。 刘洋被我这副狰狞的模样和吼声彻底吓住了,愣在原地,惊恐地望着我又下意识地看向我身后。 就这迟疑的一两秒! 我身后那棺材盖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猛地向上一掀,缝隙瞬间张开到一尺多宽。 浓稠如墨的黑烟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瞬间弥漫了小半个灵棚。 在那翻滚的黑雾之中,一张浮肿惨白的鬼脸猛地探了出来。 它那双没有瞳孔的漆黑眼窝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刘洋。 刘洋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眼神瞬间变得呆滞空洞。 仿佛魂魄都要被吸出去一般,竟不由自主地朝着棺材迈了一步。 我目眦欲裂,再也顾不上其他,将手中那颗刚刚磕破蛋液横流的鸡蛋,对准那张鬼脸大张的嘴巴,狠狠地砸了进去。 “给你吃!” 鸡蛋精准地砸进它的喉咙深处。 “呲啦啦!”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好像滚油泼雪的爆响从棺内炸开。 甚至还伴随着一声极其痛苦和愤怒的嘶嚎。 那鬼脸猛地后缩,黑雾剧烈翻腾。 棺材盖如同被巨力狠狠踹了一脚,“砰”地一声再次重重合拢,甚至将几缕逸散的黑气都硬生生夹断。 刘洋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地,翻着白眼,显然是吓晕了过去。 我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篮子里的鸡蛋已经所剩无几了…… 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刻,一阵急促却沉稳的脚步声突然从院门口传来。 紧接着,一只温热而粗糙的大手重重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以为是刘洋醒了过来又要添乱,头也不回地急声道。 “别捣乱了!快走啊!” 谁知,身后却传来一个我期盼已久,但带着一丝戏谑的熟悉嗓音: “啧,刚回来就赶我走?小子,翅膀硬了啊?那我可真走咯?” 是老乞丐!真的是他! 我猛地转过身,看到周白那张熟悉的脸庞,虽然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他背着他那个破布袋,风尘仆仆,却像一座山般矗立在我面前。 一瞬间,巨大的委屈和狂喜涌上心头,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但我强行忍住,经历了前两次的欺骗,我不得不保持最后一丝警惕。 我盯着他,声音颤抖着,再次问出了那句验证身份的话。 “阳明走百汇……” 老乞丐愣了一下,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赞许的笑意,流畅地接道。 “残局借东风!” 没错是他!真的是他回来了! 我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几乎要虚脱倒地。 然而,就在我这口气刚刚松下来的刹那,我们身旁那口沉寂了不到半分钟的黑漆棺材,突然发出一声爆响。 “轰!!!” 那厚重的棺盖如同被炸药从内部引爆一般,猛地冲天飞起。 老乞丐周白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但不见丝毫慌乱。 他一把将我狠狠推向后方安全角落,厉喝一声。 “躲远点!护住心神!” 与此同时,他动作快如闪电,右手猛地从背后抽出那柄跟随他多年的桃木剑。 剑身在与浓烈煞气接触的瞬间,竟然自主发出了淡淡的金色光晕! 而他左手则飞快地探入那个破布袋中,竟然掏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古怪的布娃娃。 那布娃娃做工粗糙,像是用不同颜色的旧布头拼接而成。 没有绣出五官,胸口处却用朱砂写着一个模糊的姓氏和生辰八字,整个娃娃都透着一股邪气。 老乞丐看也不看,一脚踢翻香案上那个积满香灰的铜制香炉,香灰顿时泼洒了一地。 他抓起那个布娃娃,毫不犹豫地将其整个塞进了翻倒的香炉里,只留一小截腿部露在外面。 “以香为引,通幽达冥!以炉为鼎,纳煞封魂!” 他口中疾速念咒。 就在这时,那棺材中的黑影已经完全站立起来。 老乞丐却不退反进!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单脚猛地一跺地,干瘦的身体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如同苍鹰般腾空而起,精准地跳上了那剧烈震颤的棺材边缘。 双脚稳稳踩在不过寸许宽的棺沿上,身形随着棺材的震动而微微晃动,却稳如磐石! 他双手紧握桃木剑,看准那扑来的黑影核心,口中暴喝。 “敕!” 桃木剑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并非刺向黑影而是精准无比地刺入翻倒的香炉口中,正好钉在了那个露出半截的布娃娃身上。 噗嗤! 那声音就好像是钉子扎进了车胎里。 “嗷——!!!” 紧接着那扑到半空中的恐怖黑影如同遭受了致命的打击,发出一声惨叫之后,便重重地摔回了棺材里。 老乞丐的手腕一抖,那个娃娃便被他从香炉里挑了出来。 这个时候他扭头看向我大声喝道。 “别愣着啦,赶紧把棺材的推过来!” 我文言点点头,快步跑过去,拼尽全力把那棺材盖儿挪到了上边。 老乞丐则趁势将那个娃娃扔了进去,随后伙同我一起重新将飞起的棺材盖严丝合缝的盖了上去。 这一切都做完之后,就听到村子里突然传来一声鸡鸣,这也就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 我浑身热汗,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是晕倒在门口的,李洋也醒了过来。 第一百零二章 死尸 他揉着发痛的额角,一脸茫然地坐起身,眼神涣散,显然还没从昨晚的惊吓和魂魄冲击中完全恢复。 他迷迷糊糊地四下张望。 目光扫过院门时,忽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指着外面,含糊不清地说道。 “车……外面有辆车……好像停了很久了……上面……上面好像还拉着口黑棺材……” 我和老乞丐对视一眼,老乞丐眉头一挑,说道。 “这就是我从‘赛鲁班’那里弄回来的替身,准备卸货吧。” 他让恢复了些力气的李洋叫上几个胆大的村民,一起到院外去抬棺材。 不多时,一口看起来同样厚重但漆色更新一些的黑漆棺材被众人嘿呦嘿呦地抬进了院子,放在灵堂外。 两口黑棺并排而列,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默。 “去找几块大红布来,要整块的,越大越好。” 老乞丐吩咐道。 “再把你们灶膛里掏出来的干净锯末子拿一筐来。” 东西很快备齐。老乞丐让我帮忙,用那鲜红如血的大块布帛,将两口棺材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仿佛给它们盖上了红色的幕布。 接着,他将那筐锯末子倒在院子中央,又从他的破布袋里掏出一些看不出成分的黑色粉末,混入锯末中搅拌均匀。 他用火柴点燃了这堆混合物。 嗤—— 火焰并不旺盛,却冒出了极其呛人的白色烟雾。 这烟雾凝而不散,如同厚重的帷幕般迅速弥漫开来,很快将整个院子,尤其是那两口蒙着红布的棺材笼罩其中。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混合着木头焦味和某种草药的气息,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就是现在,开棺!” 老乞丐的声音在浓烟中响起。 我和他分别走到那口新来的棺材两侧。 我深吸一口呛人的烟雾,双手抵住棺盖,用力推动。 棺盖比想象中要轻一些,伴随着“嘎吱”的摩擦声,被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 更多的白烟涌入棺内,我下意识地朝里面望去。 只一眼,我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吓得差点松开手。 只见棺材里,静静地躺着一具“尸体”。 他身高约莫一米七五,穿着一身崭新的且宽大的黑色寿衣。 露在外面的双手和脖颈处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蜡黄色,但乍看之下似乎与常人无异。 然而,最恐怖的是他的脸。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张脸! 整个面部仿佛被一整块同样蜡黄的皮子严丝合缝地蒙住了。 能模糊地看出五官的隆起和轮廓。 这里有鼻梁的凸起,那里是嘴唇的线条,眼眶的位置微微凹陷,但却没有眼睛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 没有任何可供分辨的孔洞和细节,就像是一个尚未雕刻完成的人形木偶,被强行套上了人皮。 这种极致的“像人”又“非人”的感觉,比看到腐烂的尸体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更诡异的是,尽管它没有眼睛,但我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无比专注的“视线”,正从那平滑的面部后面穿透出来,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 我被这“视线”盯得浑身发毛,竟然莫名地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下意识地就想后退,远离这口棺材和里面那恐怖的“替身”。 “没出息!” 老乞丐低喝一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不过是一具东拼西凑起来的死物,就把你吓成这样?那以后遇到真家伙,你该怎么办?” 他指着棺材里那具没有面孔的“尸体”,语气平淡得仿佛在介绍一件家具。 “瞧见没?这是用‘百家尸’拼出来的玩意儿。‘赛鲁班’那老小子手艺还行,接缝处处理得够隐蔽,远处看,勉强能糊弄过去。” 东拼西凑…百家尸? 我强忍着恶心,再次看向那具尸体。 经他提醒,我才注意到,在那看似完整的皮肤下,仔细看,果然能隐约看到一些颜色略深的线条。 它们巧妙地隐藏在皮肤的褶皱和阴影里,像是用粗线将不同的部分缝合在了一起。 想到这平整的皮肤之下,可能来自不同的死人,我的皮肤瞬间一阵发紧,仿佛也能感觉到那隐藏的缝线带来的刺痒。 就在我望着那死尸发呆的时候,老乞丐突然开口说道。 “别愣着了!搭把手,把它弄出来。李洋,椅子……快去找把椅子快搬来,椅子一定要大!” 李洋脸色苍白,应了一声,赶忙跑进屋里。 我和老乞丐一左一右,探身进去,手穿过那呛人的白烟,扶住尸体的肩膀和腿弯。 入手处,隔着一层质地很薄,但却华丽丽的的寿衣布料。 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下坚硬却又并非完全僵直的骨骼。 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当我们将它抬起时,它的四肢竟然软塌塌地垂落。 这也就意味着,尸体关节处是灵活的,手臂和腿随着我们的动作轻微晃动。 完全不像是寻常尸体那般僵硬锁死,就像一个做工精细而且关节安装了铰链的木偶,只是外面套上了一层人皮。 这感觉无比邪门,我手臂上的寒毛全都立了起来。 我们小心翼翼地将这具柔软而沉重的“替身”抬出棺材。 李洋正好搬着一把老旧的靠背椅子跑来,气喘吁吁地放在院子中央,离那两口蒙着红布的棺材不远。 “放在椅子上,让它‘坐’好。” 老乞丐指挥着。 我们费力地将这具诡异的尸体安置在椅子上。 它果然无法自己坐直,脑袋耷拉着,软绵绵的身体就要往旁边滑倒。 老乞丐一只手搀扶着那具尸体,扭头冲着李洋说道。 “绳子!要拇指粗细的麻绳,找井水浸泡一下……然后赶快拿来!” 李洋点点头,我可老乞丐一人扶着一只肩膀,就在这浓烟之中等待着。 老乞丐一边叉着腰,一边在打量着眼前的艺术品,嘴里还称赞着那个赛鲁班的手艺之高。 不大一会儿功夫,李杨便拿着一捆湿漉漉的麻绳跑过来。 我们几个人手忙脚乱,用这湿麻绳将尸体的躯干和手臂一圈圈地捆绑在椅子背和扶手之上,防止它瘫倒滑落。 最终,这具由碎尸拼接而成的“替身”,被牢牢地固定在了椅子上。 第一百零三章 准备大餐 它低垂着那平滑蜡黄的头颅,无声无息地“坐”在了弥漫的白烟与一片寂静的院落中央。 那没有五官的脸,似乎正对着地面,却又仿佛有一道无形的视线,穿透一切,冰冷地窥视着所有人。 白烟渐渐稀薄,但那呛人的气味和视觉上的模糊感依旧残留。 院子中央那堆混合了特殊粉末的锯末已基本燃尽,只余下一小撮灰白的余烬和袅袅青烟。 “差不多了。” 老乞丐拍了拍手上的灰,招呼我和李洋。 “来,把这‘爷们儿’请进厢房,总不能一直让它在这儿吹风。” 我们三人,小心翼翼地抬起那把绑着恐怖替身的椅子。 入手沉重,那具被麻绳固定的尸体随着移动微微晃动。 那颗蒙着人皮、没有五官的脑袋软软地耷拉着,角度诡异地倾向我这一边。 我强忍着不适,偏过头不敢多看,手上却清晰地感受到从椅子和尸体传来的冰冷与僵硬中透着一丝诡异的柔软。 厢房就在灵堂一侧,平时堆放些杂物,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尘土和霉味。 我们将椅子放在屋子中央。 “小子,简单打扫一下,好歹是请来的‘客’,住处不能太埋汰。” 老乞丐指了指墙角的笤帚,然后又对李洋说。 “你去,弄点像样的酒菜,鸡鸭鱼肉都要有,越快越好。请人家登门办事,不能空着肚子上路,得吃饱喝足才行。” 李洋脸色依旧发白,闻言赶紧点头,转身就往外走。 老乞丐拍了拍我的肩膀,也跟着出去了,顺手还带上了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关闭。 昏暗的屋子里,顿时只剩下我和那具被绑在椅子上、歪着头的无面替身。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 屋子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嗡嗡声和粗重的呼吸。 我拿起笤帚,心不在焉地划拉着地上的浮灰,眼睛却总忍不住往那椅子上瞟。 它就在那儿。 安静、诡异、裹着不合身的宽大寿衣,被粗糙的湿麻绳一圈圈捆缚着。 整张脸被那蜡黄色的皮子蒙得严严实实,没有眼睛,没有鼻孔,没有嘴巴。 可我总觉得……它在看我。 那股被“视线”锁定的感觉,非但没有因为老乞丐的离开而消失,反而愈发强烈。 就像有一条无形的线,从那平滑的面皮后面延伸出来,牢牢地钉在我的额头,让我浑身刺挠坐立难安。 老乞丐说它是死物,是东拼西凑的“百家尸”。 可……万一呢? 万一那个叫什么“赛鲁班”的根本不是做木匠活的,而是个心理变态的杀手? 他会不会是把活人……活生生缝进了这张死人皮里? 所以关节才是软的? 所以才会给我这种被注视的感觉?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在我脑海里疯狂滋长。 我越想越怕,冷汗顺着脊梁沟往下淌。 手里的笤帚停了,我死死地盯着那具尸体。 昏暗的光线下,它安静地坐在那里,歪头的姿势像在倾听,又像是在无声地嘲讽。 等等……它……它刚才是不是动了一下? 我猛地屏住呼吸,眼睛瞪得酸涩,一眨不眨地聚焦在那尸体的躯干和手臂上。 没有风,屋子里死寂一片。 然而,我几乎可以肯定,就在刚才那一刹那,被宽大寿衣遮掩的胸膛部位,似乎极其轻微地起伏了一下。 还有那被绑在扶手上的手指,似乎也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分。 它不是死的……它是活的! 这皮囊里面,肯定缝着一个活人! 极度的恐惧瞬间攫紧了我的心脏,但与之俱来的还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好奇和求证欲。 我必须看清楚,我必须知道那皮子下面到底是什么! 理智在尖叫着逃离,但我的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然后竟不受控制地,一步步朝着那把椅子挪了过去。 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节拍上。 空气中霉味和残留的烟味混合着,似乎还夹杂了一丝从替身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 我越靠越近,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寿衣布料的纹理。 看到麻绳勒进衣服的褶皱,甚至能看到那张蜡黄色面皮上极其细微的针眼和毛孔。 它的脑袋歪向我这边,那平滑的面孔正对着我的方向。 没有眼睛,但我感觉那“视线”几乎化为了实质。 我颤抖着,缓缓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张脸,想要感受一下那皮子的质地,甚至想要撕开它,看看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那蜡黄色皮肤的瞬间,耳边突然传来“嗡”的一声。 那具尸体,猛地抖动了一下! 不是微风吹拂的细微颤动,而是整个躯干和四肢,被麻绳捆绑着的情况下,一种莫名其妙的抽搐。 这感觉就好像是一个被噩梦魇住的人,猛地惊厥! “呃……”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仿佛有人捂着嘴在挣扎。 我“啊”地一声惊叫,猛地向后弹开,笤帚“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我,我连滚带爬地扑向房门,想要逃离这个房间。 但此时的房门却先我一步从外面被推开了。 老乞丐端着一盘还冒着热气的馒头站在门口,诧异地看着几乎要撞到他身上的我。 此时我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就像是受了惊的兔子。 “慌什么?见鬼了?” 他皱眉呵斥道,目光越过我看向屋子里那具依旧被牢牢绑在椅子上,保持着歪头姿势的替身。 它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刚才那惊悚的抖动和闷哼,都只是我极度恐惧下产生的幻觉。 “不是我说你,只不过是一具尸体,就把你吓成这样?以后遇到真正的僵尸你该怎么办?忘记工地里那些家伙了吗?” 看到老乞丐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脊椎都硬了几分,抓着他的胳膊轻声道。 “你说这人皮下会不会真的缝了一个活人?我刚才明明看到他动了一下,而且听到他在喊叫!” 老乞丐手里端着盘子冲我翻了一个白眼。 “这个就不得不佩服赛鲁班的手艺,他做出来的尸体几乎可以乱真,真的让你不相信他是假的!你如果不相信就一会儿拿刻刀给他开眼!” 第一百零四章 开眼 我惊魂未定,看着老乞丐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的恐惧稍减,但疑惑更深。 “开眼?什么意思?” 话刚问出口,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 李洋吭哧吭哧地搬着一张沉重的圆桌走了进来。 他脸色依旧发白,眼睛根本不敢往那替身的方向瞟,几乎是蹭着墙边挪进来的。 “放……放哪儿?” 李洋的声音有点抖。 “就放它面前。” 老乞丐用下巴指了指那具无面的替身。 李洋手忙脚乱地把圆桌支好,位置不偏不倚,正对着那具被绑在椅子上的尸体,仿佛真要请它用餐。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缩到了老乞丐身后,仿佛那里才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老乞丐摇摇头,似乎对李洋的胆小很是不屑。 他自顾自地走到桌边,将手里那盘馒头放下。 紧接着,李洋又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出去。 不一会儿功夫他陆续端来了好几盘菜。 有整只的烧鸡,肥腻的肘子,煎鱼等等,都是冒着热气的硬菜。 香气混合着屋子里原有的霉味和尸体的冰冷气息,形成一种极其古怪的氛围。 老乞丐指挥着李洋,又搬来九张椅子,围着圆桌摆了一圈,加上替身坐着的那把,正好十张。 每张椅子前,都摆上了一只酒盅,一双筷子,还有一碗特殊的“饭”。 那饭看上去就令人不适。 米粒半生不熟,泛着生硬的白色和黄色,硬邦邦地堆在碗里。 最诡异的是,两根筷子被直直地插在饭中央,立得像两炷香。 这就是老乞丐说的“倒头饭”,是给鬼魂或者这种非人之物享用的。 正常宴席最中央的位置应该摆放最硬的菜,但老乞丐却在桌子正中央放上了一个古旧的铜香炉。 他里面插上三炷清香,两侧又点燃了两支粗大的白蜡烛。 烛火摇曳,青烟袅袅,将这间昏暗的厢房映照得更加阴森诡谲,活脱脱一个邪异的祭坛。 一切准备就绪,老乞丐从他的破布袋里摸出了一把窄刃的裁纸刀。 这一刀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的寒光,看起来特别的瘆人。 他走到那具替身面前,伸出手,稳稳托住那颗没有面孔的头颅。 “看好了,小子,别自己吓自己。” 老乞丐头也不回地说道。 只见他手腕沉稳,用那裁纸刀的刀尖,小心翼翼地抵在替身面部那本该是左眼眼眶的位置。 他轻轻用力,刀尖无声无息地刺破了那层蜡黄色的皮子,然后手腕微转,熟练地剜动了几下。 一小块圆形的皮子被轻轻挑了下来。那平滑的脸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我屏住呼吸,强忍着心悸凑近了些许,借着蜡烛的光线朝那个窟窿里望去。 里面是空的! 根本没有什么被缝合的活人,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 那蜡黄色的人皮,真的就像是一个做工逼真却内部中空的头套。 刚才那恐怖的“视线”和惊悚的抖动,此刻在这证据面前,显得如此荒谬,却又更加令人费解。 老乞丐瞥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 他又拿起一支红色的蜡烛,将融化的烛泪小心地滴落在那窟窿边缘。 随后迅速用手指将滚烫的蜡油搓捏成一个小圆球,趁热塞进了那个黑窟窿里。 稳稳地固定住,形成了一个粗糙无比、猩红可怖的“眼珠”。 做完这一切,他把那柄还沾着些许蜡油和皮屑的裁纸刀递向我。 “来,另一边,你来。” 我愣住了,看着那把递到眼前的刻刀,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要我亲手去剜破它的脸皮? 我下意识地就想后退。 但看着老乞丐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我咽了口唾沫,颤抖着接过了刻刀。 刀柄冰凉,还带着老乞丐手上的温度。 我走到替身的右侧,深吸一口气,学着老乞丐的样子,用手扶住那颗冰冷的头颅。 触感蜡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弹性,仿佛下面真的有骨骼支撑。 我咬紧牙关,将刀尖对准右眼的位置,轻轻刺入。 手下传来轻微的阻力,然后是皮子被划开的细微触感。 我尽量控制着手腕,模仿着老乞丐的动作,剜动了几下。 又一个小圆片被挑开。 第二个黑洞洞的窟窿出现,再次印证了里面的虚无。 我拿起红蜡烛,滚烫的烛泪滴落。 我忍着烫,用手指飞快地将蜡油搓成球,塞进那个新开的孔洞里。 当我做完这一切,后退一步时,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而那具替身,此刻有了一双用猩红蜡油粗劣填充的“眼睛”。 它依旧低垂着头,但那两颗粗糙的红点在摇曳的烛光下,仿佛真的有了某种聚焦的能力,呆滞地“凝视”着前方满桌的酒菜。 老乞丐凑近那具刚刚被“开眼”的替身,声音低沉而奇异,仿佛在叮嘱一位老友。 “睁开了眼,就别客气了。这一路辛苦,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吧,都是给你备下的。” 说完,他手腕一翻,那柄锋利的裁纸刀再次出现在他手中。 他精准地在替身面部那本该是嘴巴的位置,横向划开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 切口平整,没有流血,由于重力下面的皮肉开始下垂,那感觉就像是下翻的嘴唇。 这下,它算是真正有了“吃喝”的通道。 做完这一切,老乞丐又取来三支新的线香,就着白蜡烛的火苗点燃,插入香炉中。 新香加入,青烟愈发浓郁,盘旋着上升。 “走吧,让它自个儿享用。我们杵在这儿,它该不好意思动筷了。” 老乞丐拍了拍手,语气轻松得像是刚招待完一位活人宾客,转身拉着我就往外走。 我几乎是木然地跟着他出了厢房。 当房门在我们身后“哐当”一声关紧,我才感觉一直压在胸口的那块巨石稍稍挪开了一点,得以大口喘息。 外面已是晌午阳光刺眼,与刚才那昏暗诡异的厢房相比,恍如隔世。 院子里,李洋家已经摆好了午饭,简单的农家饭菜,飘着真实的是令人安心的食物香气。 经历了早上的惊心动魄和刚才那番操作,我确实感到饥肠辘辘,但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巨大疲惫。 第一百零五章 赐名 “撑不住了,我得去睡会儿。” 我放下碗筷,声音都有些含糊。 老乞丐嘴里嚼着菜,含糊地嗯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我自便。 我起身,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朝着暂时安排给我休息的屋子走去。 那间屋子正好在院子的另一侧,而要走到那里,不可避免地要经过那间刚刚安置了恐怖替身的厢房。 越是靠近,我的脚步就越慢,心跳又不自觉地开始加速。 午后的阳光将院子的其他地方照得亮堂堂的,唯独那间厢房的门窗紧闭,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死寂。 就在我经过那扇紧闭的房门,下意识地朝着窗户瞥去一眼。 这窗户是那种老式的,糊着泛黄窗纸的木格窗。 阳光从背后照射过来,勉强能将屋内的一些轮廓投射在窗纸上。 我的目光扫过窗户的瞬间,浑身的血液似乎一下子凝固了,困意瞬间被惊飞到了九霄云外。 透过那模糊的窗纸,我隐约看到看到屋子里。 在那围成一圈的九张空椅子上,好像每一张椅子上,都坐着一个模糊的的黑影。 它们一动不动,如同凝固的雕像,围坐在那满桌供奉着倒头饭和酒菜的圆桌旁。 好像正在无声地参与一场可怕的宴席。 而主位之上,那个低垂着头的替身,在它们中间显得格外醒目。 我猛地停下脚步,使劲眨了眨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困出现了幻觉。 我屏住呼吸,壮着胆子又仔细朝那窗户看去。 光线依旧朦胧,窗纸后的景象模糊不清。 那些黑影似乎还在,又似乎只是光影交错造成的错觉。 但它们那沉默而拥挤的轮廓,却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海里。 如果是晚上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还可以理解,但是大白天就发生这么邪门的事情,我实在无法理解。 回到房间里之后,我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画面,以至于我睡意全无,辗转反侧。 来来回回折腾了三个小时,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 迷迷糊糊之间就听到老乞丐呼唤我的声音。 “小子……醒醒吧,白天别睡太多,要不然晚上该睡不着了!” 我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就看着老乞丐正拿着一块湿毛巾让我擦擦脸。 我接过毛巾来之后,发现老乞丐的脸上红扑扑的,显然中午他没少喝。 “您老都这岁数了,就少喝点酒吧!” 我一边用凉毛巾擦脸,一边说道。 而老乞丐则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人的命天注定,你多喝一口是那个岁数少喝一口还是那个岁数……不碍事,不碍事!” 放下了毛巾之后,我再次扭头看着外面那口敞开的棺材。 “我们下午要做什么?” 老乞丐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到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就可以把那个死尸请出来了,让老太太认个干儿子,死尸一埋,这事儿就算结束了!” 我跟着老乞丐再次走向那间厢房时,已是下午五点。 夕阳斜照,给院子铺上一层昏黄的光,非但不让人觉得温暖,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萧瑟。 老乞丐推开厢房门,一股混合着香气和尸气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地朝他身后缩了缩,目光急切地扫向屋内。 烛火早已熄灭,只留下凝固的白蜡泪痕。 香炉里的三炷香烧得干干净净,连香梗都化为了灰白的余烬。 围在圆桌旁的九张椅子空空如也,之前窗纸上看到的那些模糊黑影仿佛真的只是我的幻觉。 但我的视线落在那些碗里的“倒头饭”上时,心头猛地一紧。 每一碗半生不熟的米饭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香灰,像是被轻轻撒上去的。 而那些米粒本身,颜色似乎也变得更深了些。 老乞丐却像是没看见这些异样,径直走到主位那具替身前。 替身依旧低垂着头,蜡黄的脸上,一双猩红的蜡眼和一道黑缝嘴巴在昏暗中格外刺目。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该办正事了。” 老乞丐对着它嘟囔了一句,像是在催促一个贪杯的伙计。 “走吧,带你去见见‘娘亲’,给你找个好归宿。” 我们两人合力,将那具被绑在椅子上的替身再次抬了起来。 它的重量似乎比之前更沉了些,冰冷而僵硬,穿过院子时,引得几个胆大偷看的村民都慌忙别开视线,脸色发白。 为了防止雇主家的老太太受到惊吓,李洋早就按吩咐找来了一大块半透明的黑色薄纱,罩在了替身的前面。 薄纱随风轻轻飘动,后面那具无面尸体的轮廓若隐若现,反而比直接看到更加撩拨人的恐惧神经。 老太太被接了回来,她显然已经知道要做什么,脸上带着恐惧和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她被搀扶着站在院中,面对着那黑纱后模糊的人形,手都在哆嗦。 老乞丐点燃一张黄符,在她身边绕了几圈,嘴里念念有词,大抵是些安魂定魄,告知此间事由的话。 然后,他拉着老太太,让她对着那黑纱后的替身,颤声说了句。 “以后……你就是我干儿子了……” 说完这句,老太太几乎要瘫软下去,被家人赶紧扶住。 紧接着老乞丐快步上前,拉着老太太的手,轻声温柔的说道。 “还得有个名儿,随便起一个,走个过场。” 家人商量了一下,大概是想着要贱名好养活,便起了个“狗剩”之类土得掉渣的名字。 老乞丐便对着那替身高声道。 “听见没?以后你就叫‘狗剩’了,黄泉路上,也有个名号!” 这诡异而荒诞的“认亲”仪式就算完成了。 老太太几乎是被立刻搀扶了下去,一眼都不敢再多看。 太阳已经滑到了山边,天色迅速暗沉下来。 “时辰到了,上山!” 老乞丐一挥手。 那口原本装着替身的黑漆棺材被再次抬了过来,棺盖打开。 我们合力将那替身从椅子上解下,小心翼翼地放入棺内。 它躺在那里的姿势依旧诡异,蜡黄的面孔朝着天空,那双猩红的蜡眼仿佛在透过黑纱凝视着即将消失的夕阳。 封好棺材之后便要抬棺上山了。 第一百零六章 下葬 抬棺的都是村里胆大的壮劳力,吆喝着号子,将棺材抬起。 队伍前头,还特意请来的三个专做“哭活”的妇人。 队伍开始行进,她们立刻扯开了嗓子,抑扬顿挫地干嚎起来。 哭声在黄昏的山野里显得格外凄厉又格外虚假,真应了那句“做戏要做全套”。 队伍朝着村外的坟山走去。 纸钱被抛洒开来,在晚风中打着旋飞舞。 我走在队伍中间,看着那口摇晃的黑棺材,听着那虚假的哭声。 想着那碗里发黑的倒头饭和窗纸上模糊的黑影,心里没有半点轻松,反而沉甸甸的。 这东西,真的会像个普通的替身一样,被埋进土里就彻底安生了吗? 虽然我心里只打鼓,但是老乞丐的实力我还是可以相信的。 就这样哭哭喊喊敲敲打打一路上了山,谁曾想上了山之后竟然发生了变数。 没等我们走到半山腰,天色骤然阴沉得厉害,浓重的乌云仿佛就压在头顶,空气也变得湿冷粘腻。 老乞丐抬头望天,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那点酒意瞬间被惊得无影无踪。 “坏了!光顾着忙活这些,忘了瞅瞅老天爷的脸色!这天要漏了!” 他的话音还没落,细细密密的雨丝就飘了下来。 秋天的雨,不像夏天那般劈头盖脸酣畅淋漓,它绵密阴冷,带着一股子纠缠不休的劲儿。 “快!加快脚程!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老乞丐焦急地催促。 抬棺的汉子们吆喝声更响,脚步加快,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变得泥泞的山路上跋涉。 那三个哭活的妇人被雨一淋,嚎哭声也变了调,带上了几分真实的狼狈和哆嗦。 好不容易赶到预先选好的墓穴位置,一看之下,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那挖好的土坑里,已经积了半坑浑浊的黄泥水,雨水还在不断滴入,荡开一圈圈涟漪。 “棺材泡水……这,这不祥啊……” 一个抬棺的汉子颤声嘀咕了一句。 虽然这里面只是个拼凑的替身,但刚举行了认亲仪式,在象征意义上,它已是家里的一份子。 这棺材若是泡在水里下葬,想想都让人觉得膈应和不安。 老乞丐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难看至极。 棺材一旦抬起,中途绝不能落地,这是规矩。 “妈的!” 他低骂一声,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身上的破外套脱掉扔在旁边。 “小子,跟我下来舀水!” 他率先跳进泥水坑里,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跳下去。 我们俩徒手当作瓢,拼命地将坑里的泥水往外泼洒。 其他人在上面看着,想帮忙却又插不上手,只能干着急。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虽然比刚才小了些,但依旧烦人,不断补充着坑里的积水。 好不容易将坑里的水清理得差不多,坑底和四壁都是黏糊糊的泥浆。 老乞丐喘着粗气,从他的破布袋里摸索出两枚奇特的钉子。 钉子大约手指长,乌沉沉的,而钉头的部位竟然各自铸蹲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铜蛤蟆。 蛤蟆眼睛凸出,嘴巴微张,形态丑怪。 “幸好老子还备了这玩意儿……” 老乞丐嘟囔着,让我帮忙扶着。 他抡起随身带的小锤头,将一枚“蛤蟆钉”用力楔入墓穴西北角的泥壁,另一枚则钉在了东南角。 钉子钉入后,那两只铜蛤蟆仿佛在昏暗中闪着微光。 接着,他又指挥上面的人赶紧将带来备用的干枯茅草铺一层在坑底和四壁,尽量隔开湿泥。 这时,雨竟然非常配合地渐渐停歇了,但天空依旧阴沉如墨,显然这只是暂时的喘息。 “快!就现在!落棺!” 老乞丐爬出坑,嘶哑着嗓子喊道。 抬棺的汉子们不敢怠慢,喊着号子,将那口沉重的黑漆棺材缓缓放入墓穴中。 棺材底部落在铺着的干草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声音在雨后的寂静山野里显得异常沉重。 “填土!赶紧填土!” 众人拿起铁锹,将旁边堆着的湿土飞快地铲进坑里。 湿土黏重,砸在棺材盖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很快就将那口黑棺和里面那具替身掩埋起来。 最终有象征性的在上面隆起了一个湿漉漉的坟堆。 一切完毕,天空又开始飘起更密的雨丝,显然第二波降雨马上就要来了。 “下山!快下山!” 人们喊着,纷纷收拾东西,准备逃离这片湿冷的不祥之地。 老乞丐却站在那新坟前,眉头紧锁,脸上的忧虑丝毫未减。 他盯着那坟堆看了几秒,忽然又从他的百宝袋里掏出一把东西。 那是一捆干燥的、带着尖刺的花椒树枝。 他快速地将这些花椒树枝绕着坟堆插了一圈,又将一些碎枝埋进坟土里。 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进行最后的加固和防范。 “走吧……”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是稍稍松了口气,又像是更加担忧,招呼着我,快步跟上已经下撤的人群。 雨幕彻底笼罩了天地,我们一行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了李家院子。 个个浑身湿透,泥浆沾了满裤腿,冷得直打哆嗦。 那雨势比下山时更大了,哗啦啦地砸在瓦片上。 灵堂的棚子搭得还算结实,雨水顺着棚檐流成水帘。 “去,把那红布揭下来,湿气重,别沤坏了木头。” 老乞丐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一边吩咐我,眉头还微微皱着,似乎还在想着山上那座被雨水浸泡的新坟。 我应了一声,走到空棺材旁。 伸手抓住那块红布,入手竟是一阵异常的湿凉和沉重。 我心里“咯噔”一下,仔细看去。 只见那原本鲜艳干燥的红布,此刻竟然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而且颜色也变得暗沉。 更诡异的是,被我抓住的地方,竟然能拧出细微的水渍。 这怎么可能?棚子没漏雨,雨水也没泼进来,这红布怎么会湿成这样? 我强压着心悸,用手抹过棺材的棺盖表面。 冰冷梆硬的黑漆棺盖上,竟然也凝结着一层细密冰冷的水珠,摸上去又湿又滑。 空气是潮湿,但也不至于让棺材冒水珠,让厚实的红布湿透啊? “怎么了?磨蹭啥呢?” 老乞丐在那边催促。 “这布……这布是湿的,棺材盖上也有水。” 第一百零七章 老太太中邪 老乞丐动作一顿,快步走过来。 他伸手一摸红布,又摸了摸棺盖,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烦躁地一摆手。 “妈的,这鬼天气……邪门!先揭下来晾着!肯定是潮气太重了!” 他这话像是在对我说,又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但我看得出,他眼神里的担忧更深了,不时瞥向院外雨幕中坟山的方向。 我们默默地将湿重的红布揭下,搭在屋檐下能避雨通风的地方。 那红布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在脚边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水渍。 因为下雨,天色黑得格外早。 草草吃了晚饭,那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砸得人心慌意乱。 老乞丐揣着酒壶,坐在门槛上望着雨幕出神,一口接一口地抿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我因为下午的折腾和心中的不安,也早早回了安排给我的厢房。 但此时我却毫无睡意,耳朵里全是哗啦啦的雨声,眼前晃动着那湿透的红布,以及山上那座埋在湿泥里的新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我迷迷糊糊之际一阵急促又惊慌的敲门声猛地将我惊醒。 “大师开门啊,不好啦,出事了!” 是李洋的声音。 老乞丐率先起身开门,而就在此时,我的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 我记得他们家好像还有一个姑娘,死的是儿子,那为什么家里的事儿一直在有李洋操持着。 感觉就好像李洋才是他们家儿子一样,这让我突然有些恍惚。 而且我突然回忆起在车上的时候就有过疑问,按理来说,侄子应该和家里人同姓才对,但主家姓孙而他姓李。 难道说李洋和这一家没有血缘关系? 老乞丐猛地拉开门,风雨声瞬间变得更加喧嚣。 李洋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抓着老乞丐的胳膊。 “大师不好了!我大娘……她……她……” “慌什么,把舌头捋直了说!老太太怎么了?” 老乞丐厉声喝道,试图稳住他的情绪。 我紧跟出来,雨水被风斜吹进来,打湿了门廊。 “渴……我大娘一直喊渴!嗓子都快喊劈了!” 李洋语无伦次。 “渴了喂她水,她喝下去就嗷嗷往外吐,一点都咽不下去。米汤也不行,只要是水,沾一点就吐!可她就是渴得发疯啊!那样子……那样子看着就像……像得了疯狗病似的!” 一边疯狂口渴,一边又完全无法吞咽任何液体? 这诡异的症状让我后背一阵发凉。 老乞丐的眉头死死拧紧,脸上最后那点酒意也彻底没了。 他低骂了一句脏话,也顾不上拿伞,一头就扎进了雨幕里。 “带路!快!” 我们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暴雨中,朝着老太太临时安置的邻居家跑去。 雨水冰冷,但此刻更冷的是心里的不祥预感。 刚冲进那户人家的院子,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嘶哑又疯狂的哀嚎。 “水……给我水……渴死我了……水啊!” 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完全不像一个老太太能发出的。 我们冲进屋里,只见昏暗的灯光下,老太太正披头散发地坐在炕沿上。 她身上的衣服几乎湿透,紧紧贴着瘦小的身躯,像是在水里泡过。 但李洋说那其实是她之前挣扎出的冷汗和吐出来的水渍。 她的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死灰白,嘴唇干裂得起皮,甚至能看到血丝。 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眼神涣散狂乱,嘴里反复念叨着“水”。 照顾她的几个妇人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脸上写满了恐惧。 “大娘,大师来了……您再忍忍!” 李洋带着哭腔喊道。 老太太似乎完全听不见,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一种极致的干渴所占据。 突然,她浑浊的眼睛猛地盯住了屋子角落里的水缸。 她突然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嚎,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猛地推开身边的人,踉踉跄跄地就扑了过去。 “拦住她!” 老乞丐急喝。 但已经晚了。老太太扑到水缸边,拿起水瓢,舀起冰冷的凉水就疯狂地往嘴里灌。 水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打湿了前襟。 然而,那水刚灌进去不到几秒钟,她的身体就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抽搐干呕起来。 “哇——噗——” 她猛地弯下腰,将刚刚灌进去的清水混杂着胃液,甚至是一种带着难以形容的腥臭气的粘稠液体,全都吐在了地上。 那黑水粘稠,散发着土腥和腐烂混合的怪味,根本不像人吐出来的东西。 吐完之后,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 但喉咙里依然发出干渴到极致的嗬嗬声。 眼神绝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水,却又无法触碰。 老乞丐的脸色变得铁青,他快步上前,和李洋一起将瘫软在地的老太太搀扶起来,重新安置到炕上。 老太太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眼神空洞而绝望。 “按住她,别让她再乱动!” 老乞丐沉声吩咐,随即从他的破布袋里一阵摸索,竟然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土布针包。 他麻利地将针包展开,里面别着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微光。 只见他捻起三根细长的银针,精准地刺入老太太脸颊和额头的三个穴位。 针刚入穴,老太太浑身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眼睛骤然瞪大! “哇——” 又是一口粘稠腥臭的黑水从她嘴里喷涌而出,量比之前少,但颜色更深,气味也更令人作呕。 吐完这口黑水,老太太像是被彻底抽空了力气。 脑袋一歪,昏厥了过去,但脸色那死灰般的颜色似乎褪去了一点点。 呼吸虽然微弱,却不再像刚才那样痛苦挣扎。 老乞丐拔出银针,脸色没有丝毫放松,他突然转向惊魂未定的李洋。 “快去,找一只打鸣最响的公鸡来!要快!” 李洋虽然不明所以,但不敢怠慢,立刻冲进雨里。 没多久,他就抱着一只羽毛被雨水打湿、不断扑腾挣扎的雄壮公鸡跑了回来。 说来也怪,那公鸡一被抱进屋子,原本沉闷压抑的空气仿佛为之一荡。 公鸡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安,“咯咯”地叫了两声,显得有些焦躁。 而更神奇的是,就在公鸡进屋后片刻。 炕上昏迷的老太太竟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悠悠转醒。 她眼神里的狂乱和涣散消失了,虽然依旧虚弱,但明显恢复了神智。 第一百零八章 替身丢了 “水……清水……” 她声音嘶哑地喃喃道,这次不再是疯狂的嚎叫,而是带着恳求。 一个妇人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温水,试探着喂给她。 老太太小口小口地喝着,竟然没有再吐出来。 虽然喝得很慢也很艰难,但确实咽下去了! 屋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看向老乞丐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老乞丐却眉头紧锁,脸上没有丝毫喜色。 他走到那只还在扑腾的公鸡旁,仔细看了看它的眼睛和鸡冠。 又抬头望向窗外坟山的方向,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重重雨幕。 “暂时压住了……” 他沉声道,像是在对我们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但不是长久之计。这根本不是寻常的冲煞……那替身怕是没镇住,反而惹来了别的东西。” 他拔掉老太太脸上的银针,收好针包,面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山上……怕是有什么东西,借着那口泡了水的阴棺和那具百家尸成的‘契’,成了气候,反过来影响了这认了亲的老太太……” 话落他猛地看向我和李洋。 “今晚看好她,公鸡就拴在门口。天一亮雨要是小点立刻上山,必须再去看看那坟!” 重新回到临时落脚的那间冷飕飕的厢房,已是后半夜。 我躺在土炕上辗转反侧,耳朵里除了渐渐小下去但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声,就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老太太那疯狂渴水又呕吐黑水的样子,还有老乞丐那阴沉如水的脸色,在我脑海里反复上演。 另一边,老乞丐根本就没躺下。 他直接坐在冰凉的炕沿上,掏出他那杆磨得油光发亮的老烟斗,塞上烟丝,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黑暗中,那一点火星明明灭灭,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没说一句话,只是一个接一个地抽着烟。 烟斗磕在炕沿上的“梆梆”响,地上很快就被他扔了一小撮烟灰和几个用力捻灭的烟丝残渣。 时间在焦灼和不安中缓慢流淌。 好不容易挨到窗外天色蒙蒙亮,雨终于彻底停了? 但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院子里积满了水洼,到处一片泥泞。 老乞丐猛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看着窗外深吸了一口清冷潮湿的空气,声音沙哑道。 “走,上山!” 我们胡乱扒拉了几口早饭,食不知味。 李洋也想跟着去,被老乞丐厉声喝止。 “你看好老太太……寸步不离,再把那只公鸡看好了!” 再次踏上通往坟山的小路,心情与昨日下葬时截然不同。 山路更加泥泞难行,草木都湿漉漉的,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泥浆里,发出“噗呲噗呲”的声响。 四周寂静得可怕,连鸟叫声都听不到,只有我们两人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越靠近那座新坟,我的心就揪得越紧。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脏。 终于,穿过最后一片稀疏的树林,那座昨天刚刚垒起的新坟出现在眼前。 只一眼,我和老乞丐都猛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那座坟堆,竟然塌陷了一大半! 坟包的顶部,不是一个规整的圆形,而是赫然露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大窟窿。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猛烈地破土而出,将周围的湿土都掀翻了开来。 昨天我们小心翼翼放置的那口黑漆棺材,并没有被完全掩埋踏实,此刻竟然斜刺里从那个窟窿中暴露出来一截。 棺身沾满了湿漉漉的泥浆,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棺材的正面。 也就是朝向山下的那一面棺板上,竟然被破开了一个狰狞的大洞。 边缘参差不齐,木头茬子向外翻着,不像是用工具撬开的,倒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硬生生撞破的, 窟窿周围,泥泞的地面上一片狼藉,布满了各种杂乱的脚印和拖拽的痕迹,根本分不清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老乞丐脸色煞白,一个箭步冲上前,也顾不得泥泞,扑到那个窟窿边,探头朝棺材里面望去。 我也壮着胆子跟过去,顺着那破开的大洞和微弱的天光看向棺内。 棺材里,空空如也。 只有一些湿黑的泥浆和几根用来固定尸体的湿麻绳。 那具用百家尸拼凑成的替身竟然不见了。 老乞丐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死死盯着棺材上那破开的大洞,手指颤抖着抚摸那粗糙撕裂的边缘喃喃道。 “从里面……是从里面破开的……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侧前方的灌木丛似乎不自然地晃动了一下。 一个模糊的人影极快地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谁?” 我头皮一炸,猛地抬头厉声喝道,手指下意识地指向那个方向。 老乞丐被我的喊声惊动,霍然转身看向我手指的方向。 那里空荡荡的,只有被风吹动的湿漉漉的枝叶在轻轻摇晃。 然而,就在那片树丛前的泥泞地面上,清晰地印着一串新鲜的脚印。 那脚印深陷在泥里,形状古怪不像常人穿着鞋,也不像完全赤脚。 脚掌部分模糊一片,但脚趾的印痕却异常清晰。 带着一种非人的蹒跚和拖沓感,径直朝着山坡更深处的方向延伸而去。 更让人心惊的是,从那破开的棺材洞口到这片树丛下的泥地,隐约也连接着几个同样特征的脚印。 “是那替身……它……它自己出来了!” 那死尸真是活的?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上天灵盖。 老乞丐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但他眼神里却猛地爆出一股狠厉决绝的光芒。 他二话不说,猛地从背后抽出了那柄时刻不离身的桃木剑,低吼一声。 “追!” 那脚印在泥泞的山林间时隐时现。 方向明确,一路向着后山偏僻处延伸。 路越来越难走,荆棘丛生,灌木刮扯着我们的衣服。 老乞丐却仿佛不知疲倦,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和前方,速度极快。 追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面的树木忽然变得稀疏,地势也开始陡峭起来。 而那串一路指引我们而来的脚印,在一处断崖边戛然而止。 第一百零九章 下面的东西 老乞丐在断崖边蹲下身,手指捻起一点地下的湿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陡峭的崖壁。 这断崖落差不小,直上直下崖壁上光秃秃的,几乎没有可供攀援之处。 那替身若真是跳下去,恐怕也得摔个七零八落,但这崖底看起来并无新的坠物痕迹。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崖壁中下部几个隐约可见的黑暗凹陷处。 那些凹陷被一些横生的枯枝和藤蔓半遮半掩,但仔细看去,能分辨出似乎是几口陈旧无比的木棺。 此时老乞丐紧皱的眉头都能攥成一个疙瘩。 “悬棺……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东西?” 他站起身极目远眺,试图看清更下方的状况。 但角度所限,只能看到那几口棺木的一角,更深处则被雾气和林木遮挡。 “走,下山找李洋问问清楚!” 这突然出现的悬棺,显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诡异。 我们几乎是跑着下的山,泥泞的山路也顾不上了,心里只揣着那断崖和悬棺的疑问。 回到村子,直接冲到了安置老太太的邻居家。 李洋正守在门口一脸焦虑,见到我们气喘吁吁地回来,连忙迎上来。 “大师,怎么样?找到……” 老乞丐不等他说完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他,劈头就问。 “村子后山,有一处断崖,崖壁上挂着几口老棺材,那地方你知道叫什么?什么来历?” 李洋被问得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畏惧,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您……您说的是‘狗崖’吧?因为那断崖边缘参差不齐,像狗牙齿似的。您看到那几口棺材了?” “对!那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些棺材是哪来的?” 老乞丐紧迫地盯着他。 提到这几口棺材的时候,李阳突然面露,慌张眼神闪躲。 “那……那些悬棺,打我小时候记事起就在那儿了!老辈子人都说邪性得很,没人知道是哪朝哪代也没人知道是什么人放上去的,更不知道里面埋的是谁。”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 “我大概十几岁的时候,村里有三个胆子最大的后生,不信邪非要结伴下去看看究竟,还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啥值钱的陪葬品……结果……” “结果怎么样?” 我忍不住追问。 “结果……下去三个,只回来一个!回来的那个也疯了!满嘴胡话见人就躲,整天嚷嚷着什么‘鬼’‘活了’‘眼睛’……没过半年也掉河里淹死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靠近那狗牙崖了,都说不干净,那下面是通往阴间的路口!” 老乞丐的眉头越皱越紧。 “那个疯子……他还有家人在这村里吗?或者,他当年回来的时候,除了说见鬼,还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没有?” 李洋点了点头。 “那疯子的老娘前几年才没的,他本身没成家,但他有个堂弟还住在村西头。至于说过什么……太久了,而且都是疯话……好像……好像念叨过什么……‘不是死人’、‘都在看’之类的……当时没人听得懂,也没人敢细问。” “走……带我们去见他堂弟!” 李洋不敢怠慢,立刻带着我们穿过后村泥泞的小路,来到村西头一户看起来有些破败的院落前。 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面色黝黑带着几分愁苦相的汉子正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 见到李洋带着两个生人过来,有些警惕地站起身。 “栓子叔,这二位是给我大娘家帮忙的先生,想问问……想问问当年下狗牙崖的事。” 被称为栓子的汉子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里透出明显的忌讳和抗拒,摆着手。 “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人都没了,还有啥好问的?不晓得,我什么都不晓得!” 老乞丐上前一步,从怀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塞进栓子手里沉声道。 “老弟,不是要揭伤疤,是现在村里又出怪事了,可能就跟那崖下的东西有关。你不说清楚,恐怕还要害更多人!你就把你知道的,当年你堂哥回来后说的那些疯话,不管多离谱都告诉我们!” 栓子捏着钱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老乞丐严肃焦急的脸色和李洋恳求的眼神,重重叹了口气。 把烟斗在鞋底上磕了磕,压低声音道。 “因为那事儿之后,我家都好几年抬不起头。我那个堂哥……他回来那天就不对劲了,眼珠子都是直的,浑身哆嗦,嘴里翻来覆去就那几句……” 他努力回忆着,脸上也浮现出恐惧。 “他说……他们说那悬崖中间棺材后面……根本不是石头,是一个老大老大的黑窟窿!像……像是山张开了嘴……” “他们大着胆子爬进去了,那洞里面……岔开两条道。一条道往下,深不见底,扔石头下去连个响儿都听不见,阴风嗖嗖的,吓得他们没敢往下走。” “另一条道……稍微平点,但里面……里面横七竖八,堆着好多好多烂棺材!有些都散架了,骨头渣子到处都是……他说那味道,臭得能把人顶一跟头……” 栓子的声音开始发抖。 “他们本来想摸点东西就赶紧走,可就在那时候……我堂哥说,他们听见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有动静……像是……像是有人在里面爬,速度飞快,还有指甲挠石头的声音……” “他们吓坏了,拿手电往里照……这一照……” 栓子说到这儿的时候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就看见一个……一个玩意儿!我堂哥说那根本说不清是啥,大概有个人形,但又不像人!身上好像裹着烂泥又像是长满了黑毛,动作快得吓人!最吓人的是……是它的脸……他说那东西好像没长眼睛,但又感觉它浑身上下都在看你!” “那东西‘嗖’一下就扑出来了,直接就把站最前面的两个人扑倒了。我堂哥说他就听见惨叫,还有……还有啃骨头的那种‘咔嚓’声……血溅了他一脸……” “他吓疯了,扭头就跑……他说那东西就在后面追,都能听到它喘气的声音,又腥又臭……他说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追上了,后脖子都感觉到那股腥气了……幸好上面的人听到了动静,开始拼命拉绳子,他才被拖了上去……上去之后,人就彻底疯了……” 老乞丐听闻此言,面沉似水,很显然这下面的东西让他也有些为难。 第一百一十章 下崖 “深洞……活物……啃骨头……” 老乞丐眼神锐利地看向狗牙崖的方向。 “我明白了……那替身不是自己活的,它是被狗牙崖下面那鬼东西拖走的,那东西已经成了气候,现在又得了这具百家尸做的‘肉身’……老太太的症状,不是冲煞,是那鬼东西通过这‘干亲’的血脉联系,在隔空吸她的生机精血!” “必须下去,必须在那东西完全适应那具替身之前,找到它,毁了它!” 老乞丐的话,让在场的众人全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师……您……您真要下去?” 李洋的声音带着颤音,充满了恐惧。 “不然呢?等着那鬼东西吸干你姑妈,再出来害更多人吗?” 老乞丐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紧接着他突然转向我。 “小子,这次你不能跟我下去。” “为什么?多个人多个照应!” “照应个屁!下面什么情况根本不知道,那玩意儿得了肉身,现在有多凶险谁也说不准!你留在上面,守着老太太和村子!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上不来,或者下面那东西提前跑出来了,你得稳住局面,知道该怎么办!你跟我这些天,不是白看的!” 他语气严厉,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嘱托。 我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下面情况未明,我跟着可能真是累赘,但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未知的恐怖,我心里有些说不过去。 但决定已下,老乞丐不再耽搁。 他让李洋带着,立刻去了村里唯一还开着的杂货铺买来了大捆的粗麻绳和几节新电池以及一把锋利的柴刀。 又问人家要了不少空白的黄表纸和朱砂墨块。 这穷乡僻壤,也就这点东西了。 回到住处,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全神贯注地画了厚厚一叠各式各样的符箓。 那天的中午饭,李洋家准备得异常丰盛,鸡鸭鱼肉摆满了小桌,简直像过年。 但饭桌上的气氛却沉重得让人咽不下去。 大家都明白,这像是在为老乞丐送行。老乞丐倒是吃得挺多,还喝了两杯烧酒,咂着嘴说“吃饱了好干活”。 吃完饭,稍事休息我和老乞丐便再次上山。 李洋扛着那两大捆粗麻绳跟在后面,脸色一直没缓过来。 到了狗崖边,已是下午四点左右,天色开始有些偏暗。 山风吹过,带着崖下深处的寒意,让人不由自主地打起冷颤。 我们选了两棵最粗壮且扎根最深的老树,将麻绳一头牢牢地捆死在树干上,另一头抛下悬崖。 绳子在空中晃荡着,垂入下方朦胧的雾气里,看不到尽头。 老乞丐将柴刀别在腰后,装满符箓的布袋挎好,手电筒检查再三,最后紧了紧裤脚和袖口。 他走到崖边,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异常严肃。 “记住我的话,不管听到下面有什么动静,天黑之前必须下山!明天中午如果我没上来,也没发出约定好的信号,你就立刻让李洋去买至少十只三年以上的大黄公鸡全都扔下来!然后……就带着老太太赶紧走,越远越好别再回来!” “师傅……” 我喉咙发紧,不知道该说什么。 “行了别磨叽了,看好绳子!” 老乞丐不再多言,双手抓住粗糙的麻绳,双脚蹬住崖壁,动作熟练而稳健地,一点一点向下滑去。 我趴在崖边,紧张地看着他的身影逐渐变小,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稳稳地落在了下方最近的一口悬棺的棺盖上。 他朝上挥了挥手,然后便小心翼翼地开始探查那口棺材和寻找那个传说中的洞口。 按照约定,我不敢久留,狠狠心转身快步下山。 很快夜幕降临。 整整一晚上,我都坐在冰凉的炕沿上,像尊泥塑心里七上八下,根本静不下来。 棚子里那两口棺材散出的若有若无的腐朽气味,此刻反而显得无足轻重了。 我全部的念头,都系在那黑黢黢的狗牙崖下,系在那个独自深入虎穴的老乞丐身上。 他这会儿怎么样了?找到那个洞了吗?碰到那鬼东西了吗? 时间慢得像是在胶水里爬行。 村里早就没了半点灯火人声,死寂得可怕。 大概过了午夜十二点,我依旧是眼皮沉重却毫无睡意,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着,又闷又慌。 我下意识地扭头望向窗外,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有远处山峦模糊的黑影。 等等……我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院门处。 那两扇厚重的木门,此刻竟然虚掩着,露出了一道黑黢黢的缝隙? 我记得清清楚楚,晚上回来时我反复检查过,门是闩好的。 李洋他们也早就歇了,谁会半夜开门?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安轻手轻脚地下了炕。 或许是被风吹开的?或者是什么野猫野狗撞开了门闩? 我摸黑走到院门边,准备将门合拢插上门闩。 就在两扇门板即将严丝合缝的那一刹那,一双脚突然出现在了门缝之外。 门缝太窄看不清全貌,只能看到一截同样沾满泥浆的裤腿,以及一个在阴影里的人形轮廓。 它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外,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就像是一截被钉在那里的木桩。 “谁?李洋……是你吗?” 面对我的疑问,回应我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我手忙脚乱地抓起旁边那根沉重的顶门柱,哆哆嗦嗦地插进门口的石槽里,又将原本的门闩死死插上。 做完这一切,我背靠着冰冷的大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门外,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没有敲门,没有推搡,没有离开的脚步声。 死一样的寂静,反而比任何响动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它……走了吗? 在强烈好奇心的趋势下,我咬着牙强迫自己弯下腰,将眼睛小心翼翼地凑近门板上那道细细的缝隙。 它好像……真的不见了? 我刚要稍微松一口气,准备将眼睛移开。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片赤红。 那红色充斥了整个门缝的视野,没有任何杂质,只有单纯的红色。 那感觉就好像在门缝外面遮盖了一层红布似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梦 我猛地闭上眼睛,使劲甩了甩头,又用力揉了揉眼睛。 肯定是太紧张,眼睛花了,怎么可能整个门缝外面都是红色的? 深吸一口气,我再次鼓起勇气,颤抖着将眼睛凑近门缝。 这一次,门外一片漆黑。 院子里熟悉的土石地面隐约可见,远处是更浓重的夜色。 那片令人窒息的血红消失了,仿佛刚才只是极度恐惧下产生的幻觉。 它真的走了? 虽然心里依旧怦怦狂跳,但那股几乎要撕裂胸腔的紧迫感稍微缓解了一些。 我不敢再多看,连滚带爬地离开大门,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暂时栖身的厢房,反手就把门闩插上。 经历了这番惊吓,精神和身体都疲惫到了极点。 我瘫倒在冰冷的土炕上,虽然脑子里依旧乱糟糟地想着老乞丐。 但极度的困意还是如同潮水般袭来,最终将我拖入了不安的睡梦之中。 然而,睡眠并非解脱。 我发现自己又站在了狗牙崖边,冰冷的山风吹拂着我的衣角。 向下望去,那两根麻绳依旧垂落在朦胧的雾气里。 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我,我抓住绳子,开始向下滑落。 崖壁冰冷潮湿,很快我落在了那口熟悉的悬棺上。 棺盖上空空如也,老乞丐不见踪影。 而在棺材后方,崖壁上赫然裂开一个黑漆漆山洞入口。 就好像是巨兽张开的嘴巴,里面散发着阴冷腐朽的气息。 我壮着胆子尝试着向里走,没走多长时间就看到不远处直挺挺的站着一个人。 走进查看才发现,这正是那具从坟里消失的替身死尸。 它身上还沾着湿泥,蜡黄平滑的脸上,那双用猩红蜡油粗糙填塞的“眼睛”正直勾勾地对着我。 它没有嘴巴,但我却清晰地“听”到它在呼唤我。 一只手臂僵硬地抬起,向我招着手,示意我跟它进去。 梦中的我明明恐惧万分,双腿却像是不受控制,鬼使神差地跟着它走进了那深邃黑暗的山洞。 洞内光线晦暗,空气浑浊冰冷,弥漫着浓烈的土腥和朽木的味道。 借着一束不知名的光线,我看到山洞两侧的岩壁上,竟然密密麻麻地悬挂着无数口棺材。 有些棺材已经彻底腐烂风化,棺板碎裂,里面的森森白骨散落出来,铺满了脚下的地面。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脚下不断传来“咔嚓咔嚓”的脆响,那是不知道多少年月的枯骨被我踩碎的声音。 每一声都让我头皮发麻,但在梦里却无法停下脚步。 那替身无声地在前面引路,最终停在洞穴的最深处。 在那里没有其他散乱的棺木,只有一口巨大厚实的红色棺材。 棺材的四轴上描着金漆,上面勾画着特殊的符号字迹。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与周围灰暗的环境形成极其刺眼的对比。 就在我盯着那口血红棺材,心中惊疑不定之时,一个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棺材里面传了出来。 “小子……是你吗?外面……是不是你?” 是老乞丐的声音! 听起来异常虚弱,仿佛被困住了! “师傅……你怎么在里面?” 梦中的我又惊又急,扑到棺材边,用力去推那沉重的棺盖。 可那棺盖仿佛有千斤重,任凭我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别……别白费力气了……” 老乞丐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听我说……时间不多了……回去……回去之后,到村子东头那口废池塘边……找到……找到孙家老大……” 孙家老大?就是那个淹死的老太太的儿子? “他……他不是简单淹死的……他是被拖下去的……现在成了水鬼,困在塘底……怨气不散,你得……你得想办法救他……超度他……不然……不然这因果断不了。” 老乞丐的话还没说完,我突然感觉到一只湿漉漉的手,重重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伴随着一股寒气侵入身体,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一下子从炕上坐了起来。 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蹦出胸口。 “啊——!” 窗外,天刚蒙蒙亮,灰白的光线透过窗纸渗进来。 我猛地从炕上跳下来,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 梦里那冰冷搭肩的触感和老乞丐虚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我片刻不敢耽搁。 拉开门冲出院子,清晨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却丝毫无法冷却我内心的焦灼。 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院门口。 那里,赫然印着几枚杂乱而泥泞的脚印。 脚印从门外延伸进来,在院子里踩出歪歪扭扭的痕迹,然后又折返清晰地指向通往狗牙崖的上山小路。 这绝不是村里人早起干活的脚印,这沾满湿泥、步伐蹒跚拖沓的痕迹,和昨天在山上看到的如出一辙。 那东西竟然下山了! 我头皮发麻,但此刻救老乞丐的念头压倒了一切。 我甚至没去叫李洋,拔腿就沿着那串脚印往山上狂奔。 湿滑的山路再次让我狼狈不堪,但我顾不上了。 梦魇里的那口棺材就印证着老乞丐此时危险的处境。 气喘吁吁地冲到狗崖边,我迫不及待地望向那两棵系着麻绳的老树。 那一瞬间,我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树干上,只留下几段被粗暴磨断的绳头,粗糙的纤维支棱着。 那两根足够粗壮、足以承载一个成年人重量的麻绳竟然不见了! “师傅!你能听见吗?!” 我扑到崖边,朝着下方弥漫的雾气声嘶力竭地大喊。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撞在冰冷的崖壁上,又被浓雾吞噬。 下方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偶尔滴落的水声和风吹过崖壁洞穴发出的呜咽。 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我。 绳子没了,老乞丐怎么上来?他还在下面吗?还是已经…… 我不敢再想下去,脑子里猛地想起起老乞丐下去前的嘱咐。 对!公鸡!还有……鱼塘! 我转身就往山下跑,因为心急所以比上来时更快,几乎是连滚带爬。 冲回村子,我直接撞开李洋家的门。 李洋刚起床,看到我煞白的脸色和一身狼狈,吓了一跳。 “鸡!快!去买大黄公鸡!越多越好!要快!”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再次指引 我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因为急促和恐惧而嘶哑变形。 李洋被我吓到了,愣了一秒。 随即反应过来,脸色也变了连连点头。 “好!好!我这就去邻村收!马上!”他抓起外套和钱就冲了出去。 打发走李洋,我片刻不停,凭着梦境的指引和模糊的记忆,朝着村子东头快步走去。 我站在村东头的废池塘边,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眼前的池塘和梦中阴森诡异的氛围截然不同。 时值秋季,池塘虽显荒僻,但水面还算平静,泛着墨绿色的幽光,边缘处漂浮着一些枯黄的落叶和水藻,并无任何翻涌或异常的涟漪。 风吹过,只有芦苇沙沙作响,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又落回的轻微“扑通”声,一切看起来正常的过分。 老乞丐梦里说得煞有介事,可这里哪有一丝水鬼怨气冲天的迹象? 难道真的只是个荒诞的梦?还是我找错了地方? 我不死心,沿着长满杂草的塘埂慢慢往前走,眼睛死死盯着水面,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不寻常的细节。 可走了大半圈,除了踩了一脚泥,什么都没发现。 就在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紧张而精神失常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小先生!小先生!” 是李洋,他跑得满头大汗,脸色通红。 “鸡……鸡准备好了!邻村几家养鸡户凑了十二只三年以上的大黄公鸡,叫声都响得很!现在怎么办?” 他的到来打断了我的搜寻,也瞬间将我的注意力拉回了更紧迫的事情上。 “快!带上鸡,上山!” 我立刻转身,再也顾不上这看似平静的池塘,救老乞丐才是头等大事。 我们两人,再加上闻讯赶来帮忙的两个胆大的村民,赶着那十几只咯咯乱叫的大黄公鸡,再次艰难地爬上了狗牙崖。 回到崖边,那断掉的绳头依旧刺眼地挂在树上,下方雾气似乎比清晨更浓了些,死寂一片。 “师傅!我们来了……你听到吗?” 我再次朝着崖下呼喊,声音带着最后的希望。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那十几只大公鸡被放在崖边,似乎也感受到了此地不同寻常的压抑和阴森气息,变得异常焦躁不安。 它们不再悠闲踱步,而是聚在一起,羽毛耸立脖子伸长,一双双鸡眼警惕地转动着,盯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和弥漫的雾气。 突然,其中一只最强壮、鸡冠最鲜红的大公鸡猛地扬起脖子,发出了带着一丝惊恐和威胁意味的啼鸣。 “喔——喔——喔——!” 这声啼鸣如同一个信号,瞬间引爆了其他所有的公鸡! “喔喔喔——!” “咯咯咯——喔——!” 十几只大公鸡同时扯着脖子,拼尽全力地高声啼叫起来。 那声音汇聚在一起,尖锐、急促、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感。 根本不像平日清晨报晓那般悠长规律,反而像是在集体发出某种警告,或者说遇到了天敌般的惊惧尖叫。 这反常的景象让李洋和另外两个村民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公鸡至阳,尤其这些老公鸡,对阴邪之气最是敏感。 它们如此反常的集体惊叫,只能说明这崖下的阴煞之气已经浓重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我们屏住呼吸,等待着。 期盼着这至阳的啼鸣能穿透迷雾,带来一丝回应,或者驱散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清晨等到日头渐高,又等到接近正午。 崖下除了偶尔被鸡叫声惊起的飞鸟和依旧浓郁的雾气,没有任何变化。 老乞丐的声音,始终没有传来。 希望一点点破灭。 想起老乞丐下去前的再三叮嘱,又看看眼前这诡异绝望的景象,我咬了咬牙。 “扔!把这些鸡,全都扔下去!” “啊?这……” 李洋有些迟疑。 “快扔!大不了买鸡的钱我来付!” 我几乎是在吼叫。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洋和那两个村民不再犹豫,抓起那些还在拼命尖叫扑腾的大公鸡,朝着悬崖下的雾气,一只接一只地,奋力抛了下去。 “喔喔喔——!” 凄厉的鸡叫声伴随着扑翅声,迅速被下方的雾气吞噬,向下坠落,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我们全都趴在崖边,心脏揪紧,竖着耳朵听着下方的动静。 鸡叫声很快消失了。 下方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仿佛那十几只充满阳气的大活物,就这么被那片浓郁的迷雾彻底吞没,连一点浪花都没激起。 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下面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没有鸡的扑腾,没有预期的任何反应,更没有老乞丐的信号。 完了…… 我的心瞬间陷入了绝望。 李洋和那两个不明所以的村民也面如死灰。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绝望中,我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侧后方树林边缘,一个极其迅速移动的模糊影子。 那身影佝偻,动作僵硬却异常迅捷,颜色暗沉,沾满泥泞,正是那个从棺材里逃走的替身死尸! 它竟然没有在崖下,而是出现在这里! 一瞬间,所有的恐惧都被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急切压了过去。 老乞丐生死未卜,这东西是关键。 必须抓住它!必须从它身上问出下面的情况! “站住!” 我嘶吼一声,几乎想都没想一把抓起老乞丐留下的那柄桃木剑,疯了一样朝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猛追过去。 “小先生!危险!” 李洋的惊呼在身后响起,但我根本顾不上了。 我的眼睛里只有那个在林间快速穿梭的鬼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它!抓住它! 那东西的速度快得惊人,而且对山路极其熟悉,总能在林木和岩石间以各种刁钻的角度穿梭。 我拼尽全力,肺部火辣辣地疼,好几次差点被树根绊倒,却始终无法拉近距离,只能勉强吊着它的尾巴不被甩开。 追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周围的景物变得越来越荒凉偏僻。 树木变得稀疏歪斜,地面上开始出现一个个低矮的土包,以及一些歪倒断裂的石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泥土和衰败的气息。 乱葬岗! 这里荒草丛生,枯藤缠绕着残破的墓碑。 第一百一十三章 鱼塘开天眼 许多坟包都已经塌陷,露出黑洞洞的窟窿,像是大地睁开的无数只死寂的眼睛。 阴冷的风在这里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那替身的身影在一座半塌的坟包后猛地一闪,彻底消失了踪影。 我猛地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混着之前蹭上的泥浆流进眼睛又涩又疼。 我紧握着桃木剑,警惕地扫视着这片死寂的坟地。 它在哪?躲到哪里去了? 我放轻脚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在那片狼藉的坟茔间搜寻。 心脏怦怦直跳,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突然,我的目光被不远处一座明显刚被刨开不久的坟包吸引了过去。 那坟土很新,像是被什么东西粗暴地挖开,旁边散落着一些朽烂的木头碎片。 而就在那被刨开的坟坑边缘,较为平整的沙土地上,赫然有用树枝或木棍划出的两个歪歪扭扭、却清晰可辨的大字——水 鬼。 看到“水鬼”二字的瞬间,我如遭雷击。 昨晚那个无比真实的噩梦,老乞丐虚弱急切的嘱咐,以及眼前这诡异地出现在乱葬岗的提示,所有碎片猛地拼接在了一起。 那不是梦,至少不全是! 老乞丐真的被困在了某处,并且用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试图指引我。 同时那个诡异的替身,它引我来此似乎并非为了害我,反而像是为了传递这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孙家老大,真的化作了水鬼,怨念深重地困在那口废池塘底。 他就是这一切灾厄的关键节点之一。 我必须去,必须去池塘边弄个明白! 原路冲下山,我直接回到住处,翻出老乞丐留下的那个破布袋。 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我依稀记得他曾简单提过一些关于“水猴子”的习性。 它们怨气极重,因溺水而亡,魂魄被水域束缚,无法超生。 唯有找到新的替死鬼拉入水中,才能得以解脱,重入轮回。 因此,它们对任何靠近水边的活物都充满恶意和渴望。 直接靠近水边无异于送死。 要想见到它,甚至和它沟通,而不被它拖下水,必须用非常规的手段。 我在布袋里一阵翻找,摸出了几样东西。 一小截暗沉的犀角,一瓶气味刺鼻的黑色液体,还有几张画好的特殊符箓。 上面用朱砂描绘着扭曲的符文,似乎是用于“通幽”或“避水煞”的。 时间紧迫,太阳已经开始西斜。 我胡乱扒了几口饭,便开始按照记忆中老乞丐零星的讲述和符箓上的注解准备起来。 到了傍晚时分,天色渐暗,我带着准备好的东西,再次来到村东头的废池塘边。 李洋不放心,执意跟了过来。 晚风比白天更凉,吹过水面带起层层涟漪。 那墨绿色的池水在暮色下显得更加幽深难测,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小先生,咱回去吧……这天都快黑了,这地方邪性,真不能待啊!” 李洋看着那黑沉沉的水面,声音都在发抖不断地搓着手臂。 “不行,必须弄明白。” 我态度坚决,一边检查着手里的东西,一边回忆着步骤。 “李洋,你听我说,如果……如果等下我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水里有什么不对劲,你别管我立刻跑跑回村里使劲敲锣,越大声越好!” “可是你……” “别可是了!按我说的做!” 我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这件事太危险,我不能把他也拖下水。 李洋看着我坚定的眼神,张了张嘴,最终沉重地点点头忧心忡忡地退到了远处的一个土坡后面,远远地望着这边。 夜幕,终于彻底降临。 最后一抹天光被大地吞噬,四周陷入一片昏暗。 只有微弱星月和远处村庄零星灯火提供着些许光芒。 池塘边变得格外寂静,连虫鸣似乎都消失了,只有水流轻微拍岸的“哗哗”声,听起来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就是现在了。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水腥味的空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 走到岸边一棵歪脖子老柳树下,找了个相对干燥的地方坐下。 我先将那张“避水煞”的符箓贴在胸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那瓶黑色液体。 忍着那难以形容的腥臭气味,用手指蘸了一些,在自己的眉心,左右太阳穴以及喉结下方各点了一下。 液体冰凉刺骨,接触皮肤的瞬间,仿佛有一丝阴寒渗了进去。 接着,我拿起那截暗沉的犀角,用打火机艰难地将其引燃。 犀角燃烧得很慢,散发出一种带着淡淡甜腥味的烟雾。 我闭上眼睛,集中全部精神,回想着老乞丐教过的开眼咒诀,低声念诵起来。 咒语拗口而晦涩,每一个音节都似乎消耗着我巨大的精力。 随着咒语的念诵和那奇异烟雾的吸入,我开始感觉到明显的变化。 周围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低了好几度,一种冰冷的感觉包裹了我,我就好像慢慢沉入冰冷的水底一般。 我的额头眉心处开始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中裂开。 耳边原本清晰的水流声变得模糊,逐渐掺杂进了一些别的声音。 像是若有若无的哭泣声,还有一种沉闷的,像是有什么重物在水中被拖行的声音。 那一瞬间,我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世界已然不同。 池塘还是那个池塘,但在我的“视野”里,水面之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氤氲之气。 那是沉积的阴怨之气。 而原本墨绿色的水面,此刻在我眼中变得近乎漆黑,如同深不见底的墨潭。 而在这片漆黑的“墨潭”中央,靠近池塘中心的地方。 水下约一米深处,一团浓郁的人形黑影,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老乞丐开天眼的时候,我记得过程没这么复杂,不过好在结果是相同的。 在某种程度上,我仿佛拥有了透视的眼睛,但这双眼睛也只能看到东西背后的邪祟罢了。 它蜷缩着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一个不断向外散发着黑色身影。 见此情景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它好像还没有意识到我能看到他,于是我便试探性地朝着鱼塘边走了一步。 第一百一十四章 鱼塘惊魂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眼睛死死盯着水中央那团悬浮的黑影。 它依旧蜷缩着,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被困在水底的一团水草。 然而,就在我的脚尖几乎要碰到冰凉的水面时。 “哗啦——!” 一声剧烈的水响猛地从我正前方的水面炸开。 紧接着,一张肿胀变形,皮肤被泡得惨白皱烂的脸猛地从水下探了出来,几乎与我的脸贴面相对。 它的眼睛只剩下两个浑浊不堪的白翳状物,嘴巴夸张地咧开着,里面塞满了黑绿色的水藻和淤泥,散发出的恶臭几乎让我瞬间窒息。 湿漉漉的头发如同纠缠的水草,黏在它腐烂的头皮和脸颊上。 这根本不是我刚才看到的那个位于池塘中央的黑影。 这是另一个,一个一直潜藏在我脚下浅水淤泥里守株待兔的邪祟! “呃啊啊啊——!” 我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惨叫下意识地就要后退。 但已经太晚了。 那只水鬼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一只肿胀腐烂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探出水面,死死抓住了我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脚踝。 一股冰冷滑腻的巨大力量传来,猛地将我向水里拖去。 “噗通!” 我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反应,整个人就被硬生生拽倒,一头栽进了冰冷刺骨的池水里。 池水瞬间淹没了我,灌入我的口鼻耳眼,那难以形容的腐烂腥臭味直冲大脑。 求生的本能让我拼命挣扎,手脚并用想要浮出水面,但那只抓住我脚踝的手力量大得惊人,如同水下生根的铁锚,拖着我不断下沉。 我勉强睁开被污水刺痛的眼睛,透过浑浊的水体,看到那张恐怖的鬼脸就在我下方。 它咧着诡异的笑容,死死地盯着我,不断将我拖向更深的水底。 远处的土坡后,传来李洋惊恐到极致的尖叫,随即是慌乱远去的脚步声。 他果然被吓跑了,按照我的吩咐去叫人了。 但远水救不了近火! 肺里的空气急速消耗,冰冷的河水刺激着我的神经,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清晰。 慌乱之中,我的手胡乱挥舞,碰到了别在腰后的那柄桃木剑。 求生的欲望压过了恐惧,我拼命克服着窒息的痛苦和水流的阻力。 猛地抽出桃木剑,也顾不上什么章法,朝着那只抓住我脚踝的腐烂手臂狠狠刺去。 同时,我用尽肺里最后一丝空气,在心中默念出了老乞丐曾严厉叮嘱,非万不得已不得轻用的九字箴言。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嗡——! 桃木剑刺中鬼手的瞬间,仿佛触及了烧红的烙铁,水中似乎响起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的嘶鸣。 那抓住我脚踝的鬼手猛地一颤,像是被灼伤般骤然松开了一丝。 箴言出口,更是如同在水中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炸弹。 一股纯正刚烈的气息以我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虽然微弱,却让周围阴冷的怨气为之一荡。 那近在咫尺的水鬼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猛地向后缩去?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惧,瞬间融入浑浊的水中消失不见。 束缚消失,我立刻拼命蹬水,挣扎着浮出水面。 “咳!咳咳咳!” 我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空气,肺部火辣辣地疼,眼泪鼻涕呛得满脸都是。 我不敢停留,手脚并用,拼命朝着依稀可见的岸边游去。 快到了……就差几米了! 就在我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岸边湿滑的泥土和水草时,突然另一只力量更大的手,猛地从水下深处探出。 犹如铁钳一般,一把死死攥住了我的脚腕。 这股力量比之前那个更恐怖,猛地向下一扯! 我猝不及防,整个人再次被拖离岸边,猛地灌了一大口水,瞬间又被拉回了深水区。 绝望的冰冷比池水更刺骨。 但我没有放弃,九字箴言的余威似乎还在我体内流转,手中的桃木剑更是我唯一的希望。 那东西学乖了,刻意潜得更深,只用手臂伸长抓着我,试图远离桃木剑的攻击范围。 但我也被逼出了狠劲。 我猛地蜷缩起身体,不顾呛水的危险,将头埋入水中。 借着浮力奋力弯腰,手中的桃木剑朝着脚下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朝着那只冰冷手臂来源的方向,狠狠刺去! 这一次,我没有直接刺中实体,但桃木剑的剑尖没入水中的瞬间,仿佛点燃了一小片水域。 “嗤——!” 一声更清晰的低声嘶鸣通过水波震荡传来。 抓住我脚腕的那只冰冷鬼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被强烈的电流击中,五指猛地张开。 就是现在! 我趁机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蹬,脚踝终于从那可怕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我不敢有丝毫停顿,一边疯狂地挥舞着桃木剑在身边乱扫。 划出一道道微弱却让邪祟忌惮的涟漪,阻止那东西再次靠近。 另一边手脚并用,拼了命地朝着近在咫尺的岸边划去。 快!再快一点! 水草像是无数只试图挽留我的手,缠绕着我的四肢,但我此刻爆发出的求生欲压倒了一切。 终于,我的手指死死抠进了岸边湿滑的淤泥里。 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扒住了岸边的草根! 我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发出嗬嗬的喘息,手脚并用地拖着湿透沉重的身体,一点一点从那死亡的水域里爬了上来。 直到大半个身体都脱离了水面,我才敢回头望去。 漆黑的池水荡漾着涟漪,水下那片更深沉的黑暗里,仿佛有一双怨毒无比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但它似乎真的被桃木剑和九字箴言所伤,忌惮着不敢再靠近岸边,更无法脱离水域。 我瘫倒在岸边的泥地里,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冷得牙齿咯咯作响。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虚脱。 水鬼……应该是没有办法上岸吧…… 我瘫在冰冷的泥地里,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持续几秒,就被浑身湿透带来的刺骨寒意取代。 秋季夜晚的山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我冻得牙齿咯咯作响,四肢开始发麻僵硬。 不行,再待下去,就算水鬼不上岸,我也得活活冻死在这里! 必须立刻回去,生火烤干衣服! 第一百一十五章 水鬼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瘫软的虚弱,我咬紧牙关,用几乎冻僵的手撑起身体,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每动一下,湿透的衣服都像沉重的冰甲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冷痛。 就在我好不容易半转过身,背对着那令人恐惧的池塘,准备踉跄着往村里跑的时候。 “哗啦!” 沉重的破水声,猛地从我身后炸响! 那声音近在咫尺,仿佛就贴在我的背后! 冰冷的水珠甚至溅到了我的后颈上。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怨毒和死寂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墙壁,猛地压在了我的背上。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 那一瞬间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东西正在直勾勾的盯着我。 它……它出来了? 水鬼……上岸了?! 我僵硬地扭动脖颈,朝着身后看去。 借着微弱惨淡的月光,我看到一个浑身湿漉漉的身影,正直挺挺地站在我身后不足三步远的地方。 它的身体微微佝偻着,皮肤是一种死鱼肚般的惨白。 湿透的头发耷拉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下巴的轮廓,还在不断往下滴着水。 那双脚,就赤裸地踩在岸边的泥泞里,留下两个清晰的水印。 它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腐烂水腥气,正是刚才拖我下水的那种味道! 它……它真的上来了! 不是说水鬼无法离开水域吗?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惊骇和不解如同冰水浇头,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东西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刚从水底打捞上来的雕像。 我握着桃木剑的手抖得厉害,也许是因为内心的恐惧,也许是因为实在是太冷了,我几乎要握不住它了。 极致的恐惧反而催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劲。 那水鬼带着一身滴答的泥水和令人作呕的腥臭,朝着我一步步逼近。 它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在泥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水脚印,那僵硬的动作和无声的压迫感,几乎要让人发疯。 我握着桃木剑,手抖得像筛糠。 这一半是冻的,一半是吓的。 我一步步踉跄着后退,心里疯狂呐喊。 李洋……李洋你他妈叫的人呢?怎么还没来? 这时候,后背猛地撞上了一个粗糙坚硬的东西,是一棵老槐树……退路断了。 那东西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绝望,逼近的速度并没有加快,但那股子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杀意却更加浓烈。 湿发缝隙后面,仿佛能看到它嘴角咧开了一个极其扭曲狰狞的弧度。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下意识地,我空着的那只手疯狂地在湿透的衣兜里摸索。 这里输入我准备的引火符,虽然明知它们被水泡过很可能已经废了,但这已经是我最后的指望。 手指碰到了一叠软塌塌纸条。 我胡乱抓出一张,借着微弱月光勉强认出那是一张“引火符”,是我之前练习时画得最多,也是最熟练的一种。 可此刻它湿漉漉地耷拉在我指尖,像片腐烂的叶子,怎么可能还点得着? 管不了那么多了,死马当活马医! 我猛地将那张湿透的引火符按在桃木剑身上,试图像之前那样快速擦过,口中哆哆嗦嗦地念诵着残缺不全的咒诀。 “敕令……燃!” 符纸刚碰到剑身,就因为湿软和我的慌乱,“刺啦”一声,直接烂成了两半,软软地掉落在泥地里。 “操!” 我嘴里叫骂一声,眼看着那东西又逼近了一步,冰冷的气息几乎喷到我的脸上。 我像是疯了一样,又从口袋里掏出最后几张粘在一起的符纸团。 此时我也分不清是什么符了,将它们全都胡乱地叠攥在一起,死死按在桃木剑上。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闭上眼睛,摒弃所有杂念,将全部的精神和求生欲,都灌注到那句最简单的咒诀上,用尽全身力气在心中嘶吼。 “燃!给我燃啊!” 同时,我握着那团湿漉漉的符纸,沿着桃木剑的剑身,孤注一掷地擦过。 预想中的失败并没有立刻到来。 剑身与湿符摩擦,发出一种湿腻难听的声音。 紧接着,一星比萤火虫光芒还要微弱的小火星,极其勉强地从摩擦处冒了出来。 它那么小,那么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夜风吹灭,更像是一个无情的嘲讽。 看到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细微火苗,我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果然不行…… 我放弃了,徒劳地举起桃木剑,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然而,就在那星微小火苗即将熄灭的刹那。 “轰——!!!” 一股难以想象的狂暴烈焰,毫无征兆地从那星小火苗中爆发出来。 火焰并非凡火,呈现出一种纯净而炽烈的金红色,瞬间包裹了整个桃木剑的剑身,并沿着我攥着符纸的手向上蔓延。 极度的高温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阴冷和潮湿,我湿透的衣袖竟然在眨眼间被蒸干。 强大的能量波动以我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将地面上潮湿的泥土都烤得微微发白。 那步步逼近的水鬼,被这突如其来的纯阳烈焰猛地一灼发出一声尖锐扭曲凄厉惨嚎。 它身上浓烈的阴煞怨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冒出大量灰黑色的烟雾。 它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向后弹开,原本狰狞得意的表情瞬间凝固。 瞬间攻守易形! 刚才还步步紧逼的水鬼,像是被投入炼狱的罪魂,踉跄着向后倒退。 我握着那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桃木剑,手臂感受到的却不是灼烫,而是一种温润却磅礴的力量感。 它驱散了我体内的寒意,也点燃了我心中的勇气。 我下意识地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火焰剑直指那不断后退的邪祟。 它被迫扬起头,湿漉漉的头发在挣扎中向两侧散开,终于露出了一直被遮挡的面孔。 那确实是一张被水泡得肿胀变形的脸,皮肤惨白皱裂,嘴角咧着非人的弧度。 但最让我头皮发炸的是,在它的额头正中央,有一个触目惊心的凹陷!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孙宇 那凹陷极其可怕,边缘是不规则的碎裂状。 甚至能透过破裂的皮肤和惨白的碎骨,隐约看到里面已经凝固,颜色暗沉如同豆腐渣般的脑组织! 这根本不是溺水该有的痕迹。 这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用重物狠狠击打头部造成的致命伤。 那一刻,我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孙宇……?” 听到我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它那双只剩下浑浊白翳的眼睛仿佛骤然定住。 疯狂和怨毒凝固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愕和茫然。 仿佛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陌生的外人,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一口叫出它的名字。 它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停顿了,那张因怨毒而扭曲的鬼脸,竟然出现了一丝类似“愣神”的人类化表情。 周身翻涌的浓黑怨气也随之一顿,仿佛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名字打乱了节奏。 它不再后退,就那样僵立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被金色火焰灼烧得“嗤嗤”作响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歪着那颗带有恐怖凹陷的头颅,“看”着我。 它似乎想确认什么,一只肿胀腐烂的手微微抬起。 指向我又像是要捂住自己破碎的头颅,喉咙里再次发出那种“嗬……嗬……”的声音。 趁它愣神的这一瞬间,我强压下心中的震惊。 用尽可能不那么刺激它的语气,急促地说道。 “我不是害你的人!我是来帮你们的!你奶奶……你奶奶现在很危险!还有你爹!他是不是也在这水里?你们都需要帮助!别再害人了!” 确定了他的身份就是孙宇之后,我明白了,为什么他能从水里出来。 因为他压根就不是水鬼,他是在岸边刻在木头桩子上死的。 就在我试图与孙宇沟通的时候,我们身旁那漆黑如墨的池塘中央,水面再次无声地荡漾开来。 之前我一直用天眼看到的那团悬浮在深处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浮上了水面。 一个更加高大、却同样肿胀惨白的身影显现出来。 他的面容同样被水泡得模糊不清,但依稀能看出成年男子的轮廓。 眼神里没有了孙宇那种莫名的疯狂和狰狞,反而充斥着一种深沉的悲伤和焦虑。 他无法完全脱离水面,下半身仿佛与漆黑的池水融为一体。 但他努力地将上半身探出,焦急地“望”着我。 腐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一种比孙宇更清晰些、却依然如同漏风箱般的嘶哑声音。 “娘……我娘……怎么样了?她……她是不是出事了?我感觉……感觉很不對勁……”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作为一个儿子最本能的担忧,尽管他已非人。 看来,这就是孙家老大,那个为了捞儿子而溺死的父亲,真正的水鬼。 他因溺水而亡,魂魄被牢牢束缚在这片水域,无法离开。 我心中了然,看来能上岸的是孙宇。 因为他并非溺毙,而是死于岸上的重击,水域对他魂魄的束缚可能没那么绝对。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简洁地将老太太认干亲后突发怪病、渴水却不能饮、以及老乞丐推断有邪物通过血脉联系吸她生机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省略了狗牙崖下的凶险,只强调老太太现在非常危险。 孙家老大听完,那肿胀的脸上露出了极其人性化的焦急和痛苦。 他猛地捶打了一下水面,激起一片浑浊的浪花。 “怪我……都怪我……没能保护好小宇……也没能……娘……” 他发出的声音充满了自责和绝望。 “我离不开……这水困着我……我救不了娘……” 他猛地将“目光”转向旁边依旧有些茫然和躁动的孙宇。 “小宇……小宇!”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 “你……你能出去……你跟这位……先生走!回去……回去看看奶奶!保护她……别再让任何东西……伤害她!” 因为我不确定孙宇是否足够稳定,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真正意义上的压制他。 所以我心里一万个拒绝,这无异于引狼入室! “这……恐怕不行!他这样子……” 我看着孙宇那破碎的头颅和周身不稳的怨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求你!” 孙家老大的声音带上了哀恳,他试图朝我的方向挪动,却被无形的水域界限挡住,只能徒劳地伸着手。 “小宇他……他不是坏孩子……他认得奶奶的血脉气息……不会害她……有他在,别的脏东西……不敢靠近奶奶……求你……带他回去看一眼……就一眼……我求你了!” 他的声音悲切无比,那是一个儿子对母亲最深沉的担忧,也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最后托付。 看着他那近乎绝望的哀求,再想到老太太危在旦夕的状况,以及老乞丐至今生死未卜……我的心,动摇了。 或许……这险值得一冒。 孙宇对老太太应该没有恶意,而他身上的怨气或许真的能震慑住那个通过“干亲”联系吸食生机的邪物。 我咬了咬牙,目光扫过焦灼的孙家老大,又看向一旁歪着头、似乎还在努力理解父亲话语的孙宇。 “……好!” 我艰难地吐出这个字,感觉千斤重。 “我带他回去!但你们必须保证,他绝不能伤害任何人!” 孙家老大如释重负连连点头,然后焦急地对着孙宇发出一些含义不明的呜咽,似乎在叮嘱着什么。 孙宇听着父亲的“话”,周身的怨气渐渐平复了一些。 那双浑浊的眼睛再次“看”向我,里面的疯狂减少了些。 他试探性地朝着我挪动了一步。 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紧紧握着那光芒已经渐渐黯淡下去的桃木剑,强忍着后退的冲动。 “跟我……走。” 我声音干涩地对他说,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邪气无声无息地跟在了我的身后。 我不敢回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这条路平时走起来不过十几分钟,此刻却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就在我们经过一片老坟地边缘时周围的温度骤然又降低了几分。 借着极其黯淡的光线,我看到路旁的几个坟头后面,影影绰绰地浮现出几个模糊的人形阴影。 它们似乎被活人的气息和更强烈的怨气吸引,本能地朝着路中间飘荡过来,发出窸窸窣窣的低语和叹息,带着一种空洞的恶意。 是附近的游魂野鬼! 第一百一十七章 游魂野鬼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些游魂野鬼平时或许只是浑浑噩噩地徘徊,但此刻我刚刚强行开过天眼。 周身阳气不稳,又沾了冰冷的阴河水汽,在他们感知里,我就像黑夜里的灯塔,充满了“可口”又脆弱的气息。 更何况,我还带着一个怨气冲天的孙宇,这简直像是在饿狼群中扔下了一块滴血的鲜肉。 那几个模糊的阴影发出贪婪的嘶嘶声,飘荡的速度陡然加快,直直地朝我扑来。 它们没有具体的形态,更像是一团凝聚的寒气,所过之处,草木都瞬间蒙上了一层白霜。 我吓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举起桃木剑想要格挡,但剑身上的金光已经极为黯淡,对这些没有实体的游魂威慑力大减。 就在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阴影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 “嗬——!!!” 一声狂暴的嘶吼猛地从我身后炸响。 跟在后面的孙宇似乎被这些低等游魂的挑衅彻底激怒了。 他周身的怨气如同黑色的火焰般轰然爆发,瞬间盖过了那些游魂的阴冷气息。 他猛地从我身后窜出,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惨白的影子,直接撞入了那团扑向我的阴影之中。 没有实质的碰撞声,只有一种如同布帛被强行撕裂的嗤啦声。 那团扑向我的游魂阴影,竟然被孙宇硬生生地用那双肿胀腐烂的手抓住,然后猛地向外一扯。 一阵无法形容的尖啸声瞬间刺破夜空,那团阴影竟然被孙宇狂暴的怨气直接撕扯得四分五裂,化作几缕黑烟,尖叫着消散在空气中。 孙宇似乎还不解气,他那颗破碎的头颅转向另外几个吓得僵在原地的游魂。 发出一声充满威胁的咆哮。 那些游魂吓得魂体都在颤抖,发出一连串惊恐的呜咽,瞬间作鸟兽散逃得无影无踪。 孙宇站在原地,周身黑气翻滚,那双白翳般的眼睛扫视着周围,仿佛在确认还有没有不长眼的东西敢上来。 他那副护卫般的姿态,竟然让我生出一丝荒谬的安全感。 然而,还没等我这口气松完,异变再起。 道路前方,一股更加浓烈,更加暴戾的怨气如同失控的卡车般猛地冲了过来。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性鬼影,它的形态比之前的游魂凝实得多。 身上穿着破破烂烂,沾满暗红色污渍的衣服。 它的脖子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半边脑袋都塌陷了下去,眼珠耷拉在外面,四肢也呈现出诡异的骨折状。 它周身环绕着强烈的痛苦和愤怒的意念,显然是一个横死不久、怨念极深的恶鬼,很可能是车祸而亡。 它一出现,那双充满血丝和疯狂的鬼眼就死死锁定了我。 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和狂怒的咆哮,直接无视了旁边怨气冲天的孙宇,如同一辆失控的战车,朝着我猛撞过来。 它似乎将我视作了导致它死亡的凶手,或者只是一个它发泄无尽痛苦的对象。 “不好!” 我心中骇然,这种新死的恶鬼往往神智混沌,只剩下本能般的怨恨和攻击欲,比游魂难缠十倍。 我急忙将桃木剑横在身前,脚下快速后退,口中再次念诵九字箴言,试图稳住心神,激发剑上残存的力量。 但那厉鬼速度太快,裹挟着一股腥风,瞬间就到了眼前。 它那只扭曲变形的鬼手带着呼啸的阴风,直直抓向我的面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的孙宇再次动了! 他似乎觉得这个新来的家伙侵犯了他的“领地”或者威胁到了他的“任务”。 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加尖厉嘶吼,便瞬间猛地迎了上去。 他没有像对付游魂那样撕扯,而是直接用自己的身体,狠狠撞向了那个恶鬼。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传来,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两袋子水泥在空中相撞发出的响动。 两股强大的怨气猛烈对撞,产生的冲击波让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一下,阴风四溢,吹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孙宇和那车祸厉鬼同时向后弹开少许。 车祸厉鬼似乎被撞得有些懵,它甩了甩耷拉的脑袋,发出困惑而愤怒的咆哮,似乎不明白这个“同类”为什么要阻止它。 而孙宇,则彻底被激怒了。 他头上的伤口仿佛都在滋滋作响,冒出更浓的黑气。 他发出一连串不明所以却充满极致暴虐的尖啸,再次扑了上去! 这一次,他不再是撞击,而是伸出了那双腐烂的手,十指乌黑的指甲骤然变长,如同锋利的黑色匕首,狠狠抓向车祸恶鬼。 车祸恶鬼也不甘示弱,挥舞着扭曲的肢体迎战。 一时间,鬼影翻飞,黑气纵横! 两只怨气深重的厉鬼就在这乡间小路上疯狂地厮打在一起。 它们没有章法,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撕扯和啃咬。 每一次撕扯都带起一片逸散的阴气黑雾。 周围的温度骤降到冰点,空气中弥漫着阴森恐怖的气息。 我看得心惊肉跳,紧紧握着桃木剑,却根本插不上手。 这种级别的恶鬼互殴,已经不是我能轻易干预的了。 我只能趁着孙宇暂时缠住那车祸厉鬼,连滚带爬地朝着村子方向猛跑。 身后,那恐怖疯狂的厮打声不绝于耳。 眼看着那熟悉的院门就在前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希望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我卯足力气准备最后冲刺的时候,我的身体猛地一僵。 就像突然被无形的冰冻结在原地,四肢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再向前挪动半分。 不是体力耗尽,而是一种被强行定住的诡异感觉。 与此同时,一个略显稚嫩却带着浓浓阴森和戏谑味道的童声,毫无征兆地在我耳边响起。 那声音近得仿佛有人正贴着我耳朵吹气。 “嘻嘻……大哥哥,你跑得好快呀……” “不过,我踩住你的影子咯~” “你得……陪我玩儿~” 这声音让我头皮发麻,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 惨淡的月光将我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 第一百一十八章 游戏 而就在我影子的脖颈和心脏位置,赫然踩着一双泛着青黑色光晕的脚丫。 顺着那双脚往上看,影子上叠加着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轮廓。 我猛地扭动僵硬的脖颈,朝自己身后看去。 就在我影子的尽头,站着一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 他穿着一身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短褂短裤,赤着脚。 小脸铁青没有丝毫血色,一双眼睛没有眼白和瞳孔,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 最骇人的是他的脖子上深深地勒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丝。 那铁丝几乎完全嵌进了他脖子的皮肉里,勒得脖子变形。 导致他的脑袋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微微歪着,嘴角却向上咧开,形成一个僵硬而诡异的笑容。 他是活活被勒死的,而且是用这种极其残忍的方式。 这又是一个怨气极重的童子鬼。 他歪着头,那双幽蓝的眼睛“看”着我,小小的脚丫却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我的影子上。 就是这诡异的“踩影”,让我完全无法动弹! “嘻嘻……一个人玩好无聊……” 他继续用那阴森的童声说着,歪着的脑袋晃了晃。 “我们来玩‘一二三,木头人’吧?” “我数一二三,你不能动哦……动了……我就把你的脖子……也拧成我这样……嘻嘻嘻……” 恐怖的威胁席卷全身,这跟身后那两只疯狂互殴的厉鬼不同。 眼前这个童子鬼的怨毒更加内敛,却更加规则化。 他根本不在乎别的,只想找个人陪他玩那要命的“游戏”! “好……好……我玩……我陪你玩……” 虽然我内心极度的恐惧和抗拒,但我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因为我现在没的选择,一来我目前没有对抗他的手段,二来孙宇被缠住了。 “嘻嘻,真好!” 男孩开心地拍了一下手,但脖子上的铁丝因为他动作的牵拉而更深地陷入皮肉,他却仿佛毫无知觉。 “那……开始咯……” 他慢慢转过身背对着我,用一种拉长了调子阴气森森的语调开始数。 “一……二……” 就在他暂时背对我数数的这一刹那,我感觉到脚下一松,那定住我影子的力量似乎暂时减弱了。 跑!必须跑! 只要在他数到三并回头之前,跑出他的“游戏范围”或者冲进院子,所以我拼了命的向前狂奔。 “……三!木头人!” 那阴森稚嫩的尾音尚未完全落下,他已经以一种绝非人类能及的速度猛地转回了头! 而我,因为求生的本能驱使身体还保持着向前猛冲的惯性,一只脚甚至已经离地踏出,根本来不及完全刹住。 就在我脚步落下的瞬间,我的动作,在他那双幽蓝的鬼眼注视下根本无所遁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小男孩脸上那僵硬诡异的笑容,如同劣质的颜料面具般,一点点地剥落。 他歪着的脑袋不再晃动,就那样死死地对着我。 嵌在脖子里的铁丝因为某种无形的力量,开始发出“咯吱……咯吱……”声,仿佛正在被一股巨力缓慢而残忍地绞紧。 “你……” 他的声音不再是那种故作天真的阴森,而是变成了一种尖锐刺耳嘶鸣。 “你……犯规了!!!” 这三个字,他不停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尖利越来越疯狂,如同恶毒的诅咒,狠狠凿进我的耳膜。 “你犯规了!犯规了!犯规了!” 随着这疯狂的尖啸,他的身体也开始变得扭曲。 那张铁青的小脸,颜色迅速加深,变成一种近乎淤黑的紫绀色,那是窒息而亡者最后的面色。 原本只是微微咧开的嘴角,猛地向两侧耳根裂开,越裂越大一直延伸到腮帮子,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恐怖豁口。 里面却没有牙齿和舌头,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脖子上那根锈迹斑斑的铁丝,此刻如同活物般,疯狂地向内收缩、切割。 已经深深嵌入皮肉的铁丝边缘,开始冒出的“血液”。 但那血液滴落在地,却发出“嗤嗤”的声响,就好像是凉水落在了烧红的铁块上一样。 他的脖子被勒得几乎只剩下细细一束,脑袋软软地耷拉下来,全靠那根铁丝吊着,仿佛随时会滚落在地。 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里面的蓝色光芒骤然暴涨。 光芒中,开始浮现出无数痛苦挣扎的细小黑影。 他小小的身躯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皮肤表面浮现出大片大片的紫黑色尸斑,并且迅速腐烂。 露出下面暗红色、还在微微蠕动的肌肉组织和一节节惨白的骨头。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味瞬间弥漫开来,比池塘底的淤泥还要腥臭百倍。 “不守规矩……都要死……陪我……永远陪我玩!”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反而让我的大脑在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冷静。 冷汗浸透了我本就湿漉的衣服,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但我却感觉不到。 所有的感官和思维都被调动起来,疯狂地寻找着一线生机。 规则!他执着于规则! 他的一切行为都基于那个“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规则。 犯规就要受罚,这是他的逻辑! 那么如果游戏还没结束呢?如果规则可以被利用呢? 就在那童子鬼散发着浓烈尸臭的小手即将碰到我脖颈的刹那。 我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话。 “等等!游戏……还没完!” 那两只几乎要触碰到我皮肤的小手猛地停住。 他那颗耷拉着的脑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那双幽蓝色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我,里面充满了疑惑。 “我……我刚才犯规了……我输了……” 我艰难地喘息着,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害怕。 “按照规矩……输了的人……下一轮……就该轮到‘我’来喊……‘你’来抓!”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利用他自身规则的反击。 将他从裁决者的位置,拉入游戏参与者的位置。 空气死一般寂静,只有远处两只厉鬼厮打的沉闷声响和风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童子鬼就那样僵立在我面前,腐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双幽蓝的眼睛里,无数细小的黑影疯狂地蠕动,仿佛是在权衡我的提议。 他那深深勒入脖子的铁丝不再收紧,但也没有放松。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识破烂泥 时间一秒秒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以及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 他终于有了反应。 喉咙里发出一种“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是嗓子里塞满了淤泥和血块。 “咳!咳咳咳!” 看到他这一幕,我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我的计策奏效了。 不过我此时不敢完全松懈,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生怕他会突然变卦。 他歪着那颗恐怖的脑袋,幽蓝的眼睛闪烁不定,似乎还在消化和确认这个规则的转变。 过了好几秒,他才用一种“跃跃欲试”的怪异腔调,嘶哑地说道。 “……好……” “你数……我来躲……” “但是……” 他猛地凑近,那张腐烂的脸几乎要贴上我的鼻尖。 “……如果你数慢了……或者数错了……或者……抓不到我……” “……我就把你……一寸寸……撕碎……就像他们撕碎我一样……嘻嘻……” 说完,他发出一串混合着痛苦和兴奋的诡异笑声。 小小的身躯缓缓地向后退去,融入了旁边更深的阴影里,只留下一双幽蓝的眼睛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死死地盯着我,等待着游戏开始。 死亡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重重压在我的肩头。 我原本打算借着数数的机会,不管不顾地冲向院门。 但现在,两个残酷的现实摆在我面前。 第一,那院门紧闭,甚至可能从里面闩上了,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开门,这足够身后的童子鬼把我撕碎十次。 第二,那童子鬼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钉在我身上,任何试图破坏“游戏”的举动,都会立刻招致最残酷的惩罚。 逃,是死路。唯一的生路,竟然只剩下一条——赢了他。 在一个怨灵主宰的死亡游戏里赢了他。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 我声音干涩地开口,语速故意放得很慢,试图为自己争取更多思考时间。 几乎在我话音刚落的瞬间,身后阴影里传来极其轻微的“嗖”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极快地移动了一下,但又瞬间归于死寂。 我猛地回头。 身后空荡荡的,只有被月光拉长的扭曲的树影和屋影。 那双幽蓝的眼睛竟然消失了。 “二……” 我继续数道,心脏怦怦狂跳,耳朵竖起到极致,捕捉着任何一丝声响。 这一次,连那轻微的“嗖”声都没有了。 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但我能感觉到,他更近了。 那种带着恶意的窥视感,仿佛就贴在我的后背,让我寒毛倒竖。 我再次猛地转身,却发现眼前依旧什么都没有。 只有远处那两只厉鬼厮打的沉闷声响,提醒着我这不是幻觉。 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 他的速度太快了,而且极其擅长利用阴影隐匿,每一次移动都完美地卡在我数数的间隙和转身的盲区。 这样下去不行! “三!木头人!” 我几乎是喊出了最后三个字,然后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猛地转回身。 视线急速扫过身后的整片区域。 没有!哪里都没有! 就在我心中惊疑不定之时,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 在我侧前方地面上,属于我的那个被月光拉得细长的影子的肩膀位置,不知何时竟然叠加上了一双模糊的脚丫阴影。 他就在我身后! 几乎已经贴到了我的背上! 甚至可能……已经抬起了手! 巨大的惊恐瞬间攫住了我! 只差一点,只再需要一轮,甚至可能不需要一轮他的手就能搭上我的肩膀。 游戏就结束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找到破绽,必须利用规则! 我的大脑再次开启疯狂运转。 “一二三木头人!!” 我转身之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大脑在极度恐惧中疯狂运转,试图从这绝境中找出一线生机。 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地面,扫过那片被月光照亮的区域。 就在这无意识的扫视中,我的视线猛地定格在自己影子的边缘。 就在影子的肩膀旁边,那片地面的颜色似乎有些不对劲。 不是阴影该有的灰黑色,而是一种近乎纯粹的墨黑,并且它似乎在极其缓慢地蠕动。 就像一滩拥有生命的沥青,正沿着我影子的轮廓,一点点地向上“爬”一样。 刚才那双模糊的脚丫影子,根本不是投射下来的,是这滩“东西”模拟出来的。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如同碎片般在我脑海中拼接起来。 刚才他能踩住我的影子定住我,而且他移动时我完全看不到实体。 最重要的是,每次我转身他总能精准地出现在我视觉盲区,但还有那若有若无窥视感。 我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那个看起来恐怖骇人的童子鬼形象,根本就是个幌子。 它的目的就是吸引我全部注意力,让我陷入恐惧和惯性思维的诱饵。 他真正的本体是这滩能够在地面阴影中自由穿梭,甚至能拟态和侵入他人影子的诡异黑泥。 它应该是极度凝聚的怨气和某种特殊阴煞的具象化产物。 难怪我每次回头都抓不到他。 他的“移动”根本不是实体的快速跑动,而是这滩黑泥在阴影层面的,无声无息的“流淌”和“覆盖”。 所以他才能完美地卡在我每一次转身的瞬间,给我造成他无处不在,速度鬼魅的错觉。 而此刻,这滩代表着死亡和诅咒的黑泥,已经快要蔓延到我的影子的脖颈了。 巨大的震惊和后怕之后,是豁然开朗的狂喜。 我找到了,找到了他最大的破绽,也是这个死亡游戏规则的真正漏洞。 我不再犹豫,猛地站直身体。 不再去试图寻找那个孩童幻象,而是伸手指着地上那滩仍在蠕动的黑泥,用尽全力朝它大喝道。 “你输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滩原本缓慢蠕动的黑泥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紧接着,它剧烈地沸腾起来,发出一种如同千百只毒蛇同时嘶鸣的“嘶嘶”声。 与此同时,我身后那几乎要贴到我后颈的触感和腐臭气息骤然变得狂暴。 那个童子鬼的恐怖幻象仿佛被激怒,发出一声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咆哮。 “你耍赖!你看见了!不算!!” 第一百二十章 李洋和孙宇 那童子鬼的幻象发出不甘的尖啸,连同地上那滩沸腾的黑泥,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猛地朝我席卷而来。 黑泥腾空而起,幻化出无数只扭曲的鬼手,带着刺骨的阴风和腥臭,誓要将我拖入阴影的深渊。 我早有防备! 就在它暴起的瞬间,我双手紧握那柄已经灵光黯淡的桃木剑。 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力气和对生的渴望都灌注其中,对着地面那黑泥的核心,狠狠地刺了下去。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我再次吼出完整的九字箴言。 不知为何,这一次使用它的时候却感觉浑身陡然间一软,那感觉就像是被人抽掉的精气神一样。 桃木剑刺入地面的瞬间,剑身上最后一丝微不可见的金光猛然爆发,如同濒死星辰的最后闪耀。 “嗷!” 一声混合着极致痛苦和怨毒的凄厉惨嚎猛地从地下传来。 一瞬间扑向我的黑泥和幻象如同被无形的巨掌狠狠拍中,又像是被戳破的气囊,疯狂地扭曲坍塌。 所有的恶意和形态都在瞬间溃散。 它们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大量灰黑色的烟雾,最终不甘地缩回地下,只留下一个散发着焦臭和阴冷气息的浅坑。 眼看着自己暂时安全了,我这才脱力地松开剑柄。 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大口喘息,几乎虚脱。 就在这时,另一道惨白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村口的方向急速飘来——是孙宇。 他身上的怨气似乎比刚才更重了些,沾着一些暗红色的污秽痕迹。 不过这一些血字看起来并不像是他的,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并且赢了。 他歪着那颗破碎的头颅,幽蓝的眼睛先是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周围,最后定格在我身上,似乎在确认我的状态。 我勉强对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现在没时间耽搁了,老太太还在危险中。 我挣扎着起身,也顾不上拔那柄插在地上的桃木剑了,快步走到那扇院门前,伸手就去推。 然而,门竟然应手而开,它根本就没闩! 门刚一打开,一个人影就急匆匆地从里面冲了出来,差点跟我撞个满怀。 此人正是李洋,他手里还拎着一面铜锣,脸上毫无血色,写满了惊慌和焦虑。 “小先生!你还活着!太好了!” 他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语无伦次地喊道。 “我正准备……正准备去挨家挨户敲门叫人呢!外面……外面刚才动静太大了,吓死人了!” 我看着他,心里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 我从被那童子鬼缠住到现在,过去了至少十几二十分钟,他居然还没叫到人?还在院子里? “你……” 我刚想质问,异变陡生。 一直静静跟在我身后的孙宇,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他发出一声尖锐至极的嘶嚎,那声音甚至比他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疯狂。 突然化作一道白影,瞬间绕过我直扑李洋。 那速度快到,我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孙宇那双肿胀腐烂指甲乌黑的手,已经死死地掐住了李洋的脖子。 “呃……嗬嗬……” 李洋的眼珠瞬间凸出,脸上血色尽褪,舌头不由自主地伸了出来,发出窒息的嗬嗬声。 他手中的铜锣“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徒劳地用手去掰扯孙宇的手臂,但那手臂如同铁铸般纹丝不动。 “孙宇!住手!快住手!” 我惊骇万分,急忙大喊。 这怎么回事?孙宇为什么会突然攻击李洋? 孙宇似乎完全听不见我的喊声,他把所有的怨毒和仇恨都集中在了李洋身上。 他歪着那颗破碎的头颅,死死地“盯”着李洋因窒息而扭曲的脸,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异声响。 眼看李洋就要被活活掐死,他挣扎着从几乎被掐碎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挤出几句话来。 “饶……饶命……小宇……我不是……故意的……那天……那天在河边……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是……是你自己没站稳……磕……磕到木桩上的……我真的……没想害死你啊!”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猛地炸响在我的耳边。 刚开始一愣,但在下一秒我瞬间明白了! 原来……原来害死孙宇的,根本不是什么意外失足。 是李洋,是他在河边推了孙宇,才导致孙宇后脑重重磕在木桩上当场死亡。 所以孙宇的怨气才会对李洋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所以他才会跟着我回来,他不仅仅是想看奶奶,更是想要跟着我报仇。 就在李洋的坦白与求饶声中,孙宇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因为那被亲口证实的背叛和杀害而更加狂暴。 李洋的眼球已经开始上翻,脸上泛出死寂的青紫色,挣扎变得越来越微弱。 “救……救命……” 李洋从喉咙深处挤出最后一丝绝望的呜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从院子深处的房门口响了起来。 “宇娃子……是我的大孙子……回来了吗?”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刺破了院门口凝滞的杀意和冰冷。 孙宇那疯狂撕扯李洋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掐着李洋脖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几分。 他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期盼和恐惧,缓缓地扭过那颗破碎的头颅,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老太太不知何时竟然自己走出了屋子。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面色憔悴灰败得吓人。 眼窝深陷,但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清明。 眼神里甚至闪烁着一种异常的光芒,正直直地看向院门口的方向,看向孙宇所在的位置。 她枯瘦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根绳子。 绳子的另一端,拴着的正是那只被老乞丐特意叮嘱要看好的大公鸡。 那大公鸡此刻昂首挺胸,鸡冠鲜红欲滴,一双炯炯有神的鸡眼毫无畏惧。 甚至带着一种天然的克制邪祟的威严,同样直勾勾地盯着孙宇。 就在孙宇的目光与老太太以及那只公鸡对视的瞬间,他周身的狂暴怨气像是被戳破了一个口子,骤然减弱了许多。 第一百二十一章 孙宇受伤 他那双充斥着痛苦黑影的眼睛里,疯狂的怨毒和仇恨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和委屈。 两行暗红色的血泪,缓缓地地从他的眼睛里涌出,顺着他铁青脸颊滑落。 “呃……啊……” 他松开了彻底瘫软在地的李洋,喉咙里发出仿佛孩童呜咽般的音节。 他朝着老太太的方向,微微伸出了手,又仿佛害怕自己身上的阴气和死寂会玷污到奶奶,猛地缩了回来。 “……奶……” 我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疑惑。 老太太怎么会突然能看见孙宇了。 她之前明明只是被邪物影响,并没有开天眼的能力。 就在这时我猛地注意到,老太太身上那件单薄的寝衣心口位置,似乎贴着一道熟悉的黄符。 那是老乞丐之前画给她镇魂安神的符箓。 此刻那符箓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毫光。 难道是老乞丐的符箓作用? 结合老太太对孙子的强烈思念和牵挂,再加上那只至阳公鸡的磁场,在短时间内强行冲开了她的“眼”。 让她得以窥见阴阳,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却又早已死去的孙子。 老太太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孙宇那恐怖的模样,她的眼睛里只有那个她从小带大的孩子。 她步履蹒跚地朝着院门口走来,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心疼。 “我娃受苦了……我娃受苦了……” 孙宇听到奶奶那充满心疼和慈爱的呼唤,周身翻滚的怨气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冰雪,肉眼可见地迅速消融。 他那恐怖狰狞的死亡之相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眨眼之间,站在原地的不再是一个可怖的恶鬼,而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虎头虎脑穿着干净短褂的男孩。 这是他生前的模样,是他的善相。 鬼是有三相的,善相也就是他生前的模样。 恶相也就是他死亡瞬间的恐怖模样。 还有地灵相,也就是他要轮回投胎时候,一切重来的模样。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带着不属于活人的虚幻感,但那双眼睛却恢复了孩童的清澈。 此刻正蓄满了泪水,委屈又依赖地看着奶奶。 老太太颤抖着伸出双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极其轻柔地捧住了孙宇冰凉虚幻的脸颊。 她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掉,混着孙宇滴落的血泪。 “我娃……受苦了……奶在这儿……奶疼你……” 她哽咽着,一遍遍地摩挲着孙宇的脸,仿佛要将他这些日子受的委屈都抚平。 这隔阴阳两界的重逢,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心酸和温情,让站在一旁的我都不禁鼻尖发酸。 然而,就在这感人至深的时刻。 原本瘫软在地奄奄一息的李洋,眼中猛地闪过一抹极致的狠厉和疯狂。 他不知何时,竟然从怀里摸出了一把用红绳紧紧捆扎的铜钱剑。 这东西我见过,所以一眼就认出这绝非装饰品,上面凝聚着浓厚的阳气和不弱的辟邪之力。 趁着老太太抱住孙宇,完全沉浸在悲伤中毫无防备之际,李洋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蛇,猛地暴起。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柄铜钱剑狠狠地刺向了孙宇的后心。 由于这家伙是毫无征兆的发难,所以我都来不及反应。 “噗——嗤!” 一声如同烧红的铁块烙入冰块的可怕声响猛地爆发。 “啊!” 孙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刚刚凝聚的善相瞬间崩溃。 纯净的孩童形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片片碎裂,重新显露出那破碎头颅和腐烂身体的恶相,但比之前更加虚幻和不稳定。 老太太见到这一幕,瞬间愣在了原地。 也许是内心的悲伤到了极致,也许是因为眼前的一幕恐怖到让他难以接受,总之老太太突然捂着胸口晕倒在了地上。 铜钱剑上蕴含的纯阳正气,对于阴魂来说无异于最剧烈的毒药。 此刻正疯狂地在他灵体内部焚烧。 浓烈的黑烟从他被刺穿的“伤口”处疯狂涌出,他的身体变得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 孙宇猛地扭过头,那双重新被痛苦和暴怒充斥的幽蓝眼睛,死死地地盯住了手持铜钱剑的李洋。 李洋被这充满极致怨恨的目光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 “别……别怪我……你不能存在……你不能……” 说完这家伙,便头也不回的逃了出去。 眼看着孙宇的魂魄在纯阳之气的灼烧下飞速变得透明,即将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我心中大急。 就在这时,我脑海里猛地闪过之前在工地救助那个女鬼的画面。 当时她也是马上就要魂飞魄散,情急之下便躲在了我的身体里。 事后老乞丐也教过我,极度虚弱或是即将消散的魂魄,如果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容器”暂避,或许能保住一线生机,争取到超度的机会。 而眼下,最可能容纳他残魂的“容器”就是我。 因为我之前就做过这事,而且是不止一次的让他进入到我的身体里,所以我并不陌生。 来不及多想了! 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左手猛地握住那柄还插在孙宇后心铜钱剑剑柄。 入手处一片滚烫,仿佛握住了烧红的烙铁。 一股灼热的气劲顺着手臂猛地窜入我体内,疼得我几乎惨叫出来,但我依旧死死咬住牙关。 右手则快速结了一个老乞丐教过的安魂引魄的手印,按在自己眉心之前。 对着身形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孙宇残魂嘶声喊道。 “孙宇!信我!进来!” 同时,我心里疯狂默念“一……二……” 给自己最后的准备时间,也是给孙宇残魂最后的选择时间。 是魂飞魄散,还是冒险进入我的身体暂避? 就在我从他的身体里拔出那把铜钱进来的一瞬间,孙羽爆发出更加可怕的惨叫。 但很显然他选择了后者,直接化作一股黑烟钻进了我的身体里。 那种冰冷又疲惫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 同时那铜钱剑因为没有了邪祟的影响,而恢复了正常的古色古香。 第一百二十二章 原来如此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 铜钱剑带来的灼热感还在体内乱窜,与孙宇残魂入驻带来的阴冷疲惫交织在一起冰火两重天,这滋味真难以形容。 脑袋里更是嗡嗡作响,像是塞进了一整个蜂巢。 但我知道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老太太还躺在院门口冰凉的地上,生死未卜。 我挣扎着爬起来,双腿软得像是面条,踉跄着走到老太太身边。 颤抖着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好,虽然微弱但还有气。 看来是极度悲伤加上惊吓,暂时晕厥了过去。 对于她而言,刚才那短暂地“看见”孙子,以及后续恐怖的景象,或许真的就像一场无法承受的噩梦吧。 不知道醒来后,她还会不会记得。 我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半拖半抱地将老太太从地上搀扶起来。 她的身体很轻,但对我此刻的状态来说,却重如山岳。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汗水混着之前打斗留下的污渍,几乎糊住了我的眼睛。 好不容易将她安置回里屋的炕上,盖好被子,我再也支撑不住。 直接瘫倒在外间堂屋的旧沙发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 就在我意识模糊,几乎要昏睡过去的时候,一个带着明显疲惫和虚幻感的声音,在我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收音机。 “谢……谢……你……” 是孙宇,他的残魂在我体内暂时稳定下来了。 “没……没事……” 我在心里回应他,连动动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怎么样?” “很……虚弱……那把剑……伤得很重……多亏……你……” 他的声音充满了后怕和感激。 沉默了片刻,我强打精神,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疑惑。 “孙宇,那个李洋……他到底和你们家什么关系?你们不是一个姓啊?” 提到李洋,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阴冷的能量波动了一下,散发出强烈的怨恨和悲伤。 “他……他不是……” 孙宇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苦涩。 “他不是我们家亲戚……根本不是……什么侄子……都是……都是假的……”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原来这院子是李洋家的,他爹妈前几年病死了,所以就剩他一个。 孙宇他爹看他可怜,又因为他们父辈之间以前一起扛过活关系还算不错就平时多照顾他些让他帮着打理鱼塘。 对外,孙宇父亲总说李洋是他大侄儿,其实就是嘴上那么一说显得亲近免得村里人说闲话,也觉得能让他有点依靠。 可没成想,李洋他自己却当真了。 真把自己当成了孙家老大的干儿子。 鱼塘出了鱼他忙前忙后,觉得自己功劳最大分钱的时候李洋张口就要三分之一。 孙宇的父亲虽然照顾他,但鱼塘可是孙家的,本钱也是孙家出的,怎么可能给他那么多。 所以就按雇工的工钱给了李洋一份,甚至比市价还多些。 结果李洋就急了,觉得孙家没把他当自己人,觉得孙家亏待他。 骂孙宇黑心,说孙家人骗他白干活。 出事儿那天在河边,李洋又来找孙宇父亲吵。 孙宇正好在旁边玩,他吵急了推了孙宇父亲一把。 他爹没站稳撞到了孙宇,孙宇脚下一滑后脑勺就磕在了那个烂木桩上,紧跟着身体就落进了水里。 孙宇当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孙宇父亲为了捞他也跳进了水里。 此时孙宇的声音哽咽了。 无尽的悲伤和怨恨如同潮水般通过那残魂的联系涌向我,让我也感到一阵阵心悸般的难受。 原来是这样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是一场由贪婪和误解酿成的悲剧,最后变成了谋杀。 李洋那看似勤快帮忙的背后,竟然藏着如此扭曲的心态和狠毒的心肠。 我消化着这令人发指的真相,但还有一个关键疑问盘旋不去。 “可是你爹他是为了捞你才跳下河的,他应该会水吧?怎么会怎么会两个人都……” 我们这里靠近水边,大多数男人多少都懂些水性,更何况是经营鱼塘的孙家老大。 就算情况紧急,也不该父子二人都淹死才对啊! 孙宇的残魂传来一阵更剧烈的波动。 “水……水里有东西……” 按照孙宇的说法,那片鱼塘里竟然藏着一个水鬼。 白天的时候这水鬼没有办法作恶,而且那水鬼的本事本来也就没有多大。 正常人是不会被他害了的。 但是那天事发的时候天色已晚,而且孙宇的父亲急切的想把孙宇从水里拖出去,所以这个才被水鬼成功的偷袭。 讲到这里的时候,孙宇停顿了几秒。 “后来好像有村里人听到动静跑过来,但他们……只看到我爹在河里扑腾了几下就沉下去了……” “他们……他们都以为我爹是救我心切体力不支或者被水草缠住了才淹死的……” “没人知道……水底下有那东西……” 我当时听得浑身发冷。 原来如此,原来孙家老大并非简单的溺亡,他是被那隐藏的水鬼当成了替身。 李洋的恶行,阴差阳错地被这池塘里的邪物完美地掩盖了。 在所有人看来,这就是一场令人唏嘘的意外溺水事件,父亲为救儿子双双殒命。 而李洋,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不仅逃脱了惩罚,还利用这层“意外”的伪装。 假惺惺地以“侄子”的身份凑到痛失儿子和孙子的老太太面前,扮演起孝子贤孙的角色。 他恐怕不仅仅是出于一丝愧疚,更是觊觎着孙家剩下的财产。 好深的心机!好毒的算计! 老太太之后在村里抬不起头,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丧子丧孙之痛。 也可能夹杂着一些关于“孙家自己没看好孩子连累大人”的风言风语。 而李洋,则完美地隐藏在了“热心帮忙的苦主侄子”这张面具之下。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老太太还有一个女儿,但是在孙家的这些日子里,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女儿。 于是我便好奇地询问孙宇。 孙宇文言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那声音中似乎夹杂着些许的无奈。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吓唬李洋 他告诉我,他还有个姑姑,也就是老太太的女儿。 但在这个家里,她几乎像个隐形人。 孙宇的爷爷极其重男轻女,从小就对这女儿非打即骂,所有的关爱和资源都倾斜给了孙宇的父亲。 他姑姑从小就活在哥哥的阴影下,干最多的活,受最多的委屈。 好不容易熬到长大,她爷爷又开始变本加厉地逼婚,想用她换一笔丰厚的彩礼,甚至盘算着让她嫁给村里一个名声不好的鳏夫。 他姑姑再也无法忍受,早早便离家出去打工。 在社会上认识了一个外国人,最后干脆远走海外,彻底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透顶的家,至今杳无音信。 可怜的老太太虽然心疼女儿,但在那个家里毫无话语权,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逼走。 爷爷死后,老太太日夜思念女儿,盼着她能回来。 但这么多年过去,从未有过只言片语的消息。 这也是为什么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始终只有老太太一人硬撑,不见其他亲人踪影。 我和孙宇就这样在沉默和断断续续的意念交流中,不知不觉挨到了天亮。 窗外,第一声鸡鸣划破了黎明的寂静。 这声鸡鸣像是一道闪电,猛地劈醒了我浑噩的头脑。 我突然想起了老乞丐的托梦。 他指引我去池塘边,绝不仅仅是为了找到孙宇父子了解真相。 而且那具从坟里跑出来的百家尸替身!它也曾暗示我去鱼塘。 它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我必须去找老乞丐,他一定知道更多。 强撑着如同灌了铅的身体,我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决定先回孙家老宅看看情况,然后再想办法上山找老乞丐。 推开李洋家这扇沉重的院门,清晨微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些。 然而,我刚迈出门槛,脚底下就绊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差点摔倒在地。 低头一看,竟然是李洋! 他蜷缩着倒在门外的墙角,浑身沾满了泥污和露水。 脸色惨白如纸,双眼紧闭,像是昏死了过去。 我蹲下身,用力拍了拍他的脸。 好半天,他才悠悠转醒,一看到我,就像是见到了鬼一样,猛地向后缩去。 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 “鬼!鬼啊!别过来!别过来!” 他声音嘶哑地尖叫着,显然精神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你见到什么了?” 我抓住他胡乱挥舞的手,沉声问道。 心里却隐隐有了猜测。 “那个……那个死人!那个脸上没五官的死人!” 李洋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喊着。 “它……它一直跟着我!追着我!它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我!)” 果然是那个从坟里跑出来的替身死尸。 它果然没有回狗牙崖,而是在外面游荡,并且找上了李洋。 是因为李洋参与了埋它,还是因为它感知到了李洋身上的罪孽和恐惧。 看着李洋这副吓破了胆的模样,一个念头在我心中闪过。 我凑近他,压低声音,用一种冰冷而确定的语气说道。 “李洋,你听着。你看到的不是幻觉。你推倒孙宇,害他惨死,这是你的业障,那东西就是跟着你这身业障来的!” “它现在盯上你了,甩不掉的。除非……” “除非什么?大师!救我!求求你救我!” 李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住我的胳膊。 “除非你去自首。” 我盯着他的眼睛,毫不退让。 “把你如何失手推倒孙宇,导致他死亡,以及之后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警察。失手伤人,或许罪不致死。但如果你继续隐瞒,等着你的,就不是阳间的牢狱,而是那东西无穷无尽的纠缠!它会日日夜夜跟着你,看着你,直到把你逼疯,或者……直接把你带走。” 我的话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凿击着李洋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他脸上的恐惧逐渐被一种绝望的挣扎所取代。 他看看我,又惊恐地看看四周,仿佛那个无面的替身随时会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 天知道他一晚上到底经历了怎样恐怖的追逐和折磨。 短暂的思想斗争后,对无形鬼怪的恐惧最终压倒了一切。 “我去……我去自首!我现在就去!”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神涣散,嘴里喃喃自语,像是疯了一样。 跌跌撞撞地就朝着村外镇子上派出所的方向跑去,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看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我缓缓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让法律来审判他的罪孽,或许是对孙宇一家,也是对老太太的一个交代。 处理完李洋,我不敢再耽搁,转身朝着孙家老宅快步走去。 来到孙家老宅那扇熟悉的院门前,却发现院门虚掩着,并未闩死,留下一条幽深的缝隙。 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记得出门之前是关了门的,难道是有什么猫猫狗狗推开门进去了? 我推开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刺耳。 院子里的景象再次映入眼帘。 那两口并排而列的黑漆棺材,就静静地矗立在灵堂里。 这段时间因为种种的事情,灵堂里的香火都没了,看起来无比的破败和阴森。 我本想着上去把长明灯点燃,再上两炷香。 可当我经过灵堂,目光扫过那口属于孙宇的棺材时,心脏猛地一抽传来一阵尖锐而短暂的刺痛。 这痛楚并非来自我自身,而是源于与我魂魄相连的孙宇。 亲眼看见自己的尸身就这样冰冷地躺在棺中,等待下葬,这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绝望,即便我只是一个承载者,也能感同身受。 “坚持住,我这就去找师傅,他一定有办法。” 不愿让这份沉痛的情绪过多蔓延,于是我放弃上前点香。 加快脚步穿过院子,朝着我们之前落脚的那间厢房走去。 深吸一口气,我推开了厢房的木门。 一股浓郁尸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这味道呛得我连连干呕。 与此同时屋子里的一幕也让我头皮发麻。 那具死尸,竟然直挺挺地坐在屋子中央的那把靠背椅子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 老友上门 它依旧穿着那身宽大得不合体的黑色寿衣,身体笔直的坐在椅子上,维持着一种僵硬的坐姿。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脸。 那两个用红色蜡油揉搓成的眼球直勾勾的盯着我。 它仿佛就是一具被人抛弃的木偶,只剩下空洞的躯壳。 那种感觉很奇怪,我明明知道眼前是一个死物,但我就是觉得他好像随时能活过来一样。 而在它脚边的地面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捆粗麻绳。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正是之前用来将老乞丐吊下狗崖的那两条绳子。 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我惊疑不定时,那具僵坐的尸体突然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它那压在扶手上一动不动的手臂,似乎极其缓慢地地松弛了一丝。 然后,那只蜡黄色变形的手,便自然而然地垂落了下来。 同时食指不偏不倚地,正指向地上那两捆绳索。 这个动作极其自然,自然到仿佛它本就该如此,但又在这种死寂的环境下,显得无比刻意和惊悚! 我瞬间明白了过来。 它不是失去了控制,它是在等待。 等待我的到来,然后给我指示。 它,或者说是背后操控它的某种力量想要我拿着这些绳子,再次下到狗崖去。 可是……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疲惫不堪,还承载着孙宇残魂的身体,又看了看那沉重的绳索。 以我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独自攀爬那陡峭的悬崖,更何况还要带上一个几乎无形的孙宇。 孙宇的魂魄正在加速消散,他等不了那么久。 而且在他的压迫下,我根本没有办法抓着绳子爬下去。 “我……我做不到……” 我喃喃自语,望着地上的绳子,脑袋里疯狂的思索的对策。 仿佛是为了回应我的话语,那具原本僵坐的替身突然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 他身下坐着的椅子,突然发出一阵痛苦的吱呀声,整个躯体如同断线的木偶。 “砰”地一声,硬生生地从椅子上向前栽倒,重重摔在了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它脸朝下趴着,那两粒红丸被彻底掩盖,指向绳索的手也扭曲到了一个不自然的角度。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我惊呆了。 但紧接着,一个更加疯狂但却也是唯一可行的念头,突然在我脑海里浮现。 眼前就有一具现成的,而且能够容纳魂魄的“容器”。 这替身虽然是百家尸拼凑,邪门至极,但老乞丐说过,它是用来“替”死的。 而且之前他能够自然活动,很显然是有东西钻进他身体里控制着他。 既然如此,或许它也能暂时容纳孙宇的魂魄。 虽然绝不可能像他自己的身体那样完美契合,但至少能提供一个暂时的庇护所,减缓他魂飞魄散的速度。 “孙宇,你听到了吗?从我的身体里出来,试试……试试进入那具替身!” 我能感觉到孙宇的意念传来一阵强烈的抗拒和恐惧。 那具无面尸体的诡异模样显然也让他极度不适。 “没时间犹豫了,这是唯一能让你撑到我找回师傅的办法……快啊!” 短暂的沉寂后,一股冰冷的抽离感猛地从我体内涌出。 我感觉浑身一轻,但同时一种巨大的虚弱感席卷而来。 只见一道几乎看不清形状的灰白色虚影,晃晃悠悠地从我身上分离出来。 它有些迟疑地飘向那具趴在地上的无面替身。 虚影接触到尸体的瞬间,像是被什么力量吸吮,倏地一下钻了进去。 下一秒,那具原本死气沉沉的尸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它僵硬的四肢开始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仿佛生锈的关节在被强行转动。 它甚至试图用被捆住的手臂支撑起身体,但失败了,只是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成功了。 虽然极其勉强极不稳定,但孙宇的魂魄确实暂时被这具诡异的替身容纳了。 我不敢怠慢,立刻行动起来。 我找来三根长长的供香,就着屋里残留的火柴点燃,插在替身尸体面前的砖缝里。 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一股安抚魂魄的淡淡香气。 “孙宇,稳住心神,借着这香火之力,尽量保持清醒!我这就去找师傅!” 做完这一切,我不再犹豫,一把抓起地上那两捆沉甸甸的绳索,转身冲出屋子朝着狗牙崖的方向跑去。 摆脱了孙宇残魂带来的沉重压迫感,我的身体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脚步变得异常轻快。 山风吹在脸上,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却吹不散心头那团浓重的迷雾和紧迫感。 我一口气不停,沿着熟悉又陌生的山路向上狂奔。 胸腔里心脏剧烈跳动,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对即将面对之事的恐惧。 到达狗牙崖边时,日头已经升高,大约上午十点多的光景。 阳光驱散了晨雾,却让陡峭的崖壁显得更加狰狞,岩石反射着刺眼的光。 气温逐渐升高,但我站在崖边,望着下方深不见底的幽谷,还是感到一股从心底冒出的寒意。 没有时间犹豫。 我迅速将两捆绳索的一端牢牢系在崖边那棵最粗壮的歪脖子树上,打了死结,用力拽了拽确保牢固。 然后将剩下的部分用力抛下悬崖。 粗重的麻绳如同两条垂死的巨蟒,悄无声息地滑入下方的阴影之中。 我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握住粗糙的绳索,冰凉的触感让我瞬间抖了一激灵。 望着几乎垂直的崖壁,恐惧依旧存在但想着老乞丐还在下面,所以我也只能坚定信心。 幸好,我并非毫无经验。 童年时在城郊土坡上那个废弃秋千上的“游戏”。 就是双手抓着粗糙的铁链,双脚离地,全靠臂力悬空坚持。 此刻竟成了救命的技能。 我回忆着那种感觉,用脚蹬住崖壁,双手交替向下,开始一步步地下降。 岩壁粗糙,不时有凸起的石头硌脚硌手。 汗水很快浸湿了额头和后背,手臂开始发酸,粗糙的麻绳磨得掌心生疼。 下降的过程漫长而煎熬,时间仿佛被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脚终于触碰到了实物。 不是松软的泥土,也不是坚硬的岩石,而是一种坚硬中带着一丝沉闷回响的触感。 我低头一看,心头瞬间一紧。 第一百二十五章 山洞 我的双脚,正稳稳地踩在一口黑漆漆的棺材盖上。 这口棺材放置在一个从崖壁上突兀延伸出来的、约莫几张桌子大小的天然石台之上。 棺材似乎是直接放在这石台上的,漆黑厚重的漆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死寂而肃穆。 而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这口棺材正对着石台内侧的崖壁,赫然是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入口!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 里面深邃无比,看不到任何光亮,只有一股股阴冷潮湿带着陈腐气息的风从里面缓缓吹出。 我竟然直接落在了这口神秘的棺材上。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从背后的包里抽出那柄已经布满裂纹的桃木剑,剑身传来的微弱触感给了我一丝勇气。 弯腰钻入那黑黢黢的山洞入口,光线瞬间被吞噬,只剩下手电筒光束在无尽的黑暗中划出的微弱光柱。 空气潮湿冰冷,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陈腐味,像是积攒了千百年的尘土和死亡的气息。 没走几步,前方果然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 而就在洞穴入口不远处,地面赫然裂开两条岔路,如同巨兽张开的两个喉咙,深不见底。 “师傅!你能听见吗?” 我压着嗓子,朝着洞内呼喊, 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撞在岩壁上,形成层层叠叠的回音,反而更添阴森。 喊了几声,除了回音,没有任何回应。 我侧耳仔细倾听,发现右边的洞穴传来的回音更加悠长空洞,显然更深更远。 没有太多犹豫,我握紧桃木剑,选择了右边的岔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一踏入这条岔路,眼前的景象让我头皮发麻。 正如之前栓子叔描述的,洞穴两侧的岩壁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堆砌着无数口棺材。 有些棺材还算完整,只是漆面剥落,露出朽木。 但更多的已经彻底腐烂散架,棺板碎裂,里面的森森白骨散落出来,铺满了脚下整个地面。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脚下不断传来“咔嚓咔嚓”的脆响。 那是不知道多少年月的枯骨被我踩碎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洞穴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些骨头早已风化酥脆,踩上去的感觉就像踩在一地干燥的昆虫外壳上。 走了十多分钟,前后左右除了棺材就是白骨,仿佛没有尽头。 但令我感到极其不安的是,这洞里太干净了! 除了这些死物,竟然看不到任何活物。 没有蝙蝠倒挂在棺木上,没有蜘蛛网,没有蛇虫鼠蚁爬行的痕迹,甚至连苔藓都很少见。 仿佛所有的生机都被某种力量彻底排斥或吞噬了。 终于,我走到了这条岔路的尽头。 前方不再是开阔的洞穴,而是被岩壁堵死,只在底部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岩石裂缝。 里面黑漆漆的,不知通向何处。 手电光射进去,光线仿佛被黑暗吸收,照不了多远就被吞噬了。 犹豫了片刻,想到老乞丐可能就在里面。 我一咬牙,收起桃木剑别在腰后,侧着身子,一点点挤进了那条狭窄的缝隙。 缝隙内部比想象中更窄,粗糙的岩石摩擦着我的衣服和皮肤。 我只能艰难地一点一点向前挪动。 就在我大概挪了七八米远的时候。 “咔嚓……嘎啦啦……” 一阵沉闷的,仿佛有巨大齿轮开始转动的机括声,突然从我头顶和两侧的岩壁深处响了起来。 紧接着,我惊恐地感觉到身体两侧的岩壁,开始动了。 它们不再是静止的,而是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向着中间缓缓挤压过来。 “不好!” 我心中骇然,立刻拼命向前挤去。 但越是挣扎,那挤压的感觉就越是明显和紧迫。 原本就狭窄的缝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窄! 前后的路似乎都没有尽头,两侧冰冷坚硬的岩石无情地合拢,很快就紧紧贴住了我的前胸和后背。 巨大的压力瞬间传来。 我感觉自己的胸腔被死死箍住,呼吸变得极其困难,每一次吸气都需要用尽全身力气,却只能吸入微不足道的一点点空气。 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硬生生压断!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却因为被挤压而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眼前开始发黑,冒出金星! 我被卡住了! 彻底动弹不得!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这根本不是鬼怪邪祟,而是最纯粹的物理机关。 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道术修为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我感觉自己的胸骨即将彻底碎裂,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般即将熄灭的刹那,一股无法抗拒的黑暗和剧痛彻底吞噬了我。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 一种带着霉味的冰凉空气涌入我的鼻腔,刺激着我复苏的意识。 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身散架般的酸软和无力。 我猛地睁开眼睛,急促地喘息着。 眼前不再是那挤压着我的冰冷岩石。 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柔软舒适干草堆上。 这些干草带着阳光暴晒后特有的淡淡香气,感觉就像是刚刚从太阳底下暴晒,然后拿进洞穴里的。 我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非常狭窄低矮的洞穴,或者说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岩缝拓宽形成的容身之所。 高度勉强能让我坐直,面积不过几个平方。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我正前方的地面上,并排点燃着两支粗大的白色蜡烛。 蜡烛被固定在一小块平整的石头上,火苗稳定地燃烧着。 散发出昏黄却温暖的光芒,勉强驱散了这小片空间的黑暗,也将我的影子投在身后粗糙的岩壁上。 这里怎么会有人点蜡烛? 是谁救了我? 我立刻警惕起来,忍着浑身的酸痛,摸索着身边,发现那柄桃木剑就躺在我旁边的草堆上。 我一把将它抓在手里,紧张地扫视着这个狭小的空间。 除了我,空无一人。 只有那两支蜡烛静静地燃烧着,仿佛它们一直就在这里,等待着我的醒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逃出生天 我摇晃着依旧有些肿胀发沉的脑袋,忍着全身散架般的酸痛从干草堆上爬了起来。 那两支白蜡烛燃烧得很平稳,但蜡油已经融下去一小半,显然我昏迷的时间不短。 烛光摇曳,将我的影子在岩壁上拉得扭曲晃动。 我警惕地扫视着这个狭小的空间,目光最终定格在蜡烛后方。 那里竟然有一扇极其低矮,仿佛给孩童通过的小门。 高度不过一米,嵌在粗糙的岩壁里,若不是烛光映照,几乎难以察觉。 门是虚掩着的。 出于好奇也出于想要离开这里的无奈,我走到了那个小门口。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桃木剑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用剑尖轻轻推开了那扇小门。 “吱呀——”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门开的瞬间,一股阴冷却又感觉庄严肃穆气息的邪风扑面而来。 吹得我手中的烛火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我眯起眼睛,努力适应着门后更深沉的黑暗。 待视线逐渐清晰,我看到的景象让我瞬间屏住了呼吸。 门后是一个比外面稍大一些,但依旧压抑的洞窟。 而在洞窟的中央,赫然供奉着什么东西。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庞大、但是有些模糊的的巨大阴影。 那阴影的具体形态看不真切,好像是一座未经雕琢的黑色石像,又或者是一团凝聚到极致的阴气实体。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散发着令人心悸邪异气息。 刚才那股庄严肃穆的感觉,竟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 而就在这巨大阴影的脚下,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正是老乞丐! 他整个人缩成一团,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机,脸埋在臂弯里,看不到表情。 “师傅!” 我心里一急,也顾不得那巨大的阴影有多么奇怪,连忙矮身钻过小门冲到老乞丐身边。 “师傅!你怎么样?醒醒!” 我蹲下身,轻轻摇晃着他的肩膀,声音因为焦急而有些颤抖。 老乞丐的身体冰冷而僵硬,没有任何反应。 我的心沉了下去,颤抖着伸出手,试探着去探他的鼻息。 然而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鼻子的瞬间。 老乞丐的身体猛地一颤,就像一台生锈的机器突然被接通了电源。 他原本蜷缩的身体发出“咔吧咔吧”的关节脆响,随即便一点一点地直起了腰。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疲惫到了极点却又无比平静的脸。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仿佛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但看到我时,那眼神迅速聚焦,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小子……你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外面的……事,做得……不错。” 我愣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老乞丐没有解释,他活动着僵硬的脖颈和手臂,仿佛在重新适应这具身体。 然后,他转向那个散发着邪异与庄严混合气息的巨大阴影,用一种像是汇报,又像是告别的语气说道。 “您交代的……‘桥’……算是搭成了。因果……已了结大半。我们师徒……这就告辞了。”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棺材里那两位……尘归尘,土归土,也该……真正入土为安了。” 那巨大的阴影没有任何回应,依旧如同亘古存在的死物般沉默着,只有那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整个洞窟。 老乞丐说完,不再看那阴影,指了指洞窟一侧,被几块乱石半掩着的出口。 “走那边。” 我赶紧搀扶起他。 老乞丐的身体很轻,但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虚浮,显然消耗极大。 我们一步步挪向那个出口。 就在即将踏出洞窟的刹那,老乞丐突然停下脚步。 他半转过身,对着那巨大的阴影和洞窟深处,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 “对了,那个替身……你不能用。还得……把它原样送回去……” “李洋那鬼子虽然处理了,但真正的‘重丧煞’……还没散呢……” 说完,在我搀扶下我们爷儿俩头也不回的钻出了那个狭窄的出口。 就在我们离开洞窟,踏入外面通道的一瞬间,背后洞穴里的蜡烛突然间熄灭。 就像是有人用手碾灭了蜡烛一样。 我当时有些好奇的看着老乞丐,询问他洞穴里面到底是什么? 老乞丐却摇了摇头,示意我在这里不要乱说话,就这样,我们两个再次回到了山洞的入口。 我下来的时候是晌午,可此时外面的天色已晚。 不过好在两根绳子依旧垂在洞口,以老乞丐现在的状况,他肯定是没有力气爬上去。 不过好在我包里翻腾了半天,找到了几块面包。 老乞丐啃了两口面包,脸上总算是有了些许血色,于是我们便决定今晚先在洞口休息,等第2天天亮再爬上去。 我望着外面的景色沉默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忍不住,将李洋和孙家的恩怨,以及我如何引导李洋去自首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老乞丐默默听着,浑浊的眼睛望着洞外稀疏的星光,末了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知道了……我早知道这孽障。” 他声音依旧沙哑,但比在洞里时顺畅了些。 “不然……也不会特意托梦,引你去池塘边……了结这段因果。” “托梦?” 我心中一动,那种玄之又玄的手段让我充满了好奇。 “师傅,这托梦的法子,能教我吗?” 老乞丐闻言,扭过头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瞥了我一眼,随即又无力地闭上,哼了一声。 “教个屁……那是死人的福利,活人……强用,折寿的。” 他喘了口气,似乎说话都极其耗费力气。 “一次托梦……耗的精气神,够我躺半个月……你看我现在这德行……就是代价。” 我这才恍然大悟,看着他萎靡不振、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的模样,原来根子在这里。 那看似轻巧的梦境指引,背后竟是如此巨大的消耗,心里那点好奇瞬间被浇灭。 我们没再说话,靠着岩壁休息。 夜里的山风很冷,我们挤在一起,靠着那点微弱的体温取暖,半睡半醒地挨到了天际泛白。 第二天清晨,阳光还没完全照亮山谷,我们必须开始攀爬了。 看着那两条垂下的绳索,又看看老乞丐那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我实在发愁。 老乞丐却慢吞吞地从他那个从不离身的破布袋里,摸索出一个油光锃亮的小葫芦。 他拔开塞子,从里面倒出两颗龙眼大小、乌漆嘛黑的药丸。 紧接着一股混合着草药和某种腥气的味道飘散出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尘归尘土归土 他递给我一颗,自己一仰脖,先把另一颗吞了下去。 “吃了,提提劲。” 他言简意赅。 我看着手心里这枚黑不溜秋、味道古怪的药丸,有些犹豫。 但看着老乞丐期待的眼神,还是心一横,扔进了嘴里。 药丸入口并无太多味道,有点涩,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几乎就在药丸入腹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热流猛地从小腹炸开,迅速窜遍全身。 仿佛每一根血管里都被点了一把火,浑身燥热难耐。 先前爬山下崖的疲惫和酸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爆炸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精力。 我甚至感觉自己的肌肉都微微鼓胀起来,五指攥紧,骨节发出轻响。 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恨不得立刻对着岩壁打几拳发泄一下。 更诡异的是,心里面像是被羽毛轻轻搔刮,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和痒意,某种原始的冲动似乎在悄然苏醒。 我惊讶地看向老乞丐,只见他原本萎靡的神色一扫而空。 脸上泛起一种不太正常的红晕,眼睛瞪得溜圆,精神抖擞,仿佛年轻了十岁。 “师傅,这……这是什么药?劲头也太猛了!” 我忍不住问道,声音都因为体内的燥热而有些发颤。 老乞丐脸上露出一抹神秘又戏谑的古怪笑容,他率先抓住绳子,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个老人。 “先上去再说!” 药力支撑下,攀爬变得异常轻松。 那股澎湃的力量支撑着我和老乞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快速向上攀升。 不到十分钟,我们便相继翻上了崖顶。 重新站在坚实的土地上,阳光洒满全身,我长长舒了口气,但体内的燥热感和那种心痒痒的感觉依旧没有完全消退。 我忍不住再次追问。 “师傅,现在能说了吧?那黑药丸到底是什么宝贝?” 老乞丐叉着腰,迎着山风,脸上那抹神秘的笑容又浮现出来,还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意味。 他嘿嘿笑了两声,才慢悠悠地说道。 “没啥,就以前走江湖时,从一个老道士那儿弄来的方子……嗯,通俗点讲,叫壮阳药,劲儿大吧?” “壮……壮阳药?” 我瞬间石化,感觉脸上的温度噌地一下飙得更高了。 那股心里的痒意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和尴尬。 我居然靠着这玩意儿爬上了百米悬崖! 老乞丐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喘。 “不然呢?真当有……十全大补丸啊?这东西……最能激发人体残存的元气,短时间内力大无穷……就是后劲有点……嘿嘿,你小子晚上自个儿难受去吧!” 我站在原地,风中凌乱,看着有点不着调的师傅,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和老乞丐带着一身疲惫和那种难以言喻的燥热回到孙家老宅时。 发现院子里果然停着警车,几名警察正在进进出出。 围观的村民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而在灵堂里,悲痛欲绝的老太太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那女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穿着得体,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悲伤和长途跋涉的倦容。 正紧紧搀扶着几乎站不稳的老太太,低声安慰着。 令人略感宽慰的是,尽管承受着巨大的丧子之痛,但老太太的脸上除了悲戚,竟也透出了一丝许久未见的光彩和红润,不再是之前那种死气沉沉的灰败。 我们站在远处,没有立刻上前。 直到警察完成问询和现场记录,驱车离开,院子里重新恢复冷清,我们才走过去。 老乞丐叹了口气,对老太太说。 “老嫂子,节哀。引狼入室,招此横祸……唉,好在因果已了,李洋那小子,自有国法处置。” 老太太抹着眼泪,点了点头,声音哽咽。 “警察说了……李洋自己去投的案,都承认了……是我家孙宇命苦啊……” 她说着,又紧紧抓住身边女人的手,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幸好……幸好我这苦命的闺女回来了……” 这时,我们才得知,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竟然就是老太太那个早年被迫离家远走海外的女儿。 她是在网络上偶然看到了家乡出事的模糊新闻,心里不安,几经周折才联系上村里人,确认噩耗后便立刻买了最快的机票赶回来的。 家人的惨死,似乎终于冲垮了横亘在她心中多年的怨怼与隔阂,让她选择了回归。 “妈,以后我陪着你。” 她轻声对老太太说,语气坚定。 后续的事情变得简单却也沉重。 在老太太和她女儿的主持下,决定尽快让孙宇父子入土为安。 老太太的女儿也表示,等后事处理完毕,就要将母亲接到她现在生活的城市一起居住,离开这个充满了伤心回忆的地方。 下葬仪式由老乞丐主持,我在一旁帮忙。 两口蒙过红布的黑漆棺材缓缓沉入黄土,尘归尘,土归土,所有的恩怨似乎也随着泥土的覆盖暂时被掩埋。 一切结束后,老太太的女儿将一份用红纸包着的丰厚报酬郑重地交到老乞丐手里。 再三感谢我们在这段时间里的帮助和奔波。 老乞丐也没有推辞,只是叮嘱她们母女以后好好生活。 离开孙家踏上回城的路,我和老乞丐都沉默着,各有心事。 长途汽车颠簸,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 忽然,老乞丐摸索出他那部老旧的手机,按了几下,递到我面前。 屏幕上显示着一条短信,发送人赫然是石头。 短信是发给老乞丐的,但开头的称呼却是我的名字。 “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让他安心。如果时机成熟,过年的时候,他爸妈会来龙城。一家人,在龙城过年。” 简短的几句话,我却反复看了好几遍,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住了。 石头,他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吗? 爸妈……他们要来龙城过年? 一种混合着酸楚、期盼和巨大安慰的情绪涌上心头,冲淡了连日来的疲惫和惊悚。 出门这么长时间了,我是真的好想他们二老。 老乞丐收回手机,哼哼唧唧地嘟囔了一句。 “这家伙,就会使唤老子传话……” 但他的嘴角,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第一百二十八章 被偷了 在回到老乞丐那位于龙城家里时,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烟消云散。 屋门虚掩着,像是被人粗暴地撬开过。 推开门,一股被翻搅后的尘埃味扑面而来。 屋子里一片狼藉,桌椅板凳东倒西歪,破旧的柜子抽屉全被拉了出来,里面的零星杂物被扔得到处都是。 地上散落着碎纸、破布,还有打翻的不知名药材。 最让我心头一紧的是——墙角那个简陋的供桌也未能幸免。 香炉倒了,香灰洒了一地,而供奉“秀兰”的灵牌也歪倒在一旁,险些掉落在地。 “这……这是遭贼了?” 我惊愕道,简直不敢相信。老乞丐这破屋子家徒四壁,哪个不开眼的小偷会光顾这里? 老乞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扶正了秀兰的灵牌,拂去上面的灰尘,然后看了看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 “秀兰。” 他低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房间里阴风一卷,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分。 一个模糊的、穿着旧式旗袍的虚影缓缓凝聚在供桌旁,正是秀兰。 她美丽的脸上带着愧疚和焦急。 “你们可回来了……白天来的,两个生面孔的后生,撬了门就闯进来乱翻……我……我白日无力显形,拦不住他们……” 老乞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们翻了哪里?拿了什么?” 秀兰努力回忆着。 “他们……他们好像也没什么目的,就是瞎翻,值钱的不值钱的都乱扔……最后……最后他们进了你的卧房……” 老乞丐一听“卧房”二字,脸色骤变。 也顾不上听秀兰说完,猛地转身就冲进了他那间更加狭窄破旧的卧室。 我也赶紧跟了进去。 只见卧室里更是被翻得底朝天,被褥被撕开,棉絮飘得到处都是。 老乞丐径直扑到床边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木柜前。 柜门已经被撬坏了,虚掩着。 老乞丐颤抖着手打开柜门,在里面一堆破旧衣物里疯狂翻找。 片刻之后,他动作僵住了。 他缓缓地从柜子最深处,掏出了一个打满补丁的蓝色土布包袱皮。 包袱皮里面空空如也。 老乞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喃喃道。 “坏了……坏了……” “师傅,什么东西丢了?”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连忙问道。 “一个……一个瓷瓶……” 老乞丐的声音干涩无比。 “白底青花,瓶口贴着黄符封条……那里面……那里面封着我早年抓的一个极凶的厉鬼!” 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倒不是心疼那瓶子,那虽是民国的玩意儿,但也值不了几个大钱……我担心的是那两个蠢贼!他们要是好奇,撕了封条打开瓶子……那东西一旦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我听得头皮发麻,一个被老乞丐如此郑重封印的厉鬼,其凶戾程度可想而知。 “报警!必须马上报警,得在出事前找到那两个王八蛋!” 老乞丐当机立断,掏出手机来报警。 很快,警察来了。 先到的确实是两个年轻的民警。 看着满屋的狼藉和老乞丐乞丐般的模样,脸上虽然保持着职业性的严肃,但眼神里多少带着点敷衍和怀疑,例行公事地询问丢了什么值钱东西。 老乞丐急得跺脚。 “不值钱,一个旧瓷瓶……但那瓶子危险!非常危险!” 年轻警察显然无法理解“一个旧瓷瓶”能有什么危险,记录的动作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又一辆警车停在门外,一位年纪较大,肩章级别明显更高的警官走了进来。 他眉头紧锁,一进屋目光就扫过混乱的现场,最后落在焦躁的老乞丐身上。 令人意外的是,这位老警官看到老乞丐明显愣了一下。 随即竟然快步上前,语气带着一丝恭敬和惊讶。 “您这儿出事了?” 老乞丐看到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是你值班太好了!快!赶紧帮我找人!我封鬼的那个青花瓷瓶,被两个小毛贼偷走了!随时会出人命!” 被称为“老陈”的警官一听“封鬼的瓷瓶”几个字,脸色瞬间大变,显然他是知道些内情的。 他立刻转身,对那两名年轻警察厉声道。 “还愣着干什么!立刻通知技术队,调取这附近所有路口、店铺的监控录像!快!按最高优先级处理!” 看到顶头上司如此严肃紧张,年轻警察们不敢再怠慢,立刻行动起来。 老警官则仔细询问老乞丐关于小偷的体貌特征和大致时间。 当时秀兰就在身边,但除了我和老乞丐以外,其他的人是看不到的。 所以当时我看到的画面特别的奇怪。 那个警官在向老乞丐问话,老乞丐则侧耳听着旁边的秀兰,解释他在为之传达。 警官神色严肃,但好在进度很快。 在技术队的努力下,附近一个便利店门口的监控很快捕捉到了两个可疑的身影。 画面中,两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岁上下、穿着流里流气的小年轻。 在昨天下午时分,鬼鬼祟祟地撬开了老乞丐的房门。 不久后怀里揣着鼓鼓囊囊的东西溜了出来。 其中一个手里拿着的,正是一个在监控黑白画面中也能看出白底青花纹路的瓷瓶。 “就是它!” 老乞丐指着屏幕,声音都在发颤。 老陈警官脸色铁青,立刻下令。 “立刻进行人脸识别,全城搜寻这两个人!通知各分局加强巡逻,注意一切异常情况!快!” 战战兢兢的一夜过去了,我和老乞丐几乎没合眼,守着那部老旧电话,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屋子里被翻乱的狼藉也顾不上收拾,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一种无形的焦灼。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电话铃声如同惊雷般炸响。 老乞丐几乎是扑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老陈?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老陈警官急促而凝重的声音。 “老哥,人找到了!在城西城中村的一个出租屋里,被我们的人堵在里面了!” 老乞丐刚松了一口气,电话那头的声音却陡然变得更加沉重。 “但是……情况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我们的同志说,那两个人……好像……疯了!而且屋里……有怪声!我们的人不敢贸然强攻,怕刺激到他们出意外!” 第一百二十九章 找到人了 老乞丐的脸色瞬间又白了三分,握着话筒的手青筋暴起。 “疯了?具体什么情况?瓶子呢?瓶子还在吗?” “瓶子还在屋里,能看到。但那两个人……根据外围观察的同志描述,他们行为极其狂躁,在屋里乱砸东西,嘴里胡言乱语,有时又像受到极大惊吓一样蜷缩在角落尖叫……最关键的是……” 电话里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他们说……好像看到屋里不止两个人影……有第三个……模糊的影子在晃动!” “坏了!肯定是封条松了!阴气外泄,影响了他们的神智!” 老乞丐猛地挂断电话,抓起他那从不离身的破布袋就往门外冲。 “小子!快走!再晚就真出人命了!” 我们俩冲出巷口,老陈警官安排的车已经等在那里。 司机显然也被叮嘱过,一路警笛长鸣,风驰电掣般朝着城西方向驶去。 越是靠近那片鱼龙混杂的城中村,我的心就揪得越紧。 低矮密集的握手楼,狭窄潮湿的巷道,空气中混杂着各种不明气味。 车子在一个巷口停下,那里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名警察面色紧张地守在外面。 老陈警官正在焦急地踱步,看到我们,立刻迎了上来。 “老哥,你们可算来了!就在那栋楼,三楼最里面那间!” 他指着不远处一栋外墙斑驳的旧楼,继续说道。 “我们的人已经把楼疏散了,也切断了那间屋的电源。但里面情况太诡异,不敢轻易行动。” 即使站在楼下,我也能隐隐听到从三楼那个窗户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嘶吼和撞击声。 那声音听起来不似人声,充满了疯狂和痛苦。 老乞丐二话不说,从布袋里掏出两把东西。 一把塞给我,一把自己攥在手里。 这是两把颜色暗沉,颗粒粗糙的糯米。 “拿着!万一有什么东西扑出来,用这个砸!” 他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暗红色的粉末,不由分说抹在我和他的眉心。 “这是雄鸡冠血粉,辟邪!” 准备妥当,老乞丐对老陈一点头。 “让人把门弄开,动作轻点,开门后你们全部后退,无论看到什么都别靠近!” 两名手持防爆盾的特警上前,用专业工具小心翼翼地撬着那扇老旧的防盗门。 随着“咔嚓”一声轻响,门锁被破坏。 就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的刹那,一股难以形容的骚臭味扑面而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阴风,吹得人汗毛倒竖。 与此同时,屋里传来一声尖锐到极致的咆哮。 “砰!” 门被彻底撞开!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头皮发麻。 屋子里如同被龙卷风肆虐过,家具碎片、衣物、垃圾扔得到处都是。 而在客厅中央,两个年轻男子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扭打在一起。 他们双眼赤红,布满血丝,嘴角流着涎水,脸上和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自己抓挠出的血痕。 他们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像野兽一样互相撕咬、嚎叫。 而在他们旁边的地上,那个白底青花的瓷瓶静静地立在那里。 但瓶口那张黄色的符箓封条,已经被撕开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耷拉着,随着屋里混乱的气流微微飘动。 一丝丝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黑气,正不断地从那个被撕开的缝隙中袅袅飘散出来。 最让人脊背发凉的是,在房间昏暗的光线下,似乎真的有一个不断变幻形状的第三道影子,缠绕在那两个疯狂的人之间,若隐若现。 厉鬼……已经部分出来了。 它正在用阴气和怨念侵蚀着这两个倒霉蛋的心智。 “孽障!” 老乞丐见状,眼中精光暴涨,怒喝一声。 他猛地将手中那把糯米朝着屋中央那两个扭打的人和那个瓷瓶的方向狠狠撒了过去。 “噼里啪啦!” 糯米打在两人身上和瓷瓶周围,竟然爆起一连串细微的火星,同时发出如同炒豆般的炸响。 那两个疯狂的人被糯米打中,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 动作猛地一滞,像是被烫伤一样松开了彼此,痛苦地蜷缩起来。 而那道模糊的黑影,也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猛地缩回了瓷瓶附近。 “快!封条!把封条重新贴回去!” 老乞丐对我大吼,同时自己又从布袋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符纸,咬破指尖,迅速在上面画着什么。 我不敢怠慢,也顾不得害怕。 一个箭步冲进屋里,屏住呼吸,伸手就去抓那半截耷拉着的黄符,想要把它按回瓶口! 然而,就在我的手指即将碰到符箓的瞬间,那半截黄符“噗”地一声,无火自燃瞬间化为了灰烬。 瓶口再无阻碍。 一股更加浓郁的黑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地从瓶口喷涌而出,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 随之一个充满无尽怨毒和恶意的女人尖笑声,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嘻嘻嘻……哈哈哈哈……终于……自由了……” 那尖锐扭曲的女人笑声不再仅仅回荡于脑海,而是仿佛有了实体,在冰冷的空气中震荡,刮擦着每个人的耳膜。 与此同时,地上那两个原本因糯米灼伤而痛苦蜷缩的年轻小偷,身体猛地发生了更加骇人的异变。 他们的头颅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猛地向后仰起,几乎折成了九十度。 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仿佛颈椎已经断裂。 双眼彻底被眼白占据,看不到一丝瞳孔,只有疯狂与怨毒在其中翻滚。 他们的嘴巴张大到撕裂边缘,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最恐怖的是他们的四肢和躯干,两人的脊柱不正常地向上弓起。 整个身体像提线木偶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扭曲。 手脚并用,以一种极其僵硬又迅捷的姿势匍匐在了地上。 那姿态,不像人更像两只准备扑食的恶犬。 就在他们完成这诡异姿态的瞬间,两人后背的衣物似乎隐隐浮现出两个脚印大小的模糊凹陷。 第一百三十章 出逃的厉鬼 仿佛真的有一个看不见的“东西”,正傲慢地踩在他们的脊梁上,将他们当作坐骑。 “吼——!” 两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怪叫从嗓子里挤出。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这两个被附身的“人”,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不是冲向门口,而是笔直地撞向了房间那扇紧闭的窗户。 “哗啦啦!” 老旧的铝合金窗框连同玻璃应声而碎,碎片如同暴雨般向楼下溅落。 而那两道扭曲的身影,就在纷飞的玻璃渣中,直接窜出了三楼窗口,朝着楼下阴暗杂乱的巷道坠去。 “不好!不能让他们跑了!” 老乞丐脸色剧变,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到窗边向下望去。 只见楼下巷道中,那两个“人”落地时竟几乎没有停顿,只是四肢着地,关节以诡异的角度缓冲了一下。 下一秒就像两只真正的野兽般,手脚并用,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里。 空气中,只留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女子尖笑声渐渐远去,以及满地狼藉和刺骨的寒冷。 “砰!” 老乞丐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墙壁上,灰尘簌簌落下。 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追不上,而是因为一种被戏耍的愤怒和后知后觉的懊悔。 “妈的……中计了!” 他咬牙切齿,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 “那东西……那东西根本不是刚跑出来!它早就脱困了!故意留在这破屋里,弄出这些动静,就是算准了我们会来!它这是在跟我打招呼呢!是在嘲讽我关押了它这么多年!”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依旧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怪我……怪我太大意了!以为封魂瓶万无一失……没想到岁月太久,符力衰减,还是被它钻了空子……不过,它现在也只是刚出来,魂体不稳,阴元大损,急需吸食活人阳气来恢复。” 他立马跑了出去,望着楼下脸色铁青的陈警官。 “老陈!立刻通知以这个城中村为中心,周边所有村镇,尤其是偏僻一些的地方……那东西跑了。” “这样说完成恐慌啊?” 老乞丐语气急促,思索片刻说道。 “就说是……是疾控中心紧急通知,夜里要统一大规模灭四害,喷洒的药物对人体有轻微毒性,要求所有居民今晚十二点之后,务必关好门窗,绝对不要出门直到明天天亮!” 老陈警官愣了一下。 “灭四害?这借口……能行吗?现在很多年轻人可能都没听过。” “管不了那么多了!” 老乞丐打断他,继续说道。 “年纪大的人都知道以前搞爱国卫生运动灭四害的阵仗,会当真的!年轻人就算不信,看到官方通知和夜里真有人在外面‘作业’,多少也会顾忌!关键是必须把人都圈在家里,减少那东西能接触到的活人目标!快去!” 老陈看到老乞丐前所未有的严肃,深知事情的严重性。 不再多问,立刻拿出对讲机和手机,开始层层下达指令。 很快,附近的村镇里久违的大喇叭开始广播。 虽然有些年轻人觉得莫名其妙,甚至吐槽“这年头还搞这一套”,但许多上年纪的人确实被勾起了回忆。 纷纷叮嘱家人晚上关好窗,别出去乱跑。 夜幕,如同墨汁般缓缓浸润天空。 老乞丐和我没有回他那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家,而是直接来到了这片城中村边缘一个阴气最重的一个废弃土地庙附近。 这里靠近乱葬岗,人迹罕至,是那厉鬼最可能出没和汲取阴气的地方。 老乞丐从他那仿佛无底洞的破布袋里,掏出了各种家伙事。 一捆浸过黑狗血的墨线,几面边缘磨损但符文依旧清晰的铜镜,一把用雷击木削成的木钉,还有厚厚一叠新画的符箓。 他小心翼翼地在土地庙周围布置着,设置陷阱,勾勒结界。 他先将浸透黑狗血的墨线仔细地弹在土地庙残破的门框、窗棂和几根主要柱子上。 墨线纵横交错,形成一个将小庙包裹在内的无形网格。 线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咸气息,对阴邪之物有着极强的阻隔和灼伤效果。 接着,他将那几面古旧的铜镜分别悬挂在庙宇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镜面朝外。 这些铜镜据说能反射邪祟的本相,扰乱其阴气,甚至能将部分攻击反弹回去。 最后,他将雷击木钉楔入庙门口和几个关键角落的地面,木钉上刻满了镇煞的符文,如同一个个小小的哨兵。 完成这一切,他在庙堂中央清理出一小块空地,用朱砂画了一个复杂的八卦阵图。 阵眼处摆放了一盏古朴的油灯,灯焰如豆,却散发出一种安定人心的暖意。 “结界成了,但只能守,不能攻。” 老乞丐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脸色凝重地望向远处依稀可见的村落灯火。 “那东西狡猾得很,不会主动往这陷阱里钻。它肯定会先去村里寻找容易得手的目标……我们得盯着村子。” 子时渐渐临近,这是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刻。 我和老乞丐埋伏在村子外围一处地势较高的土坡后。 屏息凝神,紧盯着下方寂静的村落。 夜空中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月光被薄云遮掩,大地一片晦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村子里除了偶尔几声犬吠,并无异样。 但这种死寂般的平静,反而让人更加心慌。 就在凌晨一点刚过,万籁俱寂之中。 “啊!” 突然一声凄厉至极的男性惨叫声,猛地从村子东头传来。 那声音尖锐刺耳,瞬间划破了夜的宁静。 “坏了!” 老乞丐脸色剧变,噌地一下站起身立马朝着惨叫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老乞丐虽然年纪大了,但此刻速度竟丝毫不慢。 几个起落间,我们冲到了那户人家的院门外。 院门虚掩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甜气息从里面飘出。 老乞丐一脚踹开院门,眼前的景象让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院子里,一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赤身裸体地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头发乱如草窝,脸色是一种死人般的惨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寿衣店 双眼圆睁,瞳孔涣散,嘴巴张得极大,仿佛死前看到了无比恐怖的事物。 他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活力,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干瘪状。 最让人心悸的是,他周身笼罩着一层冰寒刺骨的阴气,正是那厉鬼残留的气息。 “还是晚了一步……” 老乞丐蹲下身,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和颈动脉无奈地摇了摇头。 “阳气被吸干了……魂魄估计也受损严重,就算能醒过来,也是个废人了。” 那厉鬼已经得手,并且在我们赶到之前就遁走了。 老乞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立马给老陈警官打了电话。 为了不引起恐慌,他让老陈对外宣称这名男子是突发急病,需要立即隔离治疗。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老陈就带着几个穿着防护服伪装成疾控人员的手下。 用担架将那个已经几乎失去意识的男人秘密抬走了。 村子里的人虽然疑惑,但在“灭四害”和“突发恶疾”的双重解释下,倒也暂时没有引起大的骚动。 但我和老乞丐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那厉鬼尝到了甜头,恢复了部分力量,下一次出手只会更加凶残和狡猾。 折腾了一晚上我们两个人又困又饿,吃完饭的功夫得知那个人已经死了。 按照陈警官的说法,倒霉蛋是村里有名的懒汉,名叫王老六。 年轻时就好吃懒做,爹妈早逝后更是变本加厉。 靠着村里一点微薄的救济和偶尔偷鸡摸狗度日,四十多了还是光棍一条,无儿无女,是村里最边缘的人物。 “难怪……这种独居、阳气本就虚弱、又心存妄念的懒汉,最容易着了道。” 老乞丐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怜悯。 “看他在院子里的样子,衣衫不整脸上还残留着不自然的痴笑……八成是中了那厉鬼的‘美人计’,被幻化的美色迷了心窍,自己主动开的门。” 他转向我继续说道。 “那东西刚脱困,急需补充,专挑这种意志薄弱又独居的壮年男性下手,吸干他们的阳气精华,能最快恢复它的凶焰。不能再让它这么得手了!” “那我们怎么办?守着村子?太被动了!” 老乞丐沉默片刻,目光在我脸上扫过,突然冒出一个让我脊背发凉的想法。 “得主动引它出来……它喜好美色,迷惑壮男……或许,我们可以投其所好……”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您……您该不会是想让我……” 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你年纪轻,底子干净,扮作个晚上回村的学生,拖着个行李箱看起来单纯又好骗……” 老乞丐摸着下巴,似乎在构思细节。 “不行!绝对不行!” 我头皮发麻,立刻坚决反对。 “那女鬼见过我。在出租屋里,它虽然主要针对的是您,但我肯定也被它记住了气息和模样,我再扮成诱饵,它一眼就能认出来,那不是送货上门吗?” 老乞丐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皱紧了眉头。 他显然忽略了这一点。 他在原地踱了几步,嘴里喃喃自语。 “见过你了……气息被记住了……那就得换个它认不出的样子……” 突然,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猛地一拍大腿。 “有了!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去找‘赛鲁班’,让他给你暂时换张脸!” 老乞丐胡乱扒拉完最后几口饭,抹了把嘴,二话不说就拉着我出了门。 经过一夜的折腾和刚才的消息,我们俩都是身心俱疲,但形势逼人容不得喘息。 他带着我在龙城那些弯弯绕绕、充满市井气息的老街巷里穿行。 最后停在了一条相对僻静甚至有些萧条的旧街。 街面两旁多是些经营香烛纸钱和墓碑石刻的老铺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和石灰粉混合的味道。 我们要找的铺子就在街角,门脸不大,挂着一块旧木匾,上面用朴拙的字体写着“福寿斋”三个字。 橱窗里陈列着几件做工精细的丝绸寿衣,颜色多是深蓝、藏青和褐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沉静的光泽。 这就是赛鲁班对外的营生,一家传统的寿衣店。 推开略带涩滞的玻璃门,门楣上的铜铃发出“叮铃”一声脆响。 店内光线柔和,收拾得倒还整洁。 四面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寿衣样本,料子从普通的棉布到上好的绸缎都有。 柜台后面,一个看起来约莫六十多岁。 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戴着老花镜的男人正伏在案上,用一支小巧的烙铁小心翼翼地熨烫着一件黑色寿衣的领口。 他手指干瘦却异常稳定,动作专注而细致。 听到铃声,他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 他的脸型瘦削,皱纹深刻,但一双眼睛却不见浑浊, 反而透着一种经年累月与“终点”打交道沉淀下来的平静和洞察世事的淡然。 这应该就是赛鲁班了。 “老哥,忙着呢?” 老乞丐显然和他很熟络,直接打了个招呼。 赛鲁班看到老乞丐,脸上没有任何寒暄的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目光随即落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才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平静地问道。 “有事?” 老乞丐也不绕弯子,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将我们遇到的麻烦和需要我改变样貌充当诱饵的计划简单说了一遍。 听完老乞丐的叙述,赛鲁班沉默了片刻。 那双看惯生死的眼睛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测量着什么。 店里一时只剩下老旧座钟“滴答滴答”的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新布料和淡淡樟脑丸的味道,与门外那个阳光下的世界格格不入。 “易容改面,不是扎纸人,有风险。”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没有波澜。 “材料虽能暂时改变皮相,掩盖气息但终究是外物。若心志不坚被那邪物窥破内心恐惧,反而会遭反噬。” 他顿了顿,看向老乞丐。 “你确定要这么做?” 老乞丐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时间了,不能再让它害人。这小子……我看着还行,心性还算稳当。” 赛鲁班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柜台后面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跟我来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地下室 说罢,他先是走到店门前,将“正在营业”的牌子翻到背面。 然后熟练地落下门闩,又从内部锁死。 接着,他检查了窗户,确保都严丝合缝。 原本还算明亮的店铺顿时昏暗下来,只有老花镜片后那双平静的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走这边。” 他示意我们跟上,推开柜台后那扇小门,露出了一个堆满布料边角和各种工具的后院。 院子不大,晾晒着一些深色的绸缎,空气中那股檀香和石灰味更浓了。 院子的角落有一间独立的侧屋,门上是老式的铜锁。 赛鲁班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精准地挑出一把,插入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出乎意料,里面并非房间,而是一条向下的水泥阶梯。 一股混合着强烈消毒水和若有若无的腐败气味立刻涌了出来,让人鼻腔发涩,胃里一阵翻腾。 “跟紧,脚下当心。” 赛鲁班率先走了下去。老乞丐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跟上。 阶梯不长,但每下一步,温度就似乎降低几分,那股消毒水味试图掩盖的尸臭味也越发明显。 丝丝缕缕钻进毛孔阴冷刺骨。 踏下最后一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但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屏住了呼吸,头皮阵阵发麻。 这里是一个宽敞的地下室,屋顶吊着几盏发出惨白光芒的无影灯。 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却也投下无数生硬的阴影。 墙壁和地面都贴着冰冷的白色瓷砖,缝隙里是常年累月沁入难以彻底清洗的暗黄色污渍。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那座有点类似手术台的巨大不锈钢平台。 台面微微倾斜,四周有导流槽,连接着下方的地漏。 平台上方悬挂着各种器械。 长短不一的剪刀、寒光闪闪的手术刀、粗细各异的缝针,还有我从未见过的钩子和镊子。 靠墙是一排不锈钢的柜子和推车。 推车上整齐地码放着卷轴般的各色丝线,从近乎透明的细线到结实的麻线,颜色各异,显然是为了匹配不同肤色和衣料。 柜子的玻璃门后,则陈列着瓶瓶罐罐,里面浸泡着苍白的皮肤组织还有某种不知名的药材。 甚至有几个瓶子里,隐约能看到扭曲变形的手指和耳朵轮廓,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缓缓浮动。 墙角立着几个巨大的冰柜,低沉的嗡鸣声是这地下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柜门缝隙处渗出丝丝白气,不用想也知道里面存放着什么。 空气中弥漫的,正是消毒水和甜腻腐臭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 这里,就是赛鲁班真正的工坊。 这里的每一件工具,每一丝气味都是与死亡最直接的接触。 赛鲁班走到一个器械柜前,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看起来年代久远的檀木盒子。 他转向我,眼神依旧平静。 但在这诡异环境的映衬下,那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他指了指中央那座冰冷的不锈钢台。 “躺上去吧,暂时换张脸得先让你‘贴合’这里的规矩。” 我心里本来就十分的抵触,看到周围是这个环境,更是无比的害怕。 “等……等一下,我多嘴问一句。您给我‘换’张脸,那我……我自己这张脸,该怎么办?是……是剥下来吗?还是……” 极度的紧张让我喉咙发干,声音都有些变调。 话没说完,我自己先打了个寒颤。 想想那种画面,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 赛鲁班正准备打开盒子的手顿住了。 他抬起头,那双看透生死的眼睛先是看了看我,然后视线越过我,落在我身后的老乞丐身上,眉头微微皱起。 “你没跟这孩子说清楚,“‘换脸’的具体步骤?”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老乞丐“啊呀”一声,猛地一拍自己脑门,脸上露出尴尬又懊恼的笑容。 “哎哟喂!你看我这事办的!光顾着着急上火,想着怎么逮那玩意儿了,把这最关键的一茬给忘了!对不住对不住,小子,吓着你了吧?” 我一颗心悬在半空,眼巴巴地看着他俩。 赛鲁班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看向我,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没什么温度。 “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割你的脸,是给你‘加’一张脸。” 他用手比划着解释。 “是以你本来的脸作为底子,用特殊的材料和手法,给你缝制一张极致贴合的人皮面具。这张面具想要戴得天衣无缝,在裁剪和塑形的时候,就必须紧贴着你的脸型来,一点点勾勒出你五官的轮廓,这样才能严丝合缝,看不出破绽。” 他指了指那冰冷的台面。 “让你躺上去,是为了固定你的头部,方便我操作。过程中你不会感觉到疼痛,更不会伤到你的皮肉。只是需要你绝对保持静止,就像……就像他们一样。”他目光扫过墙角那些冰柜,意思不言而喻。 原来是这样! 我心里一块大石头瞬间落了地,虽然躺在这地方还是浑身不自在,但至少不用担心被“剥脸”了。 想想也是,老乞丐再怎么着,也不能把我往死路上推啊。 “明白了大师,是我想岔了。”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克服着心理障碍,依言躺在了那张冰冷坚硬的不锈钢台上。 后背传来的寒意瞬间穿透了衣服,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赛鲁班见我躺好,便不再多说。 他走到旁边一个摆着香炉的小几前,取出三支细细的线香,用火柴点燃,插进香炉的香灰里。 青烟袅袅升起,散发出一股略带苦涩的香气。 稍稍冲淡了空气中那股消毒水和腐败混合的味道,莫名地让人心神安定了几分。 接着,他走到那个冒着丝丝白气的冰柜前,打开柜门,一股更浓郁的寒气涌出。 他在里面翻找了一下,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着仅有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体。 走回来时,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念叨。 “啧,倒是巧了。这是刚从一具年轻尸体的背皮上取下来的,质地不错,没什么疤痕,本来想留着以后裱个画或者蒙个精致点的陪葬娃娃,没想到先给你用上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换脸 油纸展开,露出里面一张处理过的,而且看起来很有韧性的人皮。 虽然知道这是必要材料,但如此近距离感受到它散发出的淡淡寒意,我这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抵触的。 赛鲁班将这张皮连同垫着的油纸轻轻放在我头侧的台面上。 然后,他转身走向那挂满寒光闪闪器械的架子。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移动。 只见他略一打量,伸手取下了一把刀。 一把造型非常奇怪的刀,刀身狭窄而弯曲,像一弯新月,刀刃极薄,在无影灯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锐利光芒。 他拿着那把怪刀朝我走来。 我的心猛地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刚才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 他拿刀干什么?不是说不用割我的脸吗? 难道……难道他改主意了?还是要先在我脸上划出什么痕迹来做固定? 一连串的问号让我的心理愈加不安起来。 眼见那新月般的怪刀带着寒光逼近,我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就想撑起身子问个明白。 可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压了下来! 我惊恐地发现,我的身体……动不了了! 四肢百骸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软绵绵地瘫在冰冷的台面上,如同煮烂的面条。 无论我如何拼命集中意念如何试图驱动肌肉,身体都像是彻底脱离了掌控。 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甚至连本能的颤抖都被压制了。 只有头脑异常清醒,清晰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这种感觉,就像遭遇了传说中的“鬼压床”,意识被困在了一具僵死的躯壳里。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赛鲁班拿着那张带着寒意的人皮,缓缓覆盖在我的脸上。 一瞬间,视觉被剥夺了。 眼前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常言道,一扇门关闭另一扇窗会打开。 我的听觉和触觉在此刻被放大到了极致,变得无比敏锐。 我听到赛鲁班低沉而平稳的声音响起,是对老乞丐说的。 “老伙计,后面的事,你帮不上忙,反而会扰了心神。出去等吧,把门带上。” “成,你悠着点。” 老乞丐应了一声,脚步声响起,沿着楼梯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地下室里顿时只剩下我和赛鲁班,还有那冰柜低沉的嗡鸣。 孤独和未知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我生怕赛鲁班手中的刀稍有偏差,就会在我脸上留下无法挽回的创伤。 就在我内心疯狂呐喊试图冲破这无形束缚的时候,一只冰凉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按在了我的额头上,固定住我的头部。 是赛鲁班的手。 紧接着,另一只手持着那新月刀,开始动作了。 虽然看不见,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刀尖的触感。 但那并非预想中的刺痛,而是一种带着凉意的压力。 它并没有刺破皮肤,是贴着我的面部轮廓,像是在进行一种精密的丈量。 刀背偶尔会擦过我的眉骨、鼻梁、颧骨,带来一阵阵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 然后,真正的“刻画”开始了。 我感到那极薄的刀刃,以一种难以想象的稳定和轻巧,压在了蒙在我脸上的那张人皮边缘。 赛鲁班的手腕似乎在微妙地转动,刀锋沿着我发际线、下颌线、鬓角缓缓移动。 那不是切割血肉的感觉,更像是一位顶尖的雕刻师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原材料,用刀锋进行最精细的修型和贴合。 我甚至能听到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那是刀刃划过特制皮料的声音,紧密而规律。 赛鲁班的呼吸平稳绵长,没有丝毫紊乱,仿佛在进行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工作。 他的手指偶尔会按压皮料的某个部分,使其更紧密地贴合我的皮肤褶皱,刀锋随即跟上,进行精准的修剪。 整个过程就仿佛是那刀刃在我面前两厘米的位置上挥舞一般。 这个过程无比的漫长,在这种环境下每一秒都感觉像是过了整个世纪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那“沙沙”的修剪声停了下来。 赛鲁班的手离开了我的脸,我感觉到他似乎在调整着什么,或许是在处理皮料的接缝处。 然后,我听到他轻轻舒了一口气,低语道。 “轮廓差不多了……接下来,是点睛之笔。” “点睛之笔?” 这四个字在我脑海里炸开,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要对我的眼睛做什么? 还没等我想明白,一双带着些许粗糙但力道沉稳的手已经覆上了我的眼皮。 手指用力,毫不留情地将我的上下眼睑撑开,强行扩张到极限。 眼角被拉扯得生疼,泪水瞬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模糊了本就受限的视线。 但就在这模糊的泪光中,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透了进来。 是那盏无影灯的光芒,透过蒙在脸上的人皮,变得朦胧而诡异。 紧接着,我更惊恐地看到,那柄新月状的锋利刀尖,正悬在我眼球正前方不到三四厘米的地方。 刀锋薄如蝉翼,在朦胧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寒星。 它上下微微移动着,似乎在寻找最精准的下刀位置。 我甚至能看清刀身上打磨过的纹路。 那一刻,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仿佛要破膛而出。全部的注意力和恐惧,都凝聚在那一点寒芒之上。 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 我死死地“盯”着那刀尖,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收缩。 看着它缓缓下降,小心翼翼地抵在蒙着我眼睛的那层人皮上。 然后,刀尖开始动作以小幅度上下切割、勾勒。 它是在为我的眼睛“开窗”,在皮料上裁剪出眼球的轮廓。 每一次刀锋的移动,都牵动着我濒临崩溃的神经。 我生怕赛鲁班的手微微一抖,或者我因为极致的紧张而导致眼球不由自主地颤动一下。 那锋利的刃尖就会瞬间刺破这层薄薄的屏障,直接戳进我脆弱的眼球里。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我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也能听到赛鲁班那依旧平稳得可怕的呼吸声。 第一百三十四章 换脸(下) 终于,一只眼睛的“窗口”裁剪完毕。 刀尖移开,那悬在眼球上的致命威胁暂时解除。 我几乎要虚脱,但精神依旧紧绷,因为还有另一只眼睛。 赛鲁班的手再次伸向我的另一只眼睑。 就在这第二只眼睛的裁剪进行到一半,刀尖刚刚划开皮料边缘的瞬间——啪! 一声轻微的爆响,头顶那盏提供主要光源的无影灯,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整个地下室,骤然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我的心猛地一沉,瞬间凉了半截。 完了!,在这种关键时刻停电,刀尖还贴在我的眼珠前面。 这下彻底完了,黑暗会剥夺人的距离感和协调性,再熟练的工匠也可能失手。 极致的恐惧让我特别不安,全身的肌肉都在意识里疯狂尖叫。 然而,我等待了良久预想中的失误并没有发生。 令我难以置信的是,按在我眼睑上的那只手,稳得如同磐石,没有丝毫的颤抖。 那悬在我眼球前方的刀尖,压力依旧均匀、稳定,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偏移都没有。 仿佛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对他而言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变化。 我甚至感觉到,赛鲁班的呼吸节奏都没有任何改变。 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将那只撑开我眼睑的手轻轻拿开,避免任何突然的动作。 然后,我听到他低沉平静的声音响起,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安抚我这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灯丝老了,该换了。无妨,手感在了,黑着也能做完。”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惊慌或意外,只有一种经年累月磨练出的绝对自信。 就在这绝对的黑暗中,赛鲁班那稳如磐石的手再次轻轻按上我的脸上。 突然,我感觉到一丝极其轻微的空气流动,像是什么无形的东西悄无声息地贴着我躺着的台子边缘“飘”了过去。 没等我细想这诡异的感觉从何而来,下一秒,一点昏黄的光晕毫无征兆地在我视野侧上方亮起。 由于我的左眼已经完事儿了,所以我能看到周围的变化。 只见一支白色的蜡烛,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烛火稳定地燃烧着,散发出温暖却又不失幽深的光芒。 它就那样漂浮在那里,没有任何支撑,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手持烛台,默然站立在赛鲁班的身侧,为他提供照明。 这超乎常理的一幕,让我瞬间有些发懵,但转而又觉得十分正常。 毕竟赛鲁班做的也是死人生意,所以他身边有些牛鬼蛇神,再也正常不过了。 然而,更让我心惊的是赛鲁班的反应。 对于这凭空出现的悬浮蜡烛,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或疑惑,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就好像这本是他工作间里司空见惯的景象一样。 他只是借着那昏黄跳动的光芒,微微调整了一下刀尖的角度,然后便继续他那精密至极的操作。 在烛光的辅助下,他精准而迅速地完成了右眼“窗口”的裁剪。 刀尖移开的瞬间,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一半。 紧接着,我感觉到他放下刀具,转身走到一旁。 片刻后,一条温热带着淡淡草药气息的毛巾敷在了我的脸上。 准确地说,是敷在了刚刚贴合好的那张人皮面具上。 突如其来的温热感透过那层皮料传递到我的皮肤,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缓。 这让我高度紧张的精神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丝。 毛巾的热气似乎也在促进着皮料与我面部肌肤的进一步融合。 过了一会儿,赛鲁班将毛巾揭开。 他再次拿起那把新月弯刀,但这次的动作不再是裁剪,而是变成了精雕细琢。 刀尖时而用极轻的力道划过眉骨的边缘,时而在我鼻翼两侧轻轻按压勾勒,时而又在下巴的弧线上细细修饰。 我能感觉到微妙的触感变化。 他在用刀背或刀尖的侧面,进行着最后的塑形和细节完善。 让这张面具的轮廓更加自然,更加贴合我原本的骨相。 整个过程,他依旧沉默寡言,只有刀锋与皮料摩擦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细微声响。 “雕琢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要让它更生动一些……可能有些疼,不过很快就结束了!” 赛鲁班低沉的话音刚落,我便看到他转身取来一个陈旧的木盒。 盒子打开后,里面竟是一团团色泽各异却都透着死寂光泽的头发。 那些发丝干枯,有的还粘连着细微的头皮屑,我几乎能肯定,这些绝对是从死人头上取下来的。 在我的注视下,赛鲁班熟练地从盒中捻起两根乌黑的长发,将它们搓捻成一股更结实的“发线”。 随后,他取出一根细如麦芒的长针,穿好“发线”,俯身凑近我的脸。 我眼睁睁看着那针尖抵在我脸上覆盖的人皮表面,轻轻一压,便刺了进去。 但恐怖的是,那刺痛感并未停留在表皮。 针尖带着那股死人头发,竟然继续深入,突破了人皮的隔阂,狠狠扎进了我自己的皮肉之下。 “唔!” 我喉头挤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痛楚瞬间蔓延开来。 那根头发像一条冰冷的活虫,在我皮下游走,每前进一分都带来又肿又胀的钝痛,仿佛有东西在强行撑开我的组织。 同时还有细密如针刺的痛感一路相随,又麻又痒,直钻神经。 赛鲁班对我的痛苦恍若未觉,全神贯注地操控着针线,仿佛在我脸上绣花。 感觉头发已经扎的差不多了,他便将那根针拔出,又碾了两根头发,扎入我的另外一半脸上。 就这样一直在我的脸上,不同部位植入了十六根头发,让我的整张脸都变得麻酥酥的。 紧接着塞鲁班十分满意的直起腰,又拿出那条热毛巾来敷在了我的脸上。 热气让那股肿胀的感觉逐渐消退,更让我脸上的异物感满满的减缓。 当毛巾被揭下来的那一刻,赛鲁班手里拿着一面镜子笑呵呵地走来。 “自己看看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停尸房 我接过那面边缘有些剥落的旧镜子,手微微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才将它举到面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 肤色比我原本的略显苍白,五官轮廓有了细微的改变,眉骨似乎高了点,鼻梁的线条也更硬朗了一些。 整张脸透着一股陌生,甚至有点粗犷的气质。 但奇怪的是,盯着看久了,却又觉得这眉眼深处,依稀还能找到一点我自己的影子,就像是一个远房表亲似的。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 指尖触到的皮肤质感温热而真实,确实紧紧地贴合在我的骨头上,没有任何缝隙或空洞感。 我尝试着挤出一个笑容,镜子里的陌生面孔也立刻做出了对应的表情,肌肉牵动流畅自然,看不出丝毫破绽。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就好像脸上蒙了一层极其纤薄、几乎无法察觉的油纸。 虽然随着表情而动,但那种触感反馈是隔着一层的,那种难以言喻的异物感始终存在。 我摸着这张崭新的“脸”,心里空落落的,一种莫名的怅然若失感涌了上来。 这不再是我看了二十多年的面孔了。 这时,赛鲁班朝上面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老乞丐踩着楼梯下来了,嘴里还嘟囔着。 “完事了?让我瞧瞧……哎哟!” 他一看到我的脸,眼睛顿时一亮,凑近了啧啧称奇 “好家伙!老哥,你这手艺真是绝了!这简直换了个人啊!要不是知道底细,走街上我绝对认不出来!” 他围着我转了两圈,不住地点头。 但很快,他脸上的赞叹慢慢收敛。 眉头逐渐锁紧,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开,转向了正在默默收拾工具的赛鲁班。 老乞丐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了些。 “老哥……” 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 “有些事,该放下的,终究得放下。人鬼殊途,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样强留着……时间长了,对你、对‘她’,都不是个办法啊。” 地下室里一下子静得可怕,只有冰柜还在嗡嗡作响。 赛鲁班擦拭工具的手停都没停,连节奏都没有变化,他只是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含糊道。 “瞎说什么呢,我这不就是帮个忙,对付那厉鬼嘛。” 他拿起一把剪刀,用布仔细地擦着,明显是在回避话题。 老乞丐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我身上,伸手在我脸颊边缘和下颌线处轻轻按了按,检查着贴合度。 “完美,真是完美。” 他再次赞叹,随即神色一正,对赛鲁班说。 “脸是换了,天衣无缝。但这小子自身的气,还没变。那东西嗅觉灵敏,光靠这张皮还不够,得把他身上的‘味儿’也遮一遮。” 赛鲁班这时才抬起头,指了指楼梯口。 “上面的柜子里,有我刚调好的‘匿息散’,抹在身上,能暂时压住活人生气,沾点阴土味儿。” 老乞丐会意,拍拍我的肩膀。 “走吧,小子,还有最后一道工序。帮你‘腌入味’了,咱们才好去会会那家伙。” 我顶着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跟着老乞丐和赛鲁班走出了那间充满消毒水与死亡气息的地下工坊。 重新回到地面,尽管天色依旧阴沉,但呼吸到不算新鲜的空气,还是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赛鲁班领着我们没有返回前面的寿衣店,而是穿过狭窄的后院,走向对面一间看起来更加破败的小屋。 这间屋子遮蔽得极为严实,墙壁上仅有的两个小窗户不仅蒙着厚厚的灰尘,更是被粗木条纵横交错地钉死,不留一丝缝隙。 门则是一扇与这老屋格格不入的铁质防盗门,门上赫然挂着两条粗重的铁链锁。 我看到这儿心里直犯嘀咕。 这阵仗,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需要如此严防死守? 赛鲁班从腰间那串钥匙里找出两把最大的,依次插入锁孔。 “咔哒、咔哒”两声沉重的脆响后,他用力一拉。 铁门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打开。 一股比下面工坊更甚的阴冷气息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腥的味道,立刻从门缝里涌了出来,扑在脸上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同时,耳边传来一种低沉而且持续不断的“嗡嗡”轰鸣,就像是大型冷库压缩机在全力运转。 借着门外透进的光,能看到进门后并非房间,而是一个同样向下延伸的通道入口。 更让人心惊的是,通道口旁边的地上,随意摆放着几样东西。 一台沾着暗红色污渍的切割机、几把斧刃有些卷边的斧头,还有几根大小不一的钢钎和锯子。 这些工具散发着一股蛮横的、用于分解硬物的气息。 我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走下几步台阶,果然一扇包裹着白色保温材料的冷库大门出现在眼前,门上还结着一层白霜。 看到这扇门,我瞬间明白里面是什么了——这是一个大型的停尸冰库。 “师……师傅” 我声音发颤,拉住老乞丐的袖子,畏惧地看着那扇冷库大门。 “我们……我们不会是要进去吧?还是……要把我关进去?” 老乞丐转过头,脸上带着一种促狭的笑容。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拍了拍我的后背,意思是“跟上”。 赛鲁班已经上前,用力扳动了冷库大门上那个巨大的轮盘式门阀。 随着“嗤”的一声泄气声,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紧接着更浓郁的寒气如同白色的浪潮般涌出,那股尸体特有的轻微腐败的味道混合着寒气瞬间扑面而来。 我被半推半就地挤进了门内。 冷库里的温度低得吓人,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功率不大的防爆灯发出惨淡的光。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里面空间不小,横七竖八地“安置”着许多尸体。 有些相对完整,被直接摆放在地上或简陋的板架上面。 但他们面色青灰,皮肤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霜。 看衣着和状态,显然有些年头了,像是无人认领的陈年旧尸。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冷库 还有一些,则处于被“加工”的状态。 有的身体被缝合了一半,粗糙的针脚和露出的线头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到皮肉下的森森白骨和冻得发黑的烂肉。 而更多的,则是堆积如山的残肢断臂。 大腿、胳膊、甚至半截躯干,像杂货一样胡乱堆放在角落,上面都覆盖着一层冰碴。 这简直是一个尸体的储藏间和加工场。 就在我被这地狱般的景象惊得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时,赛鲁班在我身后用力推了一把,将我彻底推进了这群冻僵的“住户”之中。 他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对我说道。 “别愣着,小子。随便找一个大家伙抱着,用你身上的热气儿‘蹭’点它们的阴气儿。放心,这些都冻得硬邦邦的,跟石头似的,不会粘到你身上的!” 他的语气轻松得就像在菜市场让人挑棵白菜一样。 我看着眼前一具蜷缩着、脸上还带着痛苦表情的男性冻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让我去抱一具尸体?还要用体温去“蹭”阴气? 我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老乞丐,眼神里全是求助和抗拒。 但老乞丐只是冲我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听老哥的,要想骗过那东西,这是最快的法子。挑一个吧,心诚则灵别想太多。” 我知道老乞丐不会害我,但这事实在是太挑战心理极限了。 我硬着头皮,牙齿打着颤,在这片冰冷的“尸林”中挪动脚步。 目光扫过那些或狰狞或残缺的冻尸,胃里一阵阵抽搐。 最终,我的视线落在角落里一具被黑色厚塑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上。 它看起来像个长条形的包裹,相对“完整”,最重要的是,那层塑料隔绝了直接的视觉冲击,让我心理上稍微能接受一点。 “就……就这个吧。” 我哆哆嗦嗦地指向那个黑色塑料袋。 就在我伸手要去碰触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赛鲁班似乎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 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只是眼神复杂地看了那塑料袋一眼。 我当时心神不宁,也没多想只当他是默认了。 鼓起勇气,我伸出颤抖的双手,环抱向那个塑料包裹。 然而,预想中坚硬冰冻的触感并没有传来。 入手之处,竟然是一种别样,带着些许弹性的软绵绵的感觉。 这触感太不对劲了。 我下意识地顺着轮廓往下摸索,手掌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圆润而饱满的弧度……这……这形状…… 这分明是一具女尸! 我的脸“唰”一下变得滚烫,尴尬和羞耻感瞬间冲淡了恐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也就在这一瞬间,我隔着那层薄薄的塑料,似乎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低吟。 像是沉睡中被惊扰时无意识的哼声。 “嗯……?” 老乞丐的耳朵极灵,他也听到了这细微的动静。 他猛地扭头,目光如电般射向赛鲁班,脸上先是惊愕,随即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促狭表情。 用胳膊肘捅了捅赛鲁班,压低声音笑道。 “好你个老不正经的!没看出来啊,还有这爱好?藏得够深的!” 赛鲁班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急声辩解。 “胡……胡扯!你少污蔑人!这可不是为我准备的,这是我养……”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老乞丐却一副“我懂,我都懂”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加暧昧,打断他道。 “得得得,养的是吧?我懂,我懂!嘿嘿……” 他根本没给赛鲁班继续解释的机会,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不是……你这人怎么……” 赛鲁班还想挣扎着解释,却被老乞丐连拉带拽地拖向了门口。 老乞丐回头冲还抱着那具软绵绵女尸僵在原地的我喊道。 “小子!你有福了!抱着别松手,好好‘亲近亲近’,坚持二十分钟!让阴气浸透点!我们一会儿来接你!” 话音刚落,就听见“哐当”一声巨响,那扇厚重的冷库大门被从外面关上了。 紧接着是轮盘门阀转动锁死的“咔嚓”声。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极致的寒冷和黑暗中,只有应急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 我独自一人,抱着一具触感诡异的女尸,站在堆满残肢断臂的冰窟中心,整个人都傻了。 老乞丐临走前,从门缝里塞进来一件厚重的老棉衣,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我脚边的冰面上。 冷库里的寒气无孔不入。 刚才因为惊吓和尴尬产生的短暂燥热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冰冷。 冻得我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猛地回过神,弯腰捡起老乞丐塞进来的那件厚重的军大衣,手忙脚乱地裹在身上。 大衣带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和烟味,但此刻,这点微弱的保暖效果简直是救命稻草。 刚穿上时,冰冷的面料贴在身上反而激起一阵鸡皮疙瘩,但我知道,必须撑住。 就在我使劲裹紧大衣,试图汲取一点暖意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在这死寂的冰窟里,任何一点异响都如同惊雷。 我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过身,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声音来自那个黑色的塑料袋。 它……它在动! 原本随意堆放的塑料袋,此刻正极其轻微地地蠕动着。 那幅度很小,但在惨绿应急灯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就像是……就像是里面的东西正在试图调整姿势,或者……正要醒过来。 之前孙家就有过的恐怖念头再次疯狂涌现。 赛鲁班那未说完的话、老乞丐暧昧的调侃、这异常的柔软触感……难道这塑料袋里装的,根本不是什么冻硬的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赛鲁班他……他真的是个…… 我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 手边没有任何像样的武器,情急之下,我的目光扫过旁边那堆残肢断臂。 也顾不上什么忌讳和恶心了。 我一把抄起一根相对完整,从脚到大腿根都被冻得梆硬梆硬的大腿。 这玩意儿沉甸甸的,握在手里像一根粗劣的冰棍,但抡起来绝对能砸碎点什么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套中人 我双手紧紧握住那冻僵的脚踝,将这条“大腿棍”横在身前,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朝那个仍在微微蠕动的黑色塑料袋靠近。 每走一步,脚下的冰碴都发出“嘎吱”的轻响,在这寂静中格外刺耳。 恐惧到了极点,反而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我咽了口唾沫,干涩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对着塑料袋颤声问道。 “你……你是不是还活着?” 我的问话如同石沉大海。 塑料袋的蠕动,在我问话的瞬间突然停止了。 一切重新归于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是幻觉吗?刚才的一切都是因为太紧张产生的错觉? 我稍微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刚要放松,一个娇滴滴的略带慵懒的女声从塑料袋里传了出来。 “这里好冷呀……” “你抱抱我好不好?” 这声音轻柔婉转,甚至带着一丝诱惑,但在此情此景下,却比任何厉鬼的嚎叫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我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大腿棍”差点脱手砸在自己脚上。 这塑料袋里……真的有个活人! 还是个女人!赛鲁班他到底在干什么?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种种线索都指向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万一里面真是个活人,正需要帮助呢? 强压下掉头就跑的冲动,我紧了紧手里冰凉的“大腿棍”,再次朝着那静止的黑色塑料袋开口。 “你……你要是还活着,吭个声!我……我帮你把这袋子解开!” 说着,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给自己壮胆,随即一步一步慢地再次靠近。 然而就在我走到距离那个黑色塑料袋不足半米,几乎伸手就能碰到的时候,异变陡生! 那个原本软塌塌瘫在地上的黑色塑料袋,没有任何征兆突然直挺挺地立了起来。 就像里面有一根无形的棍子瞬间将它撑直,就那么突兀地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袋口的位置,正好与我脸部齐平。 “嗬!”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我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就连连后退,险些被脚下的那些残肢断臂绊倒。 可是那“立”起来的袋子却猛地向前一倒,不偏不倚,正好整个“趴”在了我的怀里。 一股比周围空气更阴寒几分的冷意瞬间透过军大衣侵入我的身体。 在它撞入我怀中的刹那,隔着那层薄薄的黑色塑料,我眼前似乎恍惚了一下。 仿佛看到了一个曲线玲珑的女子轮廓,但那影像一闪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紧接着,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声音之中带着一种冰冷的诱惑。 “小哥……你行行好,放我出来吧……这里面又黑又冷,我好难受呀……” 声音带着哭腔,楚楚可怜。 “只要你放我出来,我什么都依你……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哦……” 如果说刚才我只是恐惧和疑惑,那么当这充满暗示和诱惑的话语清晰传来时,我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清醒了。 不对!这绝对不对劲! 一个正常被困的人,会是这种语气吗? 而且,刚才那直挺挺立起来的动作,根本就不是活人能做得出来的! 这袋子里装的,绝不是活人,肯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而且,这个看似普通的黑色塑料袋竟然将它束缚在了里面。 它如此急切地想要出来,甚至不惜用色相引诱,正说明这袋子是它的囚笼。 老乞丐让我抱着它“沾染阴气”,恐怕不仅仅是随便找具尸体那么简单。 他一定早就看出这袋子里东西的异常,故意让我利用它身上某种特殊的“阴气”?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中的恐惧虽然未消,但却多了几分底气。 诱惑越大,陷阱越深! 我非但不能放它出来,还得按照老乞丐说的,紧紧抱住它。 我双臂猛地用力,将那软绵的黑色包裹死死箍在怀里,任凭那阴寒的气息不断渗透。 里面的东西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声音顿时变得更加急切和谄媚。 各种不堪入耳的许诺和诱惑如同魔音灌耳,直往我脑子里钻。 “小哥~别这么狠心嘛……” “放我出来,我让你体验极乐……” “我可以给你财富,给你……” 它越是如此,我心里的警惕就越发坚定。 我咬紧牙关,闭上眼睛不去听那蛊惑的声音,只是紧紧抱着这个诡异的“包裹”硬生生挺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度日如年中,20分钟终于过去了。 随着“哐当!” 一声巨响,冷库大门被从外面拉开了一道缝隙。 老乞丐那颗脑袋探了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那点欠揍的笑容。 “怎么样,小子?这‘便宜’占够了吗?阴气蹭得差不多了吧?” 他眯着眼,打量着我死死抱着黑色塑料袋的狼狈模样。 紧接着跟进来的便是赛鲁班,他看着我依旧紧紧的抱着那个黑色的塑料袋,脸上有一丝惊讶。 “你这徒弟可以啊,竟然真的抵住了诱惑!” 老乞丐虽然嘴里没说话,但是嘴角的笑容却是压都压不住。 此时袋子里的东西随着两位的进入彻底安静了下来,我好奇的询问赛鲁班这袋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笑呵呵的告诉我,这袋子里使他多年前降服的一只美人僵。 这东西已经成了一定气候,虽然说还有僵尸的特征,但却早已经有了人的思维。 所以才能以言语去引诱和迷惑,不过对于心性坚定的人来说,她的这些诱惑语言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说到这儿,我还真对这个名字特别的好奇。 “美人僵,他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个僵尸特别的漂亮吗?” “嘿,你小子倒是会抓重点。” 他瞥了一眼我怀里此刻安分得如同普通包裹的黑色塑料袋,解释道。 “叫它‘美人僵’,可不单单是因为它化形后皮相好看。虽然确实极少有僵尸能生成这般惑人的模样。更关键的原因在于它的‘养成’方式,邪门得很。” “寻常僵尸,多是藉由一口怨气不散,或是葬在了养尸地,吸收地脉阴煞之气而成,浑浑噩噩,只知嗜血本能。但这‘美人僵’不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再次回村 “它生前,必须是容貌极佳且命格属阴的年轻女子,在咽气之前,被人以特殊的手法封住最后一缕生机未散的‘活气’,连同满腔的怨念与对尘世的眷恋,一同封存在将僵未僵的躯壳里。” “然后,将其置于极阴之地,但此地又需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生脉’流过,比如乱葬岗边缘靠近水源处,或是古战场下方有细弱地热的地方。” “这样一来,这具女尸既吸收地底阴气维持尸身不腐,又靠着那一点点微弱的‘生脉’滋养,慢慢滋养出一缕畸变的‘灵智’。” “这过程极其漫长,可能需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成功者,尸身不腐不坏,反而会逐渐恢复生前的容貌,甚至更添妖异之美,同时开始拥有类似活人的思维和情绪,但内核依旧是至阴至邪的尸魅。” 老乞丐在一旁插嘴道,语气带着几分讥诮。 “说白了,就是弄个漂亮的壳子,里面装了个狡猾的邪灵。这东西最擅长的就是利用美貌和言语蛊惑人心,吸食活人阳气精魄来壮大自己,比寻常僵尸难对付多了。因为它懂得隐藏,懂得欺骗。” 赛鲁班点了点头,接着老乞丐的话说。 “没错。它之所以拼命想诱惑你放它出来,是因为这‘美人僵’虽有了灵智,但其本体依旧受僵尸的诸多限制,比如畏惧强光、行动在一定程度上受尸体关节僵硬的影响等。这个特制的黑塑料袋,上面用尸油混合特殊药材画了禁制,能极大压制它的行动力和蛊惑之力,相当于一个简易的囚笼。一旦出来,它就能更充分地施展手段,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他看着我,语气带着一丝赞许。 “你能抵住它的诱惑,心性确实不错。它刚才许诺给你的‘极乐’或‘财富’,不过是它根据你潜意识渴望编织的幻象,一旦你信了,开了这袋子第一口被吸干的就是你。” 我听得后背发凉,下意识地松了松怀抱,但依旧不敢完全放开。 原来我刚才抱着的,是这么一个邪门又危险的东西,怪不得触感那么诡异。 “那……您把它养在这里……” 我忍不住问道。 赛鲁班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晦暗。 “早年降服它时,发现它灵智已生,彻底打散有伤天和,而且它身上凝聚的极阴之气,对于我这一行……有时候也有特殊的用处。所以就暂时封存在这里,用这冰库的阴寒之气和禁制压制着。” 他没有细说具体有什么用处,但联想到他缝尸匠的身份,或许在某些特殊的“修复”或“制作”过程中,需要用到这种极阴之物。 “好了,闲话少说。” 老乞丐打断道,拍了拍我的肩膀。 “阴气沾得差不多了,你小子现在走出去,只要不乱说话就不会露馅,连村里的老狗都未必能认出你。赶紧出来,咱们得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引那厉鬼上钩了。” 我这才如蒙大赦,赶紧将那个黑色的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放回原来的角落。 那袋子一离开我的怀抱,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再没有任何声息传出。 跟着老乞丐和赛鲁班走出这间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库,重新呼吸到相对“正常”的空气,再次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下午两点,我和老乞丐匆匆扒拉完午饭,再次动身返回那个被阴影笼罩的村子。 填饱了肚子,疲惫稍减,但心头的石头却更沉了。 再次靠近村子,眼前的景象与凌晨的死寂截然不同。 日头偏西,村子里恢复了往常的热闹,炊烟袅袅,孩童嬉闹,大人们三三两两坐在门口闲聊。 似乎“灭四害”和“王老六突发恶疾”的消息并未过多影响白天的生活。 然而,当我凝神细看时,却总觉得有一层灰蒙蒙的“东西”笼罩在村子上空。 尤其是在一些背阴的角落,那股阴冷的气息挥之不去。 看来,那厉鬼虽然蛰伏,但其残留的阴气已经开始侵蚀这片土地。 我们没有直接进村,而是绕到了村子外围一处僻静的小树林里。 老乞丐指着不远处一栋看起来久无人居,院墙半塌的旧屋说道。 “就那儿,我观察过了,位置偏阴气重,那东西肯定会喜欢。陷阱就布在里面。” 他让我留在树林里等候,自己则像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溜进了那栋废屋。 我靠在一棵老槐树下,远远望着,心里七上八下。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村口不远处恰好有个临时的集市,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但这热闹反而更衬托出我此刻的孤独和紧张。 我像个真正的游子,与眼前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下午六点多,天色开始泛黄,集市渐渐散去。 老乞丐的身影终于从废屋里闪了出来,快步走到我身边。 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都布置好了,够那东西喝一壶的。” 他压低声音,继续嘱咐道。 “记住,晚上十点,我会先过去埋伏。你等到子时准时拉着这个行李箱进村。” 他递给我一个半旧的帆布行李箱,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有些分量。 “进去之后,直接往那废屋走,脚步放慢点,装得像是个走夜路害怕的学生。关键是,千万别乱说话!” 老乞丐神色异常严肃地叮嘱。 “你这张脸和气息是假的,一开口,尤其是情绪激动时,容易露出破绽!那东西狡猾得很,一旦被它听出端倪,计划就全完了!能装哑巴最好!”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把这话牢牢记在心里。 都说沉默是金,此刻更是保命的法则。 晚饭我们随便吃了点干粮,就在小树林里解决了。 随着最后一抹夕阳被地平线吞没。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绒布般缓缓落下,远处的村落灯火次第亮起。 但在我眼中,那每一点光亮周围,都仿佛缠绕着不安的阴影。 晚上十点整,老乞丐最后检查了一遍我身上的伪装和那简单的行李箱。 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最终只化作两个字——“小心。” 随后他便悄无声息地朝着那栋废屋的方向潜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接连诱惑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靠坐在树下,听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感受着夜露的冰凉,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挪向子时,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当时钟指向夜里十一点,万籁俱寂,连村里的狗吠都稀疏下来时。 我深吸一口冰凉的夜气,拉起了那个行李箱。 轮子压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单调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晚归的学生。 迈开步子,朝着眼前黑漆漆的村子走了过去。 村口的路灯昏暗,拉长了我孤独的身影。 前方的黑暗深邃如墨,仿佛一张巨口,正等待着我自投罗网。 我能感觉到,暗处似乎有无形的眼睛,正在窥视着我这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 诱饵已下,猎杀,即将开始。 我拖着行李箱,刻意放慢了脚步,轮子在土路上发出的“咕噜”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刚进村口时,除了昏暗的路灯和远处零星几声犬吠,一切似乎还算正常。 但随着我不断深入村子腹地,一种明显的变化开始出现——气温在下降。 这不是普通的夜凉,而是一种好像能渗入骨髓的寒意。 起初我只是觉得脖子有点冷,忍不住缩了缩,但很快,就连裸露在外的双手也开始感到刺痛般的冰凉。 我不自觉地互相搓着手,试图摩擦出一点热量。 拉着行李箱的手也不停地左右调换。 四周安静得可怕,连之前偶尔的狗吠都彻底消失了。 只剩下风声穿过破旧屋檐的呜咽,以及我自己的心跳和脚步声。 这种寂静,本身就充满了不祥的预兆。 就在我神经绷紧到极致的时候,突然一个带着惊慌颤抖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的墙角阴影里传了出来。 “喂!那边那个!快过来!” 我心里猛地一紧,循声望去。 借着朦胧的月光和远处路灯的余光,我看清了那人的脸。 赫然是之前遇害的两个倒霉蛋中的一个。 他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正紧张地四处张望,然后焦急地冲我招手。 “你胆子也太大了!这大半夜的怎么还在村里乱逛?快过来!这村子里……闹鬼啊!”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情真意切。 来了! 我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却立刻配合地做出极度惊恐的表情。 眼睛瞪大,嘴巴张开用手死死捂住,身体微微发抖嫣然一个被“闹鬼”消息吓坏的学生模样。 但我牢记着老乞丐的叮嘱,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人见我这副模样,似乎更急了,快步从阴影里走出来,伸手就要来拉我的胳膊。 “别怕!我知道有个地方安全,跟我来先躲一晚上,等天亮了再回家!” 他的手伸过来的瞬间,我感觉到一股比周围空气更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 而且,他的动作看似急切,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感。 我心里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跟他走。 按照计划,我必须去那个预设的“陷阱”院子! 于是我拼命摇头,表情更加“慌乱”。 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我胳膊的瞬间,猛地向后一缩,挣脱了他的拉扯。 然后,我不再看他,低下头拉着行李箱,几乎是小跑着,朝老乞丐事先指定的那个荒废院子的方向快步走去。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如同冰冷的锥子,死死钉在我的背上。 我没有回头,但直觉告诉我,那个“倒霉蛋”并没有追上来。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逃离的背影。 直到我拐进另一条更黑暗的小巷,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隔绝开来。 第一关,算是勉强过去了。 但我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那东西,已经注意到我这个“美味”的诱饵了。 我拐出那条令人脊背发凉的小巷,还没来得及平复急促的呼吸,前方黑暗中突然踉踉跄跄地冲出来一个人影,结结实实地跟我撞了个满怀。 “哎哟!” 我们俩同时向后趔趄了一下。 我定睛一看,心头又是一沉——是另一个“倒霉蛋”。 他此刻的模样比刚才那个更加不堪。 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极其恐怖的追逐。 “你……你没事吧?” 我压低声音,故意装出惊魂未定的样子,同时暗暗戒备。 可他根本不容我多说,猛地伸出冰冷僵硬的手,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那手掌如同冰块,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腐朽气味,让我胃里一阵翻腾,应激反应差点让我直接给他一拳。 “嘘——!别出声!” 他凑到我耳边,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眼球凸出,死死盯着我们来的方向。 “鬼,村子里有鬼!她来了……她马上就要追过来了……我亲眼看见的!” 他的力量大得惊人,捂着我嘴的手像是铁钳,另一只手则死死抓住我的胳膊。 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这种近距离的接触,让我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股非人的阴寒和僵硬。 “唔……唔!” 我佯装挣扎,发出含糊的声音,心里却飞快地盘算。 不能被他拖走,必须去那个院子。 我脚下用力,身体猛地向后一挣,同时用手肘不太明显地顶了一下他的肋部。 他吃痛,手上的力道微微一松,我趁机用力甩头,挣脱了他捂嘴的手。 又使劲掰开他抓着我胳膊的手指,将他猛地推搡开。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摔倒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干什么!不想活了吗?!” 他压低声音嘶吼着,再次扑上来想要拉住我。 “快!跟我躲到旁边这屋里去!那里安全!” 这次我有了准备,敏捷地向旁边一闪,让他扑了个空。 我脸上装出又惊又怒的表情瞪着他。 用手愤怒地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漆黑的村子,然后拼命摇头,意思是。 “你别碰我,我也不信你,我要回家!” 表演出十足的排斥和怀疑后,我不再理会他焦急的低声呼唤和试图再次靠近的动作。 拉起刚才撞倒时脱手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加速朝着预定小院的方向继续前进。 第一百四十章 重复考验 我能感觉到,身后那个“倒霉蛋”也没有再强行追来。 接连两次遭遇,虽然都是有惊无险,但那种步步紧逼的感觉,让我的神经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周围的空气似乎更加阴冷了,寂静中仿佛有无数细碎的低语在盘旋。 我知道,前戏已经做足,那正主应该快要按捺不住了。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行李箱的拉杆继续向前走去。 我拖着行李箱,眼看那处作为陷阱的荒废院落已经近在咫尺,黑黢黢的院墙轮廓在夜色中清晰可辨。 可偏偏就在这时,我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那女鬼,迟迟没有现身。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 难道……暴露了? 白天又是换脸又是沾阴气,受了那么多罪,难道连几分钟都没撑过去就被识破了? 老乞丐的计划难道出了纰漏? 焦虑让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变得越来越慢,几乎是在原地磨蹭。 可再磨蹭下去,目标就在眼前,反而显得更加可疑。 必须得做点什么自然一点的动作来拖延时间! 心念电转间我干脆停下脚步,将行李箱立在身边,然后弯下腰假装系鞋带。 手指在冰冷的鞋带上慢慢磨蹭,耳朵却像雷达一样竖起来,捕捉着周围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 就在我全神贯注之际,旁边一个亮着微弱灯光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打破了夜的死寂。 是一个带着哭腔的老太太的声音。 “你个死娃子!这么晚了出去干啥!喝了几口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茅房在院里!不准出去!” 紧接着,一个无比粗鲁但又含混不清的男声吼了回来,显然是喝大了。 “老不死的!管天管地还管老子拉屎放屁?院里那茅坑臭死了!我就要去外头拉!你滚开!” “不行!不能出去!外面不安生啊!你听妈一句劝……” 老太太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打断了老太太的话。 “滚你妈的!晦气!老子出门撒泡尿你也叽叽歪歪!” 男人骂骂咧咧,伴随着“哐当”一声院门被粗暴推开的响声。 一个身材高大浑身散发着浓重酒气的黑影摇摇晃晃地从院里冲了出来。 天色太暗,看不清他的脸,但他显然看到了蹲在路边系鞋带的我和我的行李箱。 他满腔的怒火似乎找到了发泄口,冲着我就骂了一句。 “妈的,出门就见条野狗挡道,真他娘的晦气!” 我心里一股火“噌”就上来了。 这混蛋,打了自己老娘,还随便骂人。 但我强忍着没发作,现在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我只是低下头,继续摆弄鞋带装作没听见。 那醉汉也没多纠缠,骂骂咧咧地朝着村外黑暗处走去,大概是去找地方“方便”了。 就在这时,那个院门里又跟跟跄跄地追出来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是刚才那个老太太。 她头发凌乱,一边脸颊还红肿着,双手在空中胡乱摸索着,声音凄惶。 “儿啊!我的儿啊!你快回来!外面危险啊!” 我这才看清,老太太的眼睛空洞无神,竟然是个瞎子。 她刚追出院门没两步,就被门槛绊了一下,惊呼一声向前摔去。 “小心!” 我几乎是本能地冲上前,一把扶住了即将摔倒的老太太。 触手之处,是老人瘦骨嶙峋又湿又冷胳膊。 “谢谢……谢谢你啊,小伙子……” 老太太惊魂未定,紧紧抓住我的手臂,空洞的眼睛“望”着我声音的方向。 “我儿子……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跑出去了,我得去找他回来啊……” 看着她焦急无助的样子,再想到那个混账儿子的行为,我心里又气又无奈。 但转念一想,这不正是个绝佳的拖延时间的借口吗? 我立刻压低了嗓音,用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 “大娘,您别急,您眼睛不方便,先回屋等着。我……我去帮您找找看,把他劝回来。” 说着,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老太太,想先把她送回院里安顿好。 这样一来,我既有理由在外面多停留一段时间,等待女鬼出现,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我搀扶着老太太,迈进了她家那扇破旧的木门。 一进院子,隐隐感觉一股铁锈般的血腥气便混杂在潮湿的泥土味里钻进我的鼻腔。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警觉起来。 借着屋里透出的微弱灯光,我目光快速扫过院子。 角落的地面上,果然有一片尚未完全干涸的污渍,旁边还散落着一小撮鸡毛和一个破竹筐。 “刚杀了鸡吗?” 我试图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也许是老太太为了等儿子回来吃饭才杀的鸡。 “大娘,您慢点。” 我扶着她,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杂物,走向亮着灯的堂屋。 屋里的陈设很简陋,桌椅都带着岁月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老人身上特有的味道。 我把老太太扶到一把看起来最结实的旧木椅上坐下。 老太太坐下后,依旧紧紧抓着我的胳膊,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然后抬起空洞的眼睛“望”着我,用一种带着哭腔和无比虚弱的语气问道。 “小伙子……谢谢你啊……唉,人老了,不中用了,这手脚啊,冰凉的哟……你知道为啥老太太的手脚总是冰凉吗?”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一句寻常的老人抱怨,但我却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对劲。 因为她抓着我胳膊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根本不像一个虚弱老人该有的。 而且那冰冷的触感,正在透过衣服,丝丝缕缕地往我骨头里钻! 我下意识地就想把手抽回来,脸上勉强维持着镇定。 “大娘,您先松手,我给您倒杯热水……”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我试图挣脱的瞬间,老太太那原本枯瘦的手如同铁箍般骤然收紧。 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紧接着,我看到她那空洞的眼窝里,毫无征兆地涌出了两行暗红色的血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 她一直低垂着的头缓缓抬起,脸上那种无助和焦急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诡异扭曲的狞笑。 第一百四十一章 章鱼足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明白了——上当了! 这根本就是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听到的争吵和耳光以及那追出来的瞎眼老太太,全都是演给我看的戏。 目的就是利用我的同情心,把我骗进这个早已准备好的牢笼! 就在我惊骇之际,身后传来了沉重拖沓的脚步声。 我猛地回头,只见院门口,之前遇到的那两个“倒霉蛋” 正并排站在那里。 他们脸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惊慌或愤怒,只剩下一种木然又狰狞的表情。 双眼空洞地盯着我,嘴角咧开不自然的弧度。 他们像两尊门神,缓缓地将那扇破旧的木门关死,并守在了那里,彻底堵住了我的退路。 而在我面前,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被我扶着的“老太太”,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囊,迅速萎缩下去。 皮肤变得灰败松弛,直接瘫软在了椅子上,变成了一具死了有段时间的尸体。 与此同时,一股浓稠如墨的黑烟从她天灵盖的位置猛地钻了出来。 这黑烟没有固定形状,在空中扭曲翻滚。 但烟雾的中心,却凝聚着两点令人心悸的血红色光芒。 如同两只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我! 它盘旋在我周围,散发出比冰库还要阴寒的气息。 一个尖锐复杂,仿佛无数人同时开口的诡异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 “熟悉的味道还有那个老不死的味道……但这令人作呕的‘根源’……不对劲……不管了!” 话音未落,那团黑烟猛地扩散开来,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布袋,瞬间将我的整个身体完全笼罩。 刺骨的寒意疯狂地往我每一个毛孔里钻,我感觉血液都要被冻僵了。 原本抓着我的那只枯手已经松开,但我的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束缚住。 手脚如同被无形的铁链捆绑,连转动一下脖子都变得极其困难! 更可怕的是,我感觉到自己的魂魄仿佛正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体里往外撕扯。 就像头顶有一个功率巨大的吸尘器,我的意识开始模糊,一种灵魂出窍般的剥离感从双脚开始蔓延。 先是双脚彻底失去知觉,变得麻木冰冷。 这种可怕的麻木感正迅速向上蔓延,很快越过了脚踝,到达了小腿肚。 不能死在这里! 强烈的求生欲让我爆发出最后的挣扎。 虽然身体大部分无法动弹,但我藏在袖口里的手指还能勉强活动。 我拼命集中残存的意念,用两根手指死死夹住了老乞丐事先塞给我的几张保命符。 心中默念练习了无数遍的引火诀! “燃!” 我用尽全身力气,在心底发出一声呐喊! 呼——! 下一秒,一簇带着纯阳气息的烈焰猛地从我指尖的符纸上爆发出来。 这火焰呈金黄色,与周围的阴寒黑气形成了鲜明对比,如同黑暗中突然升起的太阳。 火焰瞬间驱散了我周身的黑雾,那刺骨的阴寒也被逼退了几分。 “啊!!!” 黑烟中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叫,那声音充满了痛苦和难震惊。 笼罩我的束缚之力骤然一松! 我趁机看去,只见那团黑烟被符火灼烧,剧烈翻滚着向屋顶收缩。 最后竟然凝聚成了一个身体扭曲四肢反向攀附在房梁上的蜘蛛般的人形黑影。 那两点血红的眼睛充满了暴怒和怨毒,死死地盯住我! 跑……快跑…… 我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双脚虽然还麻木刺痛,但已经恢复了一点知觉,我转身就想冲向房门! 然而,就在我迈步的瞬间。 砰! 那扇被外面的两个“倒霉蛋”关死的木门,仿佛被一股巨力从外面撞击,发出一声闷响,但却纹丝未动。 门楣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门被从外面封死了! 我成了瓮中之鳖,而屋顶上,那个蜘蛛般的厉鬼,正蓄势待发。 那攀附在房梁上的蜘蛛人形,发出一连串尖锐刺耳的咆哮。 那声音不再是单一的音调,而是混杂着无数男女老幼的哭嚎和狞笑,震得我耳膜生疼,连屋顶的瓦片都在簌簌作响。 黑烟翻滚凝聚的面容扭曲不定。 时而显出妩媚女子的轮廓,时而变成狰狞的鬼面。 最终定格在一张极度怨毒且七窍流血的女人脸上,一双血红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头上那如同海草般疯狂舞动的长发,此刻仿佛拥有了独立的生命。 它们瞬间暴涨,化作无数条又粗又长的触手,带着破空之声,如同密集的箭雨从四面八方朝我激射而来。 这些发丝触手上弥漫着浓重的腥臭味。 我瞳孔骤缩,求生本能让我向侧后方猛地一个翻滚,狼狈地躲开了最先袭来的几缕发丝。 触手擦着我的身体掠过,钉在地上和墙壁上,竟然直接没入了砖石之中。 眼看更多的发丝如同毒蛇般缠来,我手边没有任何武器。 情急之下我一把抄起旁边那把老太太坐过的旧木椅,奋力朝着迎面而来的几缕发丝格挡过去。 “砰!” 木椅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发丝。 然而,预想中的碰撞声并未响起,那漆黑的发丝触手竟然如同虚幻的鬼影一般,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坚实的木头椅面。 就好像椅子根本不存在一样! 糟了!这东西能无视物理阻挡! 这个念头刚闪过,一股钻心的刺痛便从胸口传来。 我低头一看,只见一缕发丝已经如同锋利的钢针,刺穿了我的衣服和皮肉,直接扎进了我的胸膛。 那感觉诡异而恐怖,并不像是被利器刺穿,反而更像是一根极细的吸管,强行插进了一个装满液体的容器。 一股冰冷的气息顺着那缕发丝疯狂涌入我的体内。 同时,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阳气,正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快速地抽离出去。 意识一阵恍惚,手脚瞬间发软。 不能让它吸干! 剧烈的痛苦和死亡的威胁反而激起了我骨子里的狠劲。 我强忍着魂魄被撕扯和阳气被吸取的双重痛苦,空着的左手艰难地探进口袋,再次摸出了一张引火符。 这一次,我没有扔出去,而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符纸直接拍在了扎进我胸口的那缕发丝触手上。 心中默念引火决,口中怒吼一个“燃”字。 下一秒,符纸瞬间爆燃。 金色的纯阳之火不仅在我掌心跳跃,更如同遇到了最好的燃料,沿着那缕阴气构成的发丝触手,逆流而上。 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屋顶那厉鬼的本体蔓延烧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狗 “呃啊啊啊——!” 厉鬼发出了比刚才更加凄厉的惨叫。 它显然没料到我在阳气被吸的情况下,还能做出如此果断的反击。 火焰顺着发丝急速攀升,眼看就要烧到它的身体。 它当机立断,猛地扯断了那缕被点燃的发丝。 断掉的发丝瞬间在我胸口化作黑气消散,只留下一个如同被毒蛇咬过般的伤口,仍在丝丝缕缕地渗出阴寒之气。 而断掉的那一截,则在半空中被金色火焰彻底吞噬,化为灰烬。 厉鬼本体虽然避免了被火焰直接灼烧,但显然也受了不小的冲击,周身的黑烟变得淡薄了一些。 攀附在房梁上的身影也晃动了一下,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暴怒和一丝忌惮。 它死死地盯着我,尤其是盯着我手中尚未熄灭的符火和口袋里可能存在的更多符纸,发出了怨毒的低吼。 “该死的符箓……我看你还有多少!” 那厉鬼见我竟然还有余力反抗,且符火对它威胁极大,血红的眼中怨毒之色更盛。 它不再贸然用所剩不多的长发直接攻击,而是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将目标转向了门口! “砰!” 一声巨响,那扇原本被我从里面感觉封死的木门,竟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 木屑飞溅中,之前遇到的那两个“倒霉蛋”如同两尊僵硬的石像,并排出现在了门口。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深井,直勾勾地锁定在我身上。 紧接着,更为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厉鬼头上分出两缕漆黑的发丝,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精准地射向那两个男人的后颈,瞬间没入其中! “咯啦啦……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立刻从两人体内爆响。 他们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剧烈抽搐,四肢关节以完全违背生理结构的方式反向扭曲。 脊柱向后弯折,膝盖怪异地向前顶出,然后又猛地向后反关节跪倒,整个身体被迫趴伏到了地上。 这个过程快得惊人,耳边充斥着骨头和肌肉相互挤压发出的声音。 他们的脸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但眼神却依旧空洞,仿佛承受痛苦的只是他们的肉体,灵魂早已被剥夺。 转眼间,两个大活人已经变成了四肢着地、膝盖反曲、形同猎犬的人傀。 那两缕连接着他们后颈的黑发,此刻清晰可见,绷得笔直,如同操控木偶的提线。 厉鬼攀在房梁上,如同一个恶毒的蜘蛛女王,冷冷地牵动着她的“猎犬”! “撕碎他!” 厉鬼尖啸一声,牵动发丝。 两个被操控的人傀立刻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四肢并用,以一种快得惊人的速度,朝着我猛扑过来。 他们的手指弯曲成爪,指甲似乎都在邪气灌注下变得乌黑尖锐,带着腥风! 我心中大惊,下意识地再次摸出一张引火符,口中念诀,一掌拍向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倒霉蛋”的胸膛。 噗嗤…… 符纸贴在他身上,金黄色的火苗刚刚窜起,却像是遇到了潮湿的木头,只是闪烁了几下,便迅速熄灭了。 只在对方脏污的衣服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甚至连皮肤都没能灼伤。 糟糕! 引火符主要针对阴邪之气,对活人肉身的效果大打折扣! 就在我愣神的刹那,另一个人傀已经从侧面扑到。 利爪直抓我的咽喉。 我急忙向后仰倒,同时抬起手臂格挡。 “刺啦!” 衣袖被撕开,手臂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留下了几道血痕。 而那个被我用符纸拍中的家伙,仿佛毫无感觉,再次嘶吼着扑了上来。 我顺手抄起刚才挡过发丝的破木椅,狠狠砸向其中一个。 椅子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肩膀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甚至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但那家伙只是身体歪了歪,动作几乎没有丝毫停滞,反而更加疯狂地扑来。 不知疼痛!不畏伤害! 这完全就是两个被剥夺了意志、只余下攻击本能的杀戮机器。 我狼狈地在地上翻滚、躲闪,大衣被撕扯得破烂不堪,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 引火符无效,物理攻击效果甚微,而那个真正的元凶正悬在屋顶。 她用那双血眸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如同在欣赏一场困兽之斗。 这样下去不行,我迟早会被这两个不知疲倦的人傀耗死。 必须想办法攻击本体,或者切断那两根控制他们的“缰绳”。 情急之下,我想起了老乞丐曾展示过的飞符之术。 以特殊手法将符纸甩出,凌空激发! 我立刻尝试模仿他的动作,用两指夹住一张引火符,手腕猛地一抖,将其射向连接着一个人傀后颈的黑发。 果不其然,失败了! 软塌塌的符纸根本不受控制,轻飘飘地飞出去不到一米便无力地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别说命中,连飞直线都做不到! 我不甘心,又试了一次。 这次更加专注,将全身力气灌注于手腕。 符纸倒是飞得远了些,却像喝醉的蝴蝶般歪歪扭扭,擦着那傀儡的肩膀飞过,撞在墙壁上,软软滑落。 该死! 这看似简单的动作,竟然如此艰难。 而就在我两次失败的间隙,两个人傀的攻击更加狂暴。 利爪几乎贴着我的头皮掠过,我被迫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不知不觉间,我被逼到了屋子中央那张厚重的八仙桌旁。 背后是坚硬的桌沿,退无可退。 两个人傀一左一右,封住了我的去路,嘶吼着再次扑来。 我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翻滚,狼狈地钻到了桌子底下,暂时躲开了这致命的合击。 两个人傀收势不及,狠狠撞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趴在桌下,心脏狂跳,冷汗浸透了后背。 目光焦急地扫视着周围,寻找任何可能逆转局面的东西。 就在这时,我的视线定格在了桌腿边缘散落着几张被遗弃的扑克牌。 一个大胆的想法瞬间诞生。 之所以我没有办法将纸符飞出去,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些符咒的质地很软,我完全可以用扑克牌给符纸增加硬度和稳定性。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新技术 求生的本能让我的反应加快。 于是猛地从桌下探出手,抓起那几张扑克牌,同时掏出最后两张引火符。 手指飞快地将符纸对折,使其变得窄长,然后将一张扑克牌巧妙地插入对折的符纸中间。 用符纸本身夹住扑克牌,形成了一个带有一定硬度的“飞镖”。 就在我完成这个动作的瞬间,头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一个傀儡竟然跳上了桌面。 它四肢着地,浑浊空洞的眼睛居高临下地锁定了躲在桌下的我。 一声低吼,裹挟着腥风便要从桌上直接扑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我根本来不及瞄准。 完全是凭着感觉和求生的本能,将手中那个临时改造的“扑克符镖”朝着桌上那傀儡后颈的方向奋力甩出。 手腕用上了巧劲,让这特殊的“飞镖”带着旋转,激射而去。 与此同时,我心中疾念引火诀! 随着一个“燃”字喊出,就在那傀儡的利爪即将碰到我头发的刹那。 那枚旋转的“扑克符镖”精准地命中了连接它后颈的那缕黑发。 呼——! 符纸在与黑发接触的瞬间,轰然燃起金色的火焰。 这一次,火焰有了坚实的附着点,立刻沿着那根阴气森森的发丝,如同点燃的引线般,急速向上蔓延。 “嗷!” 桌上的傀儡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扑击的动作瞬间僵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 紧接着,它就像一滩烂泥般,直接瘫软在了桌面上,不再动弹。 而那道金色的火线,则沿着发丝,以更快的速度,直扑向房梁上那个蜘蛛般的厉鬼本体。 眼见火焰沿着发丝急速窜向本体,那蜘蛛般的厉鬼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尖啸。 当机立断,再次猛地扯断了那根连接着桌上傀儡的黑发! 断发在空中化为黑气消散,桌上的傀儡彻底成了一具无声无息的躯壳。 但厉鬼也因此气息又萎靡了一分,周身的黑烟剧烈翻腾。 还剩一个! 我心中呐喊,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就在第一个傀儡瘫软的同时,我的手指已经完成了对最后一张引火符的改装——对折,插入扑克牌。 另一个趴在地上的傀儡,此刻正猩红着眼从桌子的另一侧绕过来,四肢并用再次向我扑咬。 来不及站起,我半跪在桌下,看准它冲来的轨迹,将手中这最后一枚“扑克符镖”奋力掷出! “嗖!” 符镖带着轻微的破空声,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 在厉鬼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便已精准地钉在了第二个傀儡后颈的那缕黑发之上。 “燃!” 诀随念动! 轰! 金色的纯阳之火再次爆燃,如同附骨之疽,沿着第二根“缰绳”逆袭而上。 “啊!!” 厉鬼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它显然没料到我的反击如此迅速和连贯。 眼看火焰就要再次烧到自身,它不得不做出同样的选择。 狠心扯断了这第二根控制傀儡的发丝! 第二个前冲的傀儡如同被切断电源的玩偶,瞬间失去所有动力,“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激起一片灰尘。 就是现在! 趁着厉鬼因连续断发而心神受创的刹那间隙,我早已将之前掉落在地,尚未使用的那张普通引火符抓在手中。 虽然没有扑克牌加持,难以远距离精准打击,但此时目标巨大,且距离并不算远。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这张符纸朝着房梁上那团扭曲翻滚的黑影全力甩去。 同时心中厉喝。 “敕!” 符纸飘飘悠悠,不如“扑克符镖”迅捷,但就在它接近黑烟的瞬间,灵光一闪骤然燃烧。 虽然未能直接命中核心,但爆开的纯阳火焰如同一个微小的太阳,瞬间将厉鬼周围的黑烟点燃了一片。 “呃啊啊啊啊!” 这一次的伤害远比前两次更重。 厉鬼发出了凄厉到极点的惨叫,整个黑影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剧烈消融! 它再也无法维持蜘蛛般的形态,猛地从房梁上跌落下来,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化作一道稀薄了许多的黑气。 那双充满无尽怨毒的血眸死死地瞪了我一眼,似乎要将我的灵魂刻印进去。 但此刻的它已是强弩之末,不敢再有丝毫停留。 下一秒那黑气如同受惊的蛇,猛地窜向那扇洞开的房门,瞬间融入外面的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怕的阴冷气息如潮水般退去,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两具姿势诡异的躯体。 我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桌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浑身如同散架般疼痛,冷汗早已浸透内衫,劫后余生的虚脱感阵阵袭来。 目光落在那两个“倒霉蛋”身上,我无力地叹了口气。 他们早已被吸干了阳气,魂魄估计也受损严重,刚才又被厉鬼以邪术强行驱动,经脉骨骼尽碎已经没有半点活下去的可能了。 我心里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够勉强应付得了那个厉鬼,完全是因为他刚刚被放出来,自身的实力还没有完全得到恢复。 如果是在他巅峰状态,以我现在的实力,根本就没有办法对付,恐怕刚一照面我就变成这两个倒霉蛋一样的畜生了。 感慨自己的命还是不错的,同时也感慨我现在身处的位置,距离老乞丐预定的陷阱这么近。 这厉鬼又吼又叫的,他难道就没有听见吗? 怎么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来找我?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门框跌跌撞撞的走到了院子里。 这时候我突然透过窗户,看到旁边的卧室里趴着一个人,一张苍白的死人脸就贴在玻璃上。 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我连连后退险些再次摔倒。 等我反应过来之后,这才突然发现这张脸无比的熟悉,正是之前跌跌撞撞出去那个醉汉的脸。 看样子老太太和那个醉汉早已经遇害了,这里就是针对我而预设的一个陷阱。 没想到这开了心智的厉鬼如此的厉害,这让我不由得感到后怕。 用力的拽开了院门之后,村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鸡鸣,此时门外并没有出现老乞丐的身影。 难道他真的没听到我这院子里的动静嘛? 第一百四十四章 报案 我用力拉开那扇破旧的院门,门外依旧寂静,只有远处传来隐约的鸡鸣,预示着长夜将尽。 可老乞丐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难道他真的没听到? 这不可能啊! 我迈步跨出门槛,脚下却突然传来一种粘腻的触感。 我低头一看,借着微弱的光发现门外的泥地上,洒落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在黑暗中并不显眼,但踩上去感觉很明显。 我蹲下身,用手指沾起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 一股类似硫磺和石灰混合的刺鼻怪味直冲鼻腔。 这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方的巷口急匆匆地闪了出来,正是老乞丐。 他背上挎着他那个鼓鼓囊囊的破包,手里竟然还拿着两把油光锃亮的桃木剑。 他看到我,似乎松了口气,随手就将其中一把桃木剑朝我扔了过来。 “接着……妈的玩砸了,到底还是让这滑溜的东西给跑了!” 老乞丐一边快步走来,一边懊恼地嘟囔着。 我接过桃木剑,一股无名火顿时冒了上来,也顾不上尊卑了,带着怒气质问道。 “师傅您刚才去哪儿了?您知不知道我在里面差点就被那玩意儿给弄死了!您没听到动静吗?” 老乞丐走到我面前,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嘿嘿一笑。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那眼神里竟然带着几分赞许。 “小子,表现不错嘛!能独自撑这么久,还把它逼得断发逃窜,看来这趟罪没白受。你也该学着独当一面了,总不能一直指望我这把老骨头给你擦屁股吧?”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我却能感觉到他话语深处的一丝认真。 没等我继续追问,老乞丐已经打开了他的破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瓷瓶。 从瓶子里倒出一些晶莹剔透的粉末在自己手心里。 “别愣着了,抹点这个在眼皮上。” 他示意我照做,我虽然满腹疑问,但还是依言用手指沾了些许粉末,轻轻涂抹在眼眶周围。 粉末触肤冰凉,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 说也神奇,这粉末一抹上,我眼前的景象顿时发生了变化。 只见洒落在地上的那些白色粉末,此刻竟然散发出一种莹莹的白光。 而更清晰的是,地上出现了一连串散发着淡淡黑气的脚印。 这脚印很小巧,像是女子的足印,正是从我院门方向延伸出来,一路向着村外蔓延而去。 “这是……” 我惊讶地看向老乞丐。 老乞丐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瓷瓶。 “这叫‘显影剂’,我特制的。外面撒的那层是‘阴绊子’,那鬼东西身上阴气重,只要沾上一点,就会一直留下痕迹。这脚印,就是它逃跑的路标!刚才我没及时出现,就是在周围布这‘阴绊子’阵,防止它从别的方向溜走,顺便看看它往哪儿跑。没想到它还真就从你这儿冲出来了。” 原来如此,我这才明白老乞丐依旧袖手旁观,而是在外围布下了更大的网。 “别磨蹭了!” 老乞丐神色一肃,提起桃木剑,沿着那串清晰的黑色脚印追了下去。 “它刚才被你伤得不轻,现在是除掉它的最好时机……快跟上!” 那散发着淡淡黑气的女子脚印一路蜿蜒,速度极快,我和老乞丐铆足了劲追赶,却始终只能远远瞥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在村巷的尽头一闪而逝。 它虽受了伤,但逃窜起来依旧迅捷如风,我们拼尽全力,也无法拉近距离。 眼看着脚印延伸的方向就要冲出村子,而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曙光即将刺破黑暗。 村子里开始零星响起开门声和咳嗽声,早起的人就要出来了。 “不能再追了!” 老乞丐猛地停下脚步,喘着粗气脸色凝重。 “天一亮,人多眼杂,这东西要是狗急跳墙附了人身,或者引起恐慌,麻烦就大了!” 他果断掏出那部老旧的手机,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陈!是我!孙家村东头,老孙家院子……对,就是那儿!出大事了,死了人,不止一个……你们赶紧过来处理!” “对,现场保护一下……我徒弟也在里面待过,他知道情况,你们带他回去配合调查……我?我还有点急事,完事了就去局里找你们!” 他语速极快地交代完,挂了电话,指着地上那串在晨曦中开始变得有些模糊的黑色脚印对我急声道。 “警察马上就到。你留在这里,配合他们工作,院子里那几具尸体……唉,照实说就行,但别提这脚印和追凶的事,只说你是来找人发现现场的。我得继续跟着它,不能让它彻底溜了!” 说完,他不等我回应,转身便沿着脚印的方向,快步追出了村子,身影很快消失在黎明前的薄雾里。 没过多久,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数辆警车停在了孙家老宅门口。 警察迅速拉起了警戒线。 当警察们进入院子,看到那扭曲折叠的两具混混尸体,以及同样死状诡异凄惨的老太太和她儿子时,气氛顿时变得无比紧张和凝重。 我作为现场的第一发现人,并且确实进入过院子被警察重点关照,详细询问。 于是便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以及搏斗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然一些超自然的事情,我并没有向这几个年轻的警察说,而是告诉了陈警官。 不过即便如此,我说的这些,在警察听来尤其是关于两个混混那超乎常理的死状,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做笔录的年轻警察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技术队的初步勘察结果很快出来。 两名混混死因极其诡异,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且被扭曲,法医初步判断非人力所能为。 老太太的儿子同样是被巨力折断肢体并呈现干尸状。 老太太则是死于极度惊恐引发的心脏骤停。 而在我手上,也确实检测到了轻微的抵抗伤和老太太的指纹。 虽然我的叙述听起来玄乎,但物证和尸检结果似乎又隐隐佐证了部分离奇的情节。 最重要的是,法医推断老太太的死亡时间大致在我到来之前,这洗清了我直接害死她的嫌疑。 在经过长时间的盘问和反复核对细节后,警方暂时让我离开了派出所。 当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精神,走出派出所大门时,已经是下午时分。 阳光刺眼,让我有些恍惚。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公墓 一眼就看到老乞丐正蹲在马路牙子边上,叼着根烟,眯着眼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 那样子不像是在追踪凶戾的邪祟,倒像是在晒太阳打发时间。 “师傅!追到了吗?那东西呢?” 老乞丐看见我,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他非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拉着我就往旁边的一个小面馆走。 “急什么,天塌不下来。先吃饭,忙活一晚上加一上午,肚子都快饿瘪了。” 被他拽进面馆,看着他不紧不慢地点了两碗牛肉面,加肉加蛋,但我这心里急得像猫抓一样。 “师傅!那东西可是跑了!它杀了那么多人,现在不知道藏在哪儿,万一晚上再出来害人怎么办?” 我压低了声音,焦急地说道。 老乞丐嘬了一口面条,这才瞥了我一眼,嘿嘿一笑。 “放心,它跑不了。我跟着那脚印,一路追到了‘天堂公墓’。” “天堂公墓?” 我愣了一下,那是龙城西郊最大的公墓。 老乞丐轻轻的点了点头。 “嗯,那地方阴气重,坟头密密麻麻,确实是它这种阴邪之物疗伤和藏身的好去处。它挨了你一剑,又被太阳真火灼伤,元气大损,白天绝对不敢冒头,只会找个最阴晦的坟穴缩着。我们现在去,大海捞针,反而打草惊蛇。” 他喝了口面汤,继续道。 “所以啊,吃饱喝足,养精蓄锐。等天黑……等它觉得安全了,自以为能出来喘口气或者找‘吃食’补补的时候,咱们再去堵它个正着!这叫以逸待劳。” 听到老乞丐已经锁定了那邪祟的藏身范围,并且有了计划,我这才稍稍安心。 跟着老乞丐稀里呼噜地吃完面,又被他按着在街边树荫下眯瞪了一会儿养神。 等到日头西斜,天色渐渐染上昏黄,我们才动身前往西郊的天堂公墓。 到达公墓时,夕阳正好将最后一片余晖涂抹在连绵的墓碑上,给这片寂静之地镀上了一层诡异而苍凉的金边。 公墓规模很大,依着一道缓坡而建,老乞丐站在入口处,眯着眼打量整个墓园的格局,嘴里低声念叨着。 “啧,这地方……当初请人看过,但也没完全看透啊。” 他抬手指点着上面。 “你看这整体的山势,来龙还算清晰,但到头结穴之处略显散漫,不够聚气。好在前面有那条无名小河做玉带环腰,勉强算个玉带缠腰的格局,能保后人小富小安,但想出大人物是难了。” 他领着我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给我分析。 “这墓园分上下两区,倒是分得明白。你看这上山区,位置最高背后有靠,左右还有小山丘环抱,像是青龙白虎护卫,明堂也开阔,能纳气收风。埋在这里,只要方位选得不太差,荫佑后人平安顺遂、事业小成是没问题的。这地界死人也住‘别墅’,享‘大平层’。” 我们沿着整洁的石阶往上走,很快进入下山区。 老乞丐继续解说。 “这下山区就复杂点了,也分三六九等。你看这最高的一层,紧挨着上山区,沾了点‘龙气’的余韵,虽然自身格局平平,但借了上势,也算借气生旺。好比住在高档小区边上,蹭了点贵气,子孙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求个安稳小康,还是有机会的。” 走到中间一层,他停下脚步。 “这一片,面积最大,埋的人最多。地势平坦,无冲无煞,但也无甚吉兆。就是普通的平安穴吧,不招祸,也不添福,后世子孙平平淡淡,不好不坏。就像那最常见的居民小区,能遮风挡雨罢了。” 最后,我们来到最下面一层。 这里地势低洼,靠近公墓边缘的围墙,甚至能隐约闻到墙外荒地的土腥气。 墓碑明显低矮简陋许多,一个个墓穴紧密排列,果然如格子间一般。 “这里……地势低陷,阴气易聚难散,前无明堂,后无靠山,左右也无护卫。偶尔还有墙外荒地的阴煞透进来。埋在这里,后代能不衰败落魄就已算侥幸,想发达是绝无可能了。唉,真正的贫贱穴,死后的‘贫民窟’啊。” 我看着眼前这等级森严的墓园,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叹道。 “人活着分三六九等,没想到死了,埋在哪里,还得接着分。连阴宅风水都透着股势利味。” 老乞丐闻言,嘿嘿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子,能正经埋进这公墓里,有碑有穴,逢年过节还有后人可能来烧炷香,已经算是有福的了。你忘了咱们在山上见过的那些乱葬岗了?那才是真正的孤魂野鬼,无依无靠,那才叫惨呐!知足吧!”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那点无用的感慨。 是啊,比起曝尸荒野能有一穴安,已属不易。 只是不知道,我们追踪的那凶戾邪物,此刻正藏匿在这片墓园的哪个角落。 是那“别墅区”,还是这“贫民窟”里? 它又会选择怎样的穴窍来疗养它那受创的阴体?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公墓里的光线迅速暗淡下来。 最后一批前来祭奠的人也陆续开始离开。 我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的扫墓人,有的趴在墓碑前哭得撕心裂肺,几乎要背过气去。 有的则只是默默地点上香,摆好供品,静静地站上一会儿,甚至一言不发,只是眼神里藏着深深的哀思和疲惫。 老乞丐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在一旁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声道。 “看事儿不能光看表面。哭得天崩地裂的,未必是感情最深切的;那一声不吭,掉头就走的,也未必就是无情无义。人心里的伤啊,有的流于表面,有的……是烂在根子里的。” 他的话让我若有所思,再看向那些沉默的背影时,似乎也多了一份理解。 时间一点点流逝,公墓里的人越来越少。 最后一丝人声也消失在暮色中后,整个墓园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晚风吹过松柏发出的呜呜声,以及不知名的虫豸在草丛里的低鸣。 就在我以为这偌大的墓园里只剩下我和老乞丐两人时。 山腰处一个之前根本没注意到的不起眼的小屋里,突然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守墓人 不大一会儿,小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深蓝色旧制服,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守墓人走了出来。 他手里没拿手电,反而擎着一支用木棍和布条缠成的的火把。 火把燃烧着,发出“噼啪”的轻响,跳跃的火光将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映得明暗不定。 他显然看到了还站在墓区里的我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粗着嗓子喊道。 “喂!那两位!几点了还不知道?公墓要闭园了,赶紧走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墓地里传得很远,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我和老乞丐对视一眼,都没动地方。 那守墓人见我们没反应,似乎有些不悦,但也没再多说。 只是举着火把,开始沿着墓园侧面一条狭窄的碎石小路,一步步往山上走去,看样子是要进行闭园前的最后一次巡视。 火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摇曳的影子,扫过一排排冰冷的墓碑,显得格外阴森。 我看着他手里的火把,忍不住低声问老乞丐。 “师傅,这年头怎么还用火把?用手电筒或者头灯不是更方便更亮吗?” 老乞丐看着那守墓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和那团跳动的火焰,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小子懂什么。在这地方干活,尤其是晚上,火把可比那冷冰冰的电灯泡子管用多了!” “这火,是至阳之物,火光本身就能驱散一般的阴秽邪气,等闲的孤魂野鬼不敢靠近打搅。再者,这山里晚上寒气重,阴冷入骨,举着个火把,散发的热气也能驱寒保暖,免得被阴气侵体,落下病根。” 他顿了顿,继续补充道。 “这都是老辈人传下来的智慧,看着土,但实用。这守墓的,是个懂行的。” 正说着,那守墓人已经巡到了高处。 他似乎又朝我们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我们还杵在原地,摇了摇头也没再理会,举着火拐了个弯,消失在一片密集的墓碑后面。 跳跃的火光远去,我们周围的光线再次暗淡下来。 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和远处城市映来的微弱光晕,勾勒出墓碑森然的轮廓。 整个墓园,此刻才真正完全属于了亡者和黑暗。 跳跃的火光最终完全消失在墓园深处。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守墓人又举着燃烧了近半的火把,沿着另一条小路巡了回来,恰好经过我们附近。 他看到我俩还站在原地,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快步走到我们面前,火把往前一递,灼人的热浪和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 “我说你们两个是聋了还是怎么着?闭园了!听不懂人话吗?再不走我……” 他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火气,作势就要赶人。 老乞丐却不慌不忙,上前半步,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对着那守墓人拱了拱手,脸上没了平时的嬉笑,换上一副罕见的郑重神色。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压低了声音,吐出几句晦涩难懂的话。 “老先生辛苦。‘阳人走阳关,阴魂渡冥河’,这园子里的路,您比活人熟,也比死人清。我们师徒二人,‘踩着灰线追黑影’,不得已叨扰,想借您这双‘夜眼’,寻个不该留在这儿的‘客人’。” 那守墓人举着火把的手猛地一顿,脸上的怒容和不耐烦瞬间凝固。 继而转为惊疑,仔细地上下打量着我们。 尤其是看到老乞丐那身破旧却隐隐透着不凡的打扮,以及我手中紧握的桃木剑。 他眼中的厉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道中人的审视和了然。 他沉默了几秒,喉咙里发出几声含糊的音节,像是某种暗语切口,最后缓缓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了许多。 “‘灰线’引到我这‘阴宅客栈’了?什么样的‘恶客’,值得您二位亲自追魂索魄?” “一个刚从‘瓷房子’里跑出来的老住户,凶得很,伤了人,沾了血。” 老乞丐言简意赅。 守墓人脸色微变,显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不再多问,果断地将火把插在路边一个专门用来放置的火把架上,对我们招了招手。 “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他领着我们,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一条更隐蔽的小径,快速回到了他位于山腰的那间小屋。 推开屋门,一股混合着烟叶和淡淡草药味的气息传来。 屋子很小,陈设简单甚至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以及一个堆着杂物的角落。 但引人注目的是,小屋的背阴面竟然开了一扇小窗,窗外用碎石围出了一小片菜地。 地里种着些蔫头耷脑的蔬菜,靠墙根还放着一个破旧的竹筐。 里面装着十来个形状各异,还沾着新鲜泥土的土豆。 这些土豆坑洼不平,个头也小和市面上卖的光鲜商品土豆截然不同,一看就是自己种来自用的。 守墓人没多解释,直接从筐里挑了一个大小适中,长条形的土豆。 又拿起桌上那把闪着寒光的旧菜刀。 他坐在小板凳上,就着昏暗的灯光,开始熟练地削掉土豆皮。 然后,他凝神静气,用那锋利的刀尖,开始在光溜溜的土豆表面仔细刻画起来。 他的动作异常娴熟,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刀尖划过,留下深深的刻痕,不大一会儿功夫,那土豆竟真的被他雕刻成了一个粗糙却五官清晰,四肢俱全的小娃娃模样。 只是这娃娃没有表情,在跳动的灯光下显得有几分诡异。 接着,他又从抽屉里翻出一小段鲜艳的红绳,小心翼翼地缠绕在土豆娃娃的“腰部”,打了个特殊的结,留出一截绳头握在手里。 “成了。” 守墓人站起身,拿着那个拴着红绳的土豆娃娃,对我们示意。 “走吧,能不能找到你们那位‘恶客’,就看这‘土豆灵童’肯不肯指路了。” 他吹熄了屋里的油灯,带着我们再次融入墓园浓重的黑暗之中。 清冷的月光下,那个被红绳系着的土豆娃娃,在他手中微微晃动着,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 这诡异的一幕,看得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这娃娃并不是被绳子拖在我们后面,而是领着我们再往前走,就好像他真的有两条腿一样。 第一百四十七章 辣条哥 冰冷的刀尖几乎已经触碰到我的棉衣,死亡的寒意瞬间攫紧了我的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个迅捷如猎豹般的黑影猛地从侧后方撞了过来,结结实实地撞在那个持刀小偷的侧肋上! 那小偷完全没料到会有人从这个角度突袭,而且力道如此之大。 他“嗷”地一声痛呼,整个人被撞得横飞了出去,手里的弹簧刀也“当啷”一声脱手掉在地上,滑出去老远。 我惊魂未定,心脏狂跳,猛地扭头看去。 只见一个年纪和我相仿的年轻人,穿着一件黑色的短款羽绒服,正怒气冲冲地瞪着那个被撞翻在地,捂着肚子呻吟的小偷。 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袋吃了一半的大刀辣条,嘴角甚至还沾着点点红油。 看到这个人,我愣了一下,随即涌上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在老乞丐家附近住的这些日子里,我好像总能在街头巷尾的小吃摊或者网吧门口瞥见他的身影。 而每次看到他,他手里必定拿着一包辣条,腮帮子鼓鼓的,正疯狂咀嚼着。 因为他这个标志性的特征,我私下里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辣条哥”。 辣条哥看都没看我,先是一个箭步上前,一脚将地上那把危险的弹簧刀踢得更远。 然后才转过身,用力把嘴里那口辣条咽了下去,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油乎乎的嘴角。 “喂,你没事吧?” 他开口问道,声音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沙哑和随意。 直到这时,我才仔细看清他的脸。 别说,这家伙长得还挺帅,眉眼清晰,鼻梁挺直。 就是这吃相和擦嘴的动作实在有点邋遢,但也透着一股不拘小节的率性。 “没……没事,谢了!” 我赶紧道谢,心脏还在咚咚直跳。 很快,警笛声由远及近,警察赶到现场,将那两个摔得不轻的小偷铐了起来。 被抢的包也物归原主,那位大姐对着我和辣条哥千恩万谢。 警察也简单表扬了我们俩见义勇为的行为,但叮嘱我们以后遇到这种情况还是要优先保证自身安全。 做完简单的笔录,我和辣条哥都不想多留,便一起离开了现场。 走在路上,气氛稍微有点尴尬,我便主动搭话。 “刚才真的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估计就悬了。” “小事儿。” 辣条哥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又撕开一包新的辣条。 “那俩傻逼,看着就欠揍。你拿肘子砸那下也挺狠的。” 他说着,还咧嘴笑了笑。 聊了几句,我才知道,原来他也住在老乞丐家附近那片葫芦区。 他父母常年在南方做生意,把他丢给爷爷奶奶照顾。 他性格叛逆,早就不上学了,整天就泡在附近的网吧里打游戏,是那里的常客。 “闲着也是闲着,走,哥带你去网吧玩会儿?正好谢谢你刚才……呃,算是并肩作战?” 辣条哥叼着根辣条,含糊不清地发出邀请。 我心想老乞丐反正不在家,回去也是一个人待着,今天本来就打算放纵到底,便点头答应了。 被他拽进一家烟雾缭绕、充斥着键盘鼠标噼啪声和各种喊叫的网吧,嘈杂的环境让我有点不适应。 开了两台机器,辣条哥轻车熟路地登录游戏,瞬间沉浸其中,鼠标键盘操作得飞起。 我对打游戏实在不怎么在行,勉强跟着玩了两把,打得稀烂,被队友骂得狗血淋头,顿时兴致缺缺。 于是便退出了游戏,百无聊赖地打开网页,漫无目的地浏览起来,耳边全是辣条哥激烈敲击键盘和兴奋的叫喊声。 在网吧嘈杂的环境里和辣条哥耗了一下午。 看着他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游戏世界里,我则百无聊赖地刷着网页,偶尔被他激动的大呼小叫惊得一哆嗦。 傍晚时分,网吧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一个身影晃到了我们机位旁边,敲了敲辣条哥的显示器。 “喂,辣条,还玩呢?晚上去吃麻辣烫不?” 我抬头一看,是个小姑娘,年纪和我们差不多。 她留着那个年代特别流行的非主流发型,头发烫得蓬松爆炸,染着几缕夸张的亮色,衬得她本就瘦小的脸蛋更显小巧。 这发型让她看起来活像个大头娃娃,有种滑稽的卡通感。 我看着她这造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赶紧低下头假装看屏幕,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抽搐。 辣条哥似乎跟她很熟,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手上操作不停。 “等我这把打完……哎对了,这我哥们儿,刚认识的。” 他抽空瞅了一眼那个大头娃娃,又指了指我。 “大头娃娃”这才注意到我,对我随意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强忍着笑意,也冲她点了点头。 聊了几句我才知道,这姑娘是这家网吧的夜班网管。 她和辣条哥约好了晚上一起去吃路边摊。 辣条哥还挺够意思,打完游戏站起身,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对我说。 “走啊兄弟,一起呗?人多热闹!” 我赶紧摆手拒绝。 “不了不了,你们去吧,我得回去了。” 开玩笑,我可不想当电灯泡,而且跟一群不太熟的人吃饭,我也放不开。 辣条哥见我坚持,也没再勉强。 临分别时,他一边嚼着辣条一边问我。 “哎,哥们儿,你家住哪儿啊?就老乞丐那胡同?具体门牌号多少?明天没事我找你玩去。” 我也没多想,顺口就把老乞丐家的地址告诉了他。 他重复了一遍,点点头然后就被那“大头娃娃”网管拉着走了。 回到家,清冷寂静的屋子让我松了口气,总算从下午的喧嚣中脱离出来。 我把网吧里的事儿抛在脑后,洗洗就睡了。 第二天上午,我收拾心情,正准备收敛心神,好好修炼一下,弥补昨天的放纵。 刚盘腿坐下,调息没几分钟,院门外就传来一阵“哐哐哐”毫不客气的敲门声,还有一个大嗓门在喊。 “哥们儿!开门!是我!辣条!”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真的找上门来了! 我赶紧跑出去开门。 院门一开,只见辣条哥精神抖擞地站在外面。 他手里拎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里面看样子是啤酒、零食和熟食。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三五好友 而更让我傻眼的是,他身后竟然停着一辆漆面斑驳的银色面包车。 面包车的侧滑门敞开着,里面密密麻麻塞了五六个人。 副驾驶座上,正是昨晚那个顶着爆炸头的“大头娃娃”网管。 后车厢里,挤着三个打扮同样很“非主流”、画着浓重眼妆的女孩。 还有一个头发染得火红火红。像只公鸡冠子似的瘦高男孩。 所有人都好奇地探着头往外看,车里放着吵闹的流行音乐。 “哥们儿!走啊!郊游去!天气这么好,窝家里多没劲!” 辣条哥把手里的袋子往我面前递了递,一脸兴奋。 “东西都买好了!就差你了!” 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推辞。 “啊?这……我就不去了吧?我还有点事……” “有啥事啊!走了走了!都等你呢!” 辣条哥根本不由分说,把塑料袋往我怀里一塞,直接上手拽着我的胳膊就往车那边拉。 他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加上车里那帮人也开始起哄。 “快点啊辣条哥!” “磨蹭啥呢!” “帅哥快来!” 我半推半就地,几乎是被他强行塞进了已经挤得满满当当的面包车后座。 车门“哗啦”一声在我身后关上,发动机发出沉闷的轰鸣。 一股浓烈的香烟、香水和小吃混合的复杂气味瞬间将我包围。 车子猛地一窜,颠簸着驶出了胡同。 我狼狈地挤在几个陌生女孩中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一阵茫然和无奈。 这……算怎么回事啊? 那辆破面包车在辣条哥手里,简直被开出了赛车的架势。 发动机轰鸣着,车身随着每一次猛踩油门和急打方向而剧烈摇晃、颠簸。 他在车流里左突右窜,见缝就钻,时不时还来个急加速,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 我被这狂野的车速和惊险的变道吓得心惊肉跳,手心冒汗,死死抓住前排座椅的靠背。 可车里的其他人却像是习以为常,非但不害怕,反而随着每一次急转弯和超车发出兴奋的尖叫和口哨声,气氛热烈得近乎疯狂。 我缩在后座角落,看着身边这些同龄人肆意张扬的青春和活力,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跟着老乞丐的这些日子,整天接触的不是鬼怪邪祟就是符咒秘法。 心境不知不觉也变得沉郁老成,仿佛提前步入了暮年。 和他们那种纯粹的,带着点傻气的快乐隔着一层厚厚的壁垒。 车子在轰鸣声中继续狂奔,大概是觉得气氛差不多了,车里的人开始咋咋呼呼地互相介绍起来。 一个画着浓重黑色烟熏妆、手指夹着细长女士香烟的女孩,懒洋洋地靠在窗边,吐了个烟圈。 “叫我小蓝就行。” 她没多说,眼神里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疏离。 她旁边一个扎着高马尾,看起来稍微清爽些的女孩笑着冲我点点头。 “我叫婷婷。” 另一个女孩,脑袋上戴着个极其夸张,镶满水钻的粉色大发箍。 头发上还别着好几个卡通发卡,声音尖细地抢着说。 “我是张岚!” 她似乎很以这身打扮为荣。 副驾驶上的“大头娃娃”网管只是回头瞥了我们一眼,没吭声算是默认了她的存在。 那个顶着一头火红刺猬短发的瘦高男孩,用力拍了拍座椅靠背,嗓门很大。 “王熙!不过他们都叫我火鸡!听着得劲!” 他果然很满意这个外号,说完还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引得旁边的小蓝嗤笑一声,很自然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胳膊。 看来他们确实是一对。 就在这吵吵嚷嚷的自我介绍刚告一段落,车子为了避让一个坑洼,猛地一个剧烈颠簸。 我整个人被弹起来又重重落下,就在这一晃之间,我口袋里揣着的几张用来练习的黄纸符箓掉了出来,散落在座椅上。 坐在我旁边的婷婷“咦”了一声,好奇地弯腰捡起了其中一张画着朱砂符文的黄纸。 她拿在手里,借着车窗透进来的光仔细看了看,又抬头看看我。 眼睛里充满了惊奇和探究,脱口而出。 “哇!这画的什么呀?奇奇怪怪的……喂,你不会是传说中的那种……道士吧?” 婷婷这句带着惊奇和调侃的问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嘈杂的车厢,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连震耳的音乐似乎都压不住这份突如其来的好奇。 没等我尴尬地想好怎么搪塞过去,前面开车的辣条哥突然通过后视镜瞥了我一眼。 嘴角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笑意,扯着嗓子盖过了音乐声。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干嘛非得拉他上车?” 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他身上。 辣条哥一边单手扶着方向盘继续飙车,一边用一种近乎炫耀的语气大声说道。 “告诉你们,我这哥们儿可不是一般人!知道他跟谁住一块儿吗?就咱们胡同最里头那小院,那个整天神神叨叨的老乞丐!” “老乞丐?” 火鸡挠了挠他的红头发,一脸懵。 “就那个捡破烂的怪老头?” “屁的捡破烂!” 辣条哥啐了一口,继续说道。 “那老爷子是真有道行的!咱们这片儿,但凡是家里遇上点邪乎事,小孩丢了魂儿,老人走了不安生,有点门路的,谁不去求他老人家?只不过人家低调,不爱显摆罢了!十里八乡提起‘张爷’,哪个不敬着几分?” 一听张爷这两个字,我心里清楚,老乞丐又在外面胡乱起名字立人设了。 不过对于这一情况,我早已经习以为常。 他这话半真半假,添油加醋,把老乞丐说得跟隐士高人似的。 车里的人,包括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大头娃娃都听得瞪大了眼睛。 脸上露出将信将疑却又被勾起极大兴趣的表情。 辣条哥趁热打铁,又把矛头指向我, “我这哥们儿,那可是张爷正儿八经的关门弟子!得了真传的!你们别看他年纪轻,手上是有真本事的!不然刚才那黄纸符是闹着玩的?那叫符箓!能驱邪治鬼的!” 他这一通胡吹,把我臊得满脸通红,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师傅就是教我点强身健体的皮毛,我……”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上山 “哎呀,你就别谦虚了!” 小蓝打断我,她掐灭了烟,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之前没有的探究和甚至是一丝崇拜。 “怪不得感觉你跟学校里那些傻小子不一样,原来是有真本事的啊!” “就是就是!” 张岚也兴奋地附和,头上的发卡随着她的动作乱晃。 “看着就挺神秘的!原来是高人徒弟!” 婷婷更是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符纸递还给我,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危险品,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被这群同龄人,尤其是几个女孩用这种混合着好奇和惊叹甚至有点崇拜的目光看着。 再听着辣条哥那不着调的吹捧,我心底那点小小的虚荣心确实不由自主地膨胀起来。 先前那点格格不入的感觉也被冲淡了不少,甚至有点飘飘然。 趁着这股热乎劲,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显得高深莫测一点,转向辣条哥问道。 “对了辣条,咱们这……到底是准备去哪儿啊?搞这么大阵仗。” 辣条哥从后视镜里对我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语气带着一种探险般的兴奋。 “去哪儿?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张家庄老粮站!听说那儿邪乎得很,晚上经常闹动静,都没人敢去了!咱们去探个险,拍点刺激的视频,放网上说不定就火了!” “拍视频?放网上?” 我愣了一下,一时没完全反应过来。 在我的认知里,上网还停留在聊天室、论坛和查资料的阶段。 辣条哥得意地一扬下巴。 “对啊!现在土豆网,酷6网那些视频网站火着呢!咱们就去那老粮站拍点刺激的,探灵!闹鬼!越邪乎越好!点击量高了,就能赚钱!” “赚钱?” 我更加好奇了。 “拍个视频……怎么赚钱?”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似乎因为我抢了风头而有点闷闷不乐的火鸡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他撇了撇嘴,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酸意和不耐烦,但还是解释道。 “啧,这都不懂?平台会给钱啊!点击量越高,平台给的分成就越多,这叫流量……流量啥来着,反正就是有钱拿!” 他挠了挠他那头火红的头发,努力回忆着听来的词。 “还有呢!” 旁边的小蓝接过话头,似乎对这个话题更熟悉。 “视频里可以插广告啊,或者帮别人打广告,也能收钱!” 火鸡像是被提醒了,赶紧补充,语气也带上了一点炫耀。 “最重要的是,咱们现在自己也搞了点小生意!跟南边的小厂子合作,弄点贴牌的键盘、鼠标、耳机啥的,便宜又好卖!视频火了,就顺带在简介里挂链接,或者直播的时候卖!可比打工强多了!” 他说着,还从脚边的一个纸箱里掏出几个包装花里胡哨的鼠标。 “看看,这就是咱们的货,‘雷蛇’……呃,风暴版!打游戏贼溜!” 我接过那个看起来质感一般、标志也似是而非的鼠标,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是靠着这种新兴的方式谋生,游走在网络世界的边缘。 利用猎奇内容和便宜的外设产品吸引眼球和赚取收入。这确实是我从未接触过的另一个“江湖”。 辣条哥从后视镜里看到我的表情,哈哈一笑。 “怎么样?长见识了吧?这年头,就得脑子活!等会儿到了地方,你也露两手,咱们拍点真家伙,保证火爆!” 车子继续向着郊外的张家庄老粮站驶去,车厢里再次充满了他们对未来视频爆火的憧憬和讨论。 而我握着那个廉价的贴牌鼠标,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荒凉景象,心里却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他们是为了猎奇和赚钱而去,而我却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招惹上想要摆脱可就麻烦了。 破旧的面包车在颠簸的土路上又摇晃了不知多久,窗外的景色从城乡结合部的杂乱逐渐变为纯粹的荒凉。 下午四点多,天色已经开始偏暗,车子终于在一个看起来相当偏僻、依着山脚而建的村子外停了下来。 村子不大,房屋低矮,炊烟袅袅,透着一种被时光遗忘的沉寂。 “到了,就这儿!” 辣条哥熄了火,指了指前面那座植被稀疏看起来光秃秃的小山。 “那老粮站就在这山坳里,地图上标的,错不了!不过前面的路车开不进去了。” 我们一行人下了车,山风吹来带着一股泥土和枯草的凉意。 辣条哥决定先把车开进村里找个地方停,顺便打听打听路。 村子里的老人看到我们这一车奇装异服的年轻人,眼神里都带着警惕和好奇。 听我们问起山上的老粮站,几个在村口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脸色都变了。 一个牙齿都快掉光的老爷爷,拄着拐杖连连摆手。 “娃儿们,可不敢去那儿啊!那地方……邪性!早就没人了,破得不成样子。晚上……晚上经常听见里头有动静,像是好多人叹气摔东西,可吓人哩!听劝,快回去吧!” “就是就是。” 一个裹着头巾的老奶奶也凑过来,压低声音。 “早年在那守库的人,死得都不明不白……不干净,那儿不干净!” 火鸡一听这话,立刻嗤之以鼻,他甩了甩他那头红毛,满脸的不屑。 “嘁!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老迷信?肯定是风吹的或者野猫野狗弄的动静,自己吓自己!怕啥?我们这么多人,阳气旺着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 眼神里的挑衅意味很明显,显然对我这个“高人徒弟”的身份依旧不服气,也觉得老人们是在危言耸听。 辣条哥虽然信老乞丐,但对这荒山野岭的传说似乎也没太往心里去。 主要是探险拍视频的兴奋劲压过了一切。 他敷衍地谢过老人们,把车停在村头一片空地上,然后招呼我们。 “别磨蹭了,赶紧的,趁天没黑透,上去把设备架好!” 我们开始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我们三个男生扛起了最重的背包,里面装着帐篷、吃的喝的还有那台沉重的二手摄像机。 令我有些意外的是,小蓝、婷婷和张岚那几个女孩,看着瘦瘦弱弱干起活来却一点不娇气。 各自利索地拎起装着零食、水和一些零散拍摄器材的袋子,就连副驾驶上的“大头娃娃”也默默背了个小包。 第一百五十章 仓库 一行人沿着村民指点的、几乎被荒草淹没的蜿蜒小路,开始往山上爬。 路很难走,碎石很多,每个人都气喘吁吁。 快到五点钟的时候,我们终于爬到了半山腰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 眼前,赫然出现一片破败的建筑群。 一圈残缺不全的夯土围墙勉强圈出了一片地界,里面是几栋苏式风格的老旧砖瓦平房。 屋顶大多已经坍塌,窗户只剩下黑黢黢的洞口,像一只只盲眼。 最大的那栋仓库模样的房子,墙上还模糊残留着几个褪色的红色大字标语。 依稀能辨认出“战备粮库”、“深挖洞广积粮”之类的字眼,透着一股遥远年代的沉重气息。 整个粮站死寂无声,只有风吹过破窗窟窿和野草时发出的“呜呜”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霉烂木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腐朽的气味。 夕阳的余晖给这片废墟镀上了一层惨淡的橘红色,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更添了几分苍凉和诡异。 “就是这儿了!” 辣条哥放下沉重的背包,喘着粗气,脸上却洋溢着找到目标的兴奋。 “快!赶紧的,趁天还没黑,先四处看看,找好机位!” 火鸡第一个扔下东西,好奇地就往最近的一栋破房子里钻。 小蓝她们也放下手里的东西,既害怕又兴奋地拿出手机开始四处拍照。 我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这冰冷而陈腐的空气,感受着这片土地下沉寂多年的阴郁气息,心中那丝不安愈发清晰起来。 这里,绝不仅仅是“风吹的或者野猫野狗弄的动静”那么简单。 我站在原地,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于探索废墟,而是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仔细环顾四周的环境。 跟着老乞丐这么久,耳濡目染之下。 虽然对风水堪舆之术谈不上精通,但一些基本的格局和凶吉征兆,我还是能看出些门道的。 这一看,我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这处废弃粮站所在的山坳,风水格局极其糟糕,甚至可以说是大凶! 首先看山势。 粮站背靠的这座山,并非绵延起伏的龙脉,反而像是一条僵卧的死蛇。 山石嶙峋,植被稀疏,透着股死气。 这在风水中被称为“无生气之山”,靠山不稳,反而容易积聚阴煞。 再看水口。山坳前方本该有一条溪流或低洼处作为“明堂水”以聚气,但此处却只有一条早已干涸的布满乱石的深沟。 如同大地的一道丑陋伤疤。 干涸的水道意味着“气”无法流通,死水一潭,煞气自然淤积不散。 最让我心头一紧的是粮站本身的朝向和布局。 那几栋苏式平房和主仓库,并非坐北朝南汲取阳气,而是为了依山势而建,大门正对着西北方向。 西北风在风水里被称为“天门风”,凛冽刚猛,尤其在秋冬季节,更是阴寒煞气的入口。 大门直纳西北煞风,简直是引煞入室的格局! 而且,这些建筑的排列也毫无章法,高低错落混乱,残垣断壁形成了许多尖角冲射和狭窄缝隙。 这在风水中容易形成“煞箭”和“阴隙”,不仅藏污纳垢,更容易聚集和滋生不干净的东西。 整个山坳地形闭塞,如同一个破旧的瓦盆,外面的生气进不来,里面的阴煞出不去。 夕阳的余晖被周围的山头挡住,只能照亮高处,反而让这片洼地更早地陷入阴影和阴冷之中。 阳不进,阴不出,煞气凝聚,形如困局。 这根本就是一处天然的聚阴地和养煞之所。 难怪村民们说这里邪性,晚上闹动静。 在这种地方,别说死过人不明不白,就算是正常废弃这么多年,也足够滋生出一些难以言说的“东西”了! “这地方……风水很不好。” 我忍不住低声对正在兴奋地架设摄像机的辣条哥说道。 辣条哥正忙着调试镜头,头也没抬,随口回道。 “啊?不好就对了!不好才刺激嘛!越邪门拍出来越有效果!快,帮我拿着这个反光板!” 看着他和其他人一副无知者无畏、完全沉浸在“探险”兴奋中的样子。 再感受着周围随着天色变暗而愈发浓重的阴冷气息,我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辣条哥对我的警告置若罔闻,其他人也完全沉浸在“探险”的新奇和拍摄的兴奋中。 他们开始一边摆弄着摄像机,一边小心翼翼地往粮站深处探索。 我们穿过那道几乎只剩门框的夯土围墙缺口,正式踏入了这片被遗忘的废墟。 脚下的地面覆盖着厚厚的枯叶和碎石,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脆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越往里走,那股混合着陈年霉味、尘土和木头腐烂的气味就越发浓烈。 直冲鼻腔,让人忍不住想打喷嚏。 几栋苏式平房大多门窗洞开,或者干脆连门板都烂没了。 我们探头朝里望去,里面一片狼藉。 残破的办公桌、腐朽的木质文件柜东倒西歪,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黑色的积尘。 墙壁上大片大片的墙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上面布满了蛛网和某种干涸的、深色的污渍。 一些房间的地板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罐、生锈的铁皮桶和无法辨认的杂物。 窗户纸早已烂光,只剩下扭曲的木质窗棂,像枯骨般支棱着。 阳光透过破洞的屋顶和窗户照进来,形成一道道昏黄的光柱。 光柱中无数尘埃像微小的幽灵般飞舞,更衬得光线照不到的角落幽深漆黑,仿佛藏着什么东西。 我们来到了最大的那座仓库前。 仓库的对开式大木门有一扇已经彻底倒塌腐烂,另一扇也歪斜着,靠一根锈蚀的铁链勉强挂着。 门楣上方,那块写着“战备粮库”的木质牌匾斜斜地挂着,字迹模糊,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辣条哥和火鸡兴奋地架起摄像机,对准黑黢黢的仓库内部。 小蓝和婷婷则举着手机,既害怕又好奇地往里照。 仓库内部异常空旷高大,但同样破败不堪。 高高的屋顶多处塌陷,露出灰蒙蒙的天空。 巨大的、空置的粮囤底座像一个个巨大的蘑菇散落在阴影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夜宿(上) 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谷壳灰尘和鸟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像是陈年粮食腐败后又混合了动物巢穴的古怪气味。 偶尔有扑棱棱的声音从屋顶的破洞处传来,大概是栖息在此的野鸽或蝙蝠被我们惊扰。 四周的墙壁上,除了那些褪色的标语,还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粉笔字迹和早已风化褪色的图表残留,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繁忙而今彻底荒废的时光。 “太棒了!这地方绝了!” 辣条哥调整着摄像机角度,压低声音对着镜头开始故弄玄虚。 “兄弟们看看!传说中的张家庄废弃粮站!看看这环境!看看这气氛!据说晚上这里……” 火鸡则拿着一个强光手电筒,故意往那些最黑暗的角落照射。 光束划过布满灰尘的蛛网和深不见底的阴影,试图拍出更惊悚的效果。 小蓝她们跟在他后面,不时发出被灰尘呛到或看到老鼠窜过的低低惊呼。 我跟在队伍最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我的目光扫过那些阴暗的角落塌陷的房梁深处以及空荡的粮囤阴影, 天眼虽未全开,这里的阴气远比外面感知到的更加浓郁和活跃。 一种莫名的被窥视感如芒在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隐藏在这些破败建筑的深处,正冷漠地注视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的闯入。 夕阳正在加速西沉,仓库内的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 阴影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吞噬着所剩无几的光明。 温度也明显开始下降,一种不同于山间夜寒的、渗入骨髓的阴冷悄然弥漫开来。 那股渗入骨髓的阴冷和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实在忍不住了。 于是停下脚步,对着前面还在兴致勃勃拍摄的几人沉声说道。 “喂,我说……这地方真的有点不对劲。阴气太重了,而且感觉……有东西在盯着我们。天快黑了,要不……我们先撤到外面去?” 我的话音刚落,除了火鸡,其他几个人动作都顿了一下。 脸上兴奋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点醒的惊惧。 他们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光线已经如此昏暗。 阴影几乎吞噬了大半个仓库,那股莫名的寒意也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胳膊。 小蓝甚至往我这边靠了靠,声音有点发颤。 “是……是有点邪门哈,感觉突然冷了好多……” 然而,火鸡却猛地转过身,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和鄙夷。 他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挑衅。 “哼!装神弄鬼! 这就怂了?刚才不还吹自己是高人徒弟吗?这就被吓破胆了?你要是怕了就自己滚下山去!别在这儿扫大家的兴!” 他这话说得极其难听,我心头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天色虽然暗得很快,但太阳还没完全落山。 现在转身沿着来路下山,完全来得及在天黑透前回到村里。 我脸色一沉,当即就想反驳,甚至真的萌生了立刻离开的念头。 反正这帮人自己找死,我何必陪着? “哎哎哎……干嘛呢,都自己人,别吵别吵!” 辣条哥见状,赶紧放下摄像机,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充当和事佬。 “火鸡你少说两句,哥们儿也是好心提醒!” 他一边说,一边又压低声音对我赔笑。 “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这臭脾气!来都来了,设备都架好了,现在走多亏啊!再说……万一真有点啥,你不是还在呢嘛!咱们也有个保障不是?” 其他几个女孩也纷纷开口,语气里带着埋怨和一丝恳求。 “就是啊火鸡,你怎么说话呢!” “帅哥你别走啊,你走了我们害怕……” “对啊对啊,还得靠你呢!” 她们的话虽然让我那点虚荣心又得到些满足,但也让我压力倍增。 我看着火鸡那副“你走了正好”的倨傲表情,又看了看辣条哥和几个女孩带着依赖和恳求的眼神,心里挣扎了一下。 最终,我还是叹了口气,压下了火气。 “行吧,我不走。但听我一句,这里面真不能待,尤其不能过夜。要拍就在外面空地上拍,真要露营也得在外面扎帐篷。” 火鸡见我不走了,似乎有些失望,又冷哼了一声。 根本没理会我的建议,拉着他的女朋友小蓝就往仓库更深处走,嘴里还嚷嚷着。 “外面那么冷,谁爱待谁待!里面好歹能挡风,小蓝,咱们去那边看看,找个背风的地方扎营,拍点更刺激的!” 辣条哥又试图劝了几句,但火鸡根本不理,执意要留在仓库里面。 辣条哥没办法,毕竟是一起来的,又不能真拆伙只好无奈地对我摇摇头。 今年冬天格外干冷,一直没下雪,空气中的寒意是那种干燥又刺骨的冷。 山里的夜晚,温度降得极快,外面确实寒风凛冽。 最终,辣条哥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采纳我的建议。 “行,听你的,咱们在外面扎营,安全第一。火鸡他俩……唉,随他们吧,但愿没事。” 我们几个人退出了阴森森的仓库,在围墙内找了一处相对背风离仓库大门有段距离的平坦空地,开始手忙脚乱地搭建帐篷。 而仓库深处,已经传来了火鸡和小蓝收拾东西和说话的回声,以及他们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晃动的身影。 辣条哥他们这帮人,虽然看着吊儿郎当、打扮非主流,但干起活来手脚却异常麻利。 显然是经常在外面野营露宿的老手。 没多大功夫,三顶颜色各异的帐篷就在空地上稳稳地支棱了起来。 辣条哥和那个话不多的“大头娃娃”网管共用一顶稍大的双人帐篷。 婷婷和张岚两个女孩挤在一顶暖色调的帐篷里。 而我则独自一人睡在旁边一顶最小的单人帐篷里。 帐篷搭好后,趁着天还没完全黑透,我们又分头在附近捡拾了不少枯枝落叶,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拢起了一个小小的篝火堆。 辣条哥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篝火,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 驱散了四周的黑暗,也带来了一丝宝贵的暖意。 天彻底黑透了。 山里的夜空没有城市的光污染,显得格外深邃,星斗清晰可见,但也带来了刺骨的寒意。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夜宿(下) 我们几个人围坐在篝火旁,拿出带来的食物和啤酒,一边吃喝一边闲聊。 气氛渐渐活跃起来。 张岚的歌唱得确实不错,嗓音清亮,哼唱起流行歌曲很有味道。 婷婷也即兴来了段简单的舞蹈,身姿灵动,引得大家阵阵叫好。 酒精和篝火的作用下,似乎暂时驱散了粮站带来的恐惧和不安,欢声笑语在寂静的山坳里回荡,仿佛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郊游。 然而,这份轻松很快被一个发现打破了。 “咦?” 婷婷突然停下舞蹈,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仓库黑洞洞的大门方向。 “火鸡和小蓝……进去好像有好一阵子了吧?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纷纷停下说笑,扭头望向那片死寂的仓库。 确实,自从我们退出仓库在外面忙碌以来,里面就再没传出过火鸡大大咧咧的说话声。 甚至连手电光都没再晃动过。 整个仓库如同一个沉默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吞噬了里面的两个人。 “对啊!” 辣条哥也皱起了眉头,脸上轻松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担忧。 “这俩家伙……不会真在里面瞎搞什么幺蛾子吧?” 虽然火鸡嘴臭又叛逆,但毕竟是一起来的同伴。 短暂的沉默后,担忧的情绪开始蔓延。 “要不……咱们进去找找看?” 张岚小声提议道,语气里带着害怕。 “对,进去看看吧,别真出什么事了。” 婷婷也表示同意。 辣条哥看向我,眼神里带着询问。 我虽然心里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但也不能放任不管,于是点了点头。 “走吧,一起进去看看,都小心点。” 我们留下“大头娃娃”看着篝火,其余四人拿起手电和一根当棍子用的粗树枝,小心翼翼地再次走向那栋阴森的仓库。 推开歪斜的木门,手电光柱刺破仓库内部浓重的黑暗。 里面依旧死寂一片,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火鸡?小蓝?” 辣条哥压低声音喊道,声音在仓库里传出老远,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们的心都提了起来,紧张地用手电四处照射。 灰尘在光柱中飞舞,蛛网晃动,阴影随着光线移动而扭曲,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 就在我们越来越不安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婷婷突然“啊”了一声,手电光定格在仓库深处一个角落。 只见那里,支着一顶小小的单人帐篷。 帐篷是军绿色的,此刻里面竟然亮着一盏昏暗的露营灯,橘黄色的灯光将帐篷布映得半透明。 而就在那半透明的帐篷布上,清晰地投射出两个紧密纠缠不断蠕动的人影。 那动作幅度和姿态……分明是…… 轰的一下,我的脸颊瞬间滚烫。 赶紧移开了目光,尴尬得脚趾头都快抠出三室一厅了。 辣条哥也愣了一下,随即啐了一口,哭笑不得地低声骂道。 “靠!这两个家伙……搞什么飞机!吓死老子了!” 婷婷和张岚也看清了帐篷上的“直播”,同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脸颊绯红慌忙别过头去,又是尴尬又是好笑。 合着我们提心吊胆了半天,以为他们遭遇了不测。 结果这两人……竟然是在这鬼地方干这种没羞没臊的事情,还真是有些情调。 看清了帐篷里的“实况转播”,我们几个人简直是落荒而逃般地退出了仓库。 脸上都臊得慌,尤其是几个女孩,一路低着头,连耳根子都红了。 回到篝火旁,气氛尴尬得要命,大家面面相觑,最后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紧张和担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荒谬感。 “这俩活宝……真行!” 辣条哥揉着笑痛的肚子。 “害我们白担心一场!不管他们了,爱咋咋地吧!” 笑过之后,夜色也更深了,山里的寒气愈发刺骨。 大家围着篝火又聊了一会儿,便准备各自回帐篷休息。 临睡前,我心里那股隐隐的不安始终没有完全散去。 这地方的风水实在太凶,就算火鸡他们闹了乌龙,也不能完全掉以轻心。 我想了想,从随身背着的破旧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扁平的木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层泛着暗哑铜绿的老钱。 用红线穿着孔,一枚枚安静地躺着,散发着淡淡的金属和岁月的气息。 这些铜钱是老乞丐当初逼我打坐入定时用的。 那时候我根基不稳,气息浮躁,身体总会不自觉地轻微晃动。 老乞丐为了治我这毛病,让我在头顶、双肩、膝盖、手心等各处放上一枚铜钱,一旦铜钱掉落,就得从头开始静坐。 这些沾染了我初期修炼时汗水与气息的老钱,因为它本身就足有阳气,所以具有定神辟邪的效力。 “给,一人拿一枚,睡觉的时候攥在手心里,别问为什么,就当图个心安吧。” 说话的功夫,我便将这些老钱分发给他们。 他们虽然有些疑惑,但见识过我之前的“符箓”,都老老实实地接了过去。 “大头娃娃”也默默拿了一枚。 我自己也留了一枚冰凉的铜钱握在掌心,那熟悉的触感让我稍微安心了一点。 各自钻回帐篷。 我躺在冰冷的睡袋里,辗转反侧。 外面的寒风呼啸着刮过帐篷,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呜咽。 尽管穿着厚厚的衣服,寒气还是无孔不入地渗进来。 我竖着耳朵,仔细分辨着风中的每一种声音。 枯枝折断的脆响,远处不知名动物的夜嚎、以及仓库里隐约传来的细微动静。 精神高度紧张之下,疲惫感终于如潮水般涌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攥着那枚铜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 突然!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擦……擦……擦……”的声音,猛地钻入我的耳朵! 那声音非常近,就像是在帐篷外不到一米的地方。 是脚步声!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尴尬一晚 一种极其拖沓的声音,仿佛穿着湿透的沉重布鞋在泥地上摩擦的脚步声。 它不像是在漫无目的地游荡,而是非常有目的性地……正朝着我的帐篷靠近。 我瞬间惊醒,心脏狂跳,睡意全无! 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深山荒废粮站,午夜时分,除了我们怎么可能还有别人? 而且这脚步声不对劲,完全不像火鸡或者辣条哥他们任何一个人的! 那“擦擦”声越来越近,最终地停在了我的帐篷门口。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大概一两秒。 “呼——!” 突然一股寒风猛地掀开了我帐篷那没有拉严实的门帘一角,疯狂地灌了进来! 帐篷内的温度骤降! 我冻得猛地一个激灵,牙齿都开始打颤! 那阴寒刺骨的邪风和那股无形却充满恶意的入侵感让我头皮炸裂。 几乎是出于本能,我猛地从睡袋里弹坐起来,同时右手闪电般伸向枕边的背包! “唰!” 一声轻响,我抽出了那柄油光锃亮的桃木短剑。 这剑尺寸刚好能塞进包里,是老乞丐让我随身携带防身的。 左手则摸出了那把折叠水果刀,“啪”地一声弹开锋利的刀刃。 我身体紧绷如弓,双手各握利器。 几乎是下意识地,桃木剑的剑尖和水果刀的刀锋齐齐向前一递。 堪堪停在半空,正对着那被寒风掀开的帐篷门帘入口! “啊——!!!” 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几乎同时响起。 声音尖细,带着明显的女声,充满了惊吓和慌乱! 借着帐篷外篝火残余的微弱反光和透过帆布渗进来的惨淡月光,我看清了门口那个差点撞上我刀尖的不速之客。 竟然是婷婷! 她整个人僵在帐篷门口,半弯着腰。 一只手还保持着想要掀开门帘的姿势,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 眼睛瞪得溜圆,脸上血色尽失,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正死死地盯着离她额头只有几厘米远,而且闪着寒光的水果刀尖。 她冻得瑟瑟发抖,身上胡乱裹着她自己的外套,里面似乎只穿了单薄的睡衣,头发也有些凌乱。 “是……是我!别……别动手!” 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显然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欢迎仪式”吓得不轻。 我也愣住了,心脏还在狂跳,手臂因为紧张和突然发力而微微颤抖。 我赶紧收回水果刀和桃木剑,长长舒了一口气,又是尴尬又是后怕。 “怎……怎么是你?!吓死我了!这大半夜的,你跑过来干嘛?” 婷婷见我收了武器,这才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大口喘着气,脸上惊惧未消,却又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 她缩着脖子,朝我帐篷里挤了挤,似乎想躲避外面的寒风,声音依旧有些发抖,低声说道。 “对……对不起……吓到你了……我……我和张岚……我们俩……有点害怕……听着外面的风声,还有……还有总觉得外面有奇怪的动静……根本睡不着……” 她越说声音越小,眼神躲闪,带着恳求。 “我们……我们能不能……跟你待在一个帐篷里?就……就挤一挤……求你了……外面真的太吓人了……” 我顺着婷婷的目光和侧身让出的缝隙向外看去。 果然,在她身后不远处,张岚也正抱着胳膊,冻得瑟瑟发抖地站在那里。 脸上写满了恐惧和不安,眼巴巴地望着我这边。 看着她们俩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心里那点因为被惊吓而产生的火气也瞬间消散了。 她们毕竟是女孩子,在这种荒山野岭的凶煞之地感到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唉……” 我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我这顶狭窄的单人帐篷。 “我这儿……实在太小了,根本挤不下三个人啊。” 婷婷和张岚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失望和更加害怕的神情,几乎要哭出来。 看着她们这样,我心一软,想了想提议道。 “要不……去你们帐篷吧?你们那顶是双人的,应该能宽敞点。我过去陪你们待着,等天亮了就好了。” 一听这话,两个女孩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用力点头。 “好好好!快来吧!我们那儿地方大!” 我重新穿裹外套,拿起桃木剑和背包,弯腰钻出了帐篷。 外面的寒气瞬间包裹了我,让我也打了个哆嗦。 我们三人快步穿过冰冷的空地,钻进了婷婷和张岚那顶暖色调的双人帐篷。 虽然说是双人帐篷,但空间毕竟有限。 塞进两个人还算宽松,再加上我一个半大小伙子,顿时就显得拥挤不堪了。 我们三个人几乎要胳膊挨着胳膊,腿碰着腿才能勉强坐下。 我尽量缩在靠帐篷门帘的一侧,给她们俩多留出点空间。 身体蜷缩着,脑袋歪靠在膝盖上,打算就这样凑合着打会儿盹,熬到天亮。 然而,婷婷和张岚似乎觉得非常过意不去。 她们看我蜷缩得难受,互相看了一眼,小声嘀咕了几句。 “那个……你……你躺下来睡吧,这样坐着太难受了,也睡不好。” 张岚见状也连忙附和道。 “对啊对啊,我们挤一挤……能躺下的。你……你睡中间吧,我们……我们靠边点。” 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显然让一个男生睡在中间让她们也觉得非常害羞。 我愣了一下,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这样就行!真的!” 但她们俩态度异常坚决,几乎是硬拉着我,非要我躺下。 折腾了一天,又受到惊吓,我确实也疲惫到了极点,困意如同山倒。 推脱了几下之后,实在拗不过她们,也确实是太累了,只好半推半就地,极其尴尬地躺在了两个女孩中间。 帐篷里顿时安静下来,气氛变得异常微妙和窘迫。 我们三个人并排躺着,身体不可避免地紧挨着,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因为紧张而微微加快的心跳。 为了抵御寒冷,我们都紧紧裹着自己的衣服和睡袋,尽量不去碰到对方,但狭小的空间里,这种克制显得徒劳而尴尬。 我僵直着身体,紧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快点睡着,以结束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亮了 也许是身边多了两个人的气息让我潜意识里觉得安全了些,也许是疲惫终于战胜了一切,我竟然真的很快沉沉睡去,而且睡得格外深沉,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帐篷的帆布透进清晨灰白的光线,天已经亮了。 然而,下一秒,我就彻底清醒了,随即陷入了巨大的尴尬和一动不敢动的僵直状态。 只见婷婷和张岚不知在夜里什么时候,竟然不约而同地翻过身来。 像是寻找热源的小猫一样,一左一右地紧紧抱住了我的胳膊,整个身子也几乎都贴靠了过来。 她们俩都还紧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睡得十分香甜,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安心和舒适的表情,仿佛抱着一个大型玩偶。 婷婷的脑袋枕着我的肩膀,张岚的脸则贴着我另一只手臂。 温香软玉在怀,这本该是许多青春期男孩梦寐以求的场景,但此刻的我,却只觉得浑身僵硬,血液都快凝固了。 一方面是因为极度的尴尬和羞窘,生怕她们突然醒来看到这局面,那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另一方面则是……物理上的痛苦! 为了不惊动她们,我保持这个姿势不知道多久了。 半边身子都被压得发麻、酸痛,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却又根本不敢动弹一下! 我欲哭无泪地躺在原地,眼睛瞪着帐篷顶,心里疯狂呐喊。 “老天爷!这叫什么事儿啊!谁能来救救我!” 我像一尊僵硬的石雕,在甜蜜又痛苦的“酷刑”中又煎熬了漫长的十多分钟。 半边身子已经完全麻木,失去了知觉,再这样下去我感觉自己真的要废了。 终于,我再也忍不住了。 心一横,牙一咬,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外抽我的胳膊。 动作轻微得如同拆弹专家在剪线,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醒身边这两位“睡美人”。 过程惊心动魄。 婷婷似乎感觉到了动静,无意识地咂了咂嘴,眉头微蹙,吓得我瞬间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张岚也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好在她们并没有真正醒来。 经过一番艰难卓绝的努力,我终于成功地将两条饱受摧残的胳膊解放了出来! 我长舒一口气,顾不上活动酸麻刺痛的手臂,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连滚带爬地钻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温柔乡帐篷。 清晨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我打了个激灵,却也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解脱和自由。 我贪婪地呼吸着,赶紧伸展四肢,活动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胳膊和肩膀,痛得龇牙咧嘴。 然而,我这副“做贼心虚”、慌慌张张从女孩帐篷里钻出来的狼狈模样,刚好被同时从隔壁帐篷里钻出来的辣条哥看了个正着。 我们俩的帐篷离得很近,他刚一探头,就和我来了个四目相对。 辣条哥明显愣了一下,睡眼惺忪的脸上瞬间爬上一丝错愕。 随即眼神变得极其古怪,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带着点暧昧和戏谑的笑容。 “哟呵~~~” 他拉长了语调,眼神在我和身后的帐篷之间来回扫视。 “哥们儿……起得挺早啊?昨晚……休息得挺好?” 我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彻底想歪了! 脸颊“唰”地一下变得滚烫,赶紧手忙脚乱地解释。 “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别瞎猜!是她们俩昨晚害怕,非让我过去……我们就是单纯挤在一起睡觉!什么都没干!” 我的声音因为着急而有点大,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 也许是我的辩解声惊动了里面的人,就在这时,我身后的帐篷门帘“哗啦”一声被从里面掀开。 婷婷揉着惺忪的睡眼,头发有些凌乱地探出头来。 恰好听到我最后那句“就是单纯挤在一起睡觉”,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神情变得十分尴尬和不自然。 辣条哥看到婷婷出来,脸上的笑容更加暧昧了。 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冲我挤了挤眼睛,也不再追问,吹着口哨转身去收拾昨晚的篝火灰烬了。 我僵在原地,看着婷婷,又看看辣条哥的背影,感觉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很快,其他人都陆续起来了。 “大头娃娃”也从帐篷里钻出,默默地开始收拾东西。 张岚也红着脸从帐篷里出来,和婷婷对视一眼,两人都飞快地移开目光,气氛微妙到了极点。 女孩们爱干净,拿出湿纸巾仔细地擦脸。 我和辣条哥则重新收集枯枝,点燃了一小堆篝火,烧上水,准备泡面当早餐。 围坐在篝火旁吃早饭的时候,为了打破尴尬的沉默,也或许是为了解释昨晚的事。 婷婷深吸了一口气,主动提起了话头,脸色也变得有些严肃和后怕。 “那个……其实昨天晚上……我们是真的吓坏了才去找他的。” 她指了指我。 “刚开始睡的时候外面还挺安静的,可是睡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就听到帐篷外面……有脚步声!” 张岚也立刻点头附和,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对!声音特别清楚!啪嗒……啪嗒的…… 听起来脚步特别重,就像……就像穿着那种很沉的胶鞋在泥地里走一样!在我们帐篷外面来回走了好久!我们吓得根本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婷婷接着说。 “那声音持续了挺长时间才慢慢消失……我们俩都快吓哭了,实在不敢自己待着,所以才……” 这时,张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细节,补充道。 “对了!那脚步声……听着不像是漫无目的乱走……好像……好像是朝着仓库那个方向去的!” “仓库”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人记忆的闸门。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我们几个人几乎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火鸡和小蓝! 第一百五十五章 衣服丢了 他们俩昨晚进了仓库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们后来因为看到那尴尬的一幕,就完全把他们给忘了! “糟了!” 辣条哥猛地扔下手里的叉子,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火鸡他俩……还在里面!一晚上都没声儿!”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昨晚那诡异的、沉重的脚步声都指向仓库的方向,再加上火鸡和小蓝一整夜的音讯全无…… “快!去看看!” 我第一个跳了起来,也顾不上吃了一半的泡面,抓起手电筒和桃木剑就朝着仓库大门跑去。 其他人也立刻反应过来,脸上带着惊恐和担忧,纷纷起身,紧跟在我后面。 清晨那点微妙的尴尬瞬间被对同伴安危的担忧和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我们一行人带着满心的担忧和恐惧,再次冲进了阴森沉寂的仓库。 里面依旧昏暗,弥漫着陈腐的尘埃气味。 手电光柱急切地扫过空旷的空间,很快定格在仓库深处那个角落。 只见那顶军绿色的单人帐篷依旧孤零零地支在那里,帐篷的侧壁上,那盏露营灯竟然还亮着。 “火鸡,小蓝?” 辣条哥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明显的焦急。 “你们没事吧……回个话!” 我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那顶帐篷。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就在我们的心越沉越低,几乎要以为最坏的情况发生时,一个带着浓浓睡意和沙哑的声音,懒洋洋地从帐篷里传了出来。 “喊什么喊……吵死了……” 是火鸡的声音! 我们几个人几乎是同时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甚至有点哭笑不得。 合着这家伙在里面睡得正香,把我们吓个半死! “靠! 你俩搞什么飞机!” 辣条哥哭笑不得地骂道。 “睡死过去了?一晚上没动静,吓死我们了!没事就赶紧起来!” “知道了……啰嗦……” 火鸡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似乎翻了个身。 听到他们没事,我们悬着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折腾了一早上又饿又累,大家便转身准备出去继续吃那碗泡了一半的泡面。 然而,我刚转过身,还没迈出步子,火鸡的声音又从帐篷里传了出来,这次带着点别扭和尴尬。 “内个辣条……还有……婷婷……你俩……去给我们找两套衣服拿来。” “啊?” 辣条哥和婷婷都愣住了,停下脚步一脸莫名其妙。 “衣服?什么衣服?你们自己的衣服呢?” 帐篷里沉默了一下,火鸡的声音似乎更加不自然了,支支吾吾地没有解释。 “少废话……赶紧的…… 冻死了!” 虽然满心疑惑,但辣条哥和婷婷还是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转身出去到各自的帐篷里拿备用的衣物。 我们每个人背包里确实都带了一两套换洗的内衣和轻便衣物。 不一会儿,辣条哥拿着一套自己的运动衣裤,婷婷也拿了一套她的休闲服,两人走到火鸡的帐篷门口。 “衣服拿来了,怎么给你?” 帐篷的拉链从里面拉开一条小缝,伸出一只手,飞快地将两套衣服抓了进去,然后立刻又拉上了拉链。 我们摇摇头,觉得这家伙大清早神神叨叨的,便先退出了仓库,回到篝火旁,打算继续吃早饭。 没过多久,仓库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我们抬头望去,只见火鸡和小蓝两人,哆哆嗦嗦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们身上穿着的,正是刚才送进去的辣条哥和婷婷的备用衣服。 然而,问题来了。 辣条哥和婷婷带的都是贴身的秋衣秋裤或者薄的运动服,根本不是御寒的厚外套。 这深山清晨的温度极低,两人穿着单薄的衣服,冻得脸色发青,嘴唇都在打颤,抱着胳膊小跑着冲向我们这边的篝火。 “我靠!你俩傻啊!就穿这个出来?” 辣条哥一看,赶紧扔下泡面桶冲回自己帐篷,翻出了一件他带来的厚实的军大衣,跑回来扔给火鸡。 “赶紧披上!小蓝,你……你等会儿,我再找找看有没有多的……” 小蓝冻得直跳脚,婷婷和张岚赶紧把她拉到篝火边最近的地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裹上。 两碗热气腾腾的泡面立刻递到了火鸡和小蓝面前。 两人也顾不上客气,接过来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看来是真饿坏了也冻坏了。 吃完泡面,身体总算暖和了一些,脸色也恢复了些红润。 辣条哥看着他们俩,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不是……你俩到底啥情况?一晚上没动静,早上起来连自己衣服都没了?还得穿我们的?” 火鸡捧着那个空泡面桶。 这桶大家都没舍得扔,在这荒郊野岭,有个容器不容易。 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眼神躲闪,似乎极不情愿回忆。 小蓝则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后怕。 火鸡沉默了几秒钟,终于闷声闷气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困惑。 “妈的……邪了门了……”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睡到后半夜……冷得厉害……冻醒了……就想找衣服加上……” “结果……摸遍了整个帐篷……我们俩带来的所有衣服背包全他妈不见了!” 火鸡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衣服和包……全都不见了?” 辣条哥皱紧了眉头。 “这怎么可能?你们俩睡在里面,有人进来偷东西能一点都不知道?而且偷衣服干嘛?” “我他妈怎么知道!” 火鸡烦躁地抓了抓他那头乱糟糟的红发。 “邪门就邪在这儿!我俩睡得死死的,一点动静都没听见!早上起来就发现东西没了!” “会不会是……塞到哪个角落了?或者掉到帐篷底下了?” 婷婷试探着问道。 “不可能!帐篷就那么点大,我们都翻遍了!毛都没有!” 小蓝带着哭腔说道,显然又冷又怕又委屈。 “走!进去再找找!我就不信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寻找 辣条哥站起身,招呼大家。 我们几个人再次钻进阴冷的仓库,来到火鸡他们的帐篷前。 帐篷里果然空空荡荡,除了睡袋和那盏露营灯,几乎看不到任何其他物品。 我们打着手电,几乎是把帐篷里外、以及周围几米内的地面都翻了个底朝天。 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帐篷旁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翻出了一件小蓝的粉色棉衣。 又在靠近一个破窗户下的杂物堆后面,找到了火鸡的那个黑色双肩包。 “看!这不是找到了吗!” 辣条哥松了口气,把包拎起来。 火鸡一把抢过背包,迫不及待地拉开拉链检查。 里面没有食物没有衣物,但他那些宝贝的摄影器材和备用电池,充电宝什么的都还在。 “妈的……吃的和衣服真没了……幸好吃饭的家伙还在……” 火鸡嘟囔着,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有了这些设备,至少拍摄还能继续。 但除了这两样,他们其他的行李还是没有找到。 “这……这太奇怪了……怎么就偷吃的和穿的?还偏偏就偷你们的?而且……你们真的一点都没察觉?” 婷婷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她猛地想起了什么,声音发颤地说。 “会不会……会不会跟昨天晚上……帐篷外面那个脚步声有关?” 这话像是一块冰,瞬间砸进了每个人的心里,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就在我们被这个可怕的联想吓得说不出话时,一直默默守在院里的“大头娃娃”突然朝我们喊了一声。 “喂……你们……出来看一下……这地上……有脚印!” 我们一愣,立刻跑出仓库大门。 只见“大头娃娃”正蹲在仓库门口的空地上,指着地面。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泥地上,赫然有一串模糊但依稀可辨的脚印。 那脚印从仓库门口延伸出去,沿着我们昨天上山的小路方向,一路朝着山下而去。 脚印看起来比较杂乱,不像是一个人留下的,而且踩得很深,似乎背负着不轻的东西。 “这……这是……” 辣条哥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脚印是新踩的!看这方向……是从山上往下走的!而且……不止一个人!” 一个可怕的推测瞬间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是山下村里的人!” 辣条哥猛地站起来,语气带着愤怒和肯定。 “肯定是他们! 他们知道我们上来探险,猜我们身上带了值钱的东西和吃的,所以半夜偷偷摸上来,趁我们睡着把东西偷走了!” 这个分析听起来合情合理,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尤其是损失最惨重的火鸡。 “妈的!” 火鸡的眼睛一下子红了,额头上青筋暴起,猛地一脚踹在旁边半塌的土墙上,破口大骂。 “敢偷老子的东西!一帮穷山恶水的刁民!老子现在就去山下找他们算账!把东西要回来!” 他说着,就要往山下冲,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势。 “站住火鸡!” 我见状,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拦住了他。 “你他妈拦我干嘛!” 火鸡愤怒地瞪着我,想要挣脱。 “你冷静点!” 我用力抓住他的胳膊,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荒山野岭,人生地不熟,在人家地盘上!你真以为下去就能讨到说法?” 我指着山下那个依稀可见的小村子,语气急促而严厉。 “他们敢半夜摸上来偷东西,就说明根本不怕我们!你这样冒冒失失冲下去,万一他们人多势众,蛮不讲理,把你打了甚至扣下了,我们怎么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到时候就不是丢点东西那么简单了!”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怒火中烧的火鸡头上,也让其他几个冲动地想跟着去理论的人瞬间冷静了下来。 辣条哥也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帮着我拉住火鸡。 “哥们儿说得对,火鸡你别冲动,这事儿得从长计议,硬碰硬咱们肯定吃亏!” 火鸡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虽然依旧满脸不甘和愤怒,但总算没有再往外冲。 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辣条哥见状,赶紧拍了拍火鸡的肩膀,试图缓和气氛也安抚其他人。 “行了行了消消气,虽然丢了点东西是挺窝火的,但万幸的是,值钱的设备都没丢,拍摄还能继续。吃的喝的……咱们省着点,撑到下山没问题。” 他环视了一圈众人,继续说道。 “这事儿也给我们提了个醒,这地方……确实不太平。我看今晚咱们都别分散了,所有人集中到一起休息,轮流守夜,互相有个照应,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他转向火鸡,语气认真了些。 “火鸡,你再仔细想想,昨天晚上在仓库里……真的一点特别的动静都没听到? 或者……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感觉特别冷之类的?” 火鸡皱着眉头,努力回忆了一下,最终还是烦躁地摇了摇头。 “没有!屁动静都没有! 就是睡得特别死,跟昏过去一样,然后……然后就他妈被冻醒了!一摸身边,东西都没了!邪门!” 沉默了一会儿,辣条哥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这偌大却只探索了冰山一角的废弃粮站,冒险和拍摄的欲望终究还是压过了不安。 “算了,既然来都来了,东西也丢了,总不能白跑一趟。” 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这仓库大着呢,咱们昨天光在前院这块转悠了,后面好像还有好几进院子,都没去看过。 今天时间还早,咱们往里探探,多拍点素材,说不定能有意外发现!” 这个提议让众人的注意力暂时从失窃的郁闷和恐惧中转移开来。 尤其是火鸡,似乎也想用行动发泄憋屈,第一个表示同意。 “走!妈的,倒要看看这鬼地方还有什么名堂!” 我们再次走进仓库主建筑。 穿过空旷的主仓区,果然在尽头发现了一扇通往更深处的、厚重的双开木门。 然而,这扇门却被几根粗大的、钉得死死的木条从外面封住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人造恐惧 木条已经有些腐朽,但依旧结实显然有些年头了。 “靠!封死了!” 辣条哥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那边!那边有个小侧门!” 眼尖的婷婷指着墙壁一侧喊道。 我们走过去,发现是一个原本可能为工作人员通行的小门。 同样被木板钉死了,只留下门上方的一扇高窗还空着。 窗户不大,玻璃早已破碎,只剩下扭曲的金属窗框,但高度需要借助梯子才能爬上去。 “找找看有没有梯子!” 辣条哥吩咐道。 我们在杂物堆里翻找了一会儿,果然在角落发现了一架老旧但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木质人字梯。 “来,搭把手!” 辣条哥和火鸡一起把梯子抬过来,架在那扇高窗下。 “我打头阵!” 辣条哥自告奋勇,率先爬了上去。他用手电往里照了照。 “里面好像是个走廊……灰挺大的……没什么异常。” 他小心翼翼地掰开扭曲的窗框,率先钻了进去,落地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安全!一个一个来!” 他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接着是火鸡,他动作灵活地爬了上去,也钻了进去。 然后是我。 我攀上梯子,透过窗户,看到里面是一条布满灰尘的走廊,两侧似乎还有房间。 辣条哥和火鸡正打着手电四处观察。 我深吸一口气,也弯腰钻过了窗户,跳进了走廊里,激起一片灰尘。 接着,婷婷和张岚也陆续被拉了上来,最后是“大头娃娃”。 所有人都成功进入了这处被封锁的区域。 我们打着手电,小心翼翼地沿着走廊向前探索。 这里比前面的主仓库更加破败和阴暗,空气沉闷而滞涩,灰尘味混合着更浓重的霉烂味,仿佛几十年都无人踏足。 走廊两侧的房间大多门窗朽坏,里面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办公桌椅,散落的泛黄纸张和生锈的铁皮柜,没什么特别的价值。 直到我们走到走廊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更大的庭院。 庭院四周环绕着另一圈更加低矮破旧的砖瓦平房,看起来像是曾经的职工宿舍或者更早期的库房。 庭院中央荒草长得比人还高,枯黄倒伏,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几棵枯死的歪脖子树枝桠狰狞地伸向天空。 这里的阴冷感似乎比前面更重,光线也更加昏暗,即使是在白天,也给人一种压抑和不祥的感觉。 “这地方……感觉更邪门啊……” 张岚小声嘀咕了一句,下意识地往人堆里缩了缩。 我们一行人打着手电,小心翼翼地穿过那片荒草丛生的庭院,最终停在了一栋与前面仓库风格截然不同的建筑前。 这栋建筑显得更加敦实。 墙体是厚实的夯土混合着砖块砌成,几乎没有窗户,只有靠近屋顶的地方有几个狭小的通风口。 两扇对开的厚重木门被粗大的铁链和一把锈迹斑斑的巨大挂锁牢牢锁住。 门板上还交叉钉着好几根加固的木方,封得严严实实,仿佛里面关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应该就是以前真正存放粮食的粮囤了。” 辣条哥用手电照着那扇门,语气带着一丝敬畏。 “看这封门的样子,估计废弃后就再也没打开过。” 我们绕着这栋封闭的建筑走了一圈,试图找到任何可以窥视内部的缝隙。 最终,只在门板下方找到一道因木材变形而产生的缝隙。 火鸡第一个趴下身,眯起一只眼,凑近那道缝隙,用手电往里照。 “靠!什么都看不清!” 他懊恼地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 “里面黑咕隆咚的,好像……堆满了东西,但不是粮食,像是……沙子或者土?妈的,白瞎这么大阵仗。” 我也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手电光柱在黑暗中只能照亮门口一小片区域,果然看到里面堆积着如同小山般的深色沙土。 几乎堵到了门口,更深处则完全隐没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 一股极其浓重的土腥味从缝隙中隐隐透出。 “没劲!真他妈没劲!” 火鸡彻底失去了耐心,烦躁地踢了一脚旁边的墙根。 “折腾半天,屁都没有!除了灰就是土,还有这些破桌子烂椅子,拍这些玩意儿发网上,狗都不看!” 他的抱怨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 张岚和婷婷也显得有些失望和意兴阑珊,这地方除了阴森破败,确实没什么视觉上足够刺激的“素材”。 一直比较沉默的“大头娃娃”这时却突然开口了,她推了推脸上那副黑框眼镜,激动的说道。 “素材不够……我们可以自己造。” 我们都愣了一下,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继续用那种平板的语调说道。 “人为制造点‘灵异事件’呗。 拍出来效果绝对炸裂。比如……让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方,‘遭遇’不同的‘超自然现象’,剪辑到一起,再加点音效和滤镜……保证比真闹鬼还像!”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火鸡先是皱眉,随即眼睛猛地亮了起来,用力一拍大腿。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造假啊……摆拍,这我在行啊,太他妈有才了!” 辣条哥也有些意动,但似乎还有些犹豫。 “这……行吗?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 火鸡兴奋地打断他。 “流量为王!谁管你真假!吓人就完事了!来来来!赶紧的!怎么搞?” “大头娃娃”似乎早有想法,她指了指旁边一条通往旁边矮房的走廊,对婷婷说。 “婷婷,你胆子小,反应真实。你拿着手电,一个人从走廊那头慢慢往这边走,脸上要带着畏惧和探索的表情。” 她又指了指走廊中段一扇破了一半窗户的低矮小屋,对张岚说。 “张岚,你提前躲进那个屋里。等婷婷走到你窗户前面的时候……你突然开窗或者弄出点大动静!” 说着她做了个猛地探头的手势。 婷婷和张岚面面相觑,都有些紧张和犹豫,但在火鸡兴奋的催促和“大头娃娃”冷静的注视下,还是点了点头。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专业恐惧 布置很快完成。辣条哥扛起摄像机,对准了走廊入口。 婷婷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紧张和害怕的表情,打着手电一步步慢慢地走进了阴暗的走廊。 光线在她前方摇曳,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斑驳的墙壁上晃动,气氛渲染得相当到位。 她一步步接近张岚藏身的那扇破窗…… 虽然她知道是假的,但身处这真实阴森的环境,听着自己孤独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她的紧张感越来越真实,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就在她走到那扇破窗前的一刹那。 “哐当!哗啦——!”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窗户猛地被人从里面推开。 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影子尖叫着从窗口猛地探出身来,几乎贴到了婷婷的脸上。 “啊!!!” 婷婷尽管有心理准备,但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还是让她魂飞魄散。 她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完全不受控制的尖叫,整个人猛地向后一跳,手电筒都吓掉在了地上,咕噜噜滚到一边。 她脸色瞬间煞白,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都快出来了! “咔!完美!” 但此时“大头娃娃”推了推眼镜,冷静地打断了火鸡过于直白的兴奋。 “别太实诚, 人不用露脸效果反而更好。比如刚才那个镜头,张岚你只需要把窗户猛地推开一条缝,从里面甩出几缕事先准备好的、黑色的假发丝,在风里飘那么一下,然后立刻关上。婷婷你只需要对着空窗户尖叫就够了。留白和联想,比直接看到‘鬼’更吓人。” 她的话让众人愣了一下,随即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火鸡猛地一拍脑袋。 “高啊,犹抱琵琶半遮面,让看的人自己脑补,这更折磨人……就这么干!” 新的“拍摄计划”立刻被制定出来。他们不再追求夸张的惊吓,而是开始设计各种暗示性的,令人浮想联翩的“灵异”细节。 张岚再次躲进那小屋。 婷婷重新调整情绪,再次走入走廊,脸上的恐惧更加真实。 因为她不知道“惊吓”会以何种形式、在何时出现。 当她再次战战兢兢地走到那扇破窗前时—— “吱呀——” 窗户并未完全打开,只是猛地掀开一道狭窄的缝隙。 紧接着,几缕长长的头发倏地一下从窗缝中被甩了出来, 如同有生命般在阴冷的空气中飘荡、扭动了一两秒,随即又猛地被抽了回去! “哐当!” 窗户紧接着被用力关上,发出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急切地缩回了黑暗之中。 整个过程极快,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只有那诡异的飘荡发丝和急促的开关窗声! “啊——!” 婷婷这次的尖叫甚至比上次更加真实! 火鸡也兴奋地直搓手。 “对对对,就要这个感觉,让看的人自己吓自己。快快快,下一个镜头……多攒点素材!” 成功的“造假”让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刚才的恐惧和不安被一种近乎狂热的“创作欲”所取代。 他们开始按照“大头娃娃”冷静的指挥和火鸡层出不穷的点子,在这片阴森的废墟里精心布置起一个个“灵异”场景。 他们用带来的红色果汁和颜料,在斑驳脱落的墙面上涂抹出类似血手印拖拽的痕迹,故意弄得模糊不清,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拖拽进了黑暗。 他们将一个从角落里翻出来的破旧布娃娃,用细绳吊在房梁的阴影下。 让它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穿堂风轻轻晃动,手电光扫过时,娃娃脸上那模糊的笑容显得格外诡异。 他们还让一个人躲在空房间的门后,用指甲轻轻刮擦腐朽的木门。 录制下那“嚓…嚓…嚓…”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声响,准备用作背景音效。 两个女孩——婷婷和张岚,更是充分发挥了“气氛组”的作用。 她们穿梭在各个“事发地点”,根据指令发出恰到好处的惊恐尖叫和低呼,将那种“探索中不断遭遇惊吓”的氛围渲染得淋漓尽致。 整个拍摄过程,都尽量模拟第一人称视角,镜头随着“探索者”的脚步在昏暗的走廊和空旷的仓房间移动。 手电光柱不安地扫视着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捕捉着那些精心布置却又看似偶然发现的“恐怖”细节。 最终,他们决定将最后一个,也是最“刺激”的镜头,放在之前那个最阴暗的主仓库里。 “来个猛的!” 火鸡兴奋地指着仓库中央一片空地。 “就在这里!搞个‘鬼抓脚’!绝对劲爆!” 他们在仓库里找到了一张老旧的、桌面坑洼不平的矮脚木桌。 桌子很矮,桌腿之间的空间不大,上面盖着一块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厚帆布,垂下来的布帘正好将桌子底下挡得严严实实。 “就它了!” 辣条哥拍了拍桌子。 “婷婷,张岚,委屈你们俩钻到桌子底下去,躲好了,千万别出声。” 两个女孩虽然有点害怕和不愿意。 但在众人的鼓动和“为了艺术”的调侃下,还是硬着头皮,弯腰钻进了那张矮桌底下。 蜷缩在黑暗中。厚厚的帆布垂下来,完全遮住了她们的身影。 “火鸡,你来当这个‘受害者’!” 辣条哥把摄像机调整好角度,对准了桌子前方的区域。 “你就像平常一样,大大咧咧地走过去,假装在四处张望然后寻找失踪的同伴,经过桌子的时候,她俩会突然伸出手抓住你的脚踝往桌子底下拖!你就拼命挣扎!越真实越好!最后‘惊慌失措’地把摄像机打翻! 营造一种突发意外、拍摄中断的真实感!” “没问题!看我的!” 火鸡一脸跃跃欲试,整理了一下衣服,站到了仓库入口处。 “A!” 辣条哥低吼一声,开始了录制。 火鸡立刻进入了状态,脸上带着一丝探索的紧张和好奇,一步步地朝着仓库中央那张矮桌走去。 他的脚步故意放得很慢,手电光在身前左右晃动,仿佛在警惕地观察四周。 第一百五十九章 纸人(上) 气氛被营造得相当到位,仓库里异常安静,只有火鸡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他慢慢地、一步步地接近了那张盖着帆布的矮桌…… 越来越近…… 就在他的脚刚刚踏过桌沿的那一刻—— “唰!” 两只苍白的手猛地从低垂的帆布下闪电般伸了出来。 一把死死抓住了火鸡的两个脚踝。 力量之大,让他猝不及防! “啊!!我操!!” 火鸡这一声惊呼一半是表演,一半是真的被吓到了。 那两只手抓得极其用力,他下意识地就猛地向后一挣,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放开!什么东西!操!” 他一边惊恐地大叫,一边下意识地拼命蹬腿挣扎。 桌子底下传来婷婷和张岚压抑的闷哼声,帆布被扯得剧烈晃动! “砰!哐啷——!” 混乱中,火鸡“惊慌失措”地猛地一挥手臂,故意而又看似意外地将辣条哥手中的摄像机打翻在地。 摄像机砸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镜头瞬间黑了下去。 “咔!完美!” 辣条哥也顾不上捡摄像机,兴奋地大喊。 “太真了太真了,火鸡你牛逼……这反应绝了!” 火鸡也停止了挣扎,喘着粗气脸上带着得意和后怕交织的表情,对着桌子底下喊。 “行了行了!松手吧!你俩劲儿还挺大!” 帆布晃动,婷婷和张岚也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揉着被踢疼的手腕和撞到的脑袋,又是好笑又是抱怨。 “吓死我们了……火鸡你蹬得太用力了!”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看着地上“摔坏”的摄像机,回味着刚才那逼真刺激的一幕,脸上都洋溢着“创作”成功的兴奋和满足。 他们完全沉浸在了自己制造的“恐怖”之中,仿佛已经看到了视频发布后引爆流量的盛况。 由于拍摄太过投入,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 天色彻底暗沉,下山的路已无法看清。 众人不得不接受现实,今天又得在仓库里过夜。 尽管我心中强烈不安,但别无选择。 大家沉默地将所有帐篷和物资搬进仓库大门内侧,在靠近出口的空地上集中扎营,围成一圈。 几盏露营灯亮起,在无边的黑暗中撑开一小片摇曳的光明。 因为确定明天就要下山了,所以物资便决定在今天消耗完。 晚餐的气氛带着一种末日狂欢般的放纵。 所有剩余的食物和饮料都被拿了出来,堆在营地中央。 大家围坐在一起,就着摇曳的露营灯光,大口吃喝,高声谈笑。 试图用喧嚣驱散仓库里无处不在的阴冷和心底那份隐隐的不安。 辣条哥没怎么参与吃喝,他独自坐在一旁,埋头摆弄着今天拍摄用的摄像机和其他设备,仔细查看着白天录制的视频片段和拍摄的大量照片。 他需要筛选出最“惊悚”的画面,用作视频剪辑的素材或吸引眼球的封面。 狂欢持续到很晚,直到食物耗尽,疲惫和困意终于压倒了兴奋。 营地渐渐安静下来,众人各自钻回帐篷休息。 辣条哥和“大头娃娃”进了他们的双人帐篷。 火鸡搂着他的女朋友小蓝也钻进了自己的帐篷。 婷婷和张岚站在她们的帐篷门口,看着我,脸上带着明显的犹豫和害怕,欲言又止。 最终,婷婷还是小声开口。 “那个……今晚……你能……能像昨晚那样……待在附近吗?我们……还是有点怕……” 我看了看她们那顶并不宽敞的双人帐篷,昨晚那令人窒息的尴尬和肢体麻木的痛苦记忆犹新。 我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我摇了摇头,但指了指紧挨着她们帐篷门口的空地。 “我就在你们对面扎营,帐篷门对着门。有任何动静,喊一声我就能听见,立刻出来。”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这是最合理的安排,只好点了点头。 我把自己的单人帐篷紧贴着她们的帐篷门口支好,门帘相对几乎触手可及。 这样既给了她们安全感,也保有了我自己的空间。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白天的“扮演”和奔波消耗了太多精力,脑袋一沾到睡袋,沉重的眼皮就再也撑不住。 甚至来不及感受周围环境的诡异,我就迅速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一夜无梦,仿佛把前一天缺失的睡眠全都补了回来。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一声撕心裂肺的女性尖叫,如同钢针般猛地刺破寂静。 将我从沉睡中狠狠拽了出来! “啊!!!” 我心脏猛地一缩,瞬间彻底清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钻出了睡袋,一把掀开帐篷门帘就冲了出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对面婷婷和张岚的帐篷门帘也猛地被掀开,婷婷也惊慌失措地钻了出来。 我们俩都只顾着往外冲,根本没看前方! “砰!” 一声闷响! 我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婷婷的额头上。 两人同时“哎哟”一声痛呼,眼冒金星踉跄着向后跌坐在地上,疼得同时捂住了脑袋,半天没缓过神来。 “嘶……好痛……” 婷婷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也揉着发红的额头,龇牙咧嘴。 但此刻顾不上疼痛,我急忙抬头看向尖叫声传来的方向——是火鸡和小蓝的帐篷。 只见他们的帐篷门帘大开,小蓝正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剧烈颤抖地站在帐篷外。 一只手死死地捂着嘴,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帐篷里面,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因为极度的惊恐而收缩。 整个人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忍着额头的疼痛,赶紧爬起来冲过去。 婷婷也捂着脑袋跟在我后面。 辣条哥和“大头娃娃”也被尖叫惊动,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一脸惊疑。 “小蓝,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辣条哥急声问道。 小蓝似乎被吓得失了声,只是拼命地指着帐篷里面,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小蓝颤抖的手指,心脏狂跳。 第一百六十章 纸人(中) 辣条哥深吸一口气,猛地抢前一步,一把将火鸡帐篷的门帘完全掀开。 嘶——! 看清帐篷内景象的瞬间,所有人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头皮阵阵发麻! 帐篷里,火鸡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粗糙白纸和竹篾扎成的,等人高的纸人。 那纸人极其粗糙简陋,脸上用粗糙的墨线画着歪斜的五官。 一双眼睛是两个空洞洞的黑窟窿,嘴角却向上咧着一个诡异的弧度,仿佛在无声地狞笑。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纸人的身上,赫然套着火鸡昨天丢失的那件印着骷髅头的黑色卫衣和破洞牛仔裤。 衣服被撑得鼓鼓囊囊,更显得那纸人形态诡异。 它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火鸡的睡袋上,一双空洞的黑眼窝直勾勾地“盯”着帐篷外的我们。 “火……火鸡呢?” 婷婷的声音带着哭腔,吓得几乎瘫软。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张岚也尖叫起来,死死抓住婷婷的胳膊。 辣条哥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景象太过诡异和骇人!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纸人吓得魂不附体时,小蓝似乎突然从极度的惊恐中抓住了什么。 她的视线猛地定格在那纸人一只僵硬的手边。 那里,躺着一台熟悉的黑色数码相机,那是火鸡平时用来拍花絮的备用机。 “相机……” 小蓝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仿佛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她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挣脱了旁人的搀扶。 像疯了一样冲进帐篷,从纸人手边将那个相机抢了过来,死死抱在怀里。 她的动作打破了僵持的恐惧。辣条哥也反应过来,强忍着心悸,对着仓库四周放声大喊。 “火鸡!火鸡!你他妈在哪儿?别玩了!快出来!” “火鸡!回答我们!” 婷婷和张岚也带着哭腔跟着喊起来。 然而,回应我们的只有仓库空旷的回音和死一般的寂静。火鸡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找!快分头找!” 辣条哥声音发颤地吼道。 “他肯定还在仓库里,或许躲哪个角落吓唬我们呢!”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阳光从仓库高窗的破洞照射进来,形成一道道昏黄的光柱。 虽然驱散了一些黑暗,却让那纸人和空帐篷显得更加诡异。 我们几个人也顾不上害怕了,开始以帐篷为中心,在偌大的仓库里焦急地搜寻起来,一边找一边大声呼喊火鸡的名字。 “火鸡!” “王熙!你他妈别吓人了!” “快出来啊!” 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间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我们翻找了附近的杂物堆,查看了每一个阴暗的角落,甚至那些敞开着门的空房间,都一无所获。 火鸡,连同他穿走的那些衣服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那个穿着他衣服,咧着嘴无声狞笑的诡异纸人,静静地“坐”在帐篷里。 我们几个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偌大而阴森的仓库里搜寻了整整一个上午。 嗓子都快喊哑了,翻遍了每一个能想到的角落。 坍塌的粮囤底座,空置的办公室和走廊隔间,甚至那些散发着霉味的废弃工具堆后面都找过了。 一无所获。 火鸡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挣扎或离开的痕迹。 死一样的沉寂和恐慌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的在人群中弥散。 就在我们疲惫不堪的时候,一声更加凄厉的尖叫,从仓库深处那片低矮的附属建筑区传来。 “啊——!!!” 是张岚的声音! 我们所有人猛地一惊,立刻循着声音疯了似的朝那个方向狂奔过去! 穿过一条狭窄的过道,冲进一个光线昏暗的小隔间,眼前的景象让我们瞬间僵住! 只见张岚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身体像筛糠一样剧烈颤抖。 她的一只手死死捂着胸口,另一只手颤抖地指着面前的墙壁。 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里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惊骇! 我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面斑驳脱落的灰墙上,赫然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张扭曲狰狞的人脸。 那“人脸”的线条粗犷而疯狂,眼睛是两个巨大空洞的黑窟窿。 嘴巴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弧度撕裂般地大张着,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整张脸透着一股原始邪恶的疯狂和恶意! “这……这是什么?” 婷婷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谁画的?” 辣条哥也厉声喝问,脸色铁青。 就在这时,“大头娃娃”突然上前一步,她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但努力保持着镇定,语气急促地解释道。 “别……别怕!这……这是我昨天画的!” 她指着那血红的鬼脸。 “就是用……用带来的红色颜料画的!本来想拍视频用,做个吓人的背景……后来觉得效果太假,就没用上……忘了擦了……” 她的话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但我们所有人都看到,她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极其不自然地躲闪着。 根本不敢直视墙上那张狰狞的脸,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在微微发抖。 她那强作镇定的语气,反而更显得欲盖弥彰。 我心头一沉,这面墙我们昨天绝对没有来过,而且这“画”给人的感觉根本不是颜料那么简单。 所以大头娃娃很显然是在为了掩盖这种恐慌,好让受到惊吓的张岚镇定下来。 辣条哥显然也看出了端倪,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行了,都别找了!” 他环视着我们每一个人,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凝重和恐惧。 “火鸡没找到,不能再丢一个人了!所有人现在立刻全部回到营地中间去,谁也不准再单独行动!” 我们搀扶起几乎虚脱的张岚,踉踉跄跄地退回到仓库大门附近的营地。 所有人都被接二连三的诡异事件吓破了胆,围坐在一起。 第一百六十一章 纸人(下) 众人脸色惨白相顾无言,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惧。 “不行……这事太邪门了……必须报警!” 辣条哥颤抖着手掏出手机。 然而,手机屏幕上毫无信号的标识,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们最后的希望。 这深山老林的废弃粮站,根本没有任何信号覆盖! “得下山……下山才能有信号报警……” “不能下山!” 脸色铁青的“大头娃娃”突然尖声反对,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刺耳。 “现在下山,来回至少三四个小时!等警察来了,天都黑了,这地方……这地方晚上什么样子你们不知道吗?警察半夜肯不肯上山都不一定!” 她喘了口气,指着漆黑的仓库深处,声音发颤。 “万一……万一火鸡没死,只是被困在哪个角落里……我们全都下山了,他呼救怎么办?谁救他?” 她的话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留下,可能意味着面对未知的恐怖,而离开,则可能彻底抛弃可能还活着的同伴。 当时我们即刻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此时,一直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蓝,突然无意识地按下了相机的电源键,屏幕亮了起来。 她似乎是想从里面找到一点关于火鸡的线索。 她的目光落在屏幕上最后拍摄的一张照片预览上。 下一秒。 “啊——!!!!” 她像是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将相机扔了出去。 双手死死抱住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疯狂地颤抖。 仿佛看到了绝对无法承受的、足以摧毁理智的恐怖景象! “怎么了?小蓝!你看到什么了?” 辣条哥扑过去想抱住她,却被她疯狂地推开。 相机掉在地上,屏幕朝上依然亮着。 那台被她扔出去的相机,仿佛成了一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潘多拉魔盒,静静地躺在地上。 屏幕幽幽地亮着,映照着周围几张惊疑不定,写满恐惧的脸。 我脑中警铃大作——那相机里绝对有极其可怕的东西。 绝不能再让其他人,尤其是已经濒临崩溃的女孩们看到! “别看!” 我厉喝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弯腰一把将地上的相机抄了起来,紧紧攥在手里。 屏幕死死扣向自己胸口,试图阻止其他人看到里面的内容。 然而,就在我抓起相机看到里面内容的一瞬间。 嗡——! 我的大脑仿佛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 我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寒气从鼻腔直灌肺腑,冻得我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只见那不大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张色彩鲜艳构图清晰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正是火鸡那顶昏暗的帐篷内部! 而照片的主角……是小蓝! 她正跨坐在那个穿着火鸡衣服、咧嘴狞笑的诡异纸人身上。 脸上洋溢着一种极其灿烂,甚至带着点娇憨和玩闹意味的笑容。 眼睛弯成了月牙,嘴巴张着,仿佛正在开心地大笑或者说着什么。 她的姿势非常放松自然,一只手甚至亲昵地搭在纸人那用粗糙墨线画出的肩膀上。 另一只手对着镜头比了个俏皮的“V”字手势。 整个画面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欢快和亲密感。 仿佛她身下坐着的不是一个邪异的纸人,而是她正在嬉戏打闹的恋人火鸡。 这怎么可能? 我的头皮瞬间炸开,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寒顺着脊椎疯狂上窜! 小蓝……她怎么会对那个纸人做出这种姿态? 还笑得这么开心? 她当时……难道没发现那不是火鸡吗?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张照片是谁拍的? 这个拍摄角度……分明是从正面,几乎是平视的角度拍摄的。 就像是那个纸人自己举起相机,对着骑在自己身上的小蓝按下了快门。 这个念头瞬间让我浑身汗毛倒竖。 就在我震惊得僵在原地的时候,辣条哥也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他脸色凝重地快步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急促地问。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他不由分说,一把从我颤抖的手中夺过了相机,低头看向屏幕。 “嘶——!!!” 只看了一眼,辣条哥也如同被雷击中一般,猛地倒吸一口极其响亮的冷气。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纸还要白。 拿着相机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这……这他妈……是什么……” 突然,他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爆发出一种极度惊骇和难以置信的疯狂! “不……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我的……我的相机……我的相机里肯定有……” 他像是疯了一样转身扑向自己的背包,双手颤抖着在里面疯狂翻找,哗啦一声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他抓起自己那台一直用来拍摄主视角的摄像机,手指哆嗦得几乎按不准开机键。 “你干什么?”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想拦住他。 但他根本不理我,猛地按下了摄像机的回放键,屏幕亮起。 他开始近乎癫狂地向前翻看着昨天拍摄的素材。 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呼吸急促得如同风箱,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突然,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结的冰雕,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只有拿着摄像机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脸上的表情从惊骇迅速转变为一种死灰般的绝望和恐惧。 “嗬……嗬……” “辣条?你怎么了?” 我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瞬间飙升到顶点,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夺过他手中几乎要掉落的摄像机,低头看向屏幕。 嗡——! 我的大脑再次遭到重击!眼前甚至黑了一下! 只见摄像机屏幕上,正定格在一段视频的某一帧画面上。 画面里,我们几个人正围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什么,背景是仓库昏暗的走廊。 而站在本该是火鸡位置上的根本不是火鸡! 那是一个穿着火鸡衣服的纸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雪封山 它僵硬地站在那里,那双空洞的黑眼窝,正“看”着镜头的方向! 我心脏狂跳,手指颤抖着快速向前翻动照片和视频片段。 一张、两张、三段、五段…… 凡是拍摄到应该有火鸡出现的所有画面里,全都变成了那个穿着他衣服咧嘴狞笑的诡异纸人。 它有时僵硬地站在人群边缘,有时“参与”讨论,有时甚至对着镜头比划。 仿佛它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混在我们中间,取代了火鸡的位置,而我们所有人都毫无察觉。 昨天整整一天! 和我们一起“探险”一起“拍摄”一起说笑打闹的根本就不是火鸡,而是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纸人?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让我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炸起,汗毛倒竖。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我和辣条哥僵在原地,面无人色地对视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足以摧毁理智的恐怖和荒谬感。 我们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让我们彻底失声。 “呃……”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蜷缩颤抖哭泣不止的小蓝,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 她身体猛地一挺,随即眼睛一翻,软软地瘫倒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极度的惊恐和刺激,终于让她精神崩溃,陷入了昏迷。 “小蓝!” 婷婷惊呼一声,扑过去试图扶住她。 而一直站在我们附近,同样面色惨白精神恍惚的张岚。 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我手中摄像机屏幕上定格的那张诡异画面。 她先是愣了几秒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仿佛无法理解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突然—— “啊!!!!” 她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 整个人如同触电般猛地向后弹开! “假的……都是假的……鬼……有鬼啊!!!” 她语无伦次地疯狂嘶喊着,脸上充满了彻底的崩溃和疯狂,猛地转身像是逃避瘟疫一样,跌跌撞撞地朝着仓库大门外狂奔而去! “我要下山!我要回家!放开我!让我走!!!” 她的哭喊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凄厉地回荡,充满了绝望。 “张岚!回来!别乱跑!” 辣条哥如梦初醒,惊骇地大喊一声,想追上去。 但已经晚了。 张岚就像一匹受惊的野马,以惊人的速度冲出了仓库大门。 大头娃娃想要把他追回来,但却被辣条哥拦了下来,原因很简单,不能一个接着一个的失踪。 接二连三的怪事,让众人谁都不愿意再留下来了。 可此时小蓝昏迷不醒,火鸡又生死不明,现在张岚也一个人跑了出去。 虽然我和辣条哥也无比的慌张,单词课我俩必须得镇定。 “你们先在这里休息,我去找她!” 说完我便转身走出了门。 可是就在我走到大门口的一瞬间,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天空竟然洋洋洒洒的飘下的雪花。 眼前的世界已经变了模样。 天空阴沉得像一块巨大的铅灰色幕布,鹅毛大雪正纷纷扬扬地洒落。 密集的雪片在风中狂舞,视线所及之处,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树木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地面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刺眼的白色! “糟了!下雪了!” 我心里猛地一沉,暗叫不好。 这深山老林一旦下起大雪,封山是迟早的事。 山路本就陡峭难行,一旦被积雪覆盖,湿滑难辨,下山的路将变得极其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失足跌落! 我立刻扭头朝着仓库里大喊。 “辣条,下大雪了……不能等了!必须马上带她们下山,再晚就来不及了!” 喊完,我也顾不上等回应,心急如焚地朝着张岚逃跑的方向追去。 雪越下越大,能见度迅速降低,我必须尽快找到她。 “张岚!张岚!你在哪儿?” 我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越来越滑的地面上奔跑,一边放声大喊。 风雪声很大,几乎淹没了我的声音。 一开始,我还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张岚那断断续续嘶喊声为我指引着方向。 我拼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赶。 然而,追了大概十多分钟,我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 张岚逃跑的路线,虽然整体趋势是向下,但并不是我们昨天上山时走的那条相对好认的小路。 她像是在无头苍蝇般乱跑,拐进了一条完全陌生的岔道。 这条路更窄,两侧的灌木和乱石更多,被雪覆盖后几乎难以辨认。 更糟糕的是,风雪声中,张岚那惊恐的哭喊声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 四周只剩下狂风卷着雪片的呼啸声,以及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声。 白茫茫的雪幕吞噬了一切声响和痕迹,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令人心慌的寂静和寒冷。 “张岚!听到回答我!” 我焦急地大喊,心里越来越凉。她不会出事了吧。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辨认着地上那串尚未被大雪完全覆盖的脚印,艰难地继续向前追踪。 又往前摸索了一段距离,就在那串脚印快要被新雪彻底抹平的时候。 我猛地在前方一片被风雪模糊的乱石堆后面,看到了一个蜷缩在背风处的瘦小身影。 是张岚! 我赶紧冲过去,只见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地靠在一面低矮粗糙的石墙角落。 这石墙属于一个几乎半塌的废弃小石屋。 屋顶早已坍塌,只剩四面破败的墙壁和一扇锈迹斑斑厚重铁门。 这看起来像是几十年前猎人留下的临时落脚点,早已废弃多年。 张岚的头发和衣服上已经积了一层雪,脸色冻得发青,嘴唇乌紫。 她双眼空洞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地面,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嘴里无意识地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冷……鬼……别过来……回家……” 她已经彻底被吓傻了,精神完全崩溃了。 “张岚!张岚!是我!” 我蹲下身,抓住她冰冷的肩膀,试图唤醒她。 她猛地一哆嗦,受惊般地抬起头。 看到是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极短暂的迷茫,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淹没。 猛地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里,哭喊着。 第一百六十三章 生火 “走开……都是假的……鬼……有鬼……” 我看着她这副样子,心沉到了谷底。 她根本没办法自己走路了,甚至连正常的交流都做不到。 于是我索性蹲在她旁边,看着越下越大的雪,心里焦急万分。 不能再待下去了,温度正在急剧下降,我们没有任何御寒的装备和食物,待在这个破石屋里,迟早会被冻死。 “走!我们必须下山!” 我咬咬牙,用力将她从地上架起来。 她几乎完全瘫软,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我身上,嘴里还在不停地哭闹挣扎。 “不……不下山……有鬼……外面有鬼……”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拼命想往石屋角落里缩。 我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她弄出石屋的废墟,重新回到风雪之中。 然而,就这么一耽搁,外面的情况已经彻底变了。 狂风卷着暴雪,能见度已经降到不足十米!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们来时的脚印早已被彻底覆盖,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围的地形在厚厚的积雪覆盖下,变得完全陌生! 我拖着几乎失去意识的张岚,艰难地在齐踝深的雪地里跋涉,试图找到来时的路或者任何下山的方向。 但转了十几分钟,除了漫天的风雪和几乎一模一样的枯树与雪坡,根本找不到任何熟悉的参照物。 我们……迷路了。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片,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裸露的皮肤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我拖着几乎失去意识的张岚,在齐踝深的积雪中艰难跋涉,每一步都耗尽了力气。 更糟糕的是,因为之前的奔跑和拖拽,我里层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 此刻在低温下迅速变得冰冷刺骨,紧紧贴在身上,疯狂地掠夺着我的体温。 我清楚地知道,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湿透的衣服和停滞不动的状态是致命的。 失温很快就会找上门来,一旦失去行动能力,我们俩都会悄无声息地冻死在这荒山雪地里。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必须找个地方避一避。” 唯一的希望,就是刚才那个废弃的石屋。 虽然破败,但至少四面有墙可以挡风,而且相对封闭的空间也更容易保存热量! 我立刻调转方向,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雪地上尚未完全消失的拖拽痕迹。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半背半拖地将张岚再次弄回了那个低矮的破石屋。 一脚踹开那扇虚掩的、锈迹斑斑的铁门,我们踉跄着跌进了相对避风的室内。 虽然屋顶塌了大半,依旧有雪花飘落,但至少狂风被阻挡在外,那呼啸声也变得沉闷了许多。 我大口喘着粗气,将几乎冻僵的张岚小心地放在角落里,然后急切地环顾四周,希望能找到任何可以燃烧的东西。 老天爷似乎终于睁开了一次眼! 我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石屋最内侧,恰好位于残存屋顶正下方的一个角落,竟然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小堆干燥的劈柴。 木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表面布满灰尘。 但可能是因为堆放的位置巧妙,竟然没有被飘进来的雪打湿,保持着干燥! “有救了!” 我心中狂喜,几乎要哭出来! 我立刻扑过去,手忙脚乱地将那些宝贵的木柴搬到屋子中间稍微干燥的地面上。 紧接着,我颤抖着手从随身背包最里面的夹层里,掏出了一个瓶高度酒精。 这是老乞丐之前做法事净坛或者快速引火时偶尔会用的东西,我习惯性会带一小瓶备用,没想到此刻竟成了救命稻草。 我拔掉木塞,将珍贵的酒精小心翼翼地淋在干燥的木柴上,然后掏出打火机。 “咔哒……咔哒……” 我的手冻得不听使唤,打了几次才终于引燃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我将火苗凑近淋了酒精的木柴。 “噗——!” 一簇明亮的火焰瞬间腾起,迅速蔓延开来,贪婪地吞噬着干燥的木材。 橘红色的火光驱散了石屋内的昏暗和阴冷,也带来了一丝弥足珍贵的温暖。 我赶紧将张岚扶到靠近火堆的地方,帮她搓揉冻僵的手脚。 跳跃的火光映在她苍白失血的脸上,一丝微弱的血色似乎慢慢回来了。 温暖的火焰和相对安全的环境似乎起到了安抚作用。 她剧烈的颤抖渐渐平息,空洞的眼神里也慢慢恢复了一丝神采。 虽然依旧充满了恐惧和疲惫,但至少不再是那种完全崩溃的空洞。 她抬起头,看着我和燃烧的火堆,嘴唇哆嗦着说了一句“谢……谢谢……”。 我摇摇头,示意她保存体力。 折腾了这么久,天色在风雪中显得异常昏暗,看起来已经到了下午。 我们必须保存每一分热量和体力。 火堆的热量范围有限,而石屋破败,寒气依旧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 单靠火堆,我们很难撑过即将到来的寒冷雪夜。 “过来点……靠在一起……暖和……” 张岚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和犹豫,但刺骨的寒冷和求生的本能最终战胜了羞涩。 她一点点地挪动身体,小心翼翼地靠向我。 我也向她靠拢。 我们背靠着冰冷的石墙,肩并肩紧紧地挤在一起,尽可能地将身体缩在那残存屋顶投射下的一小片相对干燥的区域。 我们将所有的外套和能裹的东西都裹在身上,分享着彼此微弱的体温。 我心中狂喜,几乎要哭出来! 我立刻扑过去,手忙脚乱地将那些宝贵的木柴搬到屋子中间稍微干燥的地面上。 紧接着,我颤抖着手从随身背包最里面的夹层里,掏出了一个瓶高度酒精。 这是老乞丐之前做法事净坛或者快速引火时偶尔会用的东西,我习惯性会带一小瓶备用,没想到此刻竟成了救命稻草。 我拔掉木塞,将珍贵的酒精小心翼翼地淋在干燥的木柴上,然后掏出打火机。 “咔哒……咔哒……” 我的手冻得不听使唤,打了几次才终于引燃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我将火苗凑近淋了酒精的木柴。 “噗——!” 第一百六十四章 重新返回 一簇明亮的火焰瞬间腾起,迅速蔓延开来,贪婪地吞噬着干燥的木材。 橘红色的火光驱散了石屋内的昏暗和阴冷,也带来了一丝弥足珍贵的温暖。 我赶紧将张岚扶到靠近火堆的地方,帮她搓揉冻僵的手脚。 跳跃的火光映在她苍白失血的脸上,一丝微弱的血色似乎慢慢回来了。 温暖的火焰和相对安全的环境似乎起到了安抚作用。 她剧烈的颤抖渐渐平息,空洞的眼神里也慢慢恢复了一丝神采。 虽然依旧充满了恐惧和疲惫,但至少不再是那种完全崩溃的空洞。 她抬起头,看着我和燃烧的火堆,嘴唇哆嗦着说了一句“谢……谢谢……”。 我摇摇头,示意她保存体力。 折腾了这么久,天色在风雪中显得异常昏暗,看起来已经到了下午。 我们必须保存每一分热量和体力。 火堆的热量范围有限,而石屋破败,寒气依旧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 单靠火堆,我们很难撑过即将到来的寒冷雪夜。 “过来点……靠在一起……暖和……” 张岚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和犹豫,但刺骨的寒冷和求生的本能最终战胜了羞涩。 她一点点地挪动身体,小心翼翼地靠向我。 我也向她靠拢。 我们背靠着冰冷的石墙,肩并肩紧紧地挤在一起,尽可能地将身体缩在那残存屋顶投射下的一小片相对干燥的区域。 我们将所有的外套和能裹的东西都裹在身上,分享着彼此微弱的体温。 值得庆幸的是,在天色彻底黑透之前,那场要命的暴风雪终于渐渐平息了。 虽然雪花依旧在飘洒,但风力减弱了很多,能见度也恢复了一些,至少能看清周围几十米内的景物了。 我们必须趁着这短暂的窗口期做出决定是继续冒险下山,还是返回那个令人不安的粮站。 我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下山的路本就陡峭难行,现在又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湿滑难辨。 以我们俩现在的体力和状态,摸黑下山至少需要两个小时,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可能跌落山崖。 而且,天完全黑透后,山林里的温度会骤降到致命的程度,我们没有任何露营装备,几乎不可能在野外过夜。 相比之下,返回粮站虽然令人恐惧,但路程更近,而且那里至少有墙壁可以挡风,有我们留下的帐篷和少量物资。 更重要的是……辣条哥他们可能还在那里。 “我们得回去。” 我声音沙哑地对张岚说,指了指上山的方向。 “回粮站。下山太危险了,我们撑不到山下的。” 张岚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抗拒。 “不……不要回去!那里有……有鬼!我们下山!求你了!” “下山就是送死!” 我抓住她冰冷的肩膀,语气严厉但带着一丝恳求。 “听着,我们必须回去……那里至少能挡风!辣条他们可能还在,这是唯一的选择!” 她看着我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又感受着外面刺骨的寒冷,最终绝望地点了点头。 我们互相搀扶着,再次踏入了风雪之中。 回去的路比下来时艰难百倍。 积雪更深,体力消耗巨大,张岚几乎完全靠我半拖半拽。 我们沿着记忆中模糊的路线,在越来越暗的天色和飘洒的雪花中,艰难地向上跋涉。 明明下来只用了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我们足足挣扎了将近四十分钟,才终于踉踉跄跄地爬回了那个熟悉的山坳。 然而,当我们筋疲力尽地抬起头,望向粮站的方向时。 眼前的一幕却让我们两个人同时僵在了原地。 那座下午还破败不堪,如同巨大坟墓般的废弃粮站,此刻竟然——灯火通明! 不是我们留下的那种微弱摇曳的露营灯光,而是一片稳定甚至有些刺眼的橘黄色光芒。 光芒从仓库那些原本黑洞洞的窗口和破洞里透射出来,将周围皑皑的白雪都映照得一片暖黄。 不仅如此,粮站里面还隐隐约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工具碰撞的金属声,甚至还有……机器的轰鸣声。 仿佛里面正有许多人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某项工作。 眼前的景象太过荒诞、诡异、完全超出了常理。 我和张岚如同两尊被冻住的冰雕,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死死地盯着那片灯火通明的粮站。 “海市蜃楼……” 我喉咙干涩,几乎是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一定是……雪原上的光学幻影……或者我们……冻出幻觉了……” 这几乎是唯一能勉强解释眼前这超现实景象的理由了。 寒冷、疲惫、恐惧和缺氧,确实可能让人产生严重的幻觉。 然而,就在我试图用科学来解释这一切时,一个被忽略已久的疑问猛地从我混乱的思绪中浮现出来。 “等等……这么大的一个战备粮库……当年为什么要耗费巨资,建在这种交通极其不便的深山里?” 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身边同样目瞪口呆的张岚。 “这根本不合理……运输、维护成本都太高了。” 张岚听到我的话,似乎也从极度的震惊中捕捉到了一丝线索。 她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声音颤抖地说道。 “我……我查过这里的资料! 是为了……为了供应给山后面的东西!” “山后面?有什么?” “监狱!一个很大的、废弃了很多年的劳改农场监狱!” 张岚的声音带着恐惧。 “还有……还有资料模糊提到过,更深处好像还有一个……战争年代遗留下来的、挖空山体建的秘密兵工厂!这粮站……是为了给这两个地方提供补给才建的!” 监狱!兵工厂! 如果这是真的,那这片山坳所承载的阴气、煞气和隐藏的秘密,恐怕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沉和可怕。 那些曾经在此劳作的、看管的、被关押的……甚至可能无声无息消失的生命…… 难道眼前这诡异的“回光返照”般的景象,会和这些尘封的不祥历史有关? 第一百六十五章 怪诞事件 就在我们被这个可怕的联想惊得心神震荡之时。 “吱呀——哐当!” 粮站那扇厚重主大门,突然毫无征兆地被人从里面猛地推开了。 明亮刺眼的橘黄色灯光瞬间从门内倾泻而出,将门前的一片雪地照得亮如白昼!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蓝色工装,看不清具体面容的男人身影出现在门口的光晕里。 他手里似乎拿着一个记录板,正对着仓库里面大声吆喝着什么,声音洪亮却带着一种遥远的模糊感。 “三号囤抓紧入库!统计数字报上来!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他的身影和声音都极其真实,完全没有幻影的虚无感! 然而,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就站在大门外不远处雪地里两个穿着现代服装的我们。 仿佛我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这不是海市蜃楼! 这……这他妈是……闹鬼了! 而且是集体作业的鬼! “他……他们看不见我们?” 张岚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瘫软下去。 那个工装男人喊完话,转身就要走回仓库深处。 不能再犹豫了! 虽然恐惧已经攫紧了我的每一根神经,但我知道留在外面这片冰天雪地里,只有死路一条。 眼前这个诡异无比的“粮站”,无论是真实的时空错乱,还是某种超自然的邪门现象。 它至少提供了光亮和温暖。 “走!进去!” 我猛地一咬牙,几乎是拖着已经完全吓傻的张岚,硬着头皮,朝着那扇敞开的大门,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我们的脚步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但在门内传来的嘈杂人声和机器轰鸣中,微乎其微。 我们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小心翼翼地跨过了那道门槛,踏入了这片灯火通明却仿佛属于另一个时空的诡异世界。 就在我们进入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陈旧谷物粉尘、机油和属于过去年代的特殊气味扑面而来,无比真实。 仓库内的景象更加震撼,巨大的粮囤堆满了谷物。 传送带在轰鸣运转,工人们忙碌地穿梭,墙壁上贴着褪色的生产标语和泛黄的人像。 一切都栩栩如生,细节丰富到令人发指,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幻觉。 然而,所有忙碌着的人,都对我们的闯入毫无反应,仿佛我们是透明的空气。 我和张岚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如同两个误入他人宴会的幽灵,惊恐万状地打量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疯狂世界,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们小心翼翼地沿着墙根挪动,试图找到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 避开那些似乎看不见我们,却又可能随时会撞上我们的忙碌身影。 就在我们经过一个正在扛运麻袋的工人身边时,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他的侧脸。 那一瞬间,我猛地停下了脚步,整个人如同被电击一般僵在原地。 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扛麻袋工人的脸。 那个工人似乎完全感觉不到我的存在,扛着沉重的麻袋。 步伐稳健地、目不斜视地径直从我面前走了过去,几乎要撞到我的肩膀。 但我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张沾着灰尘和汗水,表情麻木空洞的脸整是失踪的火鸡! 绝对是火鸡!王熙! 他那头标志性的刺眼的短发,此刻在仓库明亮的橘黄色灯光下,显得格外突兀和扎眼。 与周围那些穿着旧式工装,大多留着板寸或分头的工人们形成了近乎荒诞的对比! 他穿着和周围工人一模一样的,洗得发白的蓝色旧工装,肩膀上垫着一块脏布。 正扛着一个鼓囊囊的麻袋,动作熟练地朝着一个粮囤的方向走去。 他的表情很奇怪。 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 就好像他全部的意志和生命都投入到了“扛运麻袋”这件简单重复的劳动中。 “火鸡……他……他怎么会……” 张岚明显有些崩溃,她有些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 “冷静,别出声!” 我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用力捏了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说道。 “跟着我,贴着墙走!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 我们俩像两个受惊的老鼠,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一点一点地继续往仓库更深处挪动。 目光在那些穿着旧式工装的“工人”身影中疯狂地搜寻着。 说实话,我现在去既害怕看到熟悉的面孔,又迫切地希望能找到同伴。 这种矛盾的心理一直持续到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了我们的视线。 是辣条哥! 他同样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色旧工装,正站在一台轰隆作响的老式传送带旁边。 他手里拿着一个油腻腻的扳手,动作机械地对着传送带的滚轴敲敲打打。 脸上同样带着那种空洞的专注。 这种感觉就像是欧美大片里那些僵尸,虽然已经死了,但是还是维持着生前最后的职业习惯。 “辣条,辣条哥!” 张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忍不住压低声音急切地呼喊,甚至想朝他靠近。 我赶紧一把死死拉住她,轻声说道。 “别过去,没用的……你看他的眼睛。” 辣条哥对我们的呼喊和靠近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的眼神空洞无神,只是盯着传送带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们。 他也被“同化”了,变成了这个诡异时空的一部分。 说实话,我内心也有些崩溃。 但不是因为这个环境有多诡异,而是我实在难以接受这些熟悉的人变成了我们完全陌生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个提着沉重铁丝篮子的瘦小身影从我们侧后方走了过来。 是“大头娃娃”,不过她也穿着同样的工装,帽子压得很低。 篮子里装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 她的表情同样麻木,走路的步伐和其他人一样僵硬。 她此刻正朝着辣条哥那个方向走去,似乎要去送零件。 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她的出现并没有带来任何希望,反而加深了我们的绝望。 没想到,连最冷静的“大头娃娃”也中招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头娃娃 我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紧紧贴在墙上给她让路,生怕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大头娃娃”目不斜视地从我们面前经过,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带来的微弱气流。 可是就在她与我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 她的手臂似乎因为篮子的重量,极其“自然”地晃动了一下。 同时那只没有提篮子的手的手背,好似不经意地蹭了一下我的胳膊。 她的动作极快,混杂在行走的晃动中,几乎难以察觉。 但我的身体却猛地一僵,因为我清楚那绝不是无意识的碰撞。 那一下触碰带着一种刻意的按压感。 我当时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大头娃娃”的侧脸。 她的表情依旧麻木空洞,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就在她即将完全走过我们面前,背影对着我们的一刹那。 我清晰地看到她那只空着的手,手指极其隐蔽地朝着我们勾动了几下。 那一刻我心中五味杂陈,有些许的激动,同时也在紧张的思考着。 所有人都没有了意识,唯独大头娃娃还有自己的意识,这看起来像极了一个陷阱。 我死死咬住嘴唇,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 同时用力拉了一把还在盯着辣条哥发呆,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一幕的张岚。 用眼神示意她看向“大头娃娃”的背影和那只正在做小动作的手。 结果张岚先是一愣,随即也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大头娃娃”没有回头,保持着那种麻木僵硬的步伐继续朝前走着,但是她的手势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她好像是让咱们快步跟上,咱们该怎么办?” 我大脑在飞速的转动着眼看着大头娃娃马上就要走出去了,我最终还是决定死马当做活马医跟着一起走。 既然已经深陷这个怪异的空间,那我倒想看看这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走!跟上她!” 我拉着张岚,借着粮囤和机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跟上了那个瘦小的背影。 “大头娃娃”的步伐依旧僵硬而麻木,混在那些忙碌的“工人”中,没有丝毫异常。 她提着沉重的篮子,左拐右绕穿过轰鸣的传送带和堆积如山的麻袋,竟然朝着仓库深处走去。 那片是我们下午探索过的低矮附属建筑区。 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片区域下午给我们的感觉就极其不好,阴气森森。 现在在这个诡异的“回光返照”时空里,更是透着一股邪门。 她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狭窄的走廊。 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或半开的破旧木门,像是以前的办公室或工具间。 最终,她在走廊最尽头,一扇看起来格外厚重的木门前停下了脚步。 她左右飞快地扫了一眼然后迅速推开门闪身钻了进去。 门吱呀一声在她身后合上,但并没有关严。 我和张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决绝。 我们快步走到那扇门前,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门内是一个布满灰尘的房间。 看起来像是个废弃的档案室或者小仓库,角落里堆着一些泛黄的纸张和生锈的金属零件。 唯一的光亮是窗外透进来的。 诡异的是这个地方明明没有一盏灯亮着,但却总有一束橘光能够射进屋里。 “大头娃娃”就站在房间中央,背对着我们。 听到我们进来的声音她猛地转过身。 就在转身的瞬间,她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开始剧烈地晃动自己的脑袋和肩膀,好像是在挣脱什么无形的束缚。 她脸上那种麻木空洞的表情迅速消融,眼神中重新闪烁起正常人的神采。 “呼……呼……” 她大口地喘着气,抬手抹了一把额头。 目光飞快地扫过我和惊魂未定的张岚,有些紧张的轻声说道。 “快把门关上……锁死,窗户也检查一下!” 我立刻反应过来,迅速反手将门关上并且插上了门栓。 又冲到那扇布满污垢的小窗前,将百叶窗式的铁皮遮板拉下来扣紧。 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种相对隔绝的昏暗之中。 做完这一切,我才转过身,紧张地看向“大头娃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他们……” “大头娃娃”背靠着堆满杂物的桌子,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她打断我的话快速解释道。 “就在你们离开后没多久,暴风雪就来了,根本下不了山,我们只能退回仓库里等。” “然后就在我们商量怎么办的时候……火鸡……他突然就出现了,当时他就直挺挺地站在仓库那边的阴影里。” 说话间她用手指了指大门方向。 随即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压抑着心中的恐惧。 “他……他当时的样子很奇怪……歪着头冲着我们笑……那种笑根本不是火鸡平时的样子,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眼神空洞的看着我们身后。” “我们所有人都被那笑容吓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就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想看他到底在看什么。” “结果就在我们回头的一瞬间!” 大头娃娃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强烈的后怕。 “我感觉一只冰冷的手突然从后面遮住了我的眼睛,紧接着我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再‘醒’过来意识逐渐清醒之后,发现身体像被套上了一层僵硬的壳,不受自己控制。被迫穿着这身衣服,跟着他们一起‘干活’,周围就变成了你们看到的这个样子!” 之前我和大头娃娃的交流并不多,但在我的印象当中,他是一个十分干练的女孩。 所以她简单的几句话便将事情的经过讲述清楚了。 “这里的其他人好像彻底被‘吞’掉了,意识完全消失了,变成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只有我不知道为什么还保留着一丝清醒,但身体还是动不了……直到刚才看到你们。” 她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 “这个鬼地方不能待了,它正在‘消化’我们,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趁我还能保持清醒!趁还有机会!” “离开?现在?” 我立刻摇头,指着窗外。 “外面是暴风雪,而且天已经完全黑了,温度低到能冻死人!我们没有任何装备,现在出去就是自杀,根本撑不到山下!” “那怎么办?难道留在这里等死吗?等着变得和他们一样?” 她激动地反驳,用手指着门外。 “等到天亮!” 我斩钉截铁地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 “我们必须等到天亮,太阳出来温度回升,暴风雪减弱,我们才有机会下山!” 我看着她和张岚惊恐不安的眼睛,沉声道。 “这里是诡异,但至少暂时提供了遮风挡雪的墙壁。我们只能赌一把,赌这个‘鬼地方’的规则在白天会减弱,或者我们能撑到救援到来!” “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藏好,然后保存体力,熬过这个晚上!” 第一百六十七章 假装 我们三人蜷缩在这个狭小昏暗的废弃档案室里,大气不敢喘。 试图利用这短暂的隔绝和宁静,熬过这个漫长而恐怖的夜晚。 我们轮流守在门边,竖起耳朵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持续不断的机器轰鸣和机械声,仿佛永不停歇。 时间在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中缓慢流逝。 就在我们以为能暂时安全地躲藏一会儿时。 “咚!咚!咚!” 一阵沉重的敲门声陡然间响起。 我们三个人同时猛地一颤,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谁?” 我压低声音,惊恐地看向“大头娃娃”。 “大头娃娃”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但她反应极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深吸一口气。 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眼神再次变得空洞麻木,整个人的气质眨眼间就变回了之前那种被操控的僵硬状态! 她动作机械地走到门边,毫无犹豫地拔掉了门闩,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三个同样穿着旧工装、表情麻木的“工人”。 他们看都没看开门的“大头娃娃”一眼,也完全无视了缩在角落里的我和张岚,径直鱼贯而入。 他们进来后,自顾自地开始动作僵硬地整理角落里散落的零件,或者擦拭着布满灰尘的架子,仿佛在进行某种例行公事般的打扫。 这个房间似乎是他们的“工具间”之一,他们只是按“规矩”回来进行某项“工作”。 我们三个人紧贴着墙壁,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惊恐地看着这三个“工人”在房间里机械地忙碌。 他们对我们这三个大活人视若无睹,但这种“无视”反而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几分钟后,似乎完成了“任务”。 这三个“工人”又沉默地依次走出了房间,甚至顺手带上了门,但并没有上锁, 我们刚松了半口气,突然外面走廊上传来一个模糊的吆喝声。 “三组,轮班,上工!” 听到这声吆喝,站在门边的“大头娃娃”身体猛地一僵。 她极其隐蔽地朝我们使了一个警告的眼色,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 仅仅一瞬间,她的动作再次变得僵硬麻木。 拉开门,跟着那三个工人的脚步走了出去,迅速融入了走廊上其他正在移动的“工人”队伍中。 “轮班……上工……” 我瞬间明白了那个眼神的含义。 这个诡异的“世界”有着它自己的一套运转规则。 它不允许有人“偷懒”或“脱离岗位”。 如果我们继续格格不入地躲在这里,很可能会触犯“规则”,引来无法预料的可怕后果。 “走!跟上她!我们也得……‘干活’!” 我一把拉起吓得发抖的张岚,咬着牙低声道。 “学她的样子,低着头别乱看,找点事做别显得特殊!” 我们俩硬着头皮,也学着那些工人僵硬麻木的步伐和姿态,低着头混入了正在移动的人流中。 走廊上的“工人”们似乎都在朝着主仓库的方向移动。 没有人看我们,也没有人理会我们,但我们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仿佛有一双眼睛在冥冥中监视着所有人的“工作状态”。 回到主仓库,那热火朝天却又死气沉沉的劳动景象再次扑面而来。 我飞快地扫视四周,看到“大头娃娃”已经走到了一个堆放麻袋的区域,动作“熟练”地扛起一个麻袋,朝着传送带走去。 “去那边,扛麻袋!” 我推了张岚一把,示意她模仿。 然后我自己也走到麻袋堆前,一咬牙,弯腰试图扛起一个看起来并不算太大的麻袋。 嘶——! 就在麻袋上肩的瞬间,我的脸色陡然间一变。 这麻袋重得超乎想象。 仿佛里面装着的不是谷物,而是沉重的铁砂或铅块。 以我的体力,竟然差点没站稳,腰猛地一沉,膝盖一阵发软。 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扛动的重量! 这些“工人”是怎么做到如此轻松自如的? 我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勉强扛着麻袋,踉踉跄跄地跟着队伍朝前走。 每走一步都感觉脚下的地面在晃动,肺部火辣辣地疼。 我才走了不到十米,就感觉体力即将耗尽,随时可能被这可怕的重量压垮。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我会被活活累死,而且可能因为“工作效率低下”而触犯规则。 我猛地停下脚步,几乎是摔砸般地将麻袋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周围几个“工人”依旧麻木地走着,对我的举动依旧毫无反应。 我剧烈地喘着气,冷汗浸湿了后背。 我飞快地环顾四周,大脑疯狂运转,寻找着其他可能更“轻松”一点的活计。 很快,我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不远处那台看起来结构复杂的老式传送带上。 辣条哥之前就在那附近“维护”机器! 维护机械,这活儿听起来至少不需要扛这么重的东西。 我立刻学着那些工人麻木的样子,低着头朝着那台传送带“晃悠”了过去。 传送带旁边散落着一些油腻腻的工具。 有扳手、钳子、油壶之类。 我蹲下身,假装认真地拿起一把扳手。 对着传送带一根看起来无关紧要的螺栓,有一下没一下地“拧动”起来。 眼睛却警惕地偷瞄着四周,心脏狂跳。 千万别有人来让我去扛麻袋……千万别有人来检查我到底在干嘛…… 就在我内心祈祷的时候,突然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惊呼猛地从张岚那边传来。 “啊!” 我猛地抬头,只见张岚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彻底失去了平衡,连人带肩上那个沉重的麻袋,猛地朝旁边歪倒下去。 “砰!哐啷——!” 麻袋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张岚自己也摔倒在地,膝盖和手肘狠狠地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她疼得蜷缩起身子,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冷汗涔涔而下。 出事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猛地扔下手中的扳手,下意识地就要朝她冲过去。 然而,就在我起身的瞬间,令人心悸的一幕发生了。 周围那些原本麻木忙碌,对一切视若无睹的“工人”们,在张岚摔倒发出声响的那一刹那,动作齐刷刷地停顿了一下。 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又同时被按下了播放键。 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关心或好奇,而是几乎同时,沉默地朝着摔倒的张岚围拢了过去。 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眼神空洞,仿佛只是在执行某种预设的程序。 对“生产事故”做出反应! 没有询问,没有搀扶,没有急救。 他们只是默默地形成一个松散的圆圈,将倒在地上的张岚围在了中间。 仿佛一群没有灵魂的傀儡在围观一个故障的零件! 张岚被这突如其来的包围吓得连疼痛都忘了。 她惊恐万状地抬起头,看着周围那一张张麻木的脸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让开!都让开!” 我也顾不得伪装了,心急如焚地拨开两个挡路的“工人”,猛地挤进了包围圈,扑到张岚身边。 “张岚!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可怕的猜想 我蹲在张岚身边,急切地检查她的伤势,声音因为恐惧而发颤。 “张岚!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张岚疼得眼泪直流,声音带着哭腔和惊恐。 “我的膝盖……手肘……好痛……他们……他们为什么这样围着我们……”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周围那一圈沉默的“工人”,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害怕。 就在她抬头的瞬间,我猛地注意到。 围着我们的这些“工人”,他们那双原本空洞无神,如同玻璃珠般的眼睛,似乎有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变化。 他们的目光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张岚,但那空洞之中,似乎隐隐约约多了一丝夹杂着一丝期待。 这感觉就像以前在上学的时候,班里都有那种学习特别好而且特别爱显摆的学生。 当老师在课堂上提出来一个他回答不出来的问题时,所有人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那种看热闹的期望。 这个发现让我头皮瞬间炸开。 不对,他们不是在围观! 他们是在……等待,可是他们在等待什么呢? “闭嘴!别说话!” 我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伸出手,死死地捂住了张岚还在哭诉的嘴巴,将她后面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呜?” 张岚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呆了,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不解和惊恐。 我来不及解释,心脏狂跳大脑飞速运转。 我必须立刻验证一个可怕的猜想! “起来!快!站起来!拿起东西!往前走!” 我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严厉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同时用力将她从地上架了起来。 我迅速弯腰,捡起那个掉在地上那个沉重异常的麻袋。 不由分说地塞回她的肩膀上然后半扶半推地,强迫她迈开脚步,朝着人群外围踉跄地走去。 整个过程,我的眼睛死死地盯周围那些“工人”的反应。 就在张岚忍着剧痛重新站直身体,扛起麻袋迈出第一步的瞬间。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周围那些沉默包围着我们的“工人”们,动作再次出现了高度的一致性。 他们齐刷刷地向后退了一小步,让开了通路。 他们脸上那种隐隐约约的“期待”感,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彻底的麻木和空洞。 甚至在某一瞬间,我仿佛在几个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失落。 仿佛一场期待中的“好戏”被迫中断了一般! 他们没有再理会我们,而是默默地转过身,重新分散开,各自回到自己之前“岗位”,继续着机械的劳动。 就好像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对峙和包围,从未发生过一样! 危机……解除了? 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但那股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确实消失了。 我不敢有丝毫停留,半强迫地扶着还在瑟瑟发抖的张岚,快速地穿过仓库。 躲到了一个相对偏僻,人较少的粮囤阴影后面。 “你……你刚才干什么?” 一停下来,张岚就带着哭腔和后怕,压低声音质问我,她的声音还在发抖。 我剧烈地喘着气,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确认暂时安全后,这才压低声音,语气沉重地对她解释。 “我可能……发现这个鬼地方的‘规则’了……” 张岚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我。 “它……不允许‘停滞’,不允许‘低效’,更不允许……‘受伤’或‘故障’!” 我回想起刚才那令人心悸的一幕,声音发涩。 “刚才你摔倒,他们围上来不是在关心你!那眼神……那感觉……他们像是在等待!等待你彻底‘坏掉’,然后……然后可能就会被‘处理’掉!就像处理一个废品零件一样!” “我让你立刻站起来,继续干活,就是在告诉他们——‘故障’排除了,‘零件’还能用!所以他们就散开了!” 这个推测让我自己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个诡异的“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竟然是如此冰冷高效且残酷。 它不需要休息,不需要情感,甚至不需要健康,它只需要永不停歇的机械的“生产”。 任何阻碍这一点的,都会被无情地“清除”。 张岚听完我的话,脸色变得比刚才摔倒时还要惨白。 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绝望。 “那……那我们怎么办?” 她带着哭腔问道。 “我们根本扛不动那些麻袋,我们迟早还会‘故障’的!” “撑住,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死扛!” 我正压低声音,试图安抚几乎崩溃的张岚。 突然一阵尖锐而且充满了痛苦和恐惧的女性哭喊声,猛地从仓库的另一端传来。 那声音瞬间压过了机器的轰鸣声! “啊——放开我,好痛,我的胳膊!” 是婷婷的声音! 我的心猛地一沉,和张岚惊恐地对视一眼,立刻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在仓库靠近内侧,靠近那些巨大粮囤的昏暗区域,几个穿着工装的“工人”正面无表情地架着一个人。 而那个被架起来的,正是婷婷。 她的左臂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软软地耷拉着,显然是脱臼或者骨折了。 她疼得脸色惨白,满头冷汗,正在拼命地挣扎哭喊。 在她脚边的地上,摔着一个裂开的麻袋。 这里面根本不是金黄的谷物,而是棱角分明的碎石和沙砾。 麻袋摔落的地方,正好有一个大约十几厘米高的水泥台阶。 看到这我瞬间明白了。 婷婷肯定是扛着那异常沉重的麻袋经过这里时,没注意到这个台阶,脚下一绊,重重地摔倒了。 巨大的冲击力不仅摔破了麻袋,也很可能撞脱臼了她的胳膊。 “难怪……麻袋这么重……里面根本不是粮食……是石头!” 我震惊地喃喃自语着。 这个“世界”连“生产资料”都是虚假和诡异的。 那几个架着婷婷的“工人”对她的哭喊和挣扎毫无反应,他们的脸上依旧是一片麻木。 只是强硬地架着她,朝着仓库更深处走去!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目的明确,仿佛在处理一件早已设定好程序的“废品”! “不……不要,放开我……辣条,救救我……好痛啊!” 婷婷绝望地哭喊着,声音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扭曲。 但远处的辣条哥依旧在“专注”地维护着机器,对她的呼救置若罔闻。 这一幕,无比清晰地印证了我刚才那个可怕的猜想! 第一百六十九章 被清除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故障”的“零件”会被立刻“清理”掉。 婷婷现在就是那个“故障”的零件。 “你待在这里,藏好千万别出来!” 我猛地将还在发抖的张岚推进旁边一个半开着门,堆放清洁工具的小储物柜里。 “捂住耳朵!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来!” “你……你要去哪?” 张岚惊恐地抓住我的胳膊。 “我去跟着他们,看看他们要把婷婷带去哪,必须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我掰开她的手,眼神决绝。 “记住要藏好,千万别出声!” 说完,我便立刻压低身体。 借着粮囤和机器的阴影作为掩护,小心翼翼地跟上了那支正架着婷婷走向仓库深处的“处理小队”。 他们穿过主仓库区,走向一条更加狭窄而且灯光昏暗的走廊。 这条走廊我们之前探索时曾经路过,但因为它看起来更加破败阴森,所以没敢深入。 走廊两侧的墙壁斑驳脱落得更加厉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浓重的霉味。 脚下的地面也变得坑洼不平,积着厚厚的灰尘。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温度也似乎骤然降低了好几度,一股渗入骨髓的阴冷包裹而来。 婷婷的哭喊声在走廊里回荡,变得更加空洞和绝望。 “放开我……求求你们……我好痛……我要回家……” 最终,那支“处理小队”在走廊尽头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了下来。 那扇铁门看起来异常坚固,门板上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个小小的钥匙孔。 门框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些干涸的污渍。 一个“工人”机械地掏出一把巨大的铁钥匙,插进锁孔,用力一拧。 “咔哒……嘎吱!”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铁门被缓缓推开了一条缝隙。 门后面是几乎没有任何光线的漆黑,仿佛通向某个地下深处或者完全封闭的空间。 “不……不要进去,放开我,救命啊!” 我强忍着剧烈的颤抖。 等到那几个“工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拐角,立刻像一道影子般从藏身处窜出, 扑到那扇冰冷、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铁门严丝合缝,根本无法推开。 我焦急地四处摸索,很快在门板靠近上方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仅有巴掌大小、装着脏污玻璃的窥视窗。 位置很高,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勉强看到里面。 我拼命踮起脚,双手扒着粗糙的门板,将眼睛死死贴在那片布满污垢的玻璃上,努力朝里面望去。 门后并非绝对的黑暗。 在眼睛逐渐适应了那极致的昏暗后,我隐约看到里面是一个极其宽敞,挑高惊人的巨大空间。 像是一个深埋地下的巨型筒仓。 空气中漂浮着浓密的、仿佛谷物腐败后形成的灰尘,让一切看起来都模糊不清。 远处似乎有几盏功率极低,昏黄如豆的灯泡在闪烁。 它们勉强勾勒出一些扭曲的阴影轮廓。 而就在门后不远的地方,婷婷瘫坐在门边的地上,完好的右手疯狂地拍打着冰冷的铁门,发出绝望而徒劳的“砰砰”声。 “开门……放我出去,求求你们了……我好痛,救命啊!” 她的哭喊声在空旷巨大的空间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痛苦。 她的左臂依旧以那个可怕的角度耷拉着,脸上涕泪交加,写满了崩溃。 看到这一幕,我睚眦欲裂。 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我怎么也无法见死不救。 救她!必须救她出来! 我猛地放下脚,发疯似的用肩膀去撞击那扇厚重的铁门。 “砰!砰!砰!” 铁门纹丝不动,反而发出沉闷而嘲弄般的巨响,震得我肩膀生疼。 “婷婷是我!别怕!我试试把门撞开!” 我一边徒劳地撞击,一边朝着门缝声嘶力竭地低吼,试图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门内的婷婷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她的哭喊声猛地一滞,随即变成了更加急切和充满希望的哀嚎。 “是你吗?救救我……快救救我……这里好黑,我好怕!” 她的求救声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心。 我更加疯狂地撞击着铁门,甚至试图用指甲去抠门缝,指甲瞬间翻裂出血,却毫无用处。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沙沙……窸窸窣窣……” 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突然从门内那深邃的黑暗中传来。 那声音像是很多双脚在缓慢地拖沓着移动,又像是某种粗糙的东西在摩擦地面。 婷婷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她似乎也听到了这可怕的声音,惊恐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僵在原地。 只有眼睛极度恐惧地转向了声音传来的黑暗深处。 那一刻我也猛地停下动作,再次拼命踮起脚,将眼睛死死贴在窥视窗上,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只见在那昏黄微弱的光线下,深邃的黑暗背景中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出了许多人形的黑影。 那些黑影身材佝偻,移动的方式极其怪异。 僵硬迟缓,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同步性。 他们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逐渐逼近瘫坐在门口的婷婷。 我看不清它们的具体面貌,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人形轮廓。 “不……不要过来……走开……走开啊!!!” 婷婷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身体疯狂地向后缩,却徒劳地抵住了冰冷的铁门,无处可逃! 下一秒! 几只如同枯枝般干瘪的手猛地从黑暗中探出,死死地抓住了婷婷的脚踝和手臂! “啊……放开我,滚开!救命——!!!” 婷婷发出了无比绝望的惨叫,也开始疯狂地挣扎! 但她的挣扎在那些黑影面前微不足道! 更多的“手”从黑暗中伸出,如同潮水般抓住了她。 它们沉默地开始将她朝着那片深邃的黑暗深处拖拽! “不……不要……救我!” 婷婷的哭喊声不绝于耳,她的手指绝望地在地上抠抓,留下一道道血痕。 但身体却无可挽回地被拖离了门口,迅速被那片浓郁的黑暗所吞噬。 我的心也随着他的惨叫,突然提了起来。 但很快她的惨叫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急剧减弱、变形,最终戛然而止。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了喉咙。 一切……重归死寂。 “婷婷……婷婷?” 第一百七十章 幡然醒悟 过了好几秒,一股极其浓郁而且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腥气,毫无征兆地从门缝和窥视窗里弥漫了出来,钻入我的鼻腔。 这味道……! “呕……” 我猛地向后退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 我眼神空洞地抬起头,茫然地望向走廊上方。 透过高处那些积满灰尘的破窗,能看到外面那片被仓库内部橘黄色灯光映照得有些失真的夜空。 夜空依旧是那种沉闷的,毫无变化的铅灰色。 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星。 雪花依旧在不紧不慢地飘洒,但风声似乎消失了,整个世界陷入一种凝滞的安静。 一种极其强烈的不真实感猛地攫住了我。 从我们踏入这个粮站开始,一切就变得越来越诡异。 风水大凶的格局,半夜失窃的衣物,火鸡变成纸人、再到眼前这个,仿佛将几十年前的劳动场景凝固并重现的诡异时空, 这根本不像是什么闹鬼,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巨大陷阱。 而我们就像误入蛛网的飞蛾,正在被一点点地吞噬和消化。 婷婷已经被“清理”了,那下一个会是谁?张岚?我?还是其他人? “必须离开……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疯狂呐喊。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腿还在发软。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腕,想看看时间,盘算着离天亮还有多久。 然而,当我看到腕表表盘的那一刻,我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了! 手表上的指针,竟然一动不动。 死死地定格在了我们昨晚刚躲进仓库时的那个时刻! 我难以置信地用力摇晃着手腕,甚至狠狠拍打了几下表盘! 指针纹丝不动,就像被焊死在了表盘上! 不仅仅是我的表。 我猛地抬头,看向走廊墙壁上挂着的一个满是油污的老式圆形钟表。 那钟表的指针,也同样定格在了一个模糊的时刻,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 时间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是停滞的? 那也就意味着根本没有天亮! 这个发现像是一道冰冷的闪电,劈碎了我最后一丝侥幸。 等待天亮救援的计划彻底破产了,我们永远等不到天亮! 我们会被永远困在这个不断重复着残酷劳动的恐怖时空中。 直到我们一个个“故障”,然后被拖进那扇铁门后“清理”掉! “不……不!!!” 我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吼,转身发疯似的朝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我必须找到张岚,必须立刻带她离开! 不管外面是暴风雪还是黑夜,都必须闯出去。 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主仓库区,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恐惧和绝望如同两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我的喉咙。 我凭着记忆,冲向那个我藏匿张岚那个堆放清洁工具的小储物柜。 距离越来越近……我的心却越来越沉…… 储物柜的门……竟然是敞开着的? 我猛地扑到柜门前,朝里面望去——空的! 柜子里空空如也,只有几把散落的破扫帚和一個歪倒的水桶! 张岚不见了! 她一个受伤的女孩能去哪里?是被发现了?还是…… 就在我心乱如麻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僵硬而麻木的身影,提着一个沉重的铁丝篮子,正巧从附近的粮囤阴影后“晃悠”了过来。 是“大头娃娃”! 她依旧维持着那种被操控的状态,步伐僵硬,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喂!” 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会不会触犯“规则”,一个箭步冲上前。 压低声音急切地拦在了她面前! “张岚不见了,我把她藏在那个储物柜里,但现在人没了!柜子门是开的你看到她没有?知不知道她可能去哪了?” “大头娃娃”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脸上那麻木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眼神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 瞳孔似乎聚焦了一瞬,极其隐蔽地朝仓库大门的方向瞥了一眼。 就在我试图解读她这个微小动作的含义时。 “沙沙……哐啷……” 一阵物体拖拽摩擦地面的声音,伴随着金属篮子碰撞的声响,从仓库主入口的方向传来。 我猛地扭头望去! 只见在仓库大门口那片被橘黄色灯光照亮的地面上。 两个身影正一前一后正步履蹒跚地朝着里面走来。 走在前面的,竟然是张岚! 她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走路一瘸一拐,每走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痛苦。 她的右手正吃力地提着一个装满了黑乎乎零件的铁丝篮子,篮子底部拖在地上,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而跟在她身后的,竟然是辣条哥! 辣条哥同样表情麻木,但他的一只手却看似随意但实际上是暗中用力地搀扶着张岚的另一只胳膊。 半拖半扶地帮她分担着身体的重量和篮子的沉重,推着她慢慢地往前走。 他们俩看起来依旧和其他“工人”一样。 保持着那种被操控的僵硬感,低着头目不斜视,仿佛只是在执行一项普通的协作运输任务。 但辣条哥那暗中用力的搀扶动作和张岚那虽然痛苦却依旧在坚持移动的步伐,清晰地表明。 他们俩的意识是清醒的,他们在伪装并且在试图移动回来! 看到这一幕,我提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落回了一半。 张岚没被“清理”,但她受伤了而且他们竟然冒险从大门方向回来。 我立刻迎了上去,也迅速低下头调整步伐,让自己融入这麻木的行进队伍。 假装自然地走到张岚的另一侧,暗中伸出手,接过了她手中那个沉重无比的篮子。 “怎么回事?你们去哪了?” 我嘴唇不动,用极低的气声急促地问道,心脏还在狂跳。 “她……她刚才怕你出事,想偷偷出去找你……” 辣条哥的声音压抑到了极致,带着一丝后怕和焦急。 “结果在门口积雪掩盖的台阶上又摔了一跤,扭伤了脚踝,差点被发现!我正好在附近‘检修’,赶紧过去假装协作,把她扶了回来……” “火鸡……和小蓝呢?” 我立刻想起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找不到!” 辣条哥的声音更加沉重。 “我暗中找遍了,他们不在这‘轮班’的队伍里,好像……好像彻底消失了!” 彻底消失了? 我心中一惊,明明刚进来时还看到过他们啊。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想这么多了。 “时间……是停滞的!” 我用最简洁的语言,抛出了这个最可怕的发现。 “没有天亮。等待就是等死,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就现在!” 第一百七十一章 硬闯 辣条哥和张岚的身体同时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神中瞬间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绝望。 但他们强行控制住了表情,没有让那麻木的面具脱落。 “走!” 辣条哥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眼神变得决绝。 “跟着‘下班’的人流混出去,这是唯一的机会!” “大头娃娃”也不知何时“晃悠”到了我们附近,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她没有任何表示,但行走的方向却悄然调整,默默地成为了我们这个小小“逃亡小组”的前哨。 我们四个人,伪装着混在那些刚刚完成一轮“工作”,正沉默地朝着仓库大门方向移动的“工人”队伍中。 一步一步地朝着那片被灯光晕染的门外世界走去。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心脏狂跳生怕被那无形的“规则”察觉出异常。 仓库大门……越来越近了…… 门外的夜空和飘洒的雪花,此刻在我们眼中不再是严寒和危险的象征,而是逃离这个凝固地狱的唯一希望。 然而,就在我们距离大门仅有十几米远的时候,前方人群移动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队伍出现了明显的停滞和拥堵。 我心中猛地一紧,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透过人群缝隙朝前望去。 只见在大门内侧,左右各站着一个穿着同样旧工装,但臂膀上似乎缠着一圈褪色红布条的男人。 他们面无表情,如同两尊门神,严格地拦住了每一个试图出去的“工人”。 每一个经过他们身边的“工人”,都会机械地、麻木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制成的证件本,递到那两个男人眼前。 那两个男人会用空洞的眼神扫一眼证件,然后微微点头,侧身让开通路。 整个过程沉默、高效。 还要检查证件! 这个发现像一盆冰水,瞬间从我的头顶浇下,冻结了我刚刚燃起的全部希望。 我们……哪里有这种东西? “糟了……” 我听到身边的辣条哥发出一声低吟。 “退……慢慢往后退……到队伍最后面去……” 我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用只有我们四人能听到的气声急促地说道,同时脚下开始极其缓慢地向后挪动。 我们像逆流而上的鱼,小心翼翼地从沉默前行的人流中脱离出来。 默默地退到了整个“下班”队伍的最末尾,暂时拉开了与检查点的距离。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队伍在不断缩短,很快就会轮到我们! “怎么办?我们没那玩意儿!” 张岚害怕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脸色惨白如纸。 “只能硬闯了!” 辣条哥的眼神在极度的恐惧中猛地闪过一丝狠戾和决绝。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大门方向,压低声音急促地对我说道。 “我们俩一左一右,假装掏证件靠近,然后突然动手把他们撞倒!” 他指了指大门,冲着大头娃娃说道。 “然后你立刻扶着张岚往外冲!什么都别管,拼命往外跑,我们俩随后就跟出来!”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我。 “只要冲出门离开这个鬼地方应该就安全了,赌一把!” 这个计划简单粗暴但风险极大。 不过目前没有时间犹豫了,前面的队伍越来越短,这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 “……干!” 我一咬牙,胸口也涌上一股豁出去的疯狂,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走!” 决定好了以后,我们两人立刻低下头,再次模仿起那僵硬的步伐,一左一右朝着大门那两个检查证件的“门卫”“晃悠”了过去。 大头娃娃则紧紧地搀扶住张岚,跟在我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身体紧绷,做好了随时冲刺的准备。 距离迅速拉近……五米……三米…… 那两个“门卫”空洞的目光已经转向了我们,等待我们出示证件。 我的心跳声在耳边如同擂鼓。 就是现在! 我和辣条哥极其默契地同时做出了伸手掏向口袋的动作。 然后,就在靠近到几乎贴身距离的瞬间,辣条哥突然发号指令。 “动手!” 我们两人如同猎豹般猛地暴起。 我用尽全力狠狠地膀撞向左边那个“门卫”的胸口,辣条哥则一个扫堂腿绊向右边那个。 那两个“门卫”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们会突然袭击。 他们的身体异常轻飘,被我俩一撞一绊,竟然如同两个破麻袋般,踉跄着向后跌倒在地。 脸上那麻木的表情甚至都没来得及变化! “跑!快跑!” 我朝着身后声嘶力竭地大吼。 “大头娃娃”反应极快,几乎是拖着张岚,像离弦之箭一样从我们撞开的缺口冲了出去。 瞬间没入了大门外的黑暗和风雪之中! 我和辣条哥也毫不恋战,转身拔腿就跟着往外狂奔。 跨过门槛!冲入风雪!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我们,我们成功了,我们逃出来了! 然而,就在我们的双脚彻底踏出门外雪地的一刹那。 呜——呜——呜——!!! 一阵极其尖锐,仿佛能撕裂耳膜的防空警报声,猛地从我们身后的仓库深处炸响。 瞬间刺破了寂静的夜空! 这声音充满了不祥与疯狂,完全不像是人间应有的声响! 我们骇然回头望去。 只见仓库内那原本稳定明亮的橘黄色灯光,开始高频率地闪烁起来。 明灭不定,将整个仓库内部映照得如同癫狂的迪厅。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仓库里那些原本还在沉默行走,动作僵硬的“工人”们。 在这警报声和闪烁的灯光中,身体开始发生极其恐怖的变化。 他们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 身上的工装迅速褪色,露出下面扭曲变形,布满尸斑和伤痕的肢体。 他们的脑袋不自然地耷拉或扭转,眼眶和嘴巴里冒出幽幽的黑气,真就像是电视里的丧尸一般, 他们全都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困在此地,维持着“劳作”假象的厉鬼。 刚才那个“世界”的规则,根本就是束缚这些厉鬼的枷锁。 而我们的闯入和逃离,似乎打破了某种平衡! 警报声是镇压失败的信号! 几乎同时,那些刚刚比我们早一步走出大门,此刻正麻木行走在雪地里的“工人”。 他们的身体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在凄厉的警报声中,瞬间变得模糊。 随后竟然直接消散在了风雪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仓库内那些已经彻底显露出恐怖本相的厉鬼,仿佛终于挣脱了最后的束缚。 它们齐刷刷地转过头,无数双燃烧着怨毒与疯狂的黑洞洞眼眶,瞬间锁定了刚刚逃到门外的我们四个。 “吼!” 一声汇聚了无数怨念的咆哮,猛地从仓库深处爆发出来。 下一秒,那些恐怖的鬼影,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发出刺耳的尖啸。 它们朝着大门口,朝着我们汹涌扑来! “快跑!往山下跑!” 辣条哥发出变调的尖叫,拉着吓傻的张岚就要继续狂奔! 但人的速度,怎么可能快过厉鬼? 眼看那黑色的鬼影洪流就要冲出大门,将我们彻底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右手突然一沉,一股温润而熟悉的感觉瞬间包裹了我的手掌! 第一百七十二章 请祖师上身 我下意识地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柄油光锃亮、刻满符文的桃木短剑。 它……它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手里? 我明明把它放在背包里了,但背包还在仓库里啊! 根本来不及思考! 几乎是本能地转身,面对那汹涌而来的恐怖鬼潮。 此刻我只能做最后的挣扎。 将体内那股跟随老乞丐打坐修炼,却始终微薄得可怜的气息,不管不顾地疯狂灌入桃木剑中! “嗡——!” 桃木剑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 剑身上那些暗红色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一般,流淌起赤红色的光芒。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瞬间涌遍我的全身。 仿佛这一刻,我不是我,而是某种更高存在的代行者。 “太上敕令,神威显应,破煞诛邪,急急如律令!” 言罢,我挥动桃木剑,朝着扑到最近的几个厉鬼猛地一斩。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请神上身,练了这么久终于排上用场了,只不过我不知道已经能坚持多久。 随着这一剑,一道肉眼可见的赤金色弧形光芒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轻而易举地撕裂了最前方几只厉鬼的身体! “吱——!!!” 那几只厉鬼发出一声充满痛苦的嘶鸣,身体如同被点燃的纸张,瞬间化作飞灰,消散无踪! 我愣住了。 辣条哥、张岚、甚至“大头娃娃”都愣住了。她们全都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看着我这如神兵天降般的威能。 那些汹涌的鬼潮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震慑住了,攻势猛地一滞! 但我体内的力量还在奔腾! 一种明悟涌上心头,这力量不属于我。 而且这力量正在快速消耗,以我目前的实力根本持续不了多久! “走!我断后!快下山!” 我来不及解释,朝着他们三人厉声吼道,同时再次挥动桃木剑,逼退又一批试图冲上来的厉鬼! 辣条哥反应过来,一咬牙,拉着张岚和“大头娃娃”,头也不回地朝着下山的小路疯狂跑去。 我且战且退,手中的桃木剑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每一次挥舞都能荡清一片扑上来的厉鬼。 没有任何一个厉鬼能近我身周三尺! 我从未感觉如此强大过,但也从未感觉如此陌生过。 身后的哭喊声和奔跑声逐渐远去,眼前的厉鬼似乎无穷无尽。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灯火疯狂闪烁,如同鬼窟的粮站。 我咬紧牙关,转身汇入风雪,朝着山下同伴的方向追去。 手中的桃木剑依旧温热,上面的符文光芒有些暗淡。 然而,还没等我跑出多远,前方的风雪中,影影绰绰地再次浮现出无数扭曲蠕动的黑影,彻底堵死了我下山的路! 我猛地停下脚步,瞳孔骤然收缩。 这些厉鬼……竟然能离开粮站的范围追出来? 它们显露出了比在仓库内更加清晰也更加恐怖的形态。 它们身上的旧工装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仿佛永远无法干涸的污渍。 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溺水者般的浮肿和青灰色,上面布满了 溃烂的脓疮和深可见骨的撕裂伤。 有的肚子被整个剖开,腐烂发黑的内脏拖拽在雪地上,留下蜿蜒的恶臭痕迹。 有的脖颈被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脑袋耷拉在背后,用空洞的眼窝“看”着我。 还有的四肢以关节反折的方式爬行,像极了被踩烂后又拼凑起来的蜘蛛。 “滚开!” 我嘶哑地怒吼,压下心中的骇然,再次挥动桃木剑! 赤金色的光芒闪过! 最前方的几只厉鬼再次发出痛苦的尖啸,身体如同被灼热的阳光照射到的冰雪,迅速消融化作飞灰消散。 我不敢停留,立刻向前猛冲,试图撕开一道缺口。 但就在我冲过它们消散的位置时,异变陡生。 那几团尚未完全散去的黑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猛地倒卷而回。 如同倦鸟归巢般,急速地射向粮站的方向!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在我前方不远处的风雪中,那几只刚刚被我“消灭”的厉鬼,竟然……再次凝聚出了形体。 它们看起来和之前一模一样,同样的破烂工装,同样的腐烂伤口。 唯独在它们的胸口或者脖颈处,多了一道极其显眼的的巨大伤疤。 这伤疤看起来就像是被高温灼烧过一般,触目惊心。 这道疤,不正是我刚才桃木剑斩过的地方。 它们……它们竟然能复活? 不……不是复活! 是粮站,是那个诡异的阵法! 我脑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瞬间明悟了, 那个将粮站化为鬼蜮的阵法,不仅仅是为了束缚和驱使这些厉鬼,更是在“保护”它们。 只要它们的核心怨念不被彻底摧毁,只要那个阵法还在运转,它们就能在阵法的范围内不断地重生。 而彻底摧毁它们的方法恐怕极难。 或许需要特定的方式或者摧毁阵眼,绝不是我现在这样单纯地用桃木剑斩杀就能做到的。 我刚才所做的一切只是在白白消耗我宝贵的力量和时间。 这个发现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口,让我瞬间涌起一股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无力感。 而就在这时,那股借来的强大的“神力”,如同退潮般,开始飞速地从我体内消退。 强烈的虚弱感和疲惫感如同山崩海啸般瞬间袭来。 眼前猛地一黑,一阵天旋地转。 双腿一软,我差点直接跪倒在雪地里。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在拉扯着撕裂的肺叶,火辣辣地疼。 手臂沉重得仿佛灌满了铅,几乎要抬不起那柄越来越沉的桃木剑。 请神术的反噬要开始了! 以我微末的道行和孱弱的身体,强行驾驭远超自身负荷的力量,后果是灾难性的,这简直就是在透支生命。 完了…… 我看着周围越来越多步步紧逼的恐怖鬼影,感受着体内力量的飞速流逝和身体的急剧虚弱。 逃不掉了…… 真的……逃不掉了……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自己就这么白白地死在这里。 桃木剑上的符文光芒已经黯淡得如同风中的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风雪似乎更大了,模糊了我的视线,也淹没了山下同伴可能存在的呼救声。 第一百七十三章 老乞丐来了 桃木剑上的符文光芒彻底熄灭,沉重得如同山峦从我无力松开的手指间滑落,无声地陷入冰冷的积雪中。 我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重重地向前跪倒。 随即整个上半身也瘫软下去,脸颊和胸膛狠狠地砸进冰冷刺骨的雪堆里。 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视野迅速变得模糊昏暗。 只能透过睫毛上凝结的冰霜,看到无数双扭曲腐烂,沾满污秽的脚。 它们如同移动的森林,从四面八方缓缓逼近,将我彻底围死在中间。 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腥臭和腐烂气味,好像实质的粘稠液体,彻底包裹了我。 钻入我的口鼻,甚至仿佛要透过皮肤渗入我的骨髓。 完了…… 意识开始涣散,耳边只剩下自己微弱的心跳和那些厉鬼喉咙里发出贪婪的嘶嘶声。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最后的痛苦降临。 就这样结束了吗…… 真是不甘心啊…… 我闭上眼睛,在黑暗之中等了许久,然而预想中的撕扯和剧痛并未到来。 就在我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那一刹那。 一个沙哑却带着无比熟悉的焦急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猛地刺破了呼啸的风雪和厉鬼的嘶嚎。 清晰地炸响在我的耳边! “徒儿别怕!” “为师来了!” 是老乞丐的声音! 这声音如同黑暗中劈下的一道炽烈闪电,瞬间将我几乎涣散的意识硬生生拽了回来! 我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只见一道灼热刺目的金色火光,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从天而降狠狠地砸落在我周围的鬼群之中。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 灼热的气浪猛地扩散开来,环绕在我周围的厉鬼瞬间发出了比之前更加凄厉痛苦的惨嚎。 它们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冰块,身体在金光和火焰中剧烈地扭曲化作缕缕黑烟,尖叫着向后倒卷溃散。 一瞬间,我周身三米之内为之一清。 那股几乎将我冻僵的阴寒和恶臭被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暖干燥,带着淡淡香烛气息的热流,温柔地将我包裹。 紧接着,一只枯瘦却异常温暖有力的大手,轻轻地按在了我的肩膀上。 一股温和却磅礴无比的暖流,透过那只手掌,源源不断地注入我几乎枯竭的身体! 这暖流所过之处,那令人绝望的沉重和虚弱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撕裂般疼痛的肺叶重新舒展开来,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恢复了知觉和力量,连那透支生命带来的晕眩和黑暗也快速退去。 这是…… 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在风雪中,一个熟悉得让我几乎落泪的熟悉身影,正站在我的面前! 他依旧穿着那身破烂肮脏的棉袄,头发乱糟糟地沾着雪沫,脸上布满皱纹和污垢。 但此刻,他的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浑身散发着一种如同山岳般沉稳的强大气息。 正是老乞丐! “师父……” 我喉咙哽咽,鼻子一酸千言万语和所有的委屈恐惧瞬间涌上心头。 万般情绪化作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老乞丐低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和赞许,随即化为更加坚定的厉色。 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沉稳有力。 “没事了,撑住!” 说完,他弯腰,轻松地将我从雪地里搀扶起来。 我的身体虽然依旧有些发软,但那股致命的虚弱感已经消失。 而就在这时,粮站方向那凄厉的警报声再次变得尖锐。 更密集的恐怖鬼影,发出疯狂的嘶嚎,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再次从大门和破窗中汹涌而出,朝着我们扑来。 老乞丐眼神一寒,冷哼一声。 他松开搀扶我的手,一步踏前挡在我的身前。 脚下那柄我沉重无比的桃木短剑,被他脚尖轻轻一挑,便灵巧地跃入他的手中。 桃木剑一入他手,剑身上那些原本已经黯淡的符文,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赤金色光芒。 嗡鸣声变得高亢而清越,仿佛一件沉睡的神兵终于遇到了真正的主人。 “孽障!还敢逞凶!” 老乞丐须发皆张,怒喝一声! 他手持桃木剑,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主动迎着那汹涌的鬼潮,猛地冲了上去! 他的身形不再佝偻,步伐灵动如鬼魅。 手中的桃木剑化作一道道赤金色的闪电,每一次挥动,都必然有一只甚至数只厉鬼发出凄厉的惨嚎。 它们被彻底净化蒸发,连一丝黑气都无法逃回粮站! 他竟然直接杀穿了鬼潮。 如同一尊从地狱归来的杀神钟馗,所向披靡。 硬生生在那黑色的洪流中,开辟出一条燃烧着金色火焰的道路! 而他的目标,赫然是那座灯火疯狂闪烁、如同魔窟的粮站大门。 我震惊的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一个可怕的想法陡然间产生。 老乞丐难道想要杀进去吗? “师傅……等等我!” 我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和担忧。 踉跄着迈开还有些发软的双腿紧跟着老乞丐,冲进了那扇如同地狱入口般的粮站大门。 仓库内的景象比之前更加混乱和恐怖! 警报声尖锐刺耳,灯光疯狂闪烁,将无数扭曲扑来的鬼影映照得如同群魔乱舞。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血腥味和一种仿佛电路烧毁般的刺鼻气味。 老乞丐根本无视这骇人的景象,他步伐坚定,手中的桃木剑舞动得密不透风。 所有敢于靠近的厉鬼无一例外都在赤金色的剑光下发出最后的惨嚎,彻底化为飞灰,再也无法重生! 他一边向前冲杀,一边飞快地扫视着整个仓库,锐利的目光仿佛在搜寻着什么。 “火鸡小蓝……你们在哪?” 我跟在他身后,焦急地放声大喊,声音在空旷喧嚣的仓库里回荡,却被警报和鬼啸声淹没。 没有回应。 只有更疯狂的厉鬼从四面八方扑来。 “哼!冥顽不灵!” 老乞丐冷哼一声,突然停下脚步! 只见他空着的左手猛地探入怀中。 再掏出时,指缝间已然夹满了厚厚一叠黄底朱砂,笔画虬劲的符箓! 第一百七十四章 火烧粮仓 他看也不看,手腕猛地一抖。 “嗖……嗖嗖嗖!” 那十几张符箓竟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 化作一道道璀璨的金色流光,精准无比地朝着仓库四周的墙壁,立柱甚至房梁疾射而去。 啪啪啪啪啪! 一连串清脆的贴附声响起! 那些符箓如同钉子般,深深地“钉”入了砖石木柱之中。 每一张符箓落位都极其精准,彼此之间隐隐产生了一种玄妙的联系。 符箓刚一贴稳,上面殷红的朱砂符文便骤然亮起,散发出柔和却坚定的金色光芒。 光芒所及之处,墙壁和地面上那些原本弥漫流淌的漆黑阴气。 它们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一阵阵“嗤嗤”的声响。 所有黑雾被迅速逼退,消散。 眨眼之间,一个以符箓为节点,覆盖了整个仓库核心区域的巨大驱邪法阵,已然成型。 老乞丐屹立在法阵中央,深吸一口气。 脚下不丁不八,左手掐诀,右手桃木剑斜指地面。 口中念念有词,诵出一段古朴晦涩却蕴含着莫大威能的咒文。 随着他的诵念,地面上那些符箓散发出的金光开始越来越亮。 它们彼此连接,勾勒出一个复杂而玄奥的巨大金色光阵图案。 这些图案将整个仓库映照得如同白昼。 所有被困在法阵范围内的厉鬼,仿佛被无形的烈焰灼烧,发出了更加痛苦的哀嚎。 身体冒起滚滚黑烟,动作变得迟滞而混乱,再也无法肆意扑击。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老乞丐的咒文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洪亮,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整个仓库都在嗡嗡作响。 最终,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爆射。 高举桃木剑,剑尖直指苍穹! “破!” 随着他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他右脚猛地抬起,然后狠狠地一脚跺在了地上。 “咚!” 一声沉闷如擂巨鼓的巨响,以他脚下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整个仓库地面都为之剧烈一震。 下一瞬间,那布置在仓库四周的所有符箓,在同一时间,猛地爆燃起来。 化作了十几团剧烈燃烧的熊熊烈焰! “轰!” 金色的火焰如同拥有生命,瞬间沿着符箓之间连接的金色光路,疯狂蔓延。 眨眼间便汇成一片,化作一个巨大的金色火环,将整个仓库核心区域彻底笼罩。 “吱嗷!” 那些被金色火焰卷入的厉鬼,连惨叫都只发出一半,便瞬间被汽化,彻底消失。 甚至连一丝残渣都没有留下。 更多的厉鬼则惊恐万状地尖叫着,如同潮水般朝着仓库更深,更黑暗的角落疯狂逃窜,再也不敢靠近这片被净化的区域。 刺耳的警报声也在这惊天动地的净化火焰中,发出一阵如同垂死挣扎般的杂音,随即戛然而止。 疯狂闪烁的灯光也逐渐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昏黄,却不再带着那股令人不安的诡异频率。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刚才还如同修罗地狱般的仓库,竟然暂时恢复了平静。 “快,趁现在……去找你的朋友们!” 老乞丐收剑而立,气息有些急促,额头渗出汗珠,显然刚才布阵驱邪消耗巨大。 但他眼神依旧锐利,警惕地扫视着那些火焰暂时无法触及的黑暗角落。 我来不及感叹师傅的神威,心中焦急万分,立刻应了一声,转身就冲进了还在燃烧的金色火环之中。 这火焰似乎有灵性,对我这个活人并无伤害,反而带来一股温暖的庇护感。 我穿过摇曳的火光,大声呼喊着。 “火鸡……王熙,小蓝……你们在哪?”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压过了火焰的燃烧声。 “这……这里……” 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从一堆倒塌的麻袋后面传来。 我心中一喜,赶紧跑过去。 扒开麻袋只见小蓝正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如纸,但身上似乎没有明显的伤痕。 她看到我,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没事了没事了,快起来,我们离开这!” 我赶紧将她扶起来,发现她只是惊吓过度,手脚发软,但还能走动。 “火鸡呢?看到火鸡了吗?” 我急切地询问。 小蓝惊恐地摇了摇头,嘴唇哆嗦着。 “没……没有……刚才……刚才好多鬼……他……他好像被……被拖到那边去了……” 她颤抖地指向仓库深处那条阴暗的走廊。 正是通往那个恐怖铁门的方向! 我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再次窜上脊梁。 “你还能走吗?顺着火光往外走,我师傅在那边……快去!” 我指了一下老乞丐的方向,将小蓝轻轻推向那边。 “你师傅?” 小蓝迟疑了一秒,但还是点点头,咬着牙踉踉跄跄地朝着火光外的老乞丐跑去。 我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冲进了那条依旧光线昏暗,阴气森森的走廊。 走廊里一片狼藉,墙壁上的污渍仿佛更加深重。 远处那扇铁门,静静地矗立在走廊尽头,门缝里似乎还有丝丝缕缕的黑气在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门后窥视。 “王熙!” 我一边跑一边大喊,心脏狂跳。 就在我跑到走廊中段时,旁边一扇半开着门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呻吟声。 我猛地冲过去,推开门。 只见火鸡正瘫坐在一堆生锈的工具中间,他身上的旧工装被撕扯得破烂不堪。 脸上和手臂上有多处擦伤和淤青,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哼哼声。 但幸运的是,他看起来还活着,而且似乎没有受到那种诡异的“转化”。 我立马跑过去过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脸。 “火鸡……醒醒,能站起来吗?” 火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我,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随即被巨大的恐惧取代。 “鬼……好多鬼……婷婷……婷婷被……” “先别说了……走!” 我打断他,用力将他从地上架起来。 他身体很沉,但意识似乎在慢慢恢复,能勉强借力行走。 我搀扶着火鸡,快步朝着走廊外走去。 经过那扇铁门时,我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 那扇门依旧紧闭。 但不知为何,我仿佛能听到门后传来一种像是指甲刮擦金属的“嚓嚓”声。 以及一种努力压抑自己的啜泣声。 是……是婷婷吗? 她……她还活着? 第一百七十五章 活着下山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一僵,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怎么了?” 火鸡虚弱地问。 我看着那扇门,脑海中闪过婷婷被拖入黑暗前那绝望的眼神,心脏一阵绞痛。 我不知道那铁门里究竟藏着什么,老乞丐不在这儿,万一开门…… 我当时内心激烈挣扎,手颤颤巍巍地伸向那冰冷门把手。 就在我的手掌刚感受到一丝寒意的瞬间,那扇铁门,竟然自己打开了一条缝隙! “吱呀——” 紧接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从门后的黑暗中踉跄着扑了出来,直接撞进了我的怀里。 婷婷! 她头发散乱,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上的衣服有多处撕裂,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青紫色的淤痕和擦伤。 她整个人如同受惊过度的小兽,身体冰冷,在我的怀里剧烈地颤抖着。 双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衣服,把脸埋在我的胸口,发出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得救了……” 我紧紧地抱住她,感受着她冰冷的体温和剧烈的颤抖。 心中百感交集,既是庆幸,又是后怕。 她竟然真的还活着,虽然看起来受了不小的惊吓和折磨。 我不再犹豫,一手搀扶着虚弱的火鸡,一手紧紧搂着几乎瘫软的婷婷,快步冲出了阴暗的走廊。 又一次回到了那片被金色火焰照亮的仓库核心。 老乞丐看到我们出来,尤其是看到婷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随即点了点头。 “人齐了就好,此地不宜久留,走!” 他袖袍一挥,仓库中的金色火焰开始缓缓收敛。 我们几个人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冲出了粮站大门,重新回到了风雪呼啸的山野之中。 下山的路依旧艰难,但有了老乞丐的指引和庇护,我们心中充满了希望。 没走多远,就遇到了闻讯赶来,打着火把上山搜寻的村里人。 看到活人,我们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真的活下来了。 回到村里,被安置在温暖安全的房间里。 喝着热汤,裹着厚厚的棉被,听着窗外渐渐平息的风雪声,我们才真正感觉到,那场噩梦终于结束了。 窗外的雪花依旧在飘飘扬扬地洒落,无声地覆盖着村庄的屋顶和远山。 屋子里炉火正旺暖意融融,但我望着那片洁白,心里却泛起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粮站里的一切经历都像是一场漫长而扭曲的噩梦,与眼前这片宁静祥和的冬日景象格格不入。 那个夜晚,实在是太长了。 就在我望着窗外出神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 老乞丐佝偻着身子,揣着手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饱经风霜,看不出喜怒的平淡表情,仿佛那场惊天动地的驱邪之战只是顺手扫了扫门前的积雪。 “师傅!” 我连忙站起身,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同时也涌起了一个巨大的疑问。 “您……您怎么会那么及时地赶到山上?” 我忍不住问出来,同时给他搬了把椅子过来。 “我们出发的时候,您不是外出办事还没回来吗?我也没来得及给您留任何口信啊?” 老乞丐慢条斯理地坐下,接过我倒的热茶呷了一口,嘴角似乎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小子,你以为你晚上请的是哪路神仙?” 我闻言不由得一愣。 “不是……不是祖师爷显灵,上身助我吗?”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磅礴的力量分明是请神术成功的迹象。 老乞丐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伸出枯瘦的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 “你想得美,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和微末的道行,也想请动祖师法驾?你请来的,只能是你师傅我!” “啊?” 我彻底呆住了,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这怎么可能? 请神术……还能这么用?这听起来也太……太高科技了吧! 老乞丐看着我一脸懵圈的样子,似乎觉得有些好笑,解释道。 “那柄桃木剑,是为师常年温养的法器,与你我气息相连。你在绝境中不顾一切催动请神咒,心念纯粹,危机之下,便通过这剑为引,暂时借用了为师的部分神念和力量。相当于……为师隔空附在了你身上,帮你挥了那几剑。”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严肃。 “不过,此法极耗心神,对施术者和被请者都是巨大的负担。你小子命大,也够果决,不然……哼!” 我恍然大悟,心中又是后怕又是庆幸,同时对老乞丐的修为有了更深的认识。 原来……不是我突然变成了高手,而是师傅在千里之外遥控救场! “那……那个粮站里究竟藏着什么呀?” 老乞丐摇了摇头。 “那不是你现阶段该深究的。有些东西,埋了就埋了。你们能活着出来,已是万幸。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再说。” 他说完,便不再多言,揣着手又慢悠悠地踱了出去,留下我一个人在屋里。 那天晚上的后续,我其实记得有些模糊了,极度的心力交瘁和请神术的反噬让我昏睡了很久。 …… 下山后,辣条哥他们将精心剪辑后的探险视频发布到了网上。 他主要是突出恐怖氛围,隐去了最诡异的核心秘密。 果然如同预料的那样,视频一经发布,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 废弃粮站、暴风雪、灵异事件、队友失踪、绝地求生…… 这些元素叠加在一起,瞬间引爆了流量。 点击量、评论、转发呈指数级增长。 各大平台纷纷推送,我们这个小团队一夜之间火爆全网! 很快,就有专业的视频公司和投资人找上门来,愿意投重金打造系列节目,甚至计划开发相关的IP。 成功和名利来得如此突然,让所有人都有些晕眩。 为了庆祝,辣条哥做东在市里一家高档KTV包了个大包厢,把大家都叫了出来。 他也特意叫上了我,说没有我,他们可能都回不来了。 包厢里灯光迷离,音乐喧嚣,桌上摆满了啤酒、果盘和小吃,气氛热烈得几乎要掀翻屋顶。 “兄弟们姐妹们!” 辣条哥举着酒杯,脸色通红,激动地喊道。 “为我们大难不死!为我们……火了!干杯!” “干杯!” 第一百七十六章 婷婷 所有人都举杯畅饮,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喜悦。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夜成名的狂喜交织在一起。 “哥们儿!真的……多谢了!” 火鸡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眼神真诚,之前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小蓝也在一旁微笑着点头。 “是啊,要不是你最后……我们可能都交代在那儿了。” 张岚也凑过来和我碰杯,眼神中带着感激和后怕。 “大头娃娃”虽然还是话不多,但也向我举了举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辣条哥更是塞给了我一个厚厚的信封,说是公司给我的酬劳和奖金,是我应得的。 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心里也有些感慨。 金钱和名声,似乎冲淡了一些山上的恐怖记忆。 大家喝酒、唱歌、玩骰子,尽情宣泄着。 不知不觉,都喝了不少。 夜色渐深。 辣条哥接了个电话,似乎有急事便和“大头娃娃”先行离开了。 火鸡和小蓝也喝得差不多了,相拥着打车回了酒店。 原本热闹的包厢,一下子冷清下来。 只剩下我,张岚,还有已经喝得醉醺醺,靠在沙发上眼神迷离的婷婷。 张岚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瘫软的婷婷,有些为难地对我说道。 “那个……我男朋友刚来电话,有急事让我现在过去一趟……婷婷这样……” 说着她指了指几乎不省人事的婷婷。 “能不能……麻烦你送她回家?她家离这不远。” 我看了看脸颊绯红,显然已经睡着的婷婷,又看了看一脸歉意的张岚,点了点头。 “行,你放心去吧,我送她。” “太谢谢你了!” 张岚如释重负,拿起包匆匆离开了。 包厢里,顿时只剩下我和沉睡的婷婷,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酒气和残留的喧嚣。 我叹了口气,走到沙发边轻轻拍了拍婷婷的肩膀。 “婷婷?醒醒,该回家了。”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睫毛颤动了几下,却没有睁开眼,反而像只寻找热源的小猫,下意识地往沙发深处缩了缩。 看来是叫不醒了。 我只好弯下腰,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托住她的后背,小心翼翼地把她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她比想象中要轻,身体软绵绵的,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喷在我的脖颈上,有些痒。 走出KTV,深夜的冷风一吹,我打了个激灵,酒意醒了几分。 按照张岚留下的地址,我搀扶着脚步虚浮的婷婷,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附近那个老旧的小区走去。 小区果然很旧,楼道里的声控灯时好时坏,墙壁上布满斑驳的污渍和小广告。 好不容易摸到三楼她家门口,从她随身的挎包里翻出钥匙,费了点劲才打开那扇有些变形的防盗门。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甚至有些简陋,但收拾得还算整洁。 一股属于女孩子的淡淡清香,混合着些许陈旧家具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把她扶进卧室,让她平躺在铺着淡粉色床单的床上。 她一沾到床,便舒服地喟叹一声,蜷缩起身子,似乎又要睡去。 “好了,你睡吧,我走了。” 我低声说了一句,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到卧室门口,身后突然传来“咕咚”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吃痛的轻哼。 我猛地回头,只见婷婷不知怎么翻的身,大半个身子已经悬在了床沿,眼看就要摔到地上! 我一个箭步冲回去,赶紧把她重新扶正。 她迷迷糊糊地,似乎完全不知道刚才的危险。 “真是……没酒量还喝这么多。”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我蹲下身,帮她把脚上那双有些跟的短靴脱掉,然后拉过床脚的被子,仔细地给她盖好。 做完这一切,我再次站起身准备离开。 可就在我转身的刹那,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从被窝里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力量不大,却很固执。 我愕然回头。 只见婷婷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日里灵动的大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水雾,眼神迷离而脆弱。 她看着我,嘴唇微微哆嗦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 “别走……好不好……我一个人……怕黑……” “就……就坐一会儿……等我睡着……行吗……”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恳求,想必是因为在山上的经历让她开始怕黑。 想到此,我实在狠不下心拒绝。 “好。” 我叹了口气,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任由她继续抓着我的手腕。 “你睡吧,我不走。” 听到我的承诺,她脸上露出一丝安心又疲惫的笑容。 眼睛缓缓闭上,抓着我的手也稍稍放松了些,但依旧没有松开。 很快,她的呼吸再次变得均匀而绵长,真正地沉沉睡去了。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橘黄色的光晕洒在她安静的睡颜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脸颊还带着醉酒后的红晕。 褪去了平时的活泼和偶尔的尖刻,此刻的她,看起来竟然有种说不出的乖巧和可爱。 我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她,手腕上传来的微凉触感和她平稳的呼吸声,奇异地抚平了我心中残留的些许惊悸和喧嚣。 酒精的后劲和连日来的疲惫也渐渐涌了上来,眼皮开始变得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最终,我也抵不住困意歪倒在椅子靠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一大早。 我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和一阵急促的心跳惊醒的。 猛地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鼻腔里是淡淡的女性馨香。 我瞬间彻底清醒,心脏“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我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不知怎么竟然躺在了床上。 此时就在婷婷的身边,而且我惊恐地低头一看。 我上身只穿着一件贴身背心,昨天穿的外套和毛衣都不见了! 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酒后乱性四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脑海里! 我几乎是弹射着坐起身,手忙脚乱地掀开被子查看。 万幸,我的牛仔裤还好好地穿在身上,皮带也扣着! 除了上衣,其他衣物还算完整。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看来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估计是昨晚睡得迷糊,自己觉得热把外套毛衣脱了。 就在我惊魂未定的时候,身边传来一声慵懒而带着戏谑的轻笑。 我僵硬地转过头。 只见婷婷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侧躺着,用手支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她的眼神清明,完全没有宿醉的迷糊,身上的睡衣也穿得整整齐齐。 “你小子……还真是……守身如玉啊,昨晚那么好的机会居然就这么……抱着胳膊睡了一夜?” 第一百七十七章 新游戏 婷婷那句带着戏谑的“守身如玉”,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我和她之间漾开了层层涟漪。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关系迅速升温,不再仅仅是共患难后的感激,而是多了一层心照不宣的暧昧和亲近。 后来在辣条哥他们善意且带着“果然如此”笑容的见证下,我们顺理成章地确立了恋爱关系。 之后的日子,我几乎完全融入了辣条哥的团队。 借着上次粮站视频带来的巨大流量,我们开始系统地探访网络上流传的各种灵异场所。 废弃医院、凶宅、传说闹鬼的学校……我们去了不少地方。 这些地方大多名不副实,要么是人为制造恐怖氛围的噱头,要么是源于人们以讹传讹的想象,真正诡异邪门的少之又少少。 虽然探险过程依旧充满刺激,但有了上一次的经历,这些更像是带着剧本的“工作”,再也无法在我心中掀起太大的波澜。 时光飞逝,愉快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转眼间,我和婷婷已经相识了一年。 这一年里,我们的感情稳定而甜蜜。 一起工作一起生活,彼此成了最亲近的人。 但不知为何,我心底总隐隐萦绕着一丝不真实感。 这一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许多细节都模糊不清,回忆起来只有大致的生活轮廓,就像是有人用橡皮擦擦掉了一些细碎的片段。 有时我会觉得头脑昏沉,记忆力似乎不如从前,思维也偶尔会停滞一下。 我只当是工作忙碌、休息不足所致,并未深想。 直到第二年暑夏,一股新的风潮在网络上席卷而来。 挑战各种所谓的“灵异游戏”。 其中有一个游戏格外引人注目。 它类似于笔仙,但宣称能够召唤来的,并非孤魂野鬼,而是参与者逝去的亲人。 这个游戏立刻引起了我们团队的极大兴趣。 这不仅是绝佳的视频素材,更触动了婷婷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婷婷在很小的时候,她母亲便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中不幸离世。 这场悲剧给她父亲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这个深情的男人无法承受丧妻之痛,为了给亡妻超度祈福,竟然选择了遁入空门,看破红尘出家去了。 从此,婷婷便成了孤身一人,在亲戚的接济下长大。 “再见妈妈一面”成了她埋藏心底最深最强烈的渴望。 所以,这次拍摄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我们很快开始按照网上流传的版本,购置游戏所需的物品。 特殊的蜡烛、香料、据说能连通阴阳的纸张等等。 但出于谨慎,也是因为经历过粮站的诡异,我特意带着游戏流程去请教了老乞丐。 老乞丐听完我的描述,又仔细看了看那漏洞百出的所谓“仪式”,嗤之以鼻地摇了摇头。 他捻着稀疏的胡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凝重。 “胡闹!网上这些玩意儿,都是骗骗外行的把戏,顶多算个开场锣鼓,连门都摸不着。” 他顿了顿,看着我,语气严肃起来。 “若真想有点‘动静’,关键不在于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而在于‘引子’。” “引子?” 老乞丐肯定地点点头。 “需要逝者的一件贴身遗物。最好是她生前常穿的衣服、常戴的首饰,或者……毛发指甲之类蕴含其本身气息的东西。这东西才是真正能指向特定魂魄的‘路标’。没有它,你们点再多的蜡,烧再多的香,招来的也只可能是些无主孤魂或者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把老乞丐的话转达给了团队,尤其是婷婷。 婷婷沉默了片刻,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我妈妈的东西……应该还留在我们以前的老房子里,自从爸爸出家后,我就再也没回去过了。” 于是,为了准备这次特殊的拍摄,也为了圆婷婷的一个梦,我和她踏上了返回她故乡小县城的旅程。 那是一个位于省界边缘,显得有些闭塞落后的小县城。 婷婷小时候的家,在县城老街深处的一个独门独院里。 我们循着记忆找到那里,眼前的景象让婷婷瞬间红了眼眶。 院子破败不堪,院墙的墙皮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砖石。 铁质的大门早已锈迹斑斑,虚掩的大门一推就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 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有半人高,几件废弃的旧家具被随意丢弃在角落,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和枯叶。 这里充满了时光流逝的痕迹和物是人非的苍凉,显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居住和打理了。 婷婷站在院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仿佛在鼓起勇气,才和我一起,踏进了这个装满她童年回忆,却也承载着巨大悲伤的地方。 我们小心翼翼地拨开齐膝的杂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栋同样饱经风霜的二层小楼。 木质的窗框早已腐朽变形,玻璃上蒙着厚厚的污垢。 婷婷的脚步很慢,每走一步,目光都像是在抚摸过这片承载了她整个童年的土地。 “看那里,小时候,我爸在树下给我做了个秋千,我能在上面晃悠一下午。妈妈总会在厨房的窗口看着我,叫我小心点。” 她指着院子角落一棵已经枯死的老槐树,声音带着一丝遥远的笑意。 我们推开虚掩的堂屋门,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木头腐朽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屋内的光线十分昏暗,家具上都盖着厚厚的、白色的防尘布,如同一片凝固的时光。 婷婷轻轻掀开一块防尘布,下面露出一台老式的熊猫牌电视机。 “这可是我们家的宝贝,周末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就挤在这张沙发上一起看电视剧。” 她笑了笑,眼神有些怀念。 说着她又指了指墙上的挂钟,钟摆早已停止。 “时间……好像就停在我妈走的那天了。” 她带着我走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来到二楼她的卧室。 房间比我想象的要温馨许多,尽管也落满了灰。 粉色的窗帘虽然褪色严重,依然能看出曾经的鲜亮。 第一百七十八章 伤心故地 卧室里的床上、书桌上、窗台上,还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布娃娃。 虽然现在都变得灰扑扑的,但足以想见当年这个小女孩被爱与陪伴包围的情景。 “我以前可爱这些娃娃了。” 婷婷拿起一个掉了只眼睛的泰迪熊,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 “给它们每个都起了名字,晚上非要抱着才能睡着。我爸总说我房间像个娃娃铺。” 她走到书桌前,犹豫了一下,拉开了其中一个抽屉。 里面杂七杂八地放着一些旧文具、发黄的信纸。 她翻找了一会儿,动作停顿下来,从抽屉最底层抽出了一张边角已经卷曲的彩色照片。 那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合影。 照片上的小婷婷,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 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一件漂亮的碎花裙子,笑得无比灿烂和幸福,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紧紧依偎在父母中间。 然而,令人心悸的是。 那张照片上,她父母的脸部位置,竟然被人用某种尖锐的东西刻意地刮花了。 只剩下两个模糊空洞的痕迹,以及下方他们穿着朴素衣服的身体。 那粗暴的刮痕,与小女孩无忧无虑的笑容形成了极其刺眼和诡异的对比。 婷婷凝视着照片,手指轻轻拂过那被毁掉的面容,刚才还带着追忆笑意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那天……雨下得很大……” 她的声音变得很轻,仿佛随时会断掉,没有再说下去。 关于那场车祸的具体细节,她似乎不愿也无力再次回忆。 童年的快乐戛然而止于此,之后的灰色岁月,不言而喻。 她默默地将照片收好,放回了抽屉深处,仿佛也将那段痛苦的记忆再次封存。 我们在布满灰尘的衣柜里继续寻找,最终找到了一个旧的牛皮首饰盒,里面放着几件她母亲生前常戴的首饰。 “我们走吧。” 婷婷轻声说,最后环顾了一眼这个充满回忆也充满悲伤的房间,拉着我快步走了出去,仿佛不愿再多停留一秒。 午后的阳光透过破窗照进灰尘飞舞的堂屋,光柱中,往事如烟。 带着那几件蕴含着婷婷母亲气息的旧首饰,我们回到了团队临时的驻地。 这是一处为了拍摄而特意租下的loft 公寓。 这里空间开阔,几乎没有多余的家具,四壁空空,高大的窗户被厚重的黑色遮光帘严严实实地挡住,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和声响。 为了营造氛围,也为了尽可能“逼真”,我们决定在午夜子时进行仪式。 按照网上流传的说法和我们对一些残本资料的拼凑。 仪式需要在一个绝对安静且阴气最盛的时刻进行。 晚上十一点整。 公寓客厅中央的地板上,我们已经按照某种特定的图案,用白色的粉笔画好了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复杂圆圈。 圆圈内部嵌套着一些扭曲的文字符号,线条彼此交织,透着一股原始诡异的意味。 圆圈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小巧的矮脚方凳。 方凳上,铺着一块暗红色的绒布。 这是网上要求的一种“祭坛布”。 绒布之上,端端正正地放着那个从老宅找来的牛皮首饰盒。 盒盖敞开,露出里面那几件简单的银饰。 一枚褪色的戒指,一对小巧的耳钉。 它们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泽。 围绕着中央的方凳,在圆圈的内缘,等距离地摆放着五根粗壮的蜡烛。 蜡烛已经被点燃,五簇幽蓝色的火苗静静地在空气中摇曳。 散发出一种略带甜腻又有些腥气的古怪香味。 这蓝色的火焰将周围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一片惨蓝,表情模糊而诡异。 我们五个人,按照网上指示的方位,分别盘腿坐在圆圈外的五个点上,面向圆心。 我们每个人都换上了宽松的深色衣服,据说这样可以减少对“能量”的干扰。 一台开启了夜视模式的摄像机,被架设在圈子斜对面的三角架上。 红色的录制指示灯在黑暗中如同一只窥视的眼睛,沉默地记录着眼前的一切。 除此之外,房间里再无其他光源。 空气凝滞而冰冷,明明门窗紧闭,却仿佛有不知来源的穿堂风,吹得那五簇蓝色火苗不安地晃动,在我们脸上投下摇摆不定的阴影。 沉重的寂静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只能听到彼此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辣条哥深吸一口气,作为仪式的主持者,他率先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异常低沉和空洞。 “仪式开始。” “请各位……闭上眼睛……清除杂念……在心中默念逝者的名字……以及……你希望她出现的理由……” 我们依言照做。 我努力摒弃杂念,但心脏却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我能感觉到身边婷婷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她的呼吸又急又轻。 默念持续了大约三分钟。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蜡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那越来越清晰的心跳。 “现在……” 辣条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刻意吟诵般的语调。 “请伸出你们的右手……用食指……轻轻触碰你们面前的地板……想象你们的意念……正通过指尖……汇入脚下的阵法……” 我们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触碰着冰冷的水泥地面。 一种难以言喻的微电流通过的麻痒感,似乎真的从指尖传来,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 “以血亲之思念为引……以贴身之物为凭……” 辣条哥的声音陡然提高,变得有些尖锐。 “恭请……姜淑兰女士……魂归此间……显形一见……” 就在他喊出这个名字的刹那。 呼——! 一阵突如其来的阴风 不知从何而起,猛地刮过整个房间。 那五根黑色蜡烛的蓝色火焰,瞬间被压得几乎贴到烛芯,变成了五颗惨绿的小点。 同时,火焰的颜色……竟然开始向着一种……诡异的幽绿色转变。 房间里的温度,仿佛在几秒钟内骤降了十几度。 刺骨的寒意顺着地板蔓延上来,浸透我们的衣物,直钻骨髓! 架设在三角架上的摄像机,突然发出了一阵高频的“滋滋”电流声。 夜视模式下原本稳定的绿色画面,开始出现大量跳跃的雪花噪点。 第一百七十九章 招鬼仪式 那阵突如其来的阴风和骤降的温度,以及蜡烛火焰的诡异变色和摄像机的异常,让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身体僵硬,等待着某种预想中的“显形”。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除了那持续不断的寒意和摇曳不定的幽绿色烛火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变化。 圆圈中央的首饰盒纹丝不动,矮脚方凳周围也空无一物。 没有模糊的身影,没有冰冷的气息,更没有想象中的声音或触碰。 预想中的“母亲归来”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沉重的寂静再次笼罩下来,但这一次,寂静中多了一丝尴尬和失望。 “……好像……没什么反应啊?” 火鸡第一个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眼缝,低声嘟囔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辣条哥也皱紧了眉头,环顾四周,脸上的凝重渐渐被疑虑取代。 “奇怪……刚才明明有很强的能量波动……难道是我们哪个步骤出错了?或者……时辰不对?” “网上不是说子时阴气最盛吗?” 张岚也睁开了眼睛,声音依旧冷静。 “现在刚过十一点半,还在子时内。” “会不会是……要等到午夜十二点整?那个阴阳交替的临界点?” 火鸡突然提出了一个想法,眼神里又燃起一丝希望。 “很多传说里,午夜十二点才是真正的‘鬼门开’的时候!” 这个说法似乎有些道理。 辣条哥沉吟了一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随即表示同意的点了点头。 “有这种可能。那我们就再等半小时,等到十二点整,再试一次!”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毕竟,刚才的异象是真实发生的,谁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但那股寒意依旧存在。 我感觉有些内急,便低声对旁边的火鸡说。 “我去上个厕所,你去不去?” “去!正好我也憋着呢!” 火鸡立刻响应,看来刚才他也紧张得不轻。 我们两人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尽量不破坏地上的粉笔阵图,蹑手蹑脚地朝着公寓角落的卫生间走去。 卫生间离客厅有一段距离,走廊里的光线更加昏暗。 脱离了那个诡异的圆圈和烛光范围,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正常了一点。 但那种浸入骨髓的阴冷感,依然如影随形。 “刚才……真他妈邪门……” 火鸡一边放水,一边心有余悸地压低声音对我说。 “那风是哪来的,窗户都关死了!还有那蜡烛,怎么会变绿?” “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 “可能……真的有什么东西被引来了,但可能不是婷婷的母亲,而是别的什么路过或者被吸引过来的‘东西’?” 我想起老乞丐关于“无主孤魂”的警告。 “靠……别吓我……” 火鸡打了个哆嗦,赶紧拉上拉链。 “快点回去吧,我心里毛毛的。”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卫生间,沿着昏暗的走廊往回走。 客厅的入口就在前方,那幽绿色的烛光从门口透出来,在走廊墙壁上投下扭曲跳动的光影。 我下意识地朝客厅里望去,只见辣条哥、婷婷、张岚三人,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他们盘腿坐在圆圈外的三个点上,面向圆心,闭着眼睛,仿佛还在默念或等待。 他们的身影在绿光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一切似乎和我们离开时一样。 但就在我的目光扫过他们,准备迈步进去的瞬间。 我的视线无意中掠过了那台架设在三角架上那依旧处于夜视模式的摄像机。 摄像机的取景器屏幕,正对着客厅中央的场景。 透过那布满雪花噪点、泛着绿光的屏幕,我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 在辣条哥、婷婷、张岚他们几人的背后,各自……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些人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矗立着。 它们的双手,分别搭在几人的肩膀上。 仿佛在按压着他们,不让他们起身或移动! 而更让我头皮瞬间炸开的是,在原本属于我和火鸡的空着的两个位置上。 摄像机屏幕里显示火鸡他竟然还坐在那里! 那个“屏幕里的火鸡”,同样闭着眼,盘腿坐着。 而他的背后,也同样站着一个低垂着头的工装黑影,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那……那刚才和我一起去上厕所的……是谁? 我猛地转头,惊恐地看向就站在我身边的火鸡! 几乎就在我转头的同时。 “啪!” 我们身后走廊里的灯,以及卫生间里的灯,毫无征兆地同时熄灭了。 彻底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我们! 只有客厅门口透出的那一点诡异的幽绿烛光,如同恶魔的眼睛,在黑暗中摇曳。 彻底的黑暗笼罩了走廊,只有客厅门口那一点幽绿烛光如同鬼火般摇曳,将我和身边“火鸡”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 我猛地转头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火鸡”。 黑暗中,他的轮廓变得无比模糊。 “你……你看到没有?” 我声音发颤,几乎无法成句,手指惊恐地指向客厅里那台摄像机的方向。 “火鸡”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其诡异的弧度。 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瞬间,我的目光被客厅内的另一幕完全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个站在婷婷背后的工装女影,原本低垂的头缓缓地抬了起来! 幽绿色的烛光映照下,一张脸逐渐清晰。 那张脸竟然和婷婷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只是面色惨白得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带着一种死寂的悲伤。 她的额角处,有一片深色的污迹,仿佛干涸的血痂。 她……她是婷婷的母亲,姜淑兰! 她的鬼魂真的被召唤来了! 她没有看别人,那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没有任何言语,但那目光中蕴含的复杂情绪。 我见此情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紧接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姜淑兰的鬼魂缓缓地从依旧闭目盘坐的婷婷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她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圆圈中央的矮脚方凳前。 拿把凳子上放着他生前最喜爱的首饰。 第一百八十章 原来如此 她的手指穿过那些银饰,仿佛在触摸什么绝世珍宝,充满了无尽的怀念和哀伤。 我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下意识地向旁边摸索,幸运地抓到了靠在墙边的一根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旧木棍。 我紧紧攥住木棍,横在胸前,虽然知道这东西对鬼魂可能毫无用处,但这至少给了我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然而,姜淑兰的鬼魂似乎并没有攻击我的意图。 她抚摸了一会儿首饰,然后小心翼翼地,用那双半透明的手,拈起了其中一条样式最古朴的金项链。 她转过身,再次“走”回婷婷身边。 她俯下身,动作轻柔得如同怕惊扰了熟睡的孩子,将那条金项链珍重地挂在了婷婷白皙的脖颈上。 那东西贴着婷婷的皮肤,在幽绿的烛光下泛着微光。 做完这一切,姜淑兰的鬼魂抬起头,再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中带着一丝托付,又似乎有着化不开的忧虑。 然后,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仿佛她出现的目的,就只是为了送来这枚戒指? 我刚松了半口气,可没想到下一秒异变再生! 就在姜淑兰鬼魂消失的时候,原本一直闭目盘坐的婷婷,身子突然如同提线木偶般,直挺挺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极其僵硬,关节仿佛不会弯曲,完全不像是一个活人该有的姿态。 她依旧闭着眼睛,但脸上却浮现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狞笑。 那笑容扭曲了她原本清秀的面容,充满了恶意和一种冰冷的疯狂。 她就那样脸上带着狞笑,闭着眼睛,迈着僵硬而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朝我走了过来! “婷……婷婷?” 我声音干涩,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她没有回答。 只有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脸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在死寂的黑暗和摇曳的绿光中,不断地逼近。 站在我身边的那个“火鸡”,此刻也无声地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同样诡异的笑容。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求生的本能让我猛地举起了手中的木棍,对准了她的肩膀。 这是我能想到的,既能阻止她又尽量不造成致命伤害的部位。 棍子举到半空,我却犹豫了! 这一棍下去真能打中附在她身上的“东西”吗? 还是只会结结实实地打在婷婷的血肉之躯上? 他这瘦小的身板,能受住这一棍子吗?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的迟疑,婷婷已经逼到了我的面前。 近得我都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混合着香水味的死亡气息。 她那只苍白的手,缓缓地抬了起来,朝着我的肩膀伸了过来。 我心脏骤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体内那股跟随老乞丐修炼出的气息,此刻却如同受到刺激般,不受控制地疯狂流转起来。 在四肢百骸间冲撞,带来一阵阵灼热的刺痛感。 完了! …… 在短暂的几秒绝望中,预想中的撕扯或剧痛并未到来。 那只手只是轻轻地落在了我的肩膀上,拍了拍。 紧接着,一个带着疲惫却异常清晰的女声,直接在我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叹息。 “看样子……你是真的不舍得伤害婷婷……” “在这种情况下……你首先想到的……还是保护她……而不是自己逃命……” “很好……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地把婷婷……托付给你了……” “你要……好好照顾她……”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猛地睁开眼睛! 只见婷婷脸上那狰狞的狞笑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她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困惑,还带着一丝刚从噩梦中惊醒的恐惧。 紧接着,她整个身体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像一滩泥一样朝着地面瘫倒下去。 “婷婷!” 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扔掉棍子,一个箭步冲上前,在她摔倒在地之前,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她的身体冰冷,但不再是那种死寂的寒意,而是带着活人的温度。 她在我怀里微微颤抖着,如同受惊的小鸟。 “妈……妈妈……” 婷婷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发出了一声充满了无尽思念和委屈的呼唤。 随着这声呼唤,在我们面前的空气出现一阵轻微的扭曲,姜淑兰的鬼魂再次显现出来。 但这一次,她脸上的惨白和戾气消散了许多。 眼神也不再空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悲伤和慈爱。 她看着婷婷,缓缓地张开了双臂。 婷婷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从我怀里挣扎着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那个方向。 尽管她可能看不到具体的形象,但那种血脉相连的感应让她瞬间崩溃。 “妈——!” 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挣脱我的怀抱,跌跌撞撞地扑向前方那片虚无的空气。 奇迹般地,她仿佛真的投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她紧紧地环抱着空气,放声痛哭,积压了十几年的委屈和思念,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姜淑兰的鬼魂虚虚地环抱着女儿,虽然无法真正触碰到,但那姿态充满了无尽的怜惜。 更让我震惊的是一滴晶莹剔透,宛如水晶般纯净的泪珠,竟然从姜淑兰那半透明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鬼……竟然会流泪?还是如此清澈的眼泪? 这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 老乞丐说过,怨气深重的鬼魂,若流泪,流的也是血泪,这……这有是什么情况? 我下意识地俯下身,伸手想去接住那滴不可思议的泪珠。 然而,那泪珠在接触到我的掌心之前,便如同晨露遇到阳光一般,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只留下一丝极其微弱清凉的气息。 姜淑兰的鬼魂轻轻抚摸着婷婷的头发,那直接响彻在我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疲惫和释然。 “婷婷……我的孩子……别哭……妈妈时间不多了……” “有件事……妈妈瞒了你十几年……今天……必须告诉你……” 婷婷止住了哭声,抬起泪眼,茫然地看着前方。 “那年……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姜淑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痛苦。 “是你爸爸……他……他在车上和我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他失手……一把将我推下了车……我摔倒在路中间……然后……” 第一百八十一章 婷婷的纠结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婷婷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痛苦。 “我死后……怨气难平……一心只想找你爸爸报仇……可他……他躲进了寺庙,有佛法庇护……我近不了他的身……” 姜淑兰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甘。 “这怨气……困住了我……让我无法超生……我……我甚至一度……将这股怨气……转移到了你的身上……我希望……希望你能替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双鬼魂的眼睛,却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向了婷婷,又似乎穿透了她看向了我。 空气仿佛凝固了。 真相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 姜淑兰鬼魂的话语,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婷婷的心头。 她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深处是翻江倒海的震惊、痛苦和难以置信! “不……不可能……爸爸他……” 她嘴唇哆嗦着,声音破碎不堪,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十几年来对父亲的复杂情感,既有因他抛下自己出家而产生的怨怼,又有心底深处无法割舍的亲情。 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搅乱! 母亲是被父亲害死的! 这个残酷的真相,几乎要将她的精神彻底击垮! 就在这时,姜淑兰的鬼魂身影突然开始剧烈地闪烁起来,就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变得极其不稳定。 “时间……到了……” 她的声音变得更加飘忽和急促,带着强烈的不甘和无奈。 “阴司……不允许……我们……在阳间……逗留太久……婷婷……我的孩子……记住……”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从四面八方涌现。 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冰冷大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魂体,开始粗暴地向后拖拽! 我惊骇地顺着那股力量的来源望去。 只见,那些原本只是沉默地按压在辣条哥他们的工装黑影。 它们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延伸了出来,化作一道道如同锁链般的能量束,紧紧地缠绕在姜淑兰鬼魂的四肢和躯干上。 正是它们在强行将她拉走! 我瞬间明白了! 婷婷的母亲,根本不是什么“响应召唤”而来! 她是被这些隶属于某种“阴司规则”的鬼差般押解而来。 短暂地“现身说法”之后,就要被强行带回那黑暗的归宿! “不!妈妈!别走!” 婷婷也看到了母亲正在被拖拽,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不顾一切地扑向前方,想要抓住那逐渐变得透明的身影。 但她的双手只能徒劳地穿过一片冰冷的空气! 姜淑兰的鬼魂在巨大的拉扯力下,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远。 她的嘴巴无声地开合着。 虽然发不出声音,但那双充满怨毒和不甘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婷婷,传递着最后的执念。 报仇! 一定要报仇! …… 就在她的身影即将彻底消失在黑暗深处的刹那。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清脆高亢而且充满阳刚生气的鸡鸣! “喔——喔喔——!” 这声鸡鸣,如同划破黑暗的利剑,带着一股浩然正气,穿透厚厚的窗帘灌入了整个房间。 那声音仿佛按下了启动开关。 刹那间,房间里那五根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黑色蜡烛,“噗”地一声,同时熄灭。 最后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那刺骨的阴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温度开始回升。 摄像机屏幕上的雪花噪点和诡异绿光也瞬间消失,恢复了正常的待机状态。 而那些按压在辣条哥、张岚等人肩膀上的工装黑影。 以及缠绕着姜淑兰魂体的黑色锁链,如同被阳光照射到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噗通!噗通! 辣条哥他们几乎同时身体一软,从盘坐的状态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充满了茫然和劫后余生的惊恐。 他们仿佛刚刚从一场深沉而可怕的噩梦中惊醒,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有模糊而恐怖的片段记忆。 只有我和婷婷,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字。 那沉重的真相和母亲最后的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我们的灵魂深处。 婷婷再也支撑不住,“哇”地一声,扑在我怀里放声痛哭。 哭声凄厉而绝望,充满了被命运捉弄的巨大痛苦和无助。 我紧紧地抱着她,感觉到她的身体滚烫得吓人。 伸手一摸她的额头,只感觉一片灼热。 显然,刚才被厉鬼附身,加上情绪上的巨大冲击,让她发起了高烧。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我强压下心中的翻腾,低声安抚着她,同时看向其他几个惊魂未定的同伴。 “快!帮忙收拾一下,送婷婷去医院!” 我们手忙脚乱地,几乎是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 在医院急诊室,医生给婷婷打了退烧针开了药。 她的体温暂时降下来一些,但精神依旧极其萎靡,眼神空洞,时不时地会流下无声的眼泪。 我将她接回了我租住的公寓,悉心照顾。 夜里,婷婷躺在床上,高烧有些反复,额头敷着冷毛巾。 她紧紧地攥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仿佛我是她唯一的浮木。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哭腔,眼泪浸湿了枕头。 “我该怎么办……那是爸爸啊……可他……他杀了妈妈……妈妈要我报仇……我……我怎么能……” 她的身体因为发烧和激动而微微颤抖,内心显然在经历着天人交战般的巨大痛苦和挣扎。 “我恨他……我恨他抛下我……但我从来没想过……没想过他会……” 她泣不成声,已经无法成句。 “报仇……我怎么报仇……去找他吗?然后呢?杀了他吗?我……我做不到啊……可是妈妈……妈妈她……” 她抬起泪眼,无助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矛盾和痛苦。 “我到底……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婷婷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高烧和巨大的情绪消耗让她筋疲力尽,最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但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紧紧锁着,手指依然无意识地攥着我的衣角。 第一百八十二章 寺庙 必须解开这个死结。 我思来想去,唯一的突破口,或许就在那个“看破红尘”、出家避祸的父亲身上。 解铃还须系铃人。 必须找到他,当面问清楚当年的真相,或许其中另有隐情? 即便没有,从法律和理性的角度,也远有比“亲手报仇”更合理的选择。 比如,寻找证据,让法律来审判。 打定主意后,我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第二天一早,我仔细检查了手机的电量和存储空间,可以随时开启录音功能,并设置了自动备份。 无论听到什么,都需要留下记录。 婷婷醒来后,高烧果然退了下去,但精神依旧很差,眼神空洞。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她。 她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观点。 我们没有告诉辣条哥他们详细情况,只说要出去散散心。 打车前往那个位于邻市、香火据说十分旺盛的“静心寺”。 路程不远,大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寺庙坐落在一座不算高的山腰上,远远望去,红墙黄瓦,飞檐翘角,在阳光下显得庄严肃穆。 山脚下停满了车辆,上山的路途上,香客络绎不绝,人声鼎沸,确实是一派兴旺景象。 然而,不知为何,越靠近寺庙我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如同无形的薄纱,渐渐笼罩下来。 我们随着人流走进寺庙山门。 庭院宽敞,古树参天,香炉里烟雾缭绕,诵经声和钟磬声不绝于耳。 表面上看起来,一切正常,甚至充满了祥和之气。 婷婷向一位扫地的僧人打听她父亲的去向。 僧人双手合十,告知我们他一早就下山采购寺院所需物品去了,估计要傍晚才能回来。 “那我们就在寺里等他吧。” 婷婷低声对我说着,但眼神复杂地环顾着这个她父亲“避难”了十几年的地方。 于是,我们决定先在寺庙里随便逛逛,一边等待一边我也暗自观察着这个地方。 我们穿过大雄宝殿,里面佛像庄严,香火鼎盛,似乎并无异常。 但当我们绕过主殿,走向侧面供奉着护法金刚和罗汉的偏殿时,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 偏殿的光线明显昏暗了许多。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浓重的香火和灰尘混合的气味。 这其中还隐隐夹杂着一丝类似金属锈蚀的腥气。 我的目光落在了偏殿两侧那些高大威猛,色彩斑斓的泥塑金刚和罗汉像上。 初看之下,这些神像塑工精湛,形态威武,与寻常寺庙无异。 但仔细看去,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些金刚罗汉的面部表情似乎过于“生动”和“狰狞”了。 不仅仅是佛教中常见的怒目威严,而是透着一股近乎扭曲的暴戾。 它们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瞳孔深处仿佛不是彩绘,而是镶嵌着一种会吸光的黑色石头。 当你凝视时,感觉那目光也在冰冷地回望着你。 它们脸上的肌肉纹理 雕刻得异常清晰,甚至有些夸张。 嘴角咧开的弧度,不像是震慑妖魔的冷笑,反而更像是一种饱含痛苦和怨毒的嘶吼。 彩绘的颜色也显得异常浓艳和沉闷。 尤其是那大片大片的靛蓝和朱红,在昏暗的光线下,就像是凝固的血痂和淤青。 更让我心底发寒的是这些神像的身体表面。 他们似乎笼罩着一层几乎难以察觉的黑色氤氲之气。 就好像极其细微的黑色灰尘,在空气中缓缓飘浮,又附着在神像的衣纹褶皱深处。 而且,我仿佛能听到一种持续不断,如同无数细碎虫豸爬行啃噬的“沙沙”声”。 声音是从这些泥胎木偶的内部隐隐传来的。 这绝不是庄严佛法该有的气息。 仿佛有什么极其不祥的东西,被强行“塞”进了这些神像的躯壳里,并用佛法暂时“镇”住了! 我下意识地拉住了婷婷的手,发现她的手掌一片冰凉,也在微微颤抖。 她显然也感觉到了这里不对劲,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这庙……好奇怪……感觉……好压抑……好冷……” 我们不敢在偏殿久留,快步退了出来,回到阳光相对充足一些的主殿庭院。 但那种如芒在背的阴冷感,却并未消散。 好像有无数双眼睛,正从那些昏暗的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香客渐渐稀少,寺庙里的诵经声也稀疏下来,午间的钟声敲响,预示着斋饭时间到了。 婷婷的父亲依旧没有回来。 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僧人走过来,双手合十,询问我们是否要用斋饭。 既然要等人,总不能饿着肚子,我们便点头答应了。 斋堂设在寺庙后院,宽敞但陈设简单,长长的木桌木凳,已经坐了不少寺内的僧人和一些滞留的香客。 气氛倒是比前面那些殿堂要显得“正常”许多,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 一碟清炒青菜,一碗豆腐汤,还有两个白面馒头。 看起来清清白白,热气腾腾,卖相倒是不错。 我早已饥肠辘辘,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送入口中。 然而,牙齿咀嚼了几下,我的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这味道……太奇怪了! 青菜本身是新鲜的,油盐也放得恰到好处,但吃在嘴里,却感觉寡淡无比。 仿佛所有的味道都被某种东西抽走了,只剩下植物纤维粗糙的口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土腥味,简直味同嚼蜡。 我又喝了一口豆腐汤,同样是如此。 汤是温的,豆腐是嫩的,但就是没有味道。 不是盐放少了的那种淡,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寡淡。 我勉强咽下口中的食物,再也提不起胃口。 转头看向旁边的婷婷,却惊讶地发现她正低着头,狼吞虎咽地吃着面前的斋饭。 筷子几乎不停,大口地吃着青菜,喝着汤,甚至拿起馒头,三两口就吃掉了一个。 她的吃相,完全不像个平常的样子。 “婷婷……你……你觉得这饭菜味道怎么样?” 婷婷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菜汁,眼神有些茫然,随即点了点头,含糊地说。 “嗯……挺好的啊……挺香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怪事怪事 饭后的时光在压抑和等待中缓慢流逝。 我们在寺庙里漫无目的地徘徊,刻意避开那些让人不舒服的角落。 香客越来越少,寺庙渐渐恢复了它本应有的宁静,但这种宁静,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 夕阳西斜,将寺庙的影子拉得老长。 眼看天色将晚,婷婷的父亲依旧没有回来。 一位管事模样的老僧过来委婉地提醒我们,寺院不留宿外客,请我们趁天还没黑尽快下山。 希望落空,我们只好无奈地离开了这座处处透着诡异的寺庙。 山脚下的小县城规模不大,显得有些陈旧。 我们在靠近山脚的地方,随便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家庭旅店住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靠近寺庙,来往的香客和游客不少,旅店的房间似乎有些紧张。 前台的大婶 打量了我们几眼,只给了我们一间 标准大床房。 “将就一晚吧,明天一早我们再上山等他。” 我对神情低落的婷婷说。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表示异议。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墙壁有些泛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 唯一的优点是,窗户正对着远处的山峦和寺庙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寂静。 简单洗漱后,我们各自躺在床上,心思重重都没有说话。 白天的经历,尤其是寺庙里的诡异和父亲迟迟未归,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夜深了。 旅店的隔音效果极差。 隔壁房间 似乎住进了一对晚归的男女,先是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和走动声。 接着,一阵断断续续的女高音传了过来。 那声音起初还很克制,但渐渐地,变得高亢而放肆。 声音充满了情欲的黏腻和放纵,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躺在床的一侧,身体不由自主地有些僵硬,喉咙发干。 那种声音,像是一只无形的小手,在撩拨着人最原始的欲望。 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试图忽略它。 然而,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身边的婷婷,轻轻地动了一下。 这一瞬间让我心理再次一紧。 然后,一具带着沐浴后清香和温热体温的柔软身体,像一只寻找温暖的小猫,试探性地钻进了我的怀里。 婷婷! 她的脸颊贴在我的胸膛上,呼吸有些急促,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隔着薄薄的睡衣,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曲线和热度。 她的手,有些怯生生地,环住了我的腰。 “我……我有点冷……也有点……怕……” 她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哭腔和难以掩饰的温柔, 隔壁传来的呻吟声仿佛成了催化剂。 白天积累的压力和不安,在此刻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我的理智 在一点点崩塌,身体里有一股火 被迅速点燃。 “婷婷……” 我嗓音沙哑,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她仰起脸,黑暗中她的眼睛如同蒙上了一层水雾,眼神迷离而脆弱,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诱惑。 “你在紧张什么?” 我有些尴尬地一笑。 “没有啊……我没有紧张。” 婷婷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绯红。 所有的顾虑和压抑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脑后。 我们像两个在暴风雨中紧紧相依的溺水者,疯狂地索取着彼此的温暖和慰藉。 体温急剧升高,女高音的bgm和带有淡淡花香的味道让我迅速沉迷在温柔乡里。 就在我的意识开始逐步退散之际,我的小腹猛地传来一阵如同刀绞般的疼痛。 那痛感来得极其迅猛和尖锐,仿佛有根烧红的铁棍在里面狠狠搅动。 “呃啊!” 我痛哼一声,动作瞬间僵住,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你怎么了?” 婷婷也吓了一跳,紧张地问道。 “肚……肚子……好痛!” 我咬着牙,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那剧痛让我蜷缩起了身体。 刚才燃起的欲火 被这突如其来的痛苦彻底浇灭。 “是不是吃坏东西了?快去厕所!” 婷婷赶紧松开我,慌乱地打开床头灯。 我也顾不上了,强忍着剧痛,踉踉跄跄地冲进了房间自带的那个狭小卫生间,反手锁上了门。 坐在冰凉的马桶上,我捂着绞痛的腹部,冷汗直流。 然而,除了剧烈的疼痛,却并没有想要排泄的感觉。 这痛法……太奇怪了! 就在我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的时候,一阵尖叫声传来。 “啊!” 那声音正是刚才那个呻吟的女声。 但此刻,却充满了临死前的绝望和骇然! 紧接着,一阵仿佛洪水决堤般的水流声,猛地从卫生间门外传来! “哗啦啦。” 我惊恐地抬头,只见一股带着腥臭味的暗红色液体,正如同潮水一般,从门缝底下疯狂地涌进卫生间。 刺鼻的血腥味 几乎让我窒息。 “砰砰砰!” 急促而猛烈的砸门声,伴随着婷婷带着哭腔和惊慌失措的呼喊声,猛地从门外传来。 “你怎么了?开门啊,你没事吧?外面……外面好多血……好多血啊,快开门!” 她的声音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担忧,听起来真实无比。 而更诡异的是,就在听到婷婷声音的这一刻,我小腹那阵剧烈的疼痛,竟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仿佛刚才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是一个幻觉。 我愣住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除了刚才疼出的冷汗,确实没有任何不适。 门外的砸门声和婷婷的哭喊声越来越急,门板都在震动。 脚下那粘稠的血水已经没过了我的小腿肚,冰冷刺骨! “婷婷,我没事,我这就开门!” 我来不及细想这诡异的状况,强忍着对脚下血水的恶心猛地站起身,伸手就去拧那卫生间的门锁。 我必须立刻出去,必须确认婷婷的安全,必须搞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咔哒”一声门锁拧开,就在我拉开大门的一瞬间门外的景象,却让我瞬间僵在了原地。 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 门外……根本不是旅店的房间,也不是我预想中的血腥地狱! 而是一片几乎没有任何光线的绝对黑暗。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又回去了 那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仿佛能吞噬一切。 婷婷的哭喊声和砸门声,在门打开的瞬间也戛然而止,消失得无影无踪。 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了下来,只剩下我因为惊恐而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脚下血水微微晃动的“哗啦”声。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难以置信地向后退了一步。 就在我后退的瞬间,我的后背猛地撞上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我骇然回头! 却见我身后,根本不是什么卫生间的瓷砖墙壁,而是一尊高大且色彩斑斓的泥塑金刚像。 那怒目圆睁的眼睛,那扭曲暴戾的面容,那散发着幽幽黑气的躯壳正是白天在寺庙偏殿里看到的那种。 我猛地环顾四周,这哪里还有什么狭小的旅店卫生间。 我此刻,竟然正站在那座“静心寺”的偏殿之中。 周围是昏暗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香火和灰尘混合着带着腥气的味道。 一尊尊面目狰狞的金刚罗汉像,如同沉默的鬼魅,在黑暗中环绕着我! 它们的眼睛,仿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冰冷地注视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我……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惊恐地看向我刚才出来的“门”。 那里,只有一堵画着模糊壁画的斑驳墙壁,根本没有什么门,更没有什么汹涌的血水。 我脚下是干燥的、积满灰尘的石板地! 必须离开这里。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在昏暗的偏殿中疯狂扫视,寻找着出口。 殿内除了这些狰狞的神像,似乎空无一物。 但在大殿最深处,那原本应该是墙壁的地方,此刻竟然隐约出现了一扇门的轮廓。 那是一扇对开的,颜色深暗的木门,与寺庙古朴的风格格格不入,静静地矗立在阴影里,仿佛一直就在那里又仿佛刚刚凭空出现。 那是唯一的“路”了! 我顾不上多想,也顾不上擦拭腿上的血污,深吸一口气,朝着那扇门踉跄着跑了过去。 越靠近那扇门,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谷物霉变和铁锈的腥气,就越发浓烈。 一个可怕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上了我的心脏。 我颤抖着伸出手,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嘎!” 随着一声久未上油的摩擦声响起,门被缓缓打开。 门后的景象,让我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眼前,不再是寺庙的庭院或其他殿堂,而是那个我永远不想再记起的巨大粮仓内部。 依旧灯火通明,依旧人影攒动。 轰隆作响的老式传送带和堆积如山的麻袋,以及那些穿着旧工装动作僵硬地忙碌着的“工人”们。 我……又回来了。回到了这个时间凝固、规则残酷的诡异地狱! 而且,我一眼就看到了,辣条哥正机械地敲打着传送带。 “大头娃娃”提着沉重的篮子穿梭在机器之间,火鸡也赫然在列,正和一个陌生的“工人”一起,费力地扛着一个巨大的麻袋。 他们全都在这里,仿佛我们从未离开过。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低着头迈着和其他人一样僵硬的步伐,从我面前经过——是张岚! “张岚!” 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会不会触犯什么狗屁“规则”,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张岚的脚步停了下来。 但她并没有转头看我,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身体依旧保持着前倾的姿势,手臂僵硬地垂着,任由我抓着。 她的眼神空洞无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她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见到我的惊讶或恐惧。 “张岚……是我,你看看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逃出去了吗?” 我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她依旧毫无反应,就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完了,他们又被彻底“同化”了,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真正离开过。 就在我陷入巨大恐慌和无助之际,一个压得极低却又异常清晰的女声,猛地从我身后传来。 “你怎么来这儿了?快离开……这里危险!” 是婷婷的声音! 我猛地回头,只见婷婷正站在不远处一台巨大的粮囤阴影下,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急切。 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穿着工装劳作,而是穿着她自己的衣服。 看到婷婷出现在这里,而且意识清醒。 我心中先是一阵狂喜,仿佛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束微光。 我下意识地就想朝她跑过去,想要抓住这唯一的“正常人”! 然而,就在我迈步的瞬间,一种极其突兀的感觉,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 眼前的婷婷,虽然穿着自己的衣服,虽然眼神焦急,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她的焦急似乎过于流于表面,像是一种精心排练过的表演。 她的眼神深处,除了催促,我捕捉不到丝毫劫后重逢应有的关切或喜悦,反而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和疏离。 而且,她只是站在粮囤的阴影里。 这是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外,不停地冲我招手,却丝毫没有要靠近我的意思。 这个粮仓如此诡异,她既然清醒为什么不和我一起想办法,而只是一个劲地让我“离开”? “快!从你来的那扇门回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婷婷的声音越发急促,甚至带上了哭腔,急得直跺脚,看起来无比真实。 但越是如此,我心底那股违和感就越发强烈。 我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看着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 说来也怪,虽然这粮仓依旧灯火通明,机器轰鸣,那些“工人”也依旧在麻木劳作。 但这一次,我并没有感觉到之前那种无处不在的监视感和致命的规则压迫感。 那些“工人”对我这个突然出现还抓着张岚大喊大叫的“异类”,竟然毫无反应? 他们依旧各忙各的,仿佛我根本不存在! 这和上次我们被困在这里时的情况,完全不同。 难道这个空间的“规则”发生了变化? 或者我现在所处的这个“粮仓”,和之前那个并不是同一个? 这个念头一起,我反而冷静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真真假假 与其盲目相信这个举止可疑的“婷婷”,贸然冲进那扇来历不明,连接着诡异寺庙的门,不如先留在这个我至少“熟悉”一点的环境里观察清楚再说。 “不……我现在不能走。我得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辣条哥他们都在这里,我不能丢下他们。” 听到我的话,婷婷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脸上的焦急和担忧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气急败坏的狰狞。 “你……你这个笨蛋,你不听我的会后悔的!” 她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完全不像她平时的语调! “快走啊!” 她甚至不再躲在阴影里,往前冲了几步,伸出手似乎想把我拽过去,但她的脚仿佛被什么东西无形地束缚着,无法真正踏入这片“劳作区”。 她越是如此失态,我越是肯定自己的判断! 这个“婷婷”有问题。 “婷婷”见我不为所动,反而后退靠近那些麻木的“工人”。 脸上的狰狞和愤怒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又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 “你……你怎么能这样……”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充满了委屈和伤心,眼神哀怨地看着我。 “我们……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你不是说过会保护我的吗?” “你看看这里……这里多可怕……多危险……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就我们两个……像之前一样……” “难道……难道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了吗?” 她一句接一句,用着我们之间最动情的回忆,试图软化我的意志。 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的心脏,确实被她这些话搅得一阵刺痛和混乱。 是啊,我们是在一起了。 这一年来我们互相扶持经历了那么多,我应该是信任她,保护她的。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心底那股强烈的不安和违和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 我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种矛盾的情绪。 同时大脑开始疯狂地回溯,回溯这一年来自从粮站事件之后的所有细节。 这一年的记忆,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的电影,画面飞速闪过。 一起探险……一起庆功……一起生活…… 但…… 不对劲! 这些记忆,为什么如此模糊? 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具体的对话,具体的情感波动,甚至很多日常相处的细节……竟然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些概括性的,如同剧本大纲般的“事件”轮廓。 我们真的有那么多深入的交流和情感积累吗? 为什么回想起来,除了几次恐怖的冒险和最后的庆功,中间大段大段的日常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凭空抹去了? 或者……根本就没真实发生过? 这种空洞感,让所谓的“深厚感情”显得如此苍白和虚假! 头痛欲裂! 好像有一根烧红的铁棍,从我的太阳穴狠狠刺入,在脑浆里疯狂搅动! 无数模糊的画面和声音碎片在脑海中爆炸,互相碰撞,撕扯着我的神经! “呃啊……” 我痛苦地捂住脑袋,蹲下身,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快出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门外的“婷婷”见状,声音变得更加焦急,但那双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急切和贪婪。 不!不能信她! 我强忍着剧痛,在混乱的记忆碎片里拼命地搜寻和捕捉! 粮站……逃跑……那个恐怖的夜晚…… 画面猛地定格! 我们四个人,我、辣条哥、张岚、“大头娃娃”,我们 连滚带爬地冲出粮站大门,头也不回地冲进风雪中的画面。 等等! 四个人? 那……婷婷呢?火鸡呢?还有他女朋友都没有出来。 记忆中当时的伙计和他女朋友都没有找到。 可唯独婷婷触犯了规则被处理了。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个被刻意模糊甚至可能被篡改的记忆,如同冰水般浇醒了我。 婷婷,她当时摔倒了……她“故障”了,她根本就没有真正逃出来。 她已经被这个世界的“规则”“处理”掉了。 那之后和我相处“一年”的“婷婷”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婷婷。 她是这个诡异世界根据我的记忆和执念,模拟出来的一个“幻影”。 或者……是占据了婷婷躯壳的……别的什么东西。 所以她的感情那么苍白,所以记忆那么模糊,所以她现在如此急切地想把我骗出这个“相对安全”的粮仓。 因为在这里,她受到规则的限制,无法直接对我下手。 而门外那个连接着诡异寺庙的门后才是她的领域!才是她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想通了这一点,我头痛欲裂的感觉竟然瞬间减轻了大半。 但与但与此同时,一个更加离奇的想法在我脑海中产生。 如果说婷婷把我框出去的目的是想要害我的话,那么我在外面待了那么长时间,他怎么都不对我下手呢? 他应该早对我下手才对,我们几次亲密的接触,她完全可以要了我的命。 看着眼前的婷婷和周围冷漠的人,我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究竟该相信谁。 但我现在可以清楚的是,一旦我选错迎接我的将是万劫不复。 信息太少,谜团太多。 眼前的“婷婷”是假的,这一点我几乎可以肯定。 但她的真实意图是什么?这个粮仓是否真的“安全”,我依旧无法判断。 在这种敌友难辨虚实难分的绝境中,唯一能依靠的,似乎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和直觉。 我的直觉在疯狂尖叫:不要出去!不要相信她!留在原地! 哪怕这里同样诡异,但至少那些麻木的“工人”目前对我没有表现出直接的攻击性。 而门外那个“婷婷”所连接的寺庙,给我的感觉只有更深的不祥。 两害相权取其轻!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疑虑和恐惧,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我……就待在这里。” 听到我的决定,门外的“婷婷”脸上的哀求和可怜瞬间凝固了,如同破碎的面具,一片片剥落。 她没有再尖叫,也没有再怒骂。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一种极其陌生到极点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 “为什么……不信我……我们……本来可以……一直在一起……”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利用规则(上) “留下来……陪我……永远……” 随着这诡异的声音,她的身体开始发生恐怖的变化。 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灰败干瘪,就像是放置过久的蜡像。 她的五官开始模糊移位,眼睛则向两侧拉扯,嘴角 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整张脸变得如同一个粗糙的玩偶! 她的四肢更是开始不自然地抽搐和扭曲,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身体像一滩软泥般开始融化变形。 原本合身的衣服被撑破,露出下面不断蠕动,如同粗壮蛆虫般的怪异组织。 不过短短几秒钟,站在门外的,已经不再是那个楚楚可怜的“婷婷”。 而是一个身高膨胀到近三米,由无数惨白蠕动的肉条和扭曲肢体胡乱拼凑而成的怪物。 它的“头部”位置,还勉强保留着婷婷那张扭曲变形的脸,正用一种极致怨毒和疯狂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吼!” 怪物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和暴戾的咆哮,震得整个粮仓都似乎在颤抖, 它猛地伸出一条由无数手臂纠缠而成的巨大触手,狠狠地砸向那扇连接着粮仓和寺庙的门框,似乎想强行闯进来。 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震耳欲聋,门框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碎裂。 然而,那扇门和门框周围,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 任凭那怪物如何疯狂撞击,都无法真正踏入粮仓半步,只有飞溅的粘液和恐怖的咆哮声,不断穿透进来。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 果然……果然是这样! 粮仓的“规则”,限制着它,它进不来! 如果我刚才我真的听信了她的话走出了这扇门,那下场将不堪设想。 那怪物疯狂的撞击和咆哮,持续了足足有几分钟。 整个粮仓都在它的怒火中震颤,灰尘簌簌落下,连那些麻木的“工人”都似乎被这剧烈的动静干扰,动作出现了片刻的迟滞。 然而,那扇门和门框周围的无形屏障,却异常坚固。任凭它如何发狂,也始终无法逾越雷池半步。 终于,似乎是耗尽了力气又或者是意识到徒劳无功,那怪物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它最后发出一声充满不甘和怨毒的咆哮,用那张扭曲的“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烙印下来。 然后,它的身影开始缓缓后退,融入了门后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了。 几乎就在它消失的同时,一声沉重无比的巨响! “砰!!!” 那扇连接着粮仓和诡异寺庙的木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推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门关上的瞬间,粮仓内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减轻。 怪物的咆哮声以及门后那股阴冷邪异的气息,全都 被彻底隔绝。 粮仓内,再次只剩下机器单调的轰鸣声,以及“工人”们麻木的脚步声。 而那些刚刚被怪物惊扰的“工人”们,在门关上的刹那,仿佛收到了某种无声的指令,立刻恢复了之前那种毫无感情的劳作状态。 他们 各司其职,穿梭忙碌,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只有我,依旧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 心脏还在狂跳,如同一个刚刚从噩梦中惊醒却又被遗弃在梦魇里的可怜虫。 我环顾四周,辣条哥 依旧在敲打传送带,张岚依旧在搬运零件,“大头娃娃” 依旧在沉默地穿梭。 他们全都在这里,变成了这个诡异世界的一部分。 我目前是唯一还保留着清醒意识的人,却不伦不类地杵在这片“和谐”的劳作场景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离开过这个该死的粮仓世界。 所谓的逃出生天,所谓的下山生活,所谓的一年相处全部都是假的。 都是这个诡异空间根据我的记忆和执念,编织出来的一场漫长而精细的幻觉。 那个假的“婷婷”在外面没有对我下手,也许那个“外面”本身就是这骗局的一部分。 是为了让我更加“相信”那个世界的真实性,是为了让最后的“反转”更加绝望? 细思极恐! 不能再待下去了,我绝对不能再待下去了! 天知道我已经在这个循环里被困了多久? 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 我的时间感已经完全混乱了,再这样下去我的意识迟早会被彻底磨灭。 变得和辣条哥他们一样,成为一具只知道劳作的空壳。 必须出去!立刻!马上!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目光疯狂地扫视着这个如同钢铁囚笼般的巨大粮仓。 唯一的出口似乎只有那扇刚刚关闭的通往诡异寺庙的大门。 可是门外有那个恐怖的怪物在守候。 而且,那扇门连接的地方是那个寺庙,它给我的感觉 比这个粮仓还要邪门和危险。 也就是说这条路,几乎是死路。 那……还有其他出路吗? 我回忆着上次“逃离”的经历,我们是跟着“下班”的人流,从粮仓的主大门混出去的! 我的目光立刻投向粮仓另一端,那扇曾经敞开的主大门。 然而,此刻那扇主大门竟然是紧闭着的。 而且,门板上横七竖八地钉着锈迹斑斑的金属门闩,好像被从内部彻底封死了。 果然上次我们能出去,也是“剧本”的一部分! 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 难道……真的无路可逃了吗? 不!还有一个办法!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近乎自杀方法,但却可能是唯一能打破这个僵局的办法。 那就是破坏规则! 这个诡异的世界,是依靠一套冰冷的“规则”在运行的。 “工人”必须劳作,不能“故障”,否则就会被“清理”! 如果……我主动去触犯这个规则呢? 如果……我让自己“故障”呢? 触犯规则,会引来“清理”。 但“清理”的过程,会不会暴露出这个世界的“漏洞”或者通往“外部”的通道。 就像上次婷婷被“清理”时,那些“工人”聚集,以及最后她被带往的那扇铁门。 那扇铁门后面,会不会有别的什么东西。 在我的记忆中,之前我们把整个粮站都检查过了,可唯独没有开过那扇大门。 第一百八十七章 利用规则(下)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野草般在我心头疯长。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哪怕希望渺茫,也强过在这无尽的循环中化为腐朽!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真的自残,那样可能直接导致不可逆的伤害甚至死亡。 我需要的是“触发规则”,而不是“自我毁灭”。 我回忆着上次婷婷“故障”时的情景,她是“意外”摔倒,导致手臂脱臼。 有了! 我目光扫过脚下,看到旁边传送带下方有一处略微凸起的金属基座。 就是它了! 我假装搬运一个并不算太重的麻袋,脚步“踉跄”着,朝着那个方向“不小心”地 绊了一下。 “哎哟!” 我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整个人顺势重重地摔倒在地。 同时,我用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左大腿后侧,用指甲抠进肉里,制造出剧烈的疼痛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也逼出了冷汗。 我抱着左腿,蜷缩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腿……我的腿……好像断了……动不了……” 我的表演逼真而投入,将那种突如其来的剧痛和无法行动的绝望感,演绎得淋漓尽致。 果然! 几乎就在我摔倒并发出呻吟的下一秒,一阵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的震颤感,瞬间扫过整个粮仓! 嗡——! 那些原本在麻木劳作的“工人”们,动作齐刷刷地停顿了下来。 他们同时转过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了倒在地上的我。 紧接着,和上次婷婷出事时一模一样! 几个穿着同样旧工装但臂膀上缠着褪色红布条的“工人”,从粮仓的阴影处 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 他们面无表情,步伐僵硬而一致,径直朝着我走来。 他们的眼神空洞无物,但目标明确处理“故障”。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和期待交织在一起! 计划……开始了。 那几个“工人”走到我身边,没有任何询问或检查直接两人一组分工。 一人架起我的一只胳膊,将我从地上粗暴地提了起来。 他们的手冰冷而有力,如同铁钳! “你们要带我去哪?放开我!” 我配合地挣扎着,发出“惊恐”的喊叫,目光却 死死地盯住他们前进的方向。 他们没有理会我的喊叫,只是机械地架着我朝着粮仓深处,那条通往地下铁门的阴暗走廊快步走去。 路线和上次婷婷一模一样! 穿过忙碌的仓库区,走进那条更加狭窄、灯光更加昏暗的走廊。 空气 骤然阴冷,霉味和铁锈腥气 更加浓重。 走廊尽头,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门框边缘还有些深色的污渍,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一个“工人”机械地掏出那把巨大的铁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铁门被缓缓推开了一条缝隙。 门后,依旧是那片几乎没有任何光线的漆黑,就像是一张等待吞噬一切的巨口。 就在门被推开的刹那,不知为何我隐约间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叹息声。 我当时根本来不及细想,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陈年血腥和腐烂气息的恶臭猛地从门缝里扑面而来。 这味道瞬间灌满了我的鼻腔和肺部。 “呕……” 我被呛得一阵干呕。 这味道比上次更加浓烈,仿佛里面刚刚进行过一场屠杀。 这味道让我突然变得不安起来,甚至在一瞬间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举动。 “不……放开我!我不进去!” 我开始真正地挣扎起来,直觉在疯狂报警,门后的东西……极其危险! 但架着我的“工人” 力量大得惊人,我的挣扎如同蚍蜉撼树。 他们毫无怜悯之心,粗暴地将我朝着那片黑暗中推了进去。 “砰!” 我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紧接着,身后传来铁门被猛地关上的巨响,这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下一秒,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我! 令人窒息的死寂,让我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显得震耳欲聋。 只有那浓郁的血腥腐臭味无处不在,几乎让我窒息。 我惊恐地在地上摸索着,想要爬起来。 可就在这时,一阵仿佛某种巨大生物呼吸般的风声,从黑暗的深处由远及近地传来。 呼…… 同时,我感觉到地面在微微震动。 似乎有一个体积非常庞大的东西正在朝着我快速靠近。 一种无形的且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山岳般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空气变得粘稠,呼吸变得极其困难! “呃……” 那一瞬间,我肺部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拼命吸气却只能吸入带着浓重腥味的稀薄空气。 一种久违的窒息感,瞬间淹没了我。 我下意识地向后爬行,手脚并用地在粘滑的地面上挣扎。 但那个“东西”的速度太快了。 几乎就在我意识到它存在的下一秒,一种冰冷粘稠,就如同液体又如同活物的触感,猛地包裹了我的全身! 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胃袋里。 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传来,挤压着我的骨骼和内脏。 在那一瞬间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肋骨发出的“咯咯”声! 无法呼吸!无法呼喊! 意识 在极度的痛苦和缺氧中迅速模糊。 就要死了吗? 这就是“清理”的真相,我难道赌输了吗?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如同惊雷般猛地刺破了我意识中的混沌和死寂! “喂!醒醒!你怎么了?!” 紧接着,便是一股清甜新鲜又充满生命气息的空气,猛地灌入了我几乎停止工作的肺部。 “咳!咳咳咳!”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空气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身体本能地贪婪地呼吸着。 窒息感迅速消退,意识如同潮水般回归!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张写满了担忧和惊恐的俏脸,正近距离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婷婷?” 我此刻,正躺在地上,头枕在她的臂弯里。 她 用力地抱着我,眼泪不停地滴落在我的脸上。 “你……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你们都怎么了……突然就倒在地上抽搐,怎么叫都叫不醒!呼吸都快没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醒来 看到这张近在咫尺写满担忧的脸。 我脑海中瞬间闪过的却是那个在粮仓门外,那个由无数惨白肉条拼凑而成的恐怖怪物。 以及那张扭曲变形、充满怨毒的面孔。 强烈的条件反射,让我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猛地抬起虚弱的胳膊,用力推了她一把。 “你……别碰我!” 我声音嘶哑,带着尚未散尽的惊恐和浓浓的戒备。 “哎呀!” 婷婷猝不及防,被我推得向后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冰冷的雪地上。 她脸上瞬间写满了错愕和受伤,眼圈一红泪水涌得更凶了。 “你……你干什么呀!我……我是婷婷啊!” 我没有理会她的哭诉,双手撑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然而,身体却传来一阵极度的虚弱和无力感。 四肢百骸酸软得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小腹深处 传来一阵阵灼热的空虚感,喉咙也干渴得快要冒烟。 这感觉就像是连续几天几夜没吃没喝,精力耗尽后的虚脱。 和之前在粮仓世界里那种虽然恐惧但身体活动自如的状态完全不同! 难道我真的回来了? 因为回到了真实的世界,所以身体才会有这种长时间煎熬后的真实反应。 但有了之前那场漫长而逼真的“骗局”,我根本无法轻易相信眼前的一切。 谁知道这是不是又一个更精巧的陷阱? 我强撑着坐起身,背靠着一块冰冷的石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最后盯住跌坐在雪地里的婷婷。 阳光有些刺眼,天空是雪后初霁的湛蓝色。 环境看起来很正常,但我的目光,很快就被婷婷身旁那顶最大的帐篷吸引了。 那顶帐篷的门帘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 并排坐着几个人影。 辣条哥、火鸡、小蓝、还有“大头娃娃”张岚。 他们四个,竟然腰杆挺得笔直地,坐在帐篷里的防潮垫上。 他们身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和手套,装备齐全。 但他们的姿势太僵硬了,就像就像四尊被精心摆放好的蜡像。 而且,他们全都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陷入了深度睡眠,又或者根本就是没有意识的空壳。 这诡异的一幕,让我刚刚稍微放松的神经 瞬间又绷紧了! “他们……怎么回事?” 我指着帐篷,声音沙哑地问婷婷,眼神里的戒备丝毫未减。 婷婷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了更加无奈和担忧的神色。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起来但没再靠近我,只是站在原地带着哭腔解释道。 “我也不知道啊……我……我半夜被冻醒了,想起来看看火堆还旺不旺,结果一拉开帐篷门,就看见你和张岚你们两个直接挺地倒在帐篷门口的雪地里!怎么叫都叫不醒,身体都快冻僵了!”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继续说道。 “我吓坏了,赶紧把你们俩拖进了帐篷里,用睡袋裹了好几层,又给你们灌了点热水……” “那他们呢?” 我打断她,目光依旧紧盯着帐篷里那四个姿势诡异的人。 “他们为什么是那个样子?” “他们……” 婷婷看了一眼帐篷,眉头紧紧皱起。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好像…突然就自己坐起来了,然后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怎么叫都没反应,就像就像中了邪一样!” “不对……我们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对我一连串的质问,婷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昨天……昨天我们不是分头去找火鸡和小蓝吗?后来辣条哥和大头娃娃在寺庙后山的林子里找到了火鸡,他好像受了惊吓,迷迷糊糊的,但人没事。小蓝……还是没找到。”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道。 “那时候风雪突然变得特别大,下山的路根本没法走了。辣条哥说硬要下山太危险,要等雪小点或者天亮再说。我们都没意见,就赶紧搭起了帐篷。” “大家可能白天都太累太紧张了,吃完点东西,安排好人轮流守夜后,很快就都睡着了。可是我……我因为一直担心着你俩,然后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说到这里,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回想起什么。 “后来就在我半梦半醒,快要睡着的时候,好像……好像听到帐篷外面有脚步声和奇怪的动静。” “当时我吓了一跳,赶紧拉开帐篷门想看个究竟,结果就看到你和张岚,两个人直接挺地倒在门口的雪地里!怎么叫都叫不醒,身体都冻得快没温度了!” 婷婷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时间线清晰细节也符合常理。 但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我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闪烁或隐瞒。 我的身体依旧虚弱,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婷婷,你刚才说……你做了噩梦?” 婷婷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随即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后怕。 “半睡半醒间是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感觉很不好,到处都是灰蒙蒙的,还有很多……很多看不清脸的人影在走来走去,像个巨大的仓库……反正挺吓人的,所以我才惊醒了。” 婷婷的说法,印证了我的猜想。 我和张岚进了仓库以后没多久便被困在了那个世界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时婷婷他们也都已经被困在那个世界里了。 婷婷之所以能够醒来,就是因为他误打误撞的触犯了禁忌,被送进了那个粮仓里才成功的脱困。 这对于她来说就是做了一场梦,提前醒来之后,也就看到了倒在门口的我们。 至于后面经过了那么长时间,一直挨到现在天光大亮,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被那个假婷婷骗去了仓库,经历了虚假的一年。 虽然那一年的时间是加速快进的,而且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并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的事件。 但这么久在现实生活中也足足过了一个晚上。 好在我最终还是及时的醒悟过来,如果继续在那个诡异的世界里沉沦下去,恐怕我就凶多吉少了。 此时我已经完全确定眼前的婷婷是真的,这个世界也是真实的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寻找出口 想通了这一切,我心中那块沉重的巨石终于落下。 但危机并未解除。 辣条哥、火鸡、小蓝和张岚,他们的意识还被困在那个该死的粮仓里。 从他们此刻如同蜡像般僵直的姿态来看,他们的意识正在深度参与那个世界的“运行”。 如同上了发条的玩偶,恐怕已经逐渐迷失了自我认知! 必须尽快把他们拉回来。 趁着现在天光大亮,阳气最盛,或许能削弱那个诡异世界的束缚! 怎么救? 硬闯进去肯定不行,那个世界的“规则”太过凶险。 目前来说方法有两个。 第1种方法就是我重新闯入那个怪诞的世界之中,带着他们破坏规则被扔进那个粮仓里,从而会醒来。 另外一种方法,便从外部打破维持那个幻境的核心“规则”或“执念”。 我猛地想起曾经跟随老乞丐时,在一本没有封皮的线装古卷上,读到过的一个类似怪诞故事。 那本书的纸张泛黄发脆,字迹是竖排的毛笔小楷,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不清。 其中一则故事,讲的是一位旧社会的一个屠夫。 因为那个故事实在太有趣了,所以我连续翻看了几遍,就背了下来。 其人姓张,名阿丑,乃市井屠户,面貌凶恶,然性本善,待妻儿极好。 某日,与一泼皮争执,失手以杀猪刀毙之。 按律当斩。 行刑当日,法场之上,刽子手鬼头刀落下,血光冲天。 然张阿丑将死之际,心中无惧,唯有无尽悔恨与对家中妻儿之滔天思念。 其魂灵竟未即刻散去,亦未入地府,而是被这股强烈执念裹挟,堕入自身臆想之境。 在其臆想世界中,他并未杀人,亦未被抓。 每日依旧早起杀猪卖肉,傍晚归家,贤妻温酒,稚子绕膝,日子平淡却美满。 然此境怪异之处在于。 其一,每日所卖之猪,宰杀时皆会化作那泼皮模样,哀嚎求饶,而张阿丑浑然不觉,只当是猪嚎。 其二,其妻儿面容始终模糊,如隔水观花,言语行动亦略显呆板,似提线木偶。 其三,天永远灰蒙蒙,无日无月,时辰混乱,今日或许是端午,明日便似又过除夕。 张阿丑之魂,便困于此无限循环之虚假美满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外界早已沧海桑田,其肉身早已化作白骨,而他却在其“家”中重复着看似杀“猪”实为重现杀人场景。 随后与模糊妻儿共餐之日常,浑噩不知岁月流逝,亦不知自己已死。 直至数十年后,一游方道士路过其早已破败的故居,察觉阴气有异,似有孤魂被困。 道士以罗盘定位,于残垣断壁下掘出张阿丑骸骨,见其颈骨刀痕犹新,怨念凝而不散。 道士遂施法,以其妻儿后世血脉为引,燃符诵经,强行闯入此臆想之境。 道士进入后,并未直接攻击张阿丑,而是趁其“卖肉”之时,当众指着他案板上的“猪肉”大喝。 “汝且细看,此乃猪耶?人耶?” 张阿丑闻言一愣。 低头看去,只见那血淋淋的肉块,竟在他眼中开始扭曲变化,时而为猪,时而赫然呈现出那泼皮惊恐扭曲的面容。 与此同时,道士掷出一面古镜,镜光照射下,其身旁“妻儿”之影像如烟消散,露出背后空空荡荡的破屋景象。 周遭“街坊邻居”亦纷纷化作虚无。 “汝已死多年,骸骨犹存!此间种种,皆汝一念所化之虚妄耳!” 道士厉声喝道。 张阿丑如遭雷击,环顾四周,虚假的世界开始崩塌碎裂。 过往记忆如潮水涌来,法场、断头、对妻儿的牵挂。 他发出一声凄厉长啸,执念顿消,魂体化作点点荧光,终得解脱,归于天地。 书中记载,此等因强烈执念或怨念而形成的“困灵幻境”。 其核心便是那维持幻境的“规则”,如书中张阿丑的“日常循环”和“执念之源”,也是他对家庭美满的渴望和杀人后的悔恨。 一旦从外部或内部有人点破真相,撼动其执念,幻境便如无根之木,顷刻瓦解。 想到这里,我心中豁然开朗。 老乞丐说过风水大凶,且有人气必生事由。 曾是旧时粮站,恐怕曾发生过极其惨烈的事件,积聚了庞大的怨气,才形成了如此稳固且诡异的幻境结界。 辣条哥他们,就像是陷入了另一个版本的“屠夫幻境”,只不过这里的“日常”是永无止境的劳作。 既然有了方向,就必须立刻行动,时间拖得越久,辣条哥他们迷失的风险就越大。 第一种方法,重新闯入那个世界。 我立刻尝试集中精神,回想粮仓的细节,试图找到那种被“拉扯”的感觉。 但毫无反应,那扇连接两个世界的“门”,仿佛在我离开后就彻底关闭了。 或许,就像古书里记载的。 这种幻境入口往往需要特定条件才能开启,或者说一旦脱离就难以再次进入。 目前来看这条路似乎行不通了。 那么,只剩下第二种方法。 从外部破解,找到这个粮仓幻境的“执念之源”! 可“执念之源”会在哪里? 我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转向婷婷语气急促地询问道。 “婷婷!你之前调查这个废弃粮站的时候,除了我们知道的基本信息,有没有查到更具体的东西?” 婷婷被我问得一愣,低头沉思起来。 她皱着眉,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吃力。 “具体的荒废原因,好像就是山上监狱和兵工厂搬走后,粮站没了供应对象,自然就废弃了。” 她一边回想一边说。 “但是……怪事……” 她突然抬起头,眼神一亮。 “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为了做视频背景资料,我查过一些旧报纸的电子档案,关于山上那座监狱……确实有一些很诡异的报道!” “快说!” 我催促道,感觉心脏跳得更快了,似乎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那座监狱,是战争年代留下来的,后来和平时期也一直在用。但据说关在那里的犯人,经常会出现精神问题!报道里说,很多犯人夜间会发出凄厉的惨叫,说是在梦里或者清醒时受到各种难以想象的酷刑折磨!而且,白天的时候,这些犯人都显得精神恍惚,眼神空洞……就像……” 她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帐篷里僵坐的同伴们,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第一百九十章 恐怖故事 “就像他们现在这样?” 我接话道,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婷婷重重地点头。 “对,非常像!但因为关押的都是重犯,所以当时的管理人员并不太在意,甚至觉得是罪有应得。” “还有更具体的吗?比如……有没有提到过什么特别的事件?尤其是监狱快要废弃的时候?” 我追问道,感觉离真相越来越近。 婷婷努力回忆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有……有提到过一次!好像就在监狱决定搬迁废弃前没多久,发生过一次 规模不小的犯人暴动越狱事件!报道说……那晚枪声很激烈,具体死了多少人没有明确数字,只说‘伤亡惨重’,场面‘极其混乱’。” “而且事后清理现场时,还发现了一些……无法解释的现象。但报道语焉不详,像是被刻意模糊了。” 伤亡惨重……无法解释的现象……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我心上! 一座关押重犯的监狱,在废弃前发生血腥暴动,“伤亡惨重”……这足以产生滔天的怨气。 而这里的粮站,作为曾经供应监狱的存在,地理位置上紧密相连,会不会在某种情况下,成为了这些怨气的汇聚点或者承载物? 抬头望去,大雪虽然已停,但山路早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 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清路径。 更何况,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上山寻找线索,就是走到山脚下都异常艰难。 此路不通! 焦虑感再次涌上心头。 时间不等人,辣条哥他们的状态,多拖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必须另辟蹊径!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不远处,那座在雪地中显得格外突兀的巨大建筑。 我突然想起,自己和婷婷在幻境中最终被“清理”进去的地方,正那个神秘的大铁门后的空间。 也许,那个铁门后的粮仓,并不仅仅是幻境中的一个“终点站”。 它很可能在现实中也扮演着关键角色,或许是连接两个世界的节点。 无论如何,这是眼下唯一与幻境核心直接相关的线索,必须去探一探! 我下定决心,看向婷婷。 “婷婷,你留在这里守着他们。我再去粮仓里面看看。” “你一个人?不行,太危险了,你的身体……” 婷婷立刻反对,脸上写满了担忧。 “没事,我只看看不深入。而且……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那个地方,可能是我们救他们的唯一希望。” 我摇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婷婷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他也不想看着这些伙伴全部都冻死在山上。 随后他便在自己的帐篷里翻找了半天,最终找到了两个小面包递给了我。 我肚子里早已经空空如也,这两个面包拿在手里又松又软,格外的诱人。 不过我当时只吃了一个,给自己填了填肚子,另外一个还是还给了婷婷,因为他也需要保存体力。 吃完了那个面包之后,从背包里翻出仅剩的一些朱砂粉和几张符。 又紧紧握住了那柄我随包带着的的桃木剑。 这剑虽小,却是老乞丐亲手所制,上面刻满了辟邪符文,关键时刻或许能有点用。 安顿好婷婷,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拖着恢复了一部分体力的身体,再次走向那座如同沉默巨兽般匍匐在雪地中的粮仓。 粮仓的大门和幻境中一样,是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依旧紧紧地锁着。 我环顾四周,找到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 也顾不上什么文明了,抡起石头对着那锁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哐!哐!哐!” 刺耳的撞击声在寂静的雪地里回荡,连砸了十几下后,锁鼻终于“嘎嘣”一声,断裂开来。 我扔掉石头,双手抵在冰冷粗糙的铁门上,用力一推。 “吱嘎——哐!” 铁门发出沉重而嘶哑的呻吟,向内缓缓打开。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混合着陈年谷物霉味和淡淡铁锈气息的沉闷空气,呛得我咳嗽了两声。 门后,是一片昏暗。 阳光只能照进去一小段距离,更深处隐没在阴影里。 我握紧手中的小桃木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手电光柱在空旷的仓内扫过。 地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散落着一些腐朽的木板,断裂的麻绳和看不出原形的废铁件。 墙壁斑驳,露出里面红色的砖块。 空间虽然很大,但显得异常空旷和死寂。 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些 堆积如山的麻袋和永不停歇的传送带。 这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废弃多年的旧仓库。 我仔细地 在仓库里转了一圈,用手电光照过每一个角落。 除了灰尘和垃圾,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有暗门也没有通道,更没有幻境中那个通往“清理”之地的铁门。 一种强烈的失望和困惑涌上心头,难道我猜错了? 这里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废弃仓库? 那个幻境中的粮仓,完全是凭空臆造出来的? 心里虽然有些狐疑,但内心深处那股莫名的压抑感和心悸,却始终存在。 甚至比刚才在外面时更加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冷冷地注视着我。 我不死心,又朝着仓库最深处那片最黑暗的角落走去。 手电光 在墙壁和地面上仔细地扫过。 突然,我的脚步顿住了! 光线停留在墙角一堆看似随意堆放的木质货架后面。 在那堆破烂的木头后面,紧贴着地面的位置似乎有一块颜色与周围地面略有不同的区域。 于是我赶紧蹲下身,用手扒开那些碍事的朽木。 灰尘和木屑飞扬,呛得我直咳嗽。 当我把那堆木头彻底移开后,眼前的景象,让我心头大喜。 那里竟然真的有一扇门! 一扇几乎与地面平齐的,由厚实木板拼成的方形活板门。 门上没有把手,只有一个锈蚀的铁环嵌在木板里,似乎是用来拉开的。 这扇门隐藏得极其巧妙,如果不是刻意寻找,根本不可能发现! 为什么一个粮仓里,会有一扇通往地下的活板门? 不过我当时也没有想这么多,用手抓着那个铁环,尝试着往上拉。 随着木板松动,一股特殊的气息从木板的缝隙里透露出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后世之君 我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那冰冷的铁环,猛地向上一提。 “嘎吱——” 一声沉闷的摩擦声响起,沉重的活板门被缓缓掀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混合着陈年土腥味混合着一股淡淡脂粉和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从缝隙中扑面而来。 我用手电筒朝下面照去。 光线所及之处,是一个近乎垂直的通道。 通道壁上,嵌着锈迹斑斑的铁制扶手和脚踏,形成了一架简易的梯子,通向下方的黑暗之中。 通道里异常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但一种极其强烈的“气场”,正从下方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那不是阴冷也不是怨毒,而是一种沉重肃穆的感觉。 这下面绝对有东西,而且,可能和我想象的“怨气源头”不太一样。 犹豫只在刹那间。 想到外面那些生死未卜的同伴,我咬了咬牙将小桃木剑咬在嘴里,双手抓住冰冷的扶手,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 梯子不长,大约下了三四米深,双脚就触到了坚实的地面。 我站稳身形,拿回桃木剑,举起手电筒向四周扫去。 这是一个不算太大,但明显是人工开凿的方形地窖。 地窖的四壁和地面 都用青砖砌得十分平整,角落里没有蜘蛛网,地面也相对干净,似乎有人定期打扫或维护。 而地窖的正中央,赫然摆放着一口通体漆黑,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棺材。 棺材看起来并不古老,木质厚重漆面完好,像是近几十年内的东西。 它就那样静静地停放在两条长凳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肃穆感。 在棺材的旁边,还摆着一张老式的红漆供桌。 供桌上,没有寻常祭祀用的瓜果糕点、香炉烛台。 取而代之的,是厚厚一摞用镇纸压着的,泛黄发脆的旧信纸。 一盏玻璃罩已经熏黑的煤油灯,以及一支老式钢笔和一瓶早已干涸的墨水。 我强压下心中的惊疑,小心翼翼地走近供桌。 目光,首先落在了那厚厚一摞信纸上。 最上面一张纸,字迹清晰,是用钢笔书写的繁体字,字体清秀而有力。 “有缘人亲启:” 开篇四个字,就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留给后来者的?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摞信纸,就着手电光,迫不及待地读了下去。 纸张脆硬,翻动时发出“沙沙”的轻响。 “贫道玄尘,云游至此,见此地怨气冲天,鬼魅横行,心下骇然。经多方查访,方知此地旧事,特此记录,警示后人。” “此地旧为山中监狱之粮秣补给站。民国三十七年冬,监狱奉命搬迁,囚犯将于翌日转移。然是夜,异变陡生!” “狱中近百囚徒,似被邪祟侵染,双目赤红,力大无穷,且不知疼痛,状若疯魔,竟有组织地暴力破狱而出!狱警开枪阻拦,然子弹击中其身,竟如中败革,只能延缓其速,无法致命!此等景象,绝非寻常,恐有妖邪作祟!” “众囚徒冲破阻拦,一路奔逃,最终尽数躲入此粮站之中,负隅顽抗。官兵将粮站团团围住,然其内结构复杂,易守难攻,加之妖异之力护持,一时难以攻克。双方僵持整夜,枪声、嘶吼声不绝于耳,直至天明。” “翌日拂晓,援军携重武器而至,强行攻入粮站。只见院内、仓内,横七竖八倒毙囚徒数十,皆中弹而亡,然死状狰狞,面露诡异笑容,仿佛解脱。经清点,尚有八名首恶,据信躲入了最后的粮仓之中。” “此八人,皆乃悍匪巨恶,在外便以邪术蛊惑人心,组织邪教,危害四方。彼等退入此仓,欲借此地阴戾之气做最后顽抗。官兵破门而入,爆发激战。最终,八人悉数被击毙于仓内。” “事后,监狱废弃,粮站亦随之荒芜。然,事情并未结束。” “不过旬月,此地便开始闹鬼!夜间常有鬼影幢幢,哭嚎之声不绝,更有附近村民称见有黑影下山作祟,搅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贫道探查得知,那数十枉死囚徒之怨气,因死前受妖邪之力侵蚀,死后竟与那八名首恶之阴魂相互纠缠,凝聚不散!更因这粮站地处山坳,风水格局乃‘聚阴锁煞’之凶地,竟将这股滔天怨气牢牢困于此地,无法超生!” “怨气积聚日久,那八名首恶之魂竟渐成气候,化为厉鬼,开始尝试突破此地束缚,欲下山为祸!彼时已有村民受其害。” “贫道虽法力微薄,然不能坐视不理。遂于此地设坛作法,与彼等恶斗一天一夜!然此孽障已成大势,根深蒂固,欲将其彻底铲除,已非易事。若强行灭杀,恐其怨气爆发,反噬方圆百里,酿成更大灾祸。” “万般无奈之下,贫道唯有行险一搏!以自身元神为引,精血为媒,在此怨气核心之处,布下‘九幽镇魂大阵’!将彼等厉鬼冤魂,尽数镇压于此阵之下,令其永世不得超脱,亦无法外出为害!” “阵法既成,贫道亦油尽灯枯,元神与阵法相连,坐化于此棺之中。此后,贫道残神将与阵法一体,永镇此邪!” “后来者若有机缘至此,可见贫道棺椁与供桌。桌上油灯,乃阵法枢纽之一,万不可移动或熄灭!桌下青砖,刻有阵法符文,切勿损坏!” “若心存善念,可为贫道上一炷清香,贫道残灵感念不尽。然切记!切记!” “棺后三尺之地,青砖之下,便是封印核心所在, 万万不可好奇开启!否则阵法一破,群魔出世,后果不堪设想!生灵涂炭,皆由汝起!慎之!慎之!” “玄尘绝笔。” 读罢全文,我手持信纸,僵立在地窖之中。 浑身冰凉,冷汗早已浸透衣衫。 真相……竟是如此! 那个诡异的粮仓幻境,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被这位玄尘道长以生命为代价,强行镇压的恶鬼聚集之地。 那些麻木劳作的“工人”就是被永久困在阵法中的囚徒和首恶的亡魂。 它们的“劳作”,或许就是阵法运转,消磨它们怨气的一种体现。 而我们的闯入,很可能在无意中干扰了阵法的运转,或者成为了那些恶鬼试图冲破封印的“工具”。 辣条哥他们的意识,是被拉去填补了“工人”的空缺。除了我和婷婷之外,他们的意识并没有觉醒,这或许就意味着已经有东西出来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纸人再现 最后一条路也被彻底封死了。 我绝不能,也不敢去触碰那个棺材后面的封印核心。 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瞬间淹没了我。 我 失魂落魄地爬出地窖,重新盖好活板门,用杂物勉强遮掩了一下,步履蹒跚地回到了外面的雪地。 阳光刺眼,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婷婷正蹲在帐篷边,用雪水浸湿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辣条哥他们冰冷僵硬的脸庞。 看到我出来,她立刻站起身,眼中充满了期待。 我沉重地摇了摇头,将地窖中的发现,简略地告诉了她。 听完我的叙述,婷婷的脸色也变得一片惨白,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 希望破灭的打击,让她也有些难以接受。 片刻之后,婷婷突然开口说道。 “要不我留在这里守着他们……你一个人下山去求救?找警察……或者……找懂行的人?”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虽然才刚过中午,但冬天天黑得早,加上大雪封山。 等我冒着齐膝的深雪跌跌撞撞下山,恐怕天早就黑透了。 夜晚的山林,本身就充满危险,更何况这地方还透着邪性。 把婷婷一个女孩子留在这荒山野岭,守着四个“活死人”我不放心。 同样,让身体虚弱的婷婷独自下山,我也一万个不放心。 所以我斩钉截铁的否定了这个提议。 “不行,太危险了。我们……只能等明天天亮再想办法。” 眼下最紧迫的问题,是生存。 我们必须熬过这个夜晚。 当务之急,是找到食物和维持篝火! 我强打起精神,对婷婷说。 “你先看着火,别让它灭了。我再去周围找找,看能不能找到火鸡那个被偷的背包。里面有吃的,对我们很重要。” 婷婷点了点头,默默地去附近捡拾一些被雪半埋的枯枝和干草,小心地抖掉上面的积雪,添加到那堆微弱的篝火中。 火焰遇到干燥的燃料,终于变得旺盛了一些,带来了一丝宝贵的暖意。 我则再次走向粮仓和周围的废墟,开始地毯式地搜寻。 倒塌的墙壁下,废弃的砖石堆里,甚至爬上摇摇欲坠的房梁。 我几乎翻遍了每一个可能的角落,却始终一无所获。那个背包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疲惫和沮丧再次袭来。 因为就吃了一块小面包,再加上爬上爬下的体力劳动,所以现在我明显感觉有些低血糖。 于是我靠在我们之前拍摄时用来当道具的木头桌子旁,大口喘着气。 这张桌子放在粮仓门口的屋檐下,桌面落满了雪。 桌子的四面 围着一块几乎垂到地面的厚帆布。 我下意识地掀开了帆布的一角,想看看桌子底下有没有藏东西。 然而就在帆布掀开的瞬间,一张惨白无比、涂着腮红但没有瞳孔的纸人脸,猛地从桌子底下的黑暗中 探了出来。 它几乎和我的脸贴了个对眼! “我靠!” 我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猛地向后跳开,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一眼就认出这是那个之前神出鬼没,偷走火鸡背包的纸人。 它似乎也被我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发出一声如同老鼠吱叫般的尖啸,手脚并用地从桌子底下飞快地钻了出来。 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粮仓后面的山坡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它的动作虽然僵硬,但速度极快! 惊魂甫定,我立刻反应过来! 它刚才藏身的地方! 我赶紧蹲下身,用手电筒往桌子底下照去。 果然,在桌子最里面的角落,赫然放着火鸡那个熟悉的登山包! 我大喜过望,也顾不上追那个诡异的纸人了,连忙把背包拖了出来。 打开一看,就见里面虽然有些凌乱,食物包装袋也有被撕咬开的痕迹,但大部分压缩饼干、巧克力、真空包装的肉肠和几罐八宝粥都还在。 足够我们支撑一两天了! 没有看到实物的时候很好,看到实物的时候这饥饿感瞬间袭来。 我迫不及待地掏出一块压缩饼干,撕开包装,正要往嘴里塞。 这时我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了,因为借着光,我清晰地看到,饼干的一角有着几个细小的啮齿类动物啃咬的牙印! 联想到刚才纸人那声老鼠般的尖啸,以及它偷食物的行为一个荒谬却又合理的猜想,猛地浮现在我脑海中。 我压下心中的惊疑,背上背包,快步回到篝火旁。 婷婷也看到了那个仓皇逃窜的纸人,脸色发白,但看到我找到背包,还是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我们赶紧拿出食物,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些,又加热了几罐八宝粥。 肚子里有了食物,身体终于暖和了一些,力气也恢复了不少。 婷婷细心地将温热的八宝粥,小心翼翼地 一点点喂给依旧僵坐着的辣条哥他们。 虽然他们没有任何吞咽的意识,但至少 有些粥水能顺着嘴角流进去,希望能维持一点最基本的生理需求。 就在婷婷 专注地给张岚喂粥的时候。 我的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那顶最大的帐篷后面,似乎有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虽然没有看清,但我可以确定是那个纸人。 它没走远,它在偷偷观察我们! 一股怒火混合着强烈的好奇心涌上心头,心想着这次绝不能让它再跑了。 我对婷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动。 然后,我握紧手中的小桃木剑,猫着腰从前门悄悄绕了出去。 我借助帐篷和废墟的掩护,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 朝着帐篷后方摸去。 果然,那个白色的纸人,正背对着我趴在后门的缝隙上,似乎还在偷偷往里窥视。 我心中冷笑,一步步逼近…… 就在距离它不到一米远的时候,我的脚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 随着“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那纸人反应极快,猛地转过身来。 那张惨白的脸正对着我! 说时迟那时快,我不再隐藏一个箭步冲上前。 手中的桃木剑没有刺向纸人,而是精准地向上一挑,直接划向了它身上那件用白纸糊成的宽大外衣。 “嘶啦——!” 第一百九十三章 老鼠 一声纸张撕裂的脆响! 纸人的外衣被桃木剑轻而易举地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三只灰黑色,毛茸茸的大老鼠,惊慌失措地从破开的纸衣里面猛地跳了出来。 它们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我这个“拆穿”它们把戏的人。 所以落地后并未仓皇逃窜,反而迅速散开,呈三角之势将我一围。 绿豆大小的眼睛里闪烁着凶残而狡黠的红光,呲着尖牙,发出“吱吱”的威胁声! 它们的配合默契得令人心惊。 一只猛地窜起,直扑我的面门,锋利的爪子瞄准了我的眼睛。 另一只则贴地疾行,如同灰色闪电般袭向我的脚踝,试图让我失去平衡。 而最后那只,体型最为壮硕,后腿蹬地竟然人立而起,蓄势待发,阴狠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我的……裤裆! “滚开!” 我又惊又怒,手中的小桃木剑疾速挥舞,格挡开抓向我眼睛的利爪,同时脚下猛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扫向下盘的攻击。 但那只盯着我要害的老鼠实在太阴险了。 它趁我重心不稳,猛地一窜,速度快得惊人! 我再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眼看那带着腥风的黑影 就要撞上我的裤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粮仓后门被猛地一脚踹开,婷婷一脸焦急和愤怒地冲了出来。 她手里 还抓着两个没来得及扔掉的八宝粥空罐子。 看到我被三只硕鼠围攻,尤其是那只正扑向我要害的,婷婷想也没想,娇叱一声抡圆了胳膊,将手里的一个铁罐 狠狠砸向了那只最阴险的壮硕老鼠。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那只老鼠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根本没料到侧面会飞来横祸。 “啪!” 随着一声沉闷的脆响! 那只八宝粥罐子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砸在了那只壮硕老鼠的脑袋上。 “吱——!” 壮硕老鼠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前冲的势头 戛然而止。 整个身体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地,四肢抽搐了几下,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另外两只老鼠 瞬间傻眼了。 它们攻击的动作猛地一滞,齐刷刷地扭头看向倒地不起的同伴,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慌乱。 好机会! 我岂能放过这个天赐良机。 一个箭步上前,手中的桃木剑如闪电般递出,剑尖 稳稳地抵在了那只晕厥老鼠的肚皮上。 只要我稍一用力,就能轻易刺穿它! “都别动!” 我厉声喝道,目光凶狠地扫向另外两只老鼠。 “再敢动一下,我立刻扎烂它的肚子!让你们老大肠穿肚烂!” 我其实也不确定这些老鼠能不能听懂人话,但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然而,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那两只原本凶悍异常的老鼠,在听到我的威胁后,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它们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了 极其人性化的恐惧和犹豫。 紧接着,它们没有再试图攻击,也没有逃跑而是缓缓地向后退了两步,做出了一个让我和婷婷都瞠目结舌的动作。 它们竟然人立起来,两只前爪合在一起,朝着我不停地上下摆动,就像是在作揖鞠躬。 嘴里还发出“吱吱”的哀鸣声,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这……这他妈还是老鼠吗?这分明是成精了! 看着它们那副“求放过”的滑稽又诡异的模样,我心中虽然震惊,但手上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桃木剑依旧紧紧抵着那只晕厥的老鼠。 看来……这只被婷婷误打误撞砸晕的,果然是它们的“头儿”。 看着那两只老鼠如同人类般作揖哀求的诡异模样,我和婷婷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但眼下,主动权暂时掌握在我们手里。 “婷婷,帮我看着点另外两只!” 我沉声说道,同时小心翼翼地用桃木剑的剑身,将那只晕厥的肥硕老鼠拨拉到跟前。 然后快速从背包里翻出一截备用的尼龙绳,三下五除二,将这只软绵绵的老鼠四脚朝天地捆了个结实,打了个死结。 做完这一切,我才稍微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敢大意。 提着那只被捆成粽子的老鼠,示意婷婷一起,警惕地绕过地上那堆纸人残骸,退回了相对安全的篝火旁。 我们将那只昏迷的肥老鼠扔在离篝火不远不近的雪地上,确保它既不会冻死,也跑不掉。 安顿下来后,婷婷借着火光,仔细打量起那只被绑的老鼠,眉头越皱越紧。 她指着那只肥老鼠,语气带着厌恶地说道。 “你看这只,又肥又大毛色油光水滑的,一看平时就没少吃独食。你再看看另外那两只……” 她又指了指依旧守在门外,不敢进来但也没离开,眼巴巴望着我们的两只小一些的老鼠。 “又瘦又小,毛都戗戗着,一点光泽都没有。我敢打赌,平时找到吃的,肯定是这只肥的先吃饱,剩下的才轮得到它们俩!”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如此。 那两只小老鼠看起来确实很可怜,瘦骨嶙峋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它们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我们篝火旁不小心掉落的几片面包屑,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渴望。 更让我吃惊的是,我竟然看到,有亮晶晶的涎水,正从它们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 老鼠……居然会馋得流口水?这简直颠覆了我的认知! 婷婷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她心地本就善良,再加上对那只仗势欺人的肥老鼠的厌恶,同情心瞬间占据了上风。 “唉,真是造孽……” 她叹了口气,弯腰捡起那两片沾了灰尘的面包,拍了拍,然后朝着门外那两只小老鼠扔了过去。 “喏,吃吧。” 她轻声说道。 那两只小老鼠 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它们并没有立刻扑上去,而是再次人立起来,朝着婷婷更加卖力地作揖鞠躬,嘴里发出“吱吱”的叫声。 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感谢。 然后,它们才像两个饿极了的人一样,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用前爪捧起面包,毫无防备地大口啃噬起来,吃得格外香甜。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夜幕降临 这一幕,看得我心里五味杂陈。 这些老鼠的灵性,已经超出了“动物”的范畴。 然而,就在这时—— “吱……” 一声微弱但带着明显怒意的嘶叫,从我们脚边传来。 低头一看,那只被捆着的肥硕老鼠,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它挣扎着扭动身体,小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门外正在大快朵颐的两个“手下”。 喉咙里发出低沉又充满威胁的“咕噜”声。 门外那两只正吃得欢的小老鼠,一听到这声音,就像听到了什么恐怖的魔咒,身体猛地一僵。 手里的面包 “啪嗒”一下掉在雪地里,整个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连看都不敢再看我们一眼,缩着脖子,仿佛等待审判的囚徒。 这欺压,是何等的根深蒂固! “嘿!你个死肥老鼠!都被捆成这样了还敢耍横?” 婷婷这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最见不得这种仗势欺人的行径,无论是人是鼠。 她柳眉倒竖,弯腰从柴火堆里捡起一根带叉的长树枝。 用树杈一把卡住捆着肥老鼠的绳子,像挑行李一样,将其提溜了起来! “给你脸了是吧?就知道欺负弱小!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自个儿 好好‘冷静冷静’去吧!” 说着,她手臂一甩,用力将那只吱哇乱叫的肥老鼠,连同树枝一起,远远地扔向了粮仓侧面一处积雪最深,背阴寒冷的角落。 “噗通!” 肥老鼠重重地摔进雪堆里,溅起一片雪沫。 它徒劳地挣扎着,但被捆得结结实实,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发出绝望而愤怒的尖叫。 在那样的低温下,它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婷婷拍了拍手,叉着腰对着那两只吓坏了的小老鼠说道。 “好了,坏蛋被赶跑了!你们快吃吧!以后……自己找吃的,别怕它!” 那两只小老鼠似乎听懂了,颤抖渐渐停止。 它们看了看婷婷,又看了看远处雪堆里还在微弱挣扎的肥老鼠。 眼神中恐惧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敬畏”和“感激”的神情。 它们再次朝着婷婷深深一揖,然后才小心翼翼地 重新捡起面包,默默地吃了起来。 风雪不知何时又渐渐大了起来,远处的肥老鼠的叫声越来越微弱。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因为眼瞅着天色越来越暗,夜幕即将降临。 那两只小老鼠吃完了面包,并没有像寻常动物那样立刻跑开。 它们用前爪仔细地擦了擦嘴和胡须,然后互相看了一眼,竟亦步亦趋地朝着婷婷挪了过来。 起初,我和婷婷都不明所以,警惕地看着它们。 但它们 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只是在距离婷婷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然后像两尊小小的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后腿弯曲,端端正正地蹲坐了下来。 小脑袋 还微微仰着,眼巴巴地望着婷婷,那模样活脱脱就是两只等待主人下一步指令的宠物狗。 我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它们……这好像是把你当成新的‘老大’了。” 婷婷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虽然刚才出于义愤保护了它们,但骨子里对老鼠这种生物,还是有着本能的害怕和抵触。 “啊?别……别跟着我啊……” 她下意识地 往后缩了缩,声音都有些发颤。 谁知,她这一退那两只老鼠立刻也跟着往前挪了挪,依旧保持着一左一右的“护卫”姿态。 眼里的忠诚半分不减。 婷婷试着往旁边走了几步,两只老鼠立刻屁颠屁颠地跟上,小短腿在地上踩出一串细碎的脚印。 婷婷加快脚步,它们也加快速度。 婷婷突然停下,它们也猛地刹车,但由于惯性其中一只甚至还差点撞到婷婷的脚踝。 慌忙稳住身形后,依旧仰着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这滑稽又诡异的一幕,冲淡了些许周遭的紧张气氛,连我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在这鬼地方,任何不寻常的亲近,都可能意味着未知的危险。 …… 很快夜幕,如同巨大的黑幕,缓缓笼罩下来。 下午六点刚过,天色已经彻底暗透。 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温度降得更低了。 篝火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热源,跳动的火焰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投射在帐篷和雪地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那两只老鼠似乎也感到了寒冷,它们蜷缩在篝火旁,尽量靠近温暖,但依旧固执地守在婷婷附近。 就在我添完柴火,准备和婷婷商量一下守夜顺序时,异变陡生!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一连串重物倒地的闷响,猛地从我们身后的帐篷里传来。 我和婷婷骇然回头。 只见帐篷里,那四个原本如同蜡像般直挺挺端坐着的同伴,此刻竟然 齐刷刷地向后一仰,直接挺地倒在了防潮垫上。 他们的身体僵硬地保持着倒下的姿势,双目紧闭,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四具突然被推倒的木偶。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几乎在同一时间! 一股阴冷的气息如同潮水般从粮仓的方向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迅速渗透了寒冷的空气,笼罩了整个营地! 篝火的火焰仿佛受到了压制,猛地收缩了一下,颜色变得有些暗淡发绿。 周围的温度 仿佛又骤降了好几度。 那两只原本蜷缩着的老鼠,也瞬间炸毛。 它们惊恐地人立起来,朝着黑暗的虚空发出“吱吱”的尖叫声。 小小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下意识地 更加靠近了婷婷的腿。 “来了……” 我话音未落,目光死死盯住粮仓大门外那片被夜色和残雪映照得微微发亮的空地。 就在那片空地的边缘,阴影与微光的交界处一个极其模糊的黑影,突然显现了出来。 它移动得极其缓慢,每一步都仿佛重若千钧。 伴随着它沉重的步伐,一阵清晰可闻的金属摩擦声传了过来。 “哗啦……哗啦……” 那声音,像是沉重的脚镣拖拽在冻土上。 黑暗中,看不清它的具体样貌,只能隐约看到一个 人形的轮廓。 但它的头部似乎异常硕大,或者戴着一个什么古怪的头套。 它一步一步朝着我们所在的仓库大门逼近! 第一百九十五章 婷婷变异 我下意识地将婷婷拉到自己身后。 手中的桃木剑横在胸前,尽管我知道,面对这种东西,这小小的木剑可能毫无用处。 那两只老鼠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不再尖叫,而是死死抱住婷婷的脚踝,把脑袋埋进她的裤腿里,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我真不知道这俩小玩意儿有什么可害怕的。 黑影越来越近,似乎已经能看到它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的深色衣物。 金属的摩擦声近在耳边,它已经走到了篝火光芒所能及的最边缘。 再往前一步……只要再往前一步……我们就能看清它的脸了! 我屏住呼吸,眼睛瞪得老大,全身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然而,就在它的身影即将完全暴露在火光下的前一刹那,异变再生。 那个黑影竟然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一般,毫无征兆地消散了。 不是后退不是躲藏,而是彻彻底底地凭空消失。 连同那令人不安的金属摩擦声,也戛然而止!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和婷婷都愣住了。 前一秒还步步紧逼的恐怖,下一秒就化为了乌有?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熄火声响起! 噗——! 我们面前那堆原本还在顽强燃烧的篝火,陡然间熄灭。 最后一点跳动的橘黄色光芒也消失了。 视觉在刹那间被剥夺,整个世界陷入了死寂和冰冷。 身后的婷婷死死地攥着我的衣角。 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叶。 “别……别怕……” 我试图安慰她,但自己的声音 也干涩得厉害。 然而,就在我这句毫无底气的安慰刚说出口的时候。 粮仓门口那片浓郁的黑暗里,先前消失的黑影,再次无声无息地凝聚显现。 而且……不止一个! 在它旁边,又一道略微瘦小些,同样佝偻着背的黑影,也如同从墨汁中渗出般,缓缓浮现! 两道黑影 并排站立在门口,如同两尊来自地狱的门神。 这一次,虽然没有脚步声和镣铐声,但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浓郁的阴邪之气,扑面而来。 这怨气……太强了! 比我之前经历过的任何灵异事件都要强烈,仿佛凝聚了数百年的痛苦和诅咒。 不能坐以待毙,先下手为强! 我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几乎是本能地将左手迅速探入随身携带的腰包,摸出了一张绘制着朱砂符文的黄色符纸——引火符! 紧接着我将符纸对折夹在指间,又掏出一张扑克牌夹再里面。 同时心中默念老乞丐所授的催符口诀! “敕!” 一声低喝,我手腕猛地一抖,将那夹着符纸的“牌”朝着门口那两道黑影激射而去。 符纸脱手的瞬间“噗”地一声无火自燃,化作一团拳头大小的橘红色火球,直射目标。 火光短暂地照亮了门口的区域,甚至能隐约看到那两道黑影模糊扭曲的面部轮廓。 然而就在火球 即将击中它们的刹那。 那两道黑影 再次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一般,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火球失去了目标,撞在后面的门框上,爆开一小团火星随即熄灭。 黑暗,再次吞噬了一切。 该死!又消失了!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些东西根本不怕普通的驱邪手段,或者说它们的存在形式,超出了我能力的应对范围。 然而不待我多想,更让我头皮发麻的事情,紧接着发生了。 几乎在火球熄灭的同时,四道雪亮的光柱,猛地从我们身后的帐篷里 同时亮起! “啪!啪!啪!啪!” 是手电筒,是辣条哥他们随身携带的强光手电。 光线穿透薄薄的帐篷布,将四个僵直的人影,清晰地投射在了帐篷的内壁上。 只见那四个人影不知何时已经从平躺的状态缓缓地坐了起来。 而且,他们齐刷刷地扭动着脖子。 头部投影的轮廓,正直勾勾地…对准了帐篷外的我和婷婷所在的方向。 这仿佛有四双看不见的眼睛,正透过帐篷,冰冷地 注视着我们! 冷汗 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离开! “走!” 我低吼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反手一把抓住身后婷婷的手腕,想要拉着她冲向营地外的。 哪怕外面是茫茫雪原,也比待在这个鬼地方强! 然而,就在我的手掌接触到婷婷手腕皮肤的一刹那。 一股极其冰冷,完全没有丝毫活人温度的触感,如同电流般从指尖传来,瞬间窜遍了我的全身。 不对,这绝不是婷婷的手! 婷婷的手 虽然因为寒冷而冰凉,但绝不可能是这样一种毫无生气的冰冷。 我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甩开了那只手。 同时惊骇地转过头,望向身旁的“婷婷”! 黑暗中,借着帐篷里透出的微光,我只能勉强看清她的轮廓。 她低着头,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完全遮住了脸庞。 整个身体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婷……婷婷?” 我声音发颤地 试探着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可就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个低着头的“婷婷”,突然猛地抬起了头。 帐篷里透出的微光,恰好照亮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充满了极致恐惧和痛苦的脸。 她的眼睛瞪得巨大,瞳孔缩成了针尖,嘴巴则以一种近乎撕裂的角度张开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呐喊。 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里面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救……救我……” 是婷婷的声音,她还在,但她好像正在遭受某种可怕的折磨。 我心中大急正要上前,但……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她 说出“救我”两个字之后,她的身体开始发生 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首先是她脸上的皮肤如同干燥的墙皮一般,出现密密麻麻的龟裂细纹。 细纹迅速扩大,变得深邃。 紧接着,更可怕的一幕发生了! 她脸颊上的皮肤竟然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开始向内向她的嘴巴里卷曲。 就好像她的嘴里有一个强大的吸力漩涡,正在贪婪地吞噬着她自己的脸皮。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受挫 皮肤撕裂剥离的“嘶啦”声,细微却清晰可闻。 她的五官在迅速地扭曲变形,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组织和。 这个过程快得惊人,不过短短十几秒钟。 她脸上、脖子上、乃至手臂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都被那股诡异的力量彻底“吸”进了她自己的身体内部。 站在我面前的,已经不再是“婷婷”! 而是一个 全身布满猩红肌肉纹理,血管虬结,甚至能看到部分骨骼轮廓的恐怖“血肉之躯”。 她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焦糊味,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握着桃木剑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却。 就在我的后背即将抵上冰冷粗糙的门框时,突然一股极其阴寒穿堂风,从门缝里吹了出来,猛地扑在我的后颈上, 呼——! 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股寒意如此真实,瞬间刺透了我的恐惧迷雾。 几乎就在同时! 眼前那具恐怖的血肉之躯,它的影像开始剧烈地闪烁起来。 就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一样。 在某个极其短暂的瞬间,我似乎又看到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五官轮廓依稀变回了婷婷原本的模样。 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无助,眼神哀婉地望着我。 嗯? 这转瞬即逝的异样,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我混乱的脑海。 我下意识地瞥向“婷婷”的脚边那两只小老鼠。 它们并没有像遇到天敌般逃窜,反而更加拼命地用爪子扒拉着那具“血肉之躯”的脚踝。 甚至人立起来,朝着我疯狂地摆动前爪。 小眼睛里 充满了焦急和警告,吱吱的叫声凄厉无比。 它们在提醒我,它们认定的“主人”是婷婷,如果眼前真是怪物,它们绝不会是这种反应。 真正的危险……不在前面。 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上我的心头。 这是极其逼真的障眼法,目的是为了吸引我全部的注意力,让我忽略背后真正的杀机。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虽然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前方逼近的“恐怖景象”,但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到了身后。 来了,就在我身后。 距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一股极其微弱的冰冷气息,正在悄无声息地贴近。 它隐藏得非常好,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若非我跟随老乞丐修炼出的那点微末灵觉,根本无从察觉。 电光火石之间,我已然明了。 于是我继续装作惊恐万状,脚步踉跄地向后退,嘴里甚至发出 压抑的呜咽声。 但空着的左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向了口袋里的引火符! 一步……两步……三步…… 我能感觉到,背后那股阴冷的气息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到我的后背了。 就是现在! 我眼中猛地闪过一道厉色,所有的伪装瞬间褪去, 左手迅速抽出引火符,指尖在木剑的剑刃上猛地一划,随着“嗤啦”一声,符纸应声而燃。 与此同时,我腰腹发力,身体如同紧绷的弓弦般骤然扭转。 将全身的力量 灌注于右臂! “邪祟受死!” 一声暴喝,燃烧的引火符带来的纯阳之火瞬间引动了木剑本身的辟邪阳气。 整把剑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剑身 绽放出耀眼的火光。 我握着剑柄,看也不看凭着感觉,朝着身后那股恶意最浓之处,狠狠地刺了过去。 噗嗤! 伴随着一生闷响,剑尖传来了无比清晰的阻碍感和入肉感。 成功了! 我借势完全转过身来,借着剑身上尚未熄灭的阳火光芒,终于看清了偷袭者的真面目。 那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肥胖,满脸横肉,面目狰狞的恶灵。 它的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可见骨的刀疤,一双眼睛只剩下浑浊的白翳,透露出无尽的怨毒。 它的身上穿着破烂的囚服,手脚上都戴着锈迹斑斑铁镣。 整个灵体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暴戾和被长久囚禁的 怨气。 而我的木剑,此刻正不偏不倚地刺入了它肥硕胸膛的正中央。 那里……似乎是它怨气凝结的核心! 恶灵低头看了看插在自己胸口的剑,又抬起头用那双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睛 “盯”着我。 它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扭曲表情。 它似乎完全没料到,我这个它眼中的“猎物”,竟然能识破它的幻术并重伤它。 “呃啊……” 他嘴里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 紧接着,猛地张开了那张满是黄黑色烂牙的大嘴。 一股满是恶臭黑气,如同高压气枪般从它口中喷射而出,直奔我的面门而来。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了,我根本躲闪不及。 只能下意识地偏开头,同时屏住呼吸,但还是有一小部分黑气,喷溅到了我的脸颊和鼻翼上。 瞬间,我的视线如同被泼了墨汁般迅速模糊。 眼前一片漆黑,只剩下一些扭曲晃动的光影。 一股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直冲头顶,四肢更是阵阵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呃……” 我痛苦地闷哼一声,只能凭借意志力。 用双手死死握住插在恶灵胸膛的桃木剑,勉强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然而,被我刺中的那个肥胖恶灵,身影开始剧烈地扭曲。 它发出一声充满不甘的嘶吼,整个灵体如同融化的蜡像般迅速变得稀薄,最终 “噗”的一声,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但此时危机并未解除! 就在它消失的地方,另一道更加瘦长,如同被拉长的人影般的黑影,带着一股更加癫狂的怨气凝聚显现。 这个新出现的恶灵,身形佝偻,四肢不自然地扭曲着。 它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不断蠕动的烂肉。 一种混合着窃笑和哭泣的诡异合响,从它那团烂肉之中不断传出。 “嘻嘻……哈哈哈……呜呜……” 它发出一阵精神污染般的笑声,一步步朝着我逼近。 它似乎很清楚我现在的状态,动作充满了戏谑。 我凭借着模糊的听觉和残存的光感,能感觉到那股令人窒息的恶意正在靠近。 我想反抗,但身体软得像一滩泥,连抬起手臂都困难,那柄桃木剑此刻也变得异常沉重。 第一百九十七章 默契配合 我踉跄着向后退却。 一步……两步…… 突然,我的后背撞上了一个温热而柔软的东西! 不是冰冷的墙壁,好像是一个人!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条纤细却异常坚定的手臂从我的腋下伸了过来。 稳稳地托住了我几乎脱力的右手,帮我一起握住了那柄沉重的桃木剑。 与此同时,一股带着淡淡清香的温暖气息,将我包裹。 这股气息是婷婷,是真正的婷婷! 借着桃木剑上尚未完全熄灭的阳火余光。 我勉强侧过头,用模糊的视线看到了婷婷就站在我的身后。 她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和坚定。 她用身体支撑着我,一只手紧紧托住我握剑的手,另一只手则飞快地从我口袋里摸出了一张新的符纸。 我们甚至没有交流,但在这一刻,仿佛心有灵犀! 我强忍着眩晕,集中残存的精神力,开始默念口诀。 婷婷则毫不犹豫地,将那张符纸猛地拍在了桃木剑的剑身之上。 “敕!” 我们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低喝! 符纸瞬间燃烧,橘红色的火焰与桃木剑本身的阳气 交融在一起,化作一道更加炽热耀眼的金红色光焰,将整把剑包裹其中。 剑身发出前所未有的清越嗡鸣! 而那个扭曲的怨鬼,恰好带着那令人发疯的癫狂笑声,扑到了我们面前。 “滚回你的地狱去!” 婷婷发出一声清脆的娇叱! 我们心意相通,动作合一,借着婷婷传来的力量,我腰马合一手腕猛地一抖。 燃烧的桃木剑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带着沛然的阳刚正气。 如同热刀切黄油一般,狠狠地斩向了那道扭曲的黑影。 “嗤——!!!” 一声如同烧红的铁块烙进冰水中的剧烈声响。 金红色的光焰与那浓郁的漆黑怨气猛烈地碰撞。 那恶灵发出的癫狂笑声,瞬间变成了凄厉无比的惨叫。 它的身影在光焰中剧烈地挣扎,仿佛被阳光照射到的雪人。 同时它也试图后退,但我们这一剑的威力远超它的想象! 剑光过处,那扭曲的黑影如同被撕裂的破布,瞬间被斩成了两半。 然后在纯阳之火的灼烧下发出“滋滋”的响声,迅速 化作两缕青烟消散无踪。 周围那令人窒息的怨气,也为之一清。 “快,婷婷!” 我强忍着眼前依旧模糊的视线和阵阵眩晕,急促地说道。 “趁着剑上的火还没完全灭,把篝火重新点起来!” 婷婷立刻会意,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我靠坐在一旁相对干燥的石头上。 然后迅速捡起几根干燥的引火柴,凑到桃木剑即将熄灭的余烬旁轻轻吹气。 “噗……呼!” 橘红色的火苗再次窜起,很快点燃了柴火。 篝火重新熊熊燃烧起来,跳动的火焰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和寒意,也让我们惊魂未定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我靠在石头上,大口喘着气。 眼睛又痛又痒,看东西依旧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那股邪祟的黑气,果然带有腐蚀性! “我的包……侧袋里有个小瓶,装的是医用酒精,帮我拿一下。” 婷婷很快找到了那个小瓶子,又递给我一张干净的纸巾。 我倒出一些酒精,用纸巾蘸湿,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刺痛的眼皮和周围被黑气溅到的皮肤。 冰凉的酒精 带来一丝刺激性的清凉,稍微缓解了那股灼痛感。 反复擦拭几次后,视线终于恢复了一些。 虽然还是模糊,但至少能看清近处的人和物的轮廓了。 “唉,要是有口烈酒就好了……”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揉了揉依旧发胀的太阳穴。 “喝下去,借酒力发散,能更快逼出侵入体内的邪气……” 这话 本是自言自语,没抱什么希望。 没想到,旁边的婷婷闻言,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情。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在自己随身的小背包里摸索了片刻,竟然真的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不锈钢小酒壶。 “给……给你……” 她把酒壶递给我,声音细若蚊蚋,脸颊微微泛红。 “我……我有时候晚上睡不着……会喝一小口助眠……” 我愣了一下接过酒壶,入手沉甸甸的,怕是有半斤多。 拧开壶盖,一股浓郁呛辣却带着粮食醇香的高度白酒气味,直冲鼻腔。 真是雪中送炭! 我也顾不上多问,道了声谢,仰起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如同一条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带来一阵剧烈的灼烧感,但随即一股热流便从丹田升起,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 “哈——!” 我长长吐出一口带着酒气的浊气,感觉浑身的寒意和滞涩感都被这股凶烈的酒劲驱散了大半。 脑袋的眩晕感也减轻了不少,视线似乎又清晰了一些。 酒精,果然是驱寒辟邪的利器! 此时,营地暂时恢复了平静。 我看了一眼帐篷。 诡异的是,那四个之前因为恶灵出现而突然坐起的同伴,此刻竟然又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非生非死的诡异气息,却提醒着我,危机远未解除。 他们的意识,还被困在那个恐怖的粮仓幻境里! 必须尽快把他们救出来。 这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 我现在阳气受损神魂不稳,加上烈酒的作用,意识正处于一种既虚弱又敏感的状态。 这种状态或许更容易与那个由强烈怨念构成的幻境产生共鸣。 就像一个信号不稳定的接收器,反而能接收到一些 正常状态下无法捕捉的微弱信号。 而辣条哥,他作为目前被困在幻境中的“载体”之一,或许能成为我的“坐标”。 想明白这一点我便我站起身,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坚定。 “婷婷扶我去辣条哥的帐篷,我要……再进去一次!” 婷婷瞪大了眼睛,显然被我的决定吓了一跳。 “你确定?” 眼看着我态度坚决的点了点头,她便也没有多问便搀扶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辣条哥和小蓝所在的那顶双人帐篷。 第一百九十八章 重回梦魇地 钻进帐篷,里面空间狭小。 辣条哥和小蓝并排躺着,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他们的身体冰冷而僵硬。 “对不住了,兄弟……借你的身体一用。” 我低声道歉,然后在婷婷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挤坐在了辣条哥和小蓝中间。 我从腰包里取出了一根用油纸包着的银针。 先是刺破了辣条哥左手中指的指尖,挤出一滴颜色暗红的血珠。 然后又刺破了自己的指尖,挤出一带着温热气息的 血珠。 将这两滴血,滴入那个不锈钢酒壶的瓶盖里。 血液 在酒精的残留中微微晕开,彼此交融。 我用指尖蘸着这混合了两人血液和残酒的液体,郑重地在自己的眉心,也就是道家所说的“天眼”位置,画下了一个简单的符文。 做完这一切,我深吸一口气,对婷婷说道。 “帮我守着……如果……如果我的身体出现剧烈挣扎或者……别的异常……想办法叫醒我!” 婷婷紧张地握紧了拳头,重重地点头。 “嗯!你小心!” 我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开始在心中反复观想那个诡异粮仓的景象。 短暂的昏迷之后,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周围那种温热和燥哄哄的感觉告诉我自己又回来了。 虽然这次是我主动回来的,我也知道该如何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但是面对这个诡异的世界我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紧张。 此时我发现自己正脸朝下趴在地上,几个穿着旧工装的“工友” 正围在我旁边,低头“看”着我。 他们空洞的眼神里 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只是 机械地执行着“观察故障”的指令。 不能引起怀疑,不能再次“故障”! 我心里一紧,连忙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故意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腿,朝着围观的工友 僵硬地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我没事”的表情。 那些工友见我自己站了起来,果然不再停留,立刻 散开,重新融入到了无止境的劳作洪流中。 我松了口气,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索。 很快,我就看到了辣条哥 那熟悉的身影。 此刻他正推着一辆装满麻袋的推车,沿着固定的路线,步履蹒跚地向前走着,眼神和周围的“人”一样,空洞无物。 就是现在,我快步上前,挡在了他的推车前。 他停了下来,但依旧低着头,双手保持着推车的姿势,仿佛一尊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 “辣条哥!是我!” 我压低声音,抓住他冰冷僵硬的胳膊。 毫无反应。 他的眼神空洞,对我的呼唤和触碰没有任何感知。 我的心沉了下去。 老乞丐曾经讲过,人死之后并非立刻魂归地府,而是会先进入一段“迷茫期”。 在这期间,新逝者的魂魄如同大梦初醒,浑浑噩噩,没有清晰的意识,全凭一点残存的生前本能行动。 这既是天地规则对亡魂的一种缓冲,让其逐渐接受自身已死的事实,不至于因骤然剧变而魂飞魄散。 普通人大约要经历七天“迷茫期”,才能在“头七”回魂夜时短暂清醒。 有些道行或执念深重者,这个周期可能会缩短或延长。 唯有那些怨气滔天、横死暴毙之徒,才可能因一口戾气不散,跳过迷茫期,直接化为厉鬼。 眼前辣条哥的状态,像极了老乞丐描述的“迷茫期”。 他的主意识显然还沉溺在这个诡异幻境赋予的“劳作者”身份中,并未真正“醒来”,认识到此地的虚幻和自身的异常。 必须刺激他的“鬼门”,强行唤醒他! “鬼门”即囟门,位于头顶前部正中,是婴儿时期头骨未完全闭合之处,也被视为魂魄与肉身联系最脆弱,也最关键的门户。 对处于特殊状态下的魂魄施以适当刺激,或有奇效。 我焦急地环顾四周,目光定格在仓库角落那个挂着红十字标志的小房间门上——医务室。 赌一把! 我拉着木偶般的辣条哥,快步走向医务室。 幸运的是门没锁,里面虽灰尘遍布但药品柜里竟还有未开封的一次性输液针头。 就是它了,足够尖锐又不扎眼。 我迅速取出一枚针头,让辣条哥背对门口坐下,自己则用身体挡住可能的视线。 深吸一口气,回忆着老乞丐传授的要点。 刺激“鬼门”需精准而轻柔,过重则伤魂,过轻则无效。 我用指尖在他头顶发旋前方仔细摸索,找到了那块微微柔软且与其他头骨硬度略有不同的区域。 屏住呼吸,捏着针尾,将针尖对准那个点,运用腕力,极其轻巧快速地刺入。 深度仅刺破头皮表层! 辣条哥的身体 猛地剧烈颤抖了一下,但眼神依旧空洞。 失败了吗?我不甘心,又调整角度和力度尝试了两次。 一次……两次……三次…… 除了每次针刺时身体的本能颤抖外,他依旧毫无反应。 绝望感开始蔓延,难道他的意识已被同化得太深?还是这幻境的规则,连“鬼门”刺激都无法穿透? 就在我第四次尝试,针尖即将离开他头皮的那一刻,辣条哥那一直僵硬如面具的脸上,右眼角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 他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瞳孔猛地收缩。 眼珠带着一种仿佛从千年沉睡中醒来的滞涩感,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最终,那茫然中带着痛苦和困惑的目光,定格在了我的脸上。 他的嘴唇哆嗦着,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但那双眼睛,那里面终于有了“我”的存在,它不再是麻木和空洞。 醒了! 巨大的喜悦冲垮了绝望。 我强忍激动,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急切道。 “辣条哥,是我,别出声……仔细听我说。我们现在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 我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解释道。 “这里不是现实,是一个困住我们的幻境,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其他人,一起逃出去!” 辣条哥茫然地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荒诞的困惑表情。 他张了张嘴,终于发出了一丝干涩沙哑的声音。 “兄……兄弟?我们……我们这是在……同一个梦里?这梦也太他妈真实了吧……” 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都这时候了,他还以为是在做梦! “做梦?” 第一百九十九章 出逃 我又急又气,忍不住低吼道。 “你做梦的时候能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吗?你掐自己一下试试疼不疼?再看看外面这些人,他们像是活人吗?” 辣条哥下意识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脸上立刻露出吃痛的表情。 他又环顾四周,看着那些眼神空洞,动作机械的“工友”,脸色终于一点点变得惨白。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带上了真正的恐惧,显然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的危险。 “没时间细说了!听着,我们必须找到火鸡、张岚和小蓝,他们也在这里,肯定也像你刚才一样迷失了,我们需要用同样的方法唤醒他们,然后一起冲出去!” 辣条哥虽然还是满心震惊和混乱,但求生的本能让他强行镇定下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听你的!” 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分工。 凭借对伙伴们的熟悉,我们在庞大而嘈杂的仓库中 艰难地搜寻着。 过程比想象中顺利,但也充满了风险。 我们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巡视的“监工”。 在机器的轰鸣和穿梭的人流中,先后找到了正在麻木地敲打传送带的火鸡、搬运零件的张岚,以及呆立在角落料堆旁的小蓝。 每一次,我们都冒险将他们拉到相对隐蔽的角落,重复着刺激“鬼门”的唤醒过程。 火鸡在针尖刺入的瞬间就猛地打了个激灵。 眼神 迅速恢复了清明,嘴里还下意识地爆了句粗口,适应力强得惊人。 张岚醒来时则显得更加恐惧和脆弱。 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需要辣条哥紧紧捂住她的嘴 才能不让她哭出声。 然而……当我们找到小蓝时,却遇到了麻烦。 无论我如何尝试,调整针尖的力度和角度,甚至冒险加重了刺激。 小蓝除了身体微微颤抖外,眼神始终一片空洞,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她的意识仿佛被锁死在了某个地方,卡死了。 “不行……” 我额头冒汗,声音带着绝望。 “她……她陷得太深了!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我们焦头烂额之际,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猛地从仓库上空炸响。 这声音……和上次我们经历逃亡时,一模一样! “呜——呜——呜——!!!” “糟了!” 辣条哥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到医务室门口,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只见仓库内,所有的“工人” 都 齐刷刷地停下了手中的劳作。 他们僵硬地转过身,无一例外地全都聚焦在了我们所在的这间小小的医务室。 如同潮水一般,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围拢了过来。 医务室只有一个门,一旦被彻底围死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 “不能再等了!” 我当机立断,嘶声喊道。 “辣条哥,背上小蓝!火鸡张岚,你们跟我冲出去,目标就是最里面那个大粮仓!快!” 辣条哥二话不说,弯腰将依旧昏迷的小蓝背在了背上。 火鸡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他猛地抄起医务室里的一根用来挂吊瓶的铁杆。 用力掰成两截,将其中一截递给了我,自己握着另一截,低吼道。 “妈的,跟这些鬼东西拼了!我开路!你们跟上!” 这一刻,火鸡身上竟然爆发出一种平日里罕见的彪悍和勇猛。 这还真对得起他“火鸡”这个外号! “走!” 我接过铁杆,深吸一口气和火鸡 一左一右,猛地踹开了医务室的门。 门外,黑压压的“人潮”,已经近在咫尺! “滚开!” 火鸡发出一声怒吼,如同 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挥舞着铁杆,朝着挡路的“工人” 狠狠地扫了过去! 我紧随其后,负责掩护侧翼和断后,将试图合围的“工人” 奋力挡开。 辣条哥背着昏迷的小蓝,张岚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四人组成一个紧密的突围阵型,朝着粮站深处的粮仓冲去。 我们拼尽全力,在麻木而沉默的“人潮”中 艰难地向前推进。 火鸡如同疯虎般挥舞着铁杆,每一次横扫都能暂时逼退几个“工人”。 但他们数量太多了,倒下几个立刻就有更多的 填补上来! 距离那个通往最终粮仓的厚重铁门,只剩下不到二十米的距离。 但这短短二十米,此刻却如同天堑! 前方,黑压压的“工人” 已经彻底堵死了去路,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 而我们身后和两侧,追兵也已合围! 我们这个由伤员和惊魂未定的张岚组成的队伍,根本不可能强行冲破这堵人墙。 绝望之际,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我的脑海。 这个世界的“规则”,“故障”的“零件”会被“清理”,而“清理”的方式,就是被送往那个最终的粮仓。 “躺下!快……所有人都躺下!装死!装受伤!”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着。 同时率先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抱着自己的腿,发出痛苦而压抑的呻吟。 辣条哥、火鸡和张岚先是愣了一下,但看到我的动作和眼神,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 辣条哥 立刻将背上的小蓝轻轻放在地上,自己也 顺势倒下,蜷缩着身体发出哼哼声。 火鸡反应极快,把铁杆往旁边一扔,捂着肚子滚倒在地。 张岚见状虽不明所以但也学着我们软软地瘫倒,发出细微的啜泣。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周围汹涌的“人潮” 动作明显停滞了一下。 紧接着,那刺耳欲聋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有机器低沉的轰鸣依旧在背景中回荡。 然后,几个臂膀上缠着褪色红布条的“工人”,和上次处理我“故障”时一样,面无表情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们分工明确,两人一组分别 架起我们四个“伤员”。 还有依旧昏迷不醒的小蓝,沉默地朝着那扇近在咫尺的厚重铁门走去。 计划成功了! 我心中狂喜,但强忍着不敢流露出任何异样,只能 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情况。 我们被这些“工人” 轻而易举地抬了起来,离那扇铁门越来越近。 这门后就是“出口”,就是希望! 然而,就在我们即将被抬到铁门口的时候,我无意中瞥了一眼旁边同样被架着的小蓝。 这一瞥,让我的心脏瞬间沉入了冰窖! 第二百章 活着下山 小蓝她因为始终没有苏醒,根本无法配合我们“伪装”。 她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任何痛苦或挣扎的表情。 她和旁边正在“努力表演”的我们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这种差异在平时或许不明显,但在此刻在这些严格遵循某种“规则”行事的“工人”眼中会不会被视为 异常? 果然! 就在我 这个念头升起的刹那! 抬着小蓝的那两个“工人”,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们低头,“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小蓝,又“看”了一眼旁边正在呻吟的我们。 然后他们竟然松开了手。 小蓝的身体,“噗通”一声,软绵绵地被扔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而抬着我们的“工人”,则继续朝着铁门走去。 不! 我几乎要脱口喊出来,但理智死死地压住了我的冲动。 现在暴露,所有人都得完蛋!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蓝那孤零零的身影,被抛弃在逐渐合拢的“人潮”之外离我们越来越远。 铁门“吱嘎”一声,在我们面前缓缓打开。 我们几个人,如同被扔垃圾一样,摔落在一片冰冷潮湿的黑暗中。 铁门在我们身后 “哐当”一声重重关上。 彻底隔绝了外面那片令人窒息的“人潮”和警报声。 几乎是同时。 “咳!咳咳!” “呃……我的头……” 辣条哥、火鸡和张岚几乎同时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和剧烈的咳嗽声。 他们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眼神先是茫然,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 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恐,茫然地环顾着四周。 “我们……我们出来了?” 张岚带着哭腔,颤抖着问道。 “婷婷!婷婷呢?” 辣条哥急切地喊道。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哽咽和无比惊喜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传来。 “我在这里!” 紧接着,一束手机手电筒的光亮划破了黑暗,婷婷 快步冲了过来,脸上满是泪痕,不顾一切地扑上来,紧紧抱住了刚刚苏醒的众人。 “太好了!你们终于醒了!终于回来了!” 她泣不成声。 火鸡和张岚也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看着彼此,脸上 露出了死里逃生的庆幸。 然而,这重逢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 我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目光沉重地投向不远处的小蓝。 她依旧静静地躺着,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美丽雕塑。 她果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醒来。 辣条哥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 他猛地推开婷婷,踉跄着扑到小蓝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轻轻摇晃着她的肩膀。 “小蓝?小蓝?你醒醒!看看我!我们出来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慌和祈求。 没有任何回应。 小蓝如同沉睡般,对外界的一切毫无知觉。 “为什么?” 辣条哥猛地转过头,赤红着眼睛盯着我,声音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愤怒而扭曲。 “为什么她没醒?你告诉我!为什么只有她没醒?我们不是一起出来的吗?”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将刚才在幻境中不得已抛弃小蓝的残酷现实,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她 陷得太深了……没能伪装……被……被规则识别为‘异常’……留在了那里……” 辣条哥听完,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 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就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泪水无声地从他指缝间滑落。 婷婷捂住嘴,眼泪再次涌出。 绝望和悲伤的气氛,弥漫在这昏暗的仓库中。 过了许久,辣条哥才缓缓抬起头,眼神虽然依旧痛苦,但多了一丝近乎偏执的坚定。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救她!” 他挣扎着 想要站起来。 “回不去了!” 我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声音严厉。 “那个地方,从里面根本打不开!而且……我们再进去,很可能也会被永远留在那里!到时候,谁去救小蓝?” 辣条哥身体一僵,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下山!” 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立刻下山,去找人帮忙,去找我师父,他一定有办法!他是唯一可能知道怎么从外部破解这个幻境,救出小蓝的人!” 我的提议,得到了大家沉默的认同。 这是目前 唯一可行的希望。 …… 第二天清晨。 大雪终于在昨夜彻底停了。 天空是罕见的湛蓝色,阳光毫无阻碍地洒在洁白的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远处的山峦披着银装,显得静谧而圣洁。 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噩梦,从未发生过。 但我们每个人脸上沉重的表情和身上的疲惫,都无情地提醒着那残酷的现实。 我们整理好行装。 辣条哥一言不发地,用厚厚的睡袋将依旧昏迷的小蓝仔细地包裹好,然后小心翼翼地背在了自己背上。 他的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走吧。” 他声音沙哑,率先迈开了脚步。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更加艰难。 厚厚的积雪掩盖了所有的路径和危险。 我们只能依靠记忆,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前行。 每个人都沉默着。 只有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声,打破着山林的寂静。 直到下午两点多钟,我们才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出了山口,看到了远处山脚下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 小村庄。 村口,有几个村民正聚在一起晒太阳。 当他们看到我们这一行衣衫褴褛的“败军之将”时全都愣住了。 随即,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响了起来。 尤其是 当他们的目光触及到辣条哥背上那个被厚睡袋紧紧包裹“人”时,议论声更是陡然变大。 指指点点的动作,也不再掩饰。 “看……是他们……” “天呐……他们居然……活着出来了?” “造孽啊……我就说那山上的粮站邪性……” 那些目光和低语,像针一样扎在我们背上。 但我们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去理会了。 我们只是麻木地穿过村庄,走向停放在村外空地上的车子。 拉开车门,坐进熟悉的驾驶室。 来时的那种兴奋、期待和欢声笑语,早已荡然无存。 车厢里弥漫着依旧是死寂的沉重。 第二百零一章 老乞丐出山 我们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和村民多说一句话,直接 发动汽车,朝着最近的龙城医院疾驰而去。 到了医院,挂急诊,一系列检查。 医生对小蓝的状况 束手无策。 所有生命体征都微弱但平稳,就像一个陷入了深度昏迷的植物人。 最终,只能先办理住院进行保守的维持治疗。 安顿好小蓝,看着护士将她推进监护病房,连接上各种仪器。 辣条哥固执地守在病房门口,不肯离开半步。 他的眼神空洞而执拗,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像。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 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等我消息。” 我最终 只吐出这四个字。 然后,我转身独自一人走出了医院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大门。 外面,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闪烁着虚假的繁华。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那个许久未回却无比熟悉的地址。 现在,我只能回家,寻找老乞丐的帮助。 出租车在熟悉的巷口停下。 我付了钱,快步走向那扇斑驳的木门,这心中充满了 急切和忐忑。 就在我 伸手准备推门的瞬间,“吱呀”一声,木门却从里面被猛地拉开了。 紧接着老乞丐那熟悉的身影,正急匆匆地从门里跨出来,差点和我撞个满怀。 “哎哟!哪个不长眼的……嗯?” 老乞丐稳住身形,抬头一看是我,眉头立刻紧紧地皱了起来。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我在同一时间堆满了不满和责备。 “臭小子!” 他劈头盖脸地骂道。 “你这几天死哪儿去了?招呼也不打一个,让你练的功,是不是又偷懒了?” 我心里一酸,也顾不上解释,连忙拉住他的胳膊。 “师父!出事了……大事!” 老乞丐看我脸色不对,神情焦急不似作假,骂声戛然而止。 他浑浊的眼睛扫了我一眼,沉声道。 “进屋说!” 回到那间堆满杂物的昏暗小屋,我再也忍不住,将这几天的经历。 从上山探险,到粮仓幻境,再到小蓝昏迷,最后不得已抛弃她逃出来的经过,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尤其详细描述了粮仓地下那个诡异的地窖和玄尘道长的绝笔信,以及那个以自身为阵眼镇压怨气的 “九幽镇魂大阵”。 老乞丐听着我的叙述,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一直没有打断我,只是默默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深邃。 等我全部说完,他才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叹了口气。 “唉,你小子真是惹上大麻烦了,那地方凶得很呐。” “师父,求您救救小蓝吧!她现在在医院里,跟个植物人一样,只有您可能有办法了!” 我急切地恳求道。 老乞丐沉默了片刻,虽然嘴里还在嘟囔着“就会给老子找事”之类的埋怨话,但还是掐灭了烟头站起了身。 “走吧,先去瞧瞧。” 我们立刻动身,再次返回医院。 监护病房外,辣条哥依旧像尊石像般守在门口。 看到老乞丐,他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扑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先生求求您,救救小蓝,花多少钱都行,倾家荡产我也愿意……只要您能救她!”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老乞丐没有立刻扶他,只是默默地走到病房的玻璃窗前。 他隔着玻璃,静静地 “看”了病床上的小蓝几分钟。 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身,对着依旧跪在地上的辣条哥,伸出了一只手掌,五指张开。 “这个数。” 老乞丐的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 辣条哥 愣了一下。 “五……五千?” 老乞丐摇了摇头。 “五万?” 辣条哥的声音带上了颤抖。 这对于收入不稳定的他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老乞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我在一旁也愣住了。 老乞丐平时接活,虽然也收费,但从未如此 “刻薄”过,尤其是对陷入困境的人。 这次……是为什么? 难道……这次的事情,真的棘手到连他都觉得必须用高价来“抵灾”的程度? 辣条哥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看着病房里的小蓝,他一咬牙。 “好!五万就五万,我就是砸锅卖铁也给您凑齐,求您一定要救她!” 老乞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示意我跟他离开。 走出医院,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师父……您这次……为什么要价这么高?辣条哥他……其实挺不容易的……” 老乞丐闻言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在路灯下他的眼神异常严肃,直勾勾地盯着我。 “小子,我这不是在要价。我这是在让你们记住!记住这个教训!有些地方,有些东西,不是光靠着一腔热血和该死的好奇心 就能去碰的!这一次,你们是侥幸捡回条命!下一次,可能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这五万块,是买他,也是买你一个刻骨铭心的记性!” 他的话像重锤一样 砸在我的心上。 我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这次冒险,我们确实太鲁莽太不计后果了。 “走吧,跟我回‘社里’一趟。” 说罢我们没有回家,而是打车来到了九局报社。 这里表面上是家报社,实际上专门处理各种“特殊事件”的隐秘机构。 之前进门的时候,门口的保安还特意拦住了我,但没成想这次那保安只是扫了我们一眼。 甚至没有要求登记便直接放行了,看来我的信息 已经被录入系统了。 走进后面的大楼,那个穿着精致笑容职业的年轻男子小邱,立刻迎了上来。 “九爷,您来了!这位小哥,又见面了!” 他热情地打着招呼,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我下意识地 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那个让我印象深刻的 “红姨”。 那个外表看似少女但实际年龄却已四十有五,眼神 总是带着洞察一切般慵懒和锐利的神秘女人。 老乞丐没跟小邱多废话,直接走到接待台前,拿起笔,在一本看起来古旧厚重的登记簿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几行字。 我凑近一看,他写的是。 “北山,废弃粮站,疑似‘九幽镇魂’古阵松动,怨灵溢散,有人员意识被困。” 写完,老乞丐将登记簿推给小邱。 第二百零二章 留宿 小邱接过簿子,只是飞快地扫了一眼,脸上 职业性的笑容丝毫未变。 他又顺手拿起桌上一枚刻着复杂纹路的红色印章,“啪”的一声,稳稳地盖在了那行记录旁边。 印章的图案,是三颗连在一起的小的五角星。 “三星任务。” 小邱笑嘻嘻地看着老乞丐,语气却带着公事公办的干脆。 “九爷,大雪封山,给您个好价钱!就劳您 跑这一趟了!” 老乞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外走。 我赶紧跟上。 一出报社大门,我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师父!那三颗星……是什么意思?” 老乞丐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说道。 “九局的规矩,任务按危险程度和棘手程度,分五星。一星 最简单,五星……基本就是十死无生。”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 “三星……意味着已经需要正式备案,并且允许动用一些非常规手段了。这次的事儿比你想的还要麻烦。” 一听这话,我有些不解的问道。 “您知道山上的那个粮站?” 老乞丐闻言脚步依旧没停,只是冷哼了一声。 “哼,那鬼地方……老子十几年前就听说过它的邪性!要不是你们这帮小兔崽子不知天高地厚闯进去,老子才懒得趟这浑水!” 他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对那个粮站的具体位置和情况,似乎比我还清楚。 这让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至少师父不是毫无准备。 我们没有立刻出发。 老乞丐瞥了我一眼,皱了皱眉。 “看你那脸色,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先填饱肚子再说,别没到地方,自己先趴窝了!” 说着,他带着我拐进路边一家看起来不起眼的面馆。 大手一挥,点了两大碗加肉加蛋的牛肉面,又要了一碟酱牛肉,几个小菜。 热腾腾的面条下肚,我才感觉冰冷的四肢渐渐回暖,有些虚脱的身体也恢复了些力气。 看着老乞丐毫不在意地付钱,我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记得我刚跟着他的时候,他还是个有钱就花,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主儿。 挣来的钱,往往撑不过一周。 不过大部分都随手周济了路上遇到的可怜人。 他自己反而经常饥一顿饱一顿。 可自从收了我这个“拖油瓶”徒弟之后,他虽然嘴上还是骂我“败家”,但花钱却明显有了节制。 总会默默地给我留出一份吃饭、买药的钱。 这份不善表达的关怀,让我在这冰冷的世道里,总能感到一丝难得的暖意。 吃饱喝足,老乞丐并没闲着。 他又带着我,去了几家专门的香烛店和杂货铺。 这次,他出手却异常“阔绰”。 上好的檀香、特制的纸钱、一捆捆画满符咒的“金元宝”,甚至还有几包品相不错的糕点果子。 林林总总,大包小包,足足装了三个巨大的塑料袋。 再加上我们俩随身背着,装有各种“家伙事儿”的背包,简直像搬家一样。 “师父……买这么多用得完吗?” 我看着这“壮观”的采购成果,忍不住问道。 “哼!你以为 是去郊游啊?” 老乞丐瞪了我一眼。 “那地方怨气冲天,下面还压着个不得了的阵法!不多准备点“硬通货”,怎么跟下面的“朋友”打交道?怎么安抚那些困了几十年的老鬼?这点东西……还不知道够不够塞牙缝呢!” 我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继续多问。 东西太多只能打车。出租车司机看着我们这大包小卷的架势,眼神都变得有些古怪。 路程确实不近。 等车子颠簸着开到山脚下那个熟悉的小村外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夕阳的余晖早已散尽,只有 一弯惨淡的月牙,挂在 墨蓝色的天幕上。 山峦在暮色中显出黑黢黢的轮廓。 虽然雪停了,但在这个时间点冒着严寒和黑暗上山,无疑是找死的行为。 “师父,咱们……得找个地方借宿一晚了。” 我看着 漆黑的山路,忧心忡忡地说。 “废话!” 老乞丐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目光却扫向村口。 就在这时,我也注意到了。 村口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蹲着一个黑影。 走近些看,是个披着件油光发亮军绿色大棉袄的男人。 他缩着脖子,手里揣着个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 火星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这男人看起来有些邋遢,但奇怪的是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澈。 甚至还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单纯和好奇,正直勾勾地 望着我们。 老乞丐眼睛微微一眯,脸上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 他快步上前,从兜里掏出一盒还算不错的香烟,抽出一根递了过去。 “老乡,借个火?顺便……打听个事。” 老乞丐脸上挤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容。 那男人看了看老乞丐又看了看我,咧开嘴露出 一口黄牙,憨憨地笑了笑。 他接过烟,就着自己的烟袋锅子点燃了,深吸了一口,然后用含糊不清的方言问道。 “你们……不是俺们村的吧?来干啥咧?” 老乞丐简单说明我们是 上山考察的,因为天色已晚,想找户人家借宿一宿愿意付钱。 那男人闻言沉默了片刻,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像是在努力思考着什么。 然后,他脸上再次露出那种憨厚的笑容。 点了点头,把抽了一半的烟小心翼翼地掐灭,揣进兜里,站起身朝着村里挥了挥手。 “跟我来吧!俺家……俺家能住!” 他说话有点慢,但很热情。 我们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昏暗的村路上。 很快,他在一扇看起来格外破旧的院门前停了下来。 “吱呀”一声,他推开那扇几乎要散架的木门。 就在迈进院子的一瞬间,我心里便闪过一个念头——守村人。 是的,这个男人很可能就是老一辈人口中说的“守村人”。 关于守村人,老乞丐以前零星跟我提过。 在旧时的传说里,几乎每个村子,都会有一个这样的“傻子”或“痴人”。 他们天生心智不全,或疯或傻行为古怪,被村里人 视为不祥,但也隐隐敬畏着。 有一种说法是,守村人是前世罪孽深重之人,今生 被罚来守护村庄,替一村人挡灾消难。 他们承受了村里的污秽和不幸,所以才显得痴傻。 也正因如此,他们往往心地纯净,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对善恶吉凶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 第二百零三章 下地窖 还有典故说的事,有些地方的守村人,其实是土地公的化身。 或者是某个修行有成的灵物,自愿留在人间,守护一方水土。 所以,虽然他们看起来落魄潦倒,但千万不能 轻易得罪。 想到这些,我再看眼前这个憨厚的男人,眼神中不禁多了几分敬意和好奇。 院子不大,院子里的雪也没有清扫,只是走出的一条路。 院门正对着的,只有一间低矮的土坯房。 男人非常客气地把我们让进屋。 屋里光线昏暗,陈设简陋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在墙上扫过。 突然,我浑身一震,目光死死地定格在了土炕对面的墙壁上。 那里,赫然挂着一把用红绳串起来的铜钱剑! 这剑身由数枚布满绿锈的古铜钱编织而成,剑柄内则用一块暗红色的木头雕刻而成。 上面似乎还刻着模糊的斗文。 虽然落满了灰尘,但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朴和肃杀之气,却隐隐散发出来。 老乞丐显然也注意到了墙上那把非同寻常的铜钱剑。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但随即 便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他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杵了一下我的肩膀,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戏谑道。 “臭小子,收敛点,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哈喇子也擦一擦……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脸一红,赶紧收回目光,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但心里对那把剑的好奇,却丝毫未减。 我又悄悄悄打量了一下这间简陋的屋子。 除了一铺土炕、一张旧桌子以及几个木箱外,几乎没有别的家具。 最显眼的,是墙角立着的一个比较破旧的木柜,柜门敞开着,里面竟然堆满了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白色蜡烛。 这些蜡烛看起来并非崭新,很多都有明显燃烧过的痕迹,像是从不同地方收集来的。 至于这些蜡烛是从哪里来的,我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不敢深想。 老乞丐没再多看那把剑,而是从我们带来的大包小包里,翻出一些熟食、花生米和一瓶白酒。 他招呼着那守村人在炕桌边坐下,给他倒上酒,试图套些关于山上粮站的话。 然而,守村人只是憨憨地笑着,大口吃着肉喝着酒。 对于粮站的事情,却一问三不知,嘴里反复念叨着 一些含糊不清的本地土话。 我转念一想倒也释然。 他一辈子可能都没离开过这个村子,即便那邪门的粮站近在咫尺,对于心智单纯的他来说,也不过是 山的一部分,从未真正关注过。 不知道,反而是最合理的。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便辞别了守村人,背着沉重的装备再次踏上了积雪山路。 奇怪的是,这次有老乞丐在身边,我心里感觉异常踏实。 再次看到那座噩梦般的破败粮站时,心中的恐惧 也 淡了许多。 仿佛有师父在,这些邪祟之物也不过是一堆需要清理的 “破砖烂瓦”。 老乞丐目标明确,径直带着我穿过空旷的仓库,再次回到了最深处的粮仓。 掀开木板,顺着梯子下到地窖。 那口漆黑的棺材和旁边的供桌,依旧静静地待在原地,仿佛时间在这里已经凝固。 老乞丐再次仔细查看了供桌上玄尘道长的绝笔信。 他看得很慢很仔细,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嘴里 还偶尔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啧啧声。 看完信,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整了整衣冠朝着那口棺材,郑重地作了三个揖。 神态恭敬,没有丝毫怠慢。 接着,他便开始忙碌起来。 从带来的大包里,一件件地往外掏东西。 上好的檀香、特制的香烛、成捆的纸钱金元宝、几盘品相精致的糕点果子、甚至还有三瓶包装讲究的白酒。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贡品,在供桌上一一摆开。 供桌很快就被摆得满满当当,有些实在放不下的,便恭敬地放在地面上。 然后,他又拿出两副崭新的碗筷,用随身带的毛巾 仔细擦干净。 将一副摆在了最靠近棺材的供桌一侧,另一副则 放在了自己即将跪坐的位置前方。 整个地下顿时被一种庄重而肃穆的仪式感所笼罩。 一切准备就绪。 老乞丐直起身,转头对我说道。 “小子,你先上去,把木板盖子合上在外面守着。无论听到什么动静没我的招呼绝对不准下来!明白吗?” 我一愣,心里有些不解也有些担心。 “师父您一个人……能行吗?” “废什么话!让你上去就上,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见他态度坚决,我只好压下心中的疑虑,乖乖爬出地窖。 然后按照吩咐将那块厚重的活板门,小心翼翼地合拢。 地窖内顿时与外界彻底隔绝。 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守着这口通往未知的“井”。 从背包里掏出冰冷的矿泉水和干硬的面包,啃了起来。 想着供桌上那些琳琅满目的美食佳酿,再对比自己手里的“伙食”。 时间 一分一秒地过去。 这里死一般寂静,只有我咀嚼面包的细微声响。 眼看日头渐渐升高,估计已近晌午。 就在我 有些昏昏欲睡之时,突然一股没来由的寒意从地窖下面弥漫开来。 周围的温度仿佛在瞬间骤降了七八度。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汗毛都竖了起来! 紧接着,一阵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的 嘀嘀咕咕的交谈声从脚下那扇紧闭的活板门下面传了出来。 那声音听起来很奇怪。 明明感觉很近,仿佛就在一板之隔,但内容却模糊不清像是某种古老的方言,又像是毫无意义的低语吟诵。 其中一个声音苍老而低沉,似乎是老乞丐在念诵着什么而另一个声音似乎更加飘忽空洞。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好奇心如同猫抓一般。 我再也按捺不住,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爬到活板门边。 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木板上,试图听清下面的动静。 然而,那声音却仿佛被什么东西隔绝了。 第二百零四章 被绑架 情急之下,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在木板边缘寻找着,果然,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我将眼睛凑到那道缝隙前,拼命地朝下面望去。 地窖内的光线似乎比刚才更加昏暗了几分。 只能隐约看到供桌上的香烛,正剧烈地摇曳着。 火苗拉得很长,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绿色。 老乞丐正背对着我,跪坐在供桌前。 他的身体 微微前倾,似乎正在与对面的某个“存在”低声交谈? 而在他对面,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阴影里,我仿佛 看到有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模糊人影正静静地坐在为它准备的碗筷后面。 眼前这诡异而骇人的一幕,让我心脏狂跳,几乎要 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但转念一想老乞丐此刻正在下面,与那棺材里的“正主” “把酒言欢”。 这地窖里冒出个把孤魂野鬼来“蹭饭”,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这么一想,心里那点惊悚反而淡了几分。 就是这温度实在低得有点受不了。 我缩了缩脖子,把衣领拉得更紧些决定不再偷看。 起身走到了粮仓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边。 门外,午后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些许从地窖里带出来的阴寒。 我斜靠在冰冷的门框上,从兜里摸出烟盒,点了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吸入肺里,带来一种短暂的慰藉。 不知怎么的,看着这荒山野岭,听着远处隐约的鸟鸣,我突然特别想家。 想我那老实巴交的父母,想家里那间虽然破旧却温暖的小屋。 自从为了避祸跑出来“假死”,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虽然有石头偶尔偷偷传递平安信,但这份思念却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长。 我只想快点学成本事,能够堂堂正正地回家,让他们不再担惊受怕。 想着心事,手里的烟不知不觉烧到了尽头。 一阵风吹过,烟灰迷了眼睛。 “哎哟!” 我下意识地用手背去揉,结果忘了手里还夹着烟头。 滚烫的烟蒂一下子烫到了眼角! “嘶——!” 我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又呛又疼,搞得我十分狼狈。 就在我手忙脚乱地擦拭着满脸的眼泪和烟灰时。 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的那条阴暗的走廊口,似乎有一个人影极快地一闪而过。 嗯? 我动作一顿,也顾不上眼睛的难受了,猛地抬起头,眯着还在流泪的眼睛,死死地盯向那个方向! 走廊口空荡荡的,只有阳光照射不到的一片阴影。 是错觉吗?因为眼睛不舒服产生的幻觉? 但那个身影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努力在脑海中回放着那一瞬间的影像。 瘦削……似乎穿着浅色的衣服,她的背影…… 我紧皱着眉头,努力地回忆着。 就在这时——“嘶啦”! 手指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 低头一看,原来是那支烟已经彻底烧完了,滚烫的过滤嘴直接烫到了我的手指。 “靠!” 我痛得一甩手,将烟头扔在了地上。 也就在这疼痛刺激的瞬间,那个熟悉的背影如同 一道闪电划过我的脑海。 是……是小蓝? 那个背影……分明就是小蓝! “小蓝?是你吗?站住!” 我大喊一声,拔腿就朝那个走廊口追了过去! 我冲进走廊,里面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霉味。 两旁的房间门都紧闭着。走廊尽头似乎通向另一个更大的仓库。 那个身影……不见了! “小蓝!回答我!” 我一边喊一边快步向前搜索。 就在我刚刚冲进尽头那个堆满废弃机床的 大仓库时,突然背后袭来一股极其阴冷的寒风。 紧接着,我的后脖颈传来一阵剧痛。 “呃……” 我眼前顿时猛地一黑,连哼都没哼出一声,整个人 就软软地向前倒去彻底失去了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冰冷的湿意和喉咙的干渴,将我从深度的昏迷中强行拉扯了回来。 我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渐渐清晰。 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潮湿发霉的稻草上。 手脚都被粗糙的麻绳死死地捆着,动弹不得。 嘴里还被塞了一大团带着土腥味的干枯草叶,呛得我直想咳嗽,却发不出声音。 这是……哪里? 我挣扎着扭动脖子,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像是一间废弃的土庙。 头顶能看到几根歪斜的房梁和漏光的屋顶。 墙壁是用不规则的石块和烂砖垒砌的,布满了蛛网和污渍。 空气中除了霉味,还夹杂着一股类似动物巢穴的腥臊气。 在我旁边,不远处一堆小小的篝火正在静静地燃烧着,发出“噼啪”的轻响。 火光摇曳,勉强照亮了这个不大的空间。 而就在篝火旁,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那个纸人! 那个之前被我用桃木剑划破,让三只老鼠从里面逃出来的纸人! 但此刻,它不再是 一堆瘫软的废纸。 它的身体竟然被人用粗糙的针线和几张泛黄发脆的旧报纸,歪歪扭扭地缝合了起来。 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破烂,也更加诡异! 而且最可怕的是它的脸! 那双用墨水画出来的眼睛,此刻竟然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充满了怨毒和愤怒,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扭动身体,想要 把嘴里的草团吐出去。 “呸!呸呸!” 费了好大劲,终于将那些扎嘴的枯草吐了出来。 也就在我喘着粗气,惊魂未定之时。 “吱吱……吱吱吱……” 一阵熟悉又令人心悸的老鼠叫声,从那个纸人的方向传了过来。 我骇然望去! 只见那个纸人竟然动了。 它迈着僵硬而诡异的步子,一步一步地朝我走了过来。 然后,在距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下来。 紧接着那个纸人抬起用纸糊成的手臂。 它猛地抓住了自己头顶的那个用报纸修补过的 “头皮”。 “嘶啦——!” 它竟然硬生生地将自己的“天灵盖”给撕扯了下来。 破开的头颅里,没有大脑,没有鲜血只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那东西动了动,然后一颗面露凶光的肥硕老鼠脑袋,突然从纸人的头颅破洞里探了出来。 是它! 是那只被婷婷用八宝粥罐子砸晕,后来又被我们扔在雪地里等死的……那只鼠王! 第二百零五章 讨封 看着从纸人破开的头颅中探出来的那双充满怨毒的 鼠眼,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完了……落入这个记仇的畜生手里,它绝不会轻易放过我。 果然! 那鼠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噜”声。 后腿在纸人肩膀上一蹬,肥硕的身体竟然异常灵巧地一跃,直接跳到了我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胸膛上。 “呃!” 它沉甸甸的体重,砸得我闷哼一声,差点喘不过气。 它低下头,用那尖长的鼻子在我胸口的衣服上来回嗅着。 然后它张开了嘴,露出了两颗不断生长而且黄得发黑的大门牙。 “嗤啦……嗤啦……” 它竟然开始用牙齿,一点一点地啃咬我胸前的衣物。 布料被撕开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土庙里显得格外刺耳。 冰冷的空气直接接触到我裸露的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它咬得很有技巧,似乎并不是想要立刻将我开膛破肚,而是像在 玩弄猎物或者是在审视一件即将到手的“战利品”。 它在我身上来回踱步,尖利的爪子隔着薄薄的单衣划得我生疼。 那双鼠眼里闪烁的光芒,充满了一种近乎人类的复仇的快意和残忍的戏谑。 我当然知道它为什么如此恨我。 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破坏了它的纸人躯壳,更因为我们 “拐走”了它那两个“手下”。 而且,婷婷最后将它扔在冰天雪地里等死,这仇结得太深了根本无法化解。 恐惧和绝望缠绕着我的心头。 我闭上眼睛几乎能预见到自己即将被这纸大老鼠一点点啃噬殆尽的悲惨下场。 此时老乞丐应该还在底下,而且我此时应该不在粮站里,即便老几被发现我不见了,也不可能及时的赶到这里。 所以我当时都绝望了。 然而就在我万念俱灰之际,身上那沉甸甸的压迫感却突然消失了。 我猛地睁开眼! 只见那只鼠王,不知何时已经从我的身上跳了下去,落在了我面前的地面上。 它并没有立刻扑上来撕咬。 反而它人立而起,用两只后脚支撑着身体,两只前爪竟然像人一样合在了一起。 它朝着我一下一下地开始作揖鞠躬!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我彻底懵了,这畜生……难道不是要报仇? 它这又是在演哪一出? 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可怕的传说在我脑海中浮现——讨封! 这是 “讨封”! 老乞丐曾经讲过,一些修行有年的山精野怪,狐黄白柳灰之属,在道行将成未成之际,往往会找一个机缘。 向遇到的人“讨个口封”! 它们会做出一些类人的举动,或者问出 一些似是而非的问题,比如“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如果被问的人,回答说“像人”,那么它就可能借此机缘,褪去兽形真正化为人身,道行大进。 但如果回答说“像神”,那要求就太高了,它多半承受不住,反而会道行受损。 而如果……你说它“什么都不像”或者出口辱骂,那 就等于坏了它的修行,结下不死不休的大仇! 古籍《子不语》和《阅微草堂笔记》中,都有类似的记载。 比如有狐仙戴草帽问人“像人否”,人说像,则化形而去。 亦有大蟒盘踞路中问“我是龙是蛇”,答龙则飞升,答蛇则暴怒伤人。 然而“讨封” 成功的先决条件,是这精怪本身必须 已经有了相当深厚的道行。 往往只差临门一脚,需要人道气运的 “认可” 作为契机。 可眼前这只鼠王它虽然狡猾记仇,灵智已开但离 “道行深厚” 还差得远。 它身上妖气稀薄,根本没有化形的根基。 它此刻“讨封”,绝非为了真正化人,而是另有所图! 这时我猛然想起另一个更阴损的传说。 有些道行浅薄心术不正的妖物也会 模仿“讨封”。 但它们并非想要正经修炼,一旦 你说它“像人”,它 便会以此为凭纠缠上你。 甚至要设法剥下你的皮囊披在自己身上,伪装成人混迹世间。 而第一个被它盯上的,往往就是给它“口封”的人! 这鼠王……打的应该就是这个主意。 它是想借我的口,得到一个“像人”的认可,然后……害我性命,夺我皮囊! 想通了这一点,我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畜生……好毒的心思! 此刻,它还在不停地作揖,小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充满了急切和期待,仿佛在说。 “快说我像人!快说啊!” 说它“像人”?那是自投罗网,等于亲手签下自己的死亡契约! 说它“不像”?立刻就会激怒它,以我现在被绑的状态,绝对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怎么办?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从我脑海中蹦了出来! 既然“讨封” 是双向的,既然它可以问我,那我为什么不能反问它? 把这个问题……抛回去! 虽然我从未听说过有“人” 反向精怪“讨封”的先例,但眼下已是绝境,何不拼死一搏?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平静一些。 对着那只还在不停作揖的鼠王,沉声反问道。 “哼!孽畜!你既然向道爷我讨问前程……” 我故意顿了顿,看着它那因为惊愕而微微僵住的 作揖动作,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 “那你且说说——在你这畜生眼中,道爷我究竟是 像人还是像仙?” 此话一出,时间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那只鼠王,它那副急切作揖的姿势,猛地僵在了半空。 它那双绿豆大小的眼睛里,原本的期待和贪婪瞬间 被一种茫然和恐慌所取代。 它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不按常理出牌。 竟然反过来向它提出了 一个它根本无法回答,同样也是不敢回答的问题! 向精怪“讨封”,是以下求上借人道气运。 而反向质问精怪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其中的因果牵扯和风险就连它也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战栗。 它呆呆地立在原地张着嘴,仿佛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彻底问懵了! 然而接下来,更让我和那只鼠王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几乎就在我话音落下的刹那。 土庙之外,原本晴朗的午后天空竟然在眨眼间暗了下来。 第二百零六章 老乞丐大怒 不是乌云汇聚的那种渐暗,而是如同墨汁泼洒,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光线。 紧接着,一声沉闷得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雷鸣,毫无征兆地炸响。 震得整个破庙都簌簌发抖,灰尘簌簌落下。 “轰隆隆——!!!” 这雷声太不寻常了。 并非雨天的霹雳,而是一种充满毁灭气息的轰鸣,仿佛有庞然大物正在云端愤怒地咆哮。 几乎同时,我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异常干燥,皮肤上传来一阵阵微弱的麻痹感,头发似乎都要竖立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类似暴雨前的臭氧味,但又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硫磺和焦糊的气息。 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变,让我和那只鼠王都彻底惊呆了。 那鼠王僵在原地,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它惊恐万状地抬头望向破庙漏风的屋顶,小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像是被掐住脖子般的声响。 它似乎比我更清楚,这异象背后代表着何等恐怖的存在。 短暂的死寂之后,鼠王猛地转过头,那双因为极度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我。 那眼神里,之前的贪婪和戏谑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怨毒。 “吱——!!!” 它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啸,人立而起锋利的前爪直指我的咽喉,口吐人言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绝望的恨意。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该死的家伙,坏了我的好事!现在谁都救不了你了!我要你先死!” 它彻底撕下了伪装,后腿猛地蹬地,化作一道灰色的闪电。 张开满是黄牙的嘴,朝着我的脖子恶狠狠地咬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我浑身被缚,根本无法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阴影扑面而来。 心中一片冰凉! 完了! 然而,就在鼠王的利齿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前一刹那。 “砰!” 一声巨响,破庙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竟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得粉碎,木屑纷飞。 一道熟悉的身影,如同疾风般卷入庙内,正是老乞丐。 他此刻须发皆张,原本浑浊的眼睛里精光爆射,浑身散发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强大气势。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古朴的桃木剑,剑身之上,竟然隐隐有雷光流转。 “孽畜,敢动我的人!找死!” 老乞丐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他手腕一抖,桃木剑化作一道残影,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拍向了鼠王的后背。 “啪!” 一声脆响! 那鼠王如同被重锤击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前扑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身体被一股巨力打得横飞出去。 它“噗通”一声重重撞在墙壁上,又软软地滑落下来。 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看向老乞丐的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老乞丐看都没看那只鼠王,一个箭步冲到我的身边。 桃木剑随手一挥,“唰唰”几下,我手脚上捆着的结实麻绳应声而断。 “师父!” 我劫后余生,激动地喊了一声,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手脚麻木又摔倒在地。 老乞丐一把扶住我,快速检查了一下我脖子上的浅痕。 确定无碍后,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板起脸骂道。 “你个不省心的臭小子,让你在外面守着,你瞎跑什么?要不是老子跟下面那位‘谈’得差不多了,心血来潮掐了一卦,算出你小子有血光之灾,及时赶过来,你现在早就成了这畜生的点心了!” 我心中又是后怕又是温暖,讪讪地不敢还嘴。 老乞丐这才转过身,冰冷的目光扫向墙角那只缩成一团的鼠王,冷哼一声。 “哼!一只通了点灵智就不知天高地厚的灰仙,也敢学人‘讨封’?还想害人性命,夺人皮囊?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他手中的桃木剑遥遥指向鼠王,剑尖雷光隐隐闪烁,与庙外那低沉的雷鸣隐隐呼应。 那鼠王早已被老乞丐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势和桃木剑引动的天地之威吓破了胆。 闻言,它立刻蜷缩起身体,两只前爪拼命地合在一起,朝着老乞丐不停地作揖磕头,嘴里发出 一连串 急促而哀婉的 “吱吱”尖叫声。 小眼睛里充满了乞求活命的恐惧和讨好,哪里还有 半分之前的凶狠和怨毒。 看来也就是一个欺软怕硬,见风使舵的货色。 “哼!算你识相!” 老乞丐冷哼一声,手腕一翻桃木剑上的雷光悄然敛去。 他先是将我彻底扶稳,然后从怀里慢悠悠地摸出一张黄底朱砂的符纸。 他将符纸夹在指间,口中低声念诵起一段晦涩难懂的咒文。 随着咒语的进行,他指尖微微发力,那符纸便无火自燃起来。 橘红色的火焰迅速吞噬了符纸,化作一小团跳跃的火球。 老乞丐手腕一抖,将燃烧的符纸朝天轻轻一抛! 说也奇怪! 那符纸燃尽的灰烬尚未落地,庙外那黑沉如墨的天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迅速消散。 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天空中的黑暗褪得干干净净。 午后的阳光重新透过破庙的缝隙照射进来,空气中的那股硫磺焦糊味和麻痹感也随之消失。 仿佛刚才那骇人的天地异象,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对老乞丐的手段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简直是……言出法随,符动天象啊。 老乞丐却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拍了拍手,看都没看那堆符灰。 他再次转向那只还在不停作揖的鼠王,沉吟片刻,又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铜制八卦牌。 “拿着!” 老乞丐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面‘安宅辟邪八卦牌’,算是个信物。今日暂且饶你一命。以后莫要再行凶作恶,寻一处清净地界好生修炼去吧。若再让老头子知道你为非作歹……哼!” 老乞丐没有把话说完,但那一声冷哼中蕴含的杀意,让鼠王浑身又是一个哆嗦,磕头作揖更加卖力了。 它小心翼翼地用前爪捧起那面八卦牌,又朝着老乞丐拜了三拜,然后头也不回地窜出了破庙,眨眼便消失在了外面的荒草丛中。 第二百零七章 下山 看着鼠王消失的方向,老乞丐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转过身看着我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还愣着干什么?活动活动筋骨,准备下山!” 我连忙活动了一下还有些麻木的手脚,忍不住用充满崇拜的眼神看着老乞丐,惊叹道。 “师父!您也太厉害了吧!刚才……刚才那阵仗!又是天昏地暗,又是雷声滚滚的,您 一张符就把天地异象 给平息了?这……这简直是……神仙手段啊!” 我心里确实震撼无比。 之前虽然知道老乞丐本事大,但亲眼见到他引动天威符定乾坤,这冲击力还是太强烈了。 谁知,老乞丐听了我的吹捧,非但没有得意,反而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瞪着我。 “放屁!你小子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那雷……那乌云……是冲着你来的!是老天爷要劈你!老子不过是借势而为,顺便帮你挡了一劫!” “啊?劈……劈我?” 我一下子 傻眼了,指着自己的鼻子,结结巴巴地问。 “为……为什么啊?我……我干啥伤天害理的事了?老天爷要劈我?” 老乞丐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厉声问道。 “你刚才……是不是对那只耗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五一十给老子原原本本说出来!” 我心里一紧,不敢隐瞒连忙把刚才情急之下,反向质问鼠王“你看我像人还是像仙”的话,复述了一遍。 老乞丐听完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心疾首地骂道。 “糊涂,糊涂啊!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材,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变成了‘人精’了!” “人……人精?那是什么东西?” 这两个字听得我一头雾水我一头雾水。 老乞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解释道。 “世间万物,但凡有灵性的,草木禽兽狐黄白柳灰,修炼的最终目的,大多是为了‘化形成人’!因为人身难得,人体是最适合修行的‘鼎炉’!所以,它们 需要千百年苦修,还需要机缘巧合,得到人的‘口封’认可,才能褪去兽形真正化人,然后才能继续修行追求更高境界。” “但是!” 老乞丐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肃。 “人……却 是反过来的!人本身就是万物之灵,若 不珍惜人身,不走正道反而去追求那些歪门邪道,或者……像你这样,在自身修为不够心性不稳的时候,妄图借助精怪之口,来‘确认’自己的存在或寻求超脱……那就危险了!” “一旦……那只耗子……当时鬼迷心窍,或者心存歹意,对着你说出一句‘你像仙’之类的认可之语……而你又在心神激荡下信以为真……你的‘人性’ 就可能开始退化,‘妖性’ 则会滋生!你就会慢慢变成一个……不人不妖,非仙非魔的怪物!这就是‘人精’!” “人精,是天地所不容的异数!是违背了自然伦常的存在!老天爷降下天劫,就是要在你彻底蜕变之前将你彻底抹杀,让你魂飞魄散,连进入轮回的资格……都没有!” 老乞丐的话,如同一道道霹雳,狠狠地劈在了我的心头。 我浑身瞬间被冷汗浸透,心头一阵后怕。 原来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恐怖异象竟然真的是冲着我来的。 刚才脑子一热的一句话,竟然让我差点灰飞烟灭。 如果老乞丐没有及时赶到那后果我简直不敢想象! “师……师父……” 我声音颤抖着,几乎要哭出来。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老乞丐看着我这副吓破了胆的样子,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 “唉……算了,也算你命不该绝,那只耗子道行浅薄,灵智未开全,它自己也承受不住给你‘口封’的 因果,所以当时才被你问懵了,没敢乱说。再加上 老子来得及时……不然……哼!” 他顿了顿郑重地警告道。 “记住这次教训!修行之路步步惊心,有些规矩不是 光靠小聪明就能触碰的!下次……再敢这么胡来,老子也救不了你!” 事后老乞丐带着我,步履匆匆地下了山。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用黑布缠得严严实实的矿泉水瓶。 瓶子里,隐约可见一丝微弱的光芒在缓缓流转。 那里面装着的正是他从粮站地窖里带回来的魂魄。 我们没有耽搁,直接打车赶往了龙城医院。 监护病房里,小蓝依旧静静地躺着。 辣条哥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眼窝深陷满脸憔悴。 而婷婷和火鸡他们也都在场。 老乞丐示意众人退开一些。 他揭开黑布,拧开瓶盖,手指蘸了点瓶中的“无根水”,口中念念有词,在小蓝的眉心,胸口和丹田等几处大穴轻轻点了几下。 随后,他将瓶口对准小蓝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缕微弱的光芒,缓缓渡了进去。 整个过程安静而迅速,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异象。 但就在光芒完全融入小蓝身体的刹那,病床上小蓝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的手指也轻轻勾了勾。 “小蓝!小蓝!” 辣条哥激动地扑到床边,声音颤抖着呼唤着。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小蓝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起初有些茫然和空洞,但很快,就聚焦在了辣条哥那张焦急而熟悉的脸庞上。 “辣……辣条……” “醒了,真的醒了!太好了!” 婷婷和火鸡他们也都喜极而泣。 看着这一幕,我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虽然过程惊险万分,但总算是救回来了。 老乞丐又交代了一些静养和 “固魂”的注意事项,便 带着我离开了医院。 后续的事情,自然有九局的人去处理和扫尾。 回到九局交差,小邱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 职业模样。 他核对了任务完成情况,爽快地支付了一笔相当丰厚的报酬。 老乞丐接过那个厚厚的信封,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随后竟然从中抽出了一大沓红彤彤的钞票,直接塞到了我的手里。 “喏,拿着!这次……你也算出了力受了惊吓,买点好吃的压压惊。” 老乞丐语气依旧平淡。 我拿着那个沉甸甸的大红包,心里顿时 乐开了花。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 第二百零八章 过年 我立刻盘算起来——年底爸妈就要来龙城和我一起过年了,正好用这笔钱,给他们买几件像样的新衣服,再置办点年货好好过个年。 不过接下来我突然想起。 “师傅,您好像没有问辣条收钱!当时您可是要一个巴掌!” 老乞丐狠狠的撇了我一个白眼。 “给你们一个教训就是了,我怎么可能问你们小辈拿钱!” 老乞丐的格局依旧是这么大。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我跟着老乞丐,继续日复一日地修行。 也许是经历了粮站和破庙的生死考验,我的心性沉稳了许多,感悟也更深了。 修炼起来,进度竟然比之前快了不少! 老乞丐也开始传授我一些更精深、更实用的符咒和法术。 转眼间年关将至。 大街小巷开始张灯结彩,洋溢着浓浓的年味。 我兴高采烈地用自己攒下的钱,逛商场,挑年货,给爸妈精心挑选了两件厚实暖和的羽绒服,就等着他们过来,团圆过年了。 然而,就在离春节还有几天的时候,我突然接到了石头通过老乞丐传来的消息。 消息的内容,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让我瞬间透心凉。 石头说,老家那个一直盯着我家的邪祟,不知为何,最近活动得异常频繁。 而且似乎开始怀疑我“假死”的事情了。 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防止那邪祟跟着我父母一起来龙城,给我带来灭顶之灾,父母今年不能来龙城过年了。 他们必须留在老家,稳住局面。 得到这个消息,我整个人都蔫了。 期待已久的团圆,就这么化为了泡影。 看着手里那两件崭新的羽绒服,我的鼻子一酸。 老乞丐看到我情绪低落,破天荒地没有骂我,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子,修行之人,聚散离合,皆是常事。安全第一。” 话虽如此,但这个年,注定要过得冷清而压抑了。 …… 除夕夜,终于还是来了。 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绽放。 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而我和老乞丐,却坐在冷冷清清的小屋里。 桌上虽然摆满了老乞丐特意从附近饭店订来的丰盛菜肴,但我心里却感觉空落落的,一阵阵发酸。 老乞丐为了缓解我的情绪,还真是下了血本。 他不仅提前给我买了一个超大屏幕的新电视,还送了我一部崭新的智能手机。 这样,石头以后就能直接给我发信息,不用再通过复杂的渠道转达了。 “来来来,看春晚!虽然一年比一年难看,但听个响,热闹热闹!” 老乞丐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给我夹了一个大鸡腿。 我感激地看了师父一眼,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不得不说,老乞丐的精心准备,确实让我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这个有些冷清却又带着温暖的除夕夜,就在电视机的喧闹声和窗外的鞭炮声中,慢慢地过去了。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 我和老乞丐因为守岁,都睡得比较晚。 早上正迷迷糊糊地做着梦,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 “咚咚咚!咚咚咚!” 谁啊?大年初一的一大早就来敲门?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心里嘀咕着。 老乞丐朋友极少,几乎没人会来给他拜年啊。 我披上外套,迷迷糊糊地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门外刺眼的晨光中,站着一个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年轻男子。 竟然是九局的那个精致男——小邱!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职业性的微笑,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新年好,小哥。” 小邱笑着打了个招呼,目光却越过我的肩膀,直接望向屋里,语气客气中还带着一丝急切。 “九爷醒了吗?有紧急任务,需要他老人家立刻出面。” 没等我开口,身后就传来了老乞丐略带沙哑和不满的声音。 "谁啊?大年初一的吵吵嚷嚷的,还让不让人安生过年了?" 只见老乞丐披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趿拉着布鞋,揉着惺忪的睡眼,慢悠悠地从里屋踱了出来。 他显然也是刚被吵醒,脸色不太好看。 小邱一见到老乞丐,脸上的笑容立刻更加灿烂了几分,带着十足的恭敬,连忙拱手作揖。 "九爷!新年好!给您老拜年了!实在是抱歉,这么早来打扰您。" 他语气十分客气,但话锋紧接着一转,透出急切。 "可是真有紧急任务!非得请您老人家出马不可!" "紧急任务?" 老乞丐眉头皱了起来,打了个哈欠,没好气地说道。 "大过年的能有什么紧急任务?天塌下来了?" 小邱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语速却很快。 "九爷,是这么回事。就在昨天晚上,大概后半夜,北城那边有个流浪汉报警。说是在一个偏僻的垃圾堆放点翻找吃的时候,摸到了一个湿漉漉的大编织袋。" "他好奇打开一看,差点没吓死!里面竟然是一具被肢解了的尸体!而且那尸体样子非常诡异!" 老乞丐听到这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停停停,我说小邱啊,你这大过年的跑来跟我讲凶杀案?这不是归警察管吗?找我这个糟老头子干什么?我又不是法医!" "九爷!您听我说完!" 小邱连忙解释道,脸色更加严肃。 "警察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但是他们把尸体带回去初步检查后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具尸体表面看起来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焦黑焦黑的,但是……法医仔细检查后确认,那根本不是火烧的!尸体没有被焚烧的痕迹,反而更像是被某种东西给''吸干了''所有的体液和组织液!整个尸体又干又瘪,才变成了那种焦黑的颜色!" "吸干体液?" 这四个字一出口,我和老乞丐几乎是同时猛地对视了一眼。 两人眼中都瞬间闪过一丝震惊。 刚才还残存的睡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这描述太邪门了,普通的凶杀,哪怕是再残忍的分尸案,也不至于把整个人给"吸干"啊。 这听起来根本不像是人力所能为! 第二百零九章 真正干尸 老乞丐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沉默了片刻,盯着小邱,缓缓问道。 "现场保护起来了吗?还有警察那边怎么说的?有没有发现其他异常的东西?" "现场已经封锁了!" 小邱赶紧回答。 "因为是春节期间,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对外只是说发现不明包裹,在进行安全排查。警察那边目前也是一头雾水,完全找不到任何常规的作案动机和手法。所以才第一时间告知了我们。" 老乞丐又沉吟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小邱,语气恢复了平时的那种略带狡黠的沉稳。 "嗯,这事儿听起来是有点蹊跷。不过这大过年的出外勤可是''加班''啊,而且风险看样子也不小......" 小邱何等精明,立刻听出了老乞丐的弦外之音。 他脸上堆起更加热情的笑容,连忙说道, "九爷您放心!规矩我们都懂!这次是''三星紧急事件''!报酬绝对让您满意!只要您能帮忙查明原因,处理好,局里必有重谢!" 老乞丐这才微微点了点头,但并没有立刻答应。 "酬劳先不忙谈。我得先去现场亲眼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有多大''麻烦''得看了才知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小邱连连点头。 "车就在外面等着!随时可以出发!" 老乞丐转身,对我说道。 "小子别愣着了,换衣服!跟我走一趟!" 我连忙答应一声,飞快地跑回屋里,套上外套。 心里却像是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 大年初一就碰上这么一档子邪乎事,这年看来是注定过不消停了。 我们跟着小邱,坐上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一路疾驰,很快就来到了北城那个事发地点。 这里确实很偏僻,是一条废弃小巷的尽头,堆满了各种生活垃圾和建筑垃圾,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现场已经被拉起了警戒线,有几个穿着便衣的人在周围值守,看到小邱,都默默地点头示意。 空气中,除了垃圾的臭味,似乎还隐隐飘荡着一股极其淡薄的腥气。 小邱带着我们,穿过警戒线,走到了一个用白粉笔画出人形轮廓的地方。 旁边,放着一个打开的、巨大的黑色裹尸袋。 "九爷,尸体暂时还在这里。法医做了初步检查,但没敢轻易移动,您亲自过目。" 小邱指了指裹尸袋。 老乞丐没说话,走上前蹲下身。 他示意旁边的一个便衣将裹尸袋再拉开一些。 我也忍不住好奇,凑上前屏住呼吸朝里面望去。 这一看,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只见那具尸体已经完全不成人形了!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焦黑色。 但这种黑不是烧灼的痕迹,而更像是水分被彻底抽干后,组织高度浓缩、碳化所呈现的颜色。 尸体的皮肤如同一层脆弱的黑色皮革般包裹在骨骼上。 所有的肌肉和脂肪仿佛都凭空消失了,使得整个尸体看起来就像一具被风干了千年的木乃伊。 但又比木乃伊更加诡异和扭曲!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尸体的头顶天灵盖的位置,赫然有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形孔洞。 这个孔洞直接穿透了头骨,就像是被什么极其精密而强大的工具瞬间钻开的一样。 透过孔洞,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空空如也,大脑也不见了! 整个尸体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被吸光了所有汁液的椰子。 外壳干枯发黑,顶部被开了个洞,里面什么也没有剩下。 我忍不住又吸了一口冷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干的?” 老乞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蹲在尸体旁,用那根随手捡来的木棍,小心翼翼地在那具干瘪诡异的尸体上拨弄着。 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眉头紧紧锁着,像是在一堆垃圾里寻找一枚细小的针。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小邱脸上那职业性的笑容也消失了,只剩下紧张和期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乞丐几乎检查了尸体的每一寸,特别是四肢和躯干的连接处,以及下腹部。 他的脸色越来越沉。 最后,他甚至用木棍轻轻撬开尸体紧紧抿着已经微微碳化的嘴唇,往里看了看。 随即他扔掉木棍,拍了拍手上的灰,缓缓站起身。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罕见的凝重。 他转向一直紧张等待的小邱,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语气平静地说道。 “小邱,对不住。这活儿我干不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这话一出,不光是小邱,连我都愣住了。 小邱脸上的惊讶几乎掩饰不住,他急忙上前一步。 “九爷!您……您这是什么话?这……这案子这么邪门,除了您,还有谁能……” 老乞丐抬手打断了他,摇了摇头, “不是价钱的问题,也不是我怕麻烦,而是这事儿,沾不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具恐怖的尸体,声音低沉了些。 “听我一句劝,这案子,能封存就封存,能淡化就淡化。千万别深究。否则……后患无穷。” 说完,他不再理会还想说什么的小邱,转身对我简单说了句“走了”,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巷子外走去。 我赶紧跟上,心里充满了巨大的疑问和不安。 跟了老乞丐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干脆地拒绝一桩生意。 而且态度如此决绝,甚至带着一丝避之唯恐不及的意味? 走出巷子,坐回车上气氛十分压抑。 老乞丐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显然心事重重。 我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 “师父……这事儿,真的那么棘手吗?” 老乞丐缓缓睁开眼,看了我一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小子,你刚才看见我在那尸体上翻来找去,你以为我在找什么?” 我茫然地摇摇头, “我……我不知道。是在找凶手留下的痕迹,或者……是什么邪门的东西?” 老乞丐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 “我在找他的‘阴器’。” “阴器?那是什么?” “简单说,就是男人下身的那活儿。” 老乞丐说得直白,语气却异常严肃。 “这具尸体,不光精血体液被吸干了,连那个代表阳刚根源的东西,也被齐根割走了,手法干净利落,没留下一丝痕迹。” 第二百一十章 朋友们相聚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回想起那具干尸的下体,当时只觉得一片焦黑模糊,没想到…… “这……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很多。” 老乞丐目光深邃地望向车窗外飞逝的街景。 “人死得如此凄惨,怨气冲天,这本就是大凶之兆。而尸身残缺,特别是‘阴器’被夺这怨气就了‘根’,无法归入地府,也无法正常消散,会变成一种极其歹毒的‘绝户煞’。” 他转过头,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这种煞气,谁沾上谁倒霉。轻则霉运缠身,重则家破人亡。而且,这东西会像瘟疫一样传染。我要是插手去管,不仅我自己可能遭殃,连你甚至可能牵连到更多无辜的人。” “更重要的是,需要用到这种阴毒手段的,要么是修炼了极其邪门的功法,要么就是在进行某种可怕的邪术仪式。无论是哪一种,背后牵扯的东西,都绝不是我们现在能轻易触碰的。这趟浑水,太深了蹚不得。” 老乞丐那番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的心上。 但我听得很明白,如果不是因为我在他身边,他或许不会有这么多顾虑。 他不是怕自己引火烧身,而是怕这把来历不明的邪火会烧到我身上。 车子在一片新春佳节 的喧闹声中,驶回了我们那条冷清的巷子。 窗外,到处都是走亲访友拜年贺喜的人群。 孩子们穿着新衣,放着鞭炮,笑声此起彼伏。 可这一切的热闹,似乎都与我们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回到家里,桌上还摆着昨晚没吃完的年夜饭。 快到中午了,老乞丐挽起袖子,默默地开始收拾碗碟,准备把剩菜热一热,再凑合一顿午饭。 我也赶紧上前帮忙。 吃饭的时候,我们俩都很沉默。 只有筷子碰到碗边的轻微声响。 尽管谁也没有再提起早上的事,但那具头顶开洞的恐怖尸体的影子,仿佛就悬在饭桌上方。 这让我们两个都心事重重的。 饭后,老乞丐破天荒地没有催促我去练功。 他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藤椅上,点了根烟沉默地抽了半晌。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正在收拾桌子的我,说道。 “小子,今天放你两天假。不用练功了出去玩玩吧。这两天……就不用 回来了。” 我一听这话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放假?还是两天?这在老乞丐这里,可是从未有过的 “恩典”。 但看着他那副不容置疑有略带疲惫的神情,我把到了嘴边的疑问又咽了回去。 “哦……好。” 我点了点头。能休息两天,终究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简单收拾了一下,我便走出了家门。 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口,一时竟有些茫然。 在龙城,我除了老乞丐,几乎没有别的朋友。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去找辣条哥他们了。 我给辣条哥打了个电话。 他听到我的声音,显得非常开心,立刻热情地邀请我去他家一聚。 到了辣条哥家,发现团队里的小伙伴差不多都到齐了。 火鸡、张岚、婷婷,还有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的小蓝,但好像没有看到大头娃娃。 经过粮站那次的生死与共,大家之间的感情明显更深了一层。 辣条哥重情重义。 从他当初不顾一切要回去救小蓝,以及在小蓝昏迷期间寸步不离的守护,就能看出来。 不过我心里一直有个小小的疑问。 在我的印象里,小蓝好像是火鸡的女朋友。 当时在幻境里,火鸡也确实很激动和紧张,但反应 似乎没有辣条哥那么强烈和执着。 而且团队里的其他人,包括那个总是不苟言笑的大头娃娃对辣条哥这种超出常理的关切,好像也习以为常。 一直到后来我才从婷婷那里偶然得知,原来小蓝和辣条哥是最早认识的,算是一起摸爬滚打过来的 “铁哥们”感情极其深厚。 火鸡和张岚他们,都是后来才加入团队的。 所以,辣条哥对小蓝那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也就 不难理解了。 辣条哥家准备了好多零食饮料,气氛很是热闹。 大家聚在一起,聊着各自的近况,也不可避免地提起了上次粮站拍视频的经历。 虽然过程凶险万分,但最终拍摄出的素材,经过辣条哥精心剪辑后,在网上还是引起了不少关注。 这让他们小赚了一笔。 所以,大家都觉得探险视频这个路子还是可以继续走的,只是下次绝对要选个安全系数高一点的地方。 很快,大头娃娃也下班回来了。 狂欢的气氛中,我注意到,辣条哥大部分时间都陪在大头娃娃身边,两人有说有笑。 而火鸡和小蓝也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一起,低声交谈着,显得很亲密。 而婷婷和张岚一直在一起,其实这么一来倒只剩下我一个人显得有些 “落单”。 我坐在沙发的一角,看着其他人嬉笑打闹。 几杯酒下肚,气氛也渐渐放松下来。 我不由得 想起了 在粮站幻境里,看到的 关于婷婷的那些破碎而凄惨的 “记忆碎片”。 被家人抛弃,被当作换取利益的工具,那绝不是一个幸福的童年。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忍不住,用尽量委婉的语气轻声问婷婷。 “那个……婷婷,我有点好奇……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婷婷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脸上并没有露出被冒犯的神色。 她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语气轻松地说道。 “我家啊?我爸我妈都是工厂工人,两人都挺佛系的。我是我们几个里唯一一个还在上学的,读个大专。当初选专业他们也没怎么干涉我,就说我自己 喜欢就好。从小到大他们也没逼着我非要考多好,过得开心就行。”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 一种温暖而真实的笑容。 “所以……我觉得我挺幸福的。” 听到婷婷这么说,我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就在我和婷婷聊天的时候,张岚突然凑过来。 准确来说,她是整个人扑过来的,直接撞在婷婷身上,把婷婷撞在了我怀里。 “啊呦,真不好意思……我有些喝多了头晕!” 婷婷尴尬地从我怀里爬起来,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回头嗔怪地瞪了醉醺醺的张岚一眼。 张岚却毫不在意地咯咯直笑,气氛一时间变得 有些微妙,但也很快被更多的嬉闹声淹没。 第二百一十一章 梦魇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嗨到大半夜。 辣条哥家那台老旧的CD机被搬了出来,虽然接触不良,时不时卡顿一下,而且我们几个唱歌一个比一个跑调。 但大家都唱得非常投入,笑得前仰后合,开心得不得了。 最后,所有人都累得东倒西歪,也没人提回家的事。 辣条哥家客厅不算大,我们几个人就这么横七竖八地挤在沙发和地铺上,裹着毯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就在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 梦里,我一个人走在一条漆黑无人的夜路上。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荡。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我身后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我下意识地回头一看。 只见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但面目模糊不清的男人,手里抓着一根粗得吓人的巨型吸管,正朝着我 猛扑过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跑! 可是,我的腿却像灌了铅一样,越来越软越来越沉,根本跑不快。 身后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也越来越响。 很快,一只冰冷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惊恐地回过头,看到那个男人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把嗡嗡作响的开孔电钻。 任凭我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他用手死死地固定住我的头,然后将高速旋转的钻头,对准了我的天灵盖。 “不——!” 我在梦里发出绝望的呐喊。 “滋滋滋——噗嗤!”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钻磨声和骨头破裂声后,我却并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的剧痛。 反而我的视角突然抽离了出来。 我仿佛变成了一个旁观者,飘在空中看着下面那恐怖的一幕。 那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将手里那根巨大的吸管,插进了 “我” 头顶血淋淋的窟窿里。 然后他开始用力地吮吸。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就像被戳破的饮料盒一样,迅速地干瘪下去。 皮肤变得焦黑,肌肉和脂肪消失。 最后,变成了一具和白天看到的一模一样的干尸! 接着,那个男人又拿出了一把造型古怪闪着寒光的 圆环形小刀。 熟练地朝着干尸的阴器切了下去! “不……不!” 就在那把小刀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我猛然间惊醒了过来。 心脏狂跳不止,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一束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正好照在我的脸上。 我感觉自己的左胳膊一阵酸麻,像是被什么压了很久。 我下意识地想把胳膊抽回来,却发现婷婷竟然枕着我的胳膊,睡得正香。 她的头发散落在我的手臂上,传来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我的动作惊醒了婷婷。 她皱了皱眉头,发出一声带着睡意的娇呼,迷迷糊糊地把脑袋转向了另一边,继续蜷缩着睡着了。 我心里突然一阵莫名的紧张,小心翼翼地把胳膊 抽了出来。 从沙发上坐起身,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有点隐隐作痛。 对于后半夜是怎么睡的,以及婷婷怎么会 枕着我的胳膊,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满脑子,都还是那个可怕的梦境,挥之不去。 快到上午十点,大家才陆陆续续醒过来,一个个都 睡眼惺忪,喊着头疼。 辣条哥给我们每人煮了一包方便面,加了根火腿肠。 热汤面下肚,总算舒服了一些。 吃完面,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向大家告辞,准备回老乞丐那里。 回到那条熟悉冷清巷子,推开门却看着屋里静悄悄的。 “师父?我回来了。” 我 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我里外找了一圈,老乞丐果然不在家。 连他平时随身带的那个破布包也不见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我又跑到附近他常去的几个地方转了转,依然不见踪影。 我突然明白了! 老乞丐昨天破天荒地给我放假,他根本不是让我去休息。 他是故意把我支开,然后他独自一人去处理那件极其危险的 “干尸案”了。 想到老乞丐可能正面对那诡异的 “绝户煞” 而我作为徒弟在外面吃喝玩乐,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就在我心乱如麻时,口袋里的新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竟然是 “石头”! 我心脏猛地一跳,连忙按下了接听键。 “喂?石头?”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个我日夜思念的声音。 “娃……是妈……你还好吗?” 听到这个声音,我心中突然间一阵激动。 是妈妈,是妈妈的声音! 时隔大半年,再次听到母亲那熟悉而温暖的声音。 我的喉咙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一下流了下来。 我张着嘴,却半天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地点着头,仿佛电话那头的母亲能看见一样。 “妈……妈……我……我很好!我很好!” 我哽咽着,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几个字。 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只能反复地说着“我很好”,生怕她担心。 母亲也在那边啜泣着,断断续续地问着我的生活,叮嘱我要吃饱穿暖,注意安全。 我娘俩就这样,隔着电话线,哭着笑着说着最简单 却也最温暖的话。 通话时间很短,大概只有三四分钟。 石头在那边低声催促了一下,母亲才万分不舍地嘱咐了我最后几句,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 “嘟嘟”忙音,我久久没有放下手机。 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既有听到母亲声音的巨大喜悦和激动,又有不能团聚的酸楚和遗憾。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就在我握着手机,沉浸在那复杂情绪中时,手机却又响了起来。 我一看,这次竟然是婷婷打来的。 我有些意外。 昨天狂欢的时候,我确实把新手机号告诉了大家,但没想到婷婷会这么快给我打电话。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接通了电话。 “喂,婷婷?”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婷婷带着哭腔,十分焦急的声音: “你能不能……现在来我家一趟?我……我奶奶她出事了!我……我不知道 该怎么办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体验服务 我心里一紧,连忙问道。 “怎么了婷婷?你别急慢慢说,你奶奶……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 婷婷的声音带着无助的颤抖。 “是一个什么‘养生组织’把我奶奶给骗进去了!她现在完全被洗脑了!我怎么劝她都不听,你快来帮帮我吧,求求你了!” 养生组织?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报警,这种骗老人钱的组织最可恶了! “你别急!我马上过去!你把地址发给我!” 我一边安慰她一边说道。 “不过……这种事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报警?” 婷婷闻言立刻尖声阻止。 “不能报警!我奶奶现在完全被他们控制住了!她说要是报警她就再也不认我这个孙女了!我不能失去我奶奶,你想想办法帮我把奶奶救出来好不好?” 听着婷婷那近乎绝望的哀求,我的心软了下来。 而且不知为何,我隐隐觉得这个“养生组织”可能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好,你别怕!我马上到!” 我深吸一口气,答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以后,我立刻收到了一条带着地址的短信。 我按照短信地址,很快赶到了婷婷所说的 那个地方。 这里确实很偏僻,位于一条老旧的商业街的尽头。 周围多是一些关门歇业的店铺。 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三层小楼,门口挂着一个崭新的,红底黄字大招牌——“长寿养生堂”。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栋楼所有临街的窗户,都被厚厚的深色窗帘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任何情况。 门口,有几个穿着统一红色马甲,笑容满面的中年男女,正在热情地招呼着一些前来咨询的老年人。 他们手里拿着宣传单,嘴里不停地说着“免费体验”、“送鸡蛋”、“送面条”之类的话术。 婷婷正焦急地等在街对面的一个角落里。 看到我,她连忙跑了过来,眼圈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你来了!太好了!” 她抓住我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 “我奶奶……她就在里面!我怎么劝……她都不肯出来!还说……说我 不懂事,耽误她 ‘调理身体’!” “别急,我们先看看情况。” 我安慰她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那个“养生堂”的门口。 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假装成对养生感兴趣,混进去一探究竟。 然而,当我们走到门口刚要进去时,一个身材微胖笑容和蔼但眼神却十分锐利的中年女人,立刻拦住了我们。 “哎呦,两位小年轻面生啊?是来体验我们养生项目的吗?” 她脸上堆着笑,目光却在我们身上来回打量,带着 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啊……是的是的。” 我连忙挤出笑容。 “我们……听说这里调理身体效果很好,想来……了解一下。” “哦?” 那女人笑了笑,语气依旧客气,但话里却带着阻拦的意思。 “我们这里主要是为中老年朋友服务的。项目可能不太适合年轻人。而且今天体验的名额已经满了,要不……你们改天再来?” 我心里 一沉,看来对方非常警惕,不容易混进去。 就在这时,我突然灵机一动,低声对婷婷说。 “快给你奶奶打电话,让她出来接我们!就说……你也被 ‘说服’了,还想带个朋友一起来体验!” 婷婷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奶奶的电话,按照我教的话带着一丝 “兴奋”和 “崇拜”的语气,说了一遍。 果然没过多久一位头发花白,面色红润的老太太,笑呵呵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正是婷婷的奶奶。 “哎呀,我的乖孙女,你想通了?太好了!” 奶奶高兴地拉着婷婷的手,又看了看我。 “还带 朋友来……好好好快进来,这里面可好了!躺在那 ‘玉床’上浑身可舒服了!” 有奶奶这个“内部人”带领,那个中年女人虽然脸上 闪过一丝疑虑但也不好再阻拦,只好侧身让我们进去了。 一进大门,一股温热潮湿夹杂着某种淡淡草药香的空气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个宽敞的大厅,装修得金碧辉煌,灯光柔和。 大厅里,整齐地摆放着几十张看起来像是用某种乳白色玉石打造而成的 “床”。 每张床旁边,都放着一个正在喷着白色水雾的加湿器。 许多老年人,穿着统一的白色棉布睡衣,正躺在那些玉床上。 闭着眼睛脸上露出 一种极其享受,甚至有些迷醉的表情。 他们的脸颊,都泛着一种不自然的微红。 而在床边,一些穿着同样红色马甲的 “健康顾问”,正弯着腰面带微笑地低声和老人们交谈着。 他们手里都拿着厚厚的合同,刷卡机以及各种移动支付工具。 显然,推销才是他们的主要工作。 我瞥见不远处的一位老人,正颤巍巍地掏出银行卡。 旁边一位 “顾问” 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了。 婷婷的奶奶热情地给我们领来了两套睡衣,催促我们换上也去“体验”一下。 既来之则安之。 我和婷婷交换了一个 眼神,决定先按兵不动,亲身体验一下,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们换上那身有点扎皮肤的廉价睡衣,被引导着躺在了两张空着的玉床上。 一位年轻的 “女顾问”微笑着走过来,帮我们打开了床边的加湿器。 一股带着甜腻香气的水雾,立刻喷涌而出。 紧接着,她又按下了床边 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几乎在按钮按下的 瞬间,我就感觉身下的玉床传来 一阵微微的温热感。 同时,一股麻酥酥的像是有无数只小手的触感,开始在我的后背和四肢蔓延开来。 这种感觉确实很舒服,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甚至有点昏昏欲睡。 但是我心里立刻升起了强烈的怀疑。 我虽然读书不多,但基本的物理常识还是有的。 一块普通石头做的床怎么可能自己发热?又怎么可能产生这种 “按摩”感? 我假装舒服地闭上眼睛,暗中却悄悄地活动着手指。 在身下那块 “玉石”床面上小心翼翼地摸索着。 这所谓的“玉石”触感寒凉,质地似乎并不坚硬,反而有点像塑料。 我用指甲在一块 “玉片”的边缘缝隙处轻轻抠了抠。 第二百一十三章 捣毁窝点 果然! 那看似严丝合缝的玉片,竟然被我抠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我偷偷往里一看,只见玉片下面根本不是什么玉石,而是一层白色的发热电阻丝。 而且,在电阻丝旁边我还隐约看到一些暗红色膏状物。 我凑近闻了闻,一股极其辛辣刺鼻的气味钻入了我的鼻孔。 这是辣椒精,或者是某种能刺激皮肤的化学药剂。 我瞬间明白了。 这所谓的“温热按摩感”根本就是通过床垫里的电热丝加热,再加上这些化学药剂的刺激伪造出来的。 就在这时,我旁边那位 “女顾问”似乎接了个电话,转身走向了大厅角落。 她从红色马甲的口袋里不经意地掏出了 一个小药瓶,快速往手里倒了几片白色的药片。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眼尖地看到那药瓶上似乎写着“安定”两个字。 紧接着,她走到一个加湿器旁边,假装给加湿器换水,但却趁人不注意将那几片药片迅速扔进了水箱里。 我的心里猛地一缩,安定片? 他们竟然在加湿器的水雾里掺安眠药! 这样一来老人们躺在伪造的“玉床”上,被电热和化学药剂刺激得浑身发热发麻。 再吸入含有安眠药成分的水雾,自然会感到无比舒服。 在生理和心理都被强烈暗示和操控的状态下那些“健康顾问”再进行洗脑式推销,老人们怎么可能不 乖乖掏钱? 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针对老年人的骗局。 我强忍着心头的怒火,继续假装享受,但大脑在飞速运转。 现在还不能揭穿,毕竟婷婷的奶奶还在他们手上。 而且现场这么多老人,一旦发生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想个更稳妥的办法才行! 而且这种诈骗团伙警惕性极高,肯定有眼线和应急预案。 如果贸然报警的话,很可能警察还没到,他们就 闻风而逃,卷铺盖走人了。 等风声过了,换个地方改头换面继续行骗。 必须想办法把他们堵在现场,并拿到确凿的证据! 可是……证据怎么拿? 像卧底记者那样偷拍?这几乎不可能! 进来之前,他们以“帮忙换衣服”为名,几乎是搜身式的检查,连手机都被要求存放在外面的柜子里。 更别说带进摄像机了,这伙人……太狡猾了! 就在我苦思冥想一筹莫展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 激烈的吵闹声。 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踹开了大门。 大厅里所有正在“享受”的老人,以及那些“顾问”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纷纷抬起头,朝门口望去。 我也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剃着光头的中年大汉,正骂骂咧咧地闯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同样气势汹汹的年轻小伙子。 “妈的,骗到老子头上来了,把我妈交出来!” 光头大汉嗓门洪亮,一脸凶相吓得门口那几个试图阻拦的红马甲连连后退,根本不敢靠近。 这光头大哥气场十足,一看就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根本不把这些装神弄鬼的“顾问” 放在眼里。 他径直冲进大厅,目光一扫很快就锁定了一位正躺在玉床上面色发红的老太太。 “妈!你还在这儿躺着干嘛,快跟我回家!” 光头大哥几步冲过去,就要去拉那位老太太。 谁知,那老太太一看到自己儿子,非但没有高反而 一脸嫌弃和恼怒。 用力甩开儿子的手,尖声叫道。 “你跑来胡闹什么,丢不丢人,我在这儿调理身体,好着呢!你别耽误我听课!” 光头大哥给气得脸色铁青,但面对自己母亲,又不好动粗只能耐着性子劝道。 “妈!你被骗了,这都是骗人的!你看看这地方……像正经地方吗?” “你懂什么!” 老太太更加激动了。 “老师说了这是高科技,你们年轻人不懂!快走!别给我丢人现眼!” 眼看母子俩就要吵起来,现场 一片混乱。 这时,一个穿着时髦的红色长款羽绒服,踩着高筒靴、烫着一头大波浪卷发的年轻女子,快步从里面 走了出来。 她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甜美笑容,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冷厉。 “这位大哥,您别激动。” 她走到光头大哥面前,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 气势。 “我们这里是正规的养生机构,是为老年人健康服务的。您这样闯进来大吵大闹,吓到其他老人恐怕 不太好吧?如果您再这样,我们可要报警了。” “报警?” 光头大哥冷笑一声,嗓门更大了。 “好啊,你报啊!老子还怕你不报警呢!我告诉你,老子已经报过警了,而且警察马上就到,我看你们这些骗子……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一听“报警”两个字那大波浪女子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甜美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 几乎就在她变脸的下一秒,一阵清晰而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迅速传来。 “呜哇——呜哇——” 紧接着,大门外响起了刺耳的刹车声。 好几辆警车停在了门口,一大群身穿制服的警察,迅速冲了进来。 “都不许动!警察!” 警察的突然出现,让整个大厅彻底炸开了锅。 那些 “顾问”们顿时慌了神,有的想往后面跑有的 则呆立当场。 而老人们则一脸茫然和惊恐。 警察迅速控制了现场。 当他们看到一大群被洗脑的老年人中,竟然还夹杂着我和婷婷这两个年轻的“受害者”时。 带队的老警察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诧异。 为了彻底揭穿这个骗局让老人们 醒悟过来,警察当场就要求 “养生堂”的人演示他们的“高科技玉床”。 刚开始那个大波浪负责人还强行辩解的,可是下一秒一直躺在我旁边享受的一个中年大叔,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都在这儿享受好几天了,你们的套路我已经摸清楚了,你再这么狡辩下去,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说着那个中年大叔从床上翻了下来,几个警察迅速交替眼神,和那位中年大叔热情的聊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天意难违 也是从他们聊天的过程当中我才反应过来,这大叔竟然是为了捣毁这个窝点的卧底。 见到一切都已经掩盖不住了,那个负责人终于是放弃了抵抗。 在警察的监督下,大波浪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揭开了“玉床”的秘密。 劣质的电热丝、刺鼻的化学药剂、还有加湿器水箱里尚未完全溶解的安眠药片。 真相大白于天下,警察又现场进行了防诈骗宣讲。 许多老人看着眼前这拙劣的骗局,终于慢慢醒悟过来,脸上露出了后悔和羞愧的表情。 但也有一些老人,比如婷婷的奶奶,即便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依然有些执迷不悟。 她被婷婷和我搀扶着走出来时,嘴里还在不停地小声嘀咕着。 “可是……可是 躺上去……确实挺舒服的呀……感觉……身子是暖和了……” 把婷婷的奶奶安全送回家后,婷婷为了感谢我今天的帮忙,坚持要请我吃饭。 我本来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便想推辞,但婷婷还是把我带到了一家安静的小餐馆里。 吃饭的过程中婷婷皱着眉头,一边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饭菜,一边郁闷地说道。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证据都摆在眼前了……奶 她还是有点不相信呢?她平时挺精明的一个人啊。” 我喝了口饮料,想了想说道。 “也许……并不是她不相信,而是她不愿意相信。” “不愿意相信?” 婷婷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 “嗯。” 我点了点头。 “人老了……有时候挺怕承认自己错了的,尤其是 在自己的儿女孙辈面前。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好面子。而且退休不能干活了,总想给自己找点 ‘价值感’,证明自己还不糊涂还能为健康做点主。那个 养生堂正好给了她这种 ‘被需要’、‘被重视’ 的感觉。你现在让她承认自己被骗了,就等于否定了她这段时间的‘努力’和‘判断’……她心里可能已经知道错了,但嘴上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服软的。” 婷婷听了我的话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也许你说得对,看来以后我得多陪陪奶奶才行。” 听听这句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是啊,谁不想多陪陪家里人呢? 这顿饭不知为什么吃得有些沉重。但总算这件糟心事看起来是过去了。 当天晚上老乞丐依旧没有回来,不过老乞丐当时说要给我放两天的假,所以不回来也算是情理之中。 结果第二天一早,一个更加令人震惊消息通过新闻推送炸开了! 新闻标题 赫然写着。 “龙城北区某公园惊现干尸!死者状况诡异,警方已介入调查!” 而新闻配图中那具被打上了马赛克,但依旧能看出 干瘪轮廓的尸体。 其特征竟然与大年初一早上,我和老乞丐在北城垃圾站看到的那具几乎一模一样。 更可怕的是,这次尸体是在白天在人来人往的公园里被发现的,完全是大庭广众之下。 很明显幕后的凶手是有意为之。 更让我心急如焚的是老乞丐。 他昨天独自离开,肯定是去调查这件事了! 他现在人在哪里?会不会已经遇到了危险? 新闻照片里,现场拉起了警戒线,有不少警察的身影。 我来不及多想,立刻套上外套冲出家门,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新闻中提到的那个公园。 公园靠近北区,此时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警戒线外,挤满了看热闹的市民,议论纷纷脸上 都带着惊恐和好奇。 我费力地挤进人群,踮起脚尖焦急地向警戒线内 张望。 只见公园的一片草坪上,盖着一块巨大的白色塑料布,下面显然就是那具尸体。 周围有法医和刑警在忙碌地勘查现场。 我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索着,很快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正蹲在地上,正是老乞丐! 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棉袄,蹲在离尸体不远的地方,低着头在仔细观察着地面上的什么痕迹。 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异常凝重。 我心里一松,但很快又提了起来。 他没事但看样子情况应该非常严重。 尽管我躲在人群里,但老乞丐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突然猛地回过头。 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精准地穿透人群锁定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眉头立刻紧皱,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和责备。 他站起身快步穿过警戒线,走到我面前。 “臭小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不是让你好好待着,别掺和这些事吗?” “师父!我看到新闻担心您!” 老乞丐看着我焦急的神色,严厉的目光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沉重地叹了口气。 “唉……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煞气太重了,赶紧 回去!” 我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但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刹那,我的目光无意中再次扫过那块白布边缘露出的一只干枯发黑的脚踝。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突然涌上心头。 “等等……师父!” 我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指着那具尸体喃喃道。 “那具尸体我怎么觉得好像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乞丐闻言脸色骤然一变,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让我生疼! “你说什么?眼熟?你仔细想想!到底在哪儿见过?”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 我凑近一些,随后老乞丐便让人将那块白布掀开了一个角。 就在我看到那具尸体的半张脸时,突然昨天在养生堂那个闯进来光头大哥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是……是他!” 我失声叫道。 “是昨天在养生堂,那个砸场子的光头大哥!” 老乞丐脸色大变。 “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敢隐瞒,连忙将昨天在养生堂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遍。 老乞丐听着我的叙述,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最后。 他松开我的胳膊,仰起头闭上眼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唉,这真是天意啊!” “千方百计想让你避开,结果你还是以这种方式卷了进来,这因果终究是躲不掉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自燃 他睁开眼,看着一脸茫然的我,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罢了,既然躲不过那这两天,你就跟在我身边吧,有些事也该让你见识见识了!” 说完,他不再赶我走,而是拉着我,径直走向现场 一位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中年警官。 老乞丐显然和这位警官也认识。 他简单说明了一下身份,然后将我推上前,让我把昨天在养生堂发生的事情。 特别是关于光头大哥的部分,又详细地复述了一遍。 那位警官听着我的叙述,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他显然也知道昨天捣毁养生堂诈骗团伙的行动,但他万万没想到举报人竟然在第二天就以这种方式惨死在公园里。 “看来这个诈骗团伙和这起干尸案背后很可能是 同一伙人。” 就在这时,警官随身携带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 紧接着里面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头儿,不好了!看守所那边出事了!昨天抓回来的那个女负责人,她……她……死了!” 什么? 在场的人包括老乞丐和我全都惊呆了! 警官一把抓起对讲机,语气严峻地问道。 “怎么回事?说清楚!怎么死的?” 对讲机那头传来一阵杂音,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死状和公园里这具几乎一模一样!也是全身干瘪发黑,像是被吸干了一样!” “走!立刻去看守所!” 那位中年警官反应极快,脸色铁青立刻下达了命令。 他转头对老乞丐说。 “这事……太邪门了,恐怕还得请您一起去看看!” 老乞丐凝重地点了点头,拉着我跟着警官迅速坐上警车,一路警笛长鸣朝着看守所疾驰而去。 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老乞丐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我们就到了看守所。 这里已经戒严,气氛格外紧张。 在一位看守民警的带领下,我们穿过一道道铁门,来到了一间单独的羁押室门口。 门开着,里面站着几个脸色发白,惊魂未定的看守人员。 一股难以形容的焦糊味夹杂着肉类烧焦后的怪异腥气从里面弥漫出来,令人作呕。 我鼓起勇气,朝里面望去。 只见那间不大的羁押室水泥地上,仰面朝天躺着一具同样焦黑干瘪的尸体。 正是昨天那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烫着大波浪的女负责人。 但此刻她的样子比公园里那具更加诡异和恐怖! 她头上那精心打理的大波浪卷发竟然像是被无形的手一把薅掉了一样,散落得满地都是。 露出一个光秃秃也同样焦黑干瘪的头颅。 那头颅皱缩得厉害,五官都扭曲模糊了,看起来真的像一个被烧糊了的土豆,还散发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死寂感。 老乞丐眉头紧锁,迈步走了进去。 他示意旁边的民警递给他一副手套和一个口罩。 他没有立刻去碰尸体,而是先围着尸体,慢慢地踱步。 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仪一般,仔细地审视着尸体的每一个细节。 然后,他蹲下身,从随身携带的那个破布包里,掏出了一根看起来很普通的细长木棍。 他用木棍,小心翼翼地轻轻挑开了女尸身上那件已经焦黑破损的红色羽绒服, 就在衣服被掀开的刹那,一股更加呛人的焦糊味和肉腥气猛地扑面而来。 甚至还夹杂着一丝类似电线烧熔后的塑料臭味。 老乞丐凑近些,用木棍拨开已经碳化的衣物碎片,仔细观察着尸体的皮肤和内部。 看了足足两三分钟,他才缓缓地站起身,摘掉口罩,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不对……” 他沉声说道,声音沙哑。 “这具尸体不是被‘吸干’的,她……是被‘烤干’的。” “烤……烤干的?” 警官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没错。” 老乞丐用木棍指了指尸体微微张开也同样焦黑的嘴巴,又指了指她的腹部。 “你们看……她的口腔、喉咙、乃至胸腔腹腔,内部的组织碳化程度远远超过体表!” “这说明高温是从她的‘内部’首先产生的,是先由内而外把她活活‘烤’熟了‘烤’干了,所以才会呈现出这种外皮看似焦黑但还算‘完整’,而内脏早已化成焦炭的诡异状态!” 内部自燃?活活烤干? 这听起来比被吸干还要恐怖和匪夷所思! “能确定是怎么引起的吗?” 警官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问道。 “需要看监控,我要看她死前最后一段时间这间羁押室里的全部监控录像!” 这方面不敢怠慢,立刻将我们带到了监控室。 技术人员快速调出了那间羁押室昨晚到今天早上的监控画面。 画面是黑白的,但很清晰。 一开始一切正常。 那个大波浪女子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偶尔坐在硬板上,双手抱着头,似乎在害怕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到了后半夜大概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 突然监控画面中那个女子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的表情在黑白监控下显得极其扭曲和痛苦。 她双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张大了嘴巴,仿佛喘不过气。 但诡异的是整个过程中监控没有录到任何声音!她就像在演出一出无声的恐怖默剧。 紧接着更骇人的一幕发生了!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不是普通的红,而是一种仿佛烧红的烙铁般的暗红色。 甚至在黑白画面中都能看到她体表散发出的一种不正常的“光晕”。 然后她的眼睛、鼻子、耳朵甚至张大的嘴巴里开始冒出一缕缕灰白色的烟雾。 就像是她的身体内部有一个小小的火炉被点燃了,正在从里向外灼烧着她! 她的挣扎越来越微弱身体逐渐蜷缩皮肤从暗红迅速转为焦黑最后彻底不动了变成了一具我们现在看到的干瘪焦尸。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概不到十分钟。 而且自始至终监控没有录到任何声音。 没有惨叫,没有燃烧的噼啪声,只有画面中极度痛苦的挣扎和最终归于死寂的恐怖景象。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可怕的事件 看完监控监控室里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大家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老乞丐死死地盯着定格的监控画面,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他放在控制台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业火焚身咒……” “这是灭口……” 那位中年警官毕竟是见多识广,他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沉声道。 “既然是以这种手段灭口,那线索恐怕就更难查了,不过我们还是要按规矩先查下去!” 他立刻调动警力,以公园那具光头大哥的尸体为突破口,开始全力排查周边所有道路监控。 大概有半天的时间,调查结果就出来了,果然印证了老乞丐的判断。 监控显示,在发现尸体的前一天深夜,一辆没有悬挂牌照的银色面包车,曾短暂地停在公园附近一个偏僻的角落。 车上下来两个黑影,从车里抬出一个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的长条状物体,迅速扔进了公园的灌木丛,然后快速上车离开。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很明显,光头大哥是死后被抛尸到公园的! 那辆神秘的银色面包车成了警方追查的重点。 但老乞丐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 他对警官说。 “对方既然敢用‘业火焚身咒’这种邪术灭口,就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那辆车……恐怕早就被处理掉了。” “那……您看……” 警官面露难色。 老乞丐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常规手段不行,那就用非常规的手段,我得……亲自问问他们本人!” “问……问本人?” 警官和我都愣住了。 老乞丐没有再多解释。 他向警方申请,从两具尸体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一小块焦黑的皮肤组织和一些碳化的碎肉。 用特制的黄符纸包好,郑重地放进了他的那个破布包里。 然后,他带着我,回到了我们那间冷清的小屋。 一进门,老乞丐就开始忙碌起来。 他先是让我把院里彻底打扫一遍,尤其是墙角和床下,不能有一丝灰尘。 接着,他从里屋床底下拖出一个旧木箱,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是一整套做法事用的家伙。 老乞丐神情肃穆,他先用朱砂在院子正中央的地面上,画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八卦阵图。 然后,在八卦的八个方位,分别点燃了八根粗大的白色蜡烛。 烛火摇曳,将午夜的院子映照得忽明忽暗,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接着,他拿起那捆稻草,坐在八卦阵前,开始灵巧地编织起来。 他的手指飞快地穿梭着,不一会儿,就扎出了两个巴掌大小的稻草人。 这两个稻草人虽然粗糙,但依稀能看出人形,有头有四肢。 扎好稻草人后,老乞丐将从警方那里取来的那两小包用黄符纸包着的尸身组织小心翼翼地分别塞进了两个稻草人的“胸口”位置。 然后,他又拿出两张早就画好的“引魂符”,口中念念有词,将符纸紧紧地包裹在稻草人的外面,用红绳扎牢。 做完这一切,天色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老乞丐看了看墙上那个老旧的挂钟,指针快要指向晚上十一点了。 “小子,守住门口。” 老乞丐对我沉声吩咐道。 “无论听到什么动静,看到什么都不准开门,也不准让任何活物靠近这间屋子!明白吗?” 我紧张地点了点头,心脏砰砰直跳,连忙退到院门外。 紧紧关上了门,背靠着门板,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很快里面传来了老乞丐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念咒声。 那咒语晦涩难懂,音调忽高忽低,时而急促时而悠长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神秘而阴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里的念咒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我甚至能听到老乞丐脚踏八卦方位发出的“踏踏”声,还有铜铃摇晃的“叮当”声! 突然—— 院里的八根蜡烛火光猛地一齐剧烈地摇曳起来。 仿佛有无形的风在室内吹动,但门窗明明都关得死死的。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气息透过门缝丝丝缕缕地渗透了出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河边野处,庙宇村庄……宫廷牢狱,坟墓山林……虚惊怪异,失落真魂……今请山神,五道游路将军……当方土地,家灶爷君……查落真魂真魄……收回附体,筑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老乞丐的念咒声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也就在他最后一句咒语落下的刹那。 “呼——!” 里面猛地刮起一阵刺骨的阴风。 那八根蜡烛火光瞬间变成了幽幽的青绿色,将整个院子映照得一片鬼气森森。 同时两个极其微弱,模糊的淡白色人影竟然缓缓地从地面上那两个稻草人的头顶飘了出来。 那人影非常淡薄,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 它们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是两个人形的轮廓。 它们静静地悬浮在稻草人上方,微微晃动着,散发出一种迷茫而又充满怨念的气息。 一种正是人死之后魂魄离体尚未归入地府处于浑浑噩噩的“迷茫期”的状态。 成功了,老乞丐真的把他们的魂给招来了! 老乞丐站在八卦阵外,脸色苍白,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消耗了极大的精力。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那两道迷茫的魂影,用一种低沉而带有特殊韵律的声音缓缓开口问道。 “尔等冤魂何处遭劫?何人所害?还不从实招来!” 那两道魂影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对老乞丐的声音有所反应。 但它们依旧迷茫地漂浮着,无法清晰地回应。 老乞丐眉头紧皱,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紫色的符纸。 咬破自己的中指,用鲜血在符纸上飞快地画了一个复杂的符号,然后猛地将符纸拍向其中一道魂影。 “敕!” 符纸触碰到魂影的瞬间爆发出一团柔和的白光。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追踪 那道属于光头大哥的魂影剧烈地波动起来,一些模糊不清的又断断续续的影像开始在魂影周围闪现。 我透过门缝隐约看到那影像中似乎有一辆银色的面包车。 内部的景象还有几个模糊的戴着诡异面具的人影,以及一根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尖锐长针朝着魂影刺来的画面。 但这一切都太模糊,太破碎了,根本看不清楚! 老乞丐的呼吸更加急促了。 他似乎还想再问但那两道魂影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唉时辰到了魂力太弱了……” 老乞丐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不敢再强行维持,连忙手掐法诀,口中念诵送魂咒。 那两道淡薄的魂影缓缓地重新融入了地面的稻草人中最终消失不见。 院里的烛光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橘黄色。 那股阴冷的气息慢慢散去。 老乞丐疲惫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我连忙推门进去,扶住他。 “师父!您没事吧?” 老乞丐摆了摆手,声音沙哑。 “看到了一点但太模糊了只能确定他们是被一辆银色面包车里的几个戴面具的人用一种邪门的法器害死的……”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眼神无比凝重。 “对方不但会邪术而且行事极其谨慎连魂魄都被动了手脚差点就招不回来了……” 老乞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 可就在下一秒,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刚刚布设八卦阵的地面,不由得浑身一颤。 “师父,您看!” 我失声叫道,手指颤抖地指向地面。 只见那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不知何时,竟然凭空多出了两行清晰的脚印。 脚印不大,像是某种小动物留下的,却又带着人脚的轮廓。 这两行脚印从刚才那两个稻草人所在的位置延伸出来。 先是沿着地面,然后竟然违背常理地沿着墙壁向上延伸,最后消失在了厨房那个黑黢黢的通风口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惊得目瞪口呆,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超乎常理的一幕。 然而,瘫坐在地上的老乞丐看到这串脚印,先是一愣,随即竟然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中充满了疲惫却又带着一丝扬眉吐气的快意。 “哈哈哈!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 老乞丐一边咳嗽一边笑道,眼中闪烁着精光。 “那家伙……果然在送魂的时候做了手脚!他以为抹去一切痕迹就没事了?却忘了这‘引魂归踪’之术!魂魄归位必留痕,只要顺着这‘魂踪脚印’,就能找到他们刚才被召去过的地方!” 他猛地撑起身子,虽然依旧疲惫,但精神却振奋了许多。 “快,小子!这‘魂踪’维持不了多久,最多只有半个时辰,我们必须马上追上去!” 时间紧迫,老乞丐挣扎着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 我赶紧上前扶住他。 眼看要顺着脚印追踪,靠两条腿肯定来不及。我灵机一动,立刻掏出手机给辣条哥打了个电话。 “喂?辣条哥!急事,借你摩托车用一下!” 辣条哥虽然不明所以,但听我语气焦急,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我让老乞丐在巷口稍等,自己飞奔到辣条哥家,取来了他那辆有些破旧但马力尚可的摩托车。 “师父,上车!” 我跨上摩托车,发动引擎。 老乞丐也不多话,利落地翻身坐上后座。 “跟着脚印走,我指路!” 老乞丐沉声道,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上那两道寻常人根本看不见,但只有我们师徒凭借特殊方法才能隐约捕捉的磷光脚印。 我点点头,一拧油门摩托车发出一声低吼,窜了出去。 我集中全部精神,双眼努力追踪着前方那断断续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脚印轨迹。 老乞丐在我身后,不时出声指引方向。 “左转!”“直行!”“注意右边巷口!” 我们穿过依旧残留着年味的大街小巷,车速不快,但目标明确。 渐渐地,周围的建筑越来越稀疏,灯光也越来越暗淡。 我们竟然一路追出了城区,来到了荒凉的城郊结合部。 最终,那两行诡异的脚印,指向了矗立在荒野中的一座废弃水塔。 这座水塔看起来已经废弃多年,红砖砌成的塔身斑驳不堪。 上面爬满了枯藤,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一個沉默的巨人,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脚印径直延伸向水塔底部一扇半塌的铁栅栏门,消失在门内的黑暗中。 “就是这里了。” 老乞丐低声道,示意我停车。 我们熄了火,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夜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我和老乞丐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我们轻轻推开那扇锈迹斑斑、吱呀作响的铁栅栏门,走进了水塔内部。 里面空间很大,堆满了废弃的建材和垃圾,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 那磷光脚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一直延伸到角落一处通往二楼的、已经没了扶手的混凝土楼梯。 我们蹑手蹑脚地沿楼梯向上,脚步在空荡的建筑内发出轻微的回响。 二楼像是一个废弃的办公室或者值班室,房门虚掩着。 脚印到这里变得更加清晰,直接没入了门缝之中。 老乞丐从他那破旧的布包里默默掏出了几样东西。 一把小巧的铜钱剑,一叠黄符,还有那面熟悉的八卦镜。 他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也会意,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了那柄老乞丐之前给我防身的桃木剑,紧紧握在手中,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老乞丐深吸一口气,用脚尖轻轻顶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门轴发出“吱嘎”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瘆人。 门后的景象,让我们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房间中央,赫然布置着一个巨大的法坛! 这法坛看起来极其专业且邪门。 法坛由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充当,上面铺着一块脏兮兮的黑布。 黑布上,按照方位摆放着各种法器。 有刻着骷髅头的铃铛,有装着暗红色液体的陶碗,以及几面雕刻着扭曲人脸的木牌。 第二百一十八章 法坛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法坛的两侧,各摆放着一口一尺来长的黑漆小棺材。 棺材盖上似乎也刻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散发着一股令人极其不舒服的阴寒气息。 而法坛的正中央,一个古旧的铜香炉里,赫然插着三支仍在静静燃烧的线香。 香头亮着暗红色的光点,青烟袅袅升起。 显然,布置这一切的人,刚刚离开不久! 或许就在我们抵达前的几分钟! 然而,更让我们头皮发麻的是。 在那三炷清香的前方,有一枚锈迹斑斑但足有半尺长的棺材钉,狠狠地钉在桌面上。 棺材钉下面,压着一张普通的白纸。 白纸上,用仿佛尚未干涸的朱砂,写着八个狰狞刺目的大字。 “多管闲事,必须惩罚!” 这八个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们的视网膜上。 一股冰冷的恶意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几乎就在我们看清纸条内容的同一时间,整栋废弃水塔所有的门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摇晃起来。 “哐当!咯噔噔噔!” 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剧烈撞击声和摩擦声。 就连我们所在的这间二楼办公室,那扇破旧的木门也疯狂地开合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急切地想要闯进来。 紧接着,一阵沉重得令人心悸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那声音异常缓慢,却又无比扎实,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我们的心脏上。 就像有一个巨人正扛着千斤重物,一步一步沿着楼梯向上逼近!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冷汗唰地一下浸湿了后背。 然而,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在那沉重的脚步声之外,从一楼更深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片细碎而密集的“窸窸窣窣”声。 那声音像是有无数人在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什么。 又像是无数只虫子在爬行,听得人头皮发麻,心烦意乱。 这栋废弃的水塔仿佛在瞬间变成了一个被无数邪祟包围的孤岛。 “小心!来了!” 老乞丐脸色剧变,一把将我拉到身后,手中的铜钱剑横在胸前,眼神锐利如鹰,死死地盯住那扇疯狂摇晃的房门。 他的话音刚落,那扇门“砰”地一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了。 门板重重地拍在墙上,震落一片灰尘! 门口赫然站着一个身影! 正是那个在养生堂被“业火”烧成焦尸的大波浪女负责人。 她此刻依旧是那副焦黑干瘪的恐怖模样。 光秃秃的头颅,扭曲模糊的五官,但她的那双眼睛却闪烁着怨毒无比的红光。 她伸出两只被烧得只剩下焦黑骨头和残留皮肉的爪子。 带着一股腥臭的焦糊味,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直接抓向老乞丐的咽喉。 老乞丐反应极快! 他不退反进,口中暴喝一声。 “敕!” 手中铜钱剑划出一道金光,精准地横挡在那一双鬼爪的必经之路上! “铛!” 一声金石交击般的脆响,铜钱剑与鬼爪碰撞处竟然爆起一溜火星。 那女鬼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爪子被震得向后一缩。 但她攻势不停,张开那张焦黑的嘴巴,露出黑洞洞的口腔,就要朝老乞丐喷出什么。 老乞丐见此猛地深吸一口气。 胸腔鼓起,然后他脖子一伸,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响。 一口浓稠的老痰“噗”地一声精准无比地吐在了那女鬼的脸上。 那口痰似乎并非寻常唾液,在接触到女鬼焦黑皮肤的瞬间,竟然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冒起一缕淡淡的白烟。 女鬼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仿佛被泼了硫酸一般,双手下意识地就去捂脸。 老乞丐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腰腹猛地发力,右腿如同铁鞭一般带着破风声,狠狠地踹向了女鬼的腹部。 我本以为这一脚会像踢中空气一样穿透过去。 然而随着“砰”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 老乞丐这一脚竟然结结实实地踹在了女鬼的身上。 那女鬼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焦黑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向后倒飞出去。 重重地撞在走廊的墙壁上,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一时间竟然挣扎着爬不起来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师父他竟然能用物理攻击打到鬼魂,那口痰,那一脚,这到底是什么法术? 然而,就在我心神震撼,注意力完全被门口的战斗吸引的刹那。 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背后袭来一股刺骨的阴寒! 紧接着,两只冰冷僵硬得如同铁钳般的手毫无征兆地从我身后的阴影中伸了出来。 一把死死地卡住了我的脖子! “呃!”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呼吸瞬间被阻断,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拖着我猛地向后倒退。 我手中的桃木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开始拼命地挣扎,双脚胡乱地蹬踹着,双手下意识地向后抓挠,却什么也抓不到。 只能感觉到那掐住我脖子的是一种冰冷粗糙,就如同老树皮般的触感。 我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拖拽着飞速向后。 后背狠狠地撞翻了那个布置着邪门法坛的八仙桌。 “哗啦啦——!” 香炉法器散落一地,那三炷还在燃烧的线香火星四溅。 但我根本顾不上这些。 那双手依旧死死地掐着我,拖着我继续向后,直冲向房间另一头那扇没有了玻璃的破旧窗户。 窗外是黑漆漆的夜空和冰冷的寒风! 我惊恐地意识到这东西是想把我从窗户扔出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求生本能爆发。 被拖拽的过程中,我的双手拼命地在空中挥舞,终于在经过窗边那张翻倒的供桌时,我的手指猛地抠住了桌腿。 “刺啦——!” 指甲翻裂的剧痛传来,但我死死地抠住,整个人连同那张沉重的供桌都被拖得一起向窗口滑动。 然而,我的抵抗在那巨大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那双手猛地一用力,我的手指被迫松开,整个人被彻底拖到了窗边。 紧接着,我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我的后脑勺。 狠狠地将我的脸朝着窗台上那些参差不齐的、尖锐的碎玻璃碴砸了下去。 完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被围困 就在那尖锐的玻璃碴即将刺入我眼球的瞬间,求生的本能让我爆发出最后一股力气。 我猛地咬紧牙关,脖颈肌肉绷紧,用尽全身力量将脑袋向侧面一偏。 “嗤啦——!” 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从脸颊传来。 那锋利的玻璃边缘狠狠划过了我的颧骨,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 但万幸,我躲开了致命一击! 趁着这短暂的喘息之机,我脑中灵光一闪。 一只手死死扒住窗框维持平衡,另一只手飞快地伸进羽绒服的内兜,摸到了那张老乞丐之前给我防身的“引火符”。 也顾不上什么章法了,我回忆着老乞丐教过的口诀碎片。 心中默念的同时,将体内那点微末的“气”拼命往符纸里灌注! “燃!” 随着我一声嘶哑的低吼,指尖的符纸“噗”地一声冒起一团橘红色的火苗。 这火苗仿佛有灵性一般,顺着我手臂挥舞的方向,猛地朝身后那掐着我脖子的无形之物卷去! “嘶——!”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锐嘶鸣在我脑后响起。 那掐住我脖子的冰冷力量骤然一松,一股焦糊的恶臭弥漫开来! 我趁机猛地向前一扑,狼狈地摔倒在地,但总算脱离了那致命的钳制。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脸颊上的伤口更是不断渗血。 “小子!” 老乞丐的惊呼声传来。 他显然一直关注着我这边,此刻见我终于脱困。 立刻一个箭步冲到我身边,一只手稳稳托住我的后背。 “没事吧?” 他快速扫了一眼我脸上那道皮开肉绽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和怒火,嘴里骂骂咧咧。 “操!敢动老子的人!找死!” 他把我扶到墙边靠稳,随即猛地转身,目光如电般锁定了另一个刚从阴影中扑来的身影,正是那个光头大哥的鬼魂。 他双目赤红,面目狰狞,挥舞着粗壮的手臂再次袭来。 “孽障!还不清醒!” 老乞丐怒喝一声,手中的铜钱剑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他脚步一错,身形如游龙般灵动,避开光头鬼魂扑击的同时,铜钱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刺其胸口。 那光头鬼魂看似凶猛,但在老乞丐精妙的剑法和蕴含破邪之力的铜钱剑面前,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噗嗤!” 一声轻响,铜钱剑毫无阻碍地整个刺入了光头鬼魂的胸膛。 “嗷——!” 光头鬼魂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道道黑气从伤口处疯狂逸散。 他的形象开始变得模糊和透明,最终在一声不甘的哀嚎中,彻底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然而,就在老乞丐解决掉光头鬼魂,注意力稍缓的刹那,异变再生。 那个原本被老乞丐一脚踹飞,瘫在走廊里的大波浪女鬼,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飘到了窗外。 她趁着老乞丐背对窗户,而我惊魂未定之际,一只焦黑的鬼手猛地穿透破损的窗框,一把死死拽住了我的衣领。 “呃啊!”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朝窗外拽去。 这一次,我距离窗户极近,大半个身子瞬间就被拖出了窗外。 冰冷的夜风灌入口鼻,楼下漆黑的地面让我头晕目眩! “师父!” 我惊恐地大叫,双手拼命地撑住窗框两边,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整个人悬在半空摇摇欲坠。 “找死!” 老乞丐目眦欲裂! 他反应快到了极致,根本来不及转身,反手就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磨得锃亮的古旧铜钱。 他看也不看,指尖一弹那枚铜钱如同被强弓射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射窗外女鬼的面门。 同时,老乞丐口中急速念诵。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那枚铜钱在空中竟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 窗外的大波浪女鬼显然对这枚蕴含法力的铜钱极为忌惮,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啸,不得不松开我的衣领。 化作一道黑烟,瞬间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我感觉到拽力消失,赶紧手脚并用。 狼狈不堪地从窗台爬了回来,瘫坐在地上,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膛。 可还没等我们喘口气。 “噔…噔…噔…” 一阵密集杂乱,仿佛有无数人同时在走的脚步声,突然从楼下的楼梯处传了上来。 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涌上这二层小楼。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温度骤然降低。 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气息弥漫开来。 我即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也感觉像是瞬间掉进了冰窟窿,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呵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我紧张地盯着房门外的楼梯口,那脚步声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就要涌进来。 可是,楼梯上竟然空空如也,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这种“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恐怖,比直接看到鬼魂更让人毛骨悚然。 “往上瞧!” 老乞丐脸色凝重到了极点,突然低喝一声,示意我抬头往上看。 我下意识地仰头望去,这一看让我不由得倒吸的一口凉气,同时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发麻。 只见我们头顶上方,那本该是平平无奇的天花板位置,此刻竟然诡异地“倒映”出了一段向上的楼梯。 这段倒置的楼梯通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灰色,与我们所处的现实楼梯结构一模一样,却是上下颠倒的。 而更恐怖的是,在这段倒置的,通往未知上层的楼梯上,密密麻麻摩肩接踵地挤满了“人”影。 它们形态模糊,如同灰色的剪影。 无声地拥挤着,正沿着那倒置的楼梯,一步步地朝着我们“下方”的这个世界“走”下来。 它们没有声音,没有清晰的五官,但那无数双空洞的“眼睛”,仿佛正齐刷刷地俯视着我们。 “师父,这些都是什么?” 老乞丐此时的脸色也无比的凝重。 “还真是小看这个家伙了,他竟然在此处聚集了这么多怨魂……恐怕咱们两个这一次是凶多吉少了!” 老乞丐立马从他包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瓶子打开之后里面装着一些,带着血腥气的黑色粉末。 他将那些粉末撒在门口,算是暂时阻挡了那些东西的脚步。 第二百二十章 邪恶阵法 老乞丐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迅速从那个破旧的布包里掏出了一捆看起来很结实的麻绳。 他动作飞快地在屋内一根看起来还算牢固的水泥柱子上打了个死结,然后将绳子的另一端猛地从那扇破碎的窗户抛了出去。 绳子垂落到楼下漆黑的地面。 “小子,快……顺着绳子爬下去!” 老乞丐头也不回地吼道,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那层正在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被冲破的黑色粉末屏障。 “我……我来殿后!” “不……师父!我不走!”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看着门外那蠢蠢欲动的灰色鬼影,心理还是有些害怕。 “把您一个人留在这儿就是送死!我……我不能丢下您!” “放屁!” 老乞丐厉声骂道,急得额头青筋都暴了起来。 “你留下来有个屁用!只会拖累老子!快给老子滚!” “要死……一起死!” 我倔强地站在原地,顺手捡起了地上那柄之前掉落的桃木剑。 尽管手还在发抖,但还是摆出了一个防御的姿势。 我们师徒俩在这生死关头竟然争吵了起来。 然而,就在我们争执不下的短短几秒钟内,窗外突然毫无征兆地刮起了一阵极其阴冷的邪风。 “呼——呜呜——” 这风不像自然风,它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和一种难以形容的腥臭气。 它打着旋猛地灌进了屋内! 更可怕的是,这阵风不偏不倚正好吹向了老乞丐撒在门口的那层黑色的粉末屏障。 “不好!” 老乞丐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只见那层原本散发着微弱血光的黑色粉末在这股邪风的吹拂下竟然如同灰尘一般被轻易地卷了起来,四散飘飞。 屏障破了! 几乎就在屏障消失的同一瞬间。 “嗬……嗬嗬……” 一片低沉而又混乱的嘶吼声从门外猛地爆发出来。 那密密麻麻的灰色鬼影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朝着屋内汹涌而入。 “孽障!” 老乞丐目眦欲裂,他狂吼一声,手中的铜钱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金光。 他挥舞着长剑,身形如同陀螺般旋转劈砍。 每一次挥剑都会将几只冲在最前面的鬼影斩得灰飞烟灭。 但是鬼影实在太多了,它们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从门口从那倒置的楼梯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老乞丐纵然勇猛但双拳难敌四手,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他的呼吸也越来越粗重,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显然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师父!” 我见状心急如焚,也顾不上害怕了。 大叫一声,举起桃木剑就冲了上去,学着老乞丐的样子朝着那些试图从侧面扑向他的鬼影胡乱地劈砍着。 我的攻击虽然笨拙,但桃木剑本身对这些阴物还是有一定的克制作用,勉强帮老乞丐分担了一点压力。 然而我们心里都清楚,照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撑到天亮,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屋里的光线突然猛地暗淡了下来。 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遮挡住了窗外那原本就不甚明亮的月光。 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连那些正在疯狂进攻的鬼影都为之一滞。 我下意识地回头朝窗户望去。 这一望让我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都冒了出来。 只见窗外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 那只眼睛太大了。 大得离谱,它几乎覆盖了整面墙壁,将两扇窗户都完全遮挡住了。 眼球是纯粹的漆黑,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 瞳孔的位置则泛着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光芒,直勾勾地盯着屋内的我们。 这根本不是人类或者任何已知生物所能拥有的眼睛,它散发出的是一种古老而又充满恶意的气息。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随着这只巨眼的出现,我们周围的墙壁开始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下来,而在墙皮脱落的地方,露出的不是砖石,而是一片片蠕动着的暗红色肉质。 这些肉质表面裂开一道道缝隙,就像是眼皮在缓缓睁开。 从那些裂缝中,一个个圆滚滚的肉球挤了出来。 这些肉球迅速膨胀变形,最后竟然都变成了一只只大小不一但同样漆黑而诡异的眼睛。 它们布满了四面墙壁,天花板甚至地板。 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眼睛都齐刷刷地转动着,将那冰冷而邪恶的目光聚焦在我和老乞丐的身上。 我们仿佛置身于一个由无数只眼睛构成的活体牢笼之中。 那种被全方位无死角窥视的感觉足以让任何人精神崩溃。 老乞丐也停止了挥剑,他呆呆地看着四周那恐怖的景象。 嘴唇微微颤抖着,喃喃自语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这是‘万目睽睽’,传说中的禁忌邪阵,怎么会……” 完了,这一次我们恐怕真的在劫难逃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绝望和惊骇。 但仅仅过了几秒钟,老乞丐眼中那绝望的神色猛地被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厉所取代。 他狠狠一咬自己的舌尖! “噗!” 一口殷红的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溅在他手中的铜钱剑上! 那铜钱剑沾染了鲜血,顿时发出一阵“嗡嗡”的轻鸣。 剑身上的金光陡然暴涨,将周围那令人窒息的邪气都逼退了几分。 “小子!” 老乞丐猛地转头看向我,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决绝。 “护住我!给我争取一炷香的时间!我要‘请祖师’上身!” “请祖师上身?” …… “好!” 我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尽管心中恐惧万分,但我还是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桃木剑,一步踏前挡在了老乞丐的身前。 “好孩子!” 老乞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和决然。 他不再多言,猛地将手中的铜钱剑往地上一插。 “铮!” 剑身入地三分,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然后,他双手快速在胸前结了一个复杂无比的法印。 口中开始念念有词,那咒语极其晦涩古老,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蕴含着极强力量! 第二百二十一章 老祖(上) 随着咒语的进行——老乞丐开始动了。 他不是在走,而是在“跺脚”! 他的脚抬起,然后重重地踏在地面上。 不是胡乱地踩踏,而是遵循着音律。 每一步都踏在一个特定的方位,每一步都发出“咚!”的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声音不像是脚踏地面发出的,反而像是沉重的战鼓敲击在人的心脏上。 “咚!咚!咚!咚!” 这跺脚声仿佛带有一种奇异的魔力。 每一声响起,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鬼影和墙上那些冰冷的眼睛都会微微一颤,仿佛被这声音所震慑。 但它们仅仅是停顿了一瞬,随即更加疯狂地扑了上来。 似乎也意识到了老乞丐正在进行的仪式对它们有着巨大的威胁! “嗬! ”几只灰色的鬼影率先突破了铜钱剑残留的金光,张牙舞爪地朝着正在跺脚念咒的老乞丐扑去。 “滚开!” 我目眦欲裂,大吼一声,手中的桃木剑拼命地向前劈砍。 “噗噗!”几声轻响,桃木剑砍在鬼影身上,冒出缕缕黑烟,将它们暂时逼退。 但更多的鬼影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似乎无视了我的存在,目标直指老乞丐! 我只能拼命地挥舞着桃木剑,左支右绌。 我的动作毫无章法,全凭一股本能和一股狠劲。 身上不断被鬼影冰冷的爪子划过,留下一道道乌青的痕迹,传来刺骨的寒意。 但我死死地挡在老乞丐身前,一步不退! “咚!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老乞丐的跺脚声和咒语声越来越响。 他的脸色变得潮红,额头青筋暴起,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咚!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随着他每一步踏下,他身上的气势都在节节攀升。 一股难以形容的威严开始从他佝偻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师父快点啊!” 我心中焦急地呐喊,我的手臂已经酸麻,几乎快要抬不起来了。 桃木剑上的灵光也越来越暗淡,一只特别凶悍的鬼影趁机突破了我的防御,一只利爪直掏我的心口! “不好!” 我瞳孔猛地收缩,想要回防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老乞丐踏下了最后一步,也是最重的一步。 这一脚仿佛踏在了整个空间的节点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 整个房间都仿佛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一股无形的气浪以老乞丐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那只即将抓到我心口的鬼影被这股气浪一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烟消云散。 周围其他扑上来的鬼影也如同被狂风扫过的落叶一般,纷纷倒卷出去! 我惊魂未定地看向老乞丐,只见他原本佝偻的身躯此刻挺得笔直。 他缓缓地抬起头,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了! 不再是平时的浑浊,而是变成了一种深邃的如同星空般的漆黑。 瞳孔深处仿佛有金色的符文在流转! 一股浩瀚又充满无上威严的气息从他身上席卷而出。 压迫得四周墙上那些冰冷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皮,发出一阵细微的“窸窣”声! 老乞丐……不此刻或许应该称之为“祖师”。 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插在地上的那柄铜钱剑。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那无尽的邪祟,口中发出一个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 “邪魔外道,也敢放肆?” 这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天地之威,震得整个邪阵都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整个由无数只眼睛构成的“万目睽睽”邪阵,在这声呵斥下剧烈地摇晃起来。 墙壁上的眼睛不安地眨动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然而,被祖师神念附体的“老乞丐”并未立刻对那些汹涌扑来的鬼影和满墙的邪眼出手。 他握着那柄闪烁着金光的铜钱剑,目光却越过了层层鬼影。 落在了房间角落一面布满污垢,几乎被遗忘的破旧镜子上。 他迈开了步子。 那步伐不再是老乞丐平时略显蹒跚的步子,也不是请神时那沉重如战鼓的跺脚。 而是一种玄奥无比的步伐,每一步都暗合天罡星斗之位,沉稳而坚定,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 他所过之处,那些张牙舞爪的鬼影竟不由自主地纷纷退避,不敢靠近他周身三尺之内。 他径直走到那面脏兮兮的镜子前。 镜面模糊,映照出他此刻的容颜。 依旧是老乞丐那副饱经风霜的面孔,但那双深邃如星空,内有金色符文流转的眼睛,却赋予了这张脸一种截然不同,至高无上的威严。 他抬起那只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镜中那双不属于老乞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仿佛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沧桑与感慨。 一声轻叹,从那威严的口中溢出,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 “你也老了……孩子。” 这声“孩子”,显然不是指我,而是指向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我的师父。 这其中蕴含的意味,让我的心猛地一颤。 但下一秒,那丝柔和瞬间消失无踪。 祖师的目光,猛地从镜子上移开,转向了正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脸上还带着那道渗血伤口的我。 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我脸颊那道皮开肉绽的伤口上时。 那双星空般的眸子里,陡然爆发出滔天的怒意。 那怒意如同实质的火焰,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骤然升高。 四周墙壁上的邪眼瞬间闭合了大半,发出惊恐的吱嘎声! “伤我徒孙……” 祖师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雷霆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无边的威严和凛冽的杀机。 “该死!!!” “该死!!!” 两声“该死”,一声比一声暴烈,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也震得整个邪阵剧烈动荡,仿佛随时要崩塌。 他手中的铜钱剑似乎感应到了这滔天怒意。 发出一声清越激昂的剑鸣,金光暴涨,刺得人睁不开眼! 只见祖师手腕一抖,铜钱剑化作一道金色的闪电,并非斩向周围的鬼影,而是径直刺向了那面脏兮兮的镜子。 “咔嚓!” 镜面应声而碎,但碎裂的镜片并未四散飞溅,而是诡异地悬浮在空中。 每一片碎片都映照出祖师那双燃烧着怒火的星空之眼。 “秽物聚形,邪眼窥真?破!” 第二百二十二章 老祖(下) 悬浮在空中的镜片瞬间燃烧起金色的火焰。 火焰中,仿佛倒映出整个“万目睽睽”邪阵的核心脉络与脆弱节点。 紧接着,所有燃烧的镜片如同受到指引,齐齐转向四面八方墙壁上那些密密麻麻,仍在惊恐眨动的邪眼。 “噗!噗!噗!噗!”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冰面上,又像沸水浇上积雪。 凡是被镜片中金色火焰映照到的邪眼,无论大小,都在一瞬间剧烈扭曲膨胀。 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嘎声,随即冒起滚滚浓稠的黑烟。 最终猛地炸裂开来,化作一滩滩腥臭粘稠的脓血,顺着墙壁流淌下来。 仅仅一个照面,满墙令人头皮发麻的邪眼就被清空了一大片。 原本被无数视线填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顿时一松。 然而,邪阵并未完全破除! 走廊外,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灰色鬼影依旧无穷无尽,发出混乱的嘶吼,试图再次涌入房间。 祖师冷哼一声,那双星空般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如同看待蝼蚁般的漠然与绝对的威严。 他不再理会房间里残余的几只鬼影以及墙上零星几只苟延残喘的邪眼。 他手握金光暴涨的铜钱剑,一步踏出,直接走向房门。 面向那走廊中密密麻麻、几乎堵塞了整个空间的鬼影大军! “挡路者,灰飞烟灭。” 平淡的话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力量。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劈砍的动作,只是将铜钱剑平举身前,剑尖所指,金光便如同实质的洪流般奔涌而出。 “嗤——!” 金光所过之处,那些狰狞的鬼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如同阳光下的雾气般,瞬间蒸发消散。 一条由纯粹金光开辟的笔直的通道,瞬间贯穿了拥挤的走廊! 祖师迈步前行,步伐依旧沉稳,暗合天罡。 他所过之处,两侧的鬼影拼命向后蜷缩溃散,却根本无法靠近他周身三尺之地。 仿佛那里存在着一道无形的、绝对不可逾越的屏障! 他根本无需战斗,仅仅是行走,便已碾压一切! 我跟在他身后,看得心神震撼,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就是祖师的力量吗? 完全超越了我想象的范畴! 祖师沿着金光通道径直前行,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层层墙壁,直指邪气根源。 他走到走廊尽头,那里原本是一面结实的砖墙。 但祖师只是伸出左手,并指如剑,对着墙壁虚划一下。 “开。” 墙壁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割,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个规则的洞口,后面露出一个阴暗潮湿的台阶和一个隐藏的地下室入口。 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怨毒邪气从下方扑面而来。 祖师毫不犹豫,一步踏入。 我赶紧跟上。 地下室不大,景象却更加诡异骇人。 中央是一个石头垒砌的池子,里面盛满了正在“咕嘟咕嘟”沸腾的暗红色血水。 血池上方,悬浮着一个黑色的陶盆,盆底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火焰舔舐着盆底,将血水蒸腾起滚滚浓稠的黑烟。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血池旁边,有两个身高不足三尺,皮肤青黑面目扭曲丑陋的小鬼,正围着火盆手舞足蹈。 它们跳着一种极其古怪野蛮气息的舞蹈,动作癫狂,口中发出“咿咿呀呀”不成调的尖啸。 随着它们的舞蹈和尖啸,那从血池中升起的黑烟,在空中不断扭曲和凝聚。 逐渐形成一个个模糊痛苦的人形轮廓。 而四周的墙壁上,则相应地浮现出更多扭曲蠕动的鬼影。 正是这两个小鬼,在持续不断地“制造”着外面的鬼影大军。 它们跳得如此投入,以至于祖师和我下来,它们都浑然未觉。 祖师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迟疑,直接飞起一脚,踢翻了那个燃烧着幽绿火焰的黑色陶盆。 “哗啦!” 陶盆摔得粉碎,里面的火焰和不知名的燃料溅得到处都是,幽绿的火苗在地上跳动了几下,迅速黯淡下去。 血池失去了火焰的蒸腾,沸腾之势顿时减缓,黑烟的涌出也戛然而止。 两个跳舞的小鬼猛地僵住,舞蹈中断。 它们扭过头,用没有瞳孔的纯白色眼睛,惊恐又怨毒地看向祖师和我。 其中一个小鬼反应极快,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张牙舞爪地就朝着祖师扑了过来。 指甲乌黑尖长,还带着腥风! “找死。” 祖师甚至没有用剑,只是左手随意一挥,一道金光如鞭子般抽在小鬼身上。 “啪!” 随着一声脆响,那小鬼连惨叫都没能发出。 整个身体就像被点燃的纸人一样,瞬间化作一团金色的火焰开始剧烈燃烧。 眨眼间就烧得干干净净,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魂飞魄散! 另一个小鬼见状,吓得浑身颤抖,纯白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它看了一眼地上即将熄灭的幽绿火焰残骸,猛地一低头,竟然想一个猛子扎进那微弱的火苗里,似乎想借此逃生或传递信息。 但祖师的速度更快! 他身形微动,又是一脚踹出,精准地踢在小鬼的腰腹之间! “砰!” 小鬼如同被重锤击中,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石墙上。 诡异的是,它并没有弹回来而是像一幅画一样,直接被“踹”进了墙壁里。 身体扁平化,变成了一个扭曲的,不断挣扎的二维黑影,镶嵌在了墙面上。 祖师一步踏前,显然是想留下这个活口进行拷问,弄清楚幕后主使。 然而,就在他靠近那面墙壁,准备伸手将小鬼黑影揪出来时,一枚古朴的铜钱,不知从何处悄无声息地射出,快如闪电。 它绕过祖师的身侧,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精准无比地射入了墙壁上那个小鬼黑影的眉心位置。 “嗤……” 一声如同烧红的铁块烙在肉上的声音。 墙壁上的小鬼黑影猛地一僵,所有的挣扎瞬间停止。 紧接着,整个黑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迅速消散彻底不见了踪影。 被灭口了! 祖师猛地转头,星空般的眼眸锐利地扫向铜钱射来的方向。 那是地下室一个阴暗的角落,但那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气息残留。 第二百二十三章 医院 幕后之人,竟然就在附近窥视,并且果断出手,掐断了唯一的线索! 祖师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周身气势勃发,似乎想要追击。 但就在这时,他身体猛地一晃,脸上潮红的血色迅速褪去,变得苍白如纸。 他闷哼一声,身体微微佝偻下来,那双内有金色符文流转的眼睛,也迅速变得黯淡。 恢复成了老乞丐平日那略带浑浊的模样。 “唉……” 一声带着无尽疲惫和无奈的叹息,从老乞丐口中溢出。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还夹杂着一丝未尽之事的遗憾。 紧接着,他身上那股浩瀚威严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乞丐身体一软,就像断了线的木偶,眼睛一闭,直接瘫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师父!” 我惊呼一声,连忙冲上前,扶住瘫软在地的老乞丐。 触手一片冰凉,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额头却滚烫得吓人。 显然是身体无法承受祖师降临的巨大负荷,引发了严重的高烧和虚脱。 我看了眼手机,从祖师附身到离开,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半个小时。 但这半小时的消耗,对老乞丐的身体来说无疑是巨大的透支。 此地阴邪之气极重,绝不能久留,必须立刻把师父送到安全的地方救治! 我咬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将昏迷不醒的老乞丐背了起来。 他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轻,但此刻对我来说却沉重如山。 我踉跄着冲出地下室,沿着来时的路,艰难地穿过一片狼藉的一楼,终于来到了废弃水塔外冰冷的夜空下。 幸运的是,刚跑到大路边,就看见一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灯驶来。 我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拼命挥手拦车。 出租车减速停下,司机摇下车窗,疑惑地看着我们。 当他看到我背上脸色惨白昏迷不醒、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的老乞丐时,脸色顿时变了。 “哎哟!这……这老爷子怎么回事?不行不行!这可不能拉!看样子都快不行了,万一死在我车上可咋整?晦气!快走快走!” 司机连连摆手,语气充满了嫌弃和恐惧。 不等我解释,一脚油门就飞快地开走了,留下我和师父在寒冷的夜风中。 我又急又怒,却无可奈何。 看来只能靠那辆破摩托车了! 我小心翼翼地将老乞丐安置在摩托车后座,用找到的绳子将他和我紧紧绑在一起,防止他摔下去。 然后我发动摩托车,将油门拧到最大,朝着龙城市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我顾不上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快点,再快点! 一路风驰电掣,终于赶到了龙城医院。 我几乎是抱着老乞丐冲进了急诊室,嘶哑着嗓子大喊。 “医生!救命!我师父发高烧昏迷了!” 急诊室的医生和护士见状立刻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老乞丐安置在移动病床上,推进了抢救室。 我瘫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浑身脱力,心脏狂跳不止。 经过紧张的检查和处理,医生告诉我。 老乞丐主要是体力严重透支引发的高烧和虚脱,生命体征还算稳定,但需要住院观察和静养。 高烧在用药后暂时退了下去,但他依旧深度昏迷,没有苏醒的迹象。 我办理了住院手续,将老乞丐安置在了一间单人病房。 这一夜,我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看着老乞丐苍白憔悴的面容,心中充满了担忧和后怕。 窗外天色渐渐泛白,一夜未眠的我感到极度疲惫和困倦,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眼看老乞丐情况暂时稳定,我决定去卫生间用冷水洗把脸,提提神。 清晨的医院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交班的医生护士步履匆匆,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新一天忙碌的气息。 我路过急诊大厅时,看到一片混乱,似乎刚送来了严重的车祸伤员。 几个满身是血的人被快速推进抢救室,家属在一旁哭天抢地。 尤其让我心头一紧的是,一个浑身以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仿佛是被巨力挤压过的男子被推过身边。 他的身体在不停地抽搐着。 在常人看来这是濒死的神经反应,但在我眼中,却能看到他的三魂七魄正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强行从躯壳中拖拽出来。 那抽搐正是魂魄离体时与肉身产生的最后挣扎和共鸣。 这意味着,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抢救也只是徒劳。 这种话,我自然不能对任何人说,只能默默叹了口气,加快了去卫生间的脚步。 用冰冷的自来水狠狠搓了几把脸,刺骨的寒意让我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我甩了甩头上的水珠,赶紧转身往回走,心里惦记着昏迷的老乞丐。 当我快步走回病房所在的走廊,远远看到病房门时,心里却“咯噔”一下! 病房的门……竟然是微微敞开着一条缝! 我清楚地记得,我离开时明明把门关得严严实实,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我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悄悄靠近房门。 就在我准备推门进去的瞬间,房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个戴着口罩,穿着普通深色外套,头发花白的大姨,低着头神色匆匆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差点和我撞个满怀。 她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随即低下头,含糊地说了一句。 “哦,走错了,走错了……” 然后便侧着身子,快步从我身边走过,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很快消失在拐角。 我的心跳莫名加速。 走错了? 这层楼都是单人病房,门牌号清晰,怎么会轻易走错? 而且她那匆忙的样子和眼神里的慌乱,感觉有些不对劲。 于是我猛地推开病房门冲了进去。 病房里,老乞丐依旧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呼吸平稳似乎一切如常。 我稍微松了口气,也许真是我多心了? 然而,当我走到老乞丐床边,准备查看一下他的情况时。 脚下突然踢到了一个硬物,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我低头一看,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地上,赫然躺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弹簧刀。 第二百二十四章 凶手 刀刃已经完全弹出,在清晨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我走的时候可以确定地上绝对没有这把刀! 我颤抖着弯腰捡起弹簧刀,入手处,刀柄上竟然还残留着一丝温热的触感! 这说明,这把刀刚刚还被人握在手里!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我的脑海。 刚才那个戴口罩的大姨,根本不是走错了病房。 她是来杀老乞丐的! 她刚刚就站在这里,手里握着这把弹簧刀,可能正准备对昏迷不醒的老乞丐下手。 而我的突然返回,打断了她。 从忙中他不小心把刀丢在了地上,根本来不及去捡,只能假装走错门逃离。 如果不是我恰好在这个时候回来洗脸并及时折返,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老乞丐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可能已经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窜头顶。 幕后黑手竟然如此猖狂,追杀到了医院。 而且派来的杀手,竟然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大姨”!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立刻将病房门反锁,搬来椅子抵在门后。 然后我寸步不离地守在老乞丐的病床前,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和窗户。 手里紧紧攥着那把冰冷的弹簧刀,精神高度紧张,不敢有丝毫松懈。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我如惊弓之鸟般地抬起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天色大亮,医院里人声渐渐嘈杂起来。 护士来查过房,量了体温,挂了点滴。 老乞丐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高烧也没有再反复。 但是他一直没有醒来。 从昨天深夜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十二个小时,他依旧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呼吸微弱而平稳,就像陷入了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沉睡。 这种“一切正常”却“昏迷不醒”的状态,比直接看到他受伤更让我心慌意乱。 我不是医生,对于这种超越寻常医学范畴的昏迷,我束手无策。 焦虑如同蚂蚁啃噬着我的内心。 我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下去,必须想办法救师父!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身影闪过我的脑海。 之前在处理工地那件邪门事时,老乞丐带着我去拜访过的神婆。 我记得那个神婆住在城外一个山村里。 她看起来和老乞丐很熟稔,关系似乎不错,而且她确实有真本事! 或许她有办法唤醒老乞丐,或者至少能判断出师父昏迷的真正原因! 这个念头让我精神一振,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但是问题随之而来,我如果去找神婆,昏迷的老乞丐怎么办? 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间已经不再安全的病房里? 绝对不行!那个戴口罩的“大姨”或者其他杀手很可能还会再来! 我必须找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在我离开期间寸步不离地守护老乞丐! 思来想去,我掏出手机,拨通了辣条哥的电话。 “喂?兄弟?咋啦?” 电话那头传来辣条哥爽朗的声音,背景音还有些嘈杂,似乎在忙活什么。 “辣条哥!出事了,我师父在医院昏迷不醒,但我需要马上出去办点事,你能不能立刻来医院帮我守着我师父?” 听到我严肃而急切的语气,辣条哥那边的嘈杂声瞬间消失了。 他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哪个医院?几号病房?我马上到!” 他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问道。 我快速报出了医院和病房号。 不到二十分钟,病房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喘息声。 我警惕地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向外望去,只见辣条哥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 我连忙打开门把他拉了进来,迅速重新锁好门。 “怎么回事?你师傅他……” 辣条哥看到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老乞丐,脸色一变。 “来不及细说了。” 我打断他,语气极其严肃地解释道。 “辣条哥,我现在必须出去找能救我师父的人!你听着,在我回来之前你必须寸步不离地守在这病床前!”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强调。 “是寸步不离!就算你要上厕所,也必须先叫护士过来临时顶替一下,绝对不能让病房空着!” 然后,我指了指地上那把被我捡起来放在床头柜上的弹簧刀,压低声音说道。 “还有,特别要警惕任何试图靠近的上了年纪的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尤其是看起来很普通不起眼的,这把刀就是刚才一个假装走错门的‘大姨’留下的,他们是来杀我师父的!” 辣条哥听着我的叙述,眼睛瞪得老大,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和愤怒的神色。 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语气坚定地说道。 “兄弟,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动他一根汗毛,我就在这守着,哪儿也不去!” 看着辣条哥那可靠而坚定的眼神,我心中无比的感激。 关键时刻能有这样一个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真是太重要了。 “好,多谢了辣条哥,我尽快赶回来!” 我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交代完一切,我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依旧昏迷的老乞丐,咬了咬牙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 我在医院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记忆中那个村子的名字。 “师傅,去下王庄,麻烦开快一点!” 车子发动,驶离了喧嚣的城市,朝着城外那座笼罩在薄雾中的群山疾驰而去。 出租车一路疾驰,将我送到了记忆中的那个下王庄。 村子今日显得有些冷清。 刚进村口,我就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哀乐声,看到不远处一户人家门口挂着白幡,进进出出的人都穿着素色的衣服。 显然,村里正在办白事。 说实话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在正月里办白事儿呢? 要知道现在可刚过完年没多久。 不过我心里惦记着老乞丐的安危,也顾不上多想,径直朝着记忆里神婆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找高手相助 来到神婆家那扇熟悉的旧木门前,我抬手用力敲了敲。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 没有回应。 我又加重力道,敲了好几次,里面依旧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动静。 我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难道神婆不在家?那可就麻烦了! 就在我焦急万分之际,旁边一户人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探出头来,打量了我几眼。 “小伙子,你找她有急事啊?” 老大爷问道。 “对对对,大爷我有急事找她,她在家吗?” 老大爷指了指村那头办白事的那户人家。 “哎呀不巧啊,她一大早就被老王家请去帮忙了。老王头昨天夜里走了,家里有些事情需要她去主持一下。” 果然! 我心里一紧,道了声谢,立刻转身朝着那户办白事的人家跑去。 刚一进那户人家的院子,一股混合着香烛、纸钱和一种死尸特有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这种味道很特殊,并非单纯的腐臭。 据说这种味道会在停放尸体的地方萦绕很久,甚至多年后都可能隐约闻到。 院子里搭着简易的灵棚,一些村民正在忙碌着。 我目光急切地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在堂屋门口看到了神婆的身影。 她今天穿着一身看起来有些古怪的装束。 那不是普通的衣服,而是一件深蓝色的宽大衣袍,上面绣满了各种神秘符文和图案的,有点类似法袍一样的长衫。 她的双手似乎刚刚洗过,还微微泛着湿气。 她正准备转身进屋,恰好也看到了站在院子门口的我。 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似乎早已预料到的复杂神色。 她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小子,你来得正好。” 她压低声音说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屋里有点事需要个年轻人搭把手。你跟我进来。” 我虽然心急如焚,但看到神婆这副模样,知道她正在处理要紧事。 想着既然有求于人家,于是我只能点了点头,跟着她走进了那间弥漫着浓郁香烛味和死寂气息的堂屋。 堂屋正中央,用两条长凳架着一块门板。 门板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位身穿黑色寿衣的老者。 应该就是刚刚过世的老王头。 按照常理,停放在门板上的逝者寿衣、鞋袜都应该穿戴整齐。 但眼前这位老爷子却有些不同。 他身上的寿衣倒是穿得整整齐齐。 但是他的脚上却只穿了一只黑色的寿鞋,另外一只脚光着,袜子也没有穿! 而那只没有穿鞋的脚明显有些异样。 他的大拇脚趾竟然微微地向上翘起着。 就是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翘起,导致袜子和鞋子无论如何都穿不上去! 再看老爷子的脸上,盖着一块白色的麻布。 我猜想这块布下面老爷子的面容恐怕也并非安详,或许也是某种“不正常”的状态。 老爷子的身旁跪着一男一女,看起来应该是他的儿子和女儿。 女儿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声音嘶哑。 儿子则紧紧握着老爷子那只冰凉的手,不停地低声念叨着。 “爹……您还有什么没交代的……您就说……儿子一定给您办好……您就安心走吧……” 神婆走上前,对那兄妹俩低声说了几句。 兄妹俩擦了擦眼泪,看了看床上的老父亲,又看了看神婆,最终点了点头,默默地退出了堂屋。 然后,神婆示意我帮忙将堂屋的窗户用厚厚的深色窗帘全部遮了起来。 顿时,屋里变得一片昏暗,只有灵前那盏长明灯散发着幽幽的昏黄光芒。 此刻,堂屋里只剩下我、神婆和门板上那位“不正常”的逝者。 神婆并没有立刻询问我此次前来的目的。 她先在门板四周小心翼翼地点燃了四支粗大的白色蜡烛。 然后,她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布包里拿出一个造型十分古朴甚至有些狰狞的手杖。 那手杖通体乌黑,似乎是某种硬木所制。 手杖的顶端镶嵌着一颗不知名动物的头骨,头骨下方还悬挂着好几串用各种形状怪异的小骨头,牙齿和颜色各异的珠子串成的饰物。 那些珠子和骨头上都雕刻着密密麻麻,细如蚊蚋的奇怪字符,看久了让人头晕目眩。 接着,她又往门板周围的地面上均匀地撒上了一层薄薄的炉灰。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后,神婆双手高举那根怪异的手杖,口中开始念念有词,似乎准备举行某种仪式。 突然,她停下念咒,转过头对我说道。 “小子,你去把老爷子脸上那块布掀开。”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门板前。 虽然心里有些发毛,但想到老乞丐还昏迷不醒,想到之前经历过的那些更诡异恐怖的事情,眼前这场景反而显得不算什么了。 我伸出手,轻轻捏住白布的一角,然后猛地向上一掀! 白布飘落。 露出了下面老爷子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果然,老爷子双眼圆睁! 瞳孔已经涣散,但却直勾勾地望着上方,仿佛充满了不甘和未尽的牵挂。 他的嘴巴也微微张开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这典型的“死不瞑目”、“口不能闭”的景象,再加上那只翘起的脚趾。 无一不在说明,这位老爷子心中有极大的未了之事或者冤屈,不肯安然离去。 神婆看着这一幕,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她低声对我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和一丝无奈。 “看到了吧,这就是‘有心事’,走不了啊。咱们讲究人,得先把老爷子的心事给了了,让他安心闭眼,才能给他穿鞋,送他上路。” “要是碰上那不讲究的,直接拿胶水把眼皮和嘴巴粘上!那翘起的脚趾,干脆把骨头敲碎,硬把鞋套上去!” 神婆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那样做倒是省事,可老爷子下辈子投胎,必定是个眼瞎嘴哑的人!而且他带着怨气下葬,对后人也是大大的不利,后患无穷啊!” 听着神婆的话,我心中不由得一阵凛然。 “那您这是准备把老爷子招来问问话?” 第二百二十六章 招魂 神婆听了我的问话,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神情。 “招魂?问话?” 她低声说道,声音在昏暗的堂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老爷子刚走不久,魂儿还没走远,就在这附近转悠着呢,迷迷糊糊的,像没头苍蝇。这时候强行‘招’来问话,问不出真东西,反而可能惊着他,让他更不愿意走。” 她顿了顿,用手杖指了指门板上老爷子那圆睁的双眼和微张的嘴,还有那只翘起的脚趾。 “你看他这样儿,是有大心事憋着一口气不肯咽下去,也走不了。我要做的不是把他‘抓’来审问而是‘引’他一下,给他个机会,让他自己把这口憋着的气吐出来,把未了的事交代清楚。等他心事了了,这眼睛自然能闭,嘴巴自然能合,脚趾自然能放平,鞋也就能穿上了。这叫‘顺其自然,送其往生’。”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感觉神婆的方法似乎更合乎情理,也更显慈悲。 “那……您准备怎么做?” 神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开始行动。 她的招魂手法,确实与我之前见过的任何方式都不同,仿佛融合了多种古老的传统,自成一体。 她先是走到门板东侧,也就是老爷子头朝向的位置,将手中那根怪异的手杖稳稳地插在撒了炉灰的地面上。 手杖顶端的头骨和悬挂的骨串、珠串微微晃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然后,她从布包里取出三样东西。 一面边缘磨得光滑的旧铜镜,镜面有些模糊,但隐约能映出人影。 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而且表面布满划痕的铜铃。 还有一小段拧成特殊绳结的五色线。 她将铜镜正面朝上,小心翼翼地放在老爷子的胸口,正对着心口的位置。 接着,她把那段五色线的一端轻轻系在老爷子那只翘起的大拇脚趾上,另一端则拉直了,系在了插在地上的手杖底部。 最后,她手持铜铃,退后几步站在了门板西侧,也就是老爷子脚朝向的位置与我隔“床”相对。 准备工作就绪,神婆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她的嘴唇开始无声地翕动,像是在默念着什么古老的咒语。 堂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凝重,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只有长明灯的灯焰偶尔跳动一下。 突然,她猛地睁开眼睛! 那双平时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阴阳! 她开始动了。 不是踏步也不是舞蹈,而是一种带有强烈韵律感的“禹步”。 她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某种无形的节点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这动作与心跳的节奏隐隐契合。 这步伐既有南方巫觋的诡秘,又带着点萨满舞步的原始力量感。 她围绕着门板,逆时针方向缓缓移动。 同时,她右手持着的铜铃开始有节奏地摇动起来。 “叮铃……叮铃……叮铃……” 铃声并不清脆刺耳,反而是一种低沉悠长,仿佛带着某种磁性共振的声音。 这声音感觉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敲击在人的灵魂上,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随之摇曳。 随着她的步法和铃声,她口中开始吟唱起一种我完全听不懂的歌谣。 那曲调古老苍凉,时而低沉如泣时而高亢如呼。 歌词含糊不清,似乎混合了某种古老的方言和纯粹的音节,但其中蕴含的情感却无比清晰。 那是一种呼唤,一种引导,一种对迷途灵魂的安抚和牵引。 “魂兮……归来……莫彷徨兮……在彼中梁……心有挂碍兮……何以远翔……诉于亲兮……莫藏藏……” 在吟唱的同时,她的左手也没闲着,不断变化着复杂的手印。 每一个手印都对应着吟唱中的一个音节或转折。 最神奇的是,随着神婆的仪式进行,堂屋里开始出现异象。 那四根粗大的白色蜡烛,火焰不再是笔直向上,而是开始有节奏地摇曳。 仿佛在随着铃声和吟唱起舞。 烛光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也变得扭曲拉长,如同有了生命。 插在地上的那根手杖,顶端悬挂的骨串和珠串开始无风自动。 相互碰撞,发出越来越密集的“咔哒咔哒”声,与铜铃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系在老爷子脚趾和手杖之间的那段五色线,原本是松弛的,此刻却微微绷紧了起来。 并且以一种极其细微的幅度高频震颤着,仿佛有看不见的能量正在通过它流动。 而放在老爷子胸口的那面铜镜,镜面似乎比刚才清晰了一些。 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光影在其中流转,但具体是什么,却看不真切。 神婆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显然维持这种仪式消耗了她极大的精力。 但她吟唱的声音却愈发坚定,步法也愈发沉稳。 突然,她停在了老爷子头部的位置,停止了摇铃和吟唱。 她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老爷子的脸,左手结了一个复杂的手印,猛地指向老爷子的眉心,口中发出一声短促而有力的低喝。 “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开口!” 就在她喝声落下的瞬间。 堂屋里凭空刮起了一阵阴冷的风。 吹得蜡烛火焰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紧接着,躺在门板上的老爷子,他那原本圆睁着,瞳孔涣散的眼睛猛地眨动了一下。 虽然幅度很小,但在我这个角度看得清清楚楚。 他那微张的嘴巴,喉咙里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叹息般的“嗬……”声。 这声音瞬间地打破了堂屋的死寂。 系在他脚趾上的五色线,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插在地上的手杖随之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嗡”鸣! 神婆紧紧盯着老爷子,她的眼神仿佛在与一个无形的存在交流。 她微微侧头,像是在倾听什么。 几秒钟后,她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和如释重负的神情。 她再次举起铜铃,轻轻摇动了三下,铃声变得柔和而安抚。 “心事了,尘缘了,西方大路,一路走好……莫回头,莫彷徨……” 她用一种极其舒缓的语调,轻轻念诵着送别的咒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心愿 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老爷子那圆睁了许久的双眼,眼皮竟然开始自然地耷拉下来,最终完全闭合了。 他微张的嘴巴,也慢慢地合拢了。 最神奇的是,他那只一直倔强地翘起的大拇脚趾,也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放松地……放平了。 整个堂屋里那股令人窒息的诡异气氛,也随之悄然消散。 蜡烛的火焰恢复了正常的燃烧,墙上的影子不再扭曲,手杖和五色线也停止了颤动。 老爷子原本显得僵硬甚至有些狰狞的遗容,此刻竟然变得异常的安详平和,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 神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显得有些疲惫。 她走上前,轻轻地将铜镜从老爷子胸口拿起,解开了系在脚趾上的五色线。 她转向我,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好了,老爷子的心事我已了,接下来就能顺利给老爷子穿鞋穿衣,安心发送了。”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我,仿佛早已看穿了我的来意。 “现在,小子,该说说你的事了。你这么火急火燎地跑来找我,是不是……你家那位老伙计……出什么大事了?” 我不敢怠慢,快速地将昨晚在废弃水塔的经历,老乞丐如何请祖师上身对抗邪阵。 之后如何力竭昏迷,以及今天早上在医院遭遇陌生“大姨”持刀刺杀未遂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一遍。 神婆听着我的叙述,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当听到“业火焚身咒”和“万目睽睽”邪阵时,她的眉头紧紧皱起。 又听到老乞丐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时,她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而当听到竟然有人追杀到医院,还派了个“大姨”动手时,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抬起右手,拇指快速地在其余四指的指节上点动掐算着。 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推算着什么。 她的眼神变得深邃而专注,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时空,窥探着某种无形的联系。 几秒钟后,她掐算的手指猛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果然是‘那边’的手段。” 她低声自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我却捕捉到了“那边”这个模糊的指代,心中疑窦丛生,却不敢多问。 就在这时,堂屋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之前退出屋外的老王头的儿子和女儿,正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阿婆怎么样了?我爹他……” 神婆深吸一口气,暂时将我的事情压下,脸上恢复了那种主持仪式的庄重神色。 她抬手示意兄妹俩进来。 兄妹俩进屋后,第一时间看向门板上的老父亲。 当他们看到老爷子双眼闭合,面容安详,甚至连那只一直翘着的脚趾也放平了的时候,都惊呆了。 随即脸上露出了混合着悲伤和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我爹他……” 儿子声音颤抖地问道。 神婆点了点头。 “老爷子的心事,已经了然,他现在可以安心上路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兄妹俩,缓缓说道。 “老爷子最后放不下的,是你们的小妹,小玲。” 听到“小玲”这个名字,兄妹俩的脸色瞬间大变! 儿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和痛心,女儿则直接捂住了嘴,眼泪又涌了出来。 神婆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 “老爷子说,小玲是他多年前在大道上捡回来的弃婴,他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视如己出。可小玲考上大学后,她的亲生父母找来认亲……就跟他们走了,这些年几乎没再回来看过他。老爷子因为这事,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病根也是那时候落下的。他临走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小玲……能回来,送他最后一程。” “爸!” 儿子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门板前,痛哭失声。 “您糊涂啊!那个白眼狼,她心里早就没这个家了!她连您病重都不回来看一眼,您还惦记她干什么啊!” 女儿也哭着附和。 “是啊阿婆,不是我们不想找她,是她……她自从认了亲生父母,就换了联系方式,搬了家,我们根本找不到她啊!她这是铁了心要跟咱们断绝关系了!” 屋子里顿时充满了悲伤和愤懑的气氛。 神婆叹了口气,语气依旧平静。 “这是老爷子最后的念想。他说了,只要小玲能来,哪怕只是在灵前磕个头,他就再无牵挂,能安心去了。至于能不能找到,怎么找,那是你们做儿女的要操心的事。我言尽于此,你们抓紧时间吧,给老爷子穿鞋穿衣,准备后事要紧。” 兄妹俩相视一眼,脸上充满了无奈和挣扎。 最终,儿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抹了把眼泪。 “……好吧,既然是爹最后的心愿,我们……我们想办法找找看……” 神婆不再多言,转身收拾起她的法器和手杖。 然后,她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跟她出去。 我们走出堂屋,来到院子里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神婆的脸色重新变得严肃起来,她看着我直截了当地说。 “小子,你师父的情况,比这老王头复杂得多,也凶险得多。‘祖师上身’本就是极伤元气的秘法,更何况他还强行催动力量对抗那种邪阵,魂魄肯定受了震荡。现在昏迷不醒是魂魄不稳,三魂七魄可能都出现了松动,甚至有离体的风险!寻常医药根本没用,必须用特殊的安魂定魄之法,而且……要快!” 她的语气异常急促。 “医院那边不能再待了,对方能派人去一次,就能去第二次!你必须立刻回去,想办法把你师父从医院接出来,送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我这边尽快处理完手头的事,然后去找你们!”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绝对安全的地方?哪里?” 神婆快速思索了一下,说道。 “去城西的老土地庙!那里虽然破旧,但毕竟曾受香火,有些残留的正气能暂时隔绝一些邪祟窥探。你们先去那里等我!记住,动作要快,路上千万小心!” “好!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不敢再有丝毫耽搁。 神婆又匆匆交代了我几句接应和辨认老土地庙的细节,然后催促我立刻动身。 第二百二十八章 土地庙 一路风驰电掣,总算赶回了医院。 我几乎是跑着冲进了住院部大楼,直奔老乞丐所在的病房。 推开病房门,只见辣条哥依然坚守在病床前,眼睛布满血丝,但精神高度集中,像一尊门神。 他看到我回来,明显松了一口气。 “兄弟,你可算回来了!大师他一直没醒,不过生命体征还算平稳。” 辣条哥连忙说道。 我快速扫了一眼病床上的老乞丐,他依旧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但平稳和之前离开时一样,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辣条哥,辛苦你了!但现在情况有变,医院不安全了,我们必须立刻把我师父转移走!” 辣条哥一愣,但看到我严肃的表情,立刻点头。 “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需要我做什么?” 我一边快速收拾老乞丐寥寥无几的随身物品,一边说。 “帮我办出院手续,要快!理由……就说我们联系了更好的中医,要转去其他地方治疗。其他的别多说。” “明白!” 辣条哥二话不说,立刻转身出去办理手续。 他为人机灵,办事利索,很快就把出院手续办妥了。 我们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老乞丐扶上轮椅,用薄毯盖好。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甚至没让辣条哥送我们到医院门口。 在住院部大楼下,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和辣条哥匆匆告别。 “辣条哥,大恩不言谢!接下来我去的地方越少人知道越好,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等我安顿好师父,再联系你!” 我紧紧握了握辣条哥的手。 “兄弟,我懂!你们千万小心!有事随时打电话!” 我将老乞丐安置在出租车后座,让他的头靠在我肩膀上,然后对司机报出了神婆告诉我的地址。 “师傅,去城西老城墙根下,那个废弃的土地庙附近就行。” 司机疑惑地看了我们一眼,尤其是看到昏迷不醒的老乞丐,但也没多问发动了车子。 车子穿过渐渐喧闹起来的市区,朝着城西方向驶去。 越往西走,建筑越显老旧,人流也渐渐稀少。 最终,车子在一条靠近老城墙的巷口停下。 “里面车进不去了,土地庙就在巷子尽头,拐过去就能看到。” 司机指了指幽深的巷子。 我付了车费,道了声谢然后背起老乞丐,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老乞丐很轻,但昏迷的人格外沉,我背着他走得有些吃力。 巷子尽头是一个小小的岔路口。 按照神婆的描述,我向右拐去。 果然,没走多远就看到一座破旧的小庙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空地上,庙门上的匾额早已腐朽脱落,但依稀能辨认出“土地庙”三个字的轮廓。 然而,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在土地庙的旁边,相隔不过二三十米的地方,竟然还有一座庙宇。 那座庙明显比土地庙大得多,也气派一些,虽然同样显得古旧,但庙墙相对完整,门脸也还像样,匾额上写着“城隍庙”三个大字。 城隍庙?我愣了一下。 城隍爷是掌管一城阴司事务的神祇,神职和权能听起来似乎比土地公要大得多。 按理说,城隍庙应该更“安全”才对。 我内心挣扎了一下。 是听从神婆明确的指示去土地庙,还是自作主张去看起来更“靠谱”的城隍庙? 纠结再三,最终我还是决定相信神婆的判断。 她特意指明土地庙,必有深意。 我不再犹豫,背着老乞丐,走向那座低矮的土地庙。 推开虚掩的破旧木门,一股混合着尘土和淡淡香火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庙内空间很小,只有十平米见方,光线昏暗。 正中有一座斑驳的石制神龛,里面供奉着一尊笑容可掬的土地公泥塑像。 神像前的香炉里积满了香灰,看来偶尔还是有人来上香的。 庙里虽然破败,但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宁感,仿佛外面的喧嚣和危险都被那扇破门隔绝了。 我轻轻地将老乞丐放在神龛旁一处相对干燥的角落。 地上有些散乱的枯草,我将其聚拢铺平,让老乞丐能躺得舒服些。 为了保险起见,我甚至没有告诉辣条哥具体位置。 现在,除了神婆,没有人知道我和老乞丐在这里。 这让我稍微安心了一些。 我走到土地公神像前,从随身带的包里找出几根带来的线香。 就着香炉里未完全熄灭的一点火星点燃,恭敬地插好,心中默默祷告,祈求土地公保佑师父平安,保佑神婆能尽快赶来。 然后,我回到老乞丐身边,拿出矿泉水瓶,用瓶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他干裂的嘴唇上滴水,滋润他的口腔。 他现在无法主动吞咽,我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方法给他补充一点水分。 做完这些,我便守在老乞丐身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警惕地听着庙外的动静,心中焦急地等待着神婆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庙内寂静无声,只有我和老乞丐微弱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 窗外的天色渐渐由明转暗,最后彻底被夜幕笼罩。 破庙里没有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棂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神婆依然没有出现。 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天多水米未进,又累又饿浑身发冷。 老乞丐依旧昏迷,气息微弱。 这么干等下去不是办法,我必须去找点吃的喝的,维持体力。 看了看四周,这座小土地庙虽然破败,但暂时还算隐蔽。 我找来几块散落的木板,从里面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勉强顶住。 然后,我选择从一扇没有玻璃的窗户翻了出去,轻手轻脚地落在庙外的荒草丛中。 夜深人静,四周一片死寂。 我警惕地四下张望,月光下的老城墙和废弃空地显得格外荒凉,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我稍稍松了口气,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来的路上看到的、城隍庙附近那个小广场走去。 果然如我所料,春节刚过,很多店铺都还没开门,广场两侧的饭店大多黑着灯。 我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在一条街的拐角找到一家亮着灯的小便利店。 第二百二十九章 城隍庙 赶紧进去,胡乱买了一些面包、饼干,不敢多待付了钱就匆匆往回走。 回去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当我拐进那条通往土地庙的幽深巷子时,一种莫名的感觉突然从背后升起。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 那不是脚步声,而是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我猛地停下脚步,迅速回头! 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月光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是错觉吗? 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加快了脚步。 可是,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 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东西离我越来越近,近得仿佛就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无声无息地飘着。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是幕后黑手派来的人? 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白天明明没有发现任何跟踪的迹象! 绝对不能把它引到土地庙去,老乞丐还在那里,毫无反抗之力。 眼看就要走到那个通往土地庙的岔路口,我猛地一咬牙,做出了决定。 我不能直接回去,于是强迫自己改变方向,脚步一拐朝着旁边那座在夜色中显得更加阴森的城隍庙走去。 按理说,这个时间点,城隍庙早就应该关门落锁了。 可当我走近时,却惊讶地发现,城隍庙那两扇沉重的朱红色木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里面黑漆漆的,隐约透出一股比夜晚寒气更甚的阴森之气。 就在我犹豫着是否要靠近看看时,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庙门前不远处的一潭积水。 那大概是前两天下雨留下的,水面在月光下像一面模糊的镜子。 水潭中,清晰地倒映着夜空和老城墙,以及我身后那座城隍庙的轮廓。 然而,诡异的是,我明明看到现实中的城隍庙大门是关着的。 可水潭倒影里,那城隍庙的大门,却赫然是向外敞开的。 仿佛在邀请着什么东西进入。 月光下的倒影扭曲而静谧,那敞开的庙门像一张黑色的巨口,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现实与倒影的差异,让我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 我鬼使神差地朝着那潭积水和城隍庙的大门多看了几眼,试图分辨清楚。 是因为光线和角度的错觉吗?还是……还是它真的变了? 就在这短暂的驻足和疑惑中,我忽略了身后那如影随形的跟踪感,注意力完全被这诡异的景象所吸引。 一阵阴冷刺骨的寒风毫无征兆地从城隍庙的方向吹来,激得我打了个寒颤。 我下意识地再次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城隍庙大门。 这一看,让我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刚才明明还是虚掩着的朱红大门,此刻竟然真的完全洞开了。 就像水潭倒影中呈现的那样,两扇厚重的木门毫无阻碍地向内敞开着,露出门后深邃无边的黑暗。 那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连庙门外微弱的月光都无法渗透进去分毫。 一股远比之前感受过的更加古老,更加令人心悸的阴森之气,从门内涌出笼罩了四周。 现实与倒影,在這一刻离奇地重合了! 我甚至无法确定,是我刚才看错了,还是就在我低头看水潭的那短短几秒钟里,庙门真的发生了变化。 那种被跟踪的紧迫感依旧如芒在背,容不得我细想。 眼前洞开的庙门,仿佛成了一个唯一的、不是选择的“选择”。 我一咬牙心一横,与其把未知的危险引向毫无防备的老乞丐,不如我自己闯一闯这诡异的城隍庙。 也许,这里面反而有一线生机? 我握紧了手中装食物的塑料袋,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迈步跨过了那高高的门槛,踏入了城隍庙内。 一步踏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界的声音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死寂。 温度骤降,仿佛一下从初春跌入了数九寒天,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庙内的空间,远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广阔得多。 这绝不是那个只有十平米见方的土地庙可比,甚至感觉比阳间看到的城隍庙规模还要宏大。 眼前是一条笔直的青石甬道,甬道两旁,矗立着一些影影绰绰面目狰狞恐怖的雕像。 它们比常人高出许多,在弥漫的薄薄黑雾中若隐若现,有的青面獠牙,有的手持锁链刑具,有的怒目圆睁正冷冷地注视着闯入者。 这些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城隍爷麾下的鬼差衙役。 甬道的尽头,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 殿门敞开着,里面隐约可见一座巨大神像的轮廓,宝相庄严,却又带着一股审判众生的威严与冷漠,那应该就是城隍爷。 神像前的供桌上,没有寻常的香烛贡品,反而摆放着类似惊堂木、生死簿、判官笔之类的器物。 大殿两侧,似乎还有偏殿和回廊,延伸向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整个庙宇内部,弥漫着一种森严秩序感。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纸钱灰烬的味道,还有一种类似于旧案卷陈年墨迹的古老气息。 我知道城隍庙在民间信仰中的地位。 城隍爷是守护城池的神祇,兼管地方的阴阳两界事务。 负责保境安民,同时也审理阴间的诉讼,缉拿鬼魂,掌管一方生死祸福的记录。 它是阴阳交汇的枢纽,是规则森严的“阴间衙门”。 不过眼前的景象虽然阴森诡异,但那些狰狞的雕像肃穆的大殿,毕竟都是静止的。 我内心深处还抱着一丝侥幸,也许这只是座废弃已久气氛特别的古庙。 也许那些逼真的雕像只是古人精湛的技艺。 毕竟,我从未真正见过超自然的存在以如此具象的形式活动。 然而,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在下一秒就被彻底击碎了。 身后,那股如影随形的被监视感,非但没有因为我踏入庙门而消失,反而骤然加剧。 它变得无比清晰无比接近,仿佛那个跟踪我的“东西”,已经紧跟着我一步踏入了这庙门之内。 第二百三十章 夜游神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狂跳得像要冲出胸腔。 不能再犹豫,我猛地转过身,朝着庙门的方向望去。 就在我转身的刹那,眼前的景象让我血液倒流,呼吸骤停。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身影,正从庙门外的浓郁黑暗中,一步一顿地踏入殿前广场。 它身高近乎一丈,身穿一件破旧不堪的皂色官差服,腰间束着一条猩红色的腰带。 最令人胆寒的是它的面容。 一张赤红如血的脸膛上,瞪着一双铜铃般大小。 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惨白的眼睛,嘴角咧开,露出两根尖锐弯曲的獠牙,显得既凶恶又威严。 而它的一只巨手中,赫然高举着一面长方形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两个狰狞的大字——夜游! 夜游神! 民间传说中,专司在夜间巡行,监察善恶拘拿游魂的阴司神祇!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在夜游神的身后,还拖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黑色铁链。 铁链的另一端,拴着七八个模糊不清但不断扭曲挣扎的黑影。 那些黑影发出无声的哀嚎,形态痛苦,分明是一个个被拘束的恶鬼亡魂。 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金属摩擦声,在这死寂的庙宇中回荡,格外刺耳。 就在我看到夜游神,与它那双惨白的眼睛对上的那一瞬间。 仿佛我的“看见”触动了某个开关,整个城隍庙……活了! 我身旁甬道两侧,那些原本如同死物的狰狞雕像,突然齐齐发出了“咔嚓咔嚓”的轻微声响。 它们僵硬的身体开始极其缓慢地转动,石头雕刻的眼珠竟然泛起了幽幽的绿光,齐刷刷地“看”向了我这个不速之客。 空气中弥漫的薄薄黑雾开始加速流动,仿佛有了生命。 大殿深处,那座宝相庄严的城隍爷神像,虽然依旧端坐,但其周身却散发出一股如同实质般的庞大威压,笼罩了整个空间。 供桌上的惊堂木无风自动,轻轻“啪”地响了一声。 那本看似普通的“生死簿”书页无风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判官笔的笔尖,甚至凝聚起一点微不可察的寒芒! 就连脚下冰冷的青石地砖,都仿佛传来了细微的震动,似乎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正在这庙宇的阴影和回廊深处活动起来。 我突然意识到,这不是阳间那座仅供人参拜的庙宇! 这……这是是活人绝对不该踏足的禁区! 我闯大祸了! 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高大狰狞的夜游神,拖着哗啦作响的铁链和哀嚎的亡魂,一步一顿地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它那双没有瞳孔的惨白眼睛,似乎穿透了我的身体,望向大殿深处。 根本没有在我这个“不速之客”身上停留哪怕一瞬。 它身上散发出的阴冷威严的气息,让我灵魂都在战栗,但它……好像真的没有“看见”我! 这是怎么回事?我这么大一个活人站在这里,它竟然视而不见? 就在我惊疑不定之际,夜游神已经迈着沉重的步伐,从我身旁不远处走了过去。 它带来的阴风刮过我的脸颊,冰冷刺骨。 它身后铁链拖拽的那些亡魂黑影,扭曲挣扎着从我身边掠过。 那无声的哀嚎仿佛直接响在我的脑海里,让我头皮发麻。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紧紧贴着甬道旁一尊刚刚“活”过来、眼泛绿光的鬼差雕像,一动不敢动。 夜游神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在城隍爷神像前约莫十步远的地方停下。 它单膝跪地,将手中那面写着“夜游”的木牌恭敬地放在地上,然后抱拳躬身,用一种低沉、沙哑、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声音禀报道。 “禀城隍尊神!卑职夜游,巡行辖境,缉拿逾期滞留阳间、为害乡里之游魂恶鬼七名,现已带到,请尊神发落!” 它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和威严。 话音刚落,大殿上方,那座巨大的城隍爷神像,虽然依旧泥塑木雕般端坐不动,但其周身散发的威压却骤然增强。 供桌上那本无风自动的“生死簿”哗啦啦翻动得更快了,最终停在某一页。 那支判官笔的笔尖寒芒一闪! 紧接着,一个宏大且低沉的声音,在整个庙宇中响起,直接震撼人的心神,而非通过耳朵听见。 “准。按律勘验,依罪定刑。” 这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只有绝对的公正和冷酷。 “遵法旨!” 夜游神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它转身面对那七个被铁链锁住的亡魂,惨白的眼睛扫过它们。 同时,大殿一侧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两个穿着古代书吏服饰,面色惨白手持毛笔和卷宗的虚影,应该是负责记录的文判官。 夜游神开始一一唱名,并陈述每个亡魂在阳间滞留期间所犯的罪过。 有的是惊扰活人、窃取阳气;有的是心怀怨念、试图报复仇家;还有的是依附宅院、制造恐慌。 总之每陈述一桩,旁边的文判官便飞速记录,卷宗上自动浮现出朱红色的字迹。 整个过程庄严肃穆,秩序井然,充满了阴司衙门特有的冷酷效率。 我像个透明的幽灵,紧贴着冰冷的雕像,大气不敢出,完整地目睹了这只有在民间传说中才会出现的“阴司审案”场景。 审问完毕,城隍爷神像方向再次传来那宏大的声音,对每个亡魂做出了判决。 有的被判打入“匭”狱暂时囚禁,有的被判鞭笞,罪业较重的,则被判押往更深层的地府受刑。 夜游神和文判官齐声领命。 随后,夜游神拉起铁链,押解着那些不断哀嚎的亡魂,转向大殿一侧那条延伸向黑暗深处的回廊。 两个文判官的虚影也捧着卷宗,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中,消失不见。 庙宇内的威压渐渐减弱,那些“活”过来的鬼差雕像,眼中的绿光也慢慢黯淡。 转动僵硬的身体,缓缓恢复了原先的姿态。 供桌上的惊堂木,生死簿和判官笔也沉寂下来。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只是那弥漫的阴森死寂和冰冷依旧。 第二百三十一章 午夜龙城 趁着庙内暂时恢复“平静”。 我强忍着恐惧,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朝着那洞开的庙门退去。 每一步都轻得像猫,生怕惊动这沉睡的阴司衙门。 终于,我退到了门槛边。 最后看了一眼大殿深处那尊威严的城隍爷神像,然后猛地转身,一步跨出了庙门。 然而,预想中熟悉的巷子和老城墙都没有出现。 门外,根本不是我来时的景象! 眼前是一片昏沉沉的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一种死气沉沉的灰暗光线,仿佛永恒的黄昏。 脚下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路面是那种硬邦邦的,毫无生气的灰黑色泥土,一直延伸向看不清的远方。 四周弥漫着薄薄的、带着土腥味的雾气,能见度很低,看不到任何熟悉的景物,只有一片荒芜和死寂。 我来时的路……消失了! 连带着那座土地庙,以及整个龙城西区的景象,都无影无踪! 我心猛地一沉,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 这是哪里?我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老乞丐还在土地庙等着我,神婆可能已经到了,我必须回去! 顾不上多想,我辨认了一下方向,沿着脚下这条唯一的硬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 路的两旁是仿佛没有尽头的灰雾,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我走了很久,感觉时间都变得模糊了。 回头望去,那座诡异的城隍庙也早已消失在浓雾背后,无影无踪。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涌上心头,仿佛被遗弃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我心里越来越害怕,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不知又走了多久,前方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 隐隐约约地,我看到了一些模糊的轮廓。 像是低矮的建筑,又好似城市的剪影。 这种感觉特别的奇妙,就好像是在游戏里,远远看到城市建筑的那种模糊的轮廓。 这时我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随着靠近,那些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真的是建筑,而且……越来越眼熟! 当我终于穿过一片特别浓郁的雾气,踏上一条坚硬的柏油路面时,我愣住了。 我终于回来了,龙城? 但眼前的龙城,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街道、楼房、路灯……格局依稀可辨,确实是我熟悉的龙城。 但整个城市都像是被罩在一层灰蒙蒙的滤镜下面。 光线晦暗,像是阴天即将下雨的傍晚,但又没有乌云压顶的沉闷感,只是一种缺乏生气的灰暗。 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车辆也稀少得可怜,偶尔有一两辆驶过,也是悄无声息,像幽灵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寂,连风声都听不到。 我怎么会走到龙城公园附近来了? 我心里虽然疑惑,但更多的是庆幸。 不管怎样,总算回到“熟悉”的地方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土地庙看看老乞丐! 我压下心中的不安,凭着记忆,朝着老城墙根下土地庙的方向快步走去。 然而,就在我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马路对面一个人影正晃晃悠悠地朝着我这个方向走来。 起初我并没太在意,只想快点过马路。 但当我走近些,看清那人的模样时,我的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那是一个男人,穿着普通的外套和裤子。 但他的半张脸,连同小半个身子……已经彻底腐烂了。 脸颊上的肉翻卷着,露出森白的骨头和黑色的腐肉,密密麻麻的蛆虫正在腐烂的皮肉间蠕动。 他的一只眼睛只剩下空洞的眼窝,另一只眼睛则灰白无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他就这样拖着半边腐烂的身体,像正常人一样,大摇大摆地走在人行道上! 这绝不是活人! 这是一个……腐烂的亡魂! 他居然在午夜的街头,像普通路人一样“散步”? 我心脏狂跳,瞬间明白了这龙城为何如此诡异,这里恐怕已经不是纯粹的“阳间”了。 我可能是处在阴阳两界的夹缝中,或者说,我看到的是龙城在“另一边”的投影! 我不想惹麻烦,立刻低下头,加快脚步,想走到马路对面,离那个腐烂的亡魂远一点。 就在我快步穿过马路,走到中央双黄线的时候。 突然,一阵刺眼的光线毫无征兆地从侧面射来! 伴随着引擎的轰鸣,那声音在死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和尖锐。 紧接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以极快的速度,如同失控的野兽般,朝着我猛冲过来。 太快了!根本来不及躲避! 我甚至能看清驾驶室里那张扭曲惊恐的人脸,以及车前盖上反射的、我自己因极度恐惧而放大的瞳孔。 “完了!” 我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念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双臂交叉挡在身前,等待着那致命的撞击。 然而—— 预料中的剧痛和撞击力并没有传来。 我只感觉到一种如同穿过水幕般的奇异触感,瞬间掠过了我的身体!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那辆黑色的轿车已经穿过了我原本站立的位置,停在了我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发出刺耳的刹车声。 车尾灯在灰暗的街道上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我……我没事? 我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又看了看那辆停下的车。 刚才那一瞬间,那辆车就像穿过一个幻影一样,直接从我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了我。 这辆车……难道是传说中的“冥车”? 那种专门在午夜时分,接送迷途亡魂前往地府的车辆。 可记忆里,老人们口中的冥车,多是城市里淘汰的旧式大巴或者老式公交车。 有些车顶上甚至还顶着个巨大的煤气包。 眼前这辆,分明是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 难道现在地府的“交通服务”也升级了,开始用“出租车”接送了?! 就在我心神剧震胡乱猜测之际,那辆黑色轿车的驾驶座车门,“咔哒”一声被推开了。 紧接着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影,从车里钻了出来。 由于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的具体样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就在他下车的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如同实质的针尖般猛地刺入了我的心脏! 第二百三十二章 追逃 不知为何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过如此的恐惧。 就连当年面对那些罪的时候,我都没有害怕成这样。 我的心跳瞬间失控,不是平时那种因为紧张或运动的加速,而是一种仿佛要挣脱胸腔束缚的狂乱跳动。 咚咚咚! 每一下都沉重地敲击着我的耳膜,带来一种濒死般的窒息感。 我对这个下车的人,产生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种恐惧感有点类似于老鼠见了猫。 不能待在这里!必须逃! 我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猛地咽下一口因极度恐惧而分泌的唾液,转身拔腿就跑。 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马路对面冲去! 我甚至不敢回头确认那个人是否在追我,但那如芒在背的冰冷视线和心脏的狂跳,都在疯狂地警示我。 快跑!快跑! 我冲过马路,拐进了一条相对狭窄的街道。 身后的引擎声似乎再次响起,但我不敢回头看,只是拼命地向前狂奔。 然而,祸不单行。 就在我跑到下一个十字路口,正准备转向时。 旁边一栋老旧居民楼的单元门里,突然冲出来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孩,看身形年纪不大,但她的脸却是一片血肉模糊。 整张脸仿佛被什么利器划烂了,鲜血淋漓,甚至能看到翻卷的皮肉和白骨。 她的一双眼睛瞪得极大,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里面充满了疯狂和怨毒。 她的手里,赫然紧紧攥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 “嘻嘻……抓住你了……” 她发出一种扭曲诡异的笑声,挥舞着短刀,径直朝着我扑了过来! “我操……大姐,我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啊!” 我吓得惨叫一声,哪里还敢停留,立刻改变方向,朝着另一条路玩命狂奔!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怎么到处都是这种恐怖的“东西”! 身后的血脸女孩发出尖利的笑声,脚步声和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紧追不舍。 而更让我绝望的是,就在我拼命逃窜的前方,马路尽头的阴影里,又晃晃悠悠地走出了两个身影! 那是两个男人,身材矮壮,但他们的脑袋却是诡异的扁平状,就像被什么重物狠狠拍过一样。 他们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截白森森的骨头,看起来像是人的臂骨! 一边漫无目的地挥舞着骨头,一边用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这个方向,仿佛在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我此刻陷入了绝境! 更让我心寒的是,我下意识地想调动体内那点微末的“炁”,试图护身或者做点什么可丹田处却空空如也。 之前那种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温热感,此刻竟然荡然无存,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是因为这个地方的特殊性? 还是因为我刚才被车“穿过”后,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几乎要将我吞噬。 眼看就要被前后夹击,我眼角余光猛地瞥见旁边有一家店铺,门脸上闪烁着俗气的霓虹灯招牌——“梦幻迪厅”。 虽然里面传来的音乐声也显得有些沉闷扭曲,但至少看起来有灯光,好像还有“人”在活动! 管不了那么多了,人多的地方,这些鬼东西总该有所顾忌吧? 求生的本能让我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我猛地一个急转弯,用肩膀狠狠撞向那扇看起来不太结实的玻璃门! “砰!” 门被撞开了,我踉跄着冲了进去! 一股混合着廉价香水和汗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迪厅里光线昏暗,只有旋转灯球投下迷离的光斑。 舞池里,确实有不少身影在随着沉闷的音乐扭动。 我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地靠在门边的墙上,希望能暂时摆脱外面的追杀。 然而,我这口气还没喘匀,心就又沉到了谷底! 只见迪厅那扇被我撞开的门,并没有关上。 而门外,那个手持短刀的血脸女孩,正歪着头用那双疯狂的眼睛,隔着玻璃“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个更加扭曲的笑容。 紧接着,那两个手持骨头的扁头男人,也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门口,堵住了去路。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远处街角那辆黑色轿车的引擎声再次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迪厅门外。 它们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个“人多”的场所!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舞池里那些随着沉闷音乐扭动的人群,此刻成了我眼中唯一的“正常”参照物。 “救命!有……有疯子拿刀追我!帮帮我!” 我朝着离我最近几个正在摇头晃脑的年轻人嘶声喊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 然而,那几个人只是随意地朝我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眼神空洞,甚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随即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扭动。 仿佛我根本不存在,或者我只是个喝醉了胡言乱语的酒鬼。 他们……完全无视了我,也完全无视了就站在门口,形象如此骇人的血脸女孩和扁头男人! 血脸女孩脸上那扭曲的笑容更加扩大了,她似乎很享受我这种求救无门的绝望。 她不再犹豫,迈开步子,拖着那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她身后的扁头男人也晃动着扁平的头颅,跟了进来。 而那个最让我恐惧的深色人影,则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迪厅的阴影角落,冷冷地注视着一切。 它们……它们真的进来了。 不能再待在一楼了,这里空间开阔,无处可藏! 我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兔子,猛地转身朝着舞厅内侧那个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亡命奔去。 楼梯上铺着脏兮兮的红地毯,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上爬,身后传来血脸女孩越来越近的。 带着戏谑笑声的脚步声,以及骨头敲击楼梯扶手的“咔哒”声。 冲上二楼,这里相对安静一些,光线也更暗。 二楼是一个环形的结构,分布着一个个用隔断半封闭起来的卡座,卡座里似乎也坐着些人,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而就在我慌不择路地沿着环形走廊狂奔时,我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其中一个卡座里。 那个卡座里坐着几个人,而其中一个穿花衬衫的年轻男人我认识! 火鸡! 第二百三十三章 堵卫生间 在这一刻,在这充满诡异和绝望的环境里,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简直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盏明灯。 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希望瞬间涌上心头! “火鸡!救我!”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火鸡放在卡座靠背上的胳膊! 我的触碰应该是实实在在的,我能感觉到他胳膊上布料和肌肉的触感。 然而,火鸡的反应却让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他并没有转头看我,也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他只是猛地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胳膊,打了一个响亮喷嚏! “阿嚏——!” 他揉了揉鼻子,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不满,嘟囔道。 “操……怎么突然这么冷?空调开太大了?” 他们看不见我也感觉不到我,只能感觉到一股因我靠近而产生的“寒意”。 我……我现在的状态…… 这个可怕的认知让我浑身冰冷,而身后越来越近的扭曲笑声和沉重脚步声,更是将绝望的紧迫感推到了顶点。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杂念。 我猛地松开手,不再理会一脸困惑揉着鼻子的火鸡,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慌不择路地沿着二楼的环形走廊狂奔。 目光疯狂扫视着两侧,寻找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 卫生间! 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冲了过去。 猛地拧开门把手,闪身钻了进去,然后“砰”地一声将门死死关上。 手指颤抖着摸到内侧的插销,“咔哒”一声将其插紧! 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门板,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狭小的卫生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尿臊混合的刺鼻气味,头顶一盏昏暗的节能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将我的影子投在污渍斑驳的瓷砖墙上。 暂时安全了吗? 这门……能挡住它们吗? 极度不安全感让我浑身发抖,耳朵竖起来,紧张地捕捉着门外的任何动静。 很快,门外就传来了声音! 先是“砰砰砰!”的沉重砸门声,力道之大,震得门板都在颤抖。 绝对是那两个东西追来了,它们找到我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死死抵住门板,仿佛这样就能增加一点微不足道的防御。 但紧接着,一个带着浓浓醉意和不满的粗犷男声在门外响起。 “妈的,谁把厕所门锁了?老子膀胱要炸了,快开门!” 这个声音中气十足,充满活人的烦躁,显然不是那个血脸女孩或扁头男人。 难道有正常人过来了? 那些东西会不会因此暂时退避? 就在我这颗悬着的心稍稍往下落了一点点,生出一丝微弱希望的时候。 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洗手池上方那面布满水渍和裂纹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了我苍白惊恐的脸,以及我身后卫生间内部的景象。 而在那景象中,就在我身后不到一米远的地方。 那个血脸女孩脸上挂着扭曲到极致的笑容,和那个扁头男人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了。 它们就像是从墙壁里渗透出来的一样。 它们根本就没被那扇门挡住,它们一直就在里面,在等着我自投罗网! “啊——!” 我吓得魂飞魄散,惊叫一声,猛地转身! 几乎在我转身的同时,那个血脸女孩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怪叫。 手中那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带着一股腥风直直地朝着我的面门刺了过来! 速度太快,我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完了!这次真的躲不掉了! 我甚至能看清刀尖上凝结的寒芒! 就在那刀刃几乎要触碰到我鼻尖的瞬间,一声低沉却又无比威严的暴喝,如同平地惊雷,猛地在这狭小的卫生间里炸响! “放肆!” 这声音并不震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和压迫感,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 与此同时,一股如同正午阳光般炽烈的气息,陡然间从我背后透体而过。 这股气息温暖而强大,非但没有伤害我,反而让我冰冷僵硬的四肢瞬间恢复了一丝暖意和力气。 紧随其后,一道柔和却无比纯粹的金色光芒,自我身后亮起,如同水银泻地,瞬间充满了整个卫生间。 金光所过之处,那血脸女孩和扁头男人如同被泼了浓硫酸一般,发出了凄厉到无法形容的尖啸。 它们的身体表面瞬间冒出滚滚浓烟,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原本凝实的形体开始剧烈扭曲,溃散。 它们脸上的狰狞和怨毒变成了极致的恐惧,试图挣扎。 但在那金光之下,却如同冰雪遇阳,毫无反抗之力。 短短两三秒内,就在我眼前,彻底化为了两缕青烟,消散无踪,连一点灰烬都没有留下! 一切发生得太快,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地面。 得……得救了? 是谁? 我猛地回过头,朝着金光来源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卫生间靠近门口的位置,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立着一个身影。 正是那个从黑色轿车上下来的深色人影! 此刻,在节能灯昏暗的光线下,我终于能稍微看清他一些。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料子看起来非布非绸的深灰色外套,身姿挺拔。 他的面容依旧模糊,仿佛笼罩在一层薄雾中,看不真切,但那双眼睛不再是之前那种空洞的惨白,有了一丝光亮。 他……救了我? 他并没有看我,只是微微侧头,朝着卫生间的门外方向,轻轻耸了耸肩膀,又朝外面努了努嘴。 那个动作随意而自然,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出去聊。 下一秒,还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他的身影就在我的注视下,凭空消失不见了。 卫生间里,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我,以及头顶那盏依旧滋滋作响的昏暗节能灯,还有门外那个醉汉不耐烦的拍门和叫骂声。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我稳定的心神,虽然不确定那人的身份,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他不会害我。 第二百三十四章 阳间巡逻人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伸手去拧动卫生间的门把手。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时,我却猛地顿住了。 等等……我刚才……是怎么把门从里面锁上的?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脚下。 昏暗的灯光下,地面瓷砖上投映着洗手池模糊影子,以及一片空荡荡的区域。 我的影子呢? 我猛地扭头看向墙壁,又看向地面,反复确认。 没有,地上根本没有我的影子!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我,瞬间解开了许多疑惑,其实也证明了我最初的猜想。 难怪那辆黑色轿车能直接穿过我的身体,难怪火鸡他们看不见我,只能感觉到一股“冷气”,难怪那个血脸女孩和扁头男人能穿门而入…… 我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是实体! 我的魂魄,不知何故,竟然脱离了肉身! 可是如果我只是魂魄,为什么我能触碰到门把手,还能把插销插上? 魂魄应该能穿透物体才对啊! 脑子里乱糟糟的,像一团纠缠的线团,怎么也想不明白。 门外醉汉的拍门声和叫骂越来越响,容不得我细想。 我甩甩头,暂时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伸手拧开了门锁。 门一开,一个满身酒气、膀大腰圆的壮汉就骂骂咧咧地挤了进来。 他看也没看我,仿佛我只是一团空气,径直冲向小便池,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嘟囔着。 “妈的,憋死老子了……” 我侧身让他过去,心情复杂地走出了卫生间。 走廊里,音乐依旧沉闷,舞池里的人依旧在扭动,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化。 只是我再看向他们时,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和悲凉。 我快步走下楼梯,穿过喧闹却与我无关的一楼舞池,推开了迪厅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门外,清冷的夜风扑面而来,让我的“身体”感到一丝莫名的舒爽。 街道依旧笼罩在那层灰蒙蒙的滤镜下,寂静而诡异。 那辆黑色的轿车,果然还停在原地。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那个穿着深灰色中山装的神秘人,正静静地坐在里面。 模糊的面容转向我,似乎早已料到我会出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弥漫着一种类似檀香和旧书卷混合的气息,让人心神莫名地安定。 “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看着他模糊的侧脸,问出了心中最大的恐惧。 神秘人轻轻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张口说话,但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而非通过空气传播。 “非也,你若身死,此刻应在城隍殿前候审,而非在此徘徊。” “那我这是……” “魂魄离体,你误入真·城隍庙,阳世生魂闯入阴司重地,阴阳冲撞,魂魄受激,故而离体而出。” 我猛地想起之前闯入城隍庙,看到夜游神审案的那一幕,心中恍然。 “是因为……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此为缘由之一。” 他微微颔首,继续解释道。 “更因你身负一丝微末道行,灵觉异于常人,故而易受阴阳界隙之力影响。当时我正欲入庙交差,恰见你魂魄茫然出窍,肉身倾倒于庙门之外,故一路随行,以免你魂飞魄散或为恶鬼所噬。” 原来如此!他一路“跟踪”我,竟然是为了保护我? 那让我灵魂战栗的恐惧感,或许只是他身为“阴神”自然散发出来对生魂的压制气息。 “您……您是?”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阳间巡逻人。” 他淡淡答道。 “司职引渡迷途野魂,维系阴阳两界微末秩序。” 阳间巡逻人?这似乎是一个介于阴阳之间的职位。 我忽然想起老乞丐曾经提及过的一些民间传说,试探着问。 “那……您和‘九局’有关系吗?” 听到“九局”二字,他模糊的面容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沉默地启动了车子。 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灰暗的街道,窗外光怪陆离的景象飞速倒退。 这一次,车辆行驶得异常平稳,再没有穿过任何物体。 没过多久,车子再次停在了那座阴森威严的城隍庙前。 此时庙门紧闭,恢复了我在“阳间”看到的正常模样,但那股莫名的压迫感依然存在。 神秘人率先下车,我赶紧跟上。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我赫然看到,在庙门旁冰冷的石阶阴影里,正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人——正是我自己。 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就像一具刚刚断气的尸体。 “我的身体!” 我失声惊呼。 “时辰将至,速速归位。” 阳间巡逻人沉声道。 “日出前后,阴阳交替,是魂魄归窍最佳时机,亦是最后时机。若阳光照射离体之魂,后果不堪设想。” 他走到我的身后,抬起手掌,那手掌上隐隐有柔和的金光流转。 不等我反应,他便一掌轻轻拍在我的后心! “嗡!” 我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猛地从地面上那具“尸体”中传来。 眼前骤然一黑,天旋地转,仿佛整个灵魂被塞进了一个极其狭窄冰冷的容器里,沉重束缚感瞬间包裹了全身。 “呃啊!” 我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胸腔剧烈起伏,双眼骤然睁开!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眼帘,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耳边传来了清晨鸟儿的鸣叫,以及远处街道隐约传来的车流人声。 冰冷坚硬的石阶硌得我后背生疼,清晨凉爽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我……回来了? 我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四周。 城隍庙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静静地矗立在晨光中,与寻常的古迹庙宇并无不同。 那辆黑色的轿车,以及那个神秘的阳间巡逻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挣扎着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四肢,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真实有力的跳动,以及阳光照在皮肤上的温暖。 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强烈的不真实感交织在一起。 天,已经亮了。 确认自己真的回到了肉身,强烈的虚脱感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但我此刻顾不上去细细体会。 老乞丐还在土地庙,他现在毫无自保能力,我必须立刻回去! 我挣扎着从石阶上爬起来,顾不上浑身的酸痛和冰冷,朝着老城墙根下的土地庙发足狂奔。 第二百三十五章 找神婆 清晨的街道上已经有了零星的行人和车辆,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世界的模样,但昨晚那光怪陆离,生死一线的经历,却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脑海里。 让我看这个熟悉的世界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阴影。 我一路跑到巷子口,心脏却猛地一沉! 土地庙那扇破旧的木门竟然是虚掩着的,我离开时,明明用木板从里面顶死了! 不祥的预感瞬间袭上心头。 “师父!” 我嘶哑地喊了一声,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庙内一片狼藉,我铺给老乞丐躺卧的枯草被踢得四处散落。 神龛前的香炉也翻倒在地,香灰撒了一地。原本安置老乞丐的那个角落……空空如也! 老乞丐不见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巨大的恐惧和自责瞬间将我淹没。 我昨天晚上千不该万不该贸然离开,是我把毫无反抗之力的师父独自留在了这个看似安全的地方。 他被谁带走了? 是幕后黑手派来的人?还是……遭遇了别的什么不测? 那一瞬间,我浑身冰凉手脚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我疯狂地扫视着庙内每一个角落,希望能找到一丝线索。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被神龛底座旁边一堆稍微整齐些的枯草吸引住了。 那堆草上,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我快步冲过去,拨开枯草,这下面赫然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我颤抖着手拿起纸条打开。 却见上面只有一个家字。 这字迹……我认得,是神婆阿桂婆的字迹! 之前在她家见过她记录的符咒! 而且,纸条上还残留着一丝独特的草药混合檀香的清冷气息,这正是神婆身上特有的味道。 是她留下的,她来过这里! 她把老乞丐带走了?带去了“家”?是她的家吗? 这个发现让我濒临崩溃的精神猛地一振,至少有线索了。 神婆出手,老乞丐生存的几率就大了很多! 我不敢再有丝毫耽搁,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转身冲出土地庙,立即打车赶到了神婆家。 结果到门口的时候,我却发现门上挂着一把锁。 她不在家? 我心急如焚,正不知如何是好,旁边那户人家的门又“吱呀”一声开了,还是之前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 “小伙子,你又找神婆啊?” “对对对,大爷您知道她去哪了吗?有急事!” 我急忙说道。 “哦,她匆匆回来收拾了点东西就匆匆出门了,说是要回‘娘家’一趟,得走几天。” 老大爷慢悠悠地说。 “娘家?” 我当时愣住了。 据我所知,神婆阿桂婆年轻时守寡,无儿无女娘家早就没什么亲人了,这么多年从未听她提过要回什么娘家啊? 这“娘家”……会不会是某种暗指? “是啊,她还说要去赶火车呢,这个点估计都快到火车站了吧。” 火车?娘家? 我脑中灵光一闪!难道这个“家”,指的不是她现在的家,他难道在火车站附近还有一个家? “谢谢大爷!” 我来不及多解释,道了声谢,转身就冲向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火车站!快!赶时间!” 我几乎是吼着对司机说话。 车子一路疾驰,赶到龙城火车站时,站前广场上已经人来人往。 我望着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滚动的车次信息,和熙熙攘攘、通往全国各地的进站口,一阵茫然。 这么多车次,这么多方向神婆所谓的“娘家”到底在哪里?我该去哪里找? 就在我像无头苍蝇一样,焦急地在广场上四处张望时,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中年女声在我身边响了起来。 “小伙子,住店不?便宜卫生,有热水还有……必须服务哦!” 我烦躁地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花衬衫烫着卷发、脸上堆着热情得过分的笑容的中年妇女。 这张脸……我有点印象! 是去年我刚到龙城时,在火车站出站口拉客,把我骗去一家黑店,差点被宰的那个“大姨”! 她居然还在这里干这行,而且她好像根本没认出我! 若是平时我肯定懒得理会,但此刻我正毫无头绪。 而她的出现,让我注意到她身后不远处那块格外醒目的巨大招牌——“李家客栈”。 李家客栈……李……家…… 难道这个“李家客栈”,就是神婆纸条上写的“家”,就是她所谓的“娘家”?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但此刻找到老乞丐和神婆是第一位! 我顾不上细想,也懒得理会那个还在喋喋不休拉客的大姨,径直朝着那块“李家客栈”的招牌大步走去。 那大姨见我径直走向客栈,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好像是认出我来了但也没再纠缠,嘟囔着转身去寻找其他目标了。 “李家客栈”门脸不小,但装修透着一种过时的俗气。 我推开玻璃门走进大堂,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前台坐着一个无精打采、正在玩手机的中年男人。 我走到前台,直接问道。 “你好,请问李阿桂女士住在哪个房间?或者,有没有一位老人被送到这里?” 前台男人抬起头,懒洋洋地打量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的问题并不意外。 当听到“阿桂”这个名字时,他眼神动了动,又仔细看了我两眼,然后指了指旁边的电梯,懒散地说。 “403。刚上去没多久。” 道了声谢,我快步走向电梯,按下了四楼。 来到403房间门口,我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房门。 “谁呀?” 听到里面传来神婆的声音,我连忙应道。 “阿桂婆,是我!” 房间里传来脚步声,接着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门后,神婆阿桂婆站在那里,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身上还穿着那件有些古怪的深蓝色法袍,但眼神依旧锐利。 她看到是我,似乎并不十分意外,只是侧身让开。 “进来吧。” 我一步跨进房间,目光急切地扫向屋内。 只见靠墙的单人床上,老乞丐依旧昏迷不醒地躺在那里,面色苍白,但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了一些。 “我就知道你小子能找到这里,他得罪的人很难缠……所以我不得不小心!” 第二百三十六章 神婆的调查 听着神婆的话。我猛地转头看向她,心中一震。 “您……您已经查到是谁在背后下手了?” 神婆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警惕地看了看楼下喧嚣的广场,然后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坐回椅子上。 “确切是谁,还没揪出来。对方藏得很深,手脚也干净。” 她停顿了几秒刻意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但我顺着养生堂那条线摸下去,查到了一家叫‘德生堂’的皮包公司。这公司就是个空壳,名下挂了一大堆产业,专门盯着老年人下手,骗钱害命!你们捣毁的那个卖‘玉床’的养生堂,只是他们旗下最不起眼的一个小项目。” “德生堂?” 我皱紧眉头,这个名字很陌生。 “对。” 神婆点点头,眼神深邃。 “这公司背景不简单,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灰色产业。我托了不少老关系,才打听到一点风声。他们最近在黑市里,悄悄推出了一项新的‘业务’,叫什么……‘生道回春’手术。” “生道回春手术?” 我心中一惊,这名字听起来就透着一股邪气。 “哼,吹得神乎其神,说是能让人脱胎换骨,焕发新生,甚至……延长阳寿!价格高得吓人,只有那些有钱有势、又怕死到极致的老家伙才做得起。” 神婆冷哼一声,脸上露出鄙夷和厌恶, “这……这怎么可能?世界上真有这种技术?” 我难以置信。 “技术?药物?” 神婆摇摇头,声音更低了。 “我怀疑,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科技!你师父之前不是在查那些死状诡异的‘干尸’吗?我猜,那些尸体……恐怕就和这‘生道回春’术有关!” 她的话让我后背一凉。 “您的意思是……” 神婆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和忌惮。 “早年我去南边闯荡的时候,听一些老辈人提起过一个传闻。说是在南方边境,那片瘴气弥漫的十万大山深处,很久以前,曾经存在过一个神秘种族。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整个种族都消失了,历史上也没留下任何记载。” “直到很多年后,有采药人在一座被浓雾笼罩的山顶上,发现了一片被大火烧过的古老遗迹。在遗迹的地下,他们找到了一座保存相对完好的祭坛。祭坛周围的石壁上,刻满了谁也看不懂的古怪文字。” “后来有懂行的人,想办法把那些字迹拓印下来,花了很大力气,多方考证,才勉强翻译出一些支离破碎的信息。据说……那个神秘种族的人,个个都是俊男美女,而且人人都有上百年的寿命,最可怕的是,他们直到死,都能保持着年轻时候的容貌!” “为什么?” 我追问道,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神婆的眼神变得无比严肃。 “传闻说,他们掌握着一门极其邪恶的秘术!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汲取’活人的神魂、精气,来给自己提供‘养分’,维持自身的生机和青春!这是一种损人利己这种逆天而行的邪法!” 我倒吸一口凉气。 “汲取活人的神魂?就像……就像那些被吸干的尸体?” “没错!” 神婆重重一拍大腿,继续道。 “当年这个发现曾经引起过不小的轰动,但不知为何,消息很快就被上面压了下去,加上记录残缺,年代久远,后来也就渐渐没人提了。但我一直记得这个传闻!” 她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我怀疑,这个‘德生堂’推出的‘生道回春’手术,根子就在这门失传的邪恶秘术上!他们很可能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这门邪法的残篇,或者得到了那个神秘种族的某些传承,然后用现代公司的外壳包装起来,专门为那些渴望长生不老的富豪服务!” “而那些离奇出现的‘干尸’……恐怕就是这门邪术施展后的‘副产品’!是被他们‘汲取’了生命本源的无辜者!” 我听得浑身发冷,如果神婆的猜测是真的,那这背后的阴谋简直骇人听闻! “你师父……他性子耿直,撞破了他们在制造‘干尸’的勾当,等于是直接掐断了他们的‘财路’和‘生路’!你说,他们能不想尽办法灭口吗?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更何况是这种要人性命换自己长生的邪恶勾当!” 神婆看向床上昏迷的老乞丐,叹了口气, 我彻底明白了! 老乞丐这是捅了一个马蜂窝,一个由疯狂追求长生的富豪和掌握邪恶秘术的势力结合而成的,庞大而致命的马蜂窝! 也终于明白老乞丐为什么一直都不愿意让我插手这件事情,很显然他已经隐隐察觉到这幕后的邪恶生意。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师父他……” 我看着昏迷不醒的老乞丐,心又揪了起来。 “其实你师父早已经能够醒来了,他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创伤,魂魄也十分的完整。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想回来!” 神婆阿桂婆的话让我心头巨震,老乞丐竟然是“不不想回来”?这怎么可能? “不愿意醒来?为什么?” 我失声惊呼,无法理解。 然而,就在我话音刚落的瞬间,一阵轻微却清晰的咳嗽声,突然从床边传来! “咳……咳咳……” 我和神婆同时猛地转头看去! 只见一直昏迷不醒、如同沉睡般的老乞丐,此刻竟然动了! 他的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嗬嗬声,紧接着,他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睛,猛地睁了开来! 但那双眼睛却根本不是清醒时的模样。 眼眶赤红如血,眼球上布满了狰狞的血丝,瞳孔涣散空洞,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 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又像是灵魂被某种力量强行禁锢着操控着! 这诡异的景象让我头皮发麻,但更骇人的还在后面! 老乞丐的脑袋,开始极其僵硬地向左侧转动。 那动作根本不是自主的转头,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地掰过去一样。 颈骨甚至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他的脸最终转向了我们这边,但那双赤红的眼睛依旧空洞无神,死死地“盯”着前方虚空。 “他这是……” 我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话都说不利索了。 神婆脸色剧变,猛地站起身,右手快速掐动指诀,眼神锐利如鹰隠般扫视着老乞丐周身,沉声道。 “不对!这不是自主苏醒!是有话要说!身不由己,灵台被控,有东西借他之口传信!快!把你那能录像的家伙拿出来!录下他的口型!快!” 第二百三十七章 口语 我被她急促的语气惊得一个激灵,瞬间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因为极度紧张,手指都在颤抖。 好不容易才解锁屏幕,点开了摄像功能,将镜头对准了老乞丐那张诡异扭曲的脸。 就在我按下录制键的时候,老乞丐那干裂的嘴唇,开始无声地开合起来。 他的嘴巴张得很大,表情极其痛苦和用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气声。 仿佛在声嘶力竭地呐喊,但却没有发出任何一个清晰的音节,只有气流摩擦声带的嘶哑杂音! 他就这样,瞪着一双赤红的空洞眼睛,面部肌肉扭曲,嘴唇以各种夸张的形状快速开合,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整个画面看起来无比邪门,让人脊背发凉! 一分钟后,他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那股支撑着他的无形力量仿佛瞬间消失。 他的脑袋猛地一歪,无力地垂向一侧,赤红的眼睛也缓缓闭合,再次陷入了死寂般的“昏迷”状态,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诡异了! 我举着手机僵在原地,心脏狂跳不止,手心里的冷汗几乎要让手机滑落。 “录……录下来了……” 我声音发颤地说。 神婆快步走过来,脸色凝重地示意我播放录像。 我颤抖着手指,点开了刚才录下的那段无声视频。 在手机小小的屏幕上,老乞丐那扭曲的面容和无声的呐喊,显得更加清晰,也更加骇人。 我和神婆紧紧盯着屏幕,试图从他的口型中读出信息。 “像是……‘山’……‘南’?” 神婆皱着眉头,不确定地猜测着。 “还有……‘小心’?‘门’?……不行,太快了,而且口型太扭曲,看不真切!老婆子我对这‘读唇’之术也只是略知皮毛!” 我更是看得一头雾水,只觉得那些口型杂乱无章,如同鬼画符。 “这……这怎么看啊?根本不明白师父在说什么!” 我焦急万分,又感到一阵无力。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一个身影猛地闪过我的脑海! 婷婷! 上次在辣条哥家喝酒玩游戏,就是那个“你说我猜”。 一个人不能出声,只用口型表达,另一个人来猜说什么。 当时我们轮番上阵,出的题目千奇百怪,可婷婷几乎每次都能精准地猜出来,她在这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 “婷婷!对!找婷婷!她肯定能看懂!”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对神婆喊道。 神婆愣了一下。 “婷婷?哪个婷婷?” “是我一个朋友,她读唇语特别厉害,上次我们玩游戏……” 我语速飞快地解释着,也顾不上详细说明了。 “阿婆,您在这里守着我师父,我马上去找婷婷,她家离这不远!” 情况紧急,容不得丝毫耽搁! 老乞丐拼着“身不由己”传递出的信息,必定至关重要! 我紧紧攥着手机,对神婆交代了一句,转身就冲出了房间。 一路狂奔下楼,冲出“李家客栈”,立马赶去了婷婷家。 来到婷婷家所在的居民楼下,我三步并作两步蹿上楼梯,来到她家门口,急促地敲响了门。 “来了来了!” 门内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很和善的声音。 门开了,露出婷婷奶奶那张布满皱纹却带着慈祥笑容的脸。 “哎呀,是你啊,小伙子!” 奶奶显然认出了我,脸上立刻露出了热情的光芒。 “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吧?” “奶奶好!” 我强压下心中的焦急,挤出一个笑容。 “我……我找婷婷有点急事。” “婷婷啊,她刚出去买点菜,说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坐,喝杯水!” 奶奶热情地把我让进屋,顺手关上了门。 婷婷家还是老样子,收拾得干净整洁,透着温馨的生活气息。 我忐忑不安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快速扫视着四周。 奶奶给我端来一杯温热的茶水和一小碟自家做的点心,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我。 “别着急,婷婷那丫头腿脚快,一会儿就回来了。你最近挺好的?你那个老师傅呢?身体还好吧?婷婷老提起你们,说你们是有大本事的人。” 奶奶的状态和之前在养生堂被洗脑时判若两人。 此刻的她就是一个关心晚辈的普通老人,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和好奇。 “挺好的,都挺好的,劳您惦记。” 我含糊地应付着,心里却惦记着手机里的视频。 “那就好,那就好。” 奶奶点点头,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说。 “小伙子,奶奶有个事……想麻烦你们一下。你看,婷婷也大了,马上要毕业了,但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你那个老师傅要是有空,能不能帮婷婷看看,学业啊前程啊什么的?还有……她爸妈……” 奶奶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也帮看看,他俩这婚姻……能不能长久?我这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 听到这话,我心里“咯噔”一下。 下意识地再次抬眼,更加仔细地打量起这个客厅。 墙上挂着婷婷从小到大的照片,有和奶奶的合影,有学校的毕业照,有出去游玩的留影。 但是,我猛然发现,竟然真的没有一张是婷婷和她父母三个人的合影! 甚至连她父母的单人照都很少见,仅有的几张也是很久以前的旧照,被放在不起眼的角落。 婷婷的父母……难道真的出了问题? 这个看似温馨的家庭,背后隐藏着什么? 但眼下老乞丐危在旦夕,我实在没心思深究别人的家事,只能勉强笑着敷衍道。 “奶奶您放心,等我师父……等他忙完这阵子,一定帮婷婷好好看看。他本事大着呢。” 正说着,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接着门被推开,婷婷提着一袋蔬菜和肉走了进来。 “奶奶,我回来啦!咦?你怎么来了?” 婷婷看到我,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婷婷!你可算回来了!” 我像看到救星一样站了起来。 “正好正好,留小伙子在家吃午饭!我这就去做饭!” 奶奶见状,高兴地起身接过婷婷手里的菜,乐呵呵地走进了厨房。 婷婷放下东西,好奇地看着我。 “找我什么事啊?看你急急忙忙的。” 我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表情严肃地说。 “婷婷,帮我个忙,非常重要!但你要答应我,今天看到听到的一切,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奶奶!” 第二百三十八章 婷婷家 看到我如此郑重其事,婷婷也收起了笑容,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放心,我保证不说!” “好,我们进去说。” 我示意去她的房间。 进了婷婷整洁的小卧室,关上门我掏出手机,点开那段视频,但没有立刻播放。 我又强调了一遍。 “婷婷,接下来你看到的东西可能会有点……吓人,但里面的信息非常重要,关系到人命!我需要你用你的特长,帮我解读出里面的人到底在‘说’什么!” 婷婷虽然有些疑惑,但她再次坚定地点点头。 “我明白,你放吧,我尽力。” 我这才将手机屏幕转向她,按下了播放键。 手机屏幕上,再次出现了老乞丐那张扭曲以及在无声呐喊的脸。 那双赤红的空洞眼睛,和快速诡异开合的嘴唇。 婷婷的瞳孔瞬间收缩,脸上闪过一丝惊惧。 但她立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身体前倾,眼睛死死地盯住屏幕。 特别是老乞丐的嘴唇,连眨都不敢眨一下,全神贯注地开始解读那无声的讯息。 手机屏幕上,老乞丐那无声呐喊的诡异画面终于播放完毕。 婷婷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刚从一场窒息般的专注中挣脱出来,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惊悸。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我迫不及待地追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婷婷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 “看是看出了一些……但……他的话很凌乱,断断续续的,根本组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而且他嘴唇动的幅度和频率都很奇怪,有些字词的口型非常模糊,我……我也不能完全确定。” 她顿了顿,抬头看着我,一字一顿地复述她解读出的关键信息。 “我看到的几个比较清楚的词是……‘小心’……‘别去’……‘酒局’……‘和’……‘商人’……‘谈生意’……还有……‘招来了’……一个……‘瞎子’。” “小心别去酒局,和商人谈生意,招来了一个瞎子?” 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眉头紧锁,脑子里一团乱麻。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酒局?商人?瞎子? 这完全就是几个不相关的词语硬凑在一起,前言不搭后语! 老乞丐拼死传递的,就是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意思? 和我们正在面对的危机有什么关系?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对,就是这样,零零散散的,根本连不成句。” 婷婷肯定了我的感觉,她也一脸困惑。 “我再看看!”说着,她又拿起手机,反复播放那段视频,眼睛瞪得更大,试图从那些扭曲的口型中挖掘出更多信息。 然而,又看了两三遍之后,她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行了,能看出来的就这些了。其他的要么太模糊,要么太快,根本分辨不出来。” 我的心沉了下去。 虽然得到了信息,但这信息太过破碎,如同密码一样难以解读。 就在这时,卧室门外传来了婷婷奶奶的声音。 “婷婷,小伙子,饭做好啦!快出来吃饭吧!” “哎!来了奶奶!” 婷婷应了一声,把手机还给我,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先吃饭吧,边吃边想,也许吃着饭灵感就来了呢?” 我虽然心急如焚,但也不好驳了老人家的热情,而且确实需要时间消化这诡异的信息,只好点点头,跟着婷婷走出了房间。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家常菜,香气扑鼻。 婷婷奶奶热情地招呼我坐下,不停地给我夹菜。 “小伙子,多吃点!看你瘦的!” 奶奶慈祥地笑着,然后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婷婷身上。 “婷婷今年专三了,马上就要毕业找工作了,我这心里啊,又是高兴又是担心。” 婷婷接过话头,语气带着点迷茫和期待。 “是啊,我最近在找工作呢。昨天刚接到一家地产公司的面试通知,让我明天上午去面试销售岗位。我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先试试看吧。” 她说着,看向我,似乎想听听我的意见。 但我此刻满脑子都是那句“小心别去酒局,和商人谈生意,招来了一个瞎子”。 对婷婷的工作话题实在提不起兴趣,只能含糊地应和着。 “哦,地产销售啊……挺好的,试试看,试试看。” 这顿饭我吃得食不知味,脑子里反复咀嚼着那几个破碎的词语。 试图将它们与“德生堂”、“生道回春”、老乞丐被追杀,以及我昨晚魂魄离体的诡异经历联系起来,但始终找不到任何合理的逻辑链条。 饭后,我婉拒了婷婷和奶奶再坐一会儿的邀请,心中记挂着神婆和老乞丐,起身告辞。 “婷婷,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视频的事,千万保密!” 临走前,我又郑重地叮嘱了一遍。 “放心吧,我懂的。” 婷婷认真地点点头。 离开婷婷家,我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火车站“李家客栈”的地址。 车子汇入车流,我靠在座椅上,疲惫地闭上眼睛,继续思考那谜语般的信息。 然而,车子刚开出没多远,出租车司机突然烦躁地“啧”了一声,盯着后视镜骂道。 “妈的!后面那辆黑车怎么回事?跟了一路了!有病吧!” 我猛地一惊,瞬间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透过后车窗望去,果然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 车型很普通,但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是巧合?还是……我们又被盯上了?!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起,神婆带着老乞丐躲到“李家客栈”的消息可能已经泄露了,或者对方一直就在火车站附近布控。 于是我立刻对师傅说道。 “师傅,先不去火车站了,麻烦您掉头。” 我报出了老乞丐家的地址,想试试看能不能把尾巴引开。 “好嘞!” 司机师傅也是个老江湖,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麻利地打方向盘掉头。 果然,那辆黑车也立刻跟着掉头,依旧死死地咬着我们! 眼看就要到老乞丐家所在的巷子口,我心中警铃大作。 老乞丐家肯定也早就被监视了!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于是我当机立断说道。 “师傅!能不能想办法把后面那辆黑车甩掉?我加钱!” 第二百三十九章 婷婷的工作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又瞥了瞥后面紧跟的黑车,嘴角一咧,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 “嘿!小兄弟,坐稳了!论在这龙城的大街小巷里甩尾巴,你大哥我还真没怕过谁!” 话音刚落,他猛地一脚油门,出租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车速陡然提升。 同时方向盘急打,车子如同游鱼般猛地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岔路!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 急刹变道钻小巷,甚至闯了一个黄灯,司机师傅对路况熟悉得惊人,专挑那些车流复杂,岔路多的小路穿行。 我紧紧抓住扶手,身体随着车子剧烈晃动,心脏砰砰直跳。 透过后窗,我看到那辆黑车起初还试图紧跟,但在几个连续的急转和穿插后,终于被拉开了距离。 最终在一个红绿灯路口,被滚滚车流彻底隔断,消失在了视野中。 “怎么样?甩掉了!” 司机师傅得意地拍了拍方向盘,长舒一口气。 “太……太谢谢您了师傅!” 我惊魂未定地道谢,支付了车费外加一笔不小的“辛苦费”。 下车后,我站在一条完全陌生的僻静小巷里,确认周围安全后,才敢拿出手机,准备给神婆打电话。 必须立刻通知她,“李家客栈”可能已经暴露了!我们必须马上再次转移! 可是就在我准备要拨通电话的时候,心理却再次产生了一丝疑问。 如果火车站已经被他们发现的话,那他们应该第一时间就去找老乞丐的麻烦,而不应该跟踪我。 所以火车站那里应该是安全的。 可他们又是在什么时候就开始跟踪我的呢? 思来想去我收起手机,没有立刻联系神婆。 环顾四周,发现巷子口不远就有一家卖廉价服饰和日用品的杂货店。 我走进去,买了一顶普通的深色鸭舌帽和一个较大的黑色口罩。 虽然年关已过,但初春的天气依然带着寒意,这样的装扮并不显得突兀。 戴上帽子和口罩,对着店里模糊的镜子照了照,大半张脸都被遮住,只要不凑近了仔细看,应该很难被认出。 我稍微松了口气,这才谨慎地绕了些路,重新朝火车站方向的“李家客栈”走去。 回到403房间,神婆见我这般打扮,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我快速将遇到婷婷以及解读出的破碎信息告诉了她,同时也说了回来路上被跟踪和我的猜测。 “小心别去酒局,和商人谈生意,招来了一个瞎子……” 神婆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词,眉头紧锁,布满皱纹的脸上也满是困惑。 “酒局……商人……瞎子……老家伙到底想警示什么?这和‘德生堂’有什么关系?” 她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信息太碎了,老婆子我也想不明白。” …… 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以静制动。 神婆认为老乞丐目前这种“不愿醒来”的状态,或许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强行唤醒未必是好事,反而可能惊动冥冥中注视着他的存在。 我们能做的,就是保护好他的肉身,等待转机。 天色渐晚,我在附近超市买了些方便食品、水和日用品送回房间,交给神婆。 为了避免因我的行踪而暴露这个据点,我决定不在“李家客栈”住宿。 我隔了几条街,在一个大型商场楼上的商务旅馆另开了一个房间。 那里人流密集,便于隐蔽,我和神婆约定,除非有紧急情况,否则只通过手机短信联系,绝不轻易碰面。 接下来的三天,风平浪静。 我待在商务旅馆的房间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尝试打坐练功,努力感应体内那点微末的“炁”,但收效甚微。 其余时间则是在焦虑和等待中度过,反复琢磨老乞丐那句谜语般的警告,却始终毫无头绪。 没有新的追杀,也没有神婆的紧急呼叫,但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反而让我更加不安。 老乞丐不醒,我就像无头苍蝇一样,空有一身力气却不知该往哪里使。 总不能一直这样干等下去。 第四天早上,我决定退房。 旅馆费用不菲,一直住下去不是办法。 我打算先回老乞丐那间破旧的小屋,至少那里更熟悉,也更适合静下心来修炼和思考。 然而,就在我刚刚办完退房手续,走出旅馆大门准备拦车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婷婷。 我有些意外,接通了电话。 “婷婷?” “是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电话那头传来婷婷兴奋雀跃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 “我面试通过啦!而且你猜怎么着?我上班第一天,就卖出去一套房子!” “真的?那恭喜你啊!” 我勉强提起精神祝贺道,心里却惦记着别的事。 “谢谢!不过现在有个更急的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婷婷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 “我正准备谈的第二套房子,房主是个挺有钱的老板,他说他有个小女儿,正想找个家教老师。不是为了补习功课,主要是陪着孩子,引导引导她。那女孩有点……嗯……叛逆,之前换了好几个家教都搞不定。我觉得你见识多,经历的事情也多,说话也有意思,肯定能行!你就帮我去试试嘛!” 我一听,脑袋都大了,连忙拒绝。 “婷婷,你开什么玩笑!我连大学都没上过,怎么给人当家教?还是六年级的孩子,我哪会教啊?” “哎呀,不是让你去教她做题!” 婷婷急忙解释。 “那女孩辍学在家一年多了,家里主要是想找个人陪着她,开导她,别让她学坏就行!你经历那么多,故事一箩筐,随便讲讲也比那些老古板老师强啊!就当帮帮我嘛,这单生意要是成了,我请你吃大餐!” 婷婷在电话那头软磨硬泡,又是夸赞又是撒娇。 我本来心情就烦躁,实在不想揽这档子闲事,但一想到几天前才麻烦她帮了大忙,现在直接拒绝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而且,眼下我也确实没什么明确的行动方向,像个无头苍蝇。 最终,在她不断的恳求下,我叹了口气,无奈地妥协了。 “……好吧好吧,我试试看。但我可不敢保证什么,要是搞砸了你可别怪我。” 第二百四十章 别墅 “太好了!谢谢你!你肯定行的!” 婷婷高兴地说。 “我这就把地址发给你,今天下午三点,你看方便吗?直接去他家就行,我都跟那边说好了!” 挂断电话,我看着手机上婷婷发来的地址,苦笑着摇了摇头。 教一个叛逆的六年级小女孩?这都什么事啊! 看着婷婷发来的地址,我苦笑一声,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去一趟试试了。 就当是还婷婷一个人情,也希望借此暂时分散一下紧绷的神经。 我对婷婷具体卖什么房子并不太了解,只知道她提过提成挺高。 直到我按照地址,换乘了几趟公交车,越走越偏,最终站在一片明显是高档住宅区的大门口时,才真正愣住了。 眼前是一片规划整齐,环境幽静的别墅区。 虽然多是联排别墅,算不上顶级的独栋豪宅,但在这个年代,能住进这种地方的人,非富即贵。 高大的铁艺大门,门口还有穿着制服的保安站岗,与我平时接触的环境天差地别。 “请问您找谁?” 保安拦住了我,眼神带着审视。 我报上门牌号和户主姓氏,说是约好的家教老师。 保安回到岗亭打了个电话确认后,才客气地放行,并指了方向。 走进小区,里面绿树成荫,道路整洁安静。 一栋栋外观各异的别墅错落有致,自带小花园,确实和普通的居民小区感觉完全不同。 更像一个独立的、与世隔绝的小世界。 按照指示,我找到了一栋外观是欧式风格的三层联排别墅前。 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一位满头银发但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出现在门口。 他看起来年近七旬,但身板挺直,精神矍铄,手里拄着一根光亮的红木手杖,眼神锐利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年轻时很可能当过兵或者身居高位。 “您好,我是婷婷介绍来的家教老师,我姓……” 我连忙表明来意,话没说完。 老者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怀疑和不信任。 也难怪,我之前来的那些“名师”估计个个都是衣着光鲜气质儒雅。 而我这一身普通的休闲装,加上连日奔波带来的些许疲惫和风尘仆仆,实在不像个能镇住“混世魔王”的老师。 “你就是小婷说的那个……很有办法的年轻人?” 老者的语气带着审视。 “我孙女茜茜,之前气走了不少老师,希望你不是来浪费彼此时间的。” 话虽不客气,但教养让他还是侧身让我进了屋。 “进来吧。” 踏入别墅内部,一股奢华但不张扬的气息扑面而来。 挑高的客厅,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华丽的水晶吊灯,昂贵的红木家具,墙上挂着意境深远的国画,角落里摆放着精美的瓷器。 一切都显示出主人深厚的家底和品味,但整体色调偏沉稳,并不浮夸。 “茜茜,老师来了,下来。” 老者对着楼梯方向,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穿着叛逆一脸不耐烦的小女孩,但结果却出乎意料。 楼梯上,一个穿着干净得体白色长裙,梳着整齐马尾辫的小女孩,安静地走了下来。 她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样子。 面容清秀,眼神有些怯生生的。 走到我面前,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声音细弱但清晰。 “老师好。” 这……这就是婷婷口中那个“换了十几个家教”的“叛逆”女孩? 怎么看都是一个乖巧有礼貌的大家闺秀啊!我心里更加疑惑了。 “茜茜你好,我姓张……你可以叫我张……张老师。” 我连忙回礼。 老者,也就是茜茜的爷爷,示意我们到客厅沙发坐下。 他直接问我。 “年轻人,你打算怎么教?茜茜辍学一年了,功课落下了不少,性子也有些……孤僻。” 我哪里有什么具体计划,完全是赶鸭子上架。 幸好来之前去找了婷婷一趟,婷婷大概是为了弥补“坑”我来的愧疚,塞给我一大袋崭新的小学六年级教辅资料。 我赶紧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拿出几本主要的课本和练习册。 “爷爷,您好。我初步打算先通过聊天和简单的测试,了解一下茜茜目前的学习进度和兴趣点在哪里,薄弱环节是什么。然后根据她的实际情况,制定一个循序渐进的复习和预习计划。重点是培养她的学习兴趣和自信心,而不是填鸭式地灌输知识。” 我尽量让自己显得专业一点,把从电视里和道听途说来的教育理念拼凑了一下。 爷爷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那就开始吧,书房在二楼,你们去那里学习,安静。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 “好的,爷爷。” 茜茜乖巧地应道。 我跟着茜茜上了二楼,走进她的卧室兼书房。 房间很大,布置得如同一个小公主的梦幻城堡。 淡粉色的墙壁,白色的欧式家具,床上堆满了各种可爱的毛绒玩具,靠窗的位置是一张宽敞的书桌。 最引人注目的是,书桌旁的一个多层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限量版洋娃娃和手办,看起来都价格不菲。 书桌的一角,散落着一些画纸和彩笔。 我让她先做几道简单的数学题和语文题,想摸摸底。 茜茜很听话,拿起笔就写,但眼神飘忽,明显心不在焉,写写停停,效率极低。 我坐在一旁,看着她机械地做题,自己则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这气氛实在太闷了。我悄悄拿出手机,给婷婷发了条信息。 “到了,见到小女孩了,叫茜茜,看起来挺乖的啊,一点都不像你说的那么叛逆。她爷爷气场很强。” 婷婷很快回复。 “啊?不会吧?我之前听她家保姆说的可吓人了。反正你多留心,完成任务就好!加油!” 我无奈地收起手机。 目光扫过书桌上那些画稿,发现茜茜的画很有灵气,线条流畅,用色大胆,画的多是些童话场景和小动物,栩栩如生。 “茜茜,你喜欢画画是吗?画得真好看。” 我尝试找话题。 茜茜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轻轻“嗯”了一声,又低下头。 “那……我们休息一下,画会儿画怎么样?老师看你画画。” 我提议道,老这么做题也不是办法。 第二百四十一章 茜茜 茜茜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放下了笔拿起了彩笔。 果然,一拿起画笔,茜茜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 她变得非常专注和安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笔一画勾勒起来。 房间里只剩下彩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 我乐得清闲,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边看着她画画,一边继续神游天外,思考着老乞丐的警告和眼前的困局。 画了大概半小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然后爷爷推门走了进来。 他已经换了一身外出服,手里拿着车钥匙。 “老师,我临时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大概两三个小时回来。茜茜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引导她多学点东西。” 爷爷的语气依旧严肃,但比刚才缓和了一些。 “爷爷您放心,我会尽力的。” 我连忙起身。 爷爷又看向茜茜。 “茜茜,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 “知道了,爷爷。” 茜茜放下画笔,乖巧地应着。 爷爷点点头,转身下楼了。 我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出别墅院门,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 我转过身,看到茜茜依旧坐在书桌前,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手里的彩笔还在纸上涂抹着。 看起来一切正常。 “茜茜,画得怎么样了?能给老师看看吗?” 我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问道,想打破这令人不适的寂静。 茜茜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画笔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 我犹豫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也许是这栋大房子太空旷,加上爷爷刚走,气氛有点冷清罢了。 “老师去下洗手间,你继续画。” 我说道,然后转身走出了书房,按照记忆,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上完厕所,洗了把脸,冰凉的水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些。 我对着镜子叹了口气,心想这家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面对这么个心思难测的小女孩,比对付那些邪祟还让人心累。 擦干手,我推开洗手间的门,准备回书房。 然而,就在我推开书房门的一刹那,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愣在门口,血液直冲头顶! 书房里,已经完全变了样! 我离开前还整洁的书桌,此刻一片狼藉。 课本、练习册、还有那叠茜茜宝贝的画稿,被撕得粉碎,散落得到处都是。 彩笔断成几截,滚落在地毯上。 更过分的是,我放在椅子上的那个装教辅资料的布包,被扔在了地上,上面还被踩了几个清晰的鞋印。 包里崭新的书本也散落出来,封面被划得乱七八糟。 而“罪魁祸首”茜茜,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大模大样地坐在原本属于我的那张椅子上。 她脸上之前那副乖巧可怜的表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带着浓浓讥讽和恶意的傲慢笑容。 她手里,还拿着半张没撕完的画稿,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撕扯着,纸屑像雪花一样飘落。 看到我进来,她非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扬起下巴。 用一种极其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嘴角咧开一个恶劣的弧度。 “哟?穷鬼老师回来啦?你怎么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她开口了,声音又尖又利,带着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刻薄? “怎么?上个厕所这么久,是躲在里面心疼你那点破烂家当,还是被我这‘乖乖女’的样子吓尿了?” 我胸口一股怒火“噌”地就冒了上来,拳头瞬间握紧。 但我强忍着,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问。 “茜茜,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东西弄成这样?” “什么意思?” 茜茜嗤笑一声,把手里的纸屑往天上一抛。 “没什么意思,就是看你不顺眼!怎么?不高兴啊?” 她从椅子上跳下来,一步步走到我面前,虽然个子只到我胸口,但那气势却咄咄逼人。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子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种人来我家是干嘛的!不就是为了那几个臭钱吗?装什么为人师表?呸!” 她啐了一口,虽然没真吐出来,但那动作极具侮辱性。 “我告诉你,像你这种为了钱什么都肯干的穷鬼,我见得多了!前几个什么特级教师、心理专家,刚开始也跟你一样,人模狗样的,最后还不是被我用钱砸得乖乖滚蛋?” 她绕着我走了一圈,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我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普通的运动鞋,脸上的讥笑更浓了。 “看你这一身地摊货,怕是连我们家门卫穿得都比你好吧?跑来给我当家教?你也配?” 她突然停下脚步,双手抱胸,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 “既然是为了钱来的,那就有点觉悟!我们家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想要钱,就得听话!” 她抬起脚,用脚尖点了点她刚才踩过的地毯,扬起下巴,用一种极其侮辱性的语气说道。 “现在,给我跪下!把你这些破烂玩意儿捡起来!本小姐看看你态度诚不诚恳,再考虑给不给你发工资!” “跪好了!穷鬼就要有穷鬼的样子!别给脸不要脸!” 这一连串的辱骂和侮辱,像一盆盆冰水夹杂着滚油,浇在我头上。 我浑身血液都往头上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面目狰狞,言语恶毒的小女孩,和几分钟前那个文静乖巧的“茜茜”,竟然是同一个人。 这哪里是什么“叛逆”? 这根本就是被极度溺爱和纵容出来的、彻头彻尾的恶毒和跋扈! 我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控制不住一拳挥过去的冲动。 但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不能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尤其她还是我“雇主”的孙女。 然而,我的忍耐似乎更助长了她的气焰。她见我不动,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和残忍。 “怎么?不愿意跪?嫌钱少啊?行啊,你跪一下,我给你加一百!跪十分钟,我给你一千!怎么样?这钱够你这种穷鬼挣好几个月的了吧?还不快给本小姐跪下!” 如果不是因为答应了婷婷,恐怕我现在就要转身离开这里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盯着她,眼看着他趾高气扬的样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置。 第二百四十二章 对付茜茜 就在我被茜茜那番恶毒至极的辱骂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控制不住怒火,而她又变本加厉地用金钱侮辱,逼我下跪时。 “叮咚——”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门铃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紧接着,一个中年女人略带沙哑的喊声隐约传了上来。 “茜茜小姐?爷爷在家吗?我买菜回来了!” 是保姆!她爷爷出门前提到过的保姆回来了! 我心头一紧,正想着如何应对这尴尬的局面,却见茜茜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慌张,反而露出了一个更加邪魅笑容。 她那双原本应该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算计和恶毒。 “听见没?我家保姆回来了。”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穷鬼老师,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乖乖给我跪下,把地上这些破烂捡起来,然后夹着尾巴滚蛋!不然……” 她故意顿了顿,笑容越发狰狞。 “我就让你今天,直接从这里滚进看守所去!你信不信?” 我心头怒火更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十二岁女孩能说出来的话。 “看守所?就凭你?” “不信?” 茜茜嗤笑一声,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疯狂。 “那你就试试看!” 话音未落,她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我头皮瞬间炸裂的举动。 她猛地伸手,飞快地扯开了自己白色连衣裙领口的几颗纽扣。 露出了一小片脖颈和锁骨! 同时,她用另一只手胡乱地抓乱了自己原本整齐的马尾辫,让头发披散下来,显得十分凌乱! 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极度惊恐和屈辱的表情,张开嘴……她要喊非礼!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别墅里没有监控,她要是真喊出来,我一个陌生男人,在她家书房,她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婷婷的工作肯定要黄,我自己更要倒大霉! 就在她那声尖叫刚冲破喉咙之际! 求生的本能和一股莫名的狠劲瞬间压倒了一切! 我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前。 在她发出完整声音之前,左手如铁钳般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右手则迅速箍住了她挣扎的身体。 “唔……唔唔!” 茜茜猝不及防,被我捂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咽声。 她拼命挣扎,双脚乱蹬小手用力抓挠我的手臂,但她一个小孩的力气,哪里是我的对手? 与此同时,我听到楼下保姆的脚步声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始沿着楼梯向上走来。 嗒、嗒、嗒……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绝不能被保姆看到这一幕! 我的目光疯狂扫视房间,猛地定格在书桌对面墙壁上挂着的那个大屏幕液晶电视上! 有了! 我拖着还在拼命挣扎的茜茜,踉跄着冲到电视前,摸索着找到遥控器,用最快速度按下了开机键。 “嗡……” 电视屏幕亮起,一阵热闹的综艺节目声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主持人夸张的笑声和观众的欢呼声,完美地掩盖了茜茜那微弱的挣扎呜咽声和刚才可能泄露的一丝尖叫! 脚步声在二楼走廊口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倾听。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几秒钟后,脚步声再次响起,但没有走向书房,而是转向了走廊另一头,大概是去了厨房或者其他房间。 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点,但捂着茜茜嘴的手丝毫不敢松开。 然而,就在我稍稍分神的这一刹那,虎口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啊!” 茜茜竟然趁我不备,狠狠地一口咬在了我捂住她嘴巴的左手虎口上。 牙齿锋利,瞬间就咬破了皮肉,鲜血渗了出来! 剧痛让我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我本以为她会立刻放声尖叫,已经做好了再次扑上去的准备。 但出乎意料的是,重获自由的茜茜并没有大喊,她只是猛地向后跳开两步。 用手背狠狠擦了一下嘴角可能沾到的血迹,然后用一种混合着愤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我。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小脸涨得通红,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我。 “你……你竟然敢……!” 她喘着粗气,声音因为刚才的挣扎和愤怒而颤抖。 “你根本不配当老师!你就是个流氓!野蛮人!” 我甩了甩刺痛流血的手,看着虎口上清晰的牙印和血迹,反而被她这倒打一耙的话给气笑了。 我一边从口袋里摸索纸巾按住伤口,一边冷笑道。 “配不配当老师,不是你说了算。至于流氓?野蛮人?呵呵,正如你所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老师,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挣你爷爷那点钱。”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凌乱的头发和敞开的领口,又看了看满地狼藉,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和试探。 “不过,你家有钱是有钱,但这日子过得也挺没劲的吧?除了砸钱欺负人,还会点别的吗?” 我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那张豪华大床的床头柜,上面随意地放着一本封面暗黑,画着诡异女子图案的书——《夜哭》。 我心中一动! 这本书我记得,是前两年特别火的一本志怪小说。 虽然是模仿《聊斋》,但风格更加阴森诡异,讲的是道士与千年女鬼的纠葛,里面有不少惊悚情节。 一个小女孩,竟然看这种书? 我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话锋一转,指着那本书说道。 “哟?还看《夜哭》?口味挺重啊?喜欢这种神神鬼鬼、刺激的东西?” 茜茜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提到这个,眼神闪烁了一下,但随即又强装出不屑的样子。 “关你什么事?你看得懂吗?” “看懂?” 我笑了笑,故意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低声道。 “书里的东西算什么?纸上谈兵而已。你要是真对这类‘好玩的’感兴趣……我或许,能让你见识点……更刺激的‘真东西’。” 我盯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 “怎么样?让你爷爷的钱花得值一点?咱们做个交易?你今天让我安安稳稳把这‘家教’的工钱挣了,别给我捣乱。我嘛……给你看点,保证比你这本书里写的……更精彩、更吓人的‘好玩玩意儿’。”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成功了 茜茜的眼睛里,那股嚣张和愤怒明显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好奇和跃跃欲试的光芒。 她这个年纪,正是对神秘,以及刺激事物充满探索欲的时候,尤其是她这种生活优渥但精神空虚的富家女。 “你……你能有什么真东西?骗鬼呢?” 她嘴上还在逞强,但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信不信由你。” 我耸耸肩,故作高深。 “机会就这一次。你要是不感兴趣,我现在就走,钱我也不要了。反正你这‘大小姐’的脾气,我也伺候不起。” 我作势要转身离开。 “等等!” 茜茜果然急了,脱口而出。 她咬了咬嘴唇,眼神在我和那本《夜哭》之间来回扫视。 最终,那股对未知刺激的渴望压倒了她之前的恶意。 “……好!我就信你一次!” 她扬起下巴,又恢复了那种命令式的口吻,但内容变了。 “你要是敢骗我,拿些无聊的东西糊弄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现在,先把地上收拾干净!” 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暂时稳住了这个难缠的小恶魔。 但我也清楚,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我得上哪儿去给她找比《夜哭》还“刺激”的“真东西”? 看着茜茜虽然不情不愿,但终究被“真东西”勾起了强烈好奇心,我心中稍定。 趁热打铁,必须把主动权抓回手里。 我弯腰,默默地将散落一地的书本和碎纸片一一捡起,整理好放在书桌一角。 然后,我拿起那本语文课本,翻到一篇要求背诵的古文,递到她面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 “想看‘真东西’可以,但有条件……在今天晚饭之前把这篇课文背熟。错一个字都不行,做到了,我立马让你开眼界。” 茜茜瞪大了眼睛似乎想反驳,但看到我认真的表情,以及那“真东西”的诱惑,她撇了撇嘴一把夺过课本,没好气地说。 “背就背!有什么了不起的!但你说话要算数!” 她走到梳妆镜前,胡乱地把散乱的头发重新扎好,虽然依旧有些毛躁,但至少恢复了点人样。 然后,她抱着一副“壮士断腕”般的表情,坐到窗边的软椅上,开始磕磕巴巴地读起课文来。 她确实很久没接触书本了,读得十分生疏,时不时还会念错字。 但这正好给了我宝贵的思考时间。 我坐在一旁,表面上是监督她背书,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晚上到底给她看什么?真招个鬼来?我哪有那本事!就算有,万一控制不住,吓出个好歹我可负不起责任。 必须得是既足够震撼、刺激,又在我掌控范围内的“东西”。 想着想着,我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部新手机上。 一个念头闪过——粮站视频! 就是我和老乞丐之前处理那个废弃粮站闹鬼事件时,我用手机录下的一些片段。 当时为了留证和研究,确实拍了不少东西,包括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诡异现象和残留的痕迹。 后来事情解决后,辣条哥的视频传到了网上,引起过一阵小范围的讨论,点击量不低但很快就被平台以“内容不适”为由删减或屏蔽了许多关键画面。 网上流传的版本支离破碎,但我手机里存着原始文件。 那些被删减掉的画面,只有我有。 而且,作为亲历者,我可以用语言描述当时现场的真实氛围和那些无法用镜头捕捉的细节。 这绝对比《夜哭》里虚构的故事刺激一百倍。 对于一个寻求刺激的小女孩来说,这简直是量身定做的“猛料”! 想到这里,我心里有了底,神色也从容了许多。 茜茜背书的过程果然漫长而痛苦,期间保姆阿姨上来喊我们吃晚饭。 当她推开书房门,看到满地狼藉刚刚被收拾过,而一向视书本如仇敌的茜茜竟然真的老老实实在背书时,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茜茜小姐,吃饭了……” 阿姨小心翼翼地说。 “不吃不吃!没看见我正忙着吗?出去!别打扰我!” 茜茜头也不抬,极其不耐烦地挥手赶人,那专注的样子,与之前判若两人。 阿姨目瞪口呆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直到窗外天色渐暗,华灯初上,茜茜才终于磕磕绊绊地,勉强把那篇课文背了下来。 虽然有几处小的停顿和错误,但整体还算流利。 她如释重负地把课本往桌上一扔,迫不及待地跳到我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 “我背完了!快!你说的‘真东西’呢?要是敢骗我……” “放心,童叟无欺。” 我笑了笑,拿出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刺激的‘东西’就在这里。 不过,在看之前你得保证接下来看到的一切,出了这个门,对谁都不能说包括你爷爷和保姆。 否则,以后再有更‘好玩’的,就没你份了。” “我保证!快给我看!” 茜茜的好奇心已经被吊到了顶点,连连点头。 我点开手机里那个标记为“粮站存档”的加密文件夹,找到了那段最为关键也最为诡异的视频文件。 “看好了,这是我和我师父去年在一个闹鬼的废弃粮仓里拍的。网上流传的那些都是删减版,我这是完整原片。”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播放键,同时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讲述恐怖故事的语气开始铺垫。 “注意看那个角落的阴影……当时那里的温度,突然降到了冰点……你听,仔细听,视频里是不是有那种……像是很多人同时在耳边窃窃私语的声音?” 手机屏幕上,昏暗晃动的手电光线下,粮仓内部破败诡异的景象开始呈现。 茜茜一开始还带着几分怀疑和挑剔,但随着视频推进。 尤其是当我指出那些被删减的模糊扭曲的影子和无法解释的光斑以及放大后才能听到的诡异环境音时。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眼睛越瞪越大,身体不自觉地向我这边靠拢,小手紧张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这个视频片段其实并没有太多不适的地方,但奈何我对故事的渲染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眼看着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我拿捏,我适时的收起了手机。 “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开始认真学习功课,我保证每天给你讲一个故事!” 第二百四十四章 保姆的嘱托 这套“胡萝卜加大棒”的策略果然有效,茜茜虽然撅着嘴表示不满,但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这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透,别墅区的路灯亮起,在窗外投下斑驳的光影。 按照约定,我的“家教”工作时间其实已经结束,可以离开了。 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告辞。 没想到,茜茜却突然拉住了我的衣角,脸上之前那种嚣张跋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捏和不安。 “那个……老师……” 她小声说,眼神有些闪烁。 “你……你晚上能不走吗?” 我当时一愣。 “嗯?为什么?天都黑了,我该回去了。” “刚才阿姨说,爷爷今晚有应酬,不回来了……” 茜茜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这房子太大了,晚上就我和阿姨在,阿姨睡在一楼,她耳朵背,而且一到晚上就锁门什么都听不见。” 她顿了顿,抬起头努力想装出不在乎的样子,但眼神里的怯意却出卖了她。 “我……我才不是害怕!就是……就是觉得一个人有点无聊!你留下来陪我打游戏怎么样?我让爷爷给你加钱!” 我顿时明白了。这个看似无法无天的小恶魔,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住在这么大、这么空的别墅里,爷爷不在的夜晚,恐惧感是真实存在的。 她极强的自尊心让她不可能去找保姆求助,只能用这种别扭的方式挽留我。 我本想拒绝,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而且神婆和老乞丐那边我还惦记着。 但看着她那双强装镇定却难掩不安的眼睛,以及想到她刚才确实“遵守约定”背完了课文,我心一软,叹了口气。 “留下可以,但必须征得你爷爷的同意。” 我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拨通了茜茜爷爷临走前留下的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通,背景音有些嘈杂。 听到有其他女人和孩童的声音,背景则是电视机发出来的响声。 “喂?哪位?” 爷爷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酒意和不耐烦。 “爷爷您好,我是今天的家教老师。是这样的,茜茜小姐希望我今晚能留下来陪她一会儿,您看……” 我没等我说完,爷爷就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哦,是老师啊。行……留下吧,看着她点别让她胡闹。费用按双倍算,明天一起结。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咔嚓”一声,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甚至没问一句茜茜今天的学习情况如何。 我拿着传来忙音的手机,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升腾起来。 这爷爷对孙女的态度,未免也太……放心了? 或者说,太漠不关心了? 茜茜听到爷爷同意了,脸上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雀跃道。 “爷爷答应了,太好了!你快去楼下吃饭!吃完饭我们上楼玩!” 保姆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晚餐。 吃饭时,气氛有些沉默。 茜茜似乎因为有人陪,胃口好了不少,而我则心事重重食不知味。 饭后,我们回到二楼。 茜茜的卧室和书房是套间,卧室在里面,书房在外间。 书房靠窗的位置有一张备用的折叠床,通常是给偶尔留宿的家庭医生或保姆准备的。 “你今晚就睡这里!” 茜茜指了指折叠床,用她惯有的命令口吻说道,但语气轻松了不少。 “我去洗澡了,你不准偷看!” 我无奈地摇摇头。 安顿好茜茜进卧室洗漱后,我决定自己也去一楼的公共卫生间洗把脸,清醒一下。 走下楼梯,别墅一楼只亮着几盏昏暗的壁灯,空旷的大厅显得格外寂静。 我刚从卫生间出来,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满怀。 是保姆阿姨。 她似乎正准备回自己一楼的房间,手里端着一杯水。 看到我,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紧张,警惕地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楼梯方向,然后压低声音,飞快地对我说。 “老师,你晚上……真要睡在二楼?” 我点点头。 “嗯,茜茜爷爷同意的。” 保姆阿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凑近一些,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恐。 “老师,我……我提醒你一句啊……晚上睡觉,一定把书房通走廊的门,还有通茜茜小姐卧室的门,都从里面锁好!听到什么动静,都千万别出来!特别是……千万别去三楼!还有……记得开窗!” “三楼?三楼怎么了?” 保姆阿姨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她眼神闪烁,含糊地说。 “没……没什么……就是这房子大晚上空,有点不干净的声音。你锁好门睡觉就行!我回屋了,我耳朵背,晚上什么都听不见的!” 说完,她像是怕被什么缠上一样,急匆匆地转身,快步走向一楼走廊尽头她的房间,“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不干净的声音?闹鬼? 我站在空荡的一楼大厅,心里泛起嘀咕。 我好歹是跟老乞丐见过些世面的,一般的“脏东西”还真不太怕。 而且,在这别墅里待了大半天,除了茜茜性格诡异点,我并没感觉到什么明显的阴邪之气。 保姆的话是危言耸听,还是确有其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回到二楼书房,按照保姆的叮嘱,先将书房通向外面的那扇厚实木门反锁,然后又检查了通向茜茜卧室的那扇门。 茜茜卧室的门是从里面锁上的,这样两边都安全了。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昏黄。 我躺在冰冷的折叠床上,毫无睡意。 窗外是别墅区寂静的夜,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狗吠。 屋内,只有挂钟秒针走动的“嗒、嗒”声,以及隔壁卧室隐约传来的茜茜洗漱完毕后的细微动静。 一切都显得很平静。 但我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夜半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周围的任何一丝异响,警惕着保姆口中那“不干净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在疲惫和胡思乱想中,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声响,突然钻进了我的耳朵。 不是从门外,也不是从窗外,那声音……好像……是从天花板上面传来的。 听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拖动,而且那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沉重。 别墅里是地暖,白天的时候格外的暖和,可是到这夜半,为什么如此的阴冷。 难道这屋子里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第二百四十五章 偷东西 就在我屏息凝神,试图分辨那声音的来源和性质时,书房通向外面的那扇木门,突然被急促地敲响了。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带着一种惊慌和恐惧,紧接着,门外传来了茜茜带着哭腔的声音。 “老师开门!快开门啊!我害怕!” 是茜茜! 她也被吵醒了?或者说,她也听到了什么? 我心中一紧,立刻就想翻身下床去开门。 但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保姆的警告。 与此同时,头顶天花板上的声音也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拖拽声,而是变成了“咯吱咯吱”,仿佛老旧木板被踩压的声响。 那声音缓慢滞涩,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听得人头皮发麻。 开门,还是不开? 开门,可能会违背保姆的警告,将未知的危险放进来,或者将自己和小女孩暴露在危险中。 不开门,难道就让茜茜一个人在外面担惊受怕?万一她真的遇到危险怎么办? 电光火石间,我做出了决定。 我不能把她一个人关在外面,但也不能贸然打开通向外面的主门。 于是我压低声音,对着门的方向快速说道。 “茜茜,你别敲这扇门!你回你自己卧室,从里面把门锁打开,我从书房这边给你开侧门!快!” 听我说这话,门外的敲门声戛然而止。 我听到一阵光脚踩在地板上的“啪嗒”声跑远,应该是茜茜听从了我的话,跑回了自己的卧室。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情况不明,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摸出了那柄用桃木削成的短剑。 虽然比不上真正的法器,但多少能壮胆辟邪。 同时,我又抽出了一张画着朱砂符文的“引火符”,小心翼翼地夹在桃木剑的剑身与剑柄之间。 这是老乞丐教我的保命手段之一,关键时刻或许能派上用场。 手握桃木剑,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通向茜茜卧室的那扇侧门前。 门是实木的上面没有猫眼。 我侧耳倾听,门那边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声和急促的呼吸声,确实是茜茜。 “茜茜,是你吗?我开门了,你退后一点。” 我压低声音确认。 “是……是我……老师你快开门……” 茜茜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我不再犹豫,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地拧动了门锁。 “咔哒。” 门开了一条缝。 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茜茜果然站在门后。 她穿着睡衣,头发凌乱小脸吓得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看到门打开,她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立刻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一头扑到我身边,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冰凉的小手因为恐惧而用力。 我迅速将她拉到身后,同时警惕地透过门缝朝她的卧室里扫了一眼。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窗帘紧闭看起来并无异样。 我立刻将侧门重新关上,并迅速反锁! “好了,安全了。” 我松了口气,转身看向惊魂未定的茜茜。 茜茜死死抓着我的胳膊,仰起惨白的小脸,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用一种极度恐惧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对我说道。 “老师……不是……不是鬼……是……是贼!楼上……楼上有贼!我……我听到他们在说话!他们……他们在翻我妈妈的东西!在偷我妈妈的首饰盒!” 贼?偷她妈妈的东西? 我心头猛地一震,不是保姆说的“不干净的声音”,而是有贼入室盗窃? 但为什么偏偏是今晚,就在她爷爷不在家的时候? “茜茜,你怎么能确定是贼?还知道他们在偷你妈妈的东西?” 茜茜死死抓着我的胳膊,因为恐惧和激动,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她仰起惨白的小脸,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压抑已久的愤怒。 “是……是楼下的那个保姆!王姨……就是她,还有她那个不务正业的儿子!” 保姆?那个看起来胆小谨慎,还提醒我锁好门的保姆?! “你……你怎么知道是她?” 我有些难以置信。 “我早就知道了!” 茜茜咬着嘴唇,眼神里充满了委屈和恨意。 “从去年开始,只要爷爷晚上不在家,家里就会‘闹鬼’!一开始我也吓坏了……王姨她会……她会戴着一个特别吓人的鬼脸面具,半夜来敲我卧室的窗户!还故意弄出各种奇怪的声音!”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我……我跟爷爷说过好多次,说家里晚上有鬼,是王姨扮的!可爷爷根本不信,他说王姨在我们家干了十几年老实本分,还说我是因为一个人睡觉害怕,做噩梦胡说八道!” “那……那你后来是怎么确定的?” 我追问道,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如果这是真的,那这个保姆的心机也太深了! “有一次……我偶然在她放在一楼储物间的旧包里,看到了那个面具!就是她用来吓我的那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 茜茜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当时就起了疑心,但没敢声张。”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后来,大概两个月前,我又听到爷爷说要出差。我……我那天晚上就偷偷藏在了二楼卫生间那个放杂物的大柜子里!我想亲眼看看,到底是不是她!” “然后呢?你看到了什么?” “大概晚上十一点多,我听到楼下有很轻的脚步声。我悄悄把柜门推开一条缝……就看到王姨,她根本没睡!她拿着一个小手电,轻手轻脚地上了三楼!过了没多久,她那个染着黄头发的儿子,也从后院厨房的窗户爬了进来,也溜上了三楼!” “三楼?你妈妈的东西放在三楼?” “嗯!” 茜茜用力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妈妈的房间和她的东西都在三楼,爷爷从来不让人上去,说是留个念想,只有王姨每周会上去打扫一次卫生……她肯定就是趁打扫的时候,偷偷配了钥匙!” “那……那你这次怎么又确定是他们?还知道他们在偷首饰盒?” 我稳住心神,继续问。 “就是刚才,我被天花板的声音吵醒,开始也以为是‘鬼’吓坏了,但我仔细听……那根本不是鬼的声音,是翻箱倒柜和走路的声音。而且……而且我听到王姨她儿子压着嗓子说‘妈,找到了!就是这个紫檀木的首饰盒!老头子上次喝多提过,这里面都是真货!咱们这次干票大的,拿了就走!再也不回来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敲门声 我瞬间全明白了。 保姆王姨和她儿子,之前一直小打小闹,是怕被发现。 但这次,他们盯上了这个紫檀木的首饰盒,而且可能察觉到了什么风声决定铤而走险。 干最后一票,然后卷款消失! 所以今晚的动静才这么大,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 他们之所以选择今晚动手,正是因为爷爷不在家。 “老师!我们怎么办?报警吗?” 面对茜茜的问题,男主想都没想便点了点头。 可是就在男主掏出手机来准备报警的时候,却发现手机竟然没有一格电了。 “报警!必须报警!” 我斩钉截铁地对茜茜说,同时快速摸向口袋里的手机。 然而,当我把手机掏出来按亮屏幕时,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屏幕右上角的电池图标是刺眼的红色,下面跟着一行小字。 电量不足1%,即将自动关机! “该死!没电了!” 我低声咒骂了一句,昨晚在旅馆心神不宁,竟然忘了充电。 “老师,用我房间的电话!我卧室有座机,可以打外线!” 茜茜反应很快,立刻指着她卧室的方向说道。 对!座机! 事不宜迟,我一把拉起茜茜冰凉的小手,压低声音。 “快!去你房间!” 我们俩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快速穿过书房与卧室相连的侧门,溜进了茜茜的卧室。 茜茜反手轻轻关上门,并下意识地拧上了锁。 她的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光线比书房更暗 。我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白色无线座机电话。 “快打!” 茜茜扑到床边,拿起电话听筒,熟练地按下“110”三个数字。 然而,听筒里传来的不是拨号音而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 茜茜愣了一下,又按了几下重拨键,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怎么没声音?” 她慌乱地检查电话线,插头好好地插在插座上。 我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快步走过去,拿起听筒放在耳边。 果然,里面一片寂静,连电流的杂音都没有。 电话线被掐断了或者是总闸被关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 “啪!” 一声轻微的爆裂声后,卧室里那盏唯一的床头灯,猛地熄灭了。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停电了! “啊——!” 茜茜吓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又立刻自己捂住了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我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意外停电,是有人拉了电闸,就在我们试图打电话报警的时候! 他们发现我们醒了而且知道我们要报警! 是谁?保姆王姨?还是她那个儿子? 刚才茜茜跑去敲我门的声音,肯定被他们听到了。 他们意识到事情可能败露,立刻采取了行动。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现在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老师……怎么办……他们……他们知道我们醒了……” 茜茜带着哭腔,在黑暗中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声音充满了绝望。 “别怕!有我在!” 我强作镇定地安慰她,但自己的手心也在冒汗。 “茜茜,你之前说,王姨的儿子……个子很高大?还会武术?” 我压低声音,急切地确认,这关系到我们能否硬拼。 “嗯!” 茜茜的声音带着恐惧,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他快两米高,胳膊比我腿还粗!以前是体校练散打的,打架特别厉害!我们……我们打不过他的!” 将近两米练过散打?我的心彻底凉了。 别说保护茜茜,就算是我自己,在对方有准备的情况下,也绝对没有胜算,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固守待援,等待天亮。 或者期待有邻居发现异常,但在这僻静的别墅区,希望渺茫! “快!把门反锁!用东西堵住!” 我当机立断,拉着茜茜冲到卧室门口。 卧室的门是向内开的实木门,比较厚重。 我摸索着找到门把手下的反锁钮,用力拧死。 听着锁芯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在这死寂的黑暗里显得格外刺耳。 然后,我顾不上许多和茜茜一起用力将旁边沉重的梳妆台艰难地推过来,死死地抵在门后。 又搬来一把沉重的单人沙发椅,叠加上去! 做完这一切,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和茜茜一起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狂跳不止。 刚喘了两口气—— “砰!砰!砰!” 一阵粗暴的砸门声,猛地从门外传来。 震得整个门板都在剧烈颤抖,连抵在门后的家具都发出了“嘎吱”的呻吟声! 他们来了! “啊——!” 茜茜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整个人猛地缩进我怀里,双手死死地抱住我的腰,把脸埋在我胸口。 我下意识地紧紧抱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瘦小的身体在疯狂地颤抖。 冰冷得像一块寒冰,脸上没有一点温度,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而急促。 极度的恐惧已经让她濒临崩溃。 “别怕!别怕!门很结实,他们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我一边死死地盯着那扇被疯狂撞击的房门,一边用力抱紧茜茜。 在她耳边不停地低声安慰,尽管我自己也恐惧到了极点。 “砰!砰!砰!咚!” 砸门声持续不断,如同重锤般敲击在我们的心脏上。 门外的人一言不发,只是沉默而狂暴地撞击着,仿佛一头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这种沉默,比任何叫骂都更令人胆寒。 然而,就在这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刻,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突然向我袭来。 我竟然开始感觉到一阵阵难以抗拒的困意! 脑袋里像是塞进了一团棉花,变得昏昏沉沉,思绪开始迟滞。 四肢也开始发软,使不上力气,抱着茜茜的手臂都有些发麻。 一种莫名温暖的麻木感,正从四肢百骸缓缓蔓延开来。 不对劲! 这绝不是因为疲惫,再累也不可能在这种生死关头犯困! 就在我意识到这诡异的困意极有可能是晚餐被下药的瞬间,一股异常刺鼻的臭鸡蛋味,突然钻进了我的鼻腔。 煤气? 是煤气的味道! 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茜茜的卧室里怎么会有煤气的味道! 我猛地一个激灵,强行驱散了一些昏沉感,惊恐地四下张望。 黑暗中视线模糊,但我能感觉到,那味道似乎越来越浓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煤气 “茜茜!你闻到没有?有煤气味!” 我用力摇晃着怀里似乎已经半昏迷的小女孩。 然而,茜茜的反应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冷漠。 她没有回答我,反而微微抬起了头。 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我惊讶地看到不知何时,茜茜的脸上竟然戴上了一副防毒面具? 那面具造型专业,将她的大半张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恶毒光芒的眼睛。 那双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里面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得意和嘲弄。 “你……你脸上戴的是什么?” 我失声惊呼,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茜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一种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冷静语调,轻声说道。 “老师,你鼻子还挺灵嘛。” 然后,她抬起一只带着手套的小手,慢悠悠地指向了卧室的一个角落。 那个靠近衣柜的阴暗角落。 我的目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借着那微弱的月光,我赫然看到在那个角落里静静地摆放着一个家用煤气罐。 而煤气罐的阀门,竟然是打开的。 那致命的气体,正从阀门处无声无息地泄漏出来,弥漫在整个密闭的卧室里! 那个煤气罐的出现是如此突兀,它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小女孩的卧室里。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在我几乎停滞的大脑里轰然炸开。 “为……为什么?” 我因为震惊和吸入煤气,已经开始感到头晕、恶心,声音嘶哑地吼道。 茜茜隔着防毒面具,发出一种沉闷而扭曲的冷笑声,那双恶毒的眼睛眯了起来。 “为什么?这是对你的惩罚!谁让你……不听我的话?谁让你……不肯乖乖跪下?”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病态的掌控欲和残忍。 “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要!穷鬼就要有穷鬼的觉悟!不听话,这就是下场!” 我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这个女孩根本不是什么被宠坏的富家女,她是一个心理扭曲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魔! 求生的本能让我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我猛地一把将怀里的茜茜推开,她猝不及防,踉跄着撞在身后的床上。 我必须离开这个充满煤气的房间!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腿发软,头晕目眩,恶心的感觉一阵阵涌上喉咙。 跌跌撞撞地扑向通往书房的那扇侧门,因为卧室的正门被堵死了,只有这条路! “想跑?” 茜茜阴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没用的!门窗我都从里面反锁了!书房也逃不出去!你乖乖等死吧!” 我不理会她,用尽全身力气拧动门把手。 幸运的是,这扇门刚才进来时没有反锁! “咔哒!” 门开了!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拉开房门,连滚爬爬地冲进了相对通风稍好一点的书房。 虽然书房也停电了,一片漆黑,但至少煤气的浓度似乎低了一些。 我大口喘着气,肺部火辣辣地疼,剧烈的咳嗽让我几乎直不起腰。 我摸索着想要冲向书房通向外面的主门,但脑子里仅存的理智告诉我。 外面可能还有保姆母子,或者那扇门也早已被动了手脚! 就在我彷徨无错之际,茜茜的身影出现在了书房与卧室之间的门口。 她依旧戴着那副可怕的防毒面具,倚着门框,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目光看着我痛苦的挣扎。 “没用的……” 她沉闷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丝残忍的“安慰”。 “就算你现在爬出去了,吸了这么多煤气,你的脑子也完了……”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经验之谈”。 “你会变得痴痴傻傻,反应迟钝,就像……就像以前那个不听话的家庭教师一样……变成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废物……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以前那个家庭教师?难道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这个女孩,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身体的麻痹和眩晕感。 我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朝着书房通向外面的那扇主门爬去。 就算外面是陷阱,是刀山火海,也比活活闷死在这个毒气室里强! 我颤抖的手摸到了门把手,用尽全力向下一压。 “咔哒!” 门……竟然没有反锁,开了! 一股相对微凉的空气涌了进来,让我精神一振! 然而,门刚打开一条缝,一个巨大的黑影就猛地堵在了门口,几乎将门外的光线完全遮住! 我心中骇然,外面果然有人,是保姆的儿子吗? 我绝望地抬起头,准备迎接最后的搏斗或死亡。 但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我瞬间愣住! 堵在门口的,确实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年轻人,但他并不是我想象中那种凶神恶煞的壮汉。 他看起来二十出头,个子很高,但体型有些虚胖,脸圆圆的皮肤很白。 此刻脸上布满了焦急的汗珠,五官因为紧张而扭曲着。 最让我震惊的是他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凶狠,只有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慌乱和担忧,甚至带着一丝智力上的迟钝。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 “啊……啊……呀呀……”那种含糊不清的急切声音,双手胡乱地比划着,似乎想表达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他是个哑巴?而且智力可能有些问题?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来害我的? 就在我惊疑不定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飞快地从这个高大青年身后冲了过来,是保姆王姨! 王姨此刻脸上没有丝毫之前的惶恐或阴沉,只有满满的焦急和担忧。 她看到瘫倒在地、剧烈咳嗽的我,惊呼一声。 “哎呀老师!你怎么了?” 她立刻蹲下身,和那个高大的青年一起,手忙脚乱地将我从地上搀扶起来。 那个青年虽然看起来笨拙,但动作却异常小心,生怕弄疼我。 “快,快扶老师下楼,楼下通风好!” 王姨焦急地对儿子喊道,然后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吸了吸鼻子,脸色骤变。 “这……这楼上怎么有煤气味?天啊……是从茜茜小姐房间传出来的吗?” 她儿子“呀呀”地用力点头,指着茜茜卧室的方向,表情更加焦急。 第二百四十八章 反差 王姨也顾不上我了,对儿子喊了句。 “你快扶老师下去,我去关煤气,开窗!” 说罢就像一阵风一样冲向了茜茜的卧室! 我被那个高大的青年半扶半抱着,踉踉跄跄地拖下楼梯。 来到一楼客厅,他把我放在沙发上,然后笨拙地跑去把所有能打开的窗户都推开。 寒冷的夜风灌进来,让我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不少,但咳嗽和恶心感依然强烈。 过了一会儿,王姨也从楼上下来了,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汗,手里还拿着那个可怕的防毒面具。 她快步走到我身边,脸上写满了后怕。 “老师你感觉怎么样?天啊,吓死我了!” 她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同时突然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说道。 “我都跟你说了!晚上一定要锁好门!千万别出来!这房子……这房子它……它晚上就是不干净啊!” 她指着那个防毒面具,手都在发抖。 “你看!这……这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茜茜小姐房间里?还有那煤气罐,肯定是……肯定是那些‘脏东西’搞的鬼,它们想害人啊!” 她的话让我浑身发冷,但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彻骨的寒意。 茜茜在演戏,她还在把一切都推给所谓的“脏东西”! “茜茜……茜茜她怎么样了?” 我强忍着恶心,虚弱地问道。 “茜茜小姐没事!就是吓坏了,有点迷糊,我已经让她去另外一个屋子躺下休息了。” 王姨连忙说,眼神有些闪烁。 “老师,今晚真是多亏了你!也亏得我这傻儿子机灵,他睡在一楼佣人房,耳朵尖听到楼上有奇怪的动静和煤气味,就赶紧把我叫醒了!我们这才冲上来……要是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啊!” 她说着,用力掐了她儿子胳膊一下。 那个高大的青年“呀”地叫了一声,然后像是得到了指令,对着我傻乎乎地点头,脸上露出一种“快夸我”的憨厚表情。 我看着这对母子,心沉到了谷底。 我现在彻底明白了。 根本没有什么“监守自盗”的贼,也没有什么“装神弄鬼”的保姆。 真正的恶魔,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富家小女孩——茜茜! 也许是因为我年轻,也许是因为长期跟随老乞丐练炁打下的底子。 加上吸入的煤气量可能不算特别巨大,经过一夜的休息和通风。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虽然依旧感觉有些头晕乏力,恶心反胃,但神智基本恢复了清醒,身体也能勉强活动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客厅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驱散了昨夜黑暗中的恐怖和阴霾,却驱不散我心底那刺骨的寒意。 保姆王姨早早起来准备了早餐,摆放在餐桌上。 她看到我下楼,眼神有些躲闪,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老师,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快来吃点东西吧。” 我点点头,在餐桌旁坐下,没什么胃口,只是机械地喝着白粥。 过了一会儿,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茜茜下来了。 她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校服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一种恬静而略带羞涩的表情,走到餐桌旁,乖巧地对我打了个招呼。 “老师早。” 然后安静地坐下,小口小口地吃起了早餐。 眼前的茜茜,与昨夜那个戴着防毒面具,眼神恶毒如恶魔的女孩判若两人。 她此刻看起来,更像一个文静内向,甚至有些胆怯的普通小女孩,眼神清澈带着一丝对知识的渴望。 “老师,我们今天学什么?我昨天那篇课文背熟了,今天可以学新的吗?学完……学完你能再给我讲个故事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我看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但却一无所获。 她的眼神纯净得让人心惊。 这绝不是伪装能达到的程度。 难道……她真的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上午的课程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茜茜非常专注,认真听讲积极提问,和昨天逼人下跪的混世魔王简直天壤之别。 但我却教得心不在焉,脑子里不断回放着昨夜那恐怖的一幕幕。 课间休息时,我尝试着旁敲侧击。 “茜茜,你昨晚……睡得好吗?有没有做什么梦?” 我故作随意地问道。 茜茜正在整理文具,闻言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困惑,然后微微皱眉,似乎在努力回忆。 “昨晚?嗯……好像睡得不太好,做了个噩梦……有点吓人,但记不清具体梦到什么了。可能是……可能是看《夜哭》看的吧?”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纯净,看不出任何破绽。 我的心沉了下去。她真的不记得了,或者说,主导现在这个身体的“她”,对昨夜那个“她”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就在我思绪纷乱之际,楼下突然传来了汽车引擎声,以及开门和说话的声音。 是茜茜的爷爷回来了! 不一会儿,书房门被敲响,王姨推门进来,脸色有些紧张。 “老师,老爷回来了,想请您下楼一趟。” 我心中一凛,该来的总会来。我深吸一口气,对茜茜说。 “你先自己看会儿书,老师下去一下。” 茜茜乖巧地点点头。 我跟着王姨走下楼梯,看到茜茜的爷爷正站在客厅中央。 他已经换下了外出的正装,穿着一身家居服,但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和凝重。 王姨站在他身后,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 看到我下来,爷爷的目光锐利地在我脸上扫过,似乎想看出些什么。 他的眼神很复杂。 “老师,昨晚的事情,王姨都跟我说了,让你受惊了,实在抱歉。” 他说着,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到我面前。 “这是一点心意,既是昨天的酬劳,也是给你的压惊费。昨晚的事……希望你不要对外声张。” 我看着那沓厚厚的钞票,没有立刻去接。 我抬起头,直视着爷爷的眼睛,缓缓说道。 “爷爷,钱的事好说。但我需要一个解释。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煤气罐和防毒面具……还有茜茜她……” 爷爷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问,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极度疲惫和痛苦的神色。 他挥了挥手,示意王姨先离开。 王姨如蒙大赦,赶紧退出了客厅。 爷爷走到沙发旁坐下,揉了揉眉心。 沉默了良久,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一种深沉的悲哀。 “老师,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不瞒你了。”他声音低沉,“茜茜她……有病。” “有病?” 我心中一震。 “是一种……很罕见的精神疾病,医学上叫……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人格分裂! 第二百四十九章 悲惨经历 “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人格分裂?” 我喃喃重复着,心中震惊的同时,一些跟随老乞丐时听到关于精神世界的玄奥理论也浮现脑海。 老乞丐曾说过,人的精神世界,其广阔与复杂,不亚于我们所处的现实宇宙。 当一个人的精神受到无法承受的巨大创伤或长期处于极端恐惧、绝望中时。 为了自我保护,意识可能会“裂开”,在内心深处构建出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安全空间”。 就像一个精神的避难所。 而更极端的情况下,甚至会催生出一个全新的,而且与主人格截然不同的“意识体”来替主人格承受痛苦。 或者用主人格无法接受的方式应对外界的威胁。 这听起来玄乎,但与现代医学对人格分裂的某些解释,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茜茜的情况,不正是如此吗? 那个乖巧的“茜茜”是主人格。 而那个恶毒的“茜茜”,很可能就是在极度缺乏安全感和经历巨大创伤后,为了保护“茜茜”而诞生的小影。 一个充满攻击性和控制欲的“保护者”人格。 她构建的“安全屋”,或许就是那种绝对掌控,让所有人都“听话”的扭曲环境! 想通了这一点,我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这意味着,要帮助茜茜,关键不在于压制或消灭“小影”。 而在于找到那个让她精神世界崩塌的根源创伤,化解那份深埋的恐惧和绝望! “爷爷,我或许……有办法能试着帮帮茜茜。” 爷爷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 他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声音都在颤抖。 “老师!你……你说真的?你真的有办法?只要你能帮茜茜,钱不是问题!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钱的事以后再说。” 我摆摆手,神情严肃地看着老爷子。 “但要帮她,我必须知道根源。茜茜……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是什么事情,让她变成了现在这样?请您务必告诉我,不要有任何隐瞒!” 听到我的问题,爷爷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愧疚。 他松开了我的手颓然靠回沙发背,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 这样沉默了许久许久,仿佛在抵御着回忆的滔天巨浪。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终于用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声音,缓缓说道。 “造孽啊……都是我们家的孽债……”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那一年,茜茜才六岁……” “那天……天气很好,茜茜和她妈妈在别墅后面的花园里玩。不知怎么的,茜茜闹起了脾气,非要她妈妈给她买一个当时很流行的洋娃娃。她妈妈觉得类似的玩具已经太多了,就没答应。茜茜那时候被我们惯得有点任性,一气之下,竟然哭着喊着说要‘离家出走’……” 爷爷的声音哽咽了一下。 “她妈妈当时也来了气,说了句‘有本事你就走’。谁……谁能想到……茜茜她……她真的就扭头朝着花园外面的小路跑了出去!她妈妈一看,也急了,赶紧追了上去……” “就在那个时候……就在那个时候!” 爷爷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充满了恐惧和悔恨。 “突然……突然就刮起了一阵邪风!好大的风!吹得人都站不稳!路边一棵老槐树,一根碗口粗的枯枝,就那么……就那么被风硬生生地刮断了!直直地……从上面掉了下来!” 他猛地闭上眼睛,仿佛不忍回忆那惨烈的一幕,老泪纵横。 “那树枝像根标枪一样,正好……正好插在了追出去的茜茜妈妈的后心上!当场就……人就没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仿佛能看到那血腥而残酷的画面。 一个六岁的孩子,亲眼目睹母亲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这是何等的心理冲击! “茜茜她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看着妈妈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她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不哭也不闹。” 爷爷的声音泣不成声。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整整半年……” “这还不是最糟的,我儿子……茜茜的爸爸和他妈妈感情极好,好到眼里几乎容不下别人,包括茜茜。他……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认为都是茜茜任性胡闹,才害死了他妈妈!在茜茜妈妈火化那天,他抱着骨灰盒……就那么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只留下了一张字条,说他没办法面对茜茜,这个家,他待不下去了……” 父亲也将母亲的死归咎于她,并抛弃了她,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一下子没了爹娘,茜茜虽然跟着我,但我那时候生意忙,经常要出差,没办法时时刻刻陪着她。她整天不说话,就抱着她妈妈的照片发呆,晚上天天做噩梦,惊醒后就缩在墙角哭,我看着她那样心里跟刀割一样。” 爷爷说话间抹着眼泪。 “后来,我听说有个很有名的儿童心理陪护,就想办法请了来,希望能开导开导她。” 爷爷的声音突然变得咬牙切齿,充满了愤怒和后怕。 “可谁能想到,那个天杀的家伙,根本就是个人贩子!他趁着我不在家,保姆不注意把茜茜给拐走了!” “整整三天,我发动了所有关系,悬赏重金,几乎把龙城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最后在邻省一个偏僻的农村黑诊所里,把茜茜找到了……” 爷爷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 “找到她的时候,她浑身是伤,眼神……眼神就像个死人一样,没有一点光……问她什么她都不说,问她那三天经历了什么,她就浑身发抖,尖叫……” “虽然人找回来了,但就是从那时候起,茜茜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像个受惊的小兔子,坏的时候……就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那个‘小影’……暴躁、多疑、有极强的控制欲和……破坏欲……” 爷爷无力地瘫在沙发上。 “医生说,母亲的惨死和父亲的抛弃,再加上被拐卖那三天的非人折磨,这三重巨大的创伤叠加在一起,彻底击垮了她的精神世界,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第二百五十章 神秘城堡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些经历任何一件单独拿出来,都足以对一个孩子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而茜茜却在短短时间内经历了全部。 她能活下来,本身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分裂出“小影”这个人格,几乎是必然的求生本能! “茜茜回来之后,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楼上的房间里,整整关了一个晚上,后来就再也不让别人进去了!” 老爷子这句话还真点醒了我。 “是他父母之前住的那个屋子吗?” 老爷子点了点头。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那个房间我能去看看吗?” 爷爷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他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说道。 “在……在三楼,最里面那间。自从那天之后,茜茜就不让任何人进去,连打扫都不行。钥匙只有她自己有。有一次王姨想进去打扫,被她发现后大闹了好几天,差点把房子都拆了……那房间……唉,你还是别去了吧?里面……可能有些……不太好的东西。” 不太好的东西?这反而更坚定了我要去看看的决心! 昨晚楼上的动静和保姆的警告以及还有茜茜对那个房间的极端保护,这一切都指向那里可能隐藏着关键的线索。 “爷爷,我必须去看看。这可能关系到能不能帮到茜茜。” 爷爷看着眼神坚定,最终叹了口气,无奈地摆了摆手。 “好吧……如果你执意要去……小心点。千万别让茜茜知道。” 我点点头,趁着茜茜还在二楼休息,王姨在厨房忙碌的间隙,我悄悄地踏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 三楼比二楼更加安静,光线也更暗,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某种陈旧气息的味道。 我按照爷爷的指示,走到走廊最深处,一扇颜色比其他房门更深沉的木门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茜茜父母的房间,也是她心中的“禁地”。 我站在门前,立刻感觉到一股异样的阴冷气息从门缝里透出来,仿佛门后是另一个温度更低的世界。 门上没有钥匙孔,看来是从里面反锁的。 我试着轻轻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果然锁着,得想办法找钥匙。 我下意识地将手搭在冰凉的门板上,正准备转身下楼想办法,掌心却突然感觉到门板传来一丝松动感。 我心中一动,加了点力往里一堆。 “嘎吱……” 一声老旧门轴转动的摩擦声响起,门竟然开了一条缝。 它根本没锁! 茜茜如此严防死守的房间,门锁竟然是坏的?这太不合常理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疑虑和一丝不安,轻轻地将门推开更大一些,侧身闪了进去,然后迅速将门在身后虚掩上。 房间内没有开灯,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 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类似陈旧颜料和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我差点咳嗽。 我眯着眼睛,努力适应着黑暗,打量着这个神秘的房间。 然而,当我的视线逐渐清晰,看清房间内的景象时,我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这……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卧室! 四面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墙壁,此刻几乎被密密麻麻的涂鸦所覆盖。 那些涂鸦的笔触稚嫩中带着一种狂乱,用的颜料似乎是蜡笔和油画棒的混合,颜色以暗红、深紫、墨绿和黑色为主,营造出一种极其压抑、怪诞的氛围。 涂鸦的中心,是一座扭曲的西方哥特式古堡,尖顶直指上方,古堡的窗户里,画着一对相拥的男女。 他们的面容依稀能看出是茜茜父母的轮廓,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但那双眼睛却被涂成了空洞的黑色,显得异常诡异。 他们站在古堡最高的那个房间的窗户里,俯瞰着下方。 而古堡的周围,并非西方的园林,而是画满了扭曲如同鬼爪般的枯树。 树上开着像眼睛一样的花朵,地上爬满了藤蔓,藤蔓上结着血红色的果实。 整个背景充满了中式志怪传说中的恐怖元素!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房间中央那张巨大的双人床上并没有铺着被褥。 而是并排摆放着两个用卫生纸紧紧缠绕捆绑而成的人形物体。 那两个“纸人”一大一小,轮廓勉强能看出是成年男女的形状。 卫生纸被缠得层层叠叠,有些地方甚至因为潮湿或颜料而发黄、破损。 而捆绑它们的并非绳子,而是鲜红色的丝带。 那些丝带在“纸人”的脖颈、手腕、脚踝处紧紧缠绕,打成了死结,在昏暗的光线下红得刺眼,如同干涸的血迹。 在两个“纸人”中间,特意留出了一块空位,大小正好可以容纳一个孩子躺下。 整个房间的壁画上看不到一丝阳光,天空被大团大团浓墨重彩的乌云所覆盖。 那些乌云的形状极其怪异,扭曲盘旋,仔细看去,竟然有些像传统棺材上描绘的那种诡异的卷草纹和云雷纹。 这哪里是一个怀念父母的房间?这分明是一个充满死亡气息和诡异象征的祭奠场。 我被眼前这超现实的景象彻底震撼了,久久无法动弹。 茜茜的精神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还要黑暗和复杂。 就在这时—— 楼下隐约传来了保姆王姨的声音,似乎是在问茜茜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心。 我没有听到茜茜的回答,等过了几秒钟之后,茜茜突然冷冰冰的反问了一句。 “是不是……有人在楼上?” 这一句话让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接着,便听到细细的脚步声顺着楼梯传来。 此刻我站在这个房间里,根本就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旁边仅有的一个衣柜,还被他用透明胶布封死。 耳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没有办法,我只能顺着窗户逃离。 我一把推开窗户,望着三层楼高的落差,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但现在也没有办法翻出去之后,一只脚刚好能搭在放空调的台上。 我整个人就这样吊在半空中,用另外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窗户。 就在我关上窗户的一瞬间,茜茜推门而入。 第二百五十一章 午夜等候 我立刻松开了扒着窗沿的手,整个人完全悬空,仅靠一只脚踩在狭窄的平台上,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外墙。 另一只手则拼命向上伸,用指尖勾住窗框底部,极其缓慢地将敞开的窗户往回拉。 直到它几乎完全关上,只留下一条极细的缝隙用于观察和呼吸。 茜茜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内。 透过那条窗缝,我看到她站在房间中央,并没有开灯。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她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麻木,眼神缓缓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终落在了中央那张放着“纸人”的床上。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了很久,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然后,她又走到那个被胶带封死的衣柜前,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些交叉的胶带,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其微小的弧度。 我的心脏狂跳,紧紧贴着墙壁,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点微小的动静引起她的注意。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在检查了大约五六分钟后,茜茜似乎确认了房间里没有“外人”。 她最后看了一眼窗户的方向然后转身,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听着她的脚步声逐渐下楼,我整个人几乎虚脱,挂在墙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冰冷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又等了几分钟,确认楼下彻底没了动静,我才敢再次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 用尽全身力气爬回了房间内,双脚踩在结实的地板上,我才感到一阵后怕和腿软。 我不敢在这个诡异的房间多待,立刻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 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声音后,才极轻极慢地拧开门把手,闪身出去,又轻轻将门带好。 当我故作镇定地走下楼梯,回到二楼客厅时,恰好看到茜茜手里拿着一个洗好的红苹果,正从厨房里走出来。 看到我,她抬起头,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文静乖巧的表情。 仿佛刚才在楼上那个眼神冰冷、举止诡异的女孩只是我的幻觉。 “老师,你刚才去哪里了?” 她咬了一口苹果,含糊不清地问,眼神无比清澈。 我强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哦,我去……上了个洗手间。茜茜,时间不早了,我们该继续上课了,你把今天要求背诵的课文再熟悉一下,等会儿我检查。” “好的,老师。” 茜茜乖巧地点点头,拿着苹果转身上了楼。 看着她消失在楼梯转角,我才松了口气。 这个女孩,她的两个人格切换得如此自然,简直天衣无缝! 到了晚上,爷爷果然又如期外出,别墅里再次只剩下我、茜茜以及王姨母子。 但这一次,我得到了爷爷的默许,入住了二楼他的卧室。 爷爷的房间位置很好,房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刚好能观察到二楼走廊的大部分区域,特别是楼梯口和三楼楼梯的方向。 夜渐渐深了,别墅里一片死寂。 王姨和她儿子早早回了一楼的佣人房,二楼只有我和茜茜的房间亮着灯。 我躲在爷爷房间的门后,屏息凝神,静静地等待着。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连窗外的风声都似乎停止了。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轻微但清晰可辨的脚步声,从二楼走廊的尽头响了起来。 “嗒……嗒……嗒……” 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特有的节奏,不像是成年人的步伐,更像是一个小女孩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声音的来源正是来自茜茜的卧室方向! 很快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是茜茜!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赤着双脚,像一片羽毛般无声地走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的双眼是睁着的,但眼神空洞没有焦点,仿佛在看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她不是梦游!梦游的人眼神不是这样的! 她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通往三楼的楼梯。 我心脏狂跳,她果然又上去了。 我耐心地等待着,耳朵竖起来,捕捉着楼上的任何动静。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沙沙……沙沙……”的声音再次从三楼的方向隐隐约约传了下来。 和之前晚上我听到的一模一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粗糙的地面上被缓慢地拖行。 强烈的探究欲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我必须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拧开爷爷房间的门把手,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踮起脚尖一步步挪向通往三楼的楼梯口。 越靠近楼梯,那股从三楼弥漫下来的阴冷气息就越发明显,那“沙沙”的拖拽声也变得更加清晰。 我停在楼梯口,不敢再往上走。 那个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透出灯光,只有模糊的“沙沙”声不断传出。 我在楼梯口潜伏了将近半小时,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直到最终完全消失。 又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走向门口。 我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而无声地退回了爷爷的房间,轻轻关上门,只留一条缝隙观察。 但是茜茜却并没有如我所想那般出现,一直到凌晨天亮之前,茜茜都一直在楼上没有回卧室。 这一夜,我几乎无眠。 第二天一早,老爷子回来以后我问他要了一个相机。 理由是我必须得知道茜茜晚上再房间里究竟做什么,这可能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老爷子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当天下午就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弄来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微型摄像机。 “电量很足,红外夜视,可以连续录制好几个小时。” 爷爷把摄像机递给我时,手有些颤抖。 “一切小心,如果看到什么太不好的东西就……就算了吧。” 我郑重地接过摄像机。 下午,趁茜茜在二楼书房午休的间隙,我再次溜上了三楼那个房间。 仔细勘察了房间的每个角落,最终选择了一个绝佳的隐藏点。 就是那个被透明胶带封死的衣柜靠近墙角的一个狭窄缝隙后面。 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覆盖到房间中央的床铺和大部分墙壁,而且极其隐蔽,除非刻意蹲下寻找,否则绝不可能发现。 我小心翼翼地将摄像机固定好,调整好角度,开启了录制模式。 夜幕再次降临。爷爷依旧“准时”外出,别墅里重复着前夜的死寂。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外面的家 我依旧守在爷爷房间的门后,心脏因为期待和紧张而加速跳动。 子时过后,那熟悉的脚步声果然再次准时响起。 “嗒……嗒……嗒……” 茜茜再次出现,以同样的状态,走上了三楼。 这一次,我没有跟出去,只是紧紧握着手里连接着摄像机的微型监视器屏幕。 屏幕上一片漆黑,只有红外模式下的黑白影像。 我听到楼上房门被推开又关上的声音。 然后,监视器屏幕亮了起来——茜茜进入了摄像范围! 她直接走到了房间中央的床前,面对着床上那两个用卫生纸和红丝带做成的“纸人”。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仿佛在凝视,又像是在与什么东西沟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屏幕里的茜茜就像一尊雕像。 就在我几乎以为今晚不会有任何发现时,异变陡生! 茜茜的身体突然开始微微颤抖。 她猛地抬起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喉咙里发出了一种像是呜咽又像是嘶吼的怪异声音。 她的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像是在和某种无形的力量抗争! 紧接着,更骇人的一幕出现了! 她的表情突然开始扭曲。 半边脸依旧保持着那种空洞茫然,但另外半边脸,却猛地浮现出一种极致的怨毒和一种与她年龄完全不符的残忍冷笑。 她的嘴巴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喃喃自语的诅咒。 人格切换! 是“茜茜”和“小影”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就在这个房间里! 这场无声的激烈“内战”持续了大约五六分钟,最终,那个怨毒的表情逐渐占据了上风,覆盖了整张脸。 茜茜放下了抱着头的手,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充满了破坏欲。 她转过身,开始在那堆满了杂物的墙角翻找起来,发出了我之前听到的“沙沙”声。 她拖出来一个旧的硬纸板箱,然后她做了一件让我头皮发麻的事情。 她竟然开始用从箱子里找出的剪刀和新的卫生纸、红丝带,小心翼翼地修补床上那两个“纸人”破损的地方。 她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仿佛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她不是在破坏,而是在维护。 这两个“纸人”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做完这一切后,她又走到那面画满了恐怖涂鸦的墙壁前。 伸出手用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画中古堡窗户里那对相拥的男女,嘴里依旧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依恋,有怨恨,有渴望,还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占有欲。 最后,她走到窗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由于受当时的条件限制影响,监视器画面十分的模糊,很多东西根本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影子。 可想而知,他的脸当时变化的有多么扭曲。 我关掉监视器,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录像里的内容,比我想象的还要诡异和悲伤。 那个“小影”人格,似乎并非单纯的破坏狂,她对父母的执念,深到了扭曲的地步。 这个房间,是她唯一可以宣泄真实情感和进行某种扭曲仪式的“圣地”。 第二天上午,确认茜茜在安稳睡觉后,我再次潜入三楼房间,取回了摄像机。 我把自己反锁在爷爷的书房里,插上耳机,心脏怦怦直跳地按下了播放键。 黑白而略显模糊的红外影像开始流动,清晰地记录下昨夜那个房间里发生的不为人知的一切。 录像的前半段和我晚上看到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录像的后半段显示,在完成修补和抚摸壁画后,“小影”并没有立刻离开。 她静静地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那两个“纸人”,然后竟然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就躺在那两个“纸人”中间特意留出的空位上。 她蜷缩起身体,双手抱在胸前,仿佛躺在父母的怀抱中。 脸上那种怨毒和冷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婴儿般的寻求庇护的姿态,然后她竟然就那样睡着了。 在这样一个充满诡异象征和死亡气息的房间里,睡在两个卫生纸扎成的“父母”中间! 直到天快亮时,她才悄然醒来,恢复了那种梦游般的状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原来,昨晚我听到的“沙沙”声,是她拖动那个装满卫生纸和材料的箱子的声音。 她每晚来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进行某种仪式,更是为了“维护”这两个代表父母的“纸人”。 并在这里寻求一种扭曲虚幻的“家庭温暖”和安全感。 那个箱子之所以沉重,是因为里面装满了她用来“修复”和“替换”“纸人”部件的材料。 她为什么要不断更换?是因为“纸人”容易破损? 还是在她扭曲的认知里,父母需要不断的“更新”和“修补”才能保持“完整”? 这个发现让我心情无比沉重。 就在我对着录像苦苦思索,试图理解这诡异行为背后的深层心理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婷婷打来的。 “喂?婷婷?” “告诉你个好消息!” 电话那头传来婷婷兴奋的声音。 “我那单别墅的生意成了!你猜买主是谁?就是茜茜的爷爷!” 我心里一动。 “老爷子?他买别墅?在哪?” “不是在现在这个老别墅区,是在城东新开发的‘云顶苑’,那可是现在最火的豪宅盘!” 婷婷的语气带着得意。 “不过,有点奇怪的是,昨天老爷子来看房签合同的时候,不是一个人来的。” “不是一个人?” “嗯,跟着一大家子人呢!有个看起来挺富态的老太太,像是他老伴,还有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个小孩,像是他儿子儿媳和孙子……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 婷婷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我记得你说过,茜茜爸妈不是……那这老太太和那一家人是?” 婷婷的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我,老爷子在外面还有另外一个家! 一个完整正常的家庭! 我猛地想起之前晚上给老爷子打电话时,背景音里隐约传来的电视声和孩子的嬉笑声。 原来那时候他根本不是在什么应酬场合,而是在他另一个家里,享受着天伦之乐。 难怪他每天晚上都要“准时”外出,难怪他对茜茜的病情表现出一种复杂而疏离的态度! 第二百五十三章 摄像画面 他并非不关心茜茜,但他显然将更多的精力和情感投入到了另一个健全的家庭中。 茜茜,这个被悲剧和疾病缠绕的孙女,或许早已成了他想要摆脱却又无法彻底割舍的沉重负担。 他现在之所以还照顾着茜茜,或许仅仅是因为茜茜的主人格“茜茜”尚且存在,还能维持表面的“正常”。 一旦“小影”彻底失控,白天也频繁出现,老爷子很可能就会彻底放弃她。 将她送进精神病院,然后心安理得地回归他另一个完整的家。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一阵心寒和愤怒。 茜茜已经被亲生父亲抛弃,现在连唯一的爷爷,也在内心深处将她视为累赘。 她真正的“孤家寡人”处境,比我想象的还要悲惨!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我必须帮她。 不能让她就这样被命运和亲人双重抛弃,最终彻底沉沦在黑暗的精神世界里。 但我知道,以我目前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应对“小影”那种极端的人格和茜茜复杂的病情。 我需要专业的帮助! 我立刻拨通了神婆阿桂婆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 “喂?小子,什么事?你师父这边暂时稳定,但还没醒。” 神婆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疲惫。 “阿婆,我这边遇到棘手的事情了!” 我快速地将茜茜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告诉了她。 神婆听完,沉默了片刻,然后语气凝重地说。 “人格分裂属于‘阴魂夺舍’,是恶魂占据身体主导产生的结果。” “有什么办法能真正帮到她吗?不是压制,而是……根治?” 我急切地问道。 神婆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缓缓说道。 “办法……不是没有,但极其凶险!弄不好,救不了那女娃,连你自己都可能搭进去!” “什么办法?” “这种‘一体双魂’的症候,根子在那‘恶魂’盘踞太深,与主魂纠缠不清。寻常医药心理疏导,最多只能安抚,治标不治本。要想根除,必须有人能强行闯入她的‘灵台’,找到那新生‘恶魂’的根源并将其打散!” 闯入精神世界?这听起来太玄了! “怎么闯入?” 我紧张地询问。 “需要在‘恶魂’完全主导身体气场最盛的时候,用强大的外力定住她的肉身,然后施法者以自身灵识为引,冒险进入她的意识深处!这相当于在她的地盘上和她的‘恶魂’正面斗法!凶险万分!” 神婆的声音无比严肃。 “而且,对施法者的要求极高!需要极强的定力和纯净的灵识,否则很容易被对方的负面情绪吞噬,或者被‘恶魂’反噬,轻则精神受损,重则……可能变成白痴,甚至被‘恶魂’趁机侵占身体!” “他不过是一个小女孩而已,有这么可怕吗?” 神婆在电话那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进入了她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就是主宰,她如果不想让你出去的话,你无论如何都出不去!所以你想做这件事情的话,你就必须要遵守一个原则,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要让他醒悟过来自己是精神世界的主宰!” 这其中的凶险,我已经了然于胸,但这些日子和小女孩的接触,已经让我在心里逐渐接受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我想帮助他,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爷爷买下了婷婷的房子,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爷爷给了我一笔丰厚的报酬。 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能够深切地感受到那种没有父母在身边的无力感。 如果我不是在龙城遇到了师傅的话,恐怕我的日子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又恐怕我早已经成为的那个工地的祭品。 “阿婆,告诉我具体该怎么做!我……我想试试!” 电话那头的神婆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才传来她一声悠长的叹息。 “唉……你这小子,跟你师父一样倔!罢了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老婆子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但你要记住,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接下来,神婆用极其严肃的语气,详细地向我交代了闯入精神世界所需的准备和步骤,每一个细节都关乎生死。 我屏息凝神,将每一个字都牢牢刻在脑子里,不敢有丝毫遗漏。 挂断电话后,我感到一阵虚脱,但心理却更加坚定。 我开始按照神婆的指示,秘密准备所需物品。 找王姨借口需要捆扎旧物要来了结实的麻绳,偷偷用老爷子酒柜里的高度白酒混合了一些安神药物,浸泡绳索。 找来一口老锅,刮下锅底灰备用。 又从我随身带的的那个破布包里,翻出了两枚用红绳穿好的,边缘磨得光滑的乾隆通宝铜钱。 最后,准备了一根粗壮的红蜡烛。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夜幕降临。 …… 夜晚如期而至,爷爷依旧“准时”外出。 别墅里再次被死寂笼罩。 我躲在爷爷房间的门后,心脏因紧张而剧烈跳动,手心里全是汗。 子时刚过,那熟悉的脚步声再次从走廊尽头响起。 “嗒……嗒……嗒……” 就在茜茜走上楼梯的一瞬间,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房门闪身而出,拦在了正走向楼梯的茜茜面前。 此时的茜茜,眼神依旧空洞茫然,属于主人格“茜茜”的状态。 她看到我突然出现,似乎愣了一下,脚步停顿,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我不能再犹豫,趁着她的人格还未切换,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制住她。 “茜茜,对不起!” 我低喝一声,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猛地扑上前,用早已浸过药酒的麻绳,以神婆所授的手法,迅速缠绕上她的手腕、脚踝和腰腹。 药酒的气息和特殊捆绑法似乎起了作用,她只是轻微地挣扎了一下,眼神更加迷茫,却没有激烈反抗。 “老师……你……你要干什么?” 她微弱地发出疑问,声音里带着恐惧和不解。 我心如刀绞,但手上动作不停。 “我在帮你!相信我!” 我咬牙说道,用布团小心地塞住了她的嘴,防止她稍后尖叫。 然后,我一把将她抱起快步冲上三楼,进入了那个充满诡异涂鸦的房间。 我将她轻轻放在那张大床中央,放在那两个“卫生纸父母”中间的空位上。 第二百五十四章 精神世界 然而就在她的身体接触床铺的瞬间,她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开始剧烈颤抖。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茫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我曾在录像里见过的怨毒和愤怒。 她的喉咙里发出被布团压抑的嘶吼声。 面部肌肉扭曲,属于“小影”的狰狞表情瞬间覆盖了整张脸! “小影”彻底苏醒了,而且因为被捆绑和置于这个“圣地”,她的愤怒和力量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她疯狂地扭动身体,试图挣脱绳索,眼神像淬毒的刀子一样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我不敢再看她那可怕的眼神,强压下心中的恐惧,迅速完成最后的布置。 将那根穿着两枚铜钱的红线,一端紧紧系在茜茜被捆绑的手腕上,另一端系在自己的左手腕。 铜钱垂在红线中央,微微晃动。 然后,我以自身为中心,用锅底灰在床边地面画了一个完整的圆圈。 最后,在圈内点燃了那根粗壮的红蜡烛。 烛火跳动,映照着床上疯狂挣扎的“小影”和周围诡异的壁画,气氛森然可怖。 我盘膝坐在圈内,正对着床上的“小影”,最后看了一眼那跳动的烛火。 这是我的“本命灯”,也是我在那个未知世界里的时间锚点和归途信号。 我闭上眼睛,摒弃所有杂念,开始按照神婆所授的方法,集中全部精神。 引导自身的“灵识”沿着那根红线,向另一端连接着被“小影”主宰的疯狂意识探去。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和巨大的排斥感,仿佛在逆着滔天巨浪前行。 手腕上红线传来的触感冰凉刺骨,那两枚铜钱开始发出越来越急促且清晰的“哗啦、哗啦”的碰撞声。 这声音仿佛直接响在我的脑海深处,引导着方向。 我咬紧牙关,坚守心神,将全部意念灌注于红线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那“哗啦”的铜钱声逐渐变得遥远且模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失重感和周围景象的剧烈扭曲。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个阴森的房间了。 面前是一片无比诡异,光怪陆离的景象! 我成功闯入了茜茜的精神世界!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并非现实世界的景物,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知。 最奇特的是,在我视野的右上角,仿佛直接烙印在意识里一般,始终悬浮着一簇稳定跳动的橘黄色火焰。 这正是我在现实世界中点燃的那根本命蜡烛的火焰。 它像是一个游戏界面里的状态图标,清晰而恒定地燃烧着,提醒着我时间的流逝和归途的坐标。 神婆的叮嘱在脑海中回响,必须在烛火熄灭前返回。 这簇火焰,就是我在这个疯狂世界里的生命倒计时。 将注意力从烛火上移开,我开始真正打量这个由茜茜的创伤和“小影”的怨恨构筑而成的内心世界。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窒息! 这里,赫然就是她卧室墙上那些恐怖涂鸦的活化的版本。 一个将中西恐怖元素扭曲融合的、超现实的噩梦空间! 天空是永恒压抑的暗紫色,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大团大团如同污血凝结而成的乌云在缓慢蠕动。 那些乌云的形状,正是我在房间里看到的,类似卷草纹和云雷纹的图案,它们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旋转,投下令人不安的阴影。 大地是龟裂的灰黑色泥土,踩上去有一种虚幻的松软感。 而矗立在我面前的,正是涂鸦中心那座巨大且扭曲的哥特式古堡。 但此刻它不再是平面的画,而是一座真实存在的黑暗建筑! 古堡的石头墙壁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上面布满了仿佛血管般凸起的深色纹路,还在微微搏动。 无数尖塔像畸形的骨刺般刺向天空,塔顶悬挂的不是旗帜,而是一个个用锈蚀铁链吊着的残破布娃娃。 那些布娃娃在无形的阴风中轻轻摇晃,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古堡的窗户都是扭曲的菱形或椭圆形,窗玻璃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块,隐约能看到后面有模糊的影子在晃动。 古堡的周围并非西方园林,而是那片充满中式志怪元素的恐怖林地。 一棵棵形态狰狞,如同鬼爪般的枯树扭曲地生长着。 树枝光秃秃的,却挂满了惨白色,如同人眼一样的花朵。 那些“眼睛”一眨一眨,齐刷刷地“盯”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树下,是如同毒蛇般蠕动的藤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铁锈混合着廉价香水的刺鼻怪味,令人作呕。 远处,似乎还隐约传来断断续续,如同许多人在一起低声啜泣和窃窃私语的声音,但又听不真切,仿佛只是风声的错觉。 整个空间的光源似乎来自于古堡本身和那些诡异的乌云。 让所有景物都显得格外清晰,却又无比失真和恐怖。 这里没有影子,因为光线似乎来自四面八方,但又处处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角落。 我站在原地,心脏在剧烈地悸动。 这个精神世界比我想象的还要具体和庞大。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浸透着“小影”的痛苦和愤怒! 越靠近古堡,那股压抑感就越发强烈。 古堡布满扭曲血管状纹路的正门紧闭着,门上镶嵌着暗红色的玻璃,像凝固的血块,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我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尝试着去推那扇看起来沉重无比的大门。 然而,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门板的瞬间。 “吱呀——” 一声沉闷的摩擦声响起,那扇巨大而狰狞的古堡大门,竟然自己缓缓地向内打开了! 没有施加任何力量,它就那么敞开了,露出门后的景象。 但门后的景象,却让我瞬间愣在当场。 门后,根本不是什么预想中阴森的大厅,旋转的楼梯或者布满蛛网和盔甲的长廊!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甚至可以说有些温馨的客厅! 这个客厅不大,装修风格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样式。 铺着暖黄色的地板,墙上贴着带小碎花的壁纸,一套米色的布艺沙发摆放在中央。 沙发前是一张玻璃茶几,上面还放着一盘塑料水果和一盒抽纸。 角落里有一台老式的显像管电视机,电视柜上摆着几个相框,但距离太远,看不清照片内容。 整个客厅光线明亮柔和,与门外那个暗无天日又诡异恐怖的世界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第二百五十五章 客厅 这个客厅我从未见过。 既不是茜茜现在住的豪华别墅的客厅,也不是我记忆中任何熟悉的场景。 它看起来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平常,平常得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极度不正常! 这是哪里?是茜茜记忆中的某个家? 是她被拐卖前和父母住的地方,还是完全由她扭曲的记忆碎片拼凑出来的幻象? 我站在门口,一时间不敢贸然踏入。 这突如其来的“正常”景象,比任何直接的恐怖更让人心悸。 就在我惊疑不定之际,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个米色沙发上,靠近阳台的位置,空间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就像电视信号不良时的雪花闪烁,紧接着一个男人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沙发上! 他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坐在那里,仿佛一直就在那儿似的。 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普通的家居服。 一件有些褪色的蓝色条纹睡衣,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手里还拿着一张报纸,似乎正在阅读。 他的样貌,我有一种模糊的熟悉感,似乎在茜茜家的旧相册里瞥见过类似的轮廓。 感觉是她的父亲,那个抛弃了她失踪的父亲?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他放下报纸,抬起头,透过眼镜片看向站在门口的我。 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他朝我招了招手,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招呼串门的邻居。 “站门口干嘛?进来坐啊,外面风大。” 他的动作神态都自然得无懈可击,与这个“温馨”的客厅完美融合。 他看见我了! 他是在对谁说话?难道是对我这个“闯入者”? 我当时僵在门口,可以说是进退两难。 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这诡异的一幕。 然而,还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一股莫名的寒意突然从我背后袭来。 我下意识地猛地回头。 只见在我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一个面容温婉,穿着朴素家居服的女人。 她此刻正微微弯着腰,一手牵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幸福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 是茜茜,准确说是年幼时的茜茜。 而这个女人看眉眼轮廓,正是茜茜的母亲! 她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竟然毫无察觉! 女人也看到了我,脸上露出和沙发上男人相似的笑容,她朝我点了点头,语气轻柔地说。 “是啊,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吧,外面凉飕飕的。”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家常的亲切感,仿佛我是她们家的常客。 我彻底懵了! 这个“温馨”的客厅,突然“刷新”出来的父亲,现在又凭空出现的母亲和幼年茜茜,这一切都太真实了,而且真实得可怕! 他们都能看到我,并且都把我当成了这个家的一部分。 就在我心神剧震,不知所措之际,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明明站在原地,双脚没有移动分毫,但周围的景象却如同镜头切换般猛地一晃。 等我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在门口了,而是已经置身于那个“温馨”的客厅内部。 就站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地上。 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我没有发出任何指令的情况下,直接将我“传送”了进来。 一股暖意瞬间包裹了我,是那种老式空调或者暖气片散发出略带干燥的温暖。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饭菜香和一种类似于洗衣粉的清新味道。 我惊骇地环顾四周,这个客厅比从门口看时感觉更小一些。 摆设简单却充满生活气息,墙上挂着风景画和十字绣,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植。 一切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饭做好了,一起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茜茜的父亲放下报纸,笑呵呵地站起身,指了指旁边餐厅的方向。 他的话音刚落,我眼前的景象再次毫无征兆地一晃。 就像电影里生硬的剪辑切换,我甚至没看清过程,就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餐厅的一张木质餐椅上。 面前是一张铺着格子桌布的餐桌。 餐桌上摆着几盘热气腾腾的家常菜。 茜茜的母亲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我坐在那里,很自然地将米饭放在我面前。 “饿了吧?先吃饭,别客气。” 年幼的茜茜则乖巧地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自己拿着小勺子,正开心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小脸上满是满足。 她的母亲坐下后,熟练地夹起一只白灼虾,开始细心地为她剥壳。 这一幕……太温馨了! 温馨得如同最普通的家庭晚餐场景,父慈女孝,夫妻和睦。 这强烈的“正常”感,像温暖的潮水般冲刷着我的意识,几乎让我忘记了门外那个恐怖的古堡和诡异的林地。 忘记了我身处的是一个由痛苦和怨恨构筑的精神世界,更忘记了我来这里的目的是要找到并对付那个危险的“小影”。 但眼前这个天真烂漫小女孩,应该不是阴毒的“小影”。 “老师,你怎么不吃呀?今天的菜不合胃口吗?” 茜茜的母亲关切地问我,眼神真诚。 我猛地一个激灵! 老师?她叫我老师?她认识我?还是这个场景里预设了我的身份? “啊……不,不用了,谢谢!我……我吃过了,真的吃过了!” 我连忙摆手,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背后却惊出一身冷汗。 神婆的警告在脑海中炸响,绝对不能吃这里的任何东西! 谁知道这些看似美味的食物,在这个精神世界里会是什么? 也许是维持幻境的能量,也许是腐蚀意识的毒药! 我坚持不肯动筷子,只是拘谨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吃饭。 茜茜的父亲偶尔和我聊几句天气或者电视节目,语气随意自然,仿佛我们早已相识。 这顿饭,在一种极其诡异而别扭的氛围中进行着。 一切都完美得不真实,而我则像一个硬生生闯入别人幸福家庭的幽灵。 不知过了多久,饭终于吃完了,眼前的景象又是一晃。 第二百五十六章 牢笼 没有任何过渡,我发现自己已经从餐桌旁,瞬间“切换”到了客厅的那张米色沙发上坐着。 年幼的茜茜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被母亲牵着走向卧室方向。 “宝贝困了,该睡觉了。” 茜茜的父亲则指了指黑漆漆的窗外,然后对我说道。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给你收拾好了房间,就在书房将就一晚吧。” 我刚想开口拒绝。 然而,我的念头还没转完。 下一秒,空间再次毫无征兆地切换! 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沙发上了,而是站在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这是一个小小的书房,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床上铺着干净的格子床单。 墙壁是淡蓝色的,有一个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种书籍,书桌上还放着台灯和一些文具。 最引人注目的是,书柜的显眼位置,摆放着几个相框,里面是茜茜和她父母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上的他们都笑得非常开心。 我就这么突兀地被“安排”在了这个书房里。 整个过程中,我就像是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被这个“温馨”的家庭场景强行推着走,完全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 强烈的窒息感包裹着我。 我试探性地伸手摸了摸床边铺着的干净格子床单。 触手的感觉冰凉,而且不是布料的凉,是一种仿佛能渗透进骨髓的寒意。 就像把手按在了冬天的铁栏杆上,或者埋进了潮湿的沙土里。 这绝不是正常房间该有的温度。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温馨的书房,就是一个精心伪装的牢笼。 我冲到窗边,想看看外面的情况,或许能找到线索。 窗外依旧是那片永恒凝固的,而且黑压压的诡异天空,浓稠的乌云缓缓蠕动。 憋闷感让我下意识地想要推开窗户透透气。 我双手按在窗框上,用力一推——窗户纹丝不动! 我当时愣了一下,加大力气,甚至用上了肩膀去顶,窗户依然如同焊死了一般。 我这才凑近仔细查看。 这一看,顿时让我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窗户! 那所谓的窗框、玻璃、甚至窗外逼真的黑暗天空和乌云全都是一幅画。 一幅绘制在墙壁上,极其逼真,甚至带有凸起浮雕效果的壁画。 那逼真的程度,在刚才昏暗的光线下,我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连窗框的木质纹理和玻璃的反光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不安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猛地转身扑向房门,抓住门把手用力一拧。 门把手纹丝不动。 这感觉并不是锁住了,而是这扇门连同门框,也他娘的是画上去的。 只是用颜料和凸起的线条,在光洁的墙面上制造出的视觉欺骗。 那门把手甚至还是冰凉的金属质感,但稍微用力一按,就能感觉到后面是坚硬的,实心的墙壁。 我发疯似的用手拍打着四周的墙壁,用拳头砸,用脚踢。 沉闷的“咚咚”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但墙壁传来的反馈坚硬无比,是结结实实的实体墙,没有任何空鼓或者暗门的迹象。 我……真的被关在了一个四壁都是实心墙的密室里。 一个被伪装成温馨书房的完美的囚笼! 神婆的警告如同惊雷般在我脑海中炸响。 “你进入了她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就是主宰!她如果不想让你出去的话,你无论如何都出不去!” 我此刻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在这个由茜茜意识构建的世界里,物理规则和空间结构,都可以被随意扭曲和定义。 她可以轻易地用一个逼真的幻象,将我困死在这里。 绝望和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一样缠住了我的心脏。 我冲到书柜前,胡乱地抽出一本书,本来是想要砸墙的,却不经意的翻开发现这书页是空白的,一个字都没有。 又抽出几本,同样如此。 这些书只是有着华丽封皮的空壳。 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除了困住我,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长期被困在这样一个完全封闭的环境里,巨大的心理压力让我内心的不安迅速转化为狂躁。 我开始像一头困兽般,更加疯狂地捶打墙壁。 用指甲抠刮墙纸,试图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缝隙或弱点。 但一切都是徒劳,墙壁坚固得令人绝望。 “砰!” 在一次用力过猛的捶打中,我的手肘不小心撞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啪!” 一声轻响,头顶的日光灯管瞬间熄灭。 整个书房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视觉被彻底剥夺,空间感瞬间消失,只剩下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在耳边轰鸣。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恐惧,短暂的失明让我陷入了更深的惊慌和癫狂。 我必须出去,必须出去! 视野右上角,那簇代表着我生命倒计时的橘黄色烛火,已经燃烧了近半,时间不多了。 就在我濒临崩溃的边缘,一阵隐隐约约的轻笑声,突然在死寂的黑暗中响了起来。 “嘻嘻……嘻嘻嘻……” 笑声飘忽不定,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又仿佛直接响在我的脑海里,带着一种天真又残忍的戏谑。 是茜茜?还是“小影”? 她一直在看着我吗? 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在笼子里徒劳挣扎? 这笑声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我几乎彻底失控!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一定有办法! 电影电视剧里,那些特工被困在密室里,不是经常从天花板或者通风管道逃脱吗? 对!天花板!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摸索着将书桌前的椅子搬到那张单人床上,然后颤巍巍地爬了上去。 站在摇摇晃晃的椅子上,我伸长手臂,用力向上推,并且敲打头顶那块块拼接的格子天花板。 然而,回应我的,只有沉闷坚实的触感和声音。 天花板也是实心的,根本不是常见的吊顶结构,而是和墙壁连成一体的,结结实实的混凝土屋顶。 没有任何缝隙,没有任何出口!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我无力地从椅子上滑落,瘫坐在冰冷的“床”上,绝望地仰望着头顶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烛火在我的视野角落里,依旧在不急不缓地跳动着,燃烧着我所剩无几的时间。 我真的……要被困死在这个由小女孩意识构建的温馨牢笼里了吗? 第二百五十七章 发现bug 不!我不能放弃! 神婆说过,在这个世界里她是主宰,但她的意识并非全知全能,一定存在漏洞。 就像最精密的程序也会有BUG!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尽管在这个意识空间里呼吸只是一种感觉。 用手死死按住自己狂跳的“心脏”位置。 我必须重新观察,一定有被我忽略的细节。 我从床上跳下来,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再次一寸一寸地审视这个狭小的囚笼。 墙壁、天花板、书柜、书桌……所有看似可能的地方都检查过了,都是实心的,都是幻象。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单人床的下方。 撩开托在半空中的床单,床下是一片黑暗。 这种黑暗,并非单纯的光线不足,而是一种好像连空间本身都不存在的“虚无”。 它就像某些粗制滥造的电脑游戏里,贴图没有加载出来或者场景边界之外的纯黑区域。 在这个由意识构建的,细节如此“逼真”的房间里,这片床下的黑暗显得格外突兀和不协调。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 难道这里就是“小影”意识构建这个牢笼时,因为疏忽而留下的一个未被完全“渲染”的漏洞? 心脏猛地一跳! 机会!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我毫不犹豫,立刻趴下身子,试探着将一只手伸进了那片床下的黑暗之中。 手臂进入黑暗的瞬间,一种奇异的触感传来。 不是碰到实物,而是仿佛伸进了一片冰冷流动的虚无之中! 同时,一股冷飕飕的“风”从黑暗深处吹拂到我的手臂上。 有风,意味着那边不是死路,可能有空间! 就是这里,趁着这个漏洞还没有被修补。 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我立刻手脚并用,像钻洞一样,奋力将整个身体挤进了床下那片纯粹的黑暗里。 就在我的头部完全没入黑暗的刹那。 “嗡!” 一种天旋地转的失重感猛地传来。 周围那个逼真的书房景象如同破碎的镜片般瞬间消失。 我被抛入了一片无边无际,没有任何光线和参照物的绝对黑暗之中。 只能感觉到身体在一种无形的力量中漂浮、翻滚。 但在这片虚无的尽头,我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星光般的光芒。 那是我唯一的希望。 于是我拼命地朝着那点光芒的方向“游”去,用尽全部的意念驱动着这具意识的身体。 光芒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最终,我如同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水膜,猛地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 我发现自己竟然又重新站在了那个“温馨”的客厅里。 就是之前我被强行“安排”吃饭,然后又被“传送”到书房的那个客厅。 客厅的布局依旧,米色沙发,玻璃茶几,老式电视机。 但这一次,那扇通往外面恐怖世界的大门,竟然是敞开的。 门外,是那片阴森的古堡轮廓和诡异的林地,虽然可怕,但此刻在我眼中,却代表着自由和真实。 我必须出去! 这个“温馨”的幻境比外面的地狱更危险。 我毫不犹豫,拔腿就朝着那扇敞开的大门狂奔而去。 只要跨出那一步,我就能暂时脱离这个意识牢笼。 然而,就在我的前脚即将迈出门槛的一刹那。 一个带着一丝戏谑和不满的女孩声音,突然从我身后响起,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你要去哪里?”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我下意识地回头,却只见在客厅中央,茜茜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她身上还穿着睡觉时的白色睡裙,但脸上的表情却与之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截然不同。 那张小脸上布满了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阴邪和冷漠。 眼神锐利如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正冷冷地注视着我。 是“小影”,她果然一直在监视着这里! “这是我的家。” “小影”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这是我为她打造的……最完美的童话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她记忆深处最快乐、最安全的时光复刻的。是她父母刚结婚时住的小房子,那时候……她可是个真正幸福的小公主呢。” 她的目光扫过客厅,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东西,像是怀念又像是怨恨。 “后来他们有钱了,搬去了那个又大又冷的别墅!哼,那里才是噩梦开始的地方!虚伪,冷漠,背叛!”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激动而充满戾气,但随即又强行压抑下去,恢复了那种冰冷的语调。 “所以,我创造了这里。在这里,她可以永远快乐,永远无忧无虑。没有人能伤害她,也没有人能……带走她。” 就在这时,周围的场景如同响应她的情绪般,再次发生了切换。 客厅的光线模拟着清晨的到来,变得明亮柔和。 茜茜的父亲打着哈欠从卧室方向“刷新”出来,穿着睡衣,看到我,还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早啊,老师,起这么早?” 紧接着,她的母亲也端着水杯从厨房走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老师休息得好吗?早餐马上就好。” 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程序化”。 他们开始准备早餐,呼唤“茜茜”起床吃饭。 而我,再次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安排”着,坐到了餐桌旁。 面前摆着热腾腾的粥和包子,我瞬间明白了。 “小影”的目的,根本不是创造一个美好的回忆之地。 她是想用这个永恒循环的“温馨日常”,将主人格“茜茜”的意识永远困在这里。 让她沉溺在这个虚假的完美世界中,从而让她小影能够彻底占据并掌控现实世界的身体。 这个“童话世界”,对茜茜的主人格来说,同样是一个更加精致,更加难以察觉的牢笼! 而且,我敏锐地注意到,这个看似完美的世界,其实并不完整。 除了我之前发现的床下黑暗漏洞之外,在一些角落。 比如沙发背后、窗帘的褶皱深处,我依稀也能看到一些未被完全“渲染”的黑暗区域,就像这个世界建模时留下的“BUG”! 这些“BUG”,可能就是“茜茜”意识潜藏的出口,也是我的机会! 第二百五十八章 逃离 我必须带她走,在“小影”将这些漏洞彻底修补、将这个世界完全封闭之前! 趁着她父母转身去厨房端牛奶的间隙,我猛地凑到坐在我旁边喝粥的“茜茜”耳边,用最快最低的声音急促地说道。 “茜茜!听着!这里不是真的!是假的!是‘小影’造出来的牢笼!你爸妈已经不在了!这里是陷阱!跟我走!快!” 然而,“茜茜”抬起头,用那双清澈却带着迷茫的大眼睛看着我,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 “老师,你在说什么呀?这里就是我的家呀?爸爸妈妈不是都在吗?” 此刻她完全沉浸在这个虚假的温馨里,根本不相信我的话。 这时,她的父母端着牛奶回来了。 我不敢再继续说下去,生怕激怒潜伏的“小影”,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焦急。 早餐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饭后,她的父母习惯性地开始收拾碗筷,走向厨房。 机会!这是最后的机会! 我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茜茜”的手腕,低喝道。 “没时间解释了!相信我!走!” 我拉着她,不顾她的轻微挣扎和惊呼,朝着那扇依旧敞开的大门奋力冲去。 只要冲出去,只要离开这个房子! “茜茜”被我拽着,脚步踉跄,脸上充满了恐惧和不解。 “老师!你干什么!放开我!我要在家!” 我们冲到了门口,门外那片阴森的世界近在咫尺,我甚至能感受到外面吹来的冰冷“空气”! 然而,就在我即将一步踏出的瞬间,“茜茜”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猛地用力甩开了我的手。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 “我不要出去!外面好黑!好可怕!我要在家里!” 她哭喊着,连连后退,重新缩回了客厅的中央,用恐惧和排斥的眼神看着我。 我僵在门口,回头看着她,心沉到了谷底。 她拒绝离开这个牢笼! 而且更让我浑身冰凉的是,当我再次看向那扇“敞开”的大门时。 我惊恐地发现,那扇门,连同门外的景象不知何时,也变成了一幅绘制在墙上极其逼真的壁画。 那门外的黑暗和古堡,只是画出来的背景。 我僵在门口,看着那扇已然变成逼真壁画的“大门”,心沉到了无底深渊。 无路可逃! 这个意识牢笼,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固和狡诈。 “老师,茜茜,你们站在门口干什么呢?” 茜茜母亲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和丈夫已经从厨房出来,正疑惑地看着我们。 我心头一紧,大脑飞速运转。 绝不能让他们起疑,激怒潜伏的“小影”,必须找个合理的借口。 几乎是本能反应,我立刻抢在茜茜开口前,脸上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笑容,转身对她父母说道。 “哦,没事……茜茜说想带我去她房间看看她的新玩具和故事书。” 我说着,不等茜茜反应,立刻用手轻轻但坚定地捂住了她的嘴,半搂半抱地将她往她的卧室方向带,同时用眼神示意她别出声。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似乎想挣扎,但被我强行带着走,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父母对视一眼,脸上露出恍然和放心的笑容。 “哦,这样啊,那你们去玩吧,小心别摔着。” 他们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转身又去忙别的事了。 我松了口气,但心跳依旧狂飙,必须尽快找到新的出口。 既然客厅的“门”已经变成了画,那么,这个意识世界里的“漏洞”,那些未被完全渲染的黑暗区域,就是我唯一的希望。 就像书房床下那个救了我一命的黑暗缝隙。 我强行将还在轻微挣扎、一脸不情愿的茜茜拖进了她的卧室,反手就想关上门。 然而,就在我的手触碰到门板的瞬间。 我的心再次凉了半截! 那扇门也在我触碰的刹那,质感迅速变化。 从真实的木门,迅速“褪色”、“扁平化”,变成了一幅画在墙上,而且极其逼真的门形壁画。 连门把手都变成了冰冷的浮雕! 我竟然成了这个空间的“错误”触发器。 只要我试图接触出口,出口就会在我面前“关闭”。 顾不上震惊,我立刻环顾这个卧室。 房间不大,布置得充满童趣,粉色的墙壁,堆满毛绒玩具的床,小书桌…… 但我的心却沉了下去,茜茜的床是直接落地的箱体床。 床底下根本没有空隙,不存在书房里那样的黑暗区域。 “老师……你到底在干什么呀?我的玩具在那边……” 茜茜挣脱开我的手,揉着嘴巴,委屈又困惑地看着我,大眼睛里满是迷茫。 我没时间解释,必须在“小影”察觉并修补所有漏洞前找到出路! 我像疯了一样,开始在茜茜的房间里四处搜寻。 掀开地毯角落,检查墙壁与天花板的接缝,甚至想把书柜挪开看看后面。 但一切都是徒劳,这个房间仿佛被精心“打磨”过。 墙壁光滑完整,没有任何缝隙,更没有那种代表“未完成”的黑暗区域,这里……太“完美”了! “老师,你在找什么呀?陪我讲故事好不好?” 茜茜坐在床边,晃着双腿,似乎已经忘了刚才的不快,又恢复了那种天真依赖的状态。 就在这时,卧室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她“父母”的声音响起。 “茜茜,老师,在里面玩什么呢?没什么事吧?” 我心中警铃大作,他们来查看了,不能让他们进来发现我的异常! 电光火石间,我目光扫到书桌上那本空白的书。 灵机一动,我立刻冲过去拿起书,迅速翻开,一屁股坐在茜茜旁边,用夸张的语气大声说道。 “哎呀,茜茜想听老师讲故事了是吧?来,老师给你讲个特别精彩的故事!” 我根本不管书上有没有字,开始胡编乱造一个关于勇敢王子拯救公主去机关城的童话,语气尽量显得兴奋自然。 茜茜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暂时忘记了刚才的冲突。 她“父母”在门外听到声音,似乎放心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一边机械地讲着漏洞百出的故事,大脑一边疯狂运转。 这个房间是茜茜最核心的“安全区”,是“小影”重点维护的地方,恐怕早已被修补得毫无破绽。 那么,漏洞最可能存在于哪里? 第二百五十九章 逃出生天 存在于她意识关注较少,或者……带有痛苦记忆不愿触及的地方。 她父母的房间! 那个代表着父母亲密关系、也可能隐含着她被“抛弃”记忆的空间。 那里,“小影”的掌控力可能最弱,最可能出现“渲染”缺失。 但问题是,我根本出不去这个房间,任何我接触的“门”都会变成画。 等等……如果“门”是因为我的接触而“关闭”,那如果让茜茜来触碰呢? 她是这个世界的“核心居民”,她的触碰,会不会被世界规则允许。 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成型! 我继续讲着故事,同时不动声色地拉起茜茜的手,语气轻松地说。 “茜茜,故事里的公主遇到了困难,我们需要去找一样法宝帮忙!来,你带老师去你爸爸妈妈房间‘借’一下法宝好不好?” 我试图用游戏的口吻引导她。 茜茜歪着头,似乎觉得很有趣,点了点头。 我拉着她走到那扇已经变成壁画的“门”前,心脏怦怦直跳。 成败在此一举! 我引导着茜茜的小手,轻轻地按在了那个浮雕般的“门把手”上。 果然奇迹发生了! 那扇原本是壁画的“门”,在茜茜手指触碰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 迅速从二维变得立体、真实,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门……真的开了。 然而,几乎在门开的同一瞬间。 “唰!唰!” 她“父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刷新”在了走廊两侧,堵住了去路。 他们的脸上虽然还挂着程式化的微笑,但眼神却变得异常锐利和警惕,紧紧盯着我们,尤其是盯着我。 “茜茜,老师,要去哪里呀?” 她“父亲”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没有时间犹豫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在“父母”反应过来之前,骤然发难。 我一把将身边的茜茜拦腰抱起,用尽全身力气,像一颗炮弹般朝着斜对面她父母的卧室房门冲去。 “啊!” 茜茜发出一声惊呼。 “站住!” 她“父母”的惊呼和呵斥声同时响起,身影模糊,似乎要扑上来阻拦。 但我更快! 在冲到父母卧室门口的瞬间,我大吼一声。 “茜茜,开门!” 同时抓着她的手狠狠撞向门把手。 茜茜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呆了,手被动地按在了门把手上。 “咔哒!” 卧室门应声而开,我抱着她猛地撞了进去。 在身体进入房间的刹那,我反手用茜茜的手狠狠一带,“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并下意识地拧动了内锁。 “砰!砰!砰!” 沉重的砸门声立刻在身后响起,伴随着“父母”愤怒的咆哮和变调的呼唤。 “茜茜!开门!出来!” 我顾不上门外的情况,迅速环顾这个陌生的卧室。 房间布置简单,一张双人床,两个床头柜,一个大衣柜。 但是和我预想的不同,这个房间看起来也很“完整”,墙壁光滑,并没有一眼就能看到的大片黑暗区域。 难道我猜错了? 不!不对! 她“父母”如此激烈的反应,说明这里一定有问题,漏洞一定藏在更隐蔽的地方。 我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那个靠墙摆放的实木衣柜上。 这是房间里唯一可能容纳“异常”的大型家具! “茜茜,抱紧我!” 我来不及解释,抱着还在发懵和害怕的茜茜,冲向那个衣柜! “轰隆!” 卧室门在剧烈的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锁似乎快要被撞开了。 我冲到衣柜前,用空着的一只手猛地拉开了柜门。 柜子里挂着她“父母”的衣服,下面叠放着被褥。乍一看,并无异常。 但就在柜子最深处的角落,在一块悬挂的大衣背后,我隐约看到了一小片与周围木质背板格格不入的黑暗。 找到了,就是那里! 与此同时。 “哐当!!!” 卧室门被猛地撞开。 她“父母”扭曲,愤怒的面孔出现在门口,眼中闪烁着非人的凶光,如同索命的厉鬼一般。 张牙舞爪地朝着我们扑来,而且速度快得惊人! 千钧一发之际! 我抱着茜茜,毫不犹豫地跨入了那片衣柜深处的黑暗之中。 就在我的身体被黑暗吞噬的前一刹那,我感觉到两只如同铁钳般的手,已经狠狠地抓住了我的肩膀。 那冰冷的触感瞬间穿透了我的意识,让我浑身剧颤。 但,已经晚了! …… 当那令人窒息的黑暗终于如潮水般退去,脚底传来坚实的触感时,我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出来了,终于从那个温馨而恐怖的意识牢笼里逃出来了。 我第一时间低头看向怀里的茜茜。 她的身体似乎沉重了一些,不再是之前那种轻飘飘的意识体感觉。 更让我心头一震的是,她的样貌变了。 不再是那个五六岁扎着羊角辫的幼童,而是恢复成了我熟悉的,现实中那个十二岁少女的模样。 只是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正死死地攥着我的胳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茜茜?你……你感觉怎么样?” 我急忙问道。 茜茜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颤抖。 “老……老师?我们……我们这是在哪里?刚才……刚才那个家……好可怕……爸爸妈妈他们……他们变得好奇怪……” 她显然对刚才那个虚假的“家”和变异的“父母”产生了强烈的恐惧和排斥。 这意味着,“小影”用来困住她的美好幻象已经被打破了,我们成功了一半。 我心中稍定,连忙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别怕,我们逃出来了,暂时安全了。” 直到这时,我才来得及环顾我们此刻所处的“新”环境。 这一看,我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我们并没有如预期般回到现实世界那个布满诡异涂鸦的三楼房间,也没有出现在任何熟悉的地方。 眼前,是一片完全陌生的、荒凉破败的景象。 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地压着大地。 没有太阳,空气中弥漫着一层灰黄色的雾气以及一种某种难以形容的霉味的潮湿气息。 我们正站在一条泥泞不堪的土路中央,道路两旁是低矮破败的土坯房。 许多房屋已经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 枯死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在雾气中如同鬼影般摇曳。 这里……是一个早已被废弃的荒村。 第二百六十章 荒村 “这……这是哪里啊?老师我好冷……好害怕……”茜茜靠紧我,声音带着恐惧。 我握紧她的手,强作镇定地观察着。 这个场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们沿着泥泞的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小心翼翼前行,试图找到任何线索或出口。 雾气缭绕,能见度很低,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我们踩在泥水里的“噗嗤”声和彼此紧张的呼吸声。 走了大概几分钟,前方路旁出现了一棵异常高大的但已经完全枯死的槐树。 槐树的枝桠光秃秃地伸向灰色的天空,形态狰狞,树干上布满了裂缝和树瘤。 当我们走近槐树时,茜茜突然猛地停住脚步,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槐树一根粗壮的低矮枝桠。 只见那根枝桠上,挂着一块边缘卷曲锈迹斑斑的铁皮牌子,牌子上用模糊的红色油漆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黄 村 看到这两个字,茜茜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 “黄村?是……是《夜哭》里的那个黄村!那个鬼村……我们怎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 果然是那本志怪小说! 我的心也猛地一紧,关于“黄村”的片段记忆瞬间涌入脑海。 这是《夜哭》小说前半部分的一个重要“副本”,是主人公早期经历的恐怖事件发生地。 据说这个村子在故事里因为一场诡异的瘟疫和接连不断的恐怖事件而彻底荒废,成了著名的“鬼村”! 而关于“黄村”最出名也是最恐怖的传说,就是关于张娘子。 “张……张娘子……” 茜茜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要瘫软下去。 “老师……是那个吊死鬼张娘子,逢人就问见没见她夫君的那个。答错了就会被剥皮的,我们完了,我们怎么会掉进书里来了?” 张娘子是《夜哭》中“黄村”篇章的核心邪祟! 故事里,张娘子本是村里貌美的寡妇,丈夫被征兵一去不回。 她屡遭村中恶霸欺凌,最终在一个雨夜不堪受辱,在家中梁上自缢身亡。 死后怨气不散,化作厉鬼,每夜在村中游荡,逢人便哀戚哭问。 “郎君……可见我家郎君?” 若回答是祂夫君,便会被其当作负心汉索命带走。 若回答不是或未见,张娘子便会勃然大怒,显露出上吊死亡的狰狞鬼相,厉声斥问。 “既非郎君,为何深夜在此?定是那欺辱我的恶霸!” 继而将人活活剥皮抽筋,死状极惨! 这是一个几乎无解的死局传说。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打破“小影”的意识牢笼,会坠入一本恐怖小说里的世界? 冰冷的恐惧感开始在我们心中蔓延。 我紧紧搂住几乎要崩溃的茜茜,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雾气弥漫,死寂荒芜的村庄。 薄雾深处,那些坍塌的房屋黑影幢幢,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嘻嘻……嘻嘻嘻……”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飘忽不定,仿佛女子哀怨哭泣又夹杂着丝丝冷笑的声音,突然从迷雾深处传来。 由远及近,仿佛正朝着我们所在的方向飘来…… 茜茜浑身一僵,死死捂住嘴巴,眼泪无声地流下,眼中充满了绝望。 我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视野右上角。 那簇代表我生命倒计时的本命烛火,虽然依旧在跳动,但似乎比刚才黯淡了一丝。 在这个诡异的地方,时间的流逝或许与现实不同,我必须更快地找到生路! “郎君……郎君……可见我家郎君……” 那哀怨凄楚的呼唤声,伴随着细微的、仿佛赤脚踩在湿泥上的“啪嗒”声,越来越清晰了。 张娘子……来了! 茜茜已经吓得浑身瘫软,靠在我身上瑟瑟发抖,眼泪直流,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我头皮炸裂,肾上腺素急剧飙升。 视野右上角的烛火似乎又黯淡了一分,没时间犹豫了! “茜茜!醒醒!别怕!” 我用力摇晃了她一下,压低声音急促地问道。 “那本书里那个主人公,最后是怎么对付这个张娘子的?” 生死关头,茜茜被我的低喝惊醒了一丝神智,她用力咬着嘴唇,努力在极度恐惧中搜索记忆,断断续续地带着哭腔说。 “书……书里……主人公……他会道法……用了很厉害的符咒……才……才把她打散的……” 一听这话我心头一沉,老乞丐教我的那点微末伎俩,在这个完全由恐怖故事规则构筑的精神世界里,能有用吗? 恐怕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 “还有呢?有没有提到什么弱点?或者……怎么躲避她?有没有什么特定的地方是安全的?” “躲……躲避?” 茜茜眼神慌乱地回忆着,突然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说道。 “有!书里说……说张娘子只能在村子里的路上游荡她进不了屋子!只要躲进有屋顶的房子里,把门关紧,她就进不来!天亮之前……不能出声!对……躲进屋里,天亮就安全了!” 这句话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惊雷。 虽然不知道在这个诡异的精神世界里,原著的规则是否完全适用,但这是唯一的希望! “快找房子,找最近的!” 我当机立断,一把拉起几乎走不动路的茜茜,目光疯狂扫视雾气弥漫的四周。 就在我们前方不远处,路的左边,依稀可见一栋还没有完全坍塌的土坯房。 虽然残破,但屋顶似乎还算完整。 最重要的是,它有一扇歪斜但尚且关着的破木门! “那边!” 我来不及多想,半抱半拖着茜茜,朝着那间破屋拼命冲去。 泥泞拖慢了我们的脚步,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身后的呼唤声和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我们脑后,我甚至能感觉到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气从背后袭来。 “郎君……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 “快!再快点!” 我嘶吼着,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拖着茜茜踉跄着冲到了那间破屋门前。 顾不上许多,用肩膀狠狠撞向那扇破旧的木门。 “砰!” 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竟然没锁,被我一撞而开。 “进去!” 我一把将茜茜推进漆黑的门内,自己紧跟着闪身而入,然后立刻用尽全力“哐当”一声将破门关上。 同时,我的后背死死抵住门板,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张娘子 几乎就在门关上的同一瞬间。 “啪嗒……啪嗒……” 那赤脚踩在泥水上的声音,停在了门外。 此刻我与他仅仅只有一门之隔。 我和茜茜死死地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破屋内一片漆黑,只有从门缝和墙壁裂缝透进来的微弱灰光,勾勒出屋内大概的轮廓。 空荡荡的,只有一些破烂的家具残骸和厚厚的灰尘。 门外,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我们两人剧烈的心跳声在黑暗中“咚咚”作响,显得格外刺耳。 时间仿佛凝固了。 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 她……走了吗? 就在这时,一声仿佛是指甲刮过木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吱呀——” 紧接着,一张浮肿苍白,带着诡异笑容的女人脸,悄无声息地贴在了门缝上。 那双没有瞳孔只有眼白的眼睛,正直勾勾地透过门缝,看向门内。 “我看到你们喽……” 一个仿佛直接钻进脑髓的声音,轻轻地在死寂的屋内响起,不是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意识中回荡。 下一秒,贴在门缝上那张惨白的脸陡然消失。 几乎同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屋子另一侧。 那扇原本被一块脏兮兮的破布帘子遮挡,也是至于我一开始甚至没注意到其存在的窗户位置,破布帘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唰”地掀起。 窗外,是比屋内更显惨淡的灰蒙蒙光线。 以及一张紧贴在窗户上,带着诡异笑容的鬼脸。 张娘子竟然瞬间移动到了窗外。 “啊——!” 茜茜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出声。 屋内气温骤降,呵气成霜。 强烈的危机感让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好!这屋子不安全!” 我瞬间明白,这破屋根本挡不住她。 所谓的“进不了屋子”的规则,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可能并不完全适用,或者这屋子太破旧,有太多“入口”。 “走!” 我来不及多想,一把拉起几乎瘫软的茜茜,也顾不上胸口的疼痛,猛地转身再次撞向那扇刚刚关上的破木门。 “砰!” 木门被撞开。 我拖着茜茜,一头冲进了外面弥漫的灰雾和泥泞中,冰冷的雾气瞬间包裹了我们。 “郎君——别跑——!” 身后传来张娘子凄厉悠长的呼唤,以及窗户玻璃破碎的刺耳声响,她追出来了! 我根本不敢回头,凭着来时的模糊记忆和求生的本能,沿着泥泞的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地拼命狂奔。 茜茜的体重此刻显得异常沉重,她的哭泣和喘息在我耳边急促地响着。 雾气阻碍着视线,脚下的烂泥不断打滑,好几次我们都差点摔倒。 身后的“啪嗒”声如影随形,而且越来越近,那阴冷的寒气几乎要贴上我的后背。 我必须尽快找到另一个藏身之处。 一个比刚才那间更“完整”、更“结实”的屋子。 慌乱中,我瞥见右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栋相对完整的砖石结构房屋的轮廓,它的窗户好像有木窗板,门也看起来更厚实一些。 “那边!” 我嘶哑地喊道,用尽全身力气改变方向,朝着那栋房子冲去。 这段逃亡之路虽然短暂,却感觉无比漫长。 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身后的索命之音是唯一的鞭策。 终于,我们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那栋房子的木门前。 我顾不上细看,用肩膀狠狠一撞! “咚!” 门比想象中结实,但幸运的是,似乎只是门闩挂着,被我猛力一撞之下,门闩断裂,门猛地向内荡开。 我抱着茜茜跌跌撞撞地扑了进去,然后反身用尽全力,“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并迅速用身体死死抵住!几乎在门合拢的瞬间。 “咣!” 一声巨响,门外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了门上。 力量大得让整个门板都剧烈震颤,灰尘簌簌落下。 一定是张娘子! 紧接着,疯狂的砸门声和尖锐的指甲刮擦声如同暴雨般响起。 “砰砰砰!咔嚓!咔嚓!” “开门!开门!郎君!你为何躲我!” 门外是张娘子充满怨毒和疯狂的尖啸。 茜茜蜷缩在我的腿边,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哭声都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微弱。 “老……老师……她……她进不来了吧?” 茜茜抬起泪眼,充满绝望和最后一丝希冀地问我。 我背靠着剧烈震动的门板,大口喘着气,接连的碰撞,让我感觉自己的肩膀和胸口火辣辣地疼。 我快速扫视屋内。 这里比刚才那间更黑暗,几乎没有光线透入,这意味着窗户可能被封得更死。 看起来……似乎更安全一点。 “也许……暂时……” 我试图安抚她,但心中的不安丝毫未减。 然而,就在我这稍微松懈的瞬间,茜茜却下意识地、带着哭腔喃喃了一句。 “鬼……鬼故事里……鬼不是可以穿墙的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我脑海中炸响。 不好! 几乎在她话音刚落的同一刹那,耳听得“噗嗤”一声。 两只干枯扭曲,长着黑色长指甲的手,竟然毫无阻碍地从我们面前厚重的木质门板里直接穿透了出来。 就离我的脖颈不到半尺的距离。 阴风扑面,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我。 就在那两只鬼手即将扼住我咽喉的千钧一发之际,我凭借本能猛地向后仰倒! “嗤啦——!” 虽然避开了脖颈要害,但那冰冷的指甲还是划过了我的胸口。 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剧痛,留下了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鲜血立刻涌出,浸湿了前襟。 与此同时,“轰”的一声巨响,那扇破木门被一股无形的阴风彻底掀飞。 张娘子那狰狞可怖的身影,带着浓郁的怨气和寒意,堵在了门口。 她惨白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锁定在我身上。 “老师!” 茜茜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我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和腹部的绞痛,知道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眼见张娘子作势欲扑,我来不及多想,一把将吓傻的茜茜推向屋子角落。 同时顺手抄起地上一根满是灰尘的拖把棍子。 “我跟你拼了!” 我怒吼着,试图用这简陋的“武器”争取一线生机。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张娘子发出一声尖利的鬼啸,不闪不避,直接迎着木棍扑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天降救命人 她的手臂再次如同虚幻般,轻易地穿透了挥舞的木棍,那只冰冷枯瘦的爪子直接探向我的身体。 这一次,目标是我的心口。 完了! 我心中一片冰凉,绝望地闭上眼睛。 在这个规则诡异的恐怖世界里,我那些对付实体邪祟的手段,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但预想中心脏被掏出的剧痛并未传来。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缩在角落的茜茜,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了一股勇气,带着哭腔尖声喊道。 “你不是阴阳先生嘛?书上那个主人公是用雷法劈散她的,你不会雷法吗?” 雷法?我倒是见老乞丐比划过,可那需要特定的口诀、手印和修为啊! 在这个地方,我连一丝天地灵气都感应不到,怎么引雷? 我刚想苦笑,却见茜茜在极度的恐惧和某种莫名的冲动下,竟然捡起了我掉落的木棍。 她闭着眼睛,朝着张娘子的后背胡乱地劈打过去,嘴里还带着哭音大喊。 “救命啊!有没有人!救命啊!” 这荒村野岭,鬼气森森,怎么可能有人? 这丫头的举动,更像是绝望下的本能反应。 然而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就在茜茜那毫无章法的一棍子打在张娘子虚幻的鬼背上时,就在她那带着哭腔的呼救声回荡在破屋中的刹那。 “轰隆隆!!!” 一声沉闷却震撼人心的雷鸣,陡然间从屋外的灰色天幕上滚滚传来。 整个荒村仿佛都为之震颤! 紧接着,我们所在的这间破屋,原本潮湿阴冷的空气,骤然变得无比干燥、灼热!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类似暴雨前臭氧的味道,甚至能听到细微的“噼里啪啦”的静电爆鸣声! 张娘子扑向我的动作猛地一僵,她那狰狞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并非戏谑而是惊疑不定的神色,猛地扭头看向门外。 我也惊骇地望向门口。 只见门外那被浓雾笼罩的天空,不知何时,竟然汇聚起一团翻滚着的漆黑乌云。 乌云之中,刺眼的雷光如同银蛇般疯狂窜动、闪烁,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 一道极其耀眼如同利剑般的炽白雷光,骤然从乌云中心劈落。 它不偏不倚,正打在破屋门前不远处的空地上。 “刺啦——!” 雷光炸开,在地面留下一个焦黑的浅坑,跳跃的电弧四处流窜,将周围的雾气都短暂驱散。 而在那片尚未散尽的雷光与飞扬的尘土之中,一个身影,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 那人身穿一件略显陈旧但十分整洁的青色道袍,身姿挺拔如松,头上梳着道士髻,面容看不真切,但能感受到一种渊渟岳峙般的沉稳气度。 他一步步从雷光闪耀处走来,步伐沉稳,仿佛踏着某种玄妙的韵律。 他的出现,自带一股难以言喻的凛然正气,将周围弥漫的阴森鬼气都冲淡了不少。 张娘子发出一声混合着恐惧和愤怒的尖啸,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门口那道身影。 得……得救了? 我和茜茜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位……是谁?是敌是友?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恐怖故事的世界里? 那青袍道士在门口站定,目光似乎扫过屋内的惨状,最后落在了如临大敌的张娘子身上。 他并未立刻出手,只是单手竖在胸前,结了一个简单的手印,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缓缓开口。 “无量天尊。此地阴阳逆乱,邪祟横行,贫道既遇,岂能坐视?” 那青袍道士话音未落,张娘子已然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啸,怨气冲天。 她似乎意识到这道士是极大的威胁,竟不再理会我和茜茜。 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裹挟着阴风,直扑门口的道士。 “邪祟,还敢猖狂!” 道士冷哼一声,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单手捏诀,向天一指! “轰隆!” 一道刺眼的银色闪电如同怒龙般,撕裂灰色的天幕,径直朝着张娘子劈下。 雷声震耳欲聋,电光将整个荒村映照得如同白昼。 然而,张娘子身为厉鬼,身形飘忽诡异至极。 眼见天雷劈至,她竟不硬抗,身形如同鬼魅般瞬间淡化,仿佛融入了旁边破屋的土墙之中。 天雷劈在空地上,炸起一片泥土焦烟。 “嗖!” 下一刻,张娘子又从道士身后另一处断墙的阴影中钻出,鬼爪直取其背心。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道士似乎早有所料,身形不动,另一只手反手一挥袖袍。 一道柔和却坚韧的金光自他袖中绽放,如同屏障般挡在身后! “嗤!” 鬼爪抓在金光之上,发出如同烧红铁块浸入冷水的声音,冒起一股青烟。 张娘子惨叫一声,缩回鬼爪,上面竟有焦糊的痕迹! 她愈发狂躁,身影在雾气和残垣断壁间疯狂闪烁,时而在左时而在右,不断寻找道士的破绽,发起偷袭。 道士则始终沉稳如山,引天雷轰击同时用金光护体,将张娘子的攻击一一化解。 一时间,雷光闪耀,金光乍现,鬼影重重,斗得难分难解! 我和茜茜紧紧靠在一起,躲在屋角,心惊胆战地看着这场超乎想象的斗法。 每一次雷声炸响,茜茜都吓得浑身一抖。 久攻不下,张娘子怨气更盛,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周身黑气暴涨,竟不再躲闪,凝聚全部鬼气,化作一道漆黑的利箭。 以同归于尽之势,朝着道士的面门猛冲过去,速度之快远超之前。 道士眼中精光一闪,似乎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他不再防御,而是双手急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周身猛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如此炽烈,仿佛一轮小太阳在他手中诞生! “破!” 随着他一声清叱,那团浓缩到极致的金光骤然爆发。 其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金色光束,如同离弦之箭,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迎上了张娘子所化的黑色鬼箭。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如同戳破气囊的声响。 金色光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浓郁的黑气,直接洞穿了张娘子的胸口。 张娘子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 第二百六十三章 怪事怪事 她僵在半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被金光灼烧出的而且边缘不断扩散的空洞。 她脸上的狰狞和怨毒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痛苦和一丝解脱般的茫然。 “夫……夫君……” 她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但带着无尽哀伤和眷恋的呼唤。 这声音不再凄厉,反而有种令人心碎的柔弱。 就在这时—— “咔嚓!” 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壮耀眼的紫色天雷,如同天罚之剑,顺应着道士的指引,自乌云中心轰然劈落。 正正地击中了被金光重创已然无法动弹的张娘子! “啊——!!!” 在一声短暂而充满极致痛苦的嘶吼声中。 张娘子的鬼体在雷光与金光的双重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块迅速消融,最终化作无数缕细微的黑烟,随风飘散,彻底魂飞魄散。 笼罩在荒村上空的浓郁阴冷鬼气,随着张娘子的消散,也开始迅速消退。 天空中那团诡异的乌云渐渐散去,灰蒙蒙的天色似乎都明亮了几分。 周围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减轻。 结束了?那个恐怖的张娘子……被消灭了? 我和茜茜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种虚脱般的感觉。 茜茜更是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我连忙扶住她。 危机解除,我们的注意力自然全都集中在了那位救命恩人,也就是神秘的道士身上。 他依旧站在门口,背对着逐渐散去的雷光余晖。 随着乌云的消散,刺目的光线减弱,他的身影也变得清晰起来。 他缓缓转过身,迈步朝着破屋内走来。 当他的面容,彻底从门外光线的逆影中显现出来,清晰地映入我和茜茜眼帘时。 我们两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一旁的茜茜更是瞳孔放大嘴巴微张,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因为那张脸……竟然……和我的脸长得一模一样!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鼻梁,一样的轮廓! 除了气质更加沉稳出尘,穿着打扮不同之外,简直就是另一个我! 一个成为了得道高手的“我”! 这……这怎么可能? 茜茜也吓傻了,她猛地抬头看看我,又看看走近的道士小脸煞白,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老……老师……他……他怎么……怎么和你……”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道士走到屋子中央,距离我们只有几步远的地方,脚步突然停顿下来。 他静静地看了我们一眼,眼神深邃难明,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紧接着,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如同水中倒影被石子打散,从边缘开始,迅速化作点点细微的光粒,然后就在我们的注视下,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破屋里,只剩下我和惊魂未定的茜茜,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和巨大的谜团。 “老……老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怎么和你长得一样?然后又……消失了?” 茜茜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困惑。 我心中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她,但一股更深的寒意席卷而来。 我回想起神婆的警告,此刻眼前的烛光已经变得非常暗淡,给我留下的时间不多了。 “别怕……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我强压下翻腾的思绪,拉起茜茜的手,必须尽快找到离开这个“黄村”的方法!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出破屋。 外面的雾气淡了很多,荒村依旧死寂,但那种被窥视的阴森感减轻了不少。 我拉着茜茜,沿着泥泞的土路,想尽快走出这片诡异之地。 然而,走着走着,茜茜似乎为了缓解恐惧,或者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 “那本书,《夜哭》的最后,主人公好像又回到了这个黄村,然后遇到了百鬼夜……” “行”字还没出口! 我浑身汗毛倒竖,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 在这个诡异的地方,我发现茜茜言语很可能有力量,绝不能让她说完。 “闭嘴!” 我猛地转身,一把死死地捂住了茜茜的嘴巴,脸色剧变。 但是……已经晚了! …… “嘻嘻……哈哈哈!” “嗬……嗬嗬……” 仿佛打开了地狱的潘多拉魔盒。 无数扭曲疯狂的嘶吼声,怪笑声和哭泣声,陡然间从四面八方爆发出来,瞬间将我们淹没。 刚刚才稍微明亮一点的天空,如同被泼上了浓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漆黑下去。 裹挟着刺鼻腥臭和腐烂气息的黑雾,如同海啸般从荒村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断壁残垣中汹涌而出。 瞬间吞噬了光线,也吞噬了我们周围仅存的一点空间。 温度骤降,呵气成冰! 脚下的泥泞土地仿佛活了过来,开始蠕动。 我惊恐地环顾四周,只感觉浑身上下冷汗直冒。 只见在翻滚的黑雾中,无数扭曲狰狞,形态各异的影子浮现出来。 它们有的像腐烂的尸骸,拖着残破的身躯,露出森白的骨头。 有的如同膨胀的气球,漂浮在半空,裂开巨大的嘴巴,发出无声的尖啸。 有的则是纯粹的阴影,凝聚成各种不可名状的恐怖形状,伸出无数触手般的肢体。 它们挤满了道路,爬满了残破的房屋,遮蔽了天空。 密密麻麻,成百上千,将我和茜茜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了中央。 刚才仅仅一个张娘子,就让我们险死还生,几乎耗尽了一切运气和力气。 而现在……是上百个同样充满恶意和杀戮欲望的恐怖存在。 视野右上角,那代表生命倒计时的烛火,已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我们死定了,别说是在这个世界里,就算是在真实世界里绝对不可能从这鬼潮中生还。 “啊——老师!” 茜茜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死死地抱住我,将脸埋在我怀里,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 无数双充满贪婪怨毒的眼睛,在黑雾中亮起。 如同地狱的星辰,齐刷刷地“盯”住了我们这两个唯一的活物。 它们开始动了,如同决堤的洪水发出震耳欲聋的鬼哭神嚎,从四面八方朝着我们扑来。 腥臭的风压得我胃里都在搅动。 第二百六十四章 言出法随 眼看着无数的恶鬼就要将我们吞噬,在这千钧一发思维几乎凝固的瞬间。 一个电光火石般的念头,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陡然间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道士……天雷……张娘子……百鬼夜行…… 这一切,都是因为茜茜提到了《夜哭》那本书里的情节,他每说一句话就会发生一件事。 我明白了,我终于想明白了! 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道士,是因为茜茜潜意识里将书中主角的形象投射到了她唯一熟悉的我身上。 那么……眼前这恐怖的百鬼夜行呢? 神婆的话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 “在那个世界里,她就是主宰!” 对啊,这个世界是因茜茜的意识而存在的。 这里的规则由她定义,这里的“剧情”,受她的认知和言语影响。 “茜茜!” 我猛地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她。 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她几乎被吓傻的耳朵嘶声吼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急切和恐惧而变调。 “听着……看着我,这个世界是你创造的,这些鬼东西都听你的!你是这里的主宰,你命令它们……命令它们全部滚开!立刻!马上!” 茜茜被我吼得猛地一颤,抬起泪眼婆娑满是恐惧的小脸,呆呆地看着我,似乎完全无法理解我在说什么。 “快说,让它们滚!说‘滚’!” 我几乎是在咆哮,因为最近的那些鬼影,它们的利爪和扭曲的面孔已经近在咫尺。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或许是被我疯狂的态度所震慑,茜茜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哭腔朝着那汹涌而来的鬼潮,尖声喊出了那个字。 “滚……滚呐!!!”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颤抖和微弱。 然而奇迹发生了。 就在这个“滚”字脱口而出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如同潮水般汹涌扑来、张牙舞爪的无数恶鬼亡魂,它们的动作猛地一僵。 所有恐怖的声音戛然而止,它们脸上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 然后一种极其诡异的但近乎滑稽的茫然,取代了之前的疯狂和怨毒。 下一秒,更加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这些恐怖的鬼物,仿佛听到了至高无上且无法违抗的神谕一般,竟然真的开始“滚”了。 没错,它们是字面意义上的滚。 它们真的开始扭曲、变形,努力地将自己可怕的身体蜷缩起来,缩成一个球。 然后就这么笨拙地朝着与我和茜茜相反的方向,朝着四面八方,翻滚而去。 一时间,场面变得极其荒诞! 成千上百个恐怖鬼怪,像一堆被踢飞的皮球,仓皇地滚向黑雾深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慢一步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几个呼吸之间,刚才鬼气森森的包围圈,竟然变得空空荡荡。 只剩下我和茜茜目瞪口呆地站在路中央,以及周围一些尚未完全散去的黑雾。 就这么简单? 茜茜也傻眼了,她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老……老师……它们……它们真的……” 我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看来我猜对了,在这个精神世界里,茜茜真的拥有言出法随般的能力!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死寂和放松之际,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百鬼涌来的方向。 那片黑雾最为浓郁的区域,也就是村口的位置。 只见在那里,一个相对娇小的身影静静地站立在翻滚的雾气和阴影之中。 那个身影不是鬼魂那种扭曲的形态,而是一个清晰的人形。 从身高和体型上来看竟然和身边的茜茜差不多! 黑雾缭绕,看不清面容,但我能感觉到,一双充满怨恨的目光正穿透雾气,牢牢地锁定在我的身上。 是她——“小影”! 她终于……亲自现身了! “小影”从村口翻滚的黑雾与阴影中,一步步地走了出来。 随着她的走近,周围的雾气似乎都主动为她让开了一条道路。 她的身形样貌也逐渐清晰起来,赫然与站在我身边的茜茜一模一样。 一样的脸庞一样的身高,甚至连身上那件白色的睡裙都别无二致。 唯一的区别,在于眼神和气质。 茜茜的眼神是惊恐和茫然,而“小影”的眼神,则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里面翻涌着与她稚嫩面容极不相符的怨毒,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掌控欲。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挂着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茜茜”看到另一个“自己”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你是……” “小影”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先是如同冰冷的刀锋般在我脸上刮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杀意。 然后才缓缓转向茜茜,眼神瞬间切换成一种伪装的同情和“理解”。 “我?我就是你啊,或者说,我是那个……真正想要保护你,不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的你。” “小影”开口了,她的声音和茜茜一模一样,但语调却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温柔。 茜茜茫然地摇头,下意识地更紧地抓住我。 “不……你不是……你是那个……坏……” “坏?” “小影”嗤笑一声,打断了茜茜的话,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尖锐。 “茜茜,你好好看看你身边的这个世界,看看你经历的一切!” 她伸手指向周围荒芜破败的村庄,声音充满了悲愤和诱导。 “危险和背叛,到处都是想伤害你的东西,就像外面那个世界一样!妈妈死了死得那么惨,就死在你的面前!爸爸呢?他抛弃了你……他恨你……还有那些把你拐走、折磨你的人。这个世界以及外面那个世界对你来说哪里不‘坏’?哪里不残酷?”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茜茜内心最深伤疤。 茜茜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眼泪无声地涌出,眼神中的茫然被巨大的痛苦和回忆的恐惧所取代。 紧接着“小影”的话锋突然一转,声音变得柔和而充满诱惑,她抬起手指向村口的方向。 “但是在这里……你所看到的就是你想要的!” 随着她的动作,那浓郁的黑雾再次翻涌,景象开始发生变化。 那座熟悉的哥特式古堡轮廓再次凭空浮现,正是之前那个意识牢笼的中心。 第二百六十五章 直面小影 古堡那扇布满血管状纹路的大门,缓缓向内打开。 “温馨”的客厅,米色的沙发以及暖黄的灯光,甚至能闻到淡淡的饭菜香。 而就在门口,那对“父母”的身影再次出现,他们脸上带着无比慈爱和期盼的笑容,朝着茜茜用力地招手。 “茜茜,快回来吃饭了,菜都要凉了!” “宝贝,到爸爸这里来,外面危险!” …… 这景象,与周围真实的荒凉破败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你看只有那里才是你的家。只有他们才是永远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抛弃你的爸爸妈妈。那里没有痛苦,没有背叛,没有恐惧……只有温暖和安全。回来吧茜茜,回到我们真正的‘家’里去。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永远活在幸福里,把那些可怕的记忆,都忘掉……” “小影”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在茜茜耳边响起。 “不……茜茜,别信她,那些都是假的!” 我心中警铃大作,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大喊,想要打断“小影”的蛊惑。 然而就在我张开嘴,声音即将冲出口腔的刹那。 “小影”猛地转过头,那双冰冷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我,里面闪过一丝极其不耐烦的厉色。 她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朝着我轻轻地吐出了一个无声的字眼,看口型应该是“闭!嘴!”。 “嗡——!” 随即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力量瞬间笼罩了我。 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不仅仅是发不出声音,我甚至连嘴巴都无法再张开一丝一毫。 这是精神世界规则层面的“禁言”效果,施加在了我的身上。 我拼命挣扎面部肌肉扭曲,额头上青筋暴起,却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嗬嗬”声。 完了,我惊恐地看向茜茜。 此刻的我,再也无法用语言去提醒她,去唤醒她! 茜茜完全被“小影”的话语和眼前那“温馨”的幻象所吸引住了。 她看着古堡门口那对不断招手的“父母”,眼神中的痛苦和恐惧渐渐被一种强烈的渴望和迷茫所取代。 那是对亲情对安全感最本能的渴望,是“小影”精准击中的软肋! “回来吧,茜茜……” “小影”继续柔声蛊惑着,朝着茜茜伸出了手。 “只有我,才是真正为你着想的。只有那个家,才是你唯一的归宿。忘了这个总想破坏你好事的外人吧……” 茜茜怔怔地看着“小影”伸出的手,又看了看古堡门口那令人心安的幻象,她的脚步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小影”的方向挪动了一小步。 “不,不要……茜茜,醒醒!” 我在内心疯狂地呐喊,急得双眼赤红。 我拼命地挥动手臂,想要冲过去拉住她,但我的身体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动作变得异常沉重和迟缓。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茜茜眼中的清明和挣扎一点点褪去,被一种近乎催眠般的朦胧所取代。 她仿佛提线木偶一般一步步地向前走。 终于,茜茜走到了“小影”的面前。 两人面对面站立着,如同镜子的内外。 “小影”的脸上,那抹贪婪而又残忍的笑容,再也无法掩饰地扩大开来。 她侧过身,让开了道路。 而茜茜则目光空洞地,带着对“家”的无限向往与她擦肩而过。 然后,一步步坚定地朝着那座虚假的古堡走了过去。 “小影”站在原地缓缓转过身,用胜利者的姿态,嘲弄而轻蔑地看着徒劳挣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无法阻止这一切的我。 你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只有我才是她最终的选择。 你……输了。 我绝望地看着茜茜空洞的背影,一步步走向那座吞噬灵魂的古堡,心如刀绞却连一丝声音都无法发出。 然而,就在茜茜的脚即将踏上通往古堡大门的那小路时,她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站在村口与古堡幻象的交界处,背对着我们。 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古堡阴影下显得格外单薄,看起来让人格外的心疼。 “小影”脸上那得意而残忍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也愣住了,挣扎的动作下意识地停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茜茜微微地侧过了身。 她没有看“小影”也没有看我,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古堡门口那对依旧保持着慈爱笑容、不断招手的“父母”。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清平静却带着一种决绝意味的声音,朝着那对幻象大声说道。 “爸爸,妈妈……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清泉,瞬间刺破了这虚伪温馨的假象,回荡在死寂的荒村上空。 “小影”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那抹凝固的笑容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她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茜茜顿了顿继续说着,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和坚定。 “但是……我该回去了。回到……我自己的世界里去。” 说完,她朝着古堡的方向郑重地挥了挥手。 那不是一个奔向怀抱的姿势,而是一个告别的手势。 “不……不可能……” “小影”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扭曲的低吼,她的声音不再冰冷蛊惑而是充满了恐慌和暴怒。 “你……你怎么会……你怎么敢?” 随着茜茜这句告别的话音落下,一声如同玻璃破碎的脆响! “咔嚓!” 那座巍峨阴森的古堡,连同门口那对“父母”的幻象,就像被砸碎的镜面一样,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紧接着,在“小影”绝望的注视下,整个幻象轰然崩塌。 化作无数闪烁的光点,如同风中流萤般,迅速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几乎在幻象崩塌的同时,施加在我身上的那股“禁言”的束缚力量,也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喉咙的钳制瞬间消失,我猛地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但此刻,我已顾不上自己。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身上。 茜茜完成了告别,彻底地转过身来。 她的目光,第一次清澈而坚定地迎上了那个因计划彻底失败而陷入疯狂边缘的“小影”。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成功切割 茜茜的眼神复杂,有悲伤也有恐惧,但最终沉淀下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勇气。 而“小影”的眼神,则从最初的震惊和恐慌,迅速转化为一种被彻底背叛和歇斯底里的狂怒。 她的五官开始扭曲,身体周围开始弥漫出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黑气。 那双原本和茜茜一样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血丝,变得赤红而狰狞! “你……你竟敢……竟敢拒绝我?” “小影”的声音尖锐刺耳,完全失去了之前的伪装,只剩下最疯狂的恶意。 “我为你创造了这一切,我保护了你,我让你忘记了痛苦,你凭什么……凭什么不要?” 她猛地伸手指着茜茜,指尖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黑气如同毒蛇般缠绕而上。 “你忘了妈妈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爸爸是怎么抛弃你的吗?你忘了那些人是如何折磨你的吗?没有我……你早就崩溃了,早就死了!你凭什么……凭什么说回去?那个世界有什么好?那个世界只有伤害!只有背叛!” 她的咆哮声在荒村中回荡,充满了不甘和毁灭一切的冲动。 她周身的黑气越来越浓,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她的形象开始变得不稳定,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一个即将爆发的恶灵。 茜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疯狂爆发吓得后退了一步。 脸色苍白但她依旧紧紧咬着嘴唇,努力维持着清醒,眼中含着泪水,却倔强地没有流下来。 “不……” “小影”看着茜茜那抗拒的眼神,彻底陷入了癫狂,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 “既然你不要我给你的‘家’……既然你要回到那个该死的世界……那我就毁了你,我们一起毁灭,谁也别想好过!” 话音未落,她周身凝聚的恐怖黑气猛然爆发。 如同黑色的海啸,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茜茜铺天盖地地汹涌扑来。 面对带着“小影”所有怨毒和绝望的毁灭性能量,茜茜没有躲闪,甚至没有流露出更多的恐惧。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那双刚刚还含着泪水的眼睛,此刻变得如同深潭般清澈而坚定。 冷冷地注视着那个因疯狂而扭曲的幻影。 就在那汹涌的黑气如同巨浪般即将把她瘦小的身影彻底吞没的刹那。 茜茜轻轻地抬起了她的小手,朝着那滔天黑气,随意地一挥。 仿佛掸去衣袖上的一点灰尘。 “散了吧。”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光芒万丈的对抗。 就是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和一个轻描淡写的动作。 规则就被改写了。 那最终反扑的恐怖黑气在触及茜茜之前,就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被彻底抹去。 不是被击溃不是被抵消,而是从根本上“不存在”了。 荒村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稀薄的雾气缓缓流动。 “小影”僵在了原地,她脸上疯狂的表情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理解的茫然和恐惧。 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向对面那个仿佛与整个世界融为一体的茜茜。 “不……这不可能……” “小影”喃喃道,声音干涩而颤抖。 “我也是……我也是这里的一部分……我也有力量……” 茜茜看着她,眼神中充斥着冷漠。 “谢谢你‘小影’。” 茜茜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谢谢你在我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替我承受了那么多。” “但那都已经过去了,我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你创造的幻象里才能活下去的小女孩了。” 她看着“小影”那双充满不甘的眼神缓缓地说出了最后的告别。 “再见。” 这两个字,如同最终的审判。 “小影”的身体猛地一震,她似乎想说什么,想挣扎想反抗,但一切都徒劳无功。 她的身影开始从边缘变得模糊透明,如同沙堡在潮水中消融。 她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怨恨与不甘。 最终彻底化作点点微弱的光粒,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个因极端痛苦而生的副人格,终于被主人格茜茜,以绝对的主导权彻底消化。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巨大的疲惫和庆幸感涌上心头。 终于……结束了吗? 然而,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向视野右上角。 那簇代表我生命倒计时的本命烛火,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一点点即将消散的青烟。 神婆的警告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 “糟了!” 我脸色剧变,瞬间慌乱起来。 烛火已灭,我该怎么回去? “老师?”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小手轻轻握住了我因为紧张而冰凉的手。 是茜茜。 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仰着小脸看着我,眼神清澈而坚定,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迷茫。 “我……想回去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 “轰隆隆……!!!” 脚下的大地,头顶的天空以及周围的一切景物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崩裂声。 地面剧烈震颤,出现无数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天空如同破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露出后面混沌的虚无。 周围的房屋、枯树、雾气……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扭曲然后分崩离析。 随即一股巨大的吸力从脚下传来,整个人瞬间失重,朝着无底的黑暗深渊坠落下去。 “啊——!” 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意识剥离感之后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火和旧木头味道。 我……回来了! 窗外,天色依旧漆黑,但东方已经透出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天快亮了。 我猛地坐起身,第一时间看向旁边。 只见茜茜也同时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或恐惧,而是带着初醒的朦胧,但很快就恢复了清明。 她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扫过房里诡异的布局。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我彻底放下心来的举动。 她微微蹙了蹙眉,似乎对这些东西感到有些不适和陌生。 然后小心翼翼地从两个纸人中间爬了起来,还下意识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她看着这个房间,眼神里没有眷恋,只有一种“是这里啊”的确认,以及一丝想要离开的渴望。 我知道,那个真正的茜茜回来了,而她与“小影”已经彻底分割。 第二百六十七章 庆祝 第二天,当初升的阳光彻底驱散夜色,茜茜的爷爷急匆匆地从外地赶了回来。 当他推开三楼虚掩的房门时,看到的景象让他瞬间愣在了门口。 只见我和茜茜正一起,将房间里那些神神叨叨的布置以及两个扎眼的纸人,一样样地清理出来,堆在门口,准备丢掉。 茜茜的动作虽然还有些慢,但神情专注而平静,甚至在我递给她一个较重的烛台时,还会小声说一句“谢谢老师”。 看到爷爷,茜茜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轻轻喊了一声。 “爷爷。” 老人激动得浑身发抖,几步冲上前,一把抱住孙女。 反复确认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反应正常的孩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好了……真的好了……苍天有眼啊!” 在再三确认茜茜真的恢复了神智,并且对之前那段不好的经历记忆模糊,只剩下一些梦魇的感觉后,老人对着我是千恩万谢,几乎要跪下来,被我赶紧扶住了。 直到这时,我才仔细注意到,茜茜的爷爷比起我刚来时见到的样子,气色竟然真的好了很多。 脸上原本深刻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不少,眼神也不再是之前的浑浊焦虑,而是充满了欣慰和希望的光芒。 连腰板都好像挺直了一些。 或许孙女的康复,才是对他最好的“补药”吧。 老爷子抹了抹眼角,看着一旁安静但眼神清亮的孙女,他用力一拍大腿,朗声道。 “好事!这是天大的好事!必须庆祝!今天中午我作东,咱们全家一起去庆贺一番,也好好谢谢老师您!” 他说的“全家”,眼下也就只有我、茜茜、保姆王姨和她那个智力有些障碍的儿子。 但老爷子兴致极高,丝毫不觉得人少冷清,立刻就开始打电话预定位置。 王姨在一旁陪着笑,连声应和张罗着给茜茜找出门穿的外套。 但她那个高大的儿子,却显得有些局促,躲在母亲身后,偷偷看着笑容满面的老爷子,眼神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缩。 趁着老爷子去里间换衣服的功夫,我帮着王姨一起,快速将三楼房间里那些清理出来的。 不一会儿,老爷子换了一身质地精良的休闲装出来。 整个人精神焕发,连腰板都挺直了不少,仿佛年轻了几岁。 他亲自从车库里开出了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招呼我们上车。 看到老爷子亲自坐进驾驶座,我心中微微一动,顺口问了一句。 “爷爷,您亲自开啊?没叫司机?” 老爷子熟练地系上安全带,笑着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 “哦,今天高兴,自己开车自在点儿。再说,一家人吃个便饭就不麻烦外人了。” 车子平稳地驶出别墅区,汇入车流。 老爷子心情很好,车内放着轻音乐,他还时不时跟副驾驶的茜茜说两句话。 茜茜虽然话不多,但会轻轻点头或应一声,气氛温馨。 然而,我的注意力很快被后排的异常吸引了。 王姨的儿子紧挨着车窗坐着。 与平时那种乐呵呵的憨傻状态不同,他今天显得异常紧张和恐惧。 他庞大的身躯微微发抖,额头和鬓角不断渗出冷汗,双手死死抠着座椅边缘。 他不敢看前方开车的爷爷,眼神总是飞快地瞟一眼车内后视镜或者窗外的后视镜,然后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立刻缩回目光。 喉咙里发出压抑不安的“嗬嗬”声。 王姨显然注意到了儿子的异常,不停地用眼神警告他,偶尔低声呵斥一句“坐好!别乱动!”,但效果甚微。 车厢里原本轻松的氛围,因此掺进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感。 老爷子预定的是一家格调极高而且需要会员引荐才能进入的私人会所式酒店。 穿过幽静的庭院进入包厢,里面的奢华程度确实让我这个“穷小子”开了眼界。 精致的装潢,恰到好处的灯光、穿着得体服务周到的侍者,一切都彰显着低调的奢华。 巨大的圆桌上很快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很多都是我见都没见过甚至叫不上名字的山珍海味。 老爷子热情地招呼大家动筷,不停地给茜茜夹菜,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经历了一番“生死”,我也确实饿了,加上这难得的盛宴,便暂时放下了疑虑,大快朵颐起来。 然而,我旁边的“傻大个”却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他面前的骨碟干净得刺眼。 王姨给他夹什么,他就机械地往嘴里塞一点,咀嚼得异常缓慢,眼神始终低垂着或者不安地四处游移。 额上的汗出得更多了,甚至需要不时用袖子去擦。 “怎么了?菜不合胃口吗?” 老爷子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和蔼地问了一句。 “没……没……好吃……” “傻大个”猛地哆嗦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王姨赶紧打圆场。 “没事没事,老爷子,他有点不舒服,一会儿就好了。” 一顿饭吃得我满腹狐疑。 终于,在“傻大个”又一次差点打翻水杯后,我实在忍不住了。 放下筷子对老爷子和王姨笑了笑。 “我带他去趟卫生间。” 老爷子点点头。 王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阻止。 我拉着“傻大个”的胳膊,他几乎是立刻跟着我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踉跄地跟我走出了包厢,仿佛逃离什么可怕的地方。 走廊里安静无人,只有柔和的光线。 刚把包厢门在身后关上,“傻大个”就猛地反手死死攥住了我的胳膊。 他的力气极大,捏得我生疼。 他把我拉到走廊一个僻静的角落,布满汗水的脸上是极致的惊恐,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地盯着我。 然后,他凑近我语无伦次地说道。 “看到了吗,你看……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和情绪搞得心头一紧,压低声音问。 他伸出一根粗壮的手指,颤抖地指向紧闭的包厢门,嘴唇哆嗦着。 “老爷子……老爷子背后……站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好可怕好可怕的光头,一直站在他后面对着我做这个动作。” 说着,大高个儿把他的嘴巴开始一张一合地演绎着。 第二百六十八章 撮合 看着他这近乎滑稽却又无比认真的表演,我心头的疑虑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重了。 老爷子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 以我跟随老乞丐历练出的微末灵觉。 如果老爷子真被什么厉害的邪祟缠身,我不可能一丝异样都感觉不到。 这一路过来,老爷子身上除了因为孙女康复而带来的蓬勃生气,并无任何阴邪气息。 我回想起在别墅时,似乎每次老爷子在家,这傻大个都尽量缩在自己一楼的佣人房,很少露面。 王姨也总是小心翼翼地不让儿子在老爷子面前“碍眼”。 这是一种长期处于弱势地位者,对掌握生杀大权的上位者,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而他混乱的思维,将这种恐惧投射扭曲成了一个可怕的“光头”形象。 “好了好了,没事了,你看花眼了,哪有什么光头?” 我压下心中的猜测,轻轻拍打他紧绷的手臂,尽量用安抚的语气对他说道。 “那是太热了你出现了幻觉,都是假的,别害怕了!” 这时,包厢门被轻轻推开,王姨一脸担忧地探出头来。 “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王姨,就是里面有点闷,他热得出汗,我带他透透气。” 我抢在傻大个开口前说道,对他使了个眼色。 傻大个看看我又看看他妈妈,嘴唇动了动最终低下头没再说什么,只是用袖子使劲擦了擦额头的汗。 回到包厢,我特意留意了一下老爷子身后的墙壁。 那里果然挂着一幅色彩浓重的抽象装饰画。 画作风格狂放,用了大面积的色块。 在老爷子座椅斜后方的位置,恰好有一块明黄色而且形状不规则的色斑。 由于透视和光影效果,远远看去,轮廓确实有几分像一个戴着黄色帽子,看不清面容的人头侧影。 我心中了然,看来这傻大个的恐惧,八成是源于自身心理,结合了视觉误差产生的幻觉。 这顿庆祝宴最终在一种表面热闹,内里微妙的气氛中结束。 老爷子心情极佳,结账时又硬塞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远超过约定的酬劳,说是“一点心意,务必收下”。 饭后,老爷子亲自开车送我回临时落脚的旅馆。 车上,他与我进行了一次深入的交谈。 他不再仅仅把我当作孙女的“家教”,语气中多了几分平等和看重。 “老师,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茜茜这事……唉,说起来惭愧,我请了多少名医专家都束手无策,没想到让你给解决了。” 老爷子感叹道,随即话锋一转,试探着问。 “我看老师手段非凡,不像寻常人。冒昧问一句,您这身本事……是家传还是?” 我心中早有准备,知道这事瞒不过去,便按照老乞丐之前交代过,专用于应付外界询问的那套说辞,半真半假地回答。 “爷爷过奖了,我这点微末道行是小时候在山上跟一位游方的道士学的,师父他老人家云游四方,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多年未见了。” 我故意说得含糊,用了“游方道士”这个常难以追溯的借口。 “游方道士?” 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兴趣,重复了一遍,似乎并未起疑反而点了点头。 “大德行之人往往如此,不瞒你说我做的工程有时会在荒郊野岭动土,难免会遇到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以后要是再遇到麻烦,说不定还得请老师您帮忙看看。” 我心中一动,老爷子是做工程的? 工地动土,确实容易冲撞一些东西,看样子,老爷子这里能成为我长期的饭票。 “爷爷有事尽管吩咐,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尽力。” 车子在旅馆门口停下,我再次道谢后下车。 看着老爷子的车远去,我才转身走进旅馆,心里却并不轻松。 回到房间,我立刻给神婆阿桂婆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并询问老乞丐的情况。 电话里,神婆的声音带着疲惫但还算平稳。 “你小子总算来电话了!你师父这边还是老样子,魂儿飘在外面,身子骨倒是没啥大碍。就是有时候,他那些跑丢的魂儿冷不丁的会摸回来一趟,也没个规律,能把老婆子我吓一跳!我就赶紧给他灌点参汤米油,吊着气儿,那魂儿晃荡一下,没呆住,又不知道飘哪儿去了。唉,真是磨人……” 听说老乞丐暂无大碍,我稍稍放心。 又叮嘱了神婆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只要我不主动去招惹,那个神秘组织应该暂时找不到神婆那里。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我正准备洗漱休息,手机又响了,是婷婷打来的。 “喂?忙完了吗?这次可真要谢谢你啦!我奶奶说,这次多亏你帮忙,房子才能这么顺利卖出去,非说要亲自下厨请你吃顿饭,好好谢谢你!明天晚上你有空吗?” 婷婷的声音轻快活泼。 我本想着婉拒,需要时间消化这几天惊心动魄的经历。 不过婷婷热情难却,再三邀请,说是奶奶特意准备了好久。 推脱不过,我只好答应下来。 第二天晚上,我按地址找到了婷婷家。 婷婷奶奶果然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家常菜,色香味俱全,比起昨天酒店的奢华,别有一番温暖滋味。 饭桌上,奶奶十分热情,不停给我夹菜,话里话外都是感谢我帮了婷婷,夸我年轻有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奶奶的话锋渐渐有了转变,开始似不经意地旁敲侧击起来。 奶奶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愁容。 “我上次跟你提过的,就是想请你那位老师傅,帮忙看看婷婷爸妈的姻缘……不知道他老人家,云游回来了没有?” 我心里咯噔一下。老太太果然还惦记着这事。 老乞丐现在昏迷不醒,我绝不能透露他的真实状况。 “奶奶您太客气了。” 我放下筷子,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 “我师父他……行踪不定,去年就说要去岭南那边寻访故友,归期未定。我也很久没他消息了,实在抱歉。” “哦……这样啊。” 奶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又堆起笑容。 “没事没事,高人嘛都这样,来来……吃水果吃水果。” 饭后,奶奶端上来洗好的水果。 气氛似乎更加热络了些,但奶奶的眼神却时不时在我和婷婷之间打量,言语间也开始带着一种明显的撮合意味。 第二百六十九章 老爷子 婷婷羞得满脸通红,嗔怪地瞪了奶奶一眼,又忍不住偷偷瞄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 我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心里也有些乱。 说实话,经过之前在茜茜精神世界里那段惊心动魄的“共患难”。 我对婷婷这个善良、勇敢又带点泼辣劲儿的女孩,确实产生了好感。 但那毕竟是在一个扭曲诡异的精神世界里的经历。 回到现实,我们之间更多的还是普通朋友的关系,那层窗户纸始终没有捅破。 此刻被老太太这么直白地点出来,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含糊地应道。 “奶奶您说笑了,婷婷很优秀,肯定能找到适合的人。” 这话说得客套又生分,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假。 老太太人老成精,看出我的窘迫,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别的家常。 但那股若有若无的撮合氛围,直到晚饭结束都没完全散去。 吃完了饭,婷婷送我下楼。 走出昏暗的楼道,来到小区门口的路灯下,夜晚的凉风吹散了饭桌上的些许尴尬。 婷婷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被她笑得有点莫名其妙,挠了挠头。 “你笑什么?” 婷婷止住笑歪着头,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我在笑你啊……你是不是块木头啊?” “木头?” “对啊!” 婷婷用力点点头,一副“你无可救药”的表情。 “我奶奶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是个人都明白什么意思了吧?全世界估计就只有你还傻乎乎地在那儿打官腔!‘婷婷很优秀’……噗,亏你说得出口!” 我这才反应过来,脸上有点发烫,支吾着解释。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行啦行啦,知道你是块木头了!” 婷婷笑着打断我,挥了挥手。 “以后我就叫你‘木头’好了!挺形象的!走啦,路上小心!” 说完,她冲我做了个鬼脸,转身蹦蹦跳跳地跑回了楼道。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得,这下多了个外号。 果然,第二天辣条哥的电话就追了过来,语气八卦十足。 “喂?木头……听说昨晚见家长了?进展神速啊!到什么程度了?什么时候请哥们儿喝喜酒?” 我哭笑不得,只好把昨晚的情况简单说了下,强调只是普通的感谢饭,没什么特别进展。 辣条哥在电话那头恨铁不成钢。 “我说木头啊木头,你还真是块木头!人家姑娘奶奶都主动成那样了,你还不赶紧顺杆爬?等着黄花菜凉呢?行了行了,这事包在哥们身上!”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辣条哥便直接挂掉了电话。 没过几天,在辣条哥和一帮朋友的刻意撮合下,组织了一次郊游烧烤。 气氛烘托到位,加上朋友们起哄,我和婷婷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总算是在一片笑闹声中给捅破了。 我们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 虽然开局有点戏剧性,但相处起来却格外自然舒服。 接下来的半个月,日子过得平静而温馨。 天气逐渐回暖,春意盎然。 期间,我抽空去了一趟神婆那里,给她送了些钱和生活用品,又续交了一段时间的房租。 老乞丐依旧昏迷不醒,但气息平稳,像个沉睡的植物人。 为了确保他们生活不便,我还特意找了附近一家信誉不错的超市。 跟老板谈好,定期给神婆的地址送货上门。 神婆虽然嘴上抱怨我瞎操心,但眼神里还是透着一丝欣慰。 就在我以为生活可以暂时这样平静下去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破了这份安宁。 那天下午,我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茜茜的爷爷。 我接起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老爷子无比焦急声音,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气定神闲。 电话里他也没有说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让我赶紧过去一趟。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着老爷子向来沉稳,能让他慌成这样的绝不是小事。 老爷子的公司在中海大厦8层,那也算是龙城比较繁华的地段。 挂断电话,我来不及多想,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中海大厦。 一路上,我心中疑窦丛生。 老爷子是做工程的,能让他如此失态的“麻烦”,会是生意上的巨大亏损?还是又牵扯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联想到之前傻大个看到的“光头”幻象,以及老爷子身上那种让我隐隐感觉不对劲的“年轻化”状态,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 出租车在中海大厦楼下停稳,我快步冲进电梯,按下了8楼。 电梯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鑫源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的烫金字样。 前台无人,我径直走向里面唯一亮着灯的办公室,门虚掩着。 我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老爷子瘫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整个人仿佛缩水了一圈。 半个月前还精神矍铄皱纹舒展的他,此刻竟是面色灰败,眼窝深陷,布满了浓重的黑眼圈。 脸颊瘦削得露出了高高的颧骨,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他身上的西装看起来空荡荡的,搭在扶手上的手背青筋暴起,皮肤松弛,微微颤抖着。 短短十几天,他好像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 从一个意气风发的企业家,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重病老人。 “爷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我惊骇地冲到他面前。 老爷子抬起浑浊无神的眼睛。 看到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死死抓住我的胳膊,他的手冰冷得吓人! “我最近身体特别的不好,总是会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幻觉……我现在的症状和当时的茜茜有些类似,我终于能够理解茜茜的痛苦了。” 我盯着老爷子那紧蹙的眉头,眉心处更是黑得发紫,这很显然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 于是我便开始向老爷子细细的询问,这半个月有没有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或者做过什么奇怪的事? 因为老爷子之前突然变得年轻,让我不由得和那个德生堂联系在了一起。 第二百七十章 中邪 老爷子死死抓着我的胳膊,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混乱。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浑身没力气,心里发慌,晚上总做噩梦,梦见一个光头对着我笑。” 光头,又是“光头”! 傻大个看到的幻象,竟然也出现在了老爷子的噩梦里!这绝不仅仅是巧合! 我正想继续追问细节,老爷子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他浑身一激灵,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抓起手机。 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 “喂?喂?!” 他声音颤抖地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急促而糟糕的消息。 老爷子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变得粗重,额头上瞬间沁出冷汗。 “什么?怎么会这样?好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到!” 他语无伦次地对着电话吼了几句,然后猛地挂断电话,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爷爷,出什么事了?” 我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老爷子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更是透出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差点摔倒,我赶紧扶住他。 “家里出事了!快!快跟我走!” 他声音嘶哑,也顾不上详细解释,抓着我的胳膊就往外拖。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虚弱的老人。 我被他半拖半拽地拉出了办公室,冲进电梯。 电梯下行时,老爷子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双眼紧闭,胸口剧烈起伏,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完了完了,怎么会这样……” 到了一楼,电梯门刚打开,一辆黑色的轿车已经精准地停在门口,司机显然早已接到通知。 老爷子快步拉开车门,几乎是把我塞了进去,然后自己也踉跄着钻进来,对司机吼道。 “快!去那边!快!” 司机一言不发,猛地一踩油门,车子疾驰而出。 我本以为司机会开往郊区的别墅,但车子却拐上了一条我完全陌生的道路。 而且越开越偏,周围的建筑从繁华到稀疏,最后竟然驶向了城郊结合部的一片待开发区域。 路边是杂乱的农田和零星的自建房。 最终,车子在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农家二层自建小楼前停了下来。 这小楼孤零零地立在路边,周围用低矮的围墙围着,院子里杂草丛生,与老爷子富豪的身份格格不入。 “爷爷,这是……?” 我满心疑惑,这是什么地方?他在城郊还有这样一处房产? 老爷子没有回答,他脸色铁青,推开车门就跌跌撞撞地往院里冲,我也赶紧跟上。 刚推开虚掩的院门,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面容憔悴,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就慌慌张张地从屋里迎了出来。 看到老爷子,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带着哭腔喊道。 “你可算来了!不好了!小宝他……” “小宝怎么了?” 老爷子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切地问道。 “还是那样,吐得更厉害了,还说胡话,我害怕……” 妇女语无伦次,眼泪直流。 老爷子脸色更沉,不再多问,拉着我径直冲向那栋小楼的正门。 就在我跟着他踏进楼门的一瞬间,一股带着淡淡腥臭的邪异气息猛地扑面而来。 让我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屋里的气场不对! 我猛地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 屋里陈设简单,甚至有些凌乱,光线昏暗。 我的目光瞬间被客厅墙壁上挂着的一面椭圆形的梳妆镜吸引住了。 邪气的源头应该就是那面镜子! 它看起来灰扑扑的,镜面似乎蒙着一层擦不掉的污渍,但仔细看去,那污渍仿佛在缓缓蠕动。 一股令人极其不适的阴寒感,正从镜子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笼罩着整个客厅! “爷爷,那镜子……不对劲!” 我立刻指向那面镜子,厉声提醒。 老爷子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脸上也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情况紧急,来不及细究。 我当机立断,目光扫过旁边的旧木桌,上面放着一把用来修理农具的小扳手。 我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过去。 抄起扳手,在老爷子和那中年妇女惊愕的目光中,抡圆了胳膊朝着那面邪异的镜子狠狠砸去。 只听得“哐啷”一声刺耳的巨响,镜面应声而碎,玻璃渣四处飞溅! 几乎就在镜子破碎的同一时间,从里面紧挨着客厅的卧室里,陡然间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呕吐声! “咳咳咳!哇——!” 那声音痛苦至极,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小宝!” 老爷子和那中年妇女同时发出惊呼,脸色剧变。 老爷子再也顾不上其他,像疯了一样撞开卧室虚掩的门冲了进去。 我也立刻紧随其后! 卧室里光线更暗,弥漫着一股酸臭和药味混合的怪气。 只见靠墙的一张旧木床上,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 原本应该胖乎乎的小男孩,此刻正痛苦地蜷缩在床边,大半个身子探出床外,对着地板下的一个塑料盆,剧烈地干呕着。 他小脸憋得青紫,眼睛翻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一些透明的黏液挂在嘴角。 而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在小男孩对着干呕的那个塑料盆旁边。 在地板与墙壁的夹角阴影里,似乎散落着几缕细细的,好像是某种动物绒毛一样的东西。 我心中已然明了,这屋里确实有“东西”。 而且它已经缠上了这个叫小宝的男孩。 我刚才砸碎那面镜子,只是打掉了它一个藏身的“壳”,或者说是它用来放大邪气的媒介,却并未伤及其根本。 这邪祟反应极快,镜子一破,它立刻缩回了阴暗处。 我快步走到床边,伸手翻开小宝的眼皮。 他的瞳孔有些散大,眼白上布满了细小的血丝。 又凑近闻了闻他呼出的气息,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腐味。 还好,邪气虽重但尚未深入骨髓,缠上他的东西道行应该不深,大概是个冤死的孤魂野鬼。 或者有点灵性的精怪,还远未到厉鬼的层次。 这种玩意儿,最怕阳气旺盛的时候。 第二百七十一章 驱鬼 我抬头看了看窗外,日头已经升高,接近正午。 “你们别慌。缠上小宝的东西不成气候但藏得深。等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我把它逼出来,一举解决掉!” 老爷子自然信得过我的手段,但一旁的大姨将信将疑,但看我语气笃定,也只能强压恐慌连连点头。 事不宜迟,我立刻开始准备。 让大姨找来一撮平日敬神用的香灰。 我捻起一小撮,小心翼翼地将香灰凑到小宝的鼻子下方。 他因为痛苦而呼吸急促,气流带动下,香灰微微颤动。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对着那撮香灰,轻轻一吹。 “阿嚏——!” 香灰被吹进鼻腔,小宝猛地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身体剧烈一抖。 这一下之后,他原本因为痛苦而扭曲挣扎的身体突然僵住。 眼神变得直勾勾的,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呆滞状态,仿佛魂儿被什么东西暂时“定”住了。 “小宝!小宝你怎么了?” 老爷子见状大惊,急忙上前。 “别碰他!” 我见状立刻阻止。 “香灰暂时迷住了那东西的感知,让它和小宝的本魂都有些迷糊,这是好事方便我们下一步。” 接着,我指挥老爷子和阿姨帮忙,将暂时安静下来但身体僵硬的小宝抬到了旁边的厨房。 农村的厨房大多还保留着老式灶台。我拿起灶台边的炭铲,将锅底积攒的那层厚厚的锅底灰小心翼翼地铲下来。 在厨房中央干燥的地面上薄薄地铺了均匀的一层,形成一个勉强能躺下一个人的灰色“床铺”。 然后,我们合力将小宝抬过来,平放在这层锅底灰上。 又找来一床厚实的旧棉被,将他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盖住。 此时虽已开春,但寒意未消,盖上厚被子倒也正常。 最后,我走到院子外,从柳树上折了几根新鲜柔韧的柳条。 用带来的红绳将它们并排捆扎在一起,做成了一根简易的“柳鞭”。 柳条打鬼,越打越小,这是老乞丐教过的土法子。 一切准备就绪。 时辰也差不多到了正午,阳光透过厨房的小窗直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我脱掉外套,挽起袖子,对老爷子和阿姨沉声道。 “你们退后些,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出声也别过来!” 两人紧张地退到厨房门口,大气不敢出。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被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小宝身边。 举起手中的柳条鞭,运足了力气,朝着被子下面小宝身体的大概位置,狠狠地抽了下去! “啪!” 柳条抽在厚被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几乎在柳条落下的同时,被子下面僵直的小宝猛地打了一个剧烈的冷颤。 但他并没有醒过来。 然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就在柳条抽中的被面位置,竟然缓缓渗出了一小片如同血迹般的暗红色湿痕。 “嘶……” 门口的老爷子和阿姨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嘴巴,脸上满是惊恐。 有效果!这邪祟被打出“伤”了! 它果然就附在小宝身上,没想到这东西竟然如此的胆大。 我不再犹豫抡起柳条鞭,一鞭又一鞭,不断地抽打在盖着小宝的被子上。 啪!啪!啪! 声音在寂静的厨房里回荡。 每抽一下,小宝的身体都会随之剧烈抽搐一下,被子上的暗红色湿痕也越来越多,渐渐连成一片。 抽打了大概十几分钟,我额头上也见了汗。 就在这时,被子下面突然传来一个无比虚弱却又带着浓浓怨毒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哀求道。 “别……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这声音尖细扭曲,完全不是小宝的应该有的声音。 老爷子和阿姨吓得脸都白了。 我停下抽打,示意他们保持安静。 然后,我上前一步,用脚踩住被子边缘,防止下面的“东西”暴起。 同时俯下身,凑近小宝的脑袋位置,压低声音质问道, “哪里来的?” 被子下面沉默了片刻,那个尖细的声音才带着哭腔回答。 “冤……冤死的……跟……跟来的……” “要不要走?” “我……我也想走……但是我……我走不了啊……” 声音充满了无奈和绝望。 “有难言之隐?” 我眉头一皱。 被子下的小宝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略一沉吟,厉声道, “好!午夜子时,我在这院中烧香摆桌,等你来说个明白!现在,立刻给我从小宝身上滚开,找个阴凉地方老实待着!再敢作祟,我叫你魂飞魄散!” 被子下的小宝再次点了点头。 紧接着,只见盖着小宝的被子猛地一阵剧烈的抽搐,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身体里被强行剥离出来。 小宝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几秒钟后,抽搐停止。 他脑袋一歪,彻底晕了过去,呼吸却变得平稳悠长了许多。 我掀开被子一角,摸了摸小宝的额头,虽然还有冷汗,但那股附体的阴冷邪气已经消失了。 缠着他的东西,暂时离开了。 “好了,那东西暂时躲起来了。小宝需要休息,把他抬回床上吧。记住今晚子时之前,谁也别进这个院子。” 我直起身,对惊魂未定的老爷子和阿姨说道。 两人这才敢凑过来,手忙脚乱却又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但气息平稳的小宝抬回了卧室床上。 处理完小宝身上的邪祟,时间已过正午。 老爷子见我额头见汗神色疲惫,坚持要请我吃饭。 考虑到晚上还要回来处理后续,我便没有推辞。 我们没有走远,就在附近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饭馆。 老爷子显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点了几个菜,不停地招呼我多吃点,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后怕。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我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似随意地找了个话题切入。 “爷爷,说起来,前阵子看您气色特别好,精神头也足,跟换了个人似的,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养生秘诀啊?” 我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试图淡化试探的意味。 然而,一听这话,老爷子拿着筷子的手明显顿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似乎也僵硬了瞬间。 他眼神闪烁,低下头扒拉了一口饭,含糊地“嗯啊”了两声,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哪……哪有什么秘诀,可能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前段时间生意顺,茜茜也……也好了点。” 第二百七十二章 秘密 他的语气支支吾吾,眼神躲闪,明显是在回避什么。 这反应,更加印证了我心中的猜测。 他之前那异常的“年轻化”状态,绝对有问题! 而且很可能与他现在招惹上的麻烦,以及小宝身上的邪祟,有着直接的关联。 见他讳莫如深,我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免得打草惊蛇。 这顿饭就在一种各怀心思的微妙气氛中结束了。 饭后,我们再次回到了那座郊区的农家小院。 老爷子安排我在一间闲置的客房里休息,为晚上的“法事”养精蓄锐。 客房简单但整洁。 我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白天的种种疑团在脑海中盘旋。 百无聊赖之际我拿出手机,给婷婷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婷婷轻快的声音。 “喂?木头,事情办完了?” “嗯,暂时处理了一下,晚上还得再去一趟。” 我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 “婷婷,跟你打听个事。我今天在这边见到一位阿姨,大概五十多岁,看着挺憔悴的,一直在照顾一个生病的小男孩。老爷子好像跟她很熟……” 我尽量客观地描述了一下那位大姨的相貌特征和小宝的情况。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婷婷的声音变得有些迟疑和微妙。 “你说的这个人我好像有点印象。等等……你说的那个地方,是不是在城西那片待开发的村子附近?” “对!就是那边!” “那就没错了……” 婷婷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八卦和确认后的了然。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说的那个阿姨,应该就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老爷子买别墅时,跟着一起去的那一大家子人里的,应该是一家人。” 果然!和我猜的一样!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连忙追问。 “嗨,后来我不是好奇嘛,就托朋友他们打听了一下。” “听说这阿姨跟老爷子……关系不一般。好像老爷子原配妻子很早就去世了,那时候他生意刚起步。后来……大概三十多年前吧,他就在外面认识了这位阿姨,两人好了很久,还生了一个儿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三十多年?这关系可真够久的! 婷婷继续说道。 “这事儿在老爷子那边好像也不是什么绝顶秘密,但捂得挺严实。听说茜茜她爸,也就是老爷子那个明面上的儿子,跟老爷子关系一直不太好,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个。他觉得老爷子对不起他妈,也偏心。” “那……那个小宝?” “小宝应该是那个阿姨的孙子,也就是老爷子那个‘外面’的儿子的孩子。听说老爷子那个儿子命不好,几年前出车祸没了。所以老爷子对这个小孙子,格外疼爱,觉得是根独苗,宝贝得不行。也难怪今天他急成那样……” 原来如此!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似乎都拼凑起来了! 老爷子在外有一个秘密家庭,持续了三十多年,还有一个早逝的儿子,以及一个视若珍宝的孙子小宝。 …… 转眼间夜幕彻底笼罩了这座城郊小院,白日的喧嚣和慌乱沉淀下来,只剩下死寂和一种无形的压抑感。 院子里没有灯,只有堂屋透出的一点昏黄光线,勉强勾勒出房屋和树木的轮廓。 晚上十一点刚过,我便开始在院子中央布置。 让大姨找来一张结实的旧方桌,摆在院子正中。 桌上铺了一块干净的红布。 然后,我让大姨按我的要求,蒸了三碗“倒头饭”。 其实也就是半生不熟的夹生饭,用碗盛得冒尖,压实,然后每碗饭的正中央,直直地插上一根崭新的竹筷子。 接着,我在三碗“倒头饭”前,摆上香炉,插上三支长长的线香。 又放上几样简单的瓜果作为素供。一切从简,但规矩不能错。 为了防止那东西不守信用,或者趁机偷袭,我又在供桌周围的地面上,均匀地撒上了一层香灰。 这东西道行不深,若是显形靠近,必会在香灰上留下痕迹。 老爷子和大姨按照我的吩咐,早早躲进了亮着灯的堂屋,紧闭门窗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绝不能出来。 此刻院子里,只剩下我,以及这张孤零零的供桌,还有桌上那三柱尚未点燃的线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空中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月光被薄云遮住,四周万籁俱寂,连虫鸣都听不到。 这种寂静,反而让人心头发毛。 我抱着那柄桃木短剑,靠坐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闭目养神,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院里的任何一丝异响。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子时正刻刚过不久,我因为连日疲惫而有些昏昏欲睡之际。 “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的摩擦声,突然传入我的耳中! 像是有什么东西,踩在了干燥的泥土和落叶上。 我猛地一个激灵,睡意瞬间全无,心脏骤然收紧。 只见在惨淡的星光下,那片原本平整的灰白色香灰上,赫然出现了一串脚印。 那脚印很小,像是孩童的赤足,但形状扭曲,步伐凌乱,正从院墙的阴影方向,一步一步地朝着院子中央的供桌延伸过来。 它来了! 我立刻从台阶上弹起,右手紧握桃木剑,左手迅速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啪”一声点燃,将供桌上的三柱线香依次引燃。 三颗红色的香头在黑暗中亮起,散发出缕缕青烟,一股檀香混合着草木灰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几乎就在线香点燃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串香灰上的脚印,在距离供桌还有三四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我看到供桌中央,那三柱刚刚点燃的线香,燃烧的速度骤然加快。 红色的香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凹陷,缕缕青烟变得浓密急促,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在拼命吸食。 而更骇人的是,三碗“倒头饭”中,最左边的那一碗,插在饭中央的竹筷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同时,碗里原本雪白的米饭,从中心插筷子的位置开始,迅速变得灰暗、发黑。 它上桌了!正在享用香火和祭品! 我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努力排除杂念,将意念集中于眉心之间。 回想着老乞丐教过的极速开“天眼”的法门。 第二百七十三中 果然如此 我心中默念口诀,同时用拇指指甲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人中穴。 一股尖锐的痛感直冲头顶,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眩晕。 这种开天眼方式也是最近才学的,按照老乞丐的说法,只有修炼足够的炁,才能以气充穴开启天眼。 就在这眩晕感传来的刹那,我猛地睁大了眼睛,再次看向那张供桌。 眼前的景象瞬间发生了变化! 供桌周围不再是空无一物,在那一层普通人看不见的“气”的层面,一个不断晃动的淡灰色人形轮廓,正趴在供桌前。 它身形矮小如孩童,但姿态佝偻,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团混沌的阴影。 它正对着那三柱急速燃烧的线香,做出贪婪吸吮的动作。 而它的“手”,正按在那碗迅速变黑的“倒头饭”上。 带着怨恨和痛苦的黑色邪气,正从它身上不断散发出来。 这就是缠着小宝的那东西的真面目! 我强压下心中的悸动,用桃木剑指向那个模糊的灰影,沉声喝道。 “香也吃了饭也用了!现在,该你说了!姓甚名谁?为何冤死?为何缠着这户人家不肯离去?若有半句虚言,休怪本法剑无情!” 随着我的喝问,桃木剑尖微微震颤,发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 那个趴在供桌上的灰影猛地一颤,停止了吸食香火的动作,极其僵硬地抬起了那团模糊的“头”,转向了我所在的方向。 虽然看不清它的眼睛,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充满了无尽怨毒和复杂情绪的目光,穿透了灵觉的阻隔,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身上。 一个仿佛来自幽冥地府的声音,带着嘶嘶的杂音断断续续地回荡在我的脑海深处: “我叫……死得好冤,好惨啊。” “你叫什么?” 我眉头紧锁,追问道。 “说清楚你是怎么死的?为何冤死?又为何缠着这家人不放?” 灰影剧烈地颤抖起来,周身的黑气翻涌不定,显得异常激动和痛苦。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那天……我就是多喝了几杯……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睡着了……醒来……醒来我就飘在外面了……我看到我的身子就躺在树下……硬了……凉了……” 它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迷茫和恐惧,不似作伪。 “我回不去了……也下不去……下面有吸力……但我就是过不去……好像有堵墙……我只能在外面飘……好冷……好饿……” 它诉说着成为孤魂野鬼的痛苦。 听着它的叙述,我心中疑窦更深。 按照老乞丐所授,人有三魂七魄。 人死之后,主意识和记忆的命魂会逐渐离体消散,归于天地或依附于墓地遗物。 而主轮回因果的地魂则会受地府牵引,前往报道。 厉鬼恶煞,多是地魂因强烈执念或怨气滞留在阳间所化,它们通常保有较为清晰的死亡记忆和强烈的目的性。 但眼前这个亡魂……状态很不对劲! 我凝聚精神,透过“天眼”更加仔细地观察它。 它的形态极其不稳,淡薄欲散,怨气虽有,却显得杂乱无章,更像是一种本能的痛苦挣扎,而非有明确目标的仇恨。 它的意识也显得混乱、幼稚,记忆模糊……这根本不像是承载着因果化为厉鬼的“地魂”该有的状态。 倒更像是人刚死时,暂时离体、尚未完全消散的“命魂”。 命魂主掌一生记忆和意识,但通常在人死后会快速逸散。 除非有极特殊的情况,否则很难长时间保持独立存在,更别说拥有如此清晰的对话能力了。 而且,命魂离体,地魂何在?为何没有去地府? 一个大胆而惊人的猜测在我心中形成! 我猛地打断它絮絮叨叨的哭诉,厉声喝问。 “你先别哭……告诉我你的‘地魂’呢?!你下去时,到底遇到了什么?为什么过不去?!” “地魂?” 灰影似乎被我问懵了,模糊的头部轮廓晃了晃,显得更加迷茫。 “什么……什么是地魂?我……我不知道……我就感觉……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很重要的东西……被抢走了……不在我这儿了……” “被抢走了?” 我心中巨震!难道…… 亡魂似乎努力在回想,周身黑气剧烈波动,它突然抬起那如同阴影构成的手臂。 颤巍巍地指向堂屋的方向。 指向老爷子和大姨此刻正藏身的那间亮着灯的屋子。 它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一丝被夺走一切的痛苦。 “在他身上,我感觉到了那个很重要的东西……就在那个老头子的身体里!是它!是它抢走了我的东西!把我困在了这里!我回不了家!也下不去!都是因为他!!” 此言一出,宛如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 老爷子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亡魂的地魂? 这怎么可能一个人的身体里,容纳另一个人的地魂? 这完全违背了阴阳轮回的法则! 不过我转念一想,如果这是真的,那一切似乎就说得通了! 老爷子之前异常的“年轻化”,精神焕发,或许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养生秘诀,强行夺取或者说“嫁接”了这缕本应进入轮回的地魂。 地魂蕴含着生命本源和轮回之气,强行纳为己用,自然能短时间内提振生机,显得年轻! 但这绝对是饮鸩止渴。 他人的地魂与自身命魂,天魂格格不入,强行融合只会导致魂魄冲突,阳气被阴魂侵蚀,身体会加速崩溃。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老爷子会在短时间内急剧衰老,身体被掏空。 他这是在用自己的阳寿,去炼化那缕不属于他的阴魂! 而这亡魂的命魂,因为地魂被夺,无法进入地府轮回,怨念和本能驱使下,便缠上了与老爷子血脉相连但阳气较弱的小宝。 它不是在害人,而是在本能地想要夺回自己被抢走的,有关乎轮回的“东西”。 看来我之前的猜测没有错,老爷子接触过“德生堂”。 他甚至可能就是体验了那种所谓的“生道回春”术的“客户”之一。 他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不惜铤而走险,与虎谋皮,采用了这种夺人地魂遭天谴的邪法。 回忆起之前接触过的那些死尸,这些尸体浑身都被吸干了,而且最重要的器官也被切除。 第二百七十四章 老爷子的坦白 那些尸体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主要的原因就是被抽掉了地魂。 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切割? 不过现在,想要彻底化解这亡魂的怨念救下小宝,甚至可能延缓老爷子被反噬而死的进程,就必须将他体内正在不断冲突和侵蚀他生机的地魂给“拿”出来。 而且这事刻不容缓! 那地魂在他体内多待一天,对他的侵蚀就加深一分。 照这个速度,不出半个月,老爷子必定阳气耗尽,暴毙而亡。 更可怕的是,到那时他自己的地魂和这缕外来的地魂会因为长时间的纠缠和冲突。 很可能相互污染、扭曲,甚至融合成一个无法进入轮回滞留阳间害人的可怕怪物,那后果不堪设想! 当务之急,就是分离魂魄! 我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知道必须先稳住这个亡魂的命魂。 我在院子里找了个空玻璃瓶,用带来的红布将瓶子裹得严严实实,又在布上用朱砂写了“封体大成”四个镇魂符字。 然后,我对着空气中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怨念波动说道: “你的冤屈,我已明白。夺魂之仇,困身之恨,我必为你讨回公道。现在,我需要你暂且忍耐,藏身于此瓶之中,莫再惊扰生人。我以法剑立誓,定会设法将你的地魂从那人身上取出,助你完整归入轮回!你若信我,便请入瓶暂歇!” 空气中沉默了片刻,一丝带着犹豫和最后一丝希望的波动传来。 接着,那弥漫在院中的淡淡怨气和寒意,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一丝丝地钻入了那个被红布包裹的玻璃瓶中。 瓶身微微一凉,再无动静。 我小心地将瓶子收好,长舒一口气。 第一步,总算暂时稳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简单的早饭,我让大姨带着小宝去里屋休息,特意将老爷子叫到院子的石桌旁坐下。 晨光熹微,但照在老爷子灰败憔悴的脸上,却更显出一种行将就木的死气。 我没有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压低声音道。 “爷爷,昨晚我和那‘东西’谈过了。” 老爷子浑身一僵,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热水溅了出来。 “谈……谈什么?老师你解决了就好,解决了就好……” 看着他此时的面容变得越来越难看,我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它告诉我,它的‘地魂’,在您身上。” “哐当!” 老爷子手中的茶杯直接掉在石桌上,摔得粉碎。 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您之前突然变年轻,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喜事,是因为您用了不该用的东西,夺了别人的地魂续命……对吧?” 我步步紧逼。 “您知不知道,那东西现在正在您身体里,不断蚕食您的阳气!照这个速度,您最多还有半个月可活!而且死后,魂魄纠缠,永世不得超生,甚至会变成害人的怪物!” 老爷子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但依旧咬着牙,似乎还想否认。 我加重了语气,祭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您自己死活或许不在乎,但您想过小宝吗?那东西现在缠着小宝,就是因为您!您要是死了,下一个彻底被它缠死、或者被您死后变成的怪物害死的,就是您最宝贝的孙子小宝!” 虽然我现在有本事除掉那个东西,但我却不能这么做。这一来是对生命的不负责,二来也违背老乞丐对我长时间的教导。 所以我必须得用小宝的命来做威胁,让老爷子老实交代。 “小宝”这个名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老爷子的心理防线。 他整个人瘫软在石凳上,老泪纵横,双手捂着脸,发出了绝望的呜咽声。 “我说……我说……我都说……” 他哽咽着,终于松口。 “去年秋天我查出来肝癌晚期没多少日子了。” 他断断续续地开始诉说,声音沙哑不堪。 “我死了不要紧,但我放心不下茜茜啊……她那病时好时坏,我要是走了她可怎么办,还有小宝……他爸没了,就指望着我。” “就在我快绝望的时候……冬天……经一个老熟人秘密介绍接触到了一个叫‘德生堂’的健康管理公司……说是有有特殊的‘生命优化’项目,能延年益寿甚至逆转衰老。” “我一开始也不信……但他们给我看了很多案例,都是些和我差不多年纪,甚至更有身份的富豪……有些人我甚至认识!他们之前明明病得快死了,可接受了‘治疗’后,竟然真的生龙活虎,看起来年轻了十几二十岁!由不得我不信!” “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又看到那么多‘成功例子’就心动了,于是在您来给茜茜当家教那几天,我偷偷去体验了他们的‘手术’。” “手术?什么样的手术?” 老爷子脸上露出极度困惑和一丝恐惧的表情。 “那根本不像是手术,不吃药也没有开刀只是把我带进一个像大型桑拿房一样的金属舱室里,里面充满了带着奇怪香味的温热雾气。” “他们给我手臂上打了点滴,说是高级营养液。然后我就躺在里面,很快就觉得昏昏沉沉,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醒着。当时我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噩梦,梦见自己下了地狱,看到很多恐怖景象,又好像飘在天上。” “就在我意识最模糊的时候,好像有人递给我一杯东西,味道极其怪异刺鼻的药酒,而且里面好像还泡着一些像是肉又像是药材的东西,闻着有一股说不出的骚臭味。” “我迷迷糊糊地喝了……然后……然后就感觉那舱里的雾气翻腾得特别厉害。我好像看到一个模糊扭曲的人影从雾气里扑出来,一下子就钻进了我的身体里!” “等我彻底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休息室了,浑身轻松充满了力气。好像真的年轻了二十岁,他们告诉我……手术很成功……” 听到这里,我已经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手段。 这哪里是什么延寿手术,这根本就是一种借助特定环境和药物,让人意识模糊阳气低落,从而强行将他人地魂“嫁接”进来的邪法。 那药酒里的“肉”……我不敢细想! 第二百七十五章 查书 老爷子沉浸在当时“重生”的喜悦和如今的巨大恐惧中,没有察觉我的脸色,继续喃喃道。 “我当时真的太高兴了,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还想着…以后能多陪陪茜茜和小宝,可……可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就变成了这样,报应这都是报应啊!” 他捂着脸,痛哭失声。 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叱咤风云,如今却因为恐惧而坠入邪道,付出惨痛代价的老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可恨,又可悲。 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我必须知道更多关于“德生堂”的信息,才能想办法解决他体内的地魂,并阻止更多人受害。 “介绍您去的那个‘老熟人’是谁?‘德生堂’在什么地方?他们的联系人是谁?” 我追问道。 老爷子抬起头,泪眼婆娑,眼中充满了恐惧。 “不……我不能说,他们警告过我。泄露秘密会遭到更可怕的报复。” 他的恐惧是真实的,“德生堂”显然有着极其严酷的控制手段。 我知道再逼问下去也无济于事,反而可能让他彻底崩溃。 当务之急,是先解决他体内的地魂。 “好了,爷爷,我知道了。” 我叹了口气。 “这件事到此为止,您别再跟任何人提起。至于您体内的东西我会想办法。但能不能成,我没有十足把握,您做好准备。” 老爷子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抓住我的胳膊。 “老师,求求你!一定救救我……救救小宝!我怎么样都行,但小宝不能有事啊!” 我点点头,强压下心中的焦灼,安抚了老爷子几句,让他先回屋休息,稳住心神。 随后,我立刻以需要准备法器为由,匆匆离开了小院。 必须尽快回老乞丐的住处一趟! 我清晰地记得,在老乞丐那个堆满杂物的书房里,有一本用线装订的古旧册子,封面上似乎写着《魂魄离析杂录》。 老乞丐曾含糊提过,里面记载了一些关于魂魄异常附着,甚至强行剥离的凶险法门。 警告我修为不到万不可翻阅。 如今,情况危急,我也顾不得许多了! 为了避免被可能监视老乞丐住处的人发现,我再次故技重施。 绕到几条街外,钻进一家小超市买了顶鸭舌帽和一件普通外套,迅速换上,尽量低调地朝着老乞丐家的方向摸去。 果然,距离那栋老旧的居民楼还有百米远,我就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楼对面街角的报亭旁,有个穿着夹克、看似在看报纸的男人,目光却时不时地扫过老乞丐家单元的入口。 另一个方向,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地停在路边,车窗贴着深膜,看不清里面,但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确实有人盯着,而且比上次更隐蔽也更专业了! 我不敢大意,立刻绕到楼后。 这里有一排老旧的平房和杂乱的小巷。 我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注意。 深吸一口气,助跑几步猛地蹬踏着斑驳的墙壁和凸起的砖缝,灵巧地翻过了近两米高的后院矮墙。 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子里。 我凑到窗边,用手指甲小心翼翼地撬开老式插销,轻轻推开窗户,屏住呼吸侧身钻了进去。 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灰尘和草药混合的陈旧气味。 客厅里和我上次离开时几乎一样,桌椅凌乱,桌上还放着没洗的碗筷,蒙着一层薄灰。 一切都显示这里很久没人回来过了。 然而,就在我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准备直奔书房时,我的目光扫过客厅角落的旧沙发,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只见沙发上,赫然坐着一个人影! 是秀兰! 她一直供奉在侧屋修养,目前来看形态比之前凝实了许多。 虽然依旧有些透明,但五官清晰,穿着一身素净的旧式衣裙,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对面那台老式电视机。 电视屏幕是黑的,根本没开! 她面前的茶几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好几束未点燃的线香,像是小孩子摆弄的玩具。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进入,缓缓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像是久未见熟人的那种懵懂好奇。 “你……你们……去哪儿了?” 她歪着头,声音飘忽不定,带着一种孩童般的语调。 “好久……没闻到……香味了……” 我心中一惊,随即了然。 看来这段时间无人看管,她凭借残存的魂力,竟然能自行离开侧屋,在这客厅里活动了,甚至潜意识里还想“看电视”。 但她魂体依旧虚弱,无法点燃实物,所以只能对着香干瞪眼。 “有点事,出去了。” 我没时间多解释,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嚓”一声点燃了三支香,插在她面前的香炉里。 青烟袅袅升起,秀兰立刻像闻到鱼腥的猫一样,凑到香炉前,贪婪地吸食起来。 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暂时不再理会我。 我顾不上管她,立刻冲进老乞丐的书房。 书房里更是杂乱,书籍纸张堆得到处都是。 我凭着记忆,在墙角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里翻找起来。 终于,在箱底,我摸到了那本用油布包裹着的古旧册子——《魂魄离析杂录》。 我迫不及待地坐到地上,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快速翻阅起来。 书页泛黄脆弱,上面的字迹是毛笔手写,夹杂着一些诡异的符图和晦涩的术语。 我必须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一页一页地仔细查找。 终于,在接近末尾的一章,标题赫然写着“外魂附体与强驱之法”。 仔细阅读下去,书中的内容却让我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书中记载,强行剥离他人寄生之魂,乃逆天之举,凶险万分。 其法核心在于“引”、“定”、“离”三步。 “引”:需以特殊药物或符咒,暂时增强宿主自身魂魄的凝聚力,同时“刺激”寄生之魂,使其活性增强,更容易被引出。 但此法若掌控不当,极易导致宿主魂体受损,或刺激过度使寄生魂狂暴。 “定”:在寄生魂被部分引出或活性大增时,需以强力法器或阵法,瞬间将其禁锢,使其无法缩回宿主体内或暴起伤人。 此步要求施法者时机把握精准,法力深厚,否则前功尽弃,甚至可能遭反噬。 “离”:最后一步,也是最凶险的一步。 需以秘咒配合自身精血或至阳之物,强行斩断寄生魂与宿主魂魄及肉身的最后联系,将其彻底剥离。 此过程会对宿主造成极大痛苦和魂魄震荡,稍有不慎,宿主便可能魂飞魄散或变成白痴。 而剥离出的外魂,也需立刻妥善处理,或超度或封印,否则必成祸害。 书中还特别强调,施法者需有远超寄生魂的修为,且需有护法之人。 提前准备大量补充元气和稳定魂魄的丹药符水,以备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