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心机大佬初恋后》 【猎人与水晶鞋】·1 入夏这场暴雨足足下了两个钟头,林向月坐车到达久林山庄时,车里广播电台提示天气预警,晚八点恐有九级台风。 她撑开伞走进雨中,山庄偏僻,路上的灯光稀疏,大风吹得雨伞东倒西歪,很快身上的黑色阔腿裤已经被雨淋湿得像两块淌水的抹布。 赵美乐女士打来电话问她到哪了。 “在找门牌号,”她一边对着手机说,一边用手机的灯光辨认一户别墅铁门旁的号码牌。 “等下见到程家的人别怕,他们再有钱有势也别怂,好好说事。” “妈,我知道的,”数字和自己记得没错,林向月按响门铃。 赵美乐加重最后一句叮嘱的语气:“户口本是你舅舅偷拿的,我们家没有同意结亲,误会一定要说清楚。” 铁门自动朝两侧退后,林向月结束通话,前面传来硬质皮鞋扣在地砖上的脆响,接着一个穿着西装的女人撑着一把黑伞来迎接。 “是林小姐吗?”对方进行确认。 林向月点头,礼貌地称是。 “一路上辛苦了。”对方微笑时眼角堆起一层细微的褶子,是个气质优雅的中年女人。 她做出邀请的姿势然后带路。 走上台阶,暴雨冲刷的彩色石子路在灯光下极具美感,林向月心里有事,没多观察周围的环境,只觉这栋别墅的整体风格颇似洛可可时期的复古华丽。 进到屋子,水晶灯照亮的大堂呈现一番视觉盛宴,桌上摆的、墙上挂的,无一处不讲究。 “你可以喊我李姐,”中年女人对她说,“我负责替程家管理这栋别墅。” 林向月忍受着身上潮湿冰凉的衣服带来的不适,没见到大堂里有其他人。 来之前她亲自按照舅舅给的号码致电,她不知道是程家哪一个当家的人接的电话,告诉她要退婚必须面谈,指定时间,并给她这个地址。 但豪华大别墅里除了只有她和这个该喊李姐的女人。 台风终于到来,外面狂风呼啸,电源接触不良导致灯光明灭闪烁,发出呲呲呲的杂响。 对方像一道影子沉默地站立,林向月开口:“程家的人呢?” “这栋别墅只是避暑用,这样避暑的别墅老板有很多,他们不常往这来。” 那给这里的地址做什么?一想到她坐四个小时的车冒着暴雨来到郊区,当事人一家竟不在? 她忍住不悦:“那他们为什么约我到这里?” 李姐勾唇笑说:“也许是有事耽搁,明天来说不定,现在有台风车辆不宜出行,你睡一觉等天亮再考虑也不迟。” 目前只能这样。林向月跟着李姐上楼安排住宿。 换洗的衣服和鞋子都提前为她备好了,尺码合身,一看早知她要来而做的准备,这些贴心的地方让林向月的情绪稍稍平复。 她洗漱完立马换掉身上脏乱的衣服,睡觉的床铺柔软得不像话,过惯二十五年平民老百姓的生活,林向月第一次睡上鹅绒床,竟一时睡不着,用手机点开公司美术小组的微信群,询问这两天项目设计的进度。 不知不觉接近半夜。 总算有了点困意,林向月单手拢住嘴打呵欠,门外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动静。 别墅空旷,回音听起来尖锐得刺耳。林向月打开房门,“李姐,是你吗?” 她没有往声源走近。二楼房间多,走廊长,房间一片明光照不到的深处黑漆漆的。 老实讲,要不是没车,衣服又湿得难受,她绝不会留宿。 直觉上她感到不安,从进入这栋别墅起,就像暗地里有一双眼睛黏着她,犹如实质的视线如影随行。 她此时后背发毛,握着房门门把的手心出现细汗。 “喵——” 暗处传出猫的叫声。 原来是只猫,她说服自己别紧张,回到屋里重新关好房门。 这次上床后再没听到什么声响,困意一来,人沉沉地坠入梦乡。 早上外面天蓝无云,台风已停,林向月醒来的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 她的工作和美术设计有关,对细节有严重的强迫症,她明明记得昨晚窗帘合得紧密无缝。 然此时的两片蓝色的窗帘留出一人宽的空隙,仿佛昨晚有人依靠在那里的位置眺望过夜景般。 林向月不敢细想,匆匆换上衣柜里的长裙走下楼。 餐桌上摆放了一桌中式的早点,李姐请她入座,礼貌地道:“林小姐,昨晚睡得好吗?” 林向月敷衍地客套两句,她一边用餐,一边问程家的人几点到。 “昨晚公路边发生山体滑坡,恐怕后天才能来。” 她猜到自己的脸色肯定很不好看,所以李姐挤出笑容安抚:“你就当放松来这里度假,好好玩两天。” 公司新接的项目可等不起她,林向月嘴上没多说,用完餐,她想起什么问上一句:“这里有养猫?” 坚持一个人收拾碗筷的李姐一脸困惑。 “没事了。”林向月说道。 莫非是闯进来的野猫? 趁李姐去厨房收拾的工夫,她离开别墅去附近转悠。 山上的空气清新,绿林郁郁葱葱,公路上有些被风折断的树枝,横七竖八,林向月小心翼翼地跨过这些障碍物,避免划到裙摆。 路过的晨跑小哥怕弄脏鞋,和她同病相怜,两人因此对视一笑。 “美女,你住这哪里?”对方似乎很健谈,一身白加黑的运动打扮,脸也干净清爽。 林向月指着程家的别墅:“那儿,不过我是来拜访我的一个朋友。” 刚才还笑容灿烂的小哥立马露出古怪的神色,上下把林向月打量一番,随即沉默地往前跑步,留给林向月的背影却略显踉跄。 林向月:“……” 发生了什么? 而小哥跑出一千米远,完全看不见林向月后迫不及待的从裤兜掏出手机,飞速打字,发到哥们群。 浪里白龙:【我刚刚看见了程大少的未来媳妇儿!!】 胖上瘾:【艹】 帅霸:【艹】 小仙男:【???】 浪里白龙:【皮肤超白超漂亮,特别知性,超有气质。】 帅霸:【地点。】 胖上瘾:【爆照。】 小仙男:【为她节哀。】 浪里白龙:【久林山庄,没照片,自己脑补去。】 成功制造一波八卦,小哥满意地退出微信。 …… 散步完回去林向月,一进门,李姐站在客厅等着她。 “林小姐,”她板起脸,身体站得笔直紧绷,严肃的状态一改之前的和善,林向月反而觉得这样她更顺眼点,对方压根不适合故作温柔,原本该是眼前的这副样子。 “台风刚结束,你不要在外面乱跑,万一被断裂的树木砸到就不好了。”李姐的话冷冰冰。 林向月没生气,颔首:“谢谢提醒。” 她上楼收拾一番东西,重新回到楼下。 “你要去哪?”李姐挡在门前。 “回家。”林向月提着装脏衣服的袋子,“我刚在外面用手机查了新闻,久林山庄的公路没有出现山体滑坡的报道。” 李姐丝毫不退让:“报道更新不会那么快。” “你想怎样?”她直视李姐的眼睛,也许是她的目光太犀利,一把利刃似的刺得对方偏过头,她接着说,“我的耐心有限,你们程家是想软禁我吗?” “林小姐,你话说得过重,确实是山体滑坡导致路不通行,等下我给老板打电话,如果后天他们还是无法碰面,我亲自开车送你回市区。”一个呼吸间,李姐便又恢复如常的口吻。 这事便这么定了。 只是李姐不准林向月再离开别墅半步,理由是她说的危险。 林向月待在这别墅里无聊透顶,她没有带手机充电器,又和李姐准备的充电器型号不符,为以防万一,她需要把电量保持到后天,这期间手机不能上网。 她只好询问李姐书房在哪,想借两本书打发时间。对方忙着清理别墅上下的清洁,忙忙碌碌,还不允许林向月好心帮忙。 她说:“左拐第三间。” 林向月找过去,门推开,扑鼻的纸墨味,木制的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籍,按字母顺序规律摆放,和小型的图书馆差不多规模,角落的电脑配备齐全,却没有联网。 林向月只能老实看书。 她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每排书里面平均有四分之三被同一个人做了笔记。 这里一共有三十个书架,每个书架一共有十二排,粗略算每排有一百本左右,那这个人岂不是读完了近两万八千多本书? 看字迹苍劲有力,不是女生字迹,排除李姐,那是程家的人吗?仅仅只是利用偶尔度假休息的日子看完这些? 饶是林向月自小一路作为学霸长大,此刻都有点钦佩。 随意挑了几本书带到旁边沙发那斜躺着翻阅,午后的阳光照进来熏得人昏昏欲睡,眼皮渐渐越来越沉重。 她忘了什么时候睡着的。 朦胧中听到脚步声。她默认为是李姐,没有刻意睁开眼。 直到一本书从手中滑出落地,被响声惊动。她迷迷糊糊地打算起身,察觉不对劲。 地上铺就的长毛毯,一个男人踩出的脚印还没来得及复原。 书架间的影子互相交错,墙上的时钟一格一格走个不停,林向月看着身上多出的一条毯子,她没有觉得温暖,寒意几乎从脚底爬到发顶,头皮发麻。 安静的书房跟着变得诡秘。 这栋别墅里,存在第三人。 为什么不现身?装神弄鬼。他们程家到底玩什么把戏?故弄玄虚很有意思?她倒要揪出这个人藏在哪! 因愤怒放大果断,她甚至忘记潜意识里的恐惧。 林向月走出书房一个接一个推开其他房间。 “林小姐,”背后传来一道森冷的声音,“请不要乱走动。” 林向月手正握住房门的手柄,另一只比她更有力的手捏住她的四根指头,“你该做一个有礼貌的淑女,不要未经允许随意查看客人的房间。” 去tm的淑女,林向月咬得后槽牙疼,“这栋别墅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吗?” 李姐一根一根剥开她的指头,面无表情地道:“没有。” “后天,你答应程家的人不出现就送我回去是真的对吗?” “是的,林小姐。”《 》 【猎人与水晶鞋】·2 晚上她打电话给赵美乐说明情况。 听她说程家人可能后天到,赵美乐满是担忧:“会不会夜长梦多?能解决一定要在后天解决。” 别人家闺女嫁入豪门也许笑得合不拢嘴,对赵美乐来说却是大麻烦。这事来得蹊跷,半个月前自称受程家委托的中年男人登门,价值不菲的礼品送了一屋,对方客客气气说是来替程家探他们的口风,商量婚期。 赵美乐和他老公满头雾水,前两天给自己女儿打电话都还在催她交男朋友,一下子冒出个程家,哪个程家? 自然没联想到电视和报纸上经常报道的顶级豪门程家,毕竟海城姓程的人那么多。 等委托人亮明身份,赵美乐吃惊得端杯子喝茶的手发抖。 更承受不住的是这门婚事由她亲弟弟,赵自海促成。 按委托人话说,赵自海和程家大少爷关系亲近,达到忘年之交的地步,赵自海把他外甥女介绍给程大少,亲自拿来林向月的户口本给程家。 听到这里赵美乐赶紧跑进房间找自己家的户口本,果然不见。 留在客厅的林父连忙说:“一场误会,我们做父母的不知晓,可不可以取消?” “已经有不少媒体记者听到风声,对程家来讲钱无所谓,丢了面子事大,可不可以轮不到我说了算。” 怕惹争端,委托人没喝完一杯茶便走了。 林向月正是为这事不得已向公司请假回老家。 她刚升任美术组长,手上接到的重要项目正进入关键期,她比赵美乐更急于赶时间解决,却还是先安抚了一会赵美乐才上床睡觉。 今晚陌生的床铺又一次让她失眠,窗帘紧拉,没有一丝月光透进。一切静谧,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再度袭来。 一夜辗转反侧。 早起下楼,李姐做好早餐等着她入座。 “昨晚休息得好吗?”对方问道。 “还好。”她没胃口地咬断煎蛋,眼睛底下一片乌青,“我有点不习惯。” 可能没睡好导致她很烦躁,全身有毛刺似的在扎,哪里都痒,她难以忍受地用手抓了几下,没有多去在意。 用完早餐便去补眠,哪知回笼觉差点睡出事。 半梦半醒身上瘙痒难受,体温滚烫,她恍惚听到李姐喊她名字,眼皮怎么用力也睁不开,下意识地呢喃:“热。” 接着喝完一嘴的苦药。 又听见有个年轻的男嗓音清浅地叹道:“还是一样的脆弱。” 林向月的皮肤白润透光,此时一身的疹子显得红得瘆人。 她大概知道自己生病了,以为这个男人是李姐请来的医生。 对方温柔体贴地用湿毛巾为她擦脸降温,动作小心,偶尔皮肤触碰他的指尖,冰冷滑腻。 林向月没能见清医生的真面容,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只看见了医生胸前柔软的深色针织衫、拿着毛巾的冷白皮手,以及腕上镶嵌碎钻的表盘。 后面等她好些,医生却早离开了,李姐开车带她去医院,一路畅通无堵,之前的山体滑坡像没发生过。 留院观察一天烧退,病情诊断为过敏,过敏源可能食物引起。 这病来得凶,去的快。一天即可出院。 她本打算回程家别墅等着和程家人的面谈,然而刚出院手机开机,十几个未接电话,备注名全是她的助理刘朵淑。 她当即回拨过去,刘朵淑急急忙忙地说道:“林姐,你赶紧回来吧!甲方昨天说毁约!” “刘总监怎么说?”项目已经进展大半,怎能这个时候毁约。 “和他们在开会讨论,急着催你回去。” 林向月稳住她道:“我马上订飞机票,尽量今天下班前赶到。” 随即告知身边的李姐,她和程家的见面暂时取消。 李姐皱眉,极为不情愿。 难不成怕她走了不好向程家交差?林向月想到这,说:“要不你把老板的电话给我,我和你老板谈?” 舅舅给她的联系方式只是个座机号,打过一次以后再打都是忙音。 对于她的提议,李姐戒备地瞅她一眼,拒绝:“抱歉,老板的私人电话我无权泄露。” 哦,那没办法。 反正她现在行动自由,不像在程家那个深山老林的别墅里。 她用软件叫来一辆出租车,径直去机场。 后视镜里的李姐站在原地打电话,仪态条件反射似的端正。哪怕没听到聊天内容,依然会令人觉得是聊着很严肃的话题。 也许打给老板吧,林向月心想。 电话确实是打给老板,李姐解释她无法带林向月回别墅,电话那头传来轻笑:“没关系。” 那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清脆悦耳,一丝一丝水般的浸凉心脾:“总有天我会囚住她。” 在去机场路上的林向月无端背脊发寒。 …… 回到公司,她径直走去总监办公室。 赵总监开门见山的说:“项目谈崩了,但接到新单,惴月集团委托给我们梦河项目,我决定交给你。” 和刚凉凉的项目比,大公司惴月集团四个字就代表与前者巨大的鸿沟,这个消息砸得林向月恍惚,表面上波澜不惊地问:“要的风格和我们小组符合?” 赵总监道:“是,想来想去三个美术组里只你们组最合适。” 公司专做旅游主题开发和设计,她带领的美术组出的效果和设计是前卫科幻风格。 林向月把换项目的消息通知下去,组里顿时哀号。 接到大单开心归开心,但又得连续加班了啊啊啊! 过了一周,公司内部收到邮件通知,梦河项目甲方的负责人要来开会对接新进度,大早上大家办公桌上一堆乱七八槽的物品罕见地码得整齐利索,清洁做的比往日亮堂一倍。 组里人紧张又兴奋地议论: “妈呀,惴月集团的高层要来!” “我住的楼下附近就有惴月商城,购物游玩一体化。” “我老家去年商城刚建完房价噌噌蹭地飞涨。” …… 等会议室布置好,人事通知甲方的车已到停车场,林向月拿好文件和u盘赶去开会,路过隔壁办公区另外的美术小组,听到有人冷哼一声。 林向月轻飘飘地对那男人扫了一眼,接着收回视线。 “呸,装什么装。”对方碎一口。 林向月没如何,旁边助理刘朵淑气得不轻,嘀咕地骂道:“神经病啊,梦河项目是赵总监给我们组的,吴书高不满干嘛冲着你。” 公司一共三个美术小组,平时为各自的任务忙得团团转,组和组之间竞争少,偶有小摩擦,不存在大矛盾,吴书高讨厌林向月纯属私人喜恶。 她大学毕业两年年纪轻轻就管理一支美术团队,现在立马接手大项目,吴书高眼红,又曾经追求林向月失败,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反转。 林向月淡道:“不用理。” 会议室人到齐,她看见甲方来的负责人一愣。 竟是有过偶遇的晨跑小哥。 “你好,我是万乔龙,惴月集团此次项目的负责人。”万乔龙显然认出了她,露出爽朗的笑容和她握手,倒没显意外 她和上次见面穿着复古长裙散步林中不同,那时的她柔软略蓬松的长发披肩,一双圆圆的眼睛明亮有神,微笑时会弯成好看的月牙形状,透过叶间的斑驳阳光照在身上,有种清澈透明的气质。 职场里的林向月盘发带妆,黑白两色的女式西装端正严肃,衬衫的扣子一颗一颗扣到锁骨上方,只露出一截修长白嫩的天鹅颈。 万乔龙瞬间理解那位的动机,光看这女人受老天宠爱的皮囊就达到致命的吸引力。 会议开始,身边带的三位随行之一打开相机录制会议视频,面对林向月等人的不解,万乔龙说道:“这次的项目很受上面重视,会议内容我需要实时录制一份备用。” 他对坐对面的林向月俏皮地眨眼:“林小姐反对吗?” 。 甲方就是爸爸,赵总监都没吭声,她哪敢说不。只是摄像头为什么对着她,搞得一群人频频朝她看。 不过很快谈起工作,林向月让刘朵淑播放ppt,她对大家讲解按照甲方文件要求所绘制的前期粗略效果图。 ppt播放完毕,甲方无异议,双方再补充细节,这场会议圆满结束。 临走前万乔龙笑着和林向月告别,大白牙亮眼:“我看效果图不错,只是我觉得你有必要去现场看一下梦河岛的地形。” 林向月问道:“是哪里不对吗?” 万乔龙:“不不不,效果图没问题,我只是一个建议,说不定你看了地形更有设计的灵感。” 众人:“……” 从没有公司提出让原画美术组的人去现场。数据有了,要求的风格定了,他们只需要弄出思路和预知建完的效果,以供建筑师和施工队参考。 无奈甲方说一,乙方的人除了心里骂傻b嘴上绝没胆子说二。 林向月注定得抽空前往梦河岛。 送走甲方,她让刘朵淑查看桌上的日历本,看哪个日子有空。 刘朵淑撇撇嘴,“还以为惴月集团这么大的公司会派个专业的人来,你那么忙,他提的什么破建议。” 林向月给自己冲上一杯咖啡,背靠桌沿吹散杯中的热气,“去走个过场,不费时间。” 离开公司的万乔龙的表情一言难尽,想到会议上他的发言他就觉得丢脸,如果眼神可以写字,林向月的那个助理在他脸上已经写下无数个傻x。 他堂堂的总经理为这么偏的项目亲自跑一趟不说,还为达到某人的目的撒谎。 万乔龙打开手机微信,点开熟悉的四人群: 浪里白龙:【衡哥在干嘛?】 帅霸:【我去瞅瞅。】 帅霸:【办公室。】 帅霸:【在看你刚才直播的会议。】 小仙男:【卧槽,什么项目重要到衡哥出马?】 万乔龙把手机收回裤兜,内心默道:衡哥真是变态啊! 他突然同情起林向月。啧,这么漂亮的女人,运气却不好。《 》 【猎人与水晶鞋】·3 周六,梦河岛。 林向月独自带着行李箱乘船登岸,这是一座经济未开发的沿海小岛,没有大型商场,一栋接一栋的自建房错落有序地分布在梯形的山坡上,远离城市的喧嚣安静伫立。 整座岛上只有一家提供住宿的连锁酒店,林向月住上一晚第二天外出,拍好一些和地形相关的照片保存,准备乘坐下午的客船回程。 去退掉房卡时,前台小姐热络地提醒道:“女士,今天有台风预警,您需不需要再续住几天?” “台风?” 又是台风。 像为印证前台小姐的话,外面突来一阵雷鸣,瞬间乌云蔽日,呼啸的大雨顷刻砸落。 林向月的手机铃响,解开屏幕锁,跳出一条通知: “乘客您好,受台风影响今明两日客船停运,您所预定的船票金额将原路返回至您的账户,给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真是的怎么次次遇到暴雨台风天气。四层独栋酒店没有电梯,她烦躁的踏上台阶,迎上穿咖啡色衬衫男人的目光。 楼梯能容下三人同时下楼,这位陌生男子却站在前面台阶等她先过,男人容貌出色,不,与其说出色,不如说到一种灼灼其华的地步,她不由多看两眼—— 齐脖子上方鸦青色的头发一半扎成后梳的丸子头,清瘦的身形兼具清雅的气质,肤色冷白,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生有一双狭长内敛的瑞风眼,透过镜片黑色的眼眸正如一汪平静的黑湖,沉默压制住汹涌地俯视着林向月。 这种深沉复杂的视线让林向月不舒服地避开,心想或许是对方站得比她高的缘故。 晚上她又和这个男人碰面,外面下暴雨影响外出,住客全在一楼餐厅用餐。 对方就坐在她前方的餐桌,正用银色的笔记本在办公,修长白皙的手指翻飞,左手腕黑色手表的碎钻在灯光下一闪一闪。 这手表眼熟,林向月认出她在程家别墅生病的那次,喂她喝药的那人有同款,精致的设计一看就很贵。 她默默吃着饭期间,已有好几个女人踟蹰不前想搭讪,对方一直沉浸工作,只点了一杯提神的咖啡,和周围隔绝独成一个小天地。 终于有人不畏他冰冻三尺的气场,问能不能坐他对面。 林向月以为能见到演绎缘分的好戏,这位鼓起勇气的女人长得虽比男方差一点,但外形条件不输漂亮的性感网红,一般男人哪舍得拒绝。 结果男人仿若未闻。 女人不死心,又问一遍。 对方头也不抬,打字的双手停顿,冷冷道一字:“滚。” 显而易见的不客气。 贸然搭话的女人脸色涨得通红躲走。 霎时间此起彼伏的“好没风度”“太过分了吧”“真拽啊”等其他女人们的议论。 林向月:“……” 她一时不知该同情那两人中的谁,倒见识到这个男人长得好看脾气却十分不友好。 受不了餐厅喧哗似的男人很快合上笔记本离开,议论声总算到此为止。这个小插曲一过,林向月吃完饭上楼,回房间经过走廊拐角,又撞见一出好戏。 还是这个招蜂引蝶的男人,又有一位美女勇敢的向他示好,楚楚动人的身姿,垂头红着脸,轻声细语地说着:“你能不能给我机会,我以前从不相信一见钟情,直到遇见你,我们可以加个微信慢慢接触了解,我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 看男人一身品牌服装和价值不菲的手表,一举一动流露出的清贵只有从小养尊处优的环境才能培养得这般刻骨,身份和来历普通到哪去,林向月心想。 她不好继续走过去打扰别人,但是更不喜欢听墙角,她当语文老师的父亲爱说梁上无君子,和现在偷听墙角不是优秀品德一个意思 林向月原地犹豫着,那个缄默孤冷的男人突然扭头朝她看来。 全身汗毛一竖,她有种自己是猎物被猎人盯上的危险,那双眼睛涌现多种交织的情绪。 她不敢多看地直接回房,这个人眼神太可怕了,撞见被人表白至于恨不得吃人吗。 比这更可怕在后头,林向月当晚做梦—— 熟悉的旅馆房间,空气里充斥着潮湿甜腻的味道,肌肤紧贴,冰火交融,她稚气犹存的脸庞五官因痛苦皱起一起,只看清背影的少年软乎乎地头枕在她肩窝,宝贝地哄着:“月月,乖,放松些。” 她感到难受地哀声低泣,得到的是更没完没了的索取,直到哭得声小无力,那少年身体停住动作,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垂头一根一根地轻吻,浓密的睫毛煽动,战栗,“你是我的对吗?” 没听见回答,他不满,逼着让人说是。等听到想要的答案,她看到少年抬起脸微笑…… 林向月惊醒。 满满的微妙心情,这个梦细节和感触真实得恐怖,梦中的女主角是她十八岁的模样,至于那个少年…… 她羞恼的捂眼,这难不成是听墙角的报应,居然配合把男人那张俊脸改小五六岁。 外面天亮,林向月红着脸起床梳洗,镜子中的自己双颊飞红,一抹春·意润进闪有水光的眼睛。 她吓得用冷水扑脸,冷静下来蓦然觉得身处的环境眼熟——梦里全照搬过。 瞬间不想留在房间,林向月带上包和手机出房门,早上八点酒店安静,走廊上的脚步声格外突出,她此时万万不愿看见的人迎面走来。 黑色简洁的休闲服,窄腰长腿,顶着一张美得具有侵略性的俊脸经过又走远,见他目不斜视的高冷,林向月假装淡定地默声为昨晚冒犯的梦道歉。 她不是爱纠结的人,一个梦而已,想开了便释然。 今天台风减小,雨停,外面商贩陆续营业,梦河岛由于发展落后,商业气息不浓,当地特色文化保存完好,林向月逛得新鲜,买了很多饰品和零食给公司的组员当礼物。 路上遇到一群去上学的少年少女,穿着常见的青白色做主打的校服,嘻嘻哈哈往前跑,很少看见外地陌生游客的缘故,他们冲林向月礼貌的招手:“欢迎来到梦河。” 林向月笑回:“谢谢。” 真好啊这样的青春活力。 她几年前生完一场大病后少女时期的记忆缺失很多,不知道曾经的自己是不是也这样活泼纯真。 家里摆着的大堆奖状和奖杯是她青春里唯一清晰的标志,说明那时的自己是个优等生,到现在邻居的王阿姨还拿她做例子教育读高中的女儿。 眼下当她看见电影院门口贴的校园电影海报,勾起情怀的买了张票进去观影。 电影院很小,几排椅子有几个靠背破烂,稀稀拉拉的上座率,客人几乎全坐在第三排。 她进去的晚电影早开始了,手捧着一桶爆米花弓着腰找座位,不注意地踩到旁边人的脚,她坐下后准备道歉,光线虽昏暗却足够看清旁人。 好巧,是那个招蜂引蝶的男人。 一声对不起卡着喉咙地道出口:“对、对不起。” 男人瞥了她一眼,林向月心虚地啃起爆米花分散注意力,眼睛盯着电影画面,渐渐投入故事中,这时她身边响起咳嗽声。 是忍耐不住溢出的低咳,听声音像隐忍得极苦,修长的白皙手指按住蓝色方帕捂嘴,脸色比荧幕光更苍白,他这个状态竟一直待到整场电影结束,而林向月并不认为情节老套的电影很吸引人。 她比男人晚些从电影院出来,回到酒店,正好到晚餐的点,经过昨晚一遭,今天餐厅里再没女人敢大庭广众下上演搭讪戏码。 对方用完餐,林向月上楼时经过他走后还没收拾的餐桌,餐盘里的菜未动,白米饭只动了几小口。 挑食可不是好习惯。林向月心里点评。 明天客船恢复乘坐,她网上订好票,小雨滑过窗户沙沙响,躺上床闭眼,整个世界只有清凉的雨声。 她睡觉极少做梦,隔天,意外自己又是一次梦醒。 很轻很淡的梦境,她只看到一片白色的荒芜,少年带着沙哑的哭腔反复质问:“为什么你会忘记我?为什么你会忘记我?” 醒来她感到心口一丝疼痛,惆怅的叹了口气。 这房间一定是和自己气场相克,不该看电影导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林向月翻身下床洗脸冷静,摆脱掉莫名其妙的愁绪。 拖行李箱去办退房,前台小姐笑着道:“女士您好,方便填写对本酒店的服务体验和建议吗?” 说着拿出一本厚厚的意见簿,翻开上面有不同客户留的字迹。 填写的人少,甚至几年前的客人写的日期都有,这本意见簿居然保存了六年,林向月惊讶的翻了翻,一目十行,忽然呼吸一窒。 有人不仅和自己同名同姓,连字迹都雷同,父亲说她为练出整齐的字,用尺子垫笔尖下方写,所以这个陋习让她的字方方正正,无趣却好认—— “爱意满满,希望酒店一直一直开下去。林向月。” 日期六年前的八月二号。 她手指抚过这个名字,指尖发烫。《 》 【猎人与水晶鞋】·4 “林姐,你还好吧?” 林向月回过神,看见刘朵淑一脸关切的问,微微摇头。 会议室正进行每个月的例行会议,所有美术组的成员都在,各组长和组长助理坐前排,她不专注的一面如果被赵总监发现免不了一顿批评。 刘朵淑小声抱怨地说:“你从梦河岛回来后这两天一直走神,魂勾走一半。” 林向月歉意地笑了笑,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手扶额角打起精神,细眉圆眼温和,灯光下无可挑剔的白瓷肌肤,受水润湿的饱满的唇珠轻抿,一缕碎发滑过嫩白的脖颈垂进v字形的衬衫衣领。 有道视线随着碎发移动露骨地打量,林向月有所感地抬眼望去,吴书高不屑地扯了下嘴角。 林向月眼神骤冷,面无表情地提高衣领,会议一结束,大步回到自己的办公区。 梦河岛上和项目有关的地形照片她一早发进微信群,无关紧要的部分交给了组里新来的实习生祝秋紫绘制。 祝秋紫画的达不到要求,旁边座位的男生赵凯用中午吃饭的时间帮改,她泄气地道:“女生画前卫科技风格太难了,我怎么画都画不好。” 赵凯接话:“哪有,你看我们组长多牛b,我们组没一个比得上。” 祝秋紫说:“那是组长上班好几年,阅历比我老很多。” 赵凯笑道:“组长只毕业两年。” 祝秋紫瞪圆大眼睛捂嘴:“我天,看不出来年纪这么小……” 她眼里的林向月每天一身白加黑的正装,禁·欲冷漠,经过岁月层层打磨沉淀似的,没有年轻人的菱角。 要去茶水间而经过的赵朵淑板着脸说:“组长脸又不老,哪里看不出来!” 吓得祝秋紫连说几句好话刘朵淑才收起严肃,“以后别在办公室议论上司。” 等她一走,祝秋紫夸张地拍胸脯:“朵朵姐刚刚太可怕了。“ 赵凯哈哈两声安慰:“朵朵姐是组长的拥趸、比铁粉还铁。” 午休时间一过,所有组员继续投入工作忙碌,林向月的任务无疑最多最难,晚上修改把关组员白天的设计。 她最后一个打卡下班,租的单身公寓离公司很近,上下班步行,夜晚一个人穿过昏暗的街道。 到楼下花坛前,冷不丁跳出一个黑影—— “吴书高,你在这干什么?”林向月一脸警惕。 对方身材高大,秀气的脸因恶意的笑容显得狰狞,“呵呵,送你上楼。” “我不需要。”她往旁边走,被挡。 “前两天说是出差其实是陪赵总监去了吧?”吴书高贪婪地盯着她的身材,“你进公司混得风生水起,想必那方面很厉害。” 林向月后退半步,向来礼貌得体的举止撕开一道裂缝,流出毫不掩饰的厌恶:“我和赵总监单纯的同事关系,别用你的脏嘴扑污水。” “哈哈哈哈,”白束光直照下吴书高的表情扭曲,“我就喜欢你这种模样。” 令人不忍亵渎的幽兰气质偏偏有一副妖艳的身段,即便在公司里日日正装,保守低调,但勾人的味道溢得人垂涎,他就想看看这一本正经的小脸或怒或泣,染着脏秽求饶。 不由自主地他伸手想感受下细腻的肌肤,林向月偏头躲开,“滚远点!” 小区年轻人多,这个点陆续有人进出买宵夜,见他们两人间氛围不对时不时侧目,吴书高不敢太过分,临走前嘴上放狠话:“林向月,你迟早有天是老子的,少装清高。” 林向月眉头皱紧。 回到房间后她脸色相当难看,对刚才发生的事产生的烦闷使得她呼吸不稳,身体本能的抗拒那种恶心的目光。 像她曾经历过这种类似肮脏的视线,熟悉地排斥。 一晚上休息不好第二天上班整个人倦态,听到刘朵淑说,帮您泡杯咖啡提神吧。 林向月揉着太阳穴点头,咖啡没来,先接到赵总监的微信电话,“下午三点惴月集团的高层要单独见你,人事安排了a会议室。” “有说为什么吗?”她道。 赵总监回:“说是目前设计的图纸需当面详聊。” 梦河项目对林向月的公司算大单,对惴月集团不值一提吧,对方来得太勤了些。 下午,惴月集团的人准时到来。 一共三人,都是熟面孔,万乔龙和他的两个助理。 会议室里只林向月和刘朵淑接待,万乔龙上次笑得更热情,“林组长,你看看,去了梦河岛这设计稿都不一样了。” 刘朵淑嘀咕:“……胡说八道,后面改的设计图没画完,拿都没拿出来。” 林向月不知万乔龙有没有听见,她轻踢了刘朵淑一脚。 万乔龙拿出手机让助理之一摆好,说道:“我上司这两天住院,待会的会议会手机录下发送过去。” 手机摄像头依然对准林向月。 林向月:“……” 万乔龙絮絮叨叨地说:“他简直是个魔鬼,最会折腾人,跑去旅游两天,高烧加胃病复发,折腾成病怏怏的回来住院,这样了还挑食,食材不新鲜不吃,味道不好不吃,心情烦躁不吃,越饿病得越重,病得越重越任性,提出的要求千奇古怪。” 林向月咳了一声:“已经开始录了。” 万乔龙愣了一下,脸上的惊惧一闪而过,佯装不在意:“没事,这段会剪掉。” 他看了林向月一眼似想起什么,赶紧补充地说:“虽然我上司脾气差,可是对感情真挚,对恋人柔情似水。” 刘朵淑呵呵假笑,小声道:“肉麻死了,到底是来开会还是给上司说亲。” 林向月又踢了她一脚。 这个没什么实际内容的会议持续一个小时结束,林向月满脑子都是上司论的回音。 送走惴月集团的人,她和刘朵淑对视,彼此无奈的叹气。 而离开的万乔龙却是异常兴奋,查看四人微信群里乱成一团的气氛: 帅霸:【小龙你居然丢下我们!衡哥到底什么时候病好啊!我快疯了!】 帅霸:【弱小可怜无助jpg】 小仙男:【他不乖乖吃饭永远都不会好。】 胖上瘾:【病中的衡哥不是衡哥,是衡恶魔,瑟瑟发抖jpg。】 帅霸:【他让我一个月收购陈氏集团,我决定微笑的选择自杀。】 小仙男:【哎,他要求我一天只许说一句话。】 胖上瘾:【你们起码有活命的机会,他逼我明天去江里游泳减肥去膘。】 帅霸:【惨不忍睹。】 小仙男:【惨绝人寰。】 浪里白龙:【啧。】 帅霸:【艹,楼上白龙,你还有脸出现,竟然不和兄弟们同生共死。】 浪里白龙:【放心吧,很快衡哥就会吃饭。】 帅霸:【找的哪家五星级大厨?】 浪里白龙:【……秀色可餐能懂?】 群里其他人一律发送乖巧jpg以示对万乔龙的膜拜和救命之恩的感激。 周末,从繁忙的工作任务里解脱,在家休息的林向月抽空家里打电话,询问海城程家有没有再派人上门。 妈妈赵美乐说:“这倒没有,只是你舅舅失联了。” 怕林向月担心,赵美乐继续道:“他一向喜欢到处乱跑应该没事,程家这么久没动静,婚约说不定放弃了。” 也是。她既不是名门千金也不是霸道女总裁,普普通通的身份,门当户不对的,程家不再联系她,她便不用再上心。 这通电话了断一件麻烦,林向月顿觉轻松,对那位从未谋面的未婚夫至始至终没有探究的兴趣。 她以为平静的生活一如既往,直到三天后对门久无人住的房间迎来租客,搬家公司的人把一抬一抬的家具往里搬,一个接一个的行李箱往里进,阵势浩大,惊动全层楼的房客。 隔壁和林向月认识的年轻妹子张望地道:“看来搬进来个大土豪,瞧这布艺沙发和实心木床看着就是定制,我工作是搞家具外贸的,他们搬的一把椅子估计够我三个月工资。” 而搬来的租客不仅豪,还不土,更是圆满隔壁妹子的许愿,性别为男帅得一塌糊涂。 对方斜靠着墙壁,静静等最后的纸箱搬入,一只没插入裤兜的手掌上医用胶布未撕,白皮下清晰可见淡青色的血管。 他旁边穿黑色西装的同伴,苦口婆心地劝他改变搬家的主意,数落着: “少爷,这地方太小了,还比不上您的衣帽间。” “天,为什么采光这么差,我走进去差点撞到人。” “少爷啊,您要租房我给您找地方好不好,您何必来这里受苦。” 林向月听得眼皮直跳,她忍不住地开门想见见这个把公寓房间说得一无是处的人,他口中的少爷又是怎么个金贵。 门一开,少爷因动静抬起头—— 梦河岛酒店里那个过目不忘的美貌男人,穿着纯白的宽松病服,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她。 “对不起,打扰了。”林向月果断关上房门。 门外男人的同伴像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叫道:“对面还住着个小姑娘,迟早会祸害您。” 林向月:“……” 然后她听见那男人笑出声,低沉的,病后沙哑的轻笑,撩人的很。《 》 【猎人与水晶鞋】·5 新住进一个身份不凡的邻居对林向月而言照样无所谓,繁忙的工作令她对外界变化产生麻木,经常回过神半个月便过去了。 可现实打了她的脸。 帅哥搬家打照面的第一晚,睡着的林向月做起梦: 短发戴着眼镜的漂亮少年站在窗边,对着阳光的侧脸渡了层浅金色轮廓,凌乱的白衬衫一半扎入硬阔的西裤,另一半被一只柔软的手拽紧濡湿。少年将手的主人紧紧按住,咬住她的唇,辗转深入又迂回,感受她的颤抖与无助…… 闹钟响,睁开眼睛的林向月片刻的茫然。 这种梦没有很快结束,竟因与对面邻居的相见逐次递增。 这栋公寓只有一台电梯,早上八点大家赶着上班的时间最拥挤,林向月的公司十点(朝十晚七)上班,几乎没遇到过同乘的人,却次次和对方在电梯里照面。 他身上的西装每天不重复,颜色倒千篇一律的黑灰白,衣服上散发的昂贵香水味幽远含蓄。 两人和所有人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只是静静站着。 可林向月当晚一定会做梦。 场景变化不同,亲密的姿势类同。 日日见,夜夜梦。 持续十天,林向月撑不住的上班打起瞌睡。 找她改图的组员不忍打扰,各个议论说是不是最近组长太累,连刘朵淑的特浓咖啡都不见效。 午间大家去公司入股的食堂吃饭,和组长说起这事,刘朵淑奇怪组长怎么面色微红,是天太热了吗。 “咖啡不行换浓茶吧。”林向月说道,她不能影响工作。 三四个男组员交耳了几句哄笑,赵凯见她疑惑,使坏地说道:“他们怂恿你学抽烟,说抽烟提神效果最好。” 抽烟……林向月一愣,脑海里清瘦孤傲的少年压她在墙角亲吻的画面一晃而过,对方碰过烟的嘴唇带有的苦涩,俯她耳旁说:“优等生,尝烟犯了校规第几条?” 三分嘲讽,七分戏谑。 林向月手中的汤勺啪一声掉桌上。 完了,她不止晚上梦靥,白天还魔怔了。 “林姐?”刘朵淑惊讶地看着平时镇定自持的组长,灵魂出窍的走回公司,等她追上楼,林向月坐在电脑面前一脸苦恼的扶额。 “林姐这是怎么了?” “你说我是去医院看神经科,还是去寺庙求张符好?” 刘淑朵:???! 组长没在开玩笑? 而旧烦恼很快由新的代替,最近公司有条传言尘嚣日上,等林向月知晓时已闹到赵总监出面的地步。 公司有人散布消息说她和赵总监不清不白,借项目勾搭惴月集团的万经理。造谣的三个角色中,赵总监三十六七岁保养得当,充满成熟男人的魅力;万乔龙大公司的高层管理,阳光帅气,传闻是富二代;林向月年纪轻轻做成好几个项目,前途无量的大美人。 谣言一出,立马造成公司美术组的轰动,其他部门也有人听说。 为此赵总监约林向月办公室面谈,两人单独说话,透明窗外的同事来来去去故作经过。 “小林,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谁?”赵总监一如既往地直接。 林向月道歉:“是我影响了您和美术部门。” 赵总监品一口茶,对谣传不以为意:“我相信你的人品,这事我会邮件通知凡挑起是非的员工直接开除,你安心工作。” 从总监办公室走出来,趴外面打探的同事做鸟兽状散,可议论声不大不小地入她耳: “长得这么天仙还需要主动上位?震惊。” “听说赵总监早隐婚了。“ “是被人算计了吧,可怜。” …… 作为话题的林向月镇定自若,看似柔弱的身躯如风暴中心怒放的雪梅,击不倒的铮铮傲骨。 小组里面的成员为谣言格外生气,每个项目完成离不开大家的团结合作,组长更是比谁都拼,侮辱组长等于侮辱他们c组,刘朵淑咬牙切齿地骂道:“哪个憨批嫉妒我们林姐搞这种手段,日他的仙人板板。” 实习生祝秋紫给她摸背顺气:“淡定,淡定。” “我淡定不了!”她干了一大杯白开水浇火。 林向月好笑道:“几句议论而已,今天大家受到我影响,我下班请你们吃饭吧。” 祝秋紫挠头说:“按说心情最不好的是组长,我们不用请吃饭的。” 实习生能力有待提高,但一直努力踏实在学,林向月挺喜欢她,拍了拍她的肩,“没事,大家最近加班也挺累。” 于是在别人看来应该愁云惨淡的c组,竟然提前下班去吃大餐。 吃瓜群众:说好的职场黑暗呢? 吃饭喝酒唱歌玩到将近半夜,林向月谢绝组员送她回住处的好意,自己坐网约车回小区,走到楼下准备拿卡刷公寓的感应门,突然有人捏紧她胳膊,强行拽离。 看清是谁,林向月瞬间变脸,冷漠地挣扎道:“放开我!” 灯光下吴书高的表情邪恶,“你真够不要脸的,吃饭开心吗?” 林向月:“谣言是你散布的吧?” 他承认:“对,是我。” “我很早之前说过,我对你没想法。”如果不是怕激怒对方让情况更糟,林向月更想说他令自己恶心。 “我对你有啊。”他笑了两声,仗着男人和女人力量的差距化解林向月的力道,垂下头要强吻。 他嘴唇离心心念念的红樱桃只剩一寸,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拍上他的肩。 被打扰的吴书高不悦扭头,脏话还没出口,接二连三的拳头打得他蒙圈,脸上湿乎乎的血腥味,是他鼻梁被打歪了。 夜色中出拳狠绝迅速的男人,看他和看死人没两样的眼神,他奋起打算还击,对方看似轻飘飘的抬腿朝他肚子横扫,瞬间五脏六腑移位般的剧痛,趴在地上干呕。 又惊惧对方再次动作,缓过一口气后狼狈的遁跑。 而英雄救美的英雄下一句是:“让开,别挡路。” 林向月默默走到旁边。 一起乘电梯,气氛迷之尴尬。 “刚刚谢谢你。”林向月主动开口。 没想到脾气不好的邻居,身手了得,并见义勇为。 男人垂下视线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 这是两人同乘电梯以来林向月首次搭话,并以失败告终。 林向月:“……” 不得不说梦境带来强烈的后遗症,此时此刻面对男人高冷的气场和深沉的眼神,林向月不似之前那么害怕,意外有了一些说不出的熟悉。 这种熟悉她暂未分辨是好是坏,当她准备和对方道声晚安,却听到对方的肚子咕咕叫。 她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我做宵夜你吃吧,作为答谢。” 结果男人板着冰山脸,高贵冷艳地拒绝:“我不饿。” 胃:“咕咕——” 林向月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熟悉地展开下一句:“……我饿了能请你陪我吃吗?” 两人刚才起一直站着没动,走廊里的感应灯灭,林向月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听他哑声地道:“你真麻烦。” 语气暴躁不耐烦,林向月错觉地听出一丝潜台词“算你有良心”的撒娇意味,她觉得自己魔怔又严重了。 打开房门,林向月把小包挂上衣帽架,找出一双一次性的拖鞋给对方换,她租的一室一厅,屋子里的家具都是自己从网上和实体店精心挑选购买。她色彩感好,家具的颜色搭配看上去清新舒适,墙上挂了几幅风景装饰油画,客厅三分之二的位置用白色圆珠帘子阻隔,空出新的空间做餐厅。 林向月在厨房忙碌的时候,对方坐在珠帘后面橄榄色的沙发上打量她整个屋子—— 墙边落地的白瓷大花瓶、少女心的卡通桌布、一米五的短毛深色地毯……看的津津有味,没有一点非礼勿视的自觉,甚至对林向月睡觉的房间蠢蠢欲动。 林向月端菜出来就见对方皱眉盯着她合上的卧室门,有点奇怪:“我房间门怎么了?” 他刻薄地道:“丑。” “哦。” 公寓统一的好吗。 努力维持住微笑:“今天没去买菜,冰箱里的菜只有西红柿和鸡蛋,我放餐桌上了。” 她只炒了一个菜,暗自希望对方别和万乔龙的上司一样挑食,毕竟蔬菜是昨天的。 希望落空,因为男人相当优雅地尝了一口便皱起眉:“食材不新鲜。” 尝了第二口,“火候太过,鸡蛋炒得老。” 不顾林向月幽怨的目光放下筷子,“我饱了。” 她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您是拇指姑娘的胃吗。” 拇指姑娘表示:“帮我倒杯白水。” 水来了,抿了小口,面露嫌弃:“哪买的?” 林向月:“小区附近自来水公司的桶装水,一桶二十块。” 男人:“难喝。” 林向月:“……”您可真娇贵。 “吃饱喝足”的娇贵客人出去后没有回自己房睡觉,他站在走廊过道处,风轻云淡地问起饭前楼下发生的事。 林向月简单说了一遍。 他仍然平静的口吻:“不生气吗?” 林向月摇摇头:“一点而已,这种谣言能成功只说明我还不够强大。” 还没能用实力说服所有人。 又微微笑道:“我会亲自收拾他,保证比拳头更有效的报复。” 她没想到这句话后来会救吴书高一条命。 男人不置可否,走往电梯方向。 林向月随口问:“这么晚还去哪?” 男人:“消食。” 林向月:“……” 到她看不见的电梯空间,男人散漫的挑剔的刻薄的所有姿态,霎那由一种沉重的寂寥取代:她真的忘记他了,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对他像对所有刚认识的陌生人一样礼貌疏远,将他曾抱有的幻想衬得可笑卑微。 多无情啊,他还是只感情的困兽,对方却潇洒的斩断过往。 “很好,”他捂住发疼的胸口,“月月,我该恨你。”《 》 【猎人与水晶鞋】·6 入秋第一日暴雨,所有美术组接到一条通知,公司承包了h市市政府当地文化村需要的3d原画设计,此次的单子三组公平竞争,每组一周内出方案和概念画稿,优胜劣汰。 刘朵淑激动得勒紧抱枕:“我们组要是能完成市政府的项目,林姐你绝对圈内出名啊!” 其他组员热血沸腾: “年底年终奖翻一倍!” “我们要组团旅游!” “出国看我家仔仔的演唱会!” 刘淑朵握拳:“一定要赢!” 组员们:“冲鸭!“ 林向月看着他们笑着打气:“大家加油,拿下这单我请你们吃海鲜大餐。” 不同于另外两个接到通知紧张高压的组,c组组员们一片欢呼,斗志昂然。 林向月去茶水间里泡咖啡,遇到b组组长黎冰调侃:“小林,人事部是不是有你的亲戚,怎么肯加班吃苦的全进了你的组。” b组白富美何郁路过,拍他后背一掌撒娇,“又在外面说我们坏话,您真讨厌。” 让美女捉住把柄,黎冰脸红地干咳两声,不自在地躲回办公区去了,看得林向月直发笑。 她也端着茶杯回去,何郁转头和自己的女同事聊起c组,同事道,c组的组长有能力没架子,哪里不懂手把手的带你,经常用自己的分红请客,干的活最多最累,c组的组员哪个不服她。 何郁赞同:“他们组单大加班工资高,我们组加班纯粹浪费电。” 想着c组全部人捧着林向月,女人的一点嫉妒心作祟,故意提起:“那个谣言是真的吗?” 同事不信:“她设计能力挺强的,不需要那样做。” 何郁酸溜溜地回:“画的很好吗?我怎么觉得一般般。” 同为女人那点小心思谁不懂,同事懒得多聊,最后一句堵住她的嘴:“这次市政府的单由政府选设计,赵总监没权利插手,看看林向月能不能赢再说。” 一个处处优秀你羡慕嫉妒的人疑似出现污点,便迫不及待地希望一切是真,然后故作可惜或者傲慢地说对方不过如此。 这种人不在少数,林向月习惯他人的非议,她要做的就是用绝对的实力让这群人闭麦。 联想到吴书高,她摸着下巴说道,“今天开会居然没见到他。” 是不是昨天被揍得太狠了。 “听说请病假,活该。”刘朵淑幸灾乐祸。 嗯,林向月点头:“是挺活该。” 隔天一见,岂止揍得狠,吴书高半张脸肿成馒头,两眼周围一圈乌紫,嘴角破裂,见到林向月吓破胆似的绕道走。 刘朵淑忍笑地说:“今天总监问他咋搞的,他说家里进贼,这贼打得好,替天行道。” 林向月跟着笑出声:“不是贼,是侠客。” 怎么感觉吴书高伤得像比前天晚上严重,突然想起拇指姑娘的那句消食,摇摇头又自觉胡思乱想。 她不知自己其实无意间猜中真相。 难得今天下班早,林向月逛超市买上一堆食材,准备做顿丰富的晚餐,大有为厨艺雪耻的拼劲。她提着袋子刚到家门口便听到熟悉的腔调,拇指姑娘的同伴碎碎念着: “您好歹吃完饭再办公,少爷要是继续瘦下去,夫人那边我不好交代啊。” “少爷行行好,你就吃一口吧,吃一小口,吃了再让您工作。” 噗哧——听见林向月的轻笑,同伴门没关,隔空狠狠瞪她一眼。 林向月不是故意要笑,她刚不由自主脑补婶婶劝两岁堂弟吃饭的滑稽情形,趁对方发火前赶紧溜进自己的屋子。 熟练的洗菜摘菜,开火烧锅放水浇油,放入各种香料,等汤出味,再倒进切片的新鲜的牛肉,加上平菇和芽菜,盖锅盖闷一闷,一道水煮牛肉片完成,吸透汁水的牛肉香辣q弹。 刺少的多福鱼用盐腌制一会儿,洗净后放上去腥的生姜和大蒜清蒸,最后淋上老家秘制的酱油,鱼肉鲜嫩滑爽。 林向月再做完一道青菜,扯下围裙盛饭,菜饭摆好,听到有人敲门。 门开,对面那个娇贵的邻居视线直直落向餐桌,理所当然的态度开口:“前天我帮了你,还陪你吃饭,你该有所表示,我这个人很斤斤计较,欠我的我必须讨回来。” 林向月:“……” 为什么会把蹭饭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 【猎人与水晶鞋】·7 林向月请他进屋,多取出一副碗筷摆上,有点担心菜不合他口味,说道:“你想吃其他菜的话,我再做一份。” 这三道菜不如顶级营养餐的精致摆盘,却有着烟火气的温馨,男人洗完手拉开椅子坐入,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品尝 他不开口挑刺也许说明满意?林向月竟觉得紧张,要再受打击她会怀疑自己的厨艺了。 外面下了一整天的雨没停,雨声淹没城市的喧嚣,屋子用餐的声音也静静的。 林向月从小学的厨艺,小时候爸爸晚上给学生补习,妈妈做采购的工作经常需要出差,家里她一个人乖乖地看动画片,吃着没营养的面包,等爸爸带回的宵夜。 吃腻了这些,或者说受不了空屋子的寂静,她慢慢学起做饭。 男人拿筷子的手修长白皙,看他一口接一口没有停筷,林向月油生出成就感,愉悦地道:“你是第一次吃我做饭的外人。” 父母在家基本不让她下厨,客人来了她都没表现的机会,工作后没有同事来过她这里。 她说完对方竟很捧场勾起唇角,凛冽的气场缓和几分。 林向月笑着伸手拿过他空了的碗说:“我再帮你添点。“ 不再是那种客气礼貌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她笑得眉眼灵动,挽起半截袖子的胳膊肌肤白如凝脂,辣红的樱唇浸了玫瑰汁般娇嫩,启启合合,说话声软糯。 添完饭她抬手擦拭额头的密汗,脖颈的汗水津津,皮肤透着动人的粉色,“下雨了空气有点闷,我去开空调。” 是挺闷,闷得男人解开深色衬衫上面的两颗扣子,喉结上下滑动了一瞬。 他身体凑近桌子,递过自己的方帕,“用这个。” 林向月不好意思地道:“我有纸巾,拿……” 对方已强塞她手里,舔唇,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擦吧。” 林向月:“……” 她用棉帕经过脸经过嘴唇的附近,而对方的视线始终锁定她的动作,随着她的手游离,一寸一寸,滑向她锁骨徘徊,几欲闯进衣领深处。 林向月觉得气氛有点怪,对方眯眼时的眼神有点危险。 她试探地问:“你吃饱了吗?” 你该回去了,你那个同伴说不定站门外画圈圈诅咒我。 男人很有蹭饭的精神,吃完饭不废话,绕过桌子弓腰压近到林向月的身侧,他的气息裹得林向月身体绷直,手指钩住旁边沾了香汗的方帕。 他说,“这是我的。” 又是那种撩人不自知的醉嗓。 直到传来门打开后合上的声响,林向月反应过来,她忘记说洗了再还。 但愿他不嫌弃吧,她想。 抬手用遥控器将空调冷两度,嘟囔一句,真热。 …… 第二天早上,林向月乘电梯遇到从电梯里走出来的邻居同伴。 经过两次接触,她感觉对方应该是邻居的生活助理,专门安排生活起居,有次听到邻居叫他徐阳。 不知为什么徐阳防她如防洪水猛兽,两人单独待一块儿对方视她如空气。 林向月倒不在意,看见他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里装着大盒小盒的药,问道:“他生病了吗?” 这个他指的谁心照不宣。 林向月出于好意地关心,哪知徐阳一张长得像高中生的正太脸气得鼓起来,“你做饭到底放了多少辣椒?” 质问得她一愣,随即想到某种可能,“他不能吃辣?” 所以买的是治胃痛的药么。 徐阳不愿再理她,哼了声,擦着林向月的肩膀赶去送药。 这件事弄得林向月心情略为压抑,她昨晚真没看出邻居有丝毫不适,也责怪自己怎么只问了口味没问忌口,好端端的报恩变成恩将仇报。 他那么娇贵的一个人,想起上次他搬家时生病的模样,怏怏的,浑身写满不耐烦的暴躁,凤眼含着水光似的带上一些生病的委屈。 本来约好和刘朵淑去图书馆找资料,林向月转而调头回到家进了厨房,动手煲起肉丝粥。 肉丝切得细细的,粥熬得粒粒开花,用托盘把碗端好敲开邻居的门,徐阳一脸警惕。 她含笑说:“喝一点粥再吃药对胃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徐阳脸色难看地接过碗,憋了句:“谢谢。” 林向月不放心地追问:“他……还好吗?” 徐阳回:“一整夜疼得没睡,刚睡着。” 更加懊恼昨天离开公寓前没发现少爷生病。 林向月不便多打扰,道了声抱歉,说以后会记住不放辣椒。徐阳不吭声,心想,以后?不可能,夫人千叮万嘱不许任何年轻女孩子靠近少爷。 这栋公寓里好几个女人前来全被他收拾了,要不是林向月自觉地从不主动,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让林向月搬家。 徐阳想的什么林向月不知道,她送完粥,摆脱些许内心的愧疚,赴约赶去图书馆。 h市文化村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林向月网上搜的资料不全,于是打算今天周末上市图书馆看看。 她到了之后,刘朵淑下载了许多关于文化村的电子刊,两人小声聊起项目的思路。 刘朵淑说:“a组打算弄国风风格,吴书高画的概念图,b组打算古今结合,概念图暂时不晓得谁来做,林姐,我们组的科技画风一向不接地气,会不会有难度?” 林向月胸有成竹地道:“我早有打算,咱们依然坚持自己的风格。” 刘朵淑想象不出历史和科技如何结合。 林向月解释说:“我们可以怀旧的同时展望未来啊,超现实主义画知道么?” 刘朵淑眼睛一亮,说:“打破理性,形成新的秩序!” 林向月笑道:“所以我们打破现有的观念,不要把文化村纯粹当成文化古董,它可以在原有基础上再未来一些,形成新的历史。” 这个大方向让刘朵淑充满干劲,打开微信群通知大家周一商量策划和概念图。 两人从图书馆出来,下着暴雨却都没带伞,反正离地铁只几百米,干脆地将包举到头上冲到地铁口。 用纸巾随意擦了擦身上的水珠,地铁里冷气足,风往半湿的衣服里灌,林向月不断打喷嚏,和刘朵淑分开回到家,她想煮一碗姜茶驱寒,又接到赵总监的电话问梦河岛的项目进度如何。 林向月回复一番彻底忘记这茬,隔日上班便感到鼻塞脑涨。 偏生文化村的项目时间紧,一周内要交策划和初步的概念图,林向月不敢懈怠地忙了一整天,到晚些体温已经高得烫手。 睡前她服下感冒药,许是这阵子过于疲劳,这一病来势汹汹,早上闹钟响得床震动,她意识模糊,手软脚软地爬起来下床,踩进鞋子,忽来的晕眩令她失衡,后脑勺磕到床沿睡晕过去。 再睁眼是被吵醒,门外面徐阳喊她开门,他来还碗。 林向月张嘴声音沙哑,撑着床站起来,扶墙走到门口开门,她想是不是自己的病容很难看,因为徐阳一副惊惧的表情。 “几点了?”接过碗的林向月问。 她没来得及用手机看时间。 徐阳缓过来道:“九点半,我掐着你出门时间来还的。” 林向月道谢,不由庆幸地说:“还好上班没迟到。” 徐阳说不上是佩服还是嘲讽的语气:“你都这样了还上班?” “只是小感冒。” “你后脑勺的血都流到脖子上了好不好!” 林向月伸手一模,黏稠的手感,她顿时觉得头更晕了,身子摇摇晃晃,徐阳吓得赶紧说:“你穿个外套,我去拿车钥匙开车送你上医院。” 不等林向月穿好衣服,风一阵的有人进来站在她面前,她话没出口,猛然被人死死抱在怀里,头顶上方传来语气阴寒的责问:“你是不是又要忘记我?” 林向月无力地推了推说:“你干嘛。” 她站得离对方半步远,原是烦躁的,但猛然看见对方脸上的惶恐无措,红着眼似要哭出来的神情,林向月平复了情绪,柔声道:“我感冒了而已,脑袋磕破一点皮,不碍事,。” 没想到邻居外冷内热,竟然担心起她忘记这几天两人的相处。 对方嘴唇抿成一条线,一只手握紧她的胳膊不愿松手。 她只差蹦起来摸摸他的头了,说话语气越发温柔,“你不松开我怎么换衣服。” 男人才注意他冲进林向月的卧室,而林向月穿着沾血的吊带睡裙,胸前鼓鼓囊囊,细腰大白长腿,病得娇软可怜,房间里一股女人香盈盈绕绕。 他迅速别过头抓住柜子里的一件最厚最长的外套裹住她,扯顺褶皱,腰带打结勒紧,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甚至说得上急迫。 然后大步迈出房间。 徐阳就看见他家的高冷少爷,紧绷着脸朝墙捶了一拳,白玉色的脸浮起一层可疑的霞红。 徐阳:“……”他拿钥匙期间发生了什么?! 被突然裹成蚕宝宝的林向月疑惑地歪头,晃了晃生病迟钝的大脑。 她一向是别人待我三分好我必还之十分情的个性,这次邻居陪她去医院,对她心细照顾,据说医院有熟人,托关系让她住进vip病房,费用还能社保报销一半。 心怀感激下对邻居倍感亲近,唯一奇怪邻居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深沉,盯着她可以几分钟不眨眼。 比如现在,她说:“我睡个午觉。” 邻居双手交叉抱着胳膊,一脸不高兴,“你睡醒是不是就忘了我?” 林向月道:“我只是脑壳破皮又不是脑神经受损。” 说完不管他,铺开被子睡觉。 一觉醒来邻居还保持她睡前的姿势靠在床尾,盯着她。 林向月:“……” 您有点恐怖兄弟。《 》 【猎人与水晶鞋】·8 住院两天,林向月下午出院。 去收费室结算费用,窗口的收费员告诉她早上结清了。 林向月提着一包药扭头看站身后高大的邻居,“谢谢你啊,加个微信,我现金不够。” 邻居黑着脸,“你我之间不必客套。” 真是有钱人家的阔少,为相处几天的人买单说出这种话,林向月实话道:“我金钱关系原则性很强,不喜欢多拿别人一分。” 对方皱了皱眉,沉默一会,依言拿出手机。 林向月惊讶地愣住,他银色的手机壳镶着一圈的碎钻,包围手工雕刻的一幅夜莺图画,华丽到繁复地步。 而自己手机套是购机附带的透明软壳,比直男还刚直。 对方的微信头像简单的卡通兔子,她的选自一张卫星拍摄的木星。 林向月心想,我的少女心去哪了呢,我这是老了吗? 自己应该是真的老了,互相报名字备注的环节,邻居咬字清晰地说:“程衡,禾旁程,平衡的衡。” 她输入的手只微微一颤便瞬间恢复,没有一点和未婚夫相认的羞涩,风轻云淡地笑道:“好巧,我是林向月。” 也许受她的坦然感染,她发现程衡紧张的神色自然了些,不再继续扣手机壳上的细钻。 程衡俯视她的眼睛,似要找出她的破绽,“是很巧。” 他从这双明亮清澈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自己几欲控制不住要裂开的笑容—— 我快要抓住你了,我最爱你了啊。 他帮林向月将脸旁的碎发别到耳后,林向月身子微僵,她不习惯和异性亲密,干笑地侧过身:“我赶着回公司,晚上和你商量件事。” 扫了眼落空的动作,程衡收回手,应下:“好,我送你。” “我们不顺路,不用耽误你的时间。”她听徐阳抱怨这两天为照顾她,程衡从医院去公司多一个小时的路程。 主要她觉得程衡哪里不对劲,对方单纯做她的邻居倒还好,一旦加上“未婚夫”的标签,她不敢和他走得太近。 毕竟这门婚约处处透着蹊跷,当事人怎么会恰到好处地住她对面。 可是对方帮了她两回,她欠他人情未还,冷处理显得不合适,只能抽个时间好好谈一谈。 坐上公交车的林向月打开程衡的微信朋友圈,页面整齐划一,只有她看不懂的财经新闻报道,高大上的大佬既视感。 “所以说,”她自言自语地感叹,“我们两个压根不是一路人。” 她的优秀于顶级豪门眼里不值一提,贸然加入说不定变成失去自由的金丝雀,丧失自我的价值。 程衡的美貌和豪门婚约,等同她梦想路上撒旦的诱惑。诱惑越是璀璨越是奢靡,她越得坚持本心。 小组里为赢得政府的项目忙得火热朝天。 林向月人到,刘朵淑一边说着关心她身体的话,一边发给她列成表的文件。 全是她两天不在堆积的文案和初步概念图。 完了催促,“林姐,小组整合的所有文案和画的图都在这,你赶紧地看,哪里不对赶紧改。” 林向月:“……” 她还是先活过今天再担心婚约吧。 手里拿着压感笔刷刷地改图,现在全组数她最忙。 祝秋紫伸懒腰活动筋骨地道:“总算搞完我的任务,今晚可以和男朋友约会去啦~” 赵凯羡慕地哀叹:“单身狗没人陪!” “是游戏不好玩还是电影不好看?单身多自由。”刘朵淑把玩马尾尾须,不很赞同。 赵凯左手边的男同事余磊接话:“每次下班回去屋子里空荡荡的,待久了有种自己死了都没人收尸的心酸。” 刘朵淑听得眉:“照我们组里的项目量,你翘班一天我亲自上门帮你收尸。” 一群人哈哈哈,祝秋紫提议:“余磊,要不你养只猫?有宠物陪伴肯定会好点。” 余磊说:“我以前养过两只,长期跑外面捉老鼠,猫粮被家里的老鼠啃。” 赵凯笑得肚子疼,“好野的猫。” 祝秋紫说:“你没教会它吃猫粮。” 余磊道:“不养了怕麻烦,还是找个女朋友实际。” 他看了眼默默认真工作的林向月,笑嘻嘻地喊:“组长!” 林向月偏头,疑惑的眼神望回去。 “组长你有男朋友吗?”他问。 其实组里男生私下全知道组长单身,成为每个新来的男组员聊起组长的第一个话题。 他豁出去地喊:“你内部消化考虑一下我呗。” 组里顿时善意地起哄,刘朵淑笑骂:“呸,你想得美!” 林向月哭笑不得,“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而且……” 她坦诚地说,“我不会谈恋爱,我觉得恋爱不如工作有趣。” 这一波事业女强人发言男组员集体拜服,他们的组长理所当然地走着精英骨干路线。 提醒大家注意分贝不要吵到其他组,林向月继续未完成的活。 她弄不懂男女之爱,一个人也没有孤单的情绪,只觉无聊时候多些,和男女相处一视同仁, 对别人所说的刻骨铭心、缠绵悱恻的爱情无感。 而工作却令她满足。画出一幅一幅的精品,完成一个接一个的项目,她守护它们从无到有,从纸上的虚幻变成现实,这种美妙胜过世间万种千感情。 回去和程衡谈起婚约,她如实地说出自己的感受: “目前我财政自由,父母工资和未来养老金足够二老花销,自己正朝着成长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原画师努力,婚姻对我而言无足轻重,生活的调剂罢了,我不会为一副调味剂打乱人生的计划。” 言下之意——最近没动静的婚约可以彻底当不存在。 坐她对面的程衡对她的话不感意外。 她家小小的餐桌变为两人交锋的战场,程衡双手交叠撑着下巴,专注地看着她,“于你是调味剂,于我是生命不可或缺之重。” 他商场上和人谈判无往不利,见惯了尔虞我诈,语刀言枪,稍稍伪装出一点诚恳便看起来十足十的谦卑: “用你无关紧要的,来成全我的求之不得,向月,我帮过你,你可否帮我这一回。” 说得挺有道理,林向月奇怪地道:“帮是能帮,可我们之间没爱情啊。” 他愉悦地弯起嘴角,食指漫不经心地轻扣着桌面,一下接一下,覆盖住窗外车流的嘈杂。 林向月突然联想到曾经去渔场钓鱼,那些耐心垂钓的人静静坐在湖边,也这般手指搭在鱼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散漫地展示出充足的耐心。 “爱情慢慢培养,我不急。” 林向月直言:“你为什么坚持这个婚约?” 程衡解释道:“我认为我们两个可以试试。” 林向月说:“我们门不当户不对会很麻烦。” 程衡:“我早和家里脱离关系。” 林向月:“……” 他将林向月的手心贴紧自己的手掌,像对待失而复得的一切,虔诚的献上吻:“我可以等你很久,很久。” 二十年、三十年、或一生。 珠帘摇晃,灯光被他浓密的睫毛切得零碎散落眼瞳,点点滴滴似有星辰,微长的头发有几根拂到菱唇,使得这张魅惑的脸更加难辨雄雌。 说好坚持本心的林向月为这副皮囊出现恍惚,模糊的记忆里有画面和此景重叠。 自己总做和他少年时在一起的梦境,也许自己潜意识是喜欢他的? “就这么约定了。”他说,“晚安。” 当玄关传来关门的声音林向月还处于自我怀疑中,她会喜欢程衡吗?那些梦到底怎么回事?这周去医院看一看吧。 与此同时,回到自己房间的程衡久违的高兴,浑身的所有毛孔兴奋得战栗,他窝进沙发,朝着头顶的明灯展开自己的手掌再合拢—— 哈,我抓到你了。我的猎物。 “少爷……”徐阳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说,“您六年前为女人……” 考虑自己的职责,他硬着头皮败坏少爷的兴致,“您当时差点丢半条命,最好您不要主动爱上任何女人,等缘分到了……” “是啊,”程衡的笑意收得一干二净,他站起来啃着手指头不安地转圈圈,“要是和六年前一样失去了怎么办。” 巨大的焦躁使得他眼眶发红,反复自问该怎么样好,似笼中的豹子折腾碰撞,撕咬得自己的手指鲜血淋漓。 程衡的失控惊得徐阳呐呐地说不出话,直到程衡想通,站定,微笑地一字一句回答自己:“囚、住、她。” 他比六年前更强大,历经六年的复仇计划更成熟。 “我真的好喜欢她,”舔干净牙齿上的血,他笑得灿烂对徐阳说,“比六年前更喜欢。” 徐阳摇头叹息,找来医药箱帮少爷处理伤口,他只来程家四年,听说过少爷曾因一位女人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完全想象不出程家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会有到那种地步的时候,可通过眼前少爷的疯态他窥见了一些真相。 周六,上午,爱康私人医院。 市中心最有名的私人医院,网上查询这家医院治疗水平全国靠前,林向月提前两天挂号。 一番检查下来,主治医生说和当年外伤有关导致脑神经受损,给她开了一个疗程营养脑细胞的药物,两周后再来复查。 林向月问:“我会想起以前的记忆吗?” 医生回:“这个说不准,能慢慢恢复,但也许不会完全记起。”《 》 【猎人与水晶鞋】·9 这么久了能有机会恢复一点也是好事,林向月拿着药单走出诊室,精神科病患少清净,几个护士围在荣耀公告栏边闲聊。 她视线朝那方向瞟,清一色上年纪的医生照片中,一张年轻的脸庞显得意气风发和俊雅。 耳边传来几个护士谈论: “院长的儿子今年才二十七岁,真正青出于蓝胜于蓝。” “以后说不定儿子比老子还出名,前阵子写的医术论文国外报道好几回了。” “对啊,电视台采访最近天天来。” 哪个行业不缺少年英才,林向月目光没往那张儒雅的脸上多停留,她找到标墙上的路引,往取药室走。 身后护士集体喊道:“郑医生。” 和荣耀榜的年轻人同姓,她扭头回望,先见一抹医院里寻常的白大褂,再而觉得郑医生本尊的脸比照片更好看,眉目清朗,轮廓菱角分明,五官比亚洲人要立体深遂,近一米九的身高拔群,可能整天和学术研究打交道,周身一种儒雅的气质,微卷的黑发又让这人多了点慵懒和野性的味道。 他双手插着衣兜,脖子上挂一根蓝绳的工牌,懒洋洋地冲护士们点头招呼,有所感地看了眼林向月。 林向月已然接着往前走,郑行舟道:“那女士是谁的病人?” 其中一名护士答:“周医生会诊室出来的。” 郑行舟形色匆匆地去找周医生,几个护士面面相觑,说着,那女人是什么身份? 总不可能是郑医生见别人长得好看临时起意,追郑医生的美女多的是,不说病患家属里优秀的姑娘,医学院每年来实习的班花系花也不差。 林向月对这些尚不知情,她取完药回来询问周医生服药的禁忌,看见那个姓郑的医生坐在一旁空桌边,随手翻着病历。 她在听周医生的叮嘱,郑行舟的余光对她进行打量。 当她提着药袋准备离开,郑行舟叫住人:“你叫林向月?” “是的,是有什么事吗?” 她说完,难以形容郑医生脸上怪异笑容的含义,对方道:“我终于找到你。” 他掏出夹在白大褂上方口袋的钢笔,带着浅黄色薄茧的手拿过桌面的便签,刷刷写下一个号码,撕下塞进她的手心,“有空给我电话。” 林向月一愣,年逾四十岁的周医生同样震惊。 他一向认为这后生傲慢,眼高于顶,见到谁都一幅懒散冷淡的态度,竟外人在场的情况屈尊泡妹。 “我不认识你。”林向月道。 郑行舟一点不在乎,“你只是不记得我了。” 也是,她失忆过,林向月将纸条放进口袋,这件事当个插曲随之忘在脑后,直到夜幕降临—— 她一贯以程衡为主的梦境破天荒的换了主角。 堆满枯黄落叶光秃秃枝丫的森林,周遭冷风呜呜,她不停被人追逐逃跑,缺氧的肺阵阵火燎,即便费尽全力依然无法摆脱后面轻松追上来的脚步。 终于,她被追上被按在树干上不得挣脱。 梦中的自己咬牙切齿,脸颊和小巧的鼻子冻得通红,头顶上毛绒线的驼色针织帽可怜兮兮的歪一旁。 “你这个疯子!” “哈哈哈哈,我就是个疯子。”始作俑者不以为耻,相反张狂大笑,利用高大的身躯给予她心理的压力,粗鲁地撕拽她的外套拉链,锁骨和肩膀暴露空气中,对方薄凉的嘴唇轻轻摩挲她的脖颈。 寒风钻缝隙而入,她手脚冰凉,身体僵硬,落在脖子上细密的吻滚烫,下一刻痛苦尖锐。 “林向月,你是属于我的猎物。”他粗糙的手指抹去压印的血,站直身,剑眉星目,额边两侧的卷发刘海由风吹乱。 这张脸—— “郑医生!” 林向月冷汗淋淋地惊醒,她恍然地摸向自己的左肩,细腻光滑,不存在渗血的牙印。 如果说梦见程衡是自己潜意识地喜欢他,那梦见一面之缘的郑医生代表什么? “你只是不记得我了。” 她想起他这么说。 他们是认识的,她和程衡百分之九十也认识。 难道她高中一边成为学霸一边谈恋爱?林向月苦笑地佩服自己少女时厉害的脑子。 虽说自己曾经和他们相识,可做的梦不等于和曾经的现实挂钩,应该吧…… 要不然真的太恐怖。 闹钟未响,她却睡不着了,掀开空调被下床,久违地给自己煮起早餐,心里装事,动作频繁出错,最后出来的煎蛋底面黑糊,牛奶该放的糖弄成放盐。 林向月:“呃……” 还是等下上班路上买早餐。 大早上门铃响,林向月开门,几日不见的程衡西装笔挺地站门口,头发丝到脚尖全部精心打扮,通身富家少爷的贵气。 乍然猜测他们曾经相识,不知道程衡接近自己的目的,林向月对他提起戒备。 “你不是工作很忙吗?早上不赶着上班?” 程衡踏进房间,“几天没见你,今天想送你上班。” 他看见桌上摆好的餐盘,“你做了早餐?” 林向月刚要说别吃,程衡已经用叉子叉住分好的一块鸡蛋送进嘴里,顿时一股焦糊冲鼻,呛得他拿起牛奶杯,入口咸腥味刺激喉咙,逼得他要吐不吐,手背掩住嘴咳得眼尾殷红湿润。 从来只见他举止得体优雅,比教科书模板还模板,这般狼狈倒第一次,林向月没忍住笑。 就见程衡用含水的眼睛嗔怪地瞪她:“你搞什么生化武器。” 林向月摊手:“谁让你吃的。” 程衡:“……”《 》 【猎人与水晶鞋】·10 美术组晨会,大家静等赵总监公布文化村项目花落哪组,氛围紧张如绷紧的弦,所有人不由呼吸放慢。 作为领导当然喜欢看到下属们在意工作的态度,有竞争便有前进空间,他笑着公布:“政府最终选定c组的方案和概念设计。” 刘淑朵握紧的双手闻言一松,蹦起来和组员们击掌。 赵总监道:“政府□□门认为你们组的设计非常新颖大胆,富有创新精神,好好干,这次是你们圈内扬名的机会。” 一组欢喜多人愁。有人羡慕佩服有人嫉妒怨恨,后者碍于同事情面脸上掩饰得干净。 突兀地有人低声抗议:“凭什么是他们!” 听见的装没听见,会议结束纷纷回自己工作岗位,赵总监警告地瞪了吴书高一眼。 不管吴书高要接着说什么,林向月提前道:“总监,我有话和你说。” 赵总监略点头。 她又对满脸愤慨的吴书高道:“麻烦你也来一下。” 吴书高冷哼,似毒蛇般淬毒的目刀。 他跟在林向月背后,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你的新相好今天开车送你上班,上次为你出头的也是他吧?” 林向月不否认,她之前答应和程衡试试。 “装的多冰清玉洁,还不是找了个有钱人往上爬。” 这话成功引起林向月的不适:“在你眼里女人只能下嫁济贫,否则就是物质和无耻?你眼里女人的成功就是靠着非常手段上位?” 她难得咄咄逼人,“我三岁起学画日日练习,你在干嘛?我不分寒暑不间断地进行美术培训时,你在干嘛?我为一个项目可以加班翻阅无数相关资料查遍数据,你在干嘛?” 逼问得吴书高哑口无言。 “承认自己能力不足很丢脸吗?你没有能力所以只敢攻击性别?”林向月冷笑,“真是个可怜虫。” 说罢率先推开赵总监的办公室,她直接道:“我要举报办公室·性·骚扰。” 然后掏出一个u盘,门卫三番两次放外人进小区,她找门卫拷贝监控,门卫不敢反对。 猜到那里面会有什么内容,吴书高的脸色彻底灰白。 赵总监打量他们两个,一个面冷如霜,一个心虚发抖,谁是谁非一目了然。将u盘插入电脑看完内容,他严肃的表情几乎沉得快滴下水,要不是幸好有路人制止吴书高的暴行,公司岂不是发生一出悲剧和丑闻。 更何况林向月是他的爱将,赵总监冷酷地命令:“吴书高,回你的电脑前立马提交辞职申请。” “总监,”吴书高不可置信,“我已经在公司做了五年……” 不是该扣工资或者写邮件道歉就好了么。 赵总监保持铁面:“人事部我会通知,看正你资历年份不短的份上,你的电子档案不会留污点记录,但是双倍的离职工资不会给你。” 从总监办公室出来,林向月神清气爽,颓然灰败的吴书高抄起装饰的盆栽要动手。 林向月道:“你敢朝我砸,正好两件事我一起报警。” 嫌弃刺激不够,继续说着,“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才拿出u盘告你?” 她微微一笑,“输得彻底的滋味如何?无论是工作的设计上,还是公司心仪的选择上,你,都是失败者。” 让你输得一败涂地,再翻不起风浪。 真以为她好欺负,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林向月看着吴书高恨然地怒极却不敢造次,最近以来受辱的憋屈全散。 她回了座位,另外两个组的组长前来恭喜她夺得项目。 b组黎冰说:“你们组项目一个接一个,不知道忙不忙得完,小心一口气吃太多撑坏肚子。” 语气泛着酸。 a组韩国哲求饶:“下次有好项目让让我们吧,小美女。” 家里房贷压得他年纪三十九,头发秃了一圈。 林向月客套地笑道:“风水轮流而已,我刚当上组长时候。不也是眼巴巴地看着你们,说不定再有项目就是你们的啦。” 反正绝不松口让蛋糕。 平时的项目按各组风格和擅长进行分配,大项目各凭本事,哪有拱手相让主动退出的道理。 她油盐不进,打的太极招招致命,两位组长摸着鼻子无功而返。 估计大家都没料到c组的组长能力如此猛,以前两个男组长吃饭背地里还嘲笑过林向月年轻,还是个女人,管不了队伍等着哭哭啼啼吧。 如今脸疼。 一直到下班林向月都维持着好心情,说过拿到项目要请组员吃海鲜大餐,今天便如约实现。 为了赢得文化村项目组员们累得够呛,听说有好吃的瞬间满血复活。 大家坐车同去商场中心,餐馆在三楼转角偏静的位置,内部地中海的装修风格,随处可见挂着的帆船模型和贝壳挂饰。 “这家海鲜餐厅网上可火了,”祝秋紫翻着菜单,郑重地吩咐,“等下上菜你们都别动,让我先拍照发朋友圈。” 结果等菜上齐,男生们幻化出三头六臂吃得不亦乐乎,早弄乱了桌面。 祝秋紫气得哇哇叫,她算是见识到一群直男不解风情的战斗力。 林向月帮着用小锅煮虾煮蟹,熟了便分到大家盘里。 见她一个人忙,刘朵淑想接过活,道:“林姐,让我来。” “我在海城长大,从小饭桌上不缺海鲜,你们专注吃就好。”她说着调皮地眨眼,“今年我可不会再请你们吃这么贵的饭,快赶紧珍惜吧。” 这顿饭花了她一个月工资,倒不心疼,有劳必有得,组员们这么努力,她这个组长自然舍得付出。 刘朵淑听着乐了,于是不再坚持。 大家碰杯敬酒,特别是几个男生存心逗林向月玩,用红酒单独和林向月拼。 果酒度数不高,气氛正好,林向月不愿扫兴地一一应战,微醺,她脸颊发红,眼波流转,琉璃灯下自有楚楚风韵。 哪怕日日相处早免疫林向月的貌美,此刻众人依旧不得不服酒是女人最好的化妆品,十分颜色竟能再多熏出两分绮丽,控制不住地盯着她瞧。 突然出现一个人走到林向月身后,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姿态亲密地弓腰贴耳,“在喝酒?嗯?” 要不是声音耳熟,林向月差点一杯酒泼向对方。 她问程衡:“你也在这吃饭?” “嗯,陪客户。”他轻描淡写地回,视线扫了一圈所有人。不知为何大家感到空气降温几度。 林向月手中的酒杯被他拿走,换上一杯温开水。 程衡道:“少喝些,等下我们一起回家。” 他说完低头蜻蜓点水地亲吻了一下林向月的脸。 惊得林向月条件反射摸向被亲的地方,她结舌间,对方施施然地扣紧松开的西服领口,用她的酒杯和大家敬酒礼貌地一饮而尽。 接着转身走向vip区的包间。 餐桌上安静如鸡。 程衡上位者睥睨四方的气场秒杀他们这群小角色,记得年度领导巡视的场面他们都没这么头皮发紧。 最先反应过来的祝秋紫揉揉腮帮子,如梦初醒般,“我以前觉得电视里长得好看的明星全依赖滤镜和ps,原来现实生活中真有好看到发光的人。” 男生们想得现实,难怪林组长不吃窝边草,有天山雪莲还看得上草? 拿林组长开过玩笑的余磊梦想破碎,鲜美的海鲜失了味,怅然一叹。 刘朵淑悄悄问林向月:“你家那位刚刚吃醋了?” 林向月不懂。 “他刚走过来眼神恨不得杀了我们组的男同胞,亲完你马上变乖巧。”弄得她沉寂几年的一颗少女心砰砰复活。 “有吗?” 林向月眼里程衡全程礼仪满分的微笑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啊。 刘朵淑:“……” 怎么肥四?自家组长莫不是为了事业修出无情道,有点同情小帅哥。 由于程衡的打岔,一顿饭后半场提前散场,大家准备组队打车回家,刘朵淑问林向月要不要在餐厅等,她摇头回,不用。 她想程衡定忙着,自己和组员一起回去,发个微信消息给他就好。 大家走到楼下,一辆黑色豪车泊路口,路灯色里俊美的青年靠着车等人,如同张耀眼的画报。 看到林向月,那张画报顿有层暖意,美得似妖的青年朝她招手。 “我坐后排,”她谢绝副驾驶,拉开车门。 程衡准备打开副驾驶车门的动作微僵,沉默地合上门。 走上高速路的车开得过快,窗外微冷的风吹拂因酒精发烫的脸颊,林向月惬意地假寐,不知不觉真的睡着。 醒来,安静的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身上盖着一条白色的薄毛毯。 她趴窗,只见程衡侧靠车头,白皙漂亮的手指夹烟,烟火忽暗忽亮,烟雾一缕一缕攀附他精致的轮廓。 天边一弯明月,照耀大道边的江水波光粼粼,他一身黑衣融进月色,此景分明很美,却浑然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 【猎人与水晶鞋】·11 “醒了。”程衡声哑道,掐灭烟头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他重新回到车里,后视镜照得他神情漠然。 和林向月梦河岛上初见一般的冰冷。因这阵子和他的接触,她差点忘记程衡这种模样。 她揉捏着睡得酸痛的脖子,迟疑的问:“你……心情不好吗?” 镜子中他没多少表情,“怎么说?” “直觉。” “……” 不否认等于说中,林向月不擅长安慰人,何况她和程衡不熟,她仔细琢磨该说点什么,程衡自己说着道:“你想听个故事吗?” “可以,除了恐怖故事。” 大晚上这条道鲜少有车辆穿梭,更不用说行人。 程衡直叙平铺,“有个小男孩天生有两颗心脏,其中有一颗里面住着魔鬼,男孩四岁时属于恶魔的心脏苏醒,恶魔喜欢摧毁世上一切漂亮的人和物,而善良的男孩坚决不允许自己做出恶事,于是他将自己锁进一座高塔。” “孤冷的高塔生活十年,他每日站在高塔的窗口前眺望城市的繁华,听着与他无关热闹和嬉笑,受够寂寞之苦男孩后悔了。” 没料到他真正儿八经的讲起故事,林向月讶异了瞬,道:“接着呢?” “男孩走下高塔,隐藏恶魔心脏挤进人类正常温暖的生活,白天他学习人们的喜怒哀乐,夜晚他对着月亮沉思,如何找治好恶魔心脏的良药。 春夏秋冬交替,男孩一路迁徙跋涉,随着希望的渺茫,他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多了一颗恶魔心脏的人类,还是多了一颗人类心脏的恶魔……” 他久不出声,林向月说:“没了吗?” “嗯。” “你的故事讲得没头没尾,”林向月抱怨。 程衡通过后视镜看她,道:“随便瞎编的” “好吧,但这和你心情不好有联系吗?你想说人都有双面性?你在做一件违背良心的事,然后良心不安?” “……” “我也随便瞎编的。” 程衡不说话了。 外面车开得越来越偏,连远处的灯火也见不着,林向月道:“你走得哪条路?” 她不记得商场离住处这么远。 “今晚去我家,不,该说是住处之一。” “你没问过我意见。” “是。”他干脆地承认。 “程衡,你还在闹情绪。” 明明是个优秀的大人,脾气却有时候幼稚。 他不出声,林向月联系起刘朵淑的话,试探道,“你在吃醋?” 程衡握着方向盘的手力道加重,面上一点没显露,“不是。” “哦。” 那就不是。 “就这样?”他不满意,但声线毫无变化,“你再问。” “问什么?” “把刚才的再问一遍。” “你在吃醋?” 他不别扭了,直说:“是。” 林向月:“……” 她没遇到这样又傲娇又坦率的人,接着哈哈地大笑,认为他有点可爱。 “有什么好吃醋的,”她说,“他们对我来讲仅仅是同事。” 程衡幽幽地问:“那我呢?” 话题跳转得太快,林向月接不住。 幸亏导航报说到了目的地,一路过来偏得很,这住处却在另一个城市的市中心,灯火阑珊,到处是人气。 进入小区门口需刷卡,程衡从车抽屉中找出身份卡递给保安。 车倒入一栋独立别墅的车库。 开门,打开灯,整个屋子装修精美但没一丝烟火气。 住处之一,而且很少来住那种。 小区地势高,这栋别墅最美的地方在于可俯身整座城市的全景, 林向月没兴致观赏,这栋别墅只他们两人便格外的空旷,她之前以为至少有保姆或者清洁工在。 对方带她来做什么? 程衡解开领带便见到林向月的凝重,他无声一笑,将领带扔向一边沙发,“怕我囚禁你?” 他环顾室内的环境,“这主意不错。” 林向月默默捏住衣衫边。 “开个玩笑。”他又说。 林向月满脸肃穆,她不认为这好笑。 孤男寡女,男女力量悬殊面前,一旦发生意外,她毫无胜算。 程衡换了腔调奇怪的口吻,“你别生气。” 他服软,可怜巴巴地牵起林向月的手,“陪我这一夜好不好?这里有很多房间。” 一晚,他仅仅需要这短暂的时间里来确定她只属于他。 没人能拒绝美人的示弱。 林向月对他的皮囊总是缺一点自制力,她轻易地信了他,车上毫无防备熟睡,又毫无防备走进这里。 “下次不要自作主张,”她略感无奈。 程衡甜蜜地嗯了声,注视她站在落地窗边背后万千灯火阑珊的剪影,他虔诚地轻吻她的手背,垂头时眼睛里藏不住的狡诈。 …… 躺在陌生的床铺,睡前林向月总算想起,她忘了和程衡确定他们曾经是否相识。 他若接近自己是为重续旧情,林向月打算感情的事慢慢来培养,虽说有点对不起程衡。 不知房间里程衡给她点的什么香,安神效果太过,她还没想什么困倦已排山倒海。 她睡得熟,关紧的房门吱呀被推开一条缝。《 》 【猎人与水晶鞋】·12 似梦非梦,比平常的梦境真实热烈许多,亲吻的温度,难耐时手指卷缩指甲刮过床单的酥麻,空气中多了不属于她的奢靡甜腻的香水味。 迷迷蒙蒙地睁开眼,面前人轮廓不再有少年感的青涩圆弧,是柔中带着男人味的硬朗。 “程衡……”她刚呼出这个名字,嘴唇被堵得彻底,发出含糊不明的音节。 对方的欲望过于汹涌。 她抓紧床单,如缺氧的鱼扑腾挣扎;又如一只温水烹煮的蛙,想从滚烫的烈焰中解脱。 …… 天大亮,烈光刺得她眯起眼睛。 她睡觉老实,以前和她同床过的女同学说她整晚可以保持一个姿势,所以床上的被子从不凌乱。 屋子里沉香的味道依稀在,她揉揉眼,穿着拖鞋去洗漱。 早餐程衡叫的外卖,提前摆好。 林向月一见他,昨晚梦里的亲热画面腾地翻涌,她脸红慌乱,拉开椅子入座,手笨地落掉桌上的筷子。 她之前经常做和程衡相关的梦,除了酒店那次其余的尺度不大,因此哪怕第二天见到本尊她也能面不改色。 可昨天太不同。 不是带着陌生感的少年程衡,而是眼前鲜活的男人。 此刻对方还关切地问她是否有没有休息好,帮她重新换双筷子。 他递过来无意中碰到自己的手,林向月触电的弹开,看他一脸的无辜,林向月羞愧得差点落荒而逃。 回程车上,程衡道:“我脸上有东西?” 林向月瞥了一眼赶紧收回目光,底气不足,“没有。” “你早上干嘛躲着我视线?” 林向月沉默地扭头装作看风景,她皮肤白,后视镜里她的小耳垂白得透光,阳光照上去全是暖色,程衡瞧了眼,那儿含着口感极好,越觉她可爱。 …… 市政府的项目给的时间充裕,组里一改往日的忙碌。 小组开完简单的小会,祝秋紫凑上来挤眼睛,“组长,你昨晚,嘿嘿。” 林向月把她推回自己的办公位,“好好干你的活。” 挡了这个,来了那个,刘淑朵笑眯眯地缠着她说:“林姐昨晚没回家吧?” 毕竟衣服还是昨天的一套,爱干净的林姐不可能秋季一套衣服穿两天。 “看看我们林姐今天和吸足水的玫瑰花似的娇艳欲滴,哎呀,眼角眉梢风情……” 林向月一根食指戳她的额头,“离我远点,再多话,今天留下来加班。” 不然她们要没完没了。 赶跑人,林向月随即投入工作。 不知哪个组员聊到科幻电影,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话。 每个人说的观点有根有据,最大的话题来源于两个月后将上映的科幻巨作——《艾琳的猜想》。 赛博朋克风格,世界观宏大,讲诉未来人类和科技发展不融,导致社会矛盾重重,处于混乱和崩溃的边缘,科学家们结合游戏的全息技术,制造出一款真人体验游戏,模拟人类如何生存能最大限度节约地球能源,平衡人类发展,改善社会环境。 该电影是好莱坞著名科幻导演莱恩的作品,十年磨一剑,主演团汇集当下好莱坞最红的男女青年明星,国内一线演员还以参演里面有两句台词的角色为荣,通告网上炒了一个星期。 目前随着国内游戏行业蒸蒸日上,赛博朋克风格受到极多数人的关注,这部电影已经未播先红。 《艾琳的猜想》为增加在华国的影响力,鼓励华国网友参赛电影的宣传海报绘制,获奖海报全球通用。 华国原画圈炸锅,网上议论得沸沸扬扬,组员们主要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赵凯,我们两来报名行不?”休息时间,余磊怂恿赵凯一起,多个人给自己壮胆。 “不了吧,”赵凯没自信,“原画圈多的是大佬,而且这明显是个营销手段,得奖不一定要画的好就行,一旦有资本加入博弈,咱门都是炮灰。” 余磊撞他胳膊,朝忙着绘图的林向月努嘴,“你说要不要把比赛介绍给组长?” 五分钟后,林向月凝视电脑桌面的电影介绍,官方有说明不拘于海报绘画形式和表现手法,自由度相当大。 赵凯问:“组长,你觉得怎么样?” “我参加,”林向月对科幻一向感兴趣,“你们两个呢?” 既然组长打头阵,炮灰貌似也没什么丢人的,当是练习了,赵凯和余磊决定加入。 到后面,几乎全部组员报名。 余磊:“我邀请你们的时候可不是这么爽快!” 组员们:“嘻嘻嘻。” …… 林向月说得果断,实际上心里打鼓。 和插画师比,她缺乏绘制海报的经验,排版和广告设计方面需要利用闲余时间学习。 然后程衡发觉,他的未婚妻最近比他更忙。 用餐时还抱着手机看网上的讲课视频,过来蹭饭的程衡忍无可忍,抽走她的手机丢到一边,“乖乖吃饭。” 林向月:“……” 看程衡没有不悦,她斟酌地问出犹豫很久的问题,“你有谈过女朋友吗?” 程衡夹完菜放下筷子。 她想起程衡寝不言食不语的习惯,“抱歉,吃完再聊。” “没有。” 和她的恋爱从来是进行时,哪有过去。 “啊?”答案和预料中的不符啊,难不成梦就是梦,他们压根以前不认识,林向月琢磨不定。 她摊牌,“我高中生过一场大病,醒来记忆混乱,再然后陆续忘记很多事,最近我去医院拿药,记忆有些恢复,我好像高中和你认识。” 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见他展颜笑出声,如同烟花开在夜空刹那的妍丽,并问,“你记起我?” 她只说:“一点点。” 程衡绕过桌子情不自禁搂住她,“我们确实认识。” “婚约是你故意的吗?” “是,”程衡贪婪地埋在她的颈间,“因为我们曾经相爱,你却忘记了我,怕打扰你的生活,不得已想出这个方式接近你。” 曾经相爱吗……她恍惚茫然,昔日的自己竟然会坠入爱河,“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和我说?” “你会信吗?” 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男人说是自己的初恋,换谁都会警惕,林向月愧疚地道:“谢谢你在乎这份感情,我忘记了你,你会不会很难受?” 她不喜欢太亲密的姿势,想推开程衡听到他回答说: “还好,只是有一年整晚睡不着。” 害怕看到她眼底的陌生所以远远地注视。失忆的六年后她的初见在梦河岛,却不是自己的,六年里他无数次悄悄站在远处看着林向月。 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彻彻底底,一击必中地得到人。 他搂住林向月的胳膊收紧,趁着林向月对他倍感内疚时凑近脸,轻轻舔舐她小巧的耳垂。 她面色红得像煮熟的虾,弓着身体软软地躲避,然而对方的手箍筋她的腰,逃无可逃。 “你欠我的这六年该怎么办?”他得寸进尺。 确实错在我,林向月妥协,“给我一点时间,慢慢、慢慢回到像以前喜欢你。” 剩下的她再说不出口,因为程衡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和梦里一样侵入她嘴中的领地。 一吻气喘吁吁地结束,林向月对他动手动脚的行为心有芥蒂,可她没底气拒绝,六年了别人不过索要一个吻补偿。 都是成年人,没什么没什么。 她用冰凉的手背给脸降温,不好意思抬头看餍足的程衡。 借着收拾完碗筷她躲进厨房,背后那道视线灼热,似有千双程衡自带寒凉的手抚摸,掠过她穿着丝袜的笔直长腿、翘臀,仿佛要钻进公办制服。 逼得她面红耳赤地下逐客令:“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程衡笑着亲吻她的额头道晚安,房门一合,含着脉脉温情的眼睛瞬间冰冷。 慢慢回到像以前喜欢你? 呵,这是多冷酷的笑话。 少年时的他以为水滴石穿,迟早能用火热的感情捂热一颗没开窍的石头。 如今卷土重来,自己怎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月月,”他拇指划过刚亲吻被咬破的下唇,“我的复仇开始了。” …… 新的一天c组的办公区热热闹闹,林向月人到,刘朵淑满脸喜意地拉她袖子,“林姐,你今天来晚啦。” 她昨晚被程衡的亲吻弄得失眠,差一点睡过头。 她看到桌上一大束新鲜的红玫瑰,好奇地道:“谁的花?” 大早上送来。 “林姐,送花的人说给你的。”刘淑朵俯下身去闻,“好香。” 程衡送的吗?林向月失笑,看女组员们对花蠢蠢欲动,便说:“拆了大家分一分。” 祝秋紫跑得最快,眼睛里闪着小星星,嘴上却客气:“这哪好意思呢组长。” 这束花达数朵之多,林向月道:“这么多我哪抱得回去,你们就当帮我。” 小组每张办公桌都分到一朵,其他组的组员路过看见,问:“今天什么节日你们摆玫瑰?” 组员道:“林姐男朋友送的。” 那天吃饭之后所有组员默认那帅哥是组长男朋友。 问的人啧啧两声走了,心说羡慕不来,既没林向月的姿色能力,更没林向月这样大方的组长。 林向月微信上给程衡道谢,过了一会对方回:“花?我没送花。” 那是谁?问题困扰她一天,下班走出大楼,穿风衣的男人靠着车边,对她扬手。 林向月走过去,“郑医生,你怎么在这?” 两人同框画面养眼,来往的同事侧目,郑行舟没直面回答,却问:“我送你的花喜欢吗?” “你干嘛送我花?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公司在哪?” 随即想到她填写过医院体检报告的邮寄地址。 郑行舟不介意她的接连质问和疏离,“向月,你失忆过,所以你不记得,我曾是你的男朋友。” 林向月:“……” 她的初恋对象到底是谁?《 》 【猎人与水晶鞋】·13 人来人往的公司门口说话不方便,郑行舟做出请的手势邀请她上车,“一起吃个晚饭,顺便谈谈我们的曾经。” 他的态度坦荡大方,林向月坐上车。 “我记得你无辣不欢,这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的川菜火锅。” 听他这么说,林向月对他产生了点信任。 老家的人吃饭清淡,她口味算其中的异类,每次吃饭她说老家海城,别人便会误以为她不能吃辣。 车子融进街道上的车流,十几分钟后到达郑行舟所说的地方,餐馆中式风格,每桌座位用窗隔开,弄成半封闭似的独立包间,穿旗袍的服务员带头领路。 两人坐下点好菜,林向月单枪之人地道:“你要和我谈什么?” 出于职业习惯,郑行舟有轻微洁癖,消毒过后的餐具他自己再用茶水烫洗,他洗完一份,拿过林向月的餐具一起清洗。 动作自然熟练,好似他们以前经常一块吃饭。 “不是该你问我吗?”他将沥干餐具摆回林向月面前,“你满脸写着怀疑。” “我们怎么认识的,当初。”林向月问道。 他回答得流畅,真实不作伪。说他们两人同校,他高林向月两级,是她的学长,他主动追求的林向月,两人谈到高三分手,再然后便听说林向月生病,他那时大学在外地没能赶回来探望,加上两人分手时闹得不愉快,怕自己出现会更加影响到她。 “一晃六年过去,我差点没认出你。”菜上桌,他用公筷夹林向月爱吃的辣牛肉放她碗里。 “你比六年前更漂亮。”他实心实意地夸赞,目光温柔。 麻辣的滋味辣得林向月冒出细汗,她用餐巾纸擦拭,沁水的肌肤莹莹泛光,郑行舟看得目不转睛,主动多叠好一张纸张留给她备用。 她不喜欢郑行舟的视线。 如果把人比喻成动物,郑行舟看向她,如同一匹雄狮,在专注地等待猎物露出懈怠的时机。 这顿饭她速战速决,捧着茶杯看里面的绿叶转悠,出神地想着她该相信谁。 程衡按她的了解,对方礼仪教养无可挑剔,不像坏人,而郑行舟准确说出她的母校,她生病住的医院名字,牢记她的口味喜好,也不像撒谎。 微信电话的声音惊得她回神,屏幕上卡通兔子的头像和程衡两字,她按下接听。 “在哪?怎么还没回家?”他问。 林向月看了眼郑行舟,对方在慢悠悠地喝茶,对她微微一笑。 最好的方法暂时谁都不要相信,她撒谎,“我今天加班。” “是吗?”尾音拖长,无端透出几分阴冷,下一秒温柔似水,“早点回来,注意身体别熬太晚。” 那种不适犹如错觉,林向月误认为自己心虚,她胡乱嗯了两声挂了电话。 “男朋友?”郑行舟饶有兴致地打探。 林向月收好东西,没正面回答,“我家里有事要先回去。” 正愁没借口提前走。 “那明天我再约你。” “不用,”她拒绝得委婉,“医院工作忙,怎么好打扰你。” “你我之间不必客套,毕竟我们曾经……” “你也说了,是曾经。”林向月用手机在桌上扫码,抢先付款,她也不在乎郑行舟顿时难看的脸色,“我们早结束了不是吗。” 她决然离场,背影亭亭美得勾人心魂,郑行舟盯着转而又趣味地发笑:“脾气真一点没变。” 夜九点,城市华灯灿烂。 公寓电梯静悄悄,林向月走出来在黄色手提包里掏钥匙,她脚步轻,感应灯没有反应。 悠长暗乎的走廊上模模糊糊站一个黑影,她脚用力踏地面,空间瞬时明亮,照亮程衡精致的五官,他一身白衬衫黑西裤,安安静静像橱柜展示的模特。 “你怎么没进去站我家门口?”她感到吃惊。 程衡单手扶了下眼镜,镜片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我担心你。” 咱们两人住对门,有必要站门口等么,她心里这样想,倒没说出口,钥匙开门后,程衡自然地跟在她身后走进屋子。 “最近雨多,房间有潮味。”程衡自来熟地帮她燃香。 香是他送的,和林向月前天在别墅睡觉点的同款。 他看了眼冉冉升起的虚烟,体贴地接过林向月的包帮她挂上衣帽架,“加班累吗?” “还好。”一句谎言需无数谎言去弥补,她答得面不改色,找了最近的椅子坐着休息。 程衡帮她捏肩,手劲恰到好处,她原本不喜好便说不要,奈何程衡坚持,渐渐不由自主地彻底放松。 长期坐电脑前的人多少有颈椎毛病,她舒服得闭上眼,程衡贴近她问:“晚餐吃得什么?你身上都是香料味。” “同事点的麻辣干锅的外卖,我衣服上沾了味道。” “这样吗。”他冰凉的手指按摩她的后脑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脖颈后方按捏。 “好困。”林向月打了个哈欠,“你几点回去?” “马上。”他说着抬起林向月的下巴,低头想吻。 林向月不自在地躲过,“别闹。” 她听见程衡轻笑了一声,困得迷糊的脑子无法分辨出这笑中的意味,回家前还想着抽空试探程衡对她过去的描述,但眼下不成,她甩了甩脑袋,更觉困倦。 “困了就睡吧,等下我帮你锁门。” 这句话等于一个信号般,林向月彻底进入梦乡。 她睡容恬静,堪称天使的容貌,程衡手指抚过她的眼睛,抚过她笔挺小巧的鼻梁,停留在肉嘟嘟的嘴唇。 轻启贝齿,梦里的林向月下意识伸出舌尖舔。 不甜,她失去兴趣,两根冒犯的指头却不放过她,追着她的粉嫩柔软的舌头嬉闹。 晶莹的口水从嘴角溢出,显得糜乱邪气。 “你不乖,怎么惩罚你好。” 本能感到危险,她瑟缩地想躲,难受得呜呜哼唧。 手指抽出,勾出几条银丝,略有洁癖的程衡竟舔着指头品尝,胡椒残留的辛辣,引得他咳嗽,表情愈加冷漠。 撒谎的姑娘需要一点教训,他打横抱着林向月上床, 而林向月这一晚上噩梦连连。 她身处高楼,底下冷风嚯嚯,郑行舟步步踩着她的影子,流露着垂涎和疯狂。 无路可退,下方穿着蓝白校服的程衡插着兜,仰起头面色苍白毫无表情,下一刻仿佛露出尖牙将她吞噬。 她像个走钢丝的杂技演员,左虎右狼。 冷汗津津,她喊出不要,甚至求着说放过她,场景幻变,她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床尾的毛绒绒笨熊睁着一双天真的眼睛和她对视。 手脚被困,她无法挣脱,扭头,旁边的程衡啃着苹果,咔擦,咔擦,笑意盈盈又恐怖森然,“罚你这样躺着陪我睡一晚好不好?” 她嗓子干哑:“这也是梦吗?” “是梦。”他用手掌合上她的眼睛,“天亮一切都会消失。” 梦里苹果的香味也这般真实么,她的大脑一片昏沉。 …… 第二日。 “林姐。”这是早上刘朵淑第三次叫她,“你又走神!” 林向月打起精神,“刚说到哪?” 她今天腰酸背痛的,浑身没劲。 “梦河岛的项目安排下午三点交接,可以吗?” “好,没问题。”林向月翻开桌上的文件签字,组里赵凯大叫,“组长啊~原画圈大佬朝图图参加了比赛!完了,他出马,无人能敌。” 朝图图画技不是圈内数一数二,但网上人气排第一。 这年头年轻长得帅的原画师,收割起女粉丝简直不要太恐怖。 “上班时间不能开小差,”林向月提醒道,她拿着文件起身准备交到总监办公室。 路过祝秋紫的座位,祝秋紫道:“组长,昨天你男朋友来接你下班,你怎么走那么快。” 林向月心里咯噔,“你有见到他?” 祝秋紫答:“是啊,我和她说你早回去了。” 她仔细回想昨天和程衡的对话,原来他知道自己没有加班,他什么不问,是单纯信任她,还是说不在乎。 不管哪一种,他的神情滴水不露。 隐约令人有些不安,林向月蹙眉。 下午交接完梦河岛的项目,许久不见的万乔龙带着他的助理赴约,签完一式两份的文件合同,他笑着道:“林小姐最近是谈恋爱了吗?” 刘朵淑无语,这人每次来都一副不靠谱的样。 林向月道:“我脸上有写?” 万乔龙乐得不行,“我这人呢有双感情专家的眼睛,谈没谈恋爱一看即知,你看你一脸的甜蜜。” 林向月:“……” 算了,看在他是客户的份上勉强接受他的胡掐。 她的恋爱完全走得悬疑路线,什么甜蜜,压根负担,开始后悔答应和程衡试一试,这段感情猜来猜去,尽是隐情。 送走万乔龙,林向月qq联系自己的高中闺蜜。 她失忆后,高中的朋友一开始多有关心,但她不喜欢面对那些怜悯和同情,她们之间也不再有共同话题可聊,久而久之只剩下一个陈若雪。 陈若雪和她住同小区,从小一起长大,为她失忆的事据说哭得昏天地暗。 她虽不记得高中,但记得两人自小到大的情分,这段友谊总算维持住。 【我高中谈过男朋友吗?】她问。 陈若雪:【你?拉倒吧,石头里蹦出来的石头精。】 林向月:【……】 陈若雪:【高中时候有本仙侠小说特别出名,班上的女生感得稀里哗啦,我死活推荐给你看,你知道你看完回的什么话吗?】 陈若雪:【你说,人家师尊修仙修得好好的,为什么他徒弟硬要他谈恋爱,害得他九天神尊的身份沾惹红尘,一点都不酷。】 林向月:【没毛病啊。】 陈若雪:【……你单身一辈子吧就。】 林向月:【我谈地下恋爱会不会没告诉过你?】 陈若雪:【不可能!你以前买新内裤都会和我讲!这么大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咱两上学同进同出,你哪有空隙找男人。】 陈若雪:【不过,你确实谈了一段,那也不叫谈,你和一个高三学长假冒过情侣,是为了挡烂桃花,你高中烂桃花太多了,总是有人轻薄你,还有阵子有人天天跟踪我们两个到家。你问这个,该不会有人借着你失忆冒充你初恋?】 林向月:…… 猜得真准。 看来她梦到程衡的那些事不代表真实发生。 既确认程衡撒谎,她所谓的“试试”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一个不坦诚的人,没有与之深交的必要。 但愿好聚好散,提出分手的一方总归是歉意的,她主动约程衡,问今晚是否有空。 对方以为她要约会,撒娇要她接下班。 想着最后一次,林向月答应他的请求,来到他的公司大厦。 不用和前台预约,专门有女秘书提前等她,确认了人,带她乘坐电梯一路到十五楼,走过总裁秘书办,推开独占三分之一楼层的办公室。 天边晚霞似火,落地窗外的高楼耸立车流不息,程衡埋首一堆文件中忙碌,似君王的威仪。 这一面的程衡对她而言无疑陌生,他和自己相处时原来收敛了这股自信和倨傲。 “副总,林小姐到了。”高挑美貌的秘书恭敬地报告。 瞬间程衡冷漠的神情换上欣喜的笑容,走出办公桌旁范围,拉着她坐沙发上。 他见到自己的高兴发自真心,林向月打好的分手腹稿突然卡带。 秘书退出后带上办公室门,程衡眼底的愉悦几乎快溢出,伸手想帮忙整理林向月额前的碎发。 她避开。 这是昨晚到现在她第二次躲避自己的亲近。 程衡眼里的笑意凝固。《 》 【猎人与水晶鞋】·14 “我来是有件事想找你商量。”林向月别过头坦白,“我们之间说的试试……” “你饿了吗?”程衡打断她的话,“我先陪你吃饭。” “不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射出的箭不存在回头弓,已然说出口不如利索地解决,她道,“昨天我和郑行舟吃的晚饭。” 这个名字让程衡的脸蒙上阴霾。 “他说他是我的高中男朋友,我也向高中同学进行证实,程衡,你骗了我。” 他搭在膝盖的手缩成拳。 “你帮我收拾吴书高、送我去医院,我很感谢,看在这些份上我不会生你的气,但你我之间一笔勾销,我没办法和欺骗我的人交往。” “一笔勾销?”他像听了一个世纪大笑话,捂住肚子笑出眼泪,再和她对视,眼睛里布满骇人的红血丝,“多有意思,你去过梦河岛对吗?” “是。”她直觉哪里不对劲。 “前台的留言簿你翻阅了对吗?” 他怎么知道?林向月往后挪,对方追着靠近,沙发坐到尽头,她干脆站着。 “六年前我们在梦河岛的酒店渡过的一晚,你全部不记得?” 对方也站起来,逼着她靠墙。 眼前的程衡情绪有些失控,衬衫贴合的地方紧绷出肌肉的形状,仿佛一头蓄力撕咬的野豹。 他捏紧林向月的领口,用身体将人锁死在角落。 “我们做过夫妻间最亲密的事,你哭泣求饶泪水涟涟的模样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耳边低吟的话无疑是道晴天霹雷,林向月身子一晃差点站立不稳。 “你高中是有男朋友,但高三毕业后,我们确确实实在一起过。” 原来她在酒店做过的梦是真的。 “月月,”看她太过震惊,对方又换上温柔似水的嘴脸,“你的身体你最了解,你付出你的第一次给我,我一直都很珍惜那一晚的回忆。” “别说了。”她短时间消化不了这种真相。 “月月,我最合适你不是吗?我不会干涉你的梦想,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足够的资金满足你追梦,而且我早和家里决裂,你嫁给我无需处理复杂的家庭关系,我们的生活中只有你我。” 他说得更缠绵,柔柔的话语抚平着林向月的羞恼。 待她平静,立刻换上委屈巴巴的神色,“你忘记了我们所有的过去,可是我依然记得我们之间的感情。” 是她辜负了自己,不是吗? 林向月哑然,她半响讪讪道:“对不起。”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先问我,不要再说类似分手的话。”他抱住林向月,像被伤透心。 这让林向月感到内疚,自己不算个合格的恋人。 “我、抱歉。”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以后会和你商量。” “嗯。”他松开拥抱,目光追逐着林向月躲避的视线,“我信月月,可是……” 用害怕再被抛弃一次的神色接着说,“我担心夜长梦多,你情况特殊,再出波折又说出今天伤我的话该怎么办?” “这……” “月月,”捧起林向月的手珍爱地吻着道,“我们订婚吧。” 林向月讶然:“我没想好。” “我们可以订婚再培养感情,不合适我们再分开。” “这不合适。” “你不愿意?”他又用写着受伤会说话的眼睛盯着林向月,“是我哪做的不够好?” 这不是够不够好的问题,但受不住程衡委屈至极的表情。 反正和谁结也是一样,她误会程衡前对他抱有欣赏,误会接除多了要补偿的想法。 她认命地点头,“订吧。” 所以她来一趟事没解决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回过神发现自己全程被牵着鼻子走,可话都说出口,更何况程衡早有准备。 晚餐他定了一家高档的西式餐厅,露天可观夜空,用餐中途空中烟花一束接着一束地绽放,程衡真挚地单膝下跪,为她戴上求婚戒指。 “临时起意的求婚太过仓促,希望你别介意。”他的笑容竟比天空绚丽的烟花更美。 林向月对形式不在乎,更不存在满不满意之说。 戴在无名指上的粉钻流光熠熠,细看底部刻着彼此名字首字母的缩写。 “戒指是我提前备好,”夜晚风凉,他脱下外套披在林向月的肩,“我幻想过很多次向你求婚的画面。” 而自己却怀疑他,林向月自责不已,人非石木,她此时有一些感动。 烟花持续了很长时间,两人用完餐结伴下楼,徐阳一早等在车门旁。 回去路上他抱怨:“少爷,您什么时候从和美小区搬家?” 目前林向月住的小区就叫这个。 “闭嘴。”程衡不悦地呵斥。 林向月觉得有什么事隐瞒着自己,“徐阳,怎么了吗?” “少爷皮肤敏感,睡觉的床铺阳光光照如果不足,会起小红点。” 小区采光确实不够好,林向月帮着徐阳劝:“你还是听话搬回去吧,身体重要不是吗?” 程衡孩子气地说:“那样我每天岂不是见不到你,除非你和我一起住,我的房子离你公司也很近,双层楼,你住楼上楼下都可以。” 林向月又一脸犹豫,手指上的戒指仿佛滚烫刺痛,从她戴上起就无形中有道枷锁。 “我考虑考虑吧。”她笑着婉拒道。 最后还是成功劝服程衡搬走,徐阳看林向月的眼神也温和了不少。 回到家躺在床上睡前凝视手上的戒指,她总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 究竟是哪儿不对呢?是她没有过去记忆的缘故吗?好像她今天去找程衡开始就掉进一张网里。 与此同时的异样越来越多,过了一段日子,政府的项目完成,林向月的团队完成的出色,受到不少业内人员的赞赏。 这几天一群美术记者上公司要求采访她,全是国内该行业权威杂志。 她忐忑地接受了采访,网上还有相关的视频,连同她大学和朋友办小展览的作品也一一被人发到网上,颇有初期走红的架势。 《艾琳的猜想》比赛作品也已上传,短短一个星期大量的自来水粉丝为她点赞投票。 林向月:“……我最近哪吹来的一股事业风?” 组里的成员开心地恭贺,隔壁组的有人不信,议论纷纷说是不是花钱砸的。 林向月本来还十分淡定,直到圈内大佬朝图图的粉丝察觉到威胁,大肆宣传她买粉暗操作,攻击她的作品质量一般涉嫌抄袭。 她素来冷清的微博账号和画网账号下,评论清一色不入流的谩骂。 隔夜,又会被一大波冒出的林向月粉丝肃清,周而复始。 她仿佛一具架着的人偶,这盛大的热闹以她的名义却与她无关。 这一刻,她发觉名誉和梦想竟如此浅薄得不费力气。 亲朋好友向她道贺,她却只感到麻木,没有任何获胜的喜悦。 “周医生,我吃药为何不见效?”两个月了,她的记忆如故。 今天医院神经科也是冷冷清清,周医生再给她做一次检查,问了她的饮食习惯和作息。 “按理说多少该有起色。”周医生耐心地询问着,“你当年出院有服过类似的药吗?” “医院开过,不过我爸妈担心里面会含激素副作用大,见我只是忘记部分人和事,可学习的知识没有受到影响,索性把药停了。“ “那正常情况下你的记忆该有反应。”他富有责任心地建议林向月再去其他医院检查一番,换了药方让她回去服用。 她走出医院,刘朵淑的电话打来,“林姐,你快上微博,出大新闻了!” 好奇地点开微博,《艾琳的猜想》华国官方微博她,选中她的作品当全球电影宣传海报之一。 因电影即将上映,不日这张海报将出现全球各大电影院的宣传栏。 她该被巨大的惊喜淹没的,然而没有意料之中的高兴。 微博一夕怒涨百万粉丝,按理说圈内她火,不关注原画的人也不会知道她的名字,奇怪的是数个营销号转发,编写了一篇比一篇夸张的文章,迫不及待给她安上天才美女画家的名头。 追梦追得是越过山峰路途遥遥,回首望时的淋漓畅快,而不是一马平川,人人让道的天下无敌。 她见得心烦,直接卸载了微博。 网上炒的疯狂,万乔龙的四人微信群天天讨论得火热: 帅霸:【老大最近投了多少钱?】 小仙男:【反正揣月集团旗下商场全部在宣传这部电影】 胖上瘾:【强捧嫂子会喜欢吗?我咋觉得老大并不是为让嫂子事业巅峰。】 帅霸:【老大从来就不是正常人,你的觉得是对滴!】 小仙男:【恐怖!】 浪里白龙:【听过老大说的话吗?。】 与其同时,徐阳问起程衡所做的目的,虽然少爷和程家老宅关系决裂,但程衡出手总得给他一个理由好去老宅那交差。 程衡凝望落地窗外的天空,白云丝丝絮絮缓缓前移,合拢或飘散,他的声音一如往日提起林向月时那般温柔: “如何令一只雄鹰失去飞翔的能力?你不必剪去它的翅膀、戳瞎它的眼睛,只需在它还未学会飞之前,帮它轻松展翅翱翔,又让它知道,原来天空不过如此。” 浪里白龙回复以上这段话,群里死寂。 徐阳说不清是惊愕还是恐惧地张嘴,木讷发出两个含糊的音节。《 》 【猎人与水晶鞋】·15 网上与林向月有关的黑评遭一波一波的压制,压制有多厉害,反弹便有多严重。 组员们为林向月最初走红的兴奋到现在一股脑看见恶评的憋屈,不逊于武林组团围剿光明顶的场面,可惜没有大侠张无忌救场。 遑论教主林向月本人置身事外,只为公司的事件忙得脚不沾地。 《艾琳的猜想》上映,累计全球票房五亿美元,成国内电影同档期最大黑马,组员们组队看完,特效炫目,剧情天马行空,大家坐甜品店里讨论得津津有味。 “海报画得不怎么样嘛。”隔壁桌小情侣的对话兜头给他们一盆冷水,“这女的长得像个绿茶,□□内幕上位而已,还什么天才画家,画家她配吗。” 赵凯愤怒起身被林向月拽住,“你干嘛!” “组长,”他不甘地道,“我要教训他们。” “坐下!”林向月喝斥,“这是公共场合。” 哗啦—— 顿时女人的尖叫声和椅子翻倒的砰响,刘朵淑寒着脸用力握紧手中空的奶茶杯,“道歉!” “妈呀,真正的朵朵姐发怒和平时对我们的发怒,完全小巫见大巫。”祝秋紫捂嘴道。 那个被泼一身奶茶的女人怒叫:“你有病啊!” 陪行的男朋友挽起袖子,“信不信老子巴掌抽死你。” 所有组员站起来走到刘朵淑的身边,放狠话的男人秒怂地拉下衣袖。 “道歉,给林向月道歉!”刘朵淑像只不胜不休的愤怒斗牛。 “神经病啊你们。”女人拿起手提包拽着男朋友落荒而逃。 奶茶店的服务员收拾弄脏的桌椅,林向月向店家道歉,结账多付了清洁的小费。 走回去的路上,刘朵淑扁嘴,“林姐,你骂我吧,我不该闹事。” 等了半天没听到意料中的斥责,她抬起脸,见到太阳光底下林向月挂着比阳光更温柔人心的笑意,“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打抱不平。” 她莫名想哭,明明这么好的组长,凭什么一群不了解的人可以妄议揣测。 “没关系,”像听见她的心里话,林向月对她也是对大家说,“我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抢走别人的资源,被别人粉丝骂被原画作者骂很正常,至于我画的水平,有人觉得我画得好,当然会有人觉得差,何必为一群不相关的人影响我们现实的心情。” 她接着道:“我们不如多考虑晚上大家一起吃什么。” 谈到吃那话题彻底转移,一个比一个提的要求多: “板上牛蛙!” “火锅!” “我最近不能吃辣,可不可以点斋菜清肠油!” “啊啊啊,我知道一家特别火的烧烤店,人均一百左右。” …… 气氛变得轻松,林向月暗暗松口气,早知会闹成这样对大家产生负面,她不该参加比赛。 要真成为国内最出名的一流原画师,也许自己根本顶不住外界的暴风雨。单纯画自己喜欢的画,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努力工作,会不会更好? 她第一次对梦想产生质疑。 随着《艾琳的猜想》电影票房节节高升,国内另外有电影找上门主动约原创海报的画稿,林向月以工作为由推了两次,但对方看中她此时的网上讨论热度,锲而不舍地约谈。 和她联系的小女生刚大学毕业,林向月不想人家为难,最终答应合作。 对方的电影即将上映,时间仓促,林向月画完交稿的第二天电影的官方微博号公布,这下捅到马蜂窝,因为在约林向月之前,这家电影公司约稿的对象是原画圈另外一个叫汤小黑的大佬。 汤小黑手撕电影方毁约,海报画完临时反悔不给钱,即便林向月对此毫不知情,但汤小黑的粉丝联合明圆圆的粉丝对她进行黑料攻击。 她不是圈内人,没有圈内不和的黑料,读书期间都是优等生,大学毕业于国内首屈一指的美术学院,学历无可攻击,于是集中她的长相—— 说她有张盛世白莲的绿茶脸。 林向月公司里爱上网的年轻人特意绕远路走到她的办公区一睹真容。 全组员:“……” 过两天网上新的黑料出来—— 说她和《艾琳的猜想》中国发行商高层有染。 那高层图片被扒,土肥油的老男人。 全组员:“……” 再有海报约稿之类,林向月通通不接,被黑子沦陷的微博已注销。 几天后。 “林姐,你的快递。”祝秋紫去前台取快递顺便帮她拿。 “我最近没买东西。”林向月有点奇怪,刘朵淑暧昧地笑,“哎呀,会不会是林姐男朋友的惊喜。” 说着帮忙拆开纸盒。 “啊——” 她叫得一声尖利,冷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大家见地上摊开的纸盒里诡异的布偶娃娃,写满诅咒林向月去死的红色字迹。 祝秋紫抱着吓坏的刘朵淑,胆子大的男生赶紧把东西收起来处理掉,回来问一脸呆滞的林向月,“组长,你还好吗?” 她整整松缓了一分钟情绪,才用和自己状态完全不符的镇定说:“以后前台的快递你们不要帮我拿。” 比网上谩骂严重无数倍的来自现实的恐吓。 她公司的地址第一个遭人肉曝光,下一步住处遇难。 那些人不知如何躲过小区保安的看守和门禁混入,一封接一封血书夹进门缝里。 她每次加班晚一点,身后就有零零散散的脚步声一路跟踪。 后来组员们不放心轮流送她到回家,某天周末送外卖的小哥硬说有她的超市生鲜,签收打开,鲜红的各种内脏,解冻之后血水肉糊。 她终于忍不住趴到洗手台干呕。 程衡来电,她强撑一口气没令自己哽咽出声。 “中午我们一起吃饭,你在家吗?” 林向月摇头,想起对方看不到,她说,“我吃过了。” “我在你楼下,你陪我吃怎么样?” 她拉开窗帘,程衡一手拿着手机微笑地冲着窗户方向招手。 没由来的她的心跳有那么一点点加速。《 》 【猎人与水晶鞋】·16 见到林向月,程衡露出吃惊的神色:“你脸色好差,身体不舒服吗?” 她气色确实不怎么好,住处天天收到恐吓信,导致睡得不踏实,刚又吐过,唇色苍白,靠口红加的颜色。 程衡的关心似一股暖流滑进心田,她勉强笑说不是,这次坐程衡车的副驾驶位置,她没再像以前拒绝。 半个小时后两人走进一家餐厅,程衡推荐这家烤鱼不错,酸辣爽口,挑好鱼现宰,食材新鲜。 茶上桌她尝一口,果然味道好,可惜她没食欲,大半条鱼进了程衡的肚子。 她心不在焉,和她反差大的程衡倒心满意足的用完餐,神采熠熠,“你有心事?” “唔,算是吧。” “想什么呢?方便说吗?” 要说吗?林向月极少将自己的负能量宣泄出口,她不愿意给别人带来麻烦,和朋友相处,永远处于倾听的立场。 她看见程衡担忧的眼神,真挚得如同一块明镜照出她掩藏的狼狈,心里想的忽然喃喃出声道:“我迷路了。” “怎么了吗?” 负能量泄露下面的话便说得容易:“我好像不知道我要什么样的未来。” “人总会迷茫的啊。”他宽慰着说。 “我从小对很多东西都淡薄,没有特别想要的,也没有特别讨厌的,我是长辈们口中最省心的孩子,大家说读书成绩好听老师的话才对,所以我成为一个好学生,长大人人说事业前途光明才好,所以我努力工作上进。” 林向月手指摩挲着茶杯上的彩色花纹,无喜无悲,只愁绪地接着道:“我一直活在名为‘正确’的模板里,不任性,不骄纵,哪怕对画画产生兴趣,但照旧没有沉迷过,我追求成为一流原画师的梦想不也还是正确模板吗?我到底活在正轨的轨迹中,还是因自我意识而活?” 她苦笑,“你会不会觉得我神经质了一些?” 哪怕程衡说她矫情,她也不会生气,毕竟这很像“吃饱了撑的”的发言。 当程衡认认真真在听,她略有动容,负面情绪宣泄出口她便平静了,不在乎有没有安慰。 然而程衡说道:“感觉自己像一具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是吗?” 她意外地惊喜:“你形容的很对。” “有什么关系呢,”他无比诚恳地看着她,“机器人也好,作为没有意识的人活着也好,你就是你,无论哪种方式活着。” 琉璃照明灯下他美得动人心魄,笑容意味深长,“人有千万种活着的方式,你按照你最舒服最享受的一种而活,也许是条真正的捷径。” “最舒服最享受吗?”她似解题翻到正确的答案却算不出步骤的学生,茫然思索。 一顿饭吃了很长时间,林向月回过神歉意地道:“本来是我陪你吃饭,结果变成你陪我聊天了。” “没事,你在我身边就好,”程衡举起杯子喝茶,目光没有从她脸上离开半分。 他观察着林向月,须臾露出更加灿烂的笑意,“你要不要搬到和我一起住?我今天接你看见小区修下水道,最近一定很吵吧,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拿包走人的林向月又坐回,有些犹豫,小区这阵子注定不安全,她虽和程衡越来越熟悉,可又没到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地步。 她打破眼下融洽的气氛:“不用了,工人晚上不开工。” 程衡松开茶杯,那种温和亲近的笑意不变,“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本来以为要费一番口舌的林向月松了口气。 准备回程上车,程衡的铃声大作,他打开车门去外面接电话,回来对车内的她说道:“公司有事赶着处理,月月,我下午不能再继续陪你。” 林向月连忙表示没关系,她提出自己可以打车回家,程衡笑道,“约会泡汤至少让我送未婚妻回家吧。” 顿时林向月哑然。 阴沉沉的天预示马上下雨,送到小区门口,程衡拿雨伞递给她。 “我几步路就到家,你留着。”她怕万一等下程衡自己没有伞。 对车里的程衡摇手告别,林向月还没走到大楼门口的遮雨棚那,天空哗啦下起倾盆大雨,她用手提包挡着妆容往前跑,横飞一颗石子打到她的后背。 紧近一颗又一颗,她吃痛的转过头,六七个举着透明色雨伞的十四五岁的少女,遮面的口罩也盖不住她们的幸灾乐祸,以及恶毒的怨恨。 地上不规则的石子滚进污秽的泥水,林向月甚至忘记躲雨,她直直地望向她们,空气中的对视呈现无声的碰撞。 她们窃窃私语,嘲讽地指指点点,仿佛林向月哪里都不堪。 , 没有从她脸上看到面对正义,坏人该有的畏惧羞愤,几个女生不满继续用石子砸她。 林向月在想自己打回去肯定打不过,骂又没有她们骂得难听,要不报警? 她拿出手机,躲开一部分石子,号码没拨出去保安匆匆赶来,对这些侵入的女生们大吼:“老是你们几个,你们哪个学校的?信不信我找你们学校的老师?” 这群人哄然跑远,国字脸老实相的保安没有追,他打量着林向月,雨太大了,林向月的衣服贴紧身体,不透,却显出玲珑的曲线。 是个尤物,对方想。 这几天外人偷入的麻烦全由这个女人引起,别看有的女人长得清纯乖巧,说不定不正经。 他脸上的八卦和鄙视令林向月的道谢如鲠在喉,瞬间回以犀利的目光,保安悻悻然地走了。 有脚步声靠近,她以为保安回返,冷漠地道:“你有工夫闲逛不如调监控帮我报警。” “月月。” 一顶黑伞帮她遮雨,去而又返的是温柔的程衡。 明明林向月没有觉得委屈,她单纯有一些不高兴,但程衡用这种惜如珍宝、心疼的目光注视她,一时间翻天覆地的委屈泄洪奔腾,冲出发热的眼眶。 “月月,”他动作小心翼翼地抹去她的眼泪,“别哭。” 林向月的胳膊被石子划出一道口子。 他俯身吻在那道伤口上,唇颤抖着,“疼吗?” 不等林向月回答便用力地抱住她,“我的月月,对不起。“ 天地间除了钢筋水泥的建筑,似乎只剩下一身深色风衣的程衡用带凉意的体温,裹住无措的自己。 那本来忽视的一道小伤,由于这份疼惜跟着隐隐发作出痛感。 “发生了什么事?是我没保护好你。”他自责地说。 “跟我回去吧,我坚决不会让你再受伤。”他又接着哀求。 如此的诚诚恳恳,情深意切。 林向月睫毛一直颤,垂下头,缓缓地嗯。 然后她被重新抱紧,对方悦耳的轻笑着说:“你真好,我好爱你。” 湿透的衣服带走大量的体温,她感到冷得彻骨,不由自主贴紧程衡,那股冷意仍旧盘旋不散。《 》 【猎人与水晶鞋】·17 大雨让外面的景色如加一层雾帘的滤镜,雾雨渗透一切,墙壁地板和衣服带着潮湿。 林向月将行李装进车子的后备箱,带不走的家具只能放网上卖掉。 程衡住的公寓占一栋楼的两层,上下打通使用室内的旋转楼梯,一层有两间卧室,朝阳的一间临江,夜晚可以看到江面灯火通明的客轮;另一间自带阳台,种满绿植,小小的叶子迎风抖动。 无论哪间装修风格她都喜欢,全是奶绿色调为主,清新舒服,她抉择半天选了临江的这间。 屋子不用她打扫,程衡告诉她说,每隔一天会有钟点工上门清理卫生,饭菜有阿姨帮忙,他爱安静,阿姨只会在饭点出现,其余时间这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楼上有两间书房可以办公,他的卧室在倒数第二间,如果找他书房没有人可以去卧室找,除了最里面的那间屋子不能进去,其余随她走动。 林向月惯常随遇而安,她没什么好奇心,对不能进去的房间从不多问半句,完全尊重程衡的隐私。 她对新环境很满意,唯一不适每晚睡前,和她在海城程家别墅一样,总像有视线对她的一举一动无孔不入。 吃早餐和程衡同桌,她问,家里有装监控吗? 程衡坦荡的说:“有的,为了安全,家里除了卧室和浴室,全部有装。” 可能是监控的原因给自己造成的错觉,她敏感过头了,林向月没再往心里去。 “那天几个找你麻烦的女生我已经交给警方处理,看在我的面子上很快会找出她们的真实身份。” 她的注意力立马转移到程衡说的这句话上,“到那天你记得通知我,我一定要看到那几个女学生被停课。。” “当然。”程衡笑了,递过她擦嘴的纸巾。 …… 日子渐渐平静,网络风波由新的八卦冲刷遭到网友遗忘。 又是个休闲的周末,徐阳来取程衡的衣服送干洗店,看见林向月在,目瞪口呆。 “你们同居了?”少爷到底怎么让林小姐答应的?! 林向月脸红,“我只是借住一段时间。” “你遇到麻烦了?”他嗅出话里的不寻常。 林向月简单说了一遍,他连连别开头不敢对视,林向月端来的茶也没喝,削的水果更没有动。 他脸上闪过同情内疚等复杂表情,拿了衣服不等程衡说什么就跑了。 林向月:“……你这助理以前防我像防洪水猛兽,今天看我咋又像看可怜的小白菜似的。” 天凉,程衡主动为她加一件外套,手拦住她的肩,笑意加深,“他觉得你的遭遇值得可怜。” “太大惊小怪了。” 一根筋的徐阳是怎么被老谋深算的程衡看上的? 听说是程衡长辈安排过来的人,程衡留下他说不定正是因他单纯。 “今晚我有个朋友过生日,你陪我去吧。”程衡邀请她道。 两人在一起总有面对彼此交际圈的一天,林向月有准备,爽快地答应。 第一次见男方朋友,她找出一件大方得体的咖啡色日常礼服,妆容浓烈程度适中,一眼看过去的知性气质美人。 程衡走挽起她的手时揶揄,“我们这是穿情侣装吗?” 他偏好深色系,看上去两人色调统一。 林向月脸有点发热。 他们到地方似来得晚,进去酒店的包间已到场不少人,旁边餐桌上菜上齐,几个男女坐沙发上怂恿别人点歌。 林向月走在程衡身后,里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和程衡打招呼,她望过去都是年龄相当的俊男美女,等程衡把她领到自己前面,介绍:“我未婚妻,林向月。” 房间一秒安静,只剩播放器里的音乐背景声。 下一秒轰的热闹,七嘴八舌喊弟妹或嫂子,要她往上席坐。 那一秒的尴尬似荡然无存。 林向月察觉出一点端倪,但在场各个人精,场面话漂亮得无懈可击。 她见到熟人万乔龙,对方给她倒红酒,一口一个嫂子,左问爱吃啥,右问要不要再点什么,她比今日的寿星还受关照。 “万先生,”林向月实在受不住他的热情,第二次拿开杯子,“我真不要酒。” 万乔龙笑,“等下大家都要敬酒,给你再加少点。” 一加就是食堂大妈的招牌动作,大妈抖少他抖多,林向月看着这满杯的“少点”,她无语地找程衡求救,“我倒点给你。” 往日好说话的程衡这次不肯帮,“既然是乔龙倒的,你不喝完不礼貌。” 林向月:“……帮帮我啊。” 这喝完她等会能保持清醒吗。 程衡但笑不语,随她摇晃胳膊求着,反正不松口。 其他人眼里就觉得冷面阎王程衡竟一脸宠溺,未婚妻像只娇娇软软的小白兔在撒娇。 所有人到齐大家吃菜聊天,你一言我不语,用餐动作矜持说话声刻意压低,即使人多也没令人觉得吵闹。 寿星李君兰和林向月搭话:“嫂子,你和程衡怎么认识的?” 来了,经典的情侣拷问。 林向月道:“我们是高中同学。” 李君兰贼笑地接着问:“你们谁追的谁?” 林向月扭头看程衡,就见程衡淡定的夹一筷子菜放她碗里,“我追的她。” 承认得理所当然。 在场各个惊呆。 认识程衡的人众所周知他的高傲,那双眼睛里看不上任何人,奈何他家世好能力强,傲得别人居然没理由生气,认为自己若是他,估计比他更狂。 彬——有人不和谐地将手中的瓷勺摔碗里。 对方把长发往后拨,似笑非笑:“林小姐,你知道衡哥哥的家庭背景吗?” 林向月猜出那一秒的尴尬因何产生。 毕橙接着往下说:“大的我不讲,揣月集团听说过吧?衡哥哥现在是集团的副总裁。” 揣月集团?上次她去程衡公司有秘书接应,坐的vip电梯直达,加上她心里装事,没注意看前台挂的公司的logo。 难怪万乔龙在这。 程衡不仅房子租她隔壁,工作上早早故意接触。 林向月为他的处心积虑感到好笑,又为他心酸,为接近自己,原来他暗自做了那么多的努力。 她搅动碗里的枸杞鸡汤,抬起眼盯着毕橙和自己五分像的脸,预料对方会说,你的身份配不上程衡,潜台词加“识相点赶紧滚,别抢老娘我看中的男人。” 林向月帮她把草稿都打好了,对方却哑火,不知道看到什么惊慌失措改口去洗手间。 僵硬的气氛没维持住几秒,又被一群人精转移话题热起场子。 她顺着刚刚那女人的视线看向身侧,程衡把玩桌上弯曲变形的钢叉,满脸阴沉得能凝出墨,瞬间笑得温和,“月月,看我做什么?” “我刚看你不高兴。”是看错了吗,毕竟程衡没有过这样阴森的神色。 “哪有,”他替林向月盛汤,“你看你太瘦了,多喝点。” 林向月:“……我刚喝了一碗。” 他自顾自地弄好这些,整理领口的褶皱起身,“月月,我去趟洗手间。” 林向月:“……” 你真不怕女朋友多想啊。 万乔龙凑来和她说:“你别被毕橙影响,衡哥肯定一直喜欢你,别的女人搭话衡哥从来不搭理,以前看毕橙和你长得像,对她态度比别人好一丢,理过两次,她自己脑补一大堆有的没的到处传,让圈子里朋友误会衡哥看上她。” 林向月不解:“你和我说干嘛?” 万乔龙讪讪地笑:“不是怕你吃醋吗。” 要是老大情场不顺利,他作为小弟工作上绝对会受阻! 林向月大方地道:“我不是小心眼的人,哪怕是真的可谁没个过去。” “您还是小心眼一点吧。”万乔龙嘀咕。 “什么?没听清。” “没什么。”万乔龙叹息着坐回自己位置。 这时程衡走回来,看林向月张望,问:“找什么?” “那个毕橙小姐呢?” 满桌的人偷偷竖起耳朵。 “她身体不舒服提前回家。”程衡温柔地帮她拿餐巾擦拭手指的油渍。 是受打击不好意思再露面?林向月不再多话,奇怪满屋子里的人竟没一个过问毕橙。 …… 那满满的一杯酒最终喝到底,林向月头晕乎乎,面红耳赤地被程衡带上车。 她喝醉后比平日里更乖,打横抱进公寓电梯也不反抗,虚搭住程衡的脖子,凑近耸动鼻子嗅。 程衡喉结滑动,绷直身体默默等。 红唇却离他肌肤一寸停下。 “程衡,你领口上有血。”林向月歪着头疑惑。 她听见程衡清冷的道,“红酒渍而已。” 明明气味很腥,欺负她醉了吗,不满道,“我没醉。” 这下程衡笑弯眼睛,“嗯,你没醉,醉的是我。” 搂着软乎乎的她,心醉得一塌糊涂。《 》 【猎人与水晶鞋】·18 一个时辰前。 洗手间充斥清新剂刺激的浓郁香味,毕澄哆嗦着对镜子补口红,深呼吸几下总算鼓起勇气走出去。 过道走廊身形清瘦的男人悠闲地背靠墙,拿出兜里的打火机,似犹豫要不要点一只烟。 那样散漫慵懒的姿态,但毕橙浑身一个激灵汗毛直竖。 她认识程衡的那天,也是一个朋友的生日宴,没今天正经,在一个消费高档的酒吧,灯光昏暗迷幻,对方随意坐沙发上喝酒夹烟,身边左右坐满奉承的人,紫调的灯色看不清他的情绪,却能看出他惊艳的五官轮廓,随意的坐姿透着懒散的清贵。 后面有陌生男人进包厢不知说了什么,气氛一静,程衡始终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下一瞬那男人头顶流下鲜红的液体。 站起来的他随手丢掉爆裂的酒瓶,给满头血发晕的男人递过手帕。 “擦一擦,”他说。 仿佛他只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 听到脚步动静,他放弃点烟,毕橙能感受到对方凌厉如刀的眼神。 “你叫毕橙是吗?” 只是一个为确认的问,毕橙的心跳因恐惧加速,苍白脸,步步后退,她知道自己一向无往不利的美貌,程衡压根不会因此怜惜。 “跑什么,刚刚不挺能说。” 毕橙抖着身体,“我……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 对方步步走近,隔近看他的脸更为迷人,像极神话里的美杜莎,美得邪恶致命,毕橙看得有些恍惚,而程衡吐着蛇信子的话让她彻底惧怕得清醒。 “既然你缺男人,和许右纯交往三个月吧。”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 许右纯是他们圈内最出名的烂人,她要照做基本名声全毁,可若不做,她相信程衡动手收拾她只比这更严重。 后悔已晚,她哭泣着哀求,“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衡哥,我不该挑拨。” 一边说一边扬起巴掌自扇,长卷发不经意钩住耳环,又随着猛烈的力道带动头发,耳洞撕裂,血一下子飞到程衡的领口下方。 她捂住耳朵疼得咬牙呜呜直哭却不敢大声,因为程衡不喜欢人吵。 他为这血弄脏衣服皱眉,等下要是被月月发觉,得想个理由解释。 烦乱地道:“滚。” 不用他再多说第二个字,毕橙慌不择路,一路撞到好几个送餐的服务员跑出酒店。 …… 程衡抱着林向月输入密码进门,开灯,屋子里的黑暗退潮般散去。 酒精作用下全身发热,林向月不自觉解开胸前的扣子,意识半清晰半模糊,嚷嚷口渴。 冷水入喉,人清醒了一点,她舔舔唇,程衡握着空的水杯眼睛里闪过暗芒。刚刚为方便喂水,他一条膝盖跪在床上,林向月躺在他的臂弯俯身的角度能看见衣领下诱人的风景。 “热,”完全不知自己危险的林向月抱怨,“干嘛不开空调。” 程衡放下水杯,冰凉的手掌抚摸她发烫的脸颊。 作怪的手被握,林向月睁大蒙有雾气的眼睛,不可置信,“程衡,你在做什么?” “你不是说热吗,我帮你。”他恶趣味地将人放平,趁林向月因酒精无力抵抗顺势使坏。 要是再看不出程衡的意图,林向月怕是脑子进水。 她又气又恼,“你……你趁人之危。” 刚坐起来一点被程衡一根手指按回躺平。 对方慢条斯理地解袖口挽袖,欣赏她愤怒红脸的面庞。 室内温度攀升,窗外月光姣姣洁白,孤男寡女独处,倒是一个成就好事的夜晚。 眼见自己衣衫凌乱,林向月气得眼睛湿润,眼尾嫣红,“别闹了。” 迎来程衡低沉诱人的笑,她羞得差点哭,颤抖着说,“程衡!你放开我!” 忽然一只手不知碰到哪里,她愤怒得将所有凝聚力气咬住程衡的脸。 她本想咬别的地方来着,然而程衡衣衫整洁不带一丝凌乱,要咬无从下口。 她用了全力,咬后看程衡半张脸上的深牙齿,自己的操作把自己都整蒙圈了。 一见程衡收敛笑意,直觉危险的她手脚并用要爬走。 却被程衡揽回,她吓得尖叫,轻轻松松将人困住的程衡找出她的痒痒肉——然后持续饶。 “啊啊啊,你好幼稚!”她像点中笑穴的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地抓狂。 她似只猛兽抓住的小宠物,怎么都逃不出猛兽的袭击,直到她面红耳赤喘息地求饶,并让程衡咬她肩膀一口报复回来才停止酷刑。 程衡如此放肆的报应——林向月第二天和他冷战。 他不介意,满是宠溺地包容林向月发作的脾气,躺平任嘲,无怨无悔,好似林向月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孩。 林向月:“……”呵呵,她更加生气了呢。 对灌酒的万乔龙也颇有怨气,下次她一定不给对方好脸色。 而程衡脸上顶着明晃晃的牙印到公司,以往禁欲高冷的大boss形象碎一地,总裁办的美女们纷纷讨论,程总居然喜欢火辣小野猫类型。 走清新气质范的一改风格走性感御姐风,惹来万乔龙吐槽,咋越看越像一群盘丝洞的蜘蛛精。 任美女风格多变,路过总裁办的程衡依然目不斜视。 …… 即将迎来国庆节,公司各部门人员忍不住的内心躁动。 林向月的小组成员们讨论去哪旅游。 刘淑朵说:“要不大家团建?韩国泰国旅游团都不贵,比国内人山人海好。” 余磊摇食指:“no,我要为国家贡献gdp。” 赵凯一脸感慨:“单身狗旅什么游,杜绝吃狗粮,我要在家躺。” 有男朋友且最爱八卦组长的祝秋紫问:“组长,你打算怎么安排假期呀?” 林向月想了想,按照以往的话,“回老家。” 她是独生女,父母一颗心全放她身上,有空想多陪陪家人。 祝秋紫眨巴眼睛:“带男朋友见家长吗?” 这是个好问题,林向月笑,“看心情。” 比如说她最近心情特别差,就让程流氓自生自灭吧。 莫名觉得组长的笑好冷,祝秋紫抖抖冻出的鸡皮疙瘩。 国庆小长假将至,原画圈推出大规模的互联网比赛,几家向林向月发出邀请,她回绝了。 余磊问起,林向月茫然地道:“我不喜欢出风头,我都不知道自己成为一流原画师的目标对不对。” 勇往直前的组长竟然丧!余磊都开始结巴,“那……我们画画,不是都,都奔着成大佬去的吗。“ “成大佬不意味要比赛。”林向月轻松地说,“让我自己认为舒服的方式生活就好。” 难道是组长被黑粉打击造成?最近公司没有再收到威胁的快递,大家几乎忘记这些事。 也许组长留下了心理阴影,余磊想到这不好再劝。 确定国庆要回老家,放假倒数一天,林向月夜晚收拾行李。 她穿着长袖长裤的灰色睡衣,包头巾敷面膜,看着床上摊的一大堆衣服苦恼带哪些好。 特产营养品已占了行李箱一半的位置,她思索间,开着的房门被敲。 刚下班回来的程衡还没洗漱,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显得他腿长肤白,他笑意盈盈,“月月,国庆如何安排?” 林向月没理。 醉酒的那晚她实在气得很,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程衡仿佛没有感受出她的冷淡,拿起床上摆开的中老年人的补品,“看来月月打算回家啊,机票订了吗?” 林向月夺过补品盒码好。 “我国庆也有七天假期,我陪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他平时工作繁忙也有七天小长假?林向月心里存疑,揭掉面膜,“我不用你陪。” “月月,你肯理我了。”他一脸的欣喜。 林向月:“……”您的重点跑得真偏。 “带带我嘛。”他从后面抱住林向月,摇晃着撒娇,“好不好嘛,月月,我要回去见岳父岳母。” “呸。”再如何哀求都不能答应,得让他吃够教训,“别乱喊,我们没结婚呢。” 腰部的胳膊收紧,程衡的呼吸加重。闷声说:“我认错。” 以后肯定不知不觉地吃豆腐绝不让你发现。 “我真的错了,”他可怜巴巴地求,“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待房子里吗?” “没有我你以前怎么过节的?” “有了你哪还记得没你的日子。” “……” “欸,”看无法打动硬起心肠的林向月,他献殷勤地说,“你说过你房间网络不好,我新买的路由器到了,我帮你安装。” 为堵住林向月再开口,他很快噌噌噌跑楼上拿路由器,等了一分钟,人未见先听到大动静。 林向月连忙去查看情况,见到程衡坐地上捂住脚踝,疼得面部扭曲,“我跑太快,摔了下来。” 好了,身为未婚妻这下她不可能把程衡独自丢家里,林向月单手捂住额头,不知该心疼他一点还是该吐槽这伤来得真及时。 国庆第一天,机场,一手推着二十四寸大行李箱的林向月,另只手还兼具搀扶程衡的任务,哪怕打石膏单脚跳的照旧不影响他的帅气,反而有种网上流行的病弱花美男风格。 登机前,程衡手机的微信消息闪烁不停: 万乔龙:【哥,别玩太久,兄弟们顶不住啊哥!】 胖子:【比我亲哥还亲的哥,您可以和嫂子少玩两天吗?求求你了。】 赵仙南:【好想有个女朋友,体验一下用生命翘班的感觉。】 钱元:【程哥,美色年年可享!兄弟命就一条,快回来加班啊啊啊!】 王秘书:【副总,会议和酒宴全排七天后我有点难。】 程衡:【已登机。】 众人:微笑jpg,祝福您的腿。《 》 【猎人与水晶鞋】·19 海城的阳光小区建立了十几年,以前政府分配给医生家属和老师的房子,现在市里的人喊这附近为老街区,新街区高楼大厦繁华,而老街区绿化安谧,老人多,年轻人少。 今天一下午阳光小区连续十几辆出租车进出,都是在外的人趁放假回家或探亲。 几位老大爷和大妈坐树荫下唠嗑下棋,林向月从出租车上下来,其中一个微胖的大妈打招呼:“是小月回来啦,这次放几天?” “王阿姨好,放七天。”林向月真心地挂着笑容道,拿出放后备箱的箱子,接着去搀扶程衡下车。 微风阵阵,鸟叫花香,程衡一出现,王阿姨惊奇地跑近,“哎呀小月,这是你男朋友啊?” 说着一把抓住程衡的手,“乖乖,你脚咋啦?啧啧,这小伙子真是俊。” 王阿姨的同伙李阿姨跟着跑来喊,“月月带男朋友回家,你妈妈得高兴成啥样。” 林向月只是笑,她见平日里镇定的程衡被两位阿姨围得进退不得,帮他绕过人去上楼。 “小伙子真好看,还挺内向。”王阿姨呵呵笑,冲着程衡的屁股拍一巴掌。 从没被长辈占过身体便宜的程衡惊得差点摔跤。 进到电梯里惊魂未定,“你们家……不是,你们这的大妈都这样?” 看他窘迫,林向月憋住笑,“不是。” 小区里的男性小辈,都被王阿姨偷袭屁股摸到大。 程衡:“还有谁喜欢?” 她顺顺程衡炸起的毛,“个例,你见到她躲远点就行。” 哦,她忘记程衡现在是个伤残人士。 小插曲很快因为见父母的喜悦忘记。回家之前她给赵美乐打过电话,家里人知道她要带回男朋友,早早买好菜,等她按响门铃,屋子里立马有脚步声跑来,打开门,赵美乐赶紧接过行李箱,“快进来,你就是衡儿吧?快坐快坐,老林啊,快泡茶。” 林向月吃醋地对程衡说:“以前我回来我妈都没这么热情。” 程衡抿起嘴,耳朵泛红。 屋里不止林向月的父母,连她大伯、伯母、两个读大学的堂弟也在。 商业上各大交际场合历练过的程衡,应付未来的亲家得心应手,他知识渊博,兴趣涉猎范围广,当他有意讨好一个人,迅速地就能博得对方好感。 泡茶聊天的工夫,林向月的爸爸林庆和伯父林国已有把程衡当忘年交的趋势,她爸爸爱茶,程衡这次送的礼物正好有林庆最近心念的特级大红袍,她伯父爱倒腾药酒,他送林国泡酒用的老山参。 他准备得太充足,赵美乐工作跑采购落下的腿疾,他送美国进口的腿部按摩仪;伯母加入社区舞团喜欢跳舞,他便送一整套跳舞要用的电子设备;连她两位堂弟也不放过,各自一张国内四天三夜的旅游卷,随时可兑现。 林向月都不知道他何时了解的这些,又何时塞进行李箱。 本来她以为程衡太忙如果没备礼物,她就把自己买的那些挂程衡的名字。 结果看见程衡出手,长辈们和堂弟们笑得合不拢嘴,她感觉自己送的礼物对比起来好像不太走心。 晚饭更加虐她,满桌子的菜全是照程衡的口味。 赵美乐坚持吃啥补啥,光排骨猪脚便五道不同的做法,时不时的劝程衡多吃,满怀母爱的关怀。 一顿饭吃饭,送伯父一家出门离去,林向月奇怪地问赵美乐:“舅妈怎么没来?” 以前家里有重要客人,舅舅一家都会帮忙来陪客。 “哼,要她来干嘛,就是她和你舅舅商量好偷咱们家的户口本,要不是你舅舅失联,我早找上门算账,那程家……”赵美乐看到程衡安安静静坐沙发上剥桔子,赶紧噤声。 她不知林向月带回来的程衡就是程家大少爷那个程衡,以为单纯同名,没敢往那方面想。 刚回家伯父他们在林向月也没机会解释。 她尴尬地摸摸鼻子,心知迟早有天父母会清楚,犹豫要不要说。 而程衡走过来塞一瓣橘子进她嘴里,只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别急,这事交给我。” 林向月松了口气,她挺怕面对父母的盘问,既然程衡揽过去,那她干脆放手不管。 两人说悄悄话的眉眼官司赵美乐只觉得他们感情好,开心地去布置晚上程衡休息用的客房。 林向月再陪林庆看了会电视,回自己房看到程衡在翻她的相册。 翻相册而已,她没多在意,但架不住程衡看得太认真了,那目光灼热得像他目不转睛观察牛股疯狂的涨幅。 “别看了。”她不好意思地拿回厚厚的相册。 “你从小到大都好看,”他面带笑容地盯着她,仿若欣赏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品。 直看得林向月坐下来假装收拾桌子避开。 “原来月月在家生活的房间是这样的。”他的视线扫荡房间每个角落。 她的房间布置和她的人一样,简单漂亮,又说不出的舒服。 “你不回自己家看看吗?”林向月问,毕竟他的家也在海城。 “不回,你在哪我就在哪。”他下巴搁她肩膀上,惬意地眯起眼。 想起他说和程家老宅断绝关系,林向月没多提这个话题。 温存片刻,客厅突然一阵吵闹。 隔壁邻居桂姨哭哑了嗓子求:“林哥,嫂子,你们帮帮忙,我找不到小星人!你们快帮帮我。” 林向月疑惑地和程衡走出房间。 赵美乐请桂姨坐,桂姨急得直抹眼泪,“明天中午我骂了她两句,她气冲冲地跑到外面,一直到今天不见人,我和她爸爸把周围全找遍了没找到,她电话开始是不接,后来再打都是关机,她一分钱没带到底是藏哪!” 桂姨的丈冯叔指责:“你老是骂老是骂,教育孩子你能不能有些耐心!” 桂姨:“这能怪我吗?她要是有向月一半懂事我至于天天气得吃不下饭!” 眼看两口子吵起来,林庆穿上外套换鞋:“找人要紧,你们找了哪些地方?” 桂姨说了小星常去的一些地方,网吧、电子城等。 全小区和桂姨走得近的几家全部加入找人的队伍,林向月对程衡道:“我现在要去帮忙,你在家无聊的话可以玩的电脑,密码是我生日。” “我也去。” 林向月不放心他的脚,但又赢不过程衡说的歪理,“我用右脚走路关左脚什么事?” “……” 考虑程衡的伤,她走得极慢。 与其说找人,不如说像情侣之间饭后的散步。 逛完几个典型的游乐地方,林向月给赵美乐发信息问情况,对方回复还没找到。 她在外地上大学后很少回家,对邻居那个叫黄向星的女生印象逐渐淡薄,她很难联想黄向星会躲哪。 找人临时组建的微信群大家在汇报找过的地方,林向月把自己找过的位置发了进去。 她刷这些地名,突然想到一个位置,拦住一辆空的出租车,“师傅,去洪桥头。” 程衡对找人的态度冷淡,完全在欣赏风景。 洪桥头修了三四十年,离它附近最近的有一所小学未明小学,她和黄向星都在这所小学毕业,每天回家都会走过洪桥头。 洪桥头下的河边堆满碎石子,林向月担心程衡,留他在岸上,自己打算一个人走河边。 程衡不满地跺得医用拐杖啪响,“我陪你。” 河边没灯,大晚上他怎么可能让林向月一个人。 看他脸色这么差,林向月无奈地顺从他意思。 快走到桥洞的时候,石子打滑她险些落水里,被程衡一把拽住胳膊,她觉得程衡的脸色比这还黑。 她心虚地笑笑,“你脚没事吧?” 刚刚程衡为拉住她左脚条件反射地落地。 她察觉到程衡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复有皱眉,“还好。” 看来还是弄疼了,林向月想着找不到人得赶紧送他回去。 幸好如她所料,黄向星躲在桥洞里。 不知哪位乞丐在桥洞安的窝,被黄向星占了,一米六左右身高的娇小女生盘腿坐一床破被子上,浓妆艳抹,吃惊地瞪着画了粉色眼影的大眼睛。 “向星,跟我回去,大家都在担心你。” 她冲林向月大吼:“你有病吗?谁他妈要你来找我!” 林向月一愣,她记忆里的黄向星虽然调皮不爱学习,但至少讲礼貌。 “滚,看你妈看!”她抓进一颗石头朝林向月砸。 林向月没躲开,擦到了额头。 嘶——考虑对方比她小六岁,她硬生生地压下怒火。 而她身后的程衡终于动了,拦住她继续说服的意图,胳膊搂住她的腰,对着黄向星说话,“小妹妹,骂人可不对,打人更不对。” “你又谁,我轮到你来教……” 银色的月光照耀着林向月后面的青年,也许光的折射角度问题,他黑眸中却好似有两盏绿色的诡异灵火,完美的脸上挂着亦正亦邪的微笑,直勾勾地锁定她。 据说热带雨林里最毒的眼镜蛇在记住仇敌时,一定会双眼直直地锁定对方,你甚至可以从它的眼睛里清晰看到自己,然后被它进行不死不休的复仇。 黄向星那句囔囔下意识地没声,她胆子在班上最大,从她敢一个人睡桥洞即知,可她眼下竟心生胆怯,周围阴冷的风灌进后背。 这个男人有些邪门,她捏紧掌心的另一颗石子。 “回去吧小妹妹,你爸妈很着急,你不会想让他们伤心的对吗,夜深了,你这样的小姑娘,一到晚上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林向月看不到他的表情,听声音挺意外程衡有耐心劝人。 “我……你别吓唬我,我才不怕。” 她看见对方弯起嘴角,仿佛无比兴奋她要留下来过夜决定。 试试吧,快试试留下来——她仿佛能听见对方内心恶毒的在喊。 黄向星咬牙,她今晚绝对不能在这里,所以在林向月说让她出来时,她顺台阶下离开桥洞。 趁林向月打电话通知赵美乐通知的间隙,黄向星高傲地抬起头和青年说:“你是林向月男朋友?” 程衡笑了笑。 笑得她毛骨悚然,可又有种从没体验过的刺激,她喜欢这种冒险,于是脱口而出:“我不介意你脚踏两条船,身份证上我已经满十八岁。” 大人的游戏她全可以。《 》 【猎人与水晶鞋】·20 林向月打完电话转过身,就见程衡和黄向星两人对视之间气氛古怪。 她刚有听到黄向星在和程衡说话,只是没听清说得什么。 滴滴的车到时,上车后她主动拉过程衡的手小声问:“是不是向星说啥难听的得罪你了?” 接着安慰道:“不用在意她的话,有的人口出恶意不代表是你的错。” 窗外的风景倒退,程衡并没有生气,他轻轻地用手指抚上林向月额头上的伤,“疼吗?” “一点点,回去擦点红药水就好。” “她会付出代价的。” 林向月以为他指桂姨知道后会教训黄向星,笑道:“我肯定比你先告状。” 程衡微微笑着回应。 到家,桂姨千恩万谢,让黄向星给伤林向月的事赔罪。 黄向星沉默地不依,任由桂姨气得推她,推得人踉跄。 林向月虽不高兴见此也只好说不用了。 黄向星被桂姨带走时,对她怨恨地瞪了好几眼。 一点不知道感恩的孩子,她对这种叛逆的青春少女再无一丝好感。 林向月额头破口的地方红肿起来,赵美乐找出红药水和棉签,程衡道:“阿姨,交给我来吧。” 赵美乐担心男人手笨,但不想驳程衡的面子,还是交给了他,围观一会,看程衡动作特别轻柔,便放了心。 睡前和林庆睡一张床上聊天,言语里不由对程衡颇为满意。 林庆得意地道:“看得出真心在乎咱丫头。” 赵美乐听了心里更舒坦,“他说他开了家公司,不晓得规模大不大。” “年轻人有拼劲头就好,不管他公司经营如何,我们两口子又不缺钱。” “说得是,只要他品行不亏。” 两人俨然把程衡当成未来女婿。 客房和林向月的房间只隔一堵墙,老房子的隔音不如程衡的公寓,屋子所有灯灭后,林向月听到大晚上客房门开的声音。 这么晚程衡应该去洗手间吧,她没多想,奔波一天困得不行很快睡着。 深夜露水重,加一件雾霾蓝长外套的程衡乘坐电梯下楼,阳光小区家家户户睡得早,这个点没有一扇窗亮着灯。 树荫底下的影子厚重,他站在树底下抽一支烟静静的等。 黄向星走过来,她见到的青年如同夜神,美貌神秘,小雀跃地跑上前,“我就知道你找我号码,绝对是要约我。” 对方掐灭烟,光线太暗,她看不清青年的眼神只看出他在笑,“我本来是打算报复你女朋友,可我现在想认真和你谈了。” “报复?” “是!”她满肚子的怨气,“我最恨她,我没出生时我妈妈就希望生一个像林向月样的女儿,她叫向月,我便叫向星,和这名字一样,星星永远不可能与月亮争辉。” 积压在心底的仇恨烧毁她的矜持,“我们今晚去开房吧,哥哥。” 等林向月知道自己惨遭男朋友背叛,她迫不及待想看看输给自己的林向月,是不是永远像她妈妈说的高高在上,无所不能。 简直是,无比的刺激啊。 “急什么,”程衡佯装没察觉她暴露的疯狂,拿出皮夹钱包,抽出几张重要的身份证和银行卡,然后将皮夹递给她。 “离家出走没钱怎么行,我三天后再找你。” 看到一叠粗略有四五千的现金,黄向星毫不客气地收下,有了钱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至于陪哥哥什么的再看心情吧,到时候骗了他,又假装自己受他轻薄去告诉林向月,看他们被自己耍得团团转,那多有意思。 “三天后,哥哥一定记得来王明酒店找我。”她做出女孩子的害羞状。 她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一点没注意程衡面冷。 “哥哥和我一起上楼吗?” 程衡对她的主动嗤笑,“我一个人待一会。” 一男一女安静地看星星谈心最适合拉近关系,若是之前黄向星肯定这么干,但她已把青年勾搭在手,又拿了这么多钱,她只想怎么约自己那些朋友去玩。 她走后,程衡那只受伤的右脚自然地踩在地上承力,夜风习习,翻动他的衣角边,他满脸冷漠地看着黄向星走进黑暗的楼里,就像被一张黑色的巨兽吞没。 第二天,林向月家正吃午饭,隔壁桂姨再次登门。 “你们有看见小星去哪吗?”这次她没哭,脸色铁青。 林向月摇头,赵美乐说:“我早上买菜碰到她刚下楼,是不是去哪玩了?” 因黄向星有前车之鉴,桂姨害怕她不是简单的出门,赶紧扭头去找人。 “唉,这孩子真不省心。”赵美乐说着替桂姨可怜。 林庆不认同,“孩子的教育离不开父母,当妈的怎么能老是骂孩子。” 赵美乐道:“那向星也太不像话了点,据说她谈了一个小男朋友,两人经常逃课厮混一块。” “不说了,”林庆终结话题,犯了教育人的老毛病,“不要他人身后议长短。” 程衡温柔地给林向月夹菜,完美充当事外人的角色。 他接连两天在林向月家里表现优秀,赵美乐和林庆待他如亲子,他们两夫妻没有儿子一直觉得遗憾,和重男轻女无关,单纯羡慕子女双全的人家,偶尔会感到家里孩子少冷清了些,所以对程衡更加喜欢。 林向月父母不在的情况下,程衡靠着她的肩膀,真心感叹,“你爸妈对我真好。” “可不,快超过我啦。” 程衡便笑,“我哪天把你软禁在我家,他们是不是也不会怀疑?” “脑袋里在想些什么,”林向月手指戳他的脑袋。 他坐直躲过,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吹开雾气喝茶,不疾不徐地反问:“如果我认真呢?” “大概,”假设这种可能,林向月相信他在自己爸妈心中的份量,“我爸妈肯定不会怀疑你,搞不好以为咱们搬到国外了。” “你爸妈对我真好。“他放下杯子,若有所思地重复一遍。 门铃急促地响,林向月跑去开门,是赵美乐的牌友吴阿姨。 她喊了一声吴阿姨好,对方进来拉着她的手,转圈看,“又长好看了,什么时候结婚?你妈妈老想着抱外孙。” 林向月拘谨,从房间回客厅的赵美乐及时将她解救,“你咋来啦?” 吴阿姨凑近说:“我刚听说个事,这不来找你打听吗。” 她见到沙发上的程衡,大惊小怪地道,“哎呀,月月的男朋友是吧,真俊这小伙。” 成功地让程衡和林向月一起躲回房间,他们两人都不擅长应付过于热情的长辈。 “你找我,是来打听啥八卦真不真?”赵美乐了解牌友脾性。 “嘿嘿,”吴阿姨掐了一把赵美乐的胳膊,“大事,听说你隔壁的黄向星今天在派出所。” “啊?” “她妈妈去她同学家找人,同学说她在宾馆,她妈妈去到宾馆,撞见向星和男朋友开房,然后还偷了别人四五千,花得一分不剩,别人报警警察都来了,你没听到一点动静?” “没有。” “那算了,我去别人那打听。” 送走吴阿姨,赵美乐还被这八卦震撼,说着,“现在的小姑娘真真不得了。” 房间里的林向月也是惊得半天无语,黄向星做的太出格。 “她要被关多久?” 程衡摸摸林向月的额头,那道伤口结痂开始脱落,算算时间正好三天,于是他说:“三天。” 三天后他撤销案子就可以放出来。 正如程衡所说,三天后黄向星从派出所接了回来。 隔壁一番鸡飞狗跳,母女的吵闹,夫妻间的对骂,吵得楼上楼下的人全听到动静。 程衡帮赵美乐浇阳台上花盆里的花,细碎的半长头发被微风吹拂,似一幅干净美好的岁月画卷。 “林向月!” 门砰然推开,黄向月冲进来找人,气势汹汹,不怀好意。 “你男朋友在哪?!” 在烧开水准备给林庆泡茶的林向月,搞不懂她要干嘛,语气颇冷,“关你何事!” 她瞧见了程衡,夺过水壶砸落,“是你,是你干的对不对?” 争夺过程中洒水壶的水溅湿一点程衡的衣袖,他懒洋洋地弹去水珠,“你在指什么?” “你故意给我钱包,又故意报警,你故意约我在宾馆,又故意说要几个人一起玩,你别得意,我手机里可是有你的短信记录。” 黄向星找出手机里的那些聊天,举给她看。 “小妹妹,”他微狭长的丹凤眼眼里写满嘲弄,“我的电话卡归属地并不显示海城。” 显示海城的那张卡他极少用,当初是他上任秘书用身份证代办,去营业厅查也查不到他头上。 黄向星灰白了脸,所有的人不信她,她前科太多,同学群里都讨论下个星期上课她会不会被开除,爸妈更是对她失望透顶。 她几天前有多鄙视程衡好色,如今便有多心灰意冷。 “你毁了我,”她以后怎么办,“你毁掉了我!” 程衡捡起洒水壶,自己只是小小地催化了一颗恶花的结果,何来是他毁了她一说。 “唉,”他可怜地看着女生,像一个对晚辈痛心疾首好哥哥,“快回家吧,不要再闹了。” 林向月烦透了这个黄向星,“你有完没完,再大吼大叫,我让桂姨把你带走。” 对方魂不守舍,看见茶几上滚烫的铁壶,她提了起来,这一切全因林向月,她是害了自己。 她要将水壶砸向林向月,赵美乐吓得冲上前抱住夺了回来,她刚在厨房洗碗,手上戴着塑胶手套,只轻轻烫红一层皮。 这下不用林向月说,赵美乐直接把人赶走,还呸了一声,“坏心肝的东西。” 看到黄向星狠毒的一面,林向月对她和程衡说的一些全当她无事生非,毕竟程衡和她无冤无仇,这几天天天和自己待一起,什么时候和她接触过。 林向月关心赵美乐:“妈,手痛不痛?” “没事没事,倒吓我一跳。” 她走过去问程衡,“黄向星为什么凶你?” “可能那天晚上我们一起找她,她记仇。”程衡一副对此无奈的表情。 恩将仇报,林向月对黄向星印象差到没边,她以后要离这种人远点,说不定哪天遭报复。 明天回程的飞机,一家人商量起带什么特产给公司同事,黄向星来家找茬不过提了两句便不再关注。《 》 20-30 ☆、【猎人与水晶鞋】·21 到家第一天林向月担心程衡的身份问题,晚饭后程衡主动向林向月父母摊牌。 他擅长计算人心,六天的相处让林向月父母对他产生感情,明天他们便要离开,自然更不想今晚和他们闹矛盾。 如他所料,他说完解释,林向月父母除了惊讶却没有生气。 之前赵美乐担心程家大少爷品行不端,当心门第差距大,林向月会受欺负,而今得到程衡再三保证,他给出承诺:“我对林向月的感情认真,我准备今年年底和她结婚。” 赵美芝心里的石头落地,她最怕有些孩子家里有钱惯得游戏感情。 林庆道:“向月答应了吗?” 程衡看着林向月:“她手上戴的是订婚戒指。” 父母在,林向月为避免他们担心不好说反对的话,第二天回程的飞机上,她思考良久,说:“我们年底结婚会不会太快?” 观看外面天空风景的程衡转过头对她微笑,“我哪里令你不满意吗?” 这和满不满意无关,只是一想到结婚,她似乎不能从单身状态调整进婚姻里。 “我保证,不会影响你现在的生活。”他揽过林向月的肩,“我太想得到你了,原谅我的心急。” 有这么一个深爱自己的未婚夫,反而显得她不知好歹,林向月深叹口气,她的高跟鞋鞋头稍稍用力踢程衡的右脚,“你脚恢复得挺快。” 她和程衡登机时,地滑箱子溜走,她跟跑两步鞋跟一扭差点摔地,程衡冲过来抱住的她,站稳便看见程衡右脚能用上力。 “伯母煲的猪脚汤效果好。”他眨巴眼睛如是回答。 林向月不知真假,可能年轻男人恢复得快吧。 节假日后上班,许多人不在状态,连续七天放松软掉的意志,承受不住加班的高挑战。 祝秋紫哭丧脸喊着,“苍天啊,我还能再玩五百年。” 林向月拿过她完成得艰难的设计图,指出几个重要点帮她开拓思路,“加油,弄完才能下班。” 这下她真要哭了。 刘朵淑取笑道:“朋友圈晒了七天恩爱,玩得找不到魂了吧。” “哼,”祝秋紫嘟嘴,“朵朵姐嫉妒我有男朋友。” 刘朵淑怼回去:“拉倒,我要嫉妒也是嫉妒我们组长,组长的男朋友才是精品。” 事实如此,单相貌就没比得过的,祝秋紫找不到话反击,她拉住林向月袖子,“组长,你和你男朋友去哪玩了?” 林向月道:“带回我家里。” “哇,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年底吧……”她恍然。 “这么快就结婚组长一定很爱男朋友吧?” 爱吗?他只是自己接触的男生中最合适最不麻烦的那位,林向月说不清什么叫爱,她扯出一个淡然的笑容,转移话题,“你的图再不改,今晚回不去了。” 祝秋紫嗷嗷叫的不敢再闲聊。 结婚,程衡不止口头说得快,行动更快。 不出一个星期他准备了二十套结婚策划的方案,涵盖网上好评排名前二十的结婚地点,不限国内外,如果林向月喜欢中式,他表示可以办两场,一场西式教堂风格,一场中式古典风格。 结婚戒指和婚纱专门请的法国著名设计师设计,那些图册使得林向月挑花眼睛,进而审美麻木,她道:“随你安排。” “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能只有我参与。”他拒绝了,见她疲惫主动按压她的太阳穴。 可是,她很想说,她没有一丁点的喜悦。 程衡需要她配合完成,她却觉得不真实,像玩过家家的扮演游戏。 “我最适合你。” 他重复给她灌输这个观念,除了程衡,别人给她的婚姻都是枷锁。 “是啊,你最合适我。”她好似接受了这种理由。 程衡重新把设计图册摆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看看,你喜欢哪个?” 她垂眼,翻来翻去,随意点六号,“我的幸运数字是六。“ “婚纱呢?” “第六套。” “鞋子呢?” “第六双。” “举办婚宴的酒店呢?” “第六号。” “……” 半晌无声,她抬起眼睛,心虚地瞟了一眼程衡,对方没有再挂着常见的笑意,他合上图册,“月月,你不愿意嫁给我。” “太急了,我没有准备。” “离年底还有两个月,”程衡放回图册,摆正领夹,“希望你尽快学会准备。” 他迈开长腿,丢下她径直上楼,不一会传来关门的声响。 林向月闭上眼倒进真皮沙发,整个客厅空气闷闷的,她连续深呼吸压住内心的烦躁。 随即拿起手机搜索结婚相关帖子,网友给这种情绪定义“婚前恐惧症”。 根本不准确,她放下手机,重新窝进沙发,食指敲击对沙发头那摆着的透明鱼缸,红色的蓝色的叫不出种类的小鱼儿受到惊吓,躲回珊瑚里小心地探出头。 她百无聊赖的观察整整一下午,以此打发无聊的时间。 隔日她磨磨蹭蹭地不肯下班,等到人静她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区,走出公司大楼,外面天黑城市的霓虹灯正明亮。 一辆熟悉的黑色豪车靠旁停,车迪声冲她招呼。 她走到车边,车窗降低,露出一张英俊含笑的脸。 是郑行舟,她蹙眉,“你怎么来了?” 郑行舟道:“上车,陪我去一个地方。” 他运气非常好,若放平时林向月绝对不会答应,但她昨天和程衡闹得不欢而散,她也不想每天休息时间被婚礼的相关包围。 有机会去逃避,她有点心动。 “上车,”郑行舟重复,“我要和你说个秘密。” 林向月拉开后座的车门,“什么秘密?” “到了再告诉你。” 神神秘秘的,林向月后悔上车了,她对郑行舟下意识地保持警惕,也许和当初梦到郑行舟有关,那个梦境里郑行舟过于狂妄霸道。 郑行舟确实没带她去个好地方,车停在一家酒吧门口,门店装修得金光闪闪,走进去四面八方的金色镜面,他对这里熟络,服务员认出是老客户,习惯地领到他经过热闹的舞池,进到常去的私人包间。 门推开里面烟雾袅袅,一眼扫过去十几个男女,举止亲密画面颓靡,瞧着便不怎么正经。 林向月站门口住脚,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白兔,“我晚饭没吃,先出去点单。” 她打算跑路。 郑行舟拉过她,把人拽到沙发上按住,“要吃什么,现在点。” 一堆男女起哄,林向月犹如在场仅有的清流,“我对烟过敏。” “哈哈哈,”坐沙发把手的女人翘起二郎腿,包臀短裙几乎随动作拉到腿根,“郑公子,你找的女朋友挺有脾气啊。” 郑行舟挂上宠溺的笑想捏林向月的脸,她躲开,郑行舟的表情僵住,带着冷意。 他翻过倒立的玻璃杯,倒上啤酒,“喝了它,我不怪你。” 林向月愤然,她站直,又被郑行舟一只手死死地按坐下,“我开个玩笑。” 他自己一仰而尽,旁边寸头的男人笑说:“不错啊,挺宠女朋友。” “来,”郑行舟没理会他们,他握紧林向月的手腕,“我们去前台点餐。” 整个过程没到一分钟,她被郑行舟拽离酒吧,两人站在一颗樟树下。 郑行舟拿出烟盒想抽烟,他看了眼林向月,又烦闷地塞回白色大衣口袋,“真拿你没办法。” 他大步前走,回头,林向月没跟上,“走啊。” “我自己回去。” “你不是要吃饭吗?”他拉开后座车门,“我数到三不来,我们继续进去喝酒。” 论武力值自己肯定不是他对手,林向月认命地坐进去,车开到一家餐厅门前,找到停车位,郑行舟和她进去点餐。 按照她的喜好,上的菜全麻辣口味。 郑行舟:“搞不懂作为海城人居然爱辣。” “……” “说话,别顾着吃。” 林向月放下筷子,“我不想和你聊天。” “呵,”郑行舟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我今天心情很差,别惹我。” “你心情不好,不该找我发泄,当然我也活该,我不该抱着私心上车。” “什么私心?” “没什么。”她没有胃口继续吃,拿出手机扫描桌角的二维码,郑行舟不许她结账,冷笑着说,“你信不信我会让你后悔买单?” 竟有人上赶着当冤大头,林向月让给他出钱。 郑行舟付完款,“想不想听秘密?” 玩世不恭地逗着她,“你做我一个月女朋友,我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 才不稀罕不知真假的所谓秘密,林向月预约好了网车,等师傅电话说到了她起身离开。 郑行舟挑眉:“不用我送?” “我不想让你知道我住哪。” 知道一个公司地址就够她头疼,走了两步,回头补充一句:“下次心情不好,千万记得别来找我。” 到那时候她估计也不会答应就是,郑行舟沉静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乘坐网约车回到小区,手机没电扫描,幸好口袋里有散钱。 到门口刚掏出钥匙,门从里面打开,见程衡一身黑色睡衣,灯光下衬得肤色冷白,目光深沉,“打你电话不接,你去了哪?” 她莫名手脚生寒,“手机没电,和一个朋友吃饭。” 走到玄关换着室内拖鞋,程衡从身后搂住她的腰,阴恻恻的嗓音,“月月不想嫁给我,是因为有其他的男人对吗?” “乱说。”她穿上了鞋子,发现自己挣不开程衡的拥抱。 “我相信你。”他甜甜地说,“我最爱月月了。” “好啦,”她总算挣脱,疲倦地揉揉眉宇间的下方,工作一整天加上晚上遇到的事件,不想再应付黏人的程衡,“我去洗澡。” 舒服穿了睡袍从浴室走出,她见到程衡还站在刚才的原地,盯着空荡荡的双手发呆。 “你还站那干嘛?” 程衡回过神,冷寂的双眼露出微光,“我最爱月月了。” 明明亲密动人的情话,林向月听出一种诅咒的阴冷感,她胡乱嗯了两声以示回应。 从每天见到程衡后,她很久没有再做梦。但今晚频频受梦境干扰,屋子里浓香不散,耳边反复一句“我最爱月月了”如针扎太阳穴般刺疼。 她被梦里的程衡压得喘不过气,对方冷漠地旁观她的痛苦,和平日对她的温柔脉脉截然不同。 恨不能吸干她的血液,榨干她的骨髓,折腾得她的身体像一叶入海的扁舟不断起伏。 陈述的爱意一定要把她的血肉堪入进他的身体,死死的相融。 临到梦境散碎的一刻,她受不住的哭泣求饶,朦胧的天光照亮房间,虚黑的幻影消失,留余音袅袅: “月月,快了,很快,你再也见不到任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星期三入V,那就星期三双更吧哈哈哈哈【别打我】 我被锁怕了,文末就和谐民主富强吧。 有小仙女提到新脑洞,是那个预收文《女领主的隐世生活》。 我总是有颗躁动不安想写沙雕文的心。 ☆、【猎人与水晶鞋】·22 早上八点半的生物钟三年里头一次失效,林向月一手按压额头坐直身体,她整个大脑如吹到极致的皮球胀得快炸开,手机屏显示数十个未接来电,回拨过去刘朵淑连问她怎么没来上班。 “帮我请一天假,”她尝试下床失败,摇晃的身子得靠扶住床头柜站稳,这个状态根本无法工作,“病假,我明天补病假条。” 临时请假是公司的大忌,但她的业绩大家有目共睹,赵总监对她宽厚,病假批得很快,微信上主动嘱咐她注意休息。 她重新躺回床,摸摸脸和脖子体温正常不像感冒,猜测会不会是后脑勺曾经受伤引发旧疾。 由于昨晚的梦境真实得匪夷所思,现在回想起来心里止不住冒出一股寒意,她慢慢挪动身体扶着床沿下地,找到第一格衣柜下面抽屉中的香丸,闻了闻,拨开包装文雅的绒丝袋数数,个数没差。 可三番四次梦里有它的味道,她怀疑香丸有问题。 初二班上有个女生经常做噩梦,梦到一株栀子花变成吃人的花妖,被梦境折磨得憔悴,去医院医生看不出所以然,后来她奶奶去观里求大师,大师说,家里养的栀子花摆放的位置不对,坏了风水。回去照做后果然病好。 林向月不信鬼神,但俗话说事出反常必为妖,香丸不能再用,最好找人查查成分。 头疼缓解了些,她去到厨房给自己做早餐,简单的牛奶和土司,一个人坐餐厅吃完,窗明几净,水缸里的鱼摆动玲珑的尾巴流动。 钟点工这个点到。 平日林向月工作,她和钟点工上门的时间错开,突然钥匙打开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我是来打扫的。”对方见到她有些拘束。 林向月点了点头,洗干净杯盘放原位,她拿出笔记本电脑连接手绘板改图,可惜大脑里的“皮球”持续有要爆炸的趋势,她只好点开一部电影打发时间。 电影即将结束,钟点工阿姨来告别:“楼上有间房程先生说过不用打扫,其余的地方我都打扫好了。” 她破天荒地问了一句:“那房间里有什么?” “我不知道,上了锁。”钟点工阿姨赶着另外家的生意,不多说便离开。 她难受地揉着额角,撑着扶梯上楼,地板刚擦过残留水痕,几间房房门虚掩,她推开程衡的卧室门,被里面的装饰刺得眼前泛彩。 她知道程衡喜好收集漂亮的东西,越美越喜欢,整面墙设计出安装琳琅的摆设,此刻由阳光照射,极富华丽炫彩。 涉及到隐私,她没有走进,将门关好,书房除了面积大倒显得正常和简单,另外浴室和运动的器材室全部没有特别之处。 只剩下那个程衡叮嘱过她不能开门的房间,她好奇心不重,搬进来一个多月她都没想过要打开。 此刻女人隐隐的直觉,这种虚无的直觉吸引她,她拧动房门把手,确实上锁了。 她返回想去找钥匙,转而一想程衡不愿意她开门,自然不会留钥匙在家里。 接下来关于这间房的秘密她设想了许多种答案,等程衡下班回来,把遇到钟点工和房间的事说,状似玩笑地问:“里面金屋藏娇所以不能暴露吗?” 程衡放下装电脑的公文包,亲吻她的额间,梦里暴戾的程衡和现实里绅士的他,同样的脸却两副仪态和神色。 “那间房装修时弄坏了护栏,一直没时间想找人过来修,我担心安全干脆先锁上。”他帮林向月按摩后脑位置,“我唯一的娇娇只有你,头还疼吗?这周我陪你去医院检查。” 她看不出一丝的作伪,被程衡多情的眼睛注视着,总能让人生出自己被当成至宝的怜惜。 程衡搂住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似感叹似陈情,“月月,我好爱你。” 和梦境的语气如出一辙,她身体抖了抖,搭在程衡腰间的手跟着松开。 ☆、【猎人与水晶鞋】·23 旧疾来得猛,睡前躺床上按摩也没有缓解,程衡下楼帮她买的止疼药,倒了一杯温水放桌上,她笑说:“我头疼又不是你的错,怎么感觉你怪内疚的。” “是我没照顾好你。”程衡将脸埋进她的双手中,“我保证再不会有下次。” “生病的事有时候不可人为改变,”她笑话程衡的幼稚,“撒娇也没用。” 抽回手,又道,“好了,别打扰我服药。” 没有胶囊包裹的白色药丸一看就很苦,林向月深呼吸做心理建设,“你别盯着我,快回去。” 被人看着更不想吞。 程衡摸摸她的头,走前不忘吩咐:“一定要记得服药。” 将白色的药丸从塑料壳里挖出,林向月看了眼昏眩的感觉又来了,她想眯一会再服。 夜晚只有挂钟的指针走动的声响,睁开眼,程衡帮她关掉了房间的灯,视线四处昏暗,展开手心忘吞掉的药丸化成黏糊的粉末,用桌上的纸巾擦了干净,外面楼上穿来咚咚的脚步响。 持续近一个多小时,再接着楼下客厅玄关传来开门关门声,林向月打开房门走出,月光皎洁,当初搬进来她感觉得到这儿的采光特别好,整个屋子被月光照得清晰。 客厅里没有人,她喊程衡,楼上也没人回答。 她一步接一步踏上楼梯,影子投在扶梯和台阶上扭曲,再又投上墙壁。 白天打扫干净的地板有重物的拖痕,顺着痕迹走到最里面的房间,房门尚有一条缝没有合拢。 她听见这栋楼不知哪户家里抱着哭泣的小孩在阳台上哄,夜半瘆人,自己的心跳砰砰砰打着节拍,还有那种作祟的不安分的直觉怂恿,她伸出手,迟疑又狠心地放门上一推—— 吱呀。 窗户大开,灌进的风撕裂蓝色的窗帘,还有未完全散出的防腐剂气味。 房间是空的。 有双手从后搂住她的腰,熟悉的冰凉体温,程衡嘴唇压在她耳旁,“大半夜不睡觉晃什么呢。” “护栏没有坏。”她愣愣地回答。 程衡牵着她的手走到阳台,指着护栏和墙边连接的缝隙说,“你看,是坏的。” 又抱住她,“你没有吃止疼药吗?” 她低头嗯了声,发现程衡脚上穿着下班回来的皮鞋,好像急得没有时间换室内的鞋子。 “你晚上不睡觉在做什么?”她反问。 “有个合同临时出了问题,我要签名拿去给法务部的负责人。” 谎话编得完全不合理,什么文件需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不愿说实话,成人的世界各自有无数个秘密,林向月也没有立场逼迫,或者更该说程衡了解她的性格,所以不用去编辑合理的借口。 两人心照不宣,他送她下楼,体贴地掩实被子的角落,调整好空调的温度,尽职尽责做一个温柔的情人。 “止疼药你不想吃便不吃了,晚安。”说完程衡提走整个塑料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V章节后台设置错了,就有了以上两个篇幅很短的章节,下章两更合一。 你们是我去较量负面情绪的最大动力,真的很暖,感谢支持,感谢支持正版。 另外V文留言三天内评论会送红包,是我的小小心意。 ☆、【猎人与水晶鞋】·24 那会是安眠药吗……林向月为自己冒出的念头惊住。 看来睡眠质量差很容易导致人疑神疑鬼,她拉上被子蒙头, 抛开那些荒谬的想法。 旧疾发作得严重, 接下来上班的日子接连受到影响,她尽量完成复杂的工作, 剩下的交给刘朵淑帮她处理,好几次到束额头带缓解的地步。 刘朵淑担心地说:“林姐, 你还好吗?” 她连逞强的力气都没有了,赶紧准备下午的会议, 会议上轮到她发言, PPT上的字晃成一圈一圈游动的蝌蚪, 根本看不清写的什么,关于内容的记忆的也浑浑噩噩, 她只得说抱歉地结束。 同事们一片压低声音的议论,两年多来模范员工首次出现这种失误。 赵总监递给她台阶, “小林身体不适, 大家多多包容, 她PPT上写的设计理念很不错, 你们可以多交流多指点多学习。” 他的照拂让林向月生出愧疚感,到周六去提前预约的医院看病, 做完脑部检查,医院方面和当初周医生说得大同小异。 林向月感到失望,领一大包的药回家,抱着死马当活妈医的态度吃了两周,一点效果都没有。 她再次去医院, 年轻的高医生道:“林女士,要不您做个血检,搞个全身检查?” 对方一副是她无理取闹的态度,肯定想着没病干嘛折腾着看病。 她一股郁气堵得胸口不上不下,排后面的人催她别耽误时间,她这次连药单都懒得拿。 走出医院,高中闺蜜陈若雪来电话:“你快递给我的香丸检测结果出来了。” 陈若雪有个做药检的男朋友,她男朋友这方面人脉广。 “怎么样?” 陈若雪说:“我拍图片发了你,好些化学名词我不是很懂,反正他说没有任何问题。” 想到还有一袋程衡送的香丸,搬家时候收在包里,林向月道:“我还漏发了一袋,可以再帮我检测下吗?” “可以是可以,就是会不会太浪费,这香丸我男朋友说价格贵得离谱,而且检测很费钱,确定还要检吗?” 她一秒回答:“要。” 可是那袋香丸却找不到,她翻遍包包和自己的柜子,甚至衣柜里的大衣口袋。 程衡喊她吃饭,她边找边说起这个,程衡若无其事地道:“搬家那天下雨,不小心受潮,我给扔掉了。” “扔掉了?你扔哪了?!”察觉自己过于激动,她缓和语气,“我,我需要它。” “你喜欢,我再多送你便是。”程衡走过来帮她理弄乱的碎发,“我们先吃饭。” “找不到了吗?” “扔掉好久了。”他笑着说,很无奈的口吻。 林向月最近习惯性地按太阳穴,不顺心按,不高兴也按,她现在一直觉得焦躁难受。 由于莫名其妙的旧疾使得工作出错率节节跳高,这下不止刘朵淑,全组员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职场上从不缺落井下石的人,传她骄傲自满、江郎才尽的有,也有说她被挖跳槽,所以不尽心尽力。 刘朵淑听见几次全怼了回去,有组员跟着受到影响,私底下讨论组长是不是真要跳槽。 林向月临时决定开小组会议稳定军心,可是身体情况越来越糟糕。 她连续换六家医院检查,给出的答复几乎一模一样,其中两家建议她做血检,林向月问血检的理由,对方也说不上来,就说是体检中的一环,她简直要笑哭。 三个前她去过爱康医院做体检,血检正常,思来想去只有周医生使对医院没生抵触,她最后回到爱康医院,把各个医院的检查结果给周医生过目。 周医生拾起眼镜,一张接一张看得认真,良久,他双手手指互相穿插,对林向月道:“试试再做全身检查吧。” “什么原因?” “可能不是脑神经的问题。”他指出一部分理由,推敲思索的敬业态度使林向月得到病人应有的尊重,她同意了。 整个流程下来过了加上排队时间用掉两个小时,护士小姐告诉她下周出结果报告。 对于她最近接连求医的行为,程衡满脸心疼,“何必跑得麻烦,我帮你预约医生上门不好吗?” 林向月喝着阿姨煲的营养汤,“没关系的。” “找的哪家医院?”他垂下头看着瓷勺柄上的图案,好似花纹比汤更有吸引力。 “爱康。” “这样啊,”入冬天气渐冷,他穿着居家的黑色毛衣,笑容邻家,“我在那里有熟人,下次你去可以不用预约。” “好的,谢谢。”林向月领了他的好意。 “其实你可以休息一段日子,工作效率低公司损失更大,不如不上班。” “这是什么说法?” “你完成不了一天的工作,工资却照样原发,而你的工资比普通员工高五到六倍,当你的价值没有超过这五到六倍,公司便会赔本,你带病坚持一天两天还好,但长期以往不仅影响你的专业口碑,更对公司造成大的损失。” 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这种逻辑,处于和她不同位置的角度,她突然对公司更愧疚,公司给了她知遇之恩,赵总监是一手扶持她的伯乐。 “我再等等,”她这样回,其实已经有了要不要休假一段时间的考虑。 程衡不再多说点到即止,两人之间偶尔会沉默。 林向月是一旦有想法便会付出行动的人,在等下周体检结果的同时,写好了休假申请的邮件,放在半年前她从没想过自己敢休这么长的时间,足足一个月,加班狂魔的奢望,更重要那时她一直想成为业内的先锋。 后来发生一系列的事让她对那些追求看淡,而只关注画画本身,画画在哪里都可以画。 体检结果出来前,郑行舟发给她一条短信: 【周一晚有空吗?朝兰饭店见。】 她删除了这条短信当没看见。 第二条紧跟而来: 【别爽约,小心后悔。】 她继续删掉。 第三条: 【你是不是去任何一家医院都没检测出问题?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我可以给你答案。】 她没好气地回复:【作为医生麻烦尊重下你的职业,你属于骚·扰患者懂吗?信不信我告你一状。】 【我和你不是医患关系,我们是校友,当然,也是你的前男友。】 见鬼的前男友,少女时期的脑子有坑她找了这么一个人。 她担心体检报告被他做手脚,想着一顿饭而已。 周一晚她赴约,六楼的餐厅,郑行舟坐着靠窗的地方,可以俯视下方车流和灯海的交汇 对方穿着正式,黑色西服和白衬衫,系一条纯色领带,蓝宝石的领夹是一条小鳄鱼的形状,符合他具有侵略性的深遂五官,如果不是对他印象差了点,林向月可以给他的外表和气质打八分以上。 “请坐,”他帮忙拉开椅子,餐厅的氛围像专为情侣设计,幽蓝色的灯,角落优雅演奏钢琴的女人,连桌上水瓶中都放入两束玫瑰花。 “什么目的,说吧。”林向月不想和他绕圈子。 “我爱死你这脾气又恨透了你这脾气,”他手里狠狠握着刀切牛排,“你连一刻都不想和我多待?上次是我心情不好,我给你赔罪。” “不需要。” “啧,”他丢了刀叉餐具,拿餐巾擦手,“何比呢,我们不是敌人。” 林向月看了看手机时间,“没别的要说吗?” “做我女朋友,我喜欢你。”他既直接又理所当然的语气。 林向月皱起眉。 对方身子稍稍往后一仰,靠了椅背,像野兽攻击前的准备姿态。 “这就是你三番两次骚·扰我的原因?” 料不到她听了表白是这个回复,郑行舟用笑来掩饰自己的生气,餐厅的客人不少,但各自沉湎于自己的交谈,无人多往这分一点目光。 暧昧的灯光多少遮掩住彼此的神色,将林向月脸上的冷漠也虚化掉部分,比往日见面少了一点点的刻薄。 就是这一点点让郑行舟冷静,“我上次也看到你戴着这戒指,戒指是订婚戒吗?” 她垂头看了眼,“是的。” “你爱他?” “不关你的事。” “你还没点餐。” “不用了我很快就走。” 郑行舟:“向月……” 她从对方眼里看到祈求,依照郑行舟身高坐着看她,本该是高高在上的,却无端矮了气势,最终她硬下心肠没有回应郑行舟,甚至没有奢舍一个平和的眼神。 “你真残忍。”对方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如释重负般谈论起她的体检报告,“下班前和周医生聊起你,顺便去资料室查过,报告嘛,没多大问题。” 他摸棱两可地说,“可以说有点问题,看你态度。” “什么?” 他双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反方向连接成相框,比在林向月的脸前,“这么看和高中时的你完全一样。” 林向月无动于衷,她给不了郑行舟任何承诺,态度和善反而令他产生错觉,浪费彼此时间,她并不认为这残忍。 “你既完美,又麻木,既善良,又冷漠……六年了,这些矛盾在你身上愈演愈烈,愈来愈融合。”他拿出透明水瓶的玫瑰,一片一片撕碎,直勾勾地巡视林向月的眼睛、嘴唇和她的胸腰部,“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你可知道,你特别吸引一种人群。” 玫瑰花被折腾得只剩下光秃秃带刺的绿杆。 “你对这种人群而言是天生的鸦·片,他们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着占有和毁灭。”他擦净沾上红色汁水的指头,走到她身旁躬身搂住她的肩。 “你会后悔今晚对我的冷淡,好好迎接体检报告,我最爱的小学妹。” 站直身斜眼端倪,好似已看见林向月未来后悔的画面。 但至少目前他这些没头没尾的话只让林向月反感,隔日拿到报告后第一时间给周医生发消息,她庆幸那天要到了周医生的微信,不用她为报告问题再跑一趟医院。 周医生:【报告结果显示你的身体正常,只有轻微的贫血。】 报告上也是如此,林向月疑惑:【为什么这次体检报告出来得这么快?】 她做的精密检查,和普通体检有区别,按照流程最少一周到两周, 周医生:【看科室任务来,可能最近任务较轻松,总之报告正常说明身体无恙,这是好事。】 林向月道了谢,那天郑行舟的言论化成一根刺,令她一日比一日怀揣不安。 头疼的毛病不减,医院又检查不出来的情况下,她只好发送那封休假邮件。 忙忙碌碌的蚂蚁瞬间卸掉压力,那一刻她有种丧失方向的空虚,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码到二十厘米高的专业知识笔记,和她果断性格不符的竟想撤回邮件,但邮件状态显示已读。 不到十分钟赵总监请她来办公室,先询问她的身体。 “体检报告正常,查不出我头疼毛病的原因。” 赵总监相信她不会撒谎,再而言之,林向月的状态有目共睹,她眼圈泛黑,因她皮肤白而显得更严重,好几次会议昏眩的摇摇欲坠。 “可能是休息不良的缘故,”他安慰地说,“人事那边需要病假的体检报告,我帮你说明情况,等人事部反馈到上级再说。” “好的。” 请假相当顺利,人事转发上级批准的邮件给她两天的交接时间,这一个月会从分部或者总公司内部调任人当临时组长。 知道她要休假,组员们不舍的同时也心疼地希望她尽快养好身体。 最后一天的晚上刘淑朵送她到公司的楼下坐车,神秘兮兮地说:“林姐,我一定帮你守好位置等你回来!” “只用帮我看好组员。”林向月摸她头。 上了车,走到住处公寓进出的闸门前,有人叫她名字: “向月姐,等等。” 一个年轻的大男孩抱着一束花气喘吁吁地朝她跑,明眸贝齿,像韩国一个偶像男子组合的成员,祝秋紫八卦公司帅哥时候提过他,是B组新来的实习生,叫于濠义。 “花送你的,”他借着踢石子的动作掩盖脸红,“我、我下班一直想和你说话来着,可是围着你的人太多,然后我只好让司机开车跟在你后面。” 将花塞进林向月怀里,“好好休息,早点回归。” 他青涩可爱得好笑,林向月道谢。 “我喜欢你,向月姐。”他羞得偏过头。 夜色暗,林向月才看清粉色锡纸里包裹着的花是玫瑰,一朵紧挨一朵,美得妖娆浓烈,脑海里却浮现郑行舟撕碎玫瑰的一举一动—— 你对这种人群而言是天生的鸦·片,他们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着占有和毁灭。 她握紧花束,入冬的夜晚当真寒凉。 “我有未婚夫。” “可是,”于濠义说,“我是喜欢你之后才晓得,会怪我自作主张的喜欢你吗?” 这哪是青涩的大男孩,只因他涉世未深,尚未学会深藏眼睛里的侵犯欲,被林向月轻易看穿,她重复:“我有未婚夫了。” 抱歉,她要将花还给他。 于濠义没接,倒退走路,“向月姐,你可以不接受,可以扔掉它,但请不要还给我。” 他转头几个瞬间跑进路灯光中渐渐消失。 林向月拿着这花扔了不好,带回去给程衡看到更不好,她送给值夜的保安。有了这一出,成功打散她对长假的惆怅。 回到家里灯光通明,她今天交接的太晚,程衡比她早下班,穿着白色的圆领针织衫,露出半截玉润的锁骨,听见开门的声音走到玄关帮她拎包挂上衣帽架。 他学着猎犬从头到腿闻林向月,鼻尖若有若无地接触林向月的脖颈,说话间牙齿碰到她的肌肤,“你身上有别的男人味道。” “别闹了。” “还有玫瑰花的香气。” 他双手分别捏住她的一对胳膊,“我想想……” 一秒一秒过得漫长,程衡咬住她的耳夹,转圈打湿,“他送了你一束花,花美吗?” “你跟踪我?” “月月,”他退开两步,摘掉在林向月面前从不摘下的眼镜。 林向月才知道这眼镜最大的作用是挡住他眼底压制的欲望,那初见便如黑湖沉不到底的眼眸,在失去眼镜的遮拦后展露出淬了毒的邪恶。 “我没有跟踪你。” 准确的说他不需要,“我们快结婚了不是吗,不能婚前闹得不愉快。” “你不是近视?” 她居然关注起这个,程衡好笑地扬了扬眼镜,“防电脑辐射,平光镜的凹凸感也是假的。” 眼镜递给她,“你也想要一副吗?” 林向月被问得噎住,对方眼睛里湮灭刚刚令她不安的邪恶情绪,又是往常的温和柔情。 她不习惯对方不戴眼镜的模样。 “休假快乐,”程衡握住她的手,摩挲那颗闪亮的钻戒,含笑地落上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订阅,爱你们。 都市篇是程衡学会克制后的黑,所以他不会特别疯狂,因为他的疯狂曾经让林向月非常逃避。 校园篇的话大概还要十几天发布,设定是合唱团女高音和黑玫瑰男主。 ☆、【猎人与水晶鞋】·25 外面飘起雪,雪落无声风倒吹得树枝簌簌地响。 林向月手指亲吻到的皮肤似火燎地烫, 她缩手, 却被程衡紧紧拽住她。 他用世上对情人最甜蜜的声音,“月月, 你今天累了吧,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洗澡。”她答得爽快。 像是没看出她躲避自己的心理, 程衡适时地松开她去加热晚餐,他们两人回来得晚, 做饭的阿姨走前把饭菜都放在冰箱。 许是饭菜加热一遍的缘故, 洗澡后的林向月吃的不多, 程衡少见比平时多用了一碗饭。 他心情不错,眼尾上扬一点弯度, 眼波涟涟,吃完饭和林向月聊起天气: “天气短信提示最近两天接连下雪, 月月貌似以前就很讨厌雪天。” “海城没有冬季, 所以我格外怕冷。” 她读书期间过年会回外婆家, 素有鱼米之乡美称的平原地区, 冬天雪的厚度及到脚踝,见多雪景, 她只对寒冷印象深刻。 “正巧我也怕冷,等我安排完手上的工作我们一起回海城。” 对他的提议林向月吃惊,揣月集团那么大的公司怎么可能放走重要的决策者,让他回海城休假。 “我会处理好这些,”他给出解释, “离结婚日期只剩下一个月,总得回老家提前准备。” 有结婚作为理由,林向月如果反对衬得她不近人情。 聊天结束程衡加热一杯牛奶放她床头,“对你睡眠有帮助。” 连续几天头疼发作得厉害,林向月睡前将牛奶喝的一干二净,似乎真起了点作用,第二天早上起来,大脑里面如同吹进一阵清新的凉风,比前几天清醒。 窗外面晦暗的天空落下絮絮的雪,持续落在树木枝丫上不断叠加厚度,室内暖气足,她身上只加了一件白色的长毛衣,站着用榨汁机榨出橙子汁。 程衡早起上班,喝完一杯果汁通知她,“明天回海城,先住我那。” “明天?这么急,一定要住一起吗?” “久林山庄你去过,别墅里房间够多,我们婚期将至,每天要商量很多事情,你我的假期都很宝贵。”程衡笑着和她说道,自从他摘下眼镜便不曾重新戴上,他笑得温柔好看,某种冷得可怕的情绪一晃而逝。 似乎不能容忍她拒绝,林向月偶尔会自问,她真的了解程衡吗?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甚至不敢直视程衡的双眼,即便这双内敛的桃花眼十足的漂亮。 可她又说不出程衡哪里不对劲。 没给她太多思索时间,隔天大早上回海城的飞机,下飞机时已有专人等候,黑西装的男人帮他们拿行李箱,走出机场坐进黑色专车,外面倾盆大雨。 从车流熙攘的市中心开往树林茂盛山头绵延的郊区,大雨一直不停,好几次天降的闪电像离车不远。 半年不见的久林山庄丝毫没变样,车驶过山坡,到别墅铁栏前停顿,铁栏门自动退后,车进入停到临时的车棚下。 皮鞋扣着硬地板的哒哒脚步声接近,穿着女氏西装的女人顶一把黑色的雨伞,是看守别墅的李姐,对方恭敬地道:“大少爷,林小姐,一路辛苦了。” 她安静地在前面带路,走过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别墅里灯火通明,装饰得依旧奢华闪亮。 入夜,人少的别墅空旷寂静,餐桌陆续摆上晚餐。 雷声阵阵,林向月吃得心不在焉,饭后程衡坚持她喝杯牛奶再睡,他说,“这能缓解你的头疼。” “下次不用你帮我温牛奶,”她不大喜欢麻烦别人,“我自己来就好。” 程衡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我喜欢为你准备这些,这些小习惯会让你忘不掉我。” 既然他当作情人间的小乐趣,林向月不再反对。 这里远离喧嚣,生活节奏比工作期间慢,她终日无所事事,更难忍受别墅里没有安装网络,对此程衡说一个星期内叫人来安装。 没两天李姐前来和她辞行,程家调李姐去了其他岗位。 这栋别墅只剩下她和程衡。 他们缺什么需要什么,每天清晨会有人开车送到这里,除此外的久林山庄静得像座美丽精致的坟墓。 “我们要一直这样吗?”她透过窗看外面感觉自己如一只囚鸟。 “亲爱的,我很累,”程衡抚摸着她的长发,陪她站在窗边眺望风景,絮絮说着,“我每天被工作缠绕得几乎窒息,没有网络和人群的世界对我而言,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度假。” 现在很多人恐惧网络和社交,林向月没有怀疑他的话,毕竟他太可怜了。 没有冬季的海城温暖如春,天气好时,程衡搬出来大的遮掩伞和双人躺椅,他们躺着晒太阳喝冷饮,十几米开外李姐照看的玫瑰园飘来幽幽暗香。 每次没聊多久林向月便睡着,醒来躺在程衡的怀里,明明睡之前两人之间还隔一巴掌的距离。 对方下巴窝进她毛茸茸的头发间,太阳光强烈得微微眯眼,她醒来身体稍稍一动,放在她腰间的手就会加大力度,牢牢固定,直到抱得心满意足。 那时黄昏将近,霞光悬挂铺满半边天空,程衡声线沙哑地念她的名字,重重地叹息,“我爱你月月。” 表白中沉淀的深情重得令人动容。 身边人无不艳羡或者夸赞她的婚事,期间程衡多次送礼给她的父母,以至于全阳光小区的人知道,林家有个孝顺有钱的好女婿。 家里来电话,父母以前将关心她的身体健康放首位,现在主要关心她的感情生活。 揣月集团副总加上程家大少的双重身份,程衡的婚事惊得新闻记者闻风出动。 闺蜜陈若雪激动地追问,新闻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同事们纷纷戏称她揣月老板娘。 亲人朋友无不说她走运。 她是所有人口中未来幸福的新娘。 可究竟哪里不对呢?她的直觉隐隐触动不安。 结婚日倒数二十五天—— 林向月开始失眠,时常半夜惊醒,盯着黑蒙蒙的房间天花板发呆。 最近她每天坚持一杯牛奶,头痛的毛病不药而愈。 程衡还笑称:“你肯定犯的‘上班头疼综合症’,不上班就全好了。” 今夜她的意识无比的清醒,耳朵能清楚的捕捉到夜里的风吹草动,口渴,房间里没有备可以直接饮用的水。 借助月光下床穿鞋,脚落地,她听到门口细微的动静。 说不上因为什么她下意识地收敛住自己脚步声,朝着房门走,毫不犹豫地打开房门。 这次别墅没有猫叫。 而是一身黑色浴袍的程衡站她房门口,月光沐浴下的冷白肌肤光滑得泛光,他的笑容古怪,“月月还没睡吗?” “你大半夜在这里干嘛?” 他举起手中的水壶,“忘记给你备水,想进去又怕打扰你,所以……” 林向月无奈地侧身让路,灯亮,照得她眼睛不适应地连眨多次。 程衡规规矩矩地放下水壶,见他并无二心,林向月才没那么生气,合门之前,提醒道:“下次太晚可以第二天送,晚安。” 门外黑暗中的程衡笑容消化面色瞬间严肃。 该说幸好以防万一做了这个准备,他的未婚妻作息怎么能这么乱呢,这可不方便。 至于香丸,副作用太大了啊。 乖孩子就该一晚睡到天亮,不乖那就得受点惩罚。 他爱月月,所以他给的惩罚会尽量轻那么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程衡:你是未来最幸福的新娘。 林向月:呸! ☆、【猎人与水晶鞋】·26 交给婚庆公司的婚礼策划敲定最终流程,邀请函陆续发送到客人手里, 由法国设计师设计的婚纱和礼服空运回国, 又送到别墅试穿,当然这个过程繁琐枯燥, 劳心劳力。 林向月为这些事忙碌近一周,最近她精力太差, 白天犯困,经常哈欠连连, 好处是不再失眠每晚沾枕即睡。 程衡温柔地按捏她的肩膀, 最近对方除了帮她温牛奶还多出房间备茶水的任务。 趁着气氛温馨程衡的脸贴近她问, “月月,婚后我们能过夫妻生活吗?” 林向月端着咖啡杯的手一抖。 这种事是夫妻义务, 她有想过若程衡不提,两人之间可以当朋友当亲人相处, 真要到那地步还是缓缓再说, 她现有的记忆里认识程衡不过几个月。 但万万设想程衡提得这么早, 这么直接。 “我……”她借着喝咖啡的动作往杯中呼气, “我觉得,还太早。” 聊起私密的话题, 耳尖的粉蔓延至脸颊。 “哦?月月认为要什么时候?” 至少得两情相悦,“给我一点时间,大概一年左右。” “为什么要一年?” 她考虑着措词。 “月月不爱我,所以要用一年的时间来考察是否接受,很正常。”程衡手指玩弄两下她披肩的直发, 抚上她的脖颈。 “抱歉,我……” “没关系,”他微笑的表情仿若一汪平静的海水,任何人都不会怀疑海水底下存在暗流,“我能等你一辈子,区区一年又算得了什么。” 林向月顿时歉意更深,她过于自我了,婚姻方面委屈到对方。 诚然完全忘记结婚是由对方提出,她只不过被动参与。 歉意让她对程衡怀有负罪感,导致接下来提出的要求缺乏底气,她商量地道:“和婚礼相关的事办得差不多了,我可以搬回家住吗?” “你要离开我?”平静的海水掀起波澜。 “待在这里有些无聊,我只是回家住几天就回来。” 骗子,月月惯会用一张天真无邪的脸撒谎。 想离开,如何可能。 却轻轻拨动她额前的碎发,温柔的伪装,“明天我开车送你回家,我信你。” “谢谢。”林向月笑得露出贝齿。 可是天不随人愿,当晚她全身发起热。 程衡从她嘴里拿出体温计,遗憾地说:“38.5度,你生病了,等病好我再送你回去。” 为避免父母担心,林向月只能应允。 “家里没有备退烧药,”程衡懊恼地用湿毛巾帮忙降温,左手腕的手表碎钻闪光 林向月见到这块表联想起第一次来别墅生病时,遇见的那个医生,“这块手表是什么牌子?” “没有品牌,有次去瑞士出差,请一个工匠私人定制,仅此一款。” “确定只有一个?” 他擦拭林向月的额头,“那位工匠的家族祖辈专为皇室服务,他退休后不再接活,我朋友和他认识,为送我一个惊喜联系上的他,这只手表是他最后的作品。” 腕表第一眼吸引人的地方在于碎钻的装饰,而表盘反而低调,仔细看却发现细节处更为奢华。 林向月对他的话细思极恐,此刻用脑过度,人昏昏沉沉,见她脸色不好,程衡体贴地帮她盖严实被子,退出房间关上门。 一觉醒来林向月的感冒症状减轻,她先去的书房,找到那些做过标记的书籍,全是程衡的字迹。 可这无法直接证明当时那个医生就是程衡。 如果他真是—— 为什么他要躲起来? 他在观察我吗? 观察我是否真的失忆? 或者说,想尽办法将我留住,履行婚约? 程衡会是这样的人? 回想两人相处的点点积极,他礼仪教养极好,人绅士温和,没有比他更正直的男人。 林向月犹豫了,她把书放回书架。 路过一排排房间,突然站在其中一扇门前。 记得当时她没能打开这间房,李姐阻止了她。 程衡会不会那时躲在里面呢?想到这个可能,她伸出手,这时一道清浅的笑声从身后响起,“哈,月月,在玩什么探险游戏?” 他什么时候上的楼,不是在厨房做早餐吗?林向月忍住吃惊,极其冷静地酝酿笑容,“抓鬼呢。” 程衡搂住她,“哪里的鬼?” “我看见有个黑影子进到这间房,你要不打开看看。” 程衡瞬间胳膊收紧,目光沉沉地盯着这扇雕刻连枝花纹的木门,“月月生病眼花,这世上没有鬼。” 他竖起一根食指抵住林向月的嘴唇,“嘘,跟我下楼吃早餐。” 好似不能让坏小孩胡言乱语。 程衡的强硬,使得林向月怀疑这间房就像公寓坏掉护栏的房间,专门用来隐藏他的秘密。 这个秘密会和我有关吗?这个念头一冒她心跳漏跳几拍。 用餐期间频频地看向程衡,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无论林向月如何安慰和否定,它仍旧破土发芽。 她越来越心悸,要是面前的男人心怀不轨,凭对方的演技表现岂不是披着圣子外衣的恶魔。 “我吃饱了。”林向月放下筷子,“我去房间躺会。” “高烧还没退?” 程衡紧张地想摸她的额头,她反射性地推了一下,“我没事。” 看见程衡皱起眉头,她又补充一句:“明天我想回家。” “你的病……” “我不是三岁小孩,”她有些生气,“一点小病难不成坐个车都不行。” “好,”程衡顺着她,“明天我帮你安排车。” 他看着林向月的背影上楼,垂头思索究竟哪儿出的问题? 月月刚刚看他的眼神竟充满戒备。 真烦啊,他本来一点不想伤害她。 送到林向月房间的茶壶,他体贴地说:“生病记得多喝水,促进代谢。” 眼看她喝完整整满杯水才退出房间。 而林向月的那点小病,总算发展成高热。 程衡脸上真切实意的关心,帮她擦脸洗手,打电话叫人送药。 “我明明快好的,”林向月喃喃自语。 “感冒容易反复,”程衡说,“你安心在这养病。” 她生病胃口不好,程衡便花上数个小时为她煲汤,一勺一勺喂到她嘴边。 看她柔柔的楚楚可怜的素白小脸,被瓷勺按压出的唇褶,生病水润的眼睛只装着他一人。 那种淹没头顶的战栗几乎毁灭他的理智,难以克制得想要弄哭月月,狠狠惩罚月月。 “快些好起来,”他好似心疼得红了眼眶,“看你这样受苦,我很难受。” 林向月偏过头说话瓮声瓮气,“这两天辛苦你的照顾。” “不会,我一点也不辛苦。” 他爱死给月月擦脸和脖子的感觉,随意手重或手轻,那无力的娇·躯·只能微微发抖隐忍。 还得一本正经地道谢。 多可怜啊。 如此地需要他。 程衡又吹冷一勺汤汁,送进林向月的嘴里,他手一偏,汤汁从嘴角溢出滑落,连忙用手指去拂,这嘴唇比花瓣更柔嫩,好似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掐出水。 “疼。”林向月又嘶了一声。 程衡终于忍不住俯头含住她的嘴唇追逐里面的柔软,单手挡住她虚弱的挣扎,放肆攻城略地。 “对不起月月,我手笨,只好用这个方法帮你擦嘴。” “……” 林向月无可奈何地闭上眼,她此刻娇唇嫣红,脸颊也是布满飞霞,“你出去,我不喝了。” “月月害羞的样子真可爱。” “你……” 是她忘记了,男人再绅士本质上同样好色,不趁人之危什么的纯属扯淡。 赶走程衡,房间里彻底安静,林向月看着桌上的茶壶,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她睡前感冒好得差不多,盖过厚被捂汗,即便反复也不至于高热到不能下床。 她给陈若雪打电话,“给你检测的香丸真的没问题吗?” 陈若雪奇怪:“报告上没异常,香丸不是你自己买的吗?” “不是。程衡送的。”她不知该不该说出自己的担忧,然而似乎除了陈若雪,她找不到放心倾诉的人。 “天哪,你简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陈若雪批评她,“我恨不得和你交换男朋友,你居然还怀疑人家,大小姐,您嫁得可是万千女人的理想,知足吧亲,那香丸我男朋友说一小袋要两万,国外进口限量,别人真诚地送你,你怎么疑神疑鬼,石头精也得有心吧,哪怕是颗石头心。” 怼得林向月无话可说。 挂掉电话,陈若雪哗啦啦吃着快餐,她工作忙得累死累活一个月仍买不起市里房子的一平米,对男朋友发的微信消息没心情理。 一想,人和人之间差距咋就这么大。 自己明年也要结婚了,陈若雪还是翻出微信消息回复,提了嘴自己这个好运的闺蜜。 男朋友:【你闺蜜有被害妄想症?】 陈若雪:【……别瞎扯,她可能结婚紧张。】 心里泛嘀咕,该不会来真这样吧。 —— 而陈若雪的一番话让林向月的脑袋更晕,她不擅长和朋友争辩,对方噼里啪啦说上一大堆,砸得她还没回神电话便挂断。 林向月:“……” 恰恰此时有一阵子没有联络的刘朵淑紧跟着来电,连说恭喜她的婚事,和她确认结婚日期,却避而不谈工作。 林向月问,“组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没没,”对方急着岔开话题,“你的婚纱是哪个设计师?图片发给我开开眼嘛。” 知道组里最近工作特别忙碌,难得她有空聊天,林向月不好紧抓工作不放,顺着她的话题聊到婚纱。 十多分钟后聊天结束,林向月还是担心组里的状况。 她给余磊和赵凯发消息,两个滑不溜秋地转开话题左右言其它。 林向月只好私聊实习生祝秋紫:几句话工夫祝秋紫交代出真相: 【最近临时组长兰姐连续接三个大单,据说公司要保她位置,我偷偷告诉你哈,兰姐貌似很针对你,让我们私下建新群讨论工作。 而且不让我们向你汇报工作情况,她说你现在不在公司有泄漏公司信息的风险,发现有人向你汇报公司就扣业绩分,反正我觉得她就是单纯针对你。组长,说这些会不会影响你备婚的心情? 啊!我发现组员他们都没告诉你,肯定是怕你担心,是我话太多了。】 林向月:【谢谢你秋紫,我没事。】 想不到仅仅一个月的假期她的工作形势变得这般严峻。 这座精美华伦的别墅,这时真切地如同牢笼,将她死死地锁入这个天地,而她无计可施。 作者有话要说:  林向月:不要太过分,火葬场预定。 程衡:让你只觉得过分,一定是我做得还不够。 林向月:??? 程衡:你该依恋我习惯我畏惧我,然后永远不敢离开我。 林向月:NM,报警了! 作者举手:男主三观不代表本人三观,请骂角色,谢谢谢谢,不背锅。 ☆、【猎人与水晶鞋】·27 每虚度一天,林向月的心就像猫抓一样难熬。 不行, 她不能总待在别墅。 晚些时候她对程衡说:“我这感冒看样子一天两天确实难好, 明天送我去医院看看。” 程衡打水帮她擦手,床上摆了一张支架折叠小桌, 放着晚餐,对方听到她的要求, 微微一笑点头答应。 比预想中顺利,林向月松了口气。 病情和她毫无默契, 过了一晚睡醒, 头晕症状消失, 体温已然正常。 “看来不需要去医院了。”程衡拿着体温计,指给她看度数。 一次两次是巧合, 三次四次呢? 她直视对方,“那我回家。” “月月, 今天有台风, 不安全。”对方说这话的态度理所当然, 带着一些对她的宠爱和无奈。 树枝摇摆晃动, 暗沉的天空随时有场暴雨降落,于是放在院子里的太阳伞和环境处得突兀, 她面对铁门的方向站得脊背笔直,看着伞上面蓝白相间的条纹,闷声说好。 知道惹她不高兴,程衡切了一盘水果来赔罪,他端上楼, 就见林向月背靠飘窗上的枕头,一条笔直的长腿自然垂地,望着不远处一颗树上灰不溜秋的鸟巢发呆。 “月月,”他将水果盘放到桌上,“在想什么呢?” 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发。 但林向月手快地捏住他的手腕,甩开,“没什么。“ “你生气了?” 林向月沉默以示反抗。 “我们出国好不好?“程衡单膝跪地,俯视着她,拉过她的手,细细地亲吻。 “出国后更方便你掌控我的自由是吗?”林向月扭头,看向他的眼睛,原来这双眼睛里的内容不比任何人的野心小。 那副摘掉的平光眼镜成为遮掩他的最好工具。 程衡脸上的温柔丝毫不减,“我没有。月月,你最近很奇怪。” “我奇怪?!” “是啊,你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作为准新娘,你不该高兴吗?” “不让我出门,不让我接触除你以外的任何人,我不是宅女,我需要正常的社交圈和生活。程衡,你这样做和软禁我有什么区别?” “月月,”程衡伤心地用她的手心贴紧脸,汲取手心的温热,“你怎么能这样说,我爱你,我怎么舍得伤害你,你生病了不能吹风,今天台风天气危险,都是有原因的啊。” 他抬起头,“还是说在月月心中,我就是这么危险的人?” 林向月哑然。 她总不好直白地说出猜忌,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他们之间没到闹僵的地步。 “好了,”她妥协地道,“我听你的,我不想吃水果,帮我去榨杯果汁。” 凝视着程衡走出房间,林向月快速地给陈若雪打电话。 现如今可以帮自己的人只有她。 年底冲业绩同样做设计工作的陈若雪忙得焦头烂额,听懂她的意思,瞪大眼睛,停止敲键盘,“什么?!要我帮你问我男票,有没有什么药吃了像感冒,但只有发热头晕症状?小姐姐,求你了,这种电视上才有的情节现实里出现的机率百分之一都没有。再说了,程衡图你什么呀,他把你毒死了还不得声名尽毁?行行,我帮你问。” 她微信上问男朋友,得到男朋友毫不留情的取笑,她之前总说男朋友的一个好兄弟思维方式像外星人,这下男朋友抓到把柄,可劲地嘲讽:【哎呀,你闺蜜这思维有点厉害,被害妄想症妥妥的,我兄弟住火星上,你闺蜜活恐怖世界里。】 陈若雪:【别BB,赶紧说有还是没有。】 男朋友:【有的药会有这种效果,有的不合法,有的是处方药外面根本买不到。】 那就是不可能咯,陈若雪把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林向月,顺便说出自己的观点,她站没有。 林向月:“知道了,谢谢。“ 口吻官方,陈若雪一听就猜她没把自己的意见听进去,她叹口气,匆匆以工作为借口挂了电话。 …… 世俗眼里以金钱做身份,认为程衡娶她如若不感恩戴德,至少得是珍惜感激,连她朋友也不例外。 大多数人被快节奏的劳碌生活磋磨掉满身傲骨,所以一条捷径放眼前即便陷阱重重仍要遍体鳞伤地踏足,但她不愿意。 她接受不了感情的不折手段和欺骗。 程衡今天经手的水和食物,她有意摄入得少,或者故意撒娇交换一份,对方好似并未察觉她的目的,始终保持亲近她的笑容。 抽程衡不注意的空隙,林向月手机网上约车,司机的来电她躲到一旁接听,双方确定好地址,但一个小时后订单取消。 以为司机临时有事她没多想地继续约车,可连续四次同样的情况,她忍不住联络司机,对方竟将她的联系方式拉黑,甚至她被这四个司机举报,导致72小时不能在该平台下单。 这算什么事?她和平台客服理论,客服小姐声音甜美语气冰冷:“不好意思呢女士,我们的司机说您爽约,定位地址和实际不符呢。” 任她如何解释,客服小姐只回应冷冰冰的反馈上级,并不解封她的账号。 得,林向月服气。 她新想到一个办法,去到书房找程衡。 程衡在开视频会议,她敲门而入,发现视频另一头满会议室的人,脸红地说声打扰了,蹑手蹑脚退回门。 不到一分钟,程衡走出书房见她,“有事?” “你不是开会吗?” “嗯,临时让他们休息五分钟。” “……”还能这样? 她随即说清来意。 “风筝?”程衡用食指滑过她的鼻梁,“想玩这个?我叫人送。” 办事效率颇高,不到二十分钟一架五米长的青色毛毛虫风筝被送来,程衡还在开会,林向月站在楼上最宽阔的阳台上将风筝放飞。 风大,很快风筝飞过高高的屋檐,飞过铁门,飞过树林,即将越过大马路她割断绳子。 看见有黑点路过那架醒目的风筝,红扑扑的脸颊说不上出于兴奋还是吹冷风的缘故。 她泡了杯热茶,坐在客厅的躺椅上等。 身后响起脚步声,程衡双手插兜,“风筝呢?” “挂树上线断了,”她不在意似地抿茶。 “我还以为是你割断的。”对方轻笑,这声笑意令心虚的林向月盯着褐色的短毛地毯,假装发呆。 “你瞧,人来了。”他说完,门铃声响,他按下操作铁门的开门键。 又过一会,有人敲门。 林向月比程衡更快地动作打门开,外面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拘谨地道:“请问,风筝是你的吗?我在别墅门前的马路上捡到。” 瞧见风筝上没有她贴的纸,她瞟了眼程衡松了口气,“是我的,谢谢你。” 少年不好意思地红脸,连说不客气也拒绝了林向月的招待很快地离开。 风筝垂落就像生活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值不得讨论,默契地谁也不提。 直到新的一天到来,林向月提议和程衡玩一个游戏。 她用一条黑裙子的腰带蒙住程衡的眼睛,和他说,“你数到一百睁开眼找人。找到你赢,找不到我赢。” 程衡仍由折腾,他站在比林向月矮两级的台阶,当林向月从后方拍了下他的肩膀,他认真地数数。 林向月的脚步渐渐跑去上面一层楼。 九八——九九——一百——他摘下柔软的黑布条,踏着一步一步的台阶,嘴边嚼着笑意走上二楼。 这栋别墅作为他的爱巢,由他设计又由他参与装修,他对里面一砖一瓦了如指掌。 找遍所有房间和角落不过才花了五分钟。 “我的月月,你要输了。”他笑着打开最后一个衣柜。 空空如也。 他脸上的笑僵住,走到林向月房间的飘窗前,窗户大开,冷风呼呼往里灌。 怎么就忘了呢,从这里踩着雨棚往下跳,轻而易举啊。 既然答应陪玩躲猫猫的游戏,他当然要陪月月玩到底。 当暗地守在大门的下属电话告知林小姐跑出去时,程衡温柔地合上窗,帮林向月铺好被风吹乱的床铺。 “没关系,”作为体贴的未婚夫,他风度翩翩地说着,“随她玩。” 这只不安分的猫咪终会得到输掉游戏的惩罚。 …… 跑出大门的林向月头也不回地扎进林子,她害怕程衡会追上来,憋着一口气跑到大马路,那里一辆黑色的轿车等着她。 车门开,潮气蓬勃的少年欣喜地道:“林小姐,你居然成功了!” “先开车。” 见后视镜里的别墅越来越小,最终化为一个蚂蚁的小点,随后被群山遮住,她紧张的情绪才慢慢缓和。 剧烈运动引起的短时间缺氧,她大口呼吸,狐裘短衣笼住的这张小脸白得莹莹发光,嘴唇如同玫瑰色的娇艳,端坐着似有幽香的芬芳。 少年捡到风筝看到求救的纸条时,只是想着先见一见情况。 然后他遇见了林向月,这个女人像满室华丽的珠翠中最夺目的一颗明珠,她只那么轻轻的用哀求的眼神望来一眼,少年那颗正义的心便涌起熊熊之火—— 他要救,救这个漂亮柔弱的、一阵风都有可能让她凋谢的女人。 【我在别墅门前的马路上捡到】——来自纸条中的暗号。 林向月真心地说:“谢谢你,我本来没报希望,现在不嫌麻烦的好人竟然挺多。” 少年笑道:“我胆子其实很小,换其他的事我肯定不敢去做,但林小姐说被老公家暴想逃走,这种事我还是可以帮帮。” 咳咳,林向月尴尬地理了理头发。 她当时是觉得这个谎言最真实最容易引人相信和同情,被别人说出来就有一点羞耻。 “林小姐去哪?” 她报上地名,又道,“你可以喊我向月,方向的向,月亮的月,怎么称呼你?” “双木林,东南西北的南,林南。” 作者有话要说:  程衡:如果我抓到你,你就让我嘿嘿嘿~ 林向月:别馋我身子! ☆、【猎人与水晶鞋】·28 车子下高速汇入市区拥挤繁忙的车道,高峰期无时无刻地堵车, 此起彼伏催促的刺耳的喇叭声震得人脑子发懵, 霓虹灯赶走天边最后的阳光,如林般耸立的高楼大厦灰蒙蒙的挂有巨大的广告, 一辆辆车窗里的脸上只带有堵车的烦躁和麻木的情绪,想象着高空俯视的场景, 人活得就像一只只安排得井井有条又失去鲜活的工蚁。 林向月讨厌过城市的喧噪,吐槽工业缺失美感, 然而今天重新回到这里, 人群给予她强大的镇定和安全感。 她望着倒退的楼宇和车流, 总算感受到自己逃离了那座压抑的别墅。 林南将车开到阳光小区,不舍地说, “向月姐,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当然, 她还想着抽空好好道谢, 于是报上自己的微信号。 添加成功, 和林南告别, 她跳着愉悦的步子和坐树影里聊天的熟人打招呼,一颦一笑像小孩欢乐的天真, 她自然野生的平眉、弯弯的眼睛、红唇恰到好处上扬的弧度,构成一张纯洁而美丽的脸。 林南站在车旁目光追随得入神,暗骂林向月的丈夫不懂珍惜,坐回车内复杂地盯着微信头像,良久关掉聊天界面。 …… 回到家中, 父母想象中的热情并不存在。 林向月走进屋子,赵美乐头伸到门外面,左瞧右看,“程衡没和你一起来?” “妈,”林向月严肃地问,“他最近对你们做过什么?” “什么做什么,你说话咋地阴阳怪气,程衡多好的人,你爸爸生病他又是找医院又是找专家教授,一天派人过问一次,忙前忙后地照顾,三天两头的送礼品,你伯母知道吧?去参加跳舞比赛,车队都是他包的,事无巨细,两个堂弟的实习工作他都帮忙介绍,现在小区哪个人不说我们家有个好女婿。” 林向月吃惊:“爸,你什么时候生的病?” 她为什么没听说。 今天星期天没课的林庆坐沙发上摆围棋,“一点老毛病,不值得叨唠你,我没让你妈说。” “爸,您的身体健康在我眼里没有大小之分,下次能不能……” “好啦好啦,”赵美乐关上门,插嘴,“都过去两三个星期了,你不是忙着和程衡商量婚礼流程吗,跑回来把摊子全丢给他?” “这些已经弄好,”林向月回家的激动心情被泼凉水,她有些委屈。 “你回来不带他一起?这么大的人了一点礼貌都没有。”赵美乐失望地摇头,拿起放茶几上的手机。 “妈,你要干嘛?!” “打电话叫程衡过来吃饭。” “不许!” “你这孩子,你怎么搞的你。” “妈,他不是好人,不是,他不坏,但他很奇怪您知道吗,他……”不知道如何说服,又真的害怕程衡出现,林向月急得语无伦次,见她如此,赵美乐更生气,“你和他有吵架?” “不是。” “那是怎么了?”赵美乐感觉看不透自己的女儿。 她的女儿冷静从容,何时像只斗兽竖起所有攻击的刺,碰不得说不得。 “妈,”触到赵美乐不信任的眼神林向月几近崩溃,原以为父母是她坚固的防线,可现在父母用爱她的名义接受她的未婚夫,却为了未婚夫对女儿责备,她说了在别墅的经历,她每天感受到被监视,只要想离开就会生病,她打不到车,走不出禁锢她的铁门。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赵美乐语重心长地解释,“你误会程衡了,他每天和我们通话,说你对结婚出现焦虑症状,还说等你身体好了带你回家住,他为你担忧得真心真意,为人父母我们怎能只偏爱自己的儿女。” 她握住林向月冰冷的手,“向月,你在家好好住两天,别胡思乱想。” 林向月不可思议地看着赵美乐,“妈,你有听懂我说的话吗?” 一向偏疼她的父亲也要求地对她道:“你肯定是私自回来,等下给程衡打电话报个平安。” 她呼吸困难地深深吐气,对着义正言辞的父母眼眶酸涩,无话可说地回房,锁上门颓然地坐床沿。 仔细回忆最近这段日子的点点滴滴,她终于明白为何父母经常来电关心她的感情生活,自己在别墅里无所事事地虚度时,程衡一步一步计划着拉拢她的父母,为阻止她说出真相,提前宣扬她有婚前恐惧症。 她忧郁烦闷地捏紧枕头的边角,狠狠地咬住牙,逼着令自己冷静。 家里不再是平静的好去处。 门铃一响,赵美乐去开门,冲林向月的房间喊:“向月,程衡给你送了东西。” 客厅交谈声笑声热闹,见房门迟迟没动静,赵美乐不耐烦地亲自来敲,“出来接东西啊,人还没走呢。” 看到林向月脸色差,她语气变得柔和,“给你送的衣服,说你出来的匆忙,衣服没带上。” 客厅里专门来行李箱的一个男人站起来和林向月点头示好,“您有话需要带给程少吗?” “没有。”她回答得无情。 赵美乐不乐意,“你真是的,程衡好心对你。” 她招呼客人喝茶,休息一会再走,对方笑着婉拒。 屋子里安静下来,赵美乐还要说点什么,林向月却已经回房。 她忧愁地问林庆,“向月不理人,这是干嘛?” 林庆道,“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夫妻合力于林向月面前提程衡的好,她回来住的每一天,程衡送的礼物不停,小到一束花大到珠宝首饰,别人眼里的程衡真正地宠她入骨,态度漠然的林向月便显得冷酷和骄纵。 赵美乐和林庆饭桌上拐弯抹角地问她到底几时回去。 “这里难道不是我的家?”林向月失去胃口地放下筷子,她脸上没有过多表情,目光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哀切。 赵美乐尬笑地说:“你要是和程衡好好的,想回来住几天都行。” 林庆跟着道:“离结婚没几天了你们还闹别扭,闹得我和你妈天天担心。” “我吃饱了,”她不想和父母再多说,因为无用的话除了引起争执,还会把父母推得更远。 她一个人站房间的窗边盯楼下的花坛发呆,程衡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月月,躲猫猫还不结束吗?】 程衡连续几天的送礼利用父母逼她回头,对方清楚地了解她的处境,暗处旁观她的被动和无助。 她越发怀疑程衡,犹豫这婚姻到底该不该结。 程衡第二条短信接踵而至—— 【真打算一直不理我?骗人的分明是你啊。】 她删除短信。 程衡:【撒谎又不听话的月月,需要受到一点惩罚哦。】 她蹙眉,强烈不适的预感使她按删除键的手指发抖,这行字像蝌蚪游动地扭曲蜿蜒,仿佛冲着她跳跃地组成诡异的笑脸,当手机发出震动的声音,她下意识地甩开。 落地板上的手机摔得接通语音: “向月姐,有空出来一起玩吗?” 发现是林南,她扶着墙缓缓蹲下,调整气息平静地说:“云河大街的朝晚咖啡店碰头,我请你可以吗?” 她还欠林南一个人情。 对方欢乐地说:“太好啦,那下午两点等着向月姐。” 离两点还有一个小时,林向月照镜子换上秋冬的白色连衣裙,拿好手机钥匙出发,和赵美乐说她去见一个朋友,晚些回来。 走出小区,外面太阳刺目,离咖啡店十分钟的路程,她伸手挡光,沿着店铺屋檐下的阴影走,昨夜有过一场阵雨,屋檐时不时滴落的水弄到她头发和衣服,她放弃这个方法,而年久失修坑坑洼洼不平的路积有污水,高跟鞋的细跟一踩,差点溅到脚面。 这样可不行啊,她只好钻到楼与楼之间的胡同抄近路,光照差迎面吹来的风阴凉,巷子里仅她一个路人,高跟鞋走路的脚步声有回音,走了一段,她蓦然停止步子。 从刚刚起,回音加重,多出一道沉闷的脚步声响。 正要转过身,一块方帕绕过她的脖子死死捂住她的口鼻,一股浓烈的香味后她彻底陷入漆黑的世界。 咯唔——咯唔—— 她醒来天顶明晃晃的白炽灯和白色天花板,身体平躺在一张手术床上四肢由束腹带绑住,她试着动了动,锁得太牢没有任何挣脱的希望。 咯唔—— 又是刚吵醒她的声音。 她朝向声源,一排接一排的支架上摆满仪器试管,只能隐约看到后方有人在餐桌边切牛排进食。 “你是谁?” “啊,醒了。”对方放下餐具,越过架子走到她床边站定,居高临下,一双如鹰眼犀利的眸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小学妹,一个月不见。” 他的大拇指拂过林向月的嘴唇,“你有没有想我?” 观察到林向月了无变化的神色,无趣地咂嘴,“你怎么不害怕?不该质问为什么?不想问我要做什么?” “我问你会说吗?” “哈哈哈,不会。”他端来一把椅子,坐着抬起手腕的表看时间,“长夜漫漫,小学妹打算一直沉默以对?” “放我走,”林向月偏过头对着他认真地说,“过一晚上如果我还没有回家我妈妈一定会报警找人,你现在放我回去,我可以当这是个玩笑。” 他竖起食指摇晃说:“不可以。” “郑行舟!” “这才对嘛,”他满脸兴奋,双目闪烁惊人的光亮,“你这样恶狠狠地看着我、恨着我、讨厌我多好,再看着你的冷淡慢慢变成屈辱,那多美妙。”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做梦梦到被举报三观不正要我去局里喝茶。 我哭着求警察大哥说我可以改。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吓得看后台评论…… ☆、【猎人与水晶鞋】·29 手机突如其来的提示音打断郑行舟癫狂的心理状态。 “林南。”他念出屏幕上的备注名,不屑地拒绝语音请求。 对方锲而不舍, 郑行舟拿着不停震动的手机, 笑问:“新相好?” 他扫了眼林向月的装扮,白色的软皮束腰长袖连衣裙, 露出半截修长线条匀称的小腿,娇软柔弱的身躯因愤怒微微颤栗, 不甘地被束缚得动弹不得。 “今天是为去见他?”郑行舟垂头轻笑,“作为即将结婚的准新娘, 和其他男人单独见面不怕引起误会吗?你不爱你的未婚夫?” 室内没有开空调, 只穿单衣的林向月感到冷, 可她没流露出任何脆弱的情绪。 “瞧我忘了,向月冷心冷情, 不爱任何男人。” 她隐忍地一言不发,只听郑行舟接着说:“最近有没有看新闻?前几天有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子下班回家路上失踪, 两天后警察只找到剁碎的肉渣和内脏, 还是靠DNA辨出的受害人。 一个月前有名十七岁的女高中生下晚自习后不见人影, 过了一周人们在江边找到她的浮尸, 四肢被锯断,五脏不全, 有被人啃噬的痕迹。” 狭窄的房间隐约回荡他说的每一个字,林向月冒出细密的鸡皮疙瘩,寒气爬上头顶,视线所过处,周围器皿里红色的液体和泡着不明形状的东西, 由于未知而变得狰狞恶心。 “半年里一共谋杀十五个年轻的女人,你猜猜凶手到底是谁?”郑行舟交叠双腿,好整以暇地等待她的回答。 她闭上眼睛,好像这样就能听不见看不见这一切。 “你怕吗?”对方凑近她的耳朵,压低声音,“这里座隐秘的地下室,无论闹出多大的动静都不会被人发现。” 手指滑过她的喉管到腹部,“从这里切开,看看你的心是不是比正常人的温度要低。” 感受到这具柔软的身体传来的瑟缩,郑行舟笑容愉快,“你在害怕?” 他身体站直后又道:“其实我早说过,我们不是敌人。你若对我态度好些,答应我的条件,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理由,”林向月捏紧了床单,她至少需要死得明白,“杀我的理由?” 她不认为对方因为求爱不得所以犯的杀心。 “杀?”郑行舟戴上一次性的卫生口罩和手套,“我不杀你,我是医生,刚说的那些逗逗你罢了。” “……” “这是你今天第二次和我生气。”他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继续欣赏林向月恼怒厌恶焦躁等不停变幻的表情。“这样的你更生动。” 他走到排放各自器皿和药剂的架子后面,“需不需要喝水?你放心,给你喂正常的饮用水。” “……不需要。” 对这回答他面露遗憾,“那吃的呢?” “我不饿。” 他怜悯叹息,“我建议你最好吃点东西。” 但林向月不领他的好意,身处这个环境中她不只没有胃口,更担心食物和水有问题,她在郑行舟捣鼓药剂和填写实验报告的时候睡着,睁开眼睛又是一片白色的灯光。 “几点了?”许久喉咙没进水,她嗓子沙哑。 没有回音。 她偏头朝着架子的方向找人影,郑行舟还在埋头干活,她重复一遍问题,对方看了眼手表,“早上三点。” 地下室里不分白昼,她看不出郑行舟绑架的目的,一直不能活动的身体僵硬的难受,想寻借口下床,郑行舟走了过来,“我的任务完成了,小学妹。“ 她不懂这话中代表的含义。 郑行舟貌似不需要她懂,他摇摇头,惋惜又同情地说,“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给过你两次机会,可惜了。” 他长期使用手术刀磨出薄茧的手指抬起林向月的下巴,像观察艺术品般仔细地端详,“可惜了,你选了一个比我更可怕的人。“ “你到底要说什么?” “真相不重要。”他另只手上赫然是张林向月眼熟的方帕,然而不等林向月再问些什么,那块方帕如昨天那般捂住她的口鼻,没一会眼前的场景变得恍惚,白炽灯忽明忽暗,啪的瞬间如大脑断了某根弦,全部归于沉寂和黑暗。 她身处黑暗中朝着前方一直奔跑,身后两侧黑色的无限空间擦着她的脚后跟不断合拢,不敢停不能停,竭力地和死亡赛跑。 “月月……月月……” 有声音呼唤她的名字,前方照进一束亮光,她整个人冲光芒飞扑—— 终于从昏迷中苏醒。 入目依旧地下室相同的场景,她身上的绑带已经被人拆开,一身黑色风衣的程衡看见她清醒的那刻脸上的担忧变成惊喜,想碰她又怕弄疼她,不知所措,语带哽咽,“月月,你怎么样?” 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令林向月心软化一角,身处幽静的地下实验室,她之前时时刻刻担心郑行舟的阴谋,用镇定和冷静作伪装,此时见到程衡,她的恐惧和委屈统一有发泄的出口。 她迫不及待的抱住程衡,用他略凉的体温温暖她的冰凉,“我没事……” 说着,像只刚断奶的小兽呜咽,头埋在程衡的肩膀上耸动。 “没事就好,”程衡抚摸她的后背,语气温柔,“月月,我找到你了。” 躲猫猫的游戏结束,是他赢了。 他抱住怀中的女人,听她抽噎听她心脏紧贴自己跳动的频率,还有颤栗不止的软弱可怜。 “我的月月,吓坏了吧,”他犹如感同身受,满目怜惜。 想到什么,林向月抬起头环顾一圈,“郑行舟人呢?” “我来的时候这里只有你一人。” 被绑在床上,他足足迟疑了一分钟才从绑带上移开目光,松开带子。 “是他绑的我!”林向月找回自己的冷静,“必须报警,有第一次说不定就有第二次。” 程衡点头,直说出去后便联络警局,林向月绑了一晚上腿麻,由他搀扶走路。 地下实验室面积近五十个平方,仅有一扇通往外界的房门,供电不稳定,灯光一闪一闪,他们并肩走过一排排的比人高的架子,突然程衡停住。 “怎么了吗?”林向月问。 离大门只剩下三四米的距离,灯光晃得她的眼花,不由自主地跟着频率眨眼。 仅仅几秒种没注意的过程,程衡拂过左手边的桌面,取走一张黑色卡片放入兜中。 黑底白字: “合作愉快! 你的老朋友——舟。” 合作愉快。 灯光一明一暗,明时他对着林向月笑容缠绵,暗时他嘴角弯起恶意森然的弧度。 “没什么。”他回道。 “哦,我腿好了,”林向月说,想挣开他,发现纹丝不动。 “外面的走道没有灯,”他进一步抓紧林向月的胳膊,“我抓着你比较安全。” “好吧。”林向月没有反对。 五分钟过后两人走出地下室闻到外面清新的空气,从大道那边传来洒水车鸣笛。天边月亮稀薄,而太阳已经显露出一点轮廓,已经是早上六点。 程衡一共出动六辆车的人寻找她,见到自己给这么多人带来麻烦,她一一道歉和感谢,驱车离开这里,回到家中,赵美乐对她劈头盖脸的数落一顿。 直说程衡如何查遍监控,如何追踪蛛丝马迹,说他从林向月失踪起一晚上没合过眼,说所有人都在外面拼命找他。林南怕担勾引有夫之妇失踪的罪名,连忙删除她的联系方式。 这一次赵美乐铁了心赶林向月回别墅,她不明白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自己的未婚夫,跑外面和别的难人约会,因而遭到绑架。 “你要是想让我和你爸多活两年,你就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和程衡待一块,别整那些幺蛾子。“赵美乐一锤定音,将林向月赶回自己房里。 “伯母不是有意发火,”程衡宽慰她,“你失踪时候她急得上火嘴角起泡,又听别人说最近有好几个年轻女孩子消失被杀,伯母当时差点吓晕,得知你平安无事,她比任何人要高兴,当我的面骂你,不过是怕我对你有怨言,她亲自骂,是想给你留面子。” “我知道。”林向月说,“我妈就是这样的脾气,我没怪她。” 程衡瞥见门外地上的影子,继续道,“伯母一片慈爱之心,你以后多听些她的话,别惹她生气。” “好,这次多亏有你。”林向月自叹,“没想到出了别墅,我净是给你惹麻烦,你一定找得很累吧?” “还好,看七八个小时的监控而已。” 她温热的手抚上程衡的眼睛,“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都有红血丝了,睡会吧,午饭我叫…… ” 说到吃饭,林向月的胃疯狂抗议,她从绑到现在一天一夜没吃喝过东西,于是改口,“我陪你吃早餐再睡?“ 程衡哪看不出她的心思,笑着说好。 门外的影子消失,他们再闲聊了几句走出去,餐桌上摆好了豆浆油条等中式早点。 “哇,我妈和我真是心有灵犀。”说要吃早餐就有。 程衡递给她筷子,笑而不语。 到了晚上,补完觉吃过饭的程衡得回家了,林向月的父母齐齐看向林向月。 “爸,妈,那里地太偏,见不着半个人影。”她试图撒娇蒙混过关。 赵美乐坚定地支持未来女婿,“你还小吗?整天需要大把的人陪?你不去程衡一个人更孤单,他家里情况你也知道,他孤零零一个人你狠心?” 算了,这绝不是我亲妈,林向月用恳求的目光看向他爸。 林庆低头躲过,轻咳,“那个,向月啊,程衡今天累了一天,你跟过去照顾下吧。” 为什么累一天,不用他说,林向月一点即透。 她神色复杂地扭头看着程衡,只见对方无辜的眼神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可怜巴巴,却故作坚强地撑起笑脸,“伯父伯母,你们不要再勉强月月。” 这句话激得赵美乐母爱爆发,当然单方面只对程衡,林父更是心疼内疚,两人指责林向月的目光无声胜有声。 林向月:“……” 半个小时后。 通往久林山庄的高速路上,车内林向月问:“你哪买的迷魂汤,灌得我爸妈把你当亲儿子,把我当充话费送的。” 程衡握住她的手抚平她的不满,“以真心换真心,月月,如果你没有察觉到我的好,那肯定是我做得还不够。” 她开始犹豫自己是否错怪程衡,毕竟那些事都是她的揣测,毫无实据。 “这次回去,不许再软禁我。” “我从没软禁你,是月月你走不出去。” 是啊,对方从没说过自己不能离开别墅半步,林向月不说话了,她心中疑虑重重,不敢轻易妄下定论。 别墅处在半山腰,远远看尖顶仿佛插入低垂的乌云,笼罩层层的暗色。 起风了,她下车沙子迷眼,程衡帮她吹沙子,吹了好几下还没弄出来,倒是磨得眼睛红彤彤的不停流泪。 蓦然温热的湿感抚摸她酸胀的眼球,她惊得呼出声,程衡站直,舌尖舔唇,“月月的眼泪是咸的。” 废话,眼泪当然是咸的,等下,这不是关键。 腾地她脸色通红,开车的司机早跑得没影。 “月月,你还记得你玩游戏说过的话吗?输掉的人会有惩罚。”程衡得意地搂住她的腰。 至于这个惩罚,林向月表示程衡真的太过分了。 他竟然敢拿着绑带将她囚在书房的小床上,兴致勃勃地观赏她的反应。 “当初这张床定的尺寸出错,小了一些,我叫人摆进书房,没想到正适合月月你用。”他抚过这张深色木床床头雕刻的花纹,顺着黑色绳带触到白皙的手腕,被束住的人因不安而轻轻扭动身体。 蒙住的双眼看向手腕的方向,“程衡。” “我在。” 一贯清冷的脸上浮有羞耻的红晕,“别玩这个了。” “愿赌服输,月月,不能言而无信。” 他亲亲林向月的脸,磨牙,“难道郑行舟可以,我就不能?” “他……他单纯地绑我,没你像你这样。” “哦?我哪样?” 明明说惩罚是绑住她两个小时,想着虽然绑得辛苦,但她尚能接受。 “就是,别这样……”她低下声,难堪地咬住唇。 别把她的双手举过头顶,别剥夺她的视觉,更别靠她这么近。 “这样是哪样?” 对方一副虚心求教的态度,说话间的气息迎面轻抚。 羞得她衣服以外的皮肤全部透着粉色,她的成长一路作为优等生长大,多少有过这方面的了解,可仍旧干净得像张白纸。 “月月,你真可爱。” 程衡揉揉她滚烫的小脸,然后站起来解开自己的风衣。 整整两个小时,里面持续传出羞恼的怒骂和男人好言软语的爱哄。 又足足三天,林向月和程衡单方面冷战。 作者有话要说:  程衡:这里需要亲亲,那里也需要亲亲。 被绑的林向月:住嘴!住嘴!住嘴! ☆、【猎人与水晶鞋】·30 到月底两人的关系维持住表面的平和,程衡的工作全部在家办公完成, 对外宣称备婚, 一律推掉应酬。 林向月的假期快要结束了,她迟迟没有收到人事部的提示邮件。 给赵总监发的消息, 对方回复的越来越迟,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公司的消息瞒得密不透风, 她无从下手探查,有几次沉默地盯一个物件神游, 程衡会搂住她的肩膀, 说:“别发呆了, 以后没工作我可以养你。” “发呆挺好的,脑子里东西太多太乱, 偶尔给大脑放一个假。工作不能缺,人总需要活着的意义, 而且工作是我安全感的来源。” 程衡牢牢抱紧她, “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安全感, 你的人生不需要那么多的意义, ” 陪在他身边就好,世界需要伟人需要人才, 可世界有那么多的人,而他只有月月一个。 林向月笑了笑没有开口,这次回来她对程衡留了心眼,出口的话务必经过酝酿一番,观念不同, 她眼里这样的小事不需要急着说服对方。 懒洋洋适合休憩的午后,程衡到楼上接视频电话办公,她一个人进院子闲悠,人工的绿地草坪软得像毛地毯,天高云淡,她坐下来被微风吹得犯困,怕白天贪睡晚上睡不着,赶紧起来返回。 二楼书房门紧闭,她无聊地躺阳台的藤椅上看书,旁边碟子里放着点心,不知不觉吃完一碟,太阳落山,夕阳映红半边天。 她收起书,脚踩着毛拖鞋无声地走到书房门口,虚开一条缝,里面没有人,她转头去隔壁房间,这处房间的阳台和程衡卧室的阳台相邻,她原是偷懒不想敲他的房门,却无意听到程衡的电话。 对方冷静自然地吩咐:“致幻的药物和香丸不用再配,安神无副作用的可以多送些过来。” 和下发秘书普通文件般轻描淡写。 一个一个的疑点由于这句话连成串,林向月心中惊疑不定,她小心地退回房间,合上门,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地敲响程衡的卧室门。 “下楼吃饭。” 一日三餐除了他们自己做,偶尔会请人帮忙,做完饭厨师便离开,来得隐蔽走得神不知鬼不觉,唯恐打扰。 餐桌上已经摆好两人各自喜好的菜式,林向月打破程衡的习惯,边吃饭边说话,这样可以掩饰她的情绪。 “郑行舟抓到了吗?” 程衡放下筷子,他礼仪养成多年,一时间难以改变,“警方说没有证据,那个时间点他在医院工作,有不在场证明,月月,你别担心,我不会再让他有机可乘。” “嗯,你最近睡得怎么样?” “很好。“ 怕引起警觉,林向月不敢多问,看对方的气色和精力至少说明他不需要那些安神药。 这栋别墅里除了他就只有自己。 林向月沉默地吃完饭,睡前辗转反侧地想不透程衡的目的,她推开门,脚步轻得像猫走近那间上锁的房门,一扇门之隔,得知对方的秘密,便能够了解他吗? 还不够,还不够有理由说服她冒险。 她蹑手蹑脚回到自己房里躺上床,毅然下定某种决心。 第二天她说帮程衡打扫卧室。 程衡幸福地拦住她撒娇,和所有坠入爱情的大男孩没两样,黏人又活泼: “月月,以后我的衣服全部交给你来打理。“ “所有银行卡全部上交,你给我买什么我穿什么。” “月月觉得我适合什么颜色的衣服?” “地板我自己每天有擦,别累着你的手。” 他像只嗡嗡嗡的蜜蜂闹得林向月头疼,“你先出去,别围着我打转。” 赶走一脸委屈的大蜜蜂,她合上门摘掉手套,目标明确地寻找衣柜床头柜等等角落,一无所获。 有问题的香丸和药物也许没有藏卧室。 “月月,”门外程衡敲门,“打扫完了吗?” 就在林向月准备无功而返时,一瓶香水吸引住她视线。 它摆放在一个纯原木的圆桌上,旁边有两本带着折痕的经济学类书籍,能想象出平常程衡赤脚坐着垫子翻书的场景。 林向月是细节控,这归功于她的职业,这瓶香水和眼前的画面如此不搭,它该在化妆台、梳洗室、床头柜,却突兀出现两本书旁边,紫得发黑的玻璃瓶没有透光,瓶身没有任何英文或中文字母。 她将这瓶诡异的香水揣进罩衣下的外套口袋,若无其事的开门,“刚打扫完。” “谢谢月月,”程衡展颜一笑,干净明媚。 美色当前,但林向月不为所动,以衣服脏为借口逃开对方的拥抱。 她把香水藏进自己房间衣柜的抽屉里,换好衣服走到楼梯口,程衡堵住她的路,平静地说:“我丢了件东西。” 她适当露出惊讶,“丢的什么?贵重吗?会不会掉哪个角落了?” 程衡单手虚扶着她的后脑勺,让她起仰头,对她似笑非笑,“月月没看见?” 分明还是那样温柔的口吻,可她感受到一股骇人的威压。 仅两秒程衡又恢复平日里的柔和,替她整理翻折的衣领,一字一句直视她的眼睛,“我信你。” 所以,千万别骗我。 她还什么都没说。 不过就这么翻篇,对她来讲有利无弊。 夜深人静,她拿出香水瓶研究,外观长方正体,拧开盖子,朝空中喷出细雾。 香味和程衡身上的味道一样,准确来说,是程衡之前的味道,他刚和自己成为邻居的那段日子,每天一起乘电梯,他身上都是这种香气。 再后来程衡换了香水牌子,清淡得几不可闻。 猜测这个可能只是普通的香水,她谈不上释然还是失落,心里嘀咕明天想办法物归原主地入睡。 竟迎来一场久违的大梦。 一间摆有石膏画室内,同样年纪大小的男女学生穿着蓝白校服,面对排列的画板认真凝视作画。 她看见自己一手拿着调色盘,一手挥动扇形笔刷,面前的这幅江南水乡正差最后一笔杏花飘落。 “向月,”门口,容貌熟悉的少年冲她招手。 安静的画室出现交头接耳的议论。 梦里的自己放下手中的调色盘和笔出去,少年不顾她的手脏,拉起她的手朝外奔跑。 原来这不是学校的画室,一到外面全部梯田式的山路,弯弯绕绕至山脚绵延,这里人们住的房子只有青白两色。 她看过高中的写生照片,记起来这地方是H州的美术写生景点。 “快下雨了。”她喊着,风往嘴里灌,头顶的乌云浓厚。 两人跑到一座寺庙门口躲雨,这座寺庙据说有五百年历史,百年前经历一场大火烧得只剩下部分石柱和轮廓,屋檐的瓦片残破不堪。 雨顺着青瓦滴滴答答,汇入青石板的凹槽。 “你刚要带我去哪?”雨势和雷声大作,一时半会停不了。 少年什么话也没说,他仰头看从青瓦上垂落的雨帘,下颌弧线绷紧,似克制似隐忍。 “喂,说话啊。” 干嘛像根木头。 他转头凝视梦里的林向月,由于极力压抑着什么他清俊的面庞有些阴郁,看得林向月双手朝后扶住石柱。 “我喜欢你。” 少年捏住她单薄的肩膀,“我喜欢你。” 似乎该不知所措的是他,该迷茫难受的是他,而被表白的林向月一副搞不清状况的表情。 “对不起。”少年自言地给林向月道歉。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不愿看见这双天真懵懂的眼睛,少年单手覆住林向月的上半张脸,对着朝思慕想的红唇狠狠攻略。 乌云浓密不透天光,白日如夜,轰鸣的雷声碰撞出青色的网。 她呜咽挣扎,鼻端充斥雨水气味和少年身上冰凉的气息,这些将她融化成一条上岸艰难呼吸的鱼,消耗完力气,任人采摘,沉浸吻中的少年慢慢挪开挡住她眼睛的手。 便正对上大殿佛陀的石脸,细眼细眉,满含慈悲。 ……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程衡:月月,我喜欢你 林向月:被你喜欢,是场劫难。 少年程衡:…… ☆、【猎人与水晶鞋】·31 惊醒的林向月没了睡意,她披衣下床, 找到黑色瓶子的香水—— 致幻剂, 程衡电话中说的致幻剂。 沉浸六年的记忆怎可能因一个人出现突然在梦里复苏。 不能再继续猜忌下去了,她揉捏太阳穴, 把致幻剂塞进柜子,别墅静悄悄的, 为避免发出声响地赤脚走路。 没有反锁的卧室门被轻而易举地打开,程衡盖着灰色毛毯入睡, 正脸朝上方, 窗外盈满的月光映亮半张轮廓, 散开的微长头发遮住部分恬静的眉眼。 林向月很快将目光从他脸上转开,钥匙比预料中找得简单, 被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险之又险地拿到这串钥匙, 她迅速地走出卧室直往那间上锁的房门, 试到第五把, 咯喀, 锁开了。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尤为明显,她稳住心绪, 果断推开房门。 一时间她惊愕愤怒,继而慌乱恐惧。 满墙的一半监控显示屏,日夜记录她的一举一动。 另一半的屏幕播放从她少女时期到如今的日常视频,大部分来自他人的视角拍摄。 黑白两色和彩色之间对照,笑意盈盈的她、匆忙过马路的她、逛商场挑选东西的她……那些一张张她的脸, 无声地生活在二维世界。 原来这就是他的秘密。一个可耻的偷窥者、策划者。 连日的猜测怀疑比预料的真相更荒谬可怖,她第一时间想连夜离开,但那些靠墙摆放的深色柜子还没查看。 她走上前,几米的距离因未知的恐惧走出胆战心惊的意味,鼓起勇气拉开柜门,全是玻璃瓶封闭的器皿,黑夜光线太暗,她无法看清里面装得什么,先闻到一股福尔马林刺鼻的味道。 等躬身仔细地隔着辨认里面泡的东西,隐约看清浮出的轮廓,她顿时吓得连连倒退。那是红白血肉的内脏,因为泡得太久像半腐烂的果肉,存有生前的模样却颜色怪异,软软地一滩。 过度的惊吓使她双腿发软,慌里慌张地手脚并用远离柜子,然而跑到门口,高大的黑影挡在面前,一如既往地笑着问:“月月睡不着吗?” 这声温柔的询问给林向月的精神带来更恐惧的一击,她身体朝后跌倒到地上,冷汗不断浸透浅色的睡裙。 一身黑色系带睡袍的程衡蹲下身,爱怜地帮她将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怎么不小心摔倒了,来,我扶你。” “别碰我。”林向月拍开他的手。 “月月,”他宠溺地说,“地上凉,别闹。” 林向月不屈服地狠狠瞪着他。 他看向别处叹了声,酝酿了几秒才恢复刚刚温和的笑容,“月月,来,我扶你。” 啪——再一次被拒绝。 程衡拉下脸身体站直,目光幽深地俯视,像一头心机深沉的狼王对上无路可逃处于悬崖边的羚羊。 它在等,等羚羊选择乖乖成为它的食物,或者选择跳下悬崖玉石俱焚。 显然,林向月选了后者。 她倔强不甘,无法容忍别人摆弄她的命运,哪怕对生活再无野心,也不允许别人践踏她的生活。 “我遇见你的每晚都做和你有关的梦,那瓶香水是你口中说的致幻剂对吗?香丸有毒,会使我昏迷从而渐渐头疼无法工作,你和郑行舟认识对不对?我的体检报告是他帮你做的手脚,这些药物是他帮你弄的对吗?” 只有这样她想不明白的地方得才变得合理。 既然她发现了致幻剂也没有再撒谎的必要,程衡平复眼底的暴风雨,挽回地说:“我们要结婚了,我为我做的一切向你道歉,我以后不会再对你耍这些手段。” “不,你没有觉得抱歉,如果不是这些原因,我不会成为你的未婚妻,不会被你困在这栋别墅,说不定你内心里没有感到一丝后悔。” “你非要如此?” “放我走,不然我和你之间连百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 犹如听到最好笑更是最残忍的话,程衡的笑声既冷又阴寒,“不可能。” 放她走便彻底的失去了她 林向月只想利用交谈时间来恢复双腿的力气,她没想过要和对方谈判,话说到这她瞬间冲往门口打算从外反锁房门。 但她几乎起来朝前跑出一步,程衡轻而易举地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腰,锁紧怀里。 “没用的,”对方埋首在她的肩窝迷恋地呼吸着,“月月,外面还有十个隐藏暗处看守铁门的保镖。” 这也是她打不到出租车的原因。” 程衡扳过她的脸,对上屏幕上的视频。说着动听美妙的情话,于她耳中无疑恶毒霸道的诅咒,不禁不寒而栗: “月月,你看。” “你多漂亮啊,见不到你的每一天每一夜,我以此聊以慰籍。” “我更喜欢活生生的月月,鲜活的月月。” “永远成为我一个人的月月……我最爱月月……” …… 这一晚林向月精疲力竭,她重复挣扎逃跑,被拦住被强吻被抱上床用腰带绑住身体。 当她醒来保持双手朝后束缚的姿势,程衡就躺在她的身侧,即便熟睡中也将她搂紧。 她一动,程衡睁开眼,若无其事地道早安。 林向月背过身,并不想和他说话。 程衡丝毫不介意,替她解绑,“腰带得还给我,月月总不想我敞开睡袍走出去吧。” 好似昨夜他们闹了一个情人间的玩笑。 林向月依旧沉默,双手得到自由用尽全力给他一巴掌。 程衡的左脸出现赤红的掌印,还是没有感觉地温柔的说:“月月午饭想吃什么?” 可无论他说什么,都像投入泥海的石子,再得不到林向月任何的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了可以了,林向月要真正的跑路了,程衡等着追妻火葬场。 那个福尔马林泡的东西也别怕,后面会解释。 下章是替换章节,可暂时不要购买。《 》 30-40 ☆、【猎人与水晶鞋】·31 可无论他说什么,都像投入泥海的石子, 再得不到林向月任何的回应。 除了吃饭喝水上洗手间外, 其余时间她坐在房间里,凝视窗外面的绿茵和山峦。 程衡十分有耐心地和她搭话, 所有话题得不到一丝回复而他终于无话可说,于是他学着给林向月念书本。 他的声音好听, 哪怕没有感情的朗诵听见人耳朵里也是音乐般的享受,林向月恍若未闻。 她日渐消沉, 气色依然红润健康, 精神却渐渐萎靡失去活力。 如同一具漂亮听话的木偶, 别墅越来越空寂冰冷。 为展示他认错的决心,他关掉监控, 撤销别墅的禁足,主动询问林向月, “你想要去哪里玩?这个月二十八号举办结婚典礼, 月月, 后天我们去领证吧?” 这次林向月死水般的眼谅解备忘录荡起波动, 许久不曾开口,声音沙哑走调, “我们取消婚礼。” “月月,”程衡亲吻她的脸颊,“你刚说了什么?” “取消婚礼。”说得更清晰更大声。 “你真是可爱,我讨厌别人像傻瓜般的愚蠢,但月月不一样, 月月天真的时候格外的惹人喜欢。” 林向月又不说话了。 她闹起绝食,一天不吃不喝。 晚上风雨俞来,天气闷潮又压抑。 屋子里开着明亮的灯,程衡躬身站在她旁边,哄着她好歹吃一口。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 程衡突然笑叹,“我真拿你没一点办法。” 无言片刻,他拽起林向月往外走。 玫瑰园的夜晚花朵依然盛放娇艳似血,天空中电闪雷鸣,程衡脚底慢慢碾碎地上的花朵,神情冷然,“月月,你觉得底下埋点什么做肥料好?” 他环顾周围,“夜里静,附近无人,即将有大雨,倒是个杀人抛尸的好时机。” 林向月的身子微抖。 程衡受伤地看着她,“我怎么舍得伤害你,乖乖吃饭,好吗?” 他重新牵她回到餐桌边,夹起菜,“来,张嘴。“ 林向月颤巍巍的张开唇。 程衡反而生气,他耐心喂她吃完饭,夜里林向月躺下,程衡自顾自地躺在她的身侧,“月月怕我?” 林向月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闭着眼睫毛颤抖。 程衡窝进她的怀里,声小如蚊,嘟囔一句,“别怕我好不好。” 依然得不到回应。 年底办理结婚的新人太多,民政局排起长队。 程衡安排其他人帮忙排队,他和林向月坐在靠路边的车上,街道熙熙攘攘,林向月喜欢看人群来来往往的热闹。 她脑海中计划逃跑方案,下车往哪里跑最容易甩开追踪,她想得出神,程衡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你的身份证户口本都在我那。” 言下之意,你跑不远。 林向月垂下头,整个脸埋入阴影。 领完结婚证,程衡了却一桩心病,他开心地包下一个餐厅的整层,要和林向月一起庆祝。 晚间星级餐厅灯光璀璨,他主动为林向月打开车门,四位保镖拥簇他们往电梯方向走。 “那的女人是谁?” 有顾客认出海城的风云人物程衡,奇怪他捧若珠宝的女人是何身份。 “未婚妻?我听说他订婚了,”顾客的友人道。 三两个爱八卦的女人凑一起,这个女人说程衡的未婚妻长得挺漂亮,那个女人说能拿下程衡手段肯定不一般。 毕竟稍微了解程衡的人听说过,程大少连自己的父母都当敌人相处。 眼前一见将未婚妻呵护得无微不至,小心陪着笑脸,而那女人冷漠淡然,目中无尘。 女人们叹,简直一物降一物。 晚餐喝了些酒,气血翻涌的程衡夜里忍不住抱着林向月亲吻,动情时喊林向月的名字,想要她的手指轻轻抚慰。 灯光下林向月一双无波的眼睛静静地瞧着他。 像面镜子,映照出他内心的邪恶。 他反而笑得泛出泪,偏偏抓住林向月的手,“月月,帮帮我。” 呼出的炽热气息扑在她的脸旁,一声比一声喊得缠绵暧昧,伸出手指摩挲她的嘴唇,用她的舌尖润湿。 林向月反抗,呜咽,连成细丝的口水从嘴角溢出,程衡捧着她的脸不让她逃开,一点点舔掉痕迹,含住唇,呢喃:“月月,我难受。” 他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可林向月被折腾得面红耳赤。 …… 林向月有想过向父母说出自己的处境,她给父母偷偷打过电话。 赵美乐一心期待她的婚事,“家里房间不够住,老家的人过来了得提前在宾馆订房间,你表叔给你存了十年的压箱钱,妈妈猜有五位数,还有啊,你外婆说去庙里求了保姻缘的红绳,你结婚时记得戴上。向月啊,你和程衡什么时候过来吃饭?” 她听着,眼泪直往下落,控制着声音正常,“过几天有空就回。” 挂了电话,只更觉茫然。 让赵美乐相信她的话又能改变什么?他们家和程衡根本无法抗争。 这种真相对于父母来讲,过于残忍。 而她的工作,人事部的部长亲自和她联系,谈解雇合同,愿意多赔偿一年的工资。 她不接受,按照劳动合同法公司没有权力无故解雇。 人事部便道:“赵总监会和你说明。” 赵总监期期艾艾地说:“向月啊,我要调走了,这事我,我实在没有发言权。” 他很愧疚,“公司该给你的赔偿,一分不会少。” 林向月站在阳台的风口处,手脚冰凉,“现在告诉我被辞退,您知道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电话里赵总监的声音透着难过,“你的能力我清楚,也许你结完婚会找到更适合你发展的公司。” 离职的事公司内部传得飞快,几分钟工夫林向月的微信收到数条消息,有询问情况有表示不舍有祝福前程。 刘朵淑:林姐,你要是走了我也走。 祝秋紫:组长,咋回事啊!难道那个兰姐真要代替你? 赵凯:组长,人事那边突然辞退你怎么回事? 余磊:你结婚就不来上班了? 兢兢业业工作两年,林向月没想到有一天轻易地被公司赶着离开,连赵总监甚至不敢告诉她离开的真正原因。 肯定来自高层的决定,那个临时组长兰姐背后有人撑腰授意她针对自己。 林向月想到程衡,想到这种可能更觉绝望。 程衡能做到这种地步,她有什么办法去抵抗? 想过要不要下药迷晕他,然后再借机逃跑。 全国那么多座城市,那么多的人口,她随便换个身份藏匿几年,等风头过去,她再返回家乡。 可是药从哪里来?她联络陈若雪帮忙,陈若雪追问理由,“那些药我男朋友不是很好搞到,你至少得说要干嘛用。” 林向月:“我不会拿去害人。” “可是你得告诉我原因,我不放心。” 程衡做的事匪夷所思,她交代太多陈若雪更加不会信,于是她说得简要:“程衡控制欲太强,我想逃走。” 陈若雪吃惊:“你要走好好和谈不行吗?” “谈不妥。” “好的吧,我帮你想办法弄到。” 药送到别墅还没收到消息便落入程衡手里,对方拿着药瓶当她的面全部倒入杯中,冲水搅拌,原本无色无味的药因量太大,杯中的水变成稀释过的奶白色。 “月月想让我喝这个?”他举着杯子步步走近,眼神危险, 林向月小腿靠着床沿,退无可退。 程衡轻描淡写地笑说,“只要月月高兴,我愿意喝。” 他毫不犹豫地喝下一大口,还欲继续被林向月打掉杯子,玻璃杯落地而碎。 “原来月月是心疼我在乎我的。”他亲吻林向月的额头,摇晃浑噩的脑袋保持住清醒,“药性有点大啊。” 他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林向月颓然地坐下,他分明知道。 敢肆无忌惮一定因为别墅附近守备森严。 计划失败,林向月只得按捺不动,降低他的防备。 …… 海城举办慈善晚会,政府牵头,收到请帖的上流圈子集体到场,程衡受邀在列,担心自己不在家会出意外,思虑再三,选择带上林向月。 慈善宴会上人满为患,四处杯盏交错,男人西装革履,女人精致优雅,含笑交谈,互相攀关系介绍。 林向月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她对这些却不感兴趣,昂贵的紫罗兰色礼裙和被水晶装饰后的束发,加上她面无波澜的神情,几乎像尊漂亮的傀儡。 程衡圈子里名气盛,许多人知道他,自然注意到他身侧的女伴。 看到那些男人扫向林向月的目光,程衡皱眉,将林向月安排到角落的餐桌,亲吻她的额头,深情款款:“你乖乖坐在这,等我回来。” 宴会除了募捐和拍卖,更多涉及人脉交际,程衡要想更上一层楼,适当的社交无可避免。 人走了,林向月起身,她走到哪,程衡的一位贴身保票跟到哪,她上洗手间,男保镖站在门外等。 “我难不成是犯人?”她愤怒地质问,“你离我远一点行不行!” “抱歉,”对方低头下,“是程大少的吩咐。” 对方听命行事,林向月没法心安理得的迁怒,可这股火烧得她烦闷焦躁。 宴会正式开始,主持人上台讲话。 她重新回到座位,程衡拉过她的手,附耳边问:“月月去了哪?” 她不答,保镖自动汇报她的行踪。 “来,吃点东西。”程衡夹菜给林向月,同桌的其中一位女人打趣道,“程总对女朋友可真体贴。” 说着对林向月微笑示意,收到的却是张冷脸。 女人的表情当即僵硬,“你女朋友脾气可真大。” 程衡护短:“她认生。” 对方闹得没脸,其他人见此不再自找没趣。 林向月心将程衡夹的菜全部挑出来扔一边。 “月月,”他低声说,“不要任性。” 面对林向月幽幽的眼神,又妥协地道:“那我不夹了,你自己吃。” 可林向月并不想就此作罢,她拿起高脚玻璃酒杯,扑湿程衡的上衣。 一时旁边的人惊呼,有人递给程衡纸巾擦拭,然而酒渍渗得快,擦拭也于事无补。 大家屏住呼吸,以为程衡定会发怒,传闻中这位程家的大少爷表面上绅士温和,实际上脾气暴戾,实打实的笑面虎。 可程衡非但没有生气,还真心地笑了笑,哄着未婚妻说:“消气没?” 貌美的未婚妻无动于衷,若无其事的继续用餐。 周围人议论开了,吃过程衡亏的人不免嘲讽,心黑的跟什么似的竟然装情种。 程衡衣服弄脏,宴会的后半场他提前带林向月退出,夜晚风凉,林向月的礼服是件系脖的露肩装,他脱下外套给林向月披上。 林向月站原地不动。 “月月,你以为我在乎面子吗?” 故意这些小把戏,想让他出丑,以此发泄心中的不满。 既然林向月不肯走路,他弯下腰打横抱起,毫不在乎周围人的眼光,一路从宴会走到停车场。 论脸皮林向月没他的厚,他面不改色只是轻微气喘,林向月倒窘迫的红脸。 车上程衡问 “玩的开心吗?” 林向月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程衡失笑,“你喜欢这样,下次我们继续?其实偶尔换个情调的感觉挺不错。” 看她身侧的手握紧,程衡接着道,“我很喜欢月月调皮的一面。” 她忍无可忍地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程衡低笑出声,爱怜地吻她的唇角,“月月真可爱。” 她深深地呼吸以此静心,当身边的人始终不过一团空气。 …… 眨眼婚期来临,作为海城媒体最受关注的大事之一,婚庆举办的地点外面围观一大批海城的记者媒体。 程家的父母没有出席,代表程衡长辈的只有年长的爷爷程业搏。 海城二十年前的风云人物,程衡的外表和他无一丝相像的地方,程业搏身材高大健壮,五官深邃凌厉,据说年轻那会社会动荡,程业搏沾手黑白两道起家,事业成功后洗白上岸,如今年纪大了,像锋利的宝刀入鞘,锋芒虽沉淀却不减威慑。 他坐在最前排的席位,身边围坐的人讨好巴结,老爷子见人先三分笑,仿佛是个退休的儒雅生意人。 程衡走过来,唤了声爷爷。 “我今日来不是给你撑场面。”老爷子摩挲茶杯。 程衡佯装低眉顺眼。 “我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值得你和家里闹翻断绝来往,值得你处心积虑,当初搞的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提起林向月,程衡的笑意深了几分,“我喜欢的自然极好。” 经过多少年风风雨雨的程业搏,险些被这句不要脸的话气出心脏病。 幸而来得客人多,程衡和他聊了两句便道声失陪。 婚宴场地面积广,处处布置得精美奢华,一眼望去便知花费不少心思和钱财,成为海城人们津津乐道的豪门婚姻。 主持婚礼流程的司仪上场,乐队奏响,作为最近话题议论中心的未婚妻,挽着父亲的胳膊缓缓地走上T台。 路过鲜花搭就的拱桥,周围灯光暗下去,聚光灯照耀着随行。 万乔龙坐在宴席中,同桌的有他另外三个好兄弟。 胖子道:“难怪程哥乐不思蜀不回公司,自古温柔乡英雄冢。” 赵仙南说:“你们发现没,程哥开心得手都不知往哪摆。” 钱元:“笑得傻乎乎的,第一次看见程哥走下神坛。” 新娘子戴着头纱,头纱遮面垂地,朦朦胧胧,隐约可见新娘的美貌,看不清神情。 鱼尾长裙衬出她优越的身材比例,裸露的肌肤灯光照射和白纱的反光下似雪晶莹,台上的她和新朗站一起赏心悦目。 司仪主持着问是否愿意一辈子爱她不离不弃。 程衡:“我愿意。” 新娘沉默,而程衡隔纱面亲吻,台下起哄,无人关注新娘是否回答的小小细节。 他揭开林向月的头纱,觉得林向月美得惊心动魄。 而他将名正言顺,完完全全地拥有这样美丽的珍宝。 挽手走向台阶,轮到新人倒香槟和切蛋糕的环节,程衡原以为林向月不会乖乖配合,出乎意料她主动拉过他的手,冲他微微一笑。 一丁点浅淡的笑意令程衡垂下头,他勾勾林向月的小指,耳尖微红道,“和你结婚,我很幸福。” 他从少年时期开始的梦,终于得偿所愿。 林向月笑着点头,和他一起完成这些环节,陪他敬客。 “我有些头晕。”林向月不胜酒力地扶着额头,冷战以来首次和他说话,“我想休息会。” 两人的感情好不容易缓和,程衡生怕毁掉这点好的开端,毫不犹豫地道:“我陪你。” 楼上就有休息的房间,他送林向月上去,留下两位伴娘照顾。 万乔龙等四人伴郎团帮着程衡招待客人,不少客人免不了问起新娘,程衡笑说:“她酒量不好,等下陪你们,请大家别见怪。” 又过了一个小时,万乔龙说:“嫂子该和你一起轮酒席敬酒了。” 程衡吩咐助理倒:“去看看月月有没有休息好。” 那边程业搏派人喊他,程衡走过去,老爷子道:“新娘人呢?” “她马上到。” “好歹是长孙媳妇,海城爪番区的别墅算是我送给她的见面礼。” 那地方寸土寸金,那栋别墅自带院子,市值近亿,程衡没半点客气地收下,这时助理走来贴耳两句。 程衡的面色当即阴沉,眉宇间酝酿着黑暗恐怖的暴风雪。 察觉不对的程业搏问:“发生什么事?” 程衡一言不发地走往电梯方向,身后跟着六七位保镖,旁人不知道出什么状况,万乔龙赶紧负责安抚。 楼上林向月休息用的房间静得诡异,里面站满人,却仿佛连呼吸声都不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澄清一下,并非卖惨。 我手速很慢,以前说过最快时速一千,卡文时候三百。 一直很羡慕那种时速两三千的太太,我聊天时候打字很快,但码字就贼慢。 我没有偷懒,每天都在勤勤恳恳地写,七点坐电脑面前开始到凌晨一两点都在写是常事。 看到催文我很开心说明有人喜欢看文,我只是解释一下,不是怼人哈。 感谢支持,爱你们,早安。 ☆、【猎人与水晶鞋】·33 “人呢?!”程衡厉声质问。 被留下来照顾的两位伴娘俱是林向月的远房表姐妹,她们素日和林向月鲜少见面, 关系不熟, 完全搞不清目前的状况。 另外两位负责贴身监视林向月的男保镖陈述经过: 林向月借口头晕进休息室,说要换衣服, 打发随行的化妆师和伴娘出去。 原先准备了三套礼服等下敬酒环节穿,没人怀疑其中的问题。 她换上其中设计最普通的一件肉粉色长裙, 直接去洗手间,出来走了一段路, 突然着急地说手上的戒指不知掉到哪里, 介于她这段时间安分听话, 保镖轻易相信她的话,好几百万的钻戒丢了非同小可, 大家将走廊和休息室进行地毯式搜找,回过神林向月便不见人影。 猜到人可能躲进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 保镖打开安全通道的门, 顺着楼梯上下层地追, 可是没有见着人。 “期间有遇到什么人吗?”程衡的声音阴冷得似滴下水。 其中一位保镖战战兢兢地回:“没有。” 联想到林向月不可能准备伪装的衣服, 程衡打消这个怀疑,很快搜寻的其他五六位保镖回来, 领头的人汇报道:“酒店的出入口全部叫人封闭,目前许进不许出,因为客人太多,搜查会需要点时间。” 那么短的时间内她到底藏在哪?程衡皱眉思考,灵光一现人冲到洗手间门口, 他眼神示意高个子的伴娘走进,推开各个格子间,找到林向月礼服撕下来的布片以及她当时穿的高跟鞋。 保镖在安全通道找人时,实际上她就躲在这里,用修眉刀将碍事的长裙礼服拆短,担心弄出动静,她选择赤脚,趁保镖搜过安全通道返回不注时,借此机会逃到安全通道。 海城冬季不冷可温度也只十度左右,程衡想象着她穿着短裙赤脚的模样,愤怒过后是难言的心疼。 “槽了,”领头的保镖说,“刚刚封闭出入口前有大批记者离开。” 今天日子特殊,宾客和记者团多,不缺生面孔,林向月若趁机融于混杂的人群里,无疑于汇入大海的水滴。 “查监控。”程衡当即命令,“封住附近的重要路口,迅速查清离开的记者身份,新娘失踪的消息不许走漏半个字。” 他看向两位伴娘,杀气犹如实质,却面带微笑:“你们两知道该如何做吧?” 两位伴娘彼此抓紧对方的手互慰,若说开始还羡慕过林向月的好运,嫁给又帅又多金的男人,现在她们只觉哪怕遇到这种好运也无福消受。 随后程衡立马借助程业搏的人脉,海城机场和长途车站一律监察林向月的行踪,翻遍整个海城,不找到人誓不罢休。 所有人离开休息室,他压制住的暴戾终于爆发,房间里能砸的东西全受到摧毁,满地狼藉。 “月月,”他牙尖咬住大拇指,口中腥甜,“你又骗了我。” 即使这种恨意和怒气几乎烧没他的理智,当走出休息室面对众多客人的一刻,他恢复成有礼的绅士,表面上谈笑自如。 直到助理贴身传话,“酒店里没找到,另外这阵子快过春节,高速路上大量回乡的私家车,排查难度大,可能找不到林小姐。” 他脸上的笑意消失,瞬间如同没有发条的玩偶怔怔的茫然站着,耳边嘈杂的声音忽近忽远,整个世界陷入天旋地转。 助理扶住人,惊呼:“程总!” 程衡勉强站稳,一张精致的脸失去血色,怒不可遏:“找!必须找到人!” …… 林向月失踪的第四天。 察觉到程衡直观变化的万乔龙□□,过得水生火热,如履薄冰。 没人敢触Boss的霉头,而Boss的坏心情像地狱里的沼气,黏稠阴郁,裹得人难以喘息。 林向月失踪的第一个月。 全海城不知情的人听说程衡的妻子生病出国,在国外休养身体。 情深意重的程大少,因妻子的病脾气变得残暴和喜怒无常。 …… 春节,家家户户合家欢乐,远在C市的林向月孤零零待在出租屋煮面。 逃出来的当天她搭顺风车上高速,担心手机被定位和窃听,沿途丢出窗外。 和程衡在一起期间怕取钱引起警觉,身上只带有结婚打赏给小朋友的红包,林林总总不超过五千元。 她靠着这一点钱,中途换乘两次,顺便买了过冬用的羽绒服和两套换洗的内衣,随即到达一个三线小城。 曾经她为旅游来过这个地方,C市小城身份管查不严,没有身份证不用担心寸步难行。 租了间单人房落脚,还没得来及买好厨具,新年到来街上的商铺关门,仅仅楼下的小卖部营业。 外面的烟花盛开整夜,林向月吃完面很早便入睡,异地他乡又是头一回没在家过年,难免心情惆怅。 唯一放不下的只有父母,可短时间内不能和他们联系。 过完春节开始找工作,反正对C市不熟悉,她干脆交两百块的入场费去当地人才市场,因为没有毕业证,她找不到对口的工作。 后来有家私人儿童培训班招聘画画老师,出于她文雅秀气的外形条件和过硬的画工,老板不介意她的学历,接受她入职。 工资按上课的节数算,培训班平时一天只有两节课,一个月的工资除开房租和生活费,十分拮据。 林向月没有过这么节俭的日子,化妆品只有大宝,买菜必看打折,三个月不添一件新衣服,而她的适应力强得出奇,短短半年几乎快忘记从前刷卡不眨眼的日子。 每天上完课,她背着画架去公园写生卖画,做的久慢慢一天有一两单生意。 一开始她是打算网上投画稿,但她画画的个人风格浓重,唯恐程衡通过蛛丝马迹认出。 她一个孤身女人来这座小城市定居,附近街坊邻居嘀咕过闲话,见她低调深居简出,长得又实在好看亲和,说话做事有礼貌有修养,大家便接受了这个外人。 还有套近乎打听她是否单身的阿姨和年轻男人,感情一事有程衡的先例,她避而远之。 培训班的男老板武潇,不满三十岁,未婚,相貌白净,瘦高腿长,人斯文帅气,对林向月倒挺关照,按他的话说,他家境不好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有过一段艰辛日子,见到林向月他就像见到那时的自己。 武潇有意安排多一点的课给林向月,只是这样一来,势必有其他老师的课数变少,培训班清一色的女老师,女人之间的竞争容易引发嫉妒和非议。 私下免不了排挤林向月,难搞定和麻烦的学生,想着法弄进林向月的班。 其中有个叫王倩的特殊小朋友,先天不足,需戴助听器,足四岁的小女孩长得瘦小虚弱,看起来像两岁,父母离异,由爸爸一个人照顾。 王倩只周末上课,永远是最晚被家长接回去。 有天夜里培训班要关门了家长还没来,林向月陪着等,她本想和王倩的爸爸谈一谈,然而王铭霖带着最疲惫不堪的神色,从停车场一路狂奔而至,领带歪扭,西裤膝盖上明显的灰尘印,在见到女儿时,努力地笑说:“倩倩乖不乖?” 林向月内心里叹了声,小女孩举起手帮爸爸擦汗,“倩倩很乖。” “不好意思啊,林老师,麻烦你了,”王铭霖自责地道,“我工作实在太忙。”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林向月对年轻男人有着本能的防备,她疏离地说不客气。 送走这对父女,林向月关上培训班的灯,给大门上锁。 她渐渐领教到王铭霖工作的繁忙和王倩的麻烦程度,小女孩身体弱,受不了热吹不得风,林向月时刻要注意给她加衣服或者脱衣服,有时候王铭霖晚上□□点也没来接孩子,她不得不带王倩回自己家,安排吃晚饭。 王铭霖总是不停道歉或感谢,林向月不是圣人,想过撒手不管,可小女孩睁大无辜的泪眼一个人待画室的样子,和在她家吃饭,说有妈妈的味道时一脸的幸福,林向月咬牙认栽。 当然对王铭霖她是没丁点好脸色。 有次半夜,她被电话吵醒,电话那头王铭霖和平常稳重的事业男人形象大不同,烦乱崩溃,“林老师,倩倩她现在吐了两回,我该怎么办啊?!” “有发烧吗?” “体温正常但一直吐,林老师,我该怎么啊林老师,如果倩倩有事我还怎么活……” 要不是王倩的情况着急,林向月真想臭骂对方一顿,你嚎的些什么。 “可能胃受凉或者食物过敏” 王铭霖回:“就是家常菜,平常吃过没一点问题,今天胃口好,倩倩比往日多吃了一碗饭。” “你明知道她消化差,多吃一点都不行!” “我以为……” “你别以为了,电话给倩倩!”一声吼镇住了王铭霖,很快电话里传来王倩的声音。 问了些身体感受,天天和小朋友们打交道的林向月有过经验,觉得可能积食导致,吐出来反而好些。 王家家里有消失片,林向月嘱咐喂一片再喝点温水,如果没有好转,等天亮医院开门再说。 ☆、【猎人与水晶鞋】·34 如林向月的猜测,过一晚王倩身体变好, 第二天周末照常来上课。 看得出她非常喜欢林向月, 只要被林向月摸摸头夸奖两句,小女孩眼睛便笑弯成月牙。 春夏季节交替, 流感盛行,林向月不幸中招, 考虑小孩子抵抗力差,她请假没有去上课。 不曾想王铭霖带着王倩, 手提新鲜的水果上门看望。 林向月发高烧服过药, 脑子昏昏沉沉, 心里想什么直说,“你带倩倩来, 也不怕我传染给她。” 王铭霖讪讪地摸鼻子。 “林老师,”王倩柔若无骨的小手牵住她, “是倩倩想来看你, 倩倩想你了。” 面对甜糯的小女孩林向月再大的火气也会消。 王铭霖虽说不靠谱, 却做得一手好菜, 林向月生病自己没打算做饭,王铭霖主动揽过做饭的活。 三菜一汤, 有荤有素,色香俱全。 林向月生病单独吃的小份,发现味道真的不错,衷心地点赞。 对方顺竿子往上爬,“那是, 我要干厨师早开酒楼了。” 林向月:“……” 您还真不客气。 有两父女打岔,她生病的清冷日子多了点人情味。 生病耽误三天课,眼看下个月生活费不够,林向月加长在公园里摆画摊的时间。 她容貌清丽,每每拿起笔作画,画里画外都是风景,公园离一位历史名人的故居近,结伴旅游的三个女大学生路过公园,看到她停下来驻足围观。 一个问道:“小姐姐,画怎么卖?” 林向月说:“摆着的油画五十元一幅,写生肖像画六十元。” 她们来游玩每个景点待的时间不长,写生肖像是不可能了,每人选一张油画。 林向月收好钱,另外有个女生说:“我们能和你合影吗?” 她气质过于出众,这年头喜欢看美色的不只有男人。 林向月婉拒,躲开对方用手机拍画的镜头,连忙遮脸。 她宁愿别人觉得她奇怪和冷漠,也不要有丁点被发现的可能。 只要她再忍耐一两年,等程衡对她的心思淡化,自己迟早有机会回到海城。 …… 素有火炉之称的海城,初夏已见端倪,商铺和企业纷纷启动空调。 听闻孙子连续一个月没有管理公司事务,电话或邮件统统不回,助理和朋友上门全部拒绝接待,程业搏带人撬开别墅大门。 这栋由程衡亲自设计费了诸多心血的久林别墅,缺人打扫后四处蒙上厚厚的灰层。 程业搏上楼,那个自小克己自律的青年颓靡地躺在床上,仿佛失去生机,燥热的天气,竟身盖厚重的棉被。 面色苍白如纸,听见动静他睫毛轻颤地睁开眼,乌黑的眼眸却无一丝明亮。 “爷爷,”程衡喃喃地问,“海城下雪了吗?我好冷。” 冷得他血液冰冻,全身无一丝温热。 明明睡这张月月的床,那种日夜蚀骨的冷意能得缓解。 可是反噬的却更加严重,寒冷每一日每一寸啃咬他的身体,令他夜夜不能寐。 程业搏招手,随行的一个医生上前诊病,末了,道:“程少有些体虚,挂一瓶葡萄水就好。” “他这样子什么情况?” 医生迟疑,说,“可能心病。” 程业搏沉着脸叫人把被子撤掉,扶人起来,程衡依旧喊冷,他浑身仿若带着冰霜,冷得瑟瑟发抖。 “没出息!”程业搏冷哼,“比六年前不死不活的模样倒好那么一点。” 带人上车,程业搏问:“查得如何?” 穿着长风衣垂头的程衡,呵呵冷笑:“找不到,消失了,彻底地消失了。” “不,”他裹紧外套,嘴唇颤抖,“我要她,只要她。” 只有月月的体温才温暖,没有月月,他会死。 程业搏气得不轻,把人送医院做完全身体检,查出身体没问题,丢给心理医生,心理医生摇头:“程少的心理和精神防备太重,无能为力。” 他程业搏的孙子难不成在海城的夏天活活自个冻死自个?!笑话! 无论费尽什么手段,务必找到人。 有程业搏出手,黑白两道不得不卖面子。 但全国人口多,地形复杂文化沟通繁杂,要想找一个有心藏匿的人并非易事。 作者有话要说:  肝不动了,明天多更点。 ☆、【猎人与水晶鞋】·35 眨眼过去两个月,学校放暑假, 雨苗培训班全天候有课。 这段时期培训班的老师们格外辛苦, 武潇抽一天晚上奖励员工吃烧烤。 烧烤的地点在俱乐部的楼顶,聚餐烧烤那天武潇遇到俱乐部里的一波熟人, 于是邀请朋友们一起上来。 夜风里一部分人围着炭火烤肉,一部分人坐桌边喝酒玩牌, 气氛融洽。 武潇的男性朋友李三举酒碰杯,揶揄, “当老板艳福不浅嘛, 天天一群妹子围着你。” “一边去, 我不吃窝边草,”武潇叼根烟, 烟盒随手甩桌面。 李三朝炭炉边的几个女人扬下巴,“我看里面有个质量挺高, 你不下手那介绍给我呗。” 武潇知道他说的谁, 晚风吹不散闷热的夏夜, 林向月一袭水蓝色的长裙亭亭玉立, 说不出的清凉舒服,露在外的天鹅颈和圆滑的肩膀, 肤色细腻白得似反光,一眼望去只她最打眼。 “不行,”武潇踹李三一脚,“别打她主意。” “凭啥这么对你兄弟!” “别糟蹋人家小姑娘,她和你不是一路人。” 李三不乐意, “跟我委屈她了?” 他C市有车有房,家里两个铺面。 武潇斜眼一横,“她和你没共同语言。” 嘿,李三不信邪,他放下酒杯,主动往林向月身边走去。 李三一离开,旁边他的表妹柳云问,“我哥要干嘛?” 武潇:“泡妞。” 柳云目光跟随李三,随即看见穿水蓝色长裙的女人,静美如莲,人淡如菊。 “我好像见过她。”柳云认真地回忆,不确定地说,“她不是C市人吧。” 武潇点头:“外地的,听说老家在海城。” 怎么从大都市跑到偏远的三线小城?柳云自己就在海城工作,身体不适请假回的老家,她仔细观察那个女人,隐约想起眼熟的原因。 去年她陪老总应酬,参加一场慈善晚会,耳听人议论海城鼎鼎有名的程家大少和他的未婚妻。 遥遥见面,程家大少的风度翩翩至今使她过目难忘,而那个被他打横抱起不顾众人异色的未婚妻,成为当晚多少女人嫉恨和羡慕的对象。 匆匆一瞥未婚妻的全貌,五官身材处处精雕细琢,衣裙和首饰通身华贵,熠熠生辉。 后来听说程大少的未婚妻生病出国疗养,柳云只是觉得她表哥去凑近乎的女人,和那位长得真像。 “还是不一样,”柳云摇头,“那位不至于出门穿几十块钱的裙子素颜朝天。” 另一头李三泡妞计划进展得不顺利,林向月对他可以说是避如蛇蝎,他郁闷自己长得有这么丑?以前读书他还是高中的班草。 他垂头丧气地回来,倒杯啤酒灌肚子灭火。 武潇幸灾乐祸,“说了你两不合适。” “她一句话都不搭理我,只会客气地笑。” 武潇弯唇,给他倒酒。 烤得菜上全了,其他人站着聊天的人们入座,开席武潇举杯发表一番对员工感谢,正式吃喝起来。 玩到快半夜结束,雨苗培训班全是女老师,这个点不方便孤身打车,武潇的四个男性朋友都有车,提议各自载一到两人送她们回家。 老师们欢欢喜喜,单身的对武老板有意的,磨磨蹭蹭想坐武潇的车。 武潇却点名:“林老师,我们家隔的近。” 那些人如何脸色各异林向月没心思在乎,她跟在武潇后头,随后上车。 车开动,林向月说:“谢谢。” 理解她谢的什么,武潇心想人挺聪明,“没事,要是我兄弟得罪你,你辞职跑了亏的是我。” 林向月笑了笑,当时武潇如果不点她的名,李三绝不会罢休。 她害怕男人那种欲望的目光,无论有无恶意。 独自漂泊异乡最难熬的时候,每晚她都从噩梦惊醒,梦到程衡那种占有欲的视线恨不能将她活活撕碎。 “林老师怎么一个人来的海城?”和林向月接触的久,武潇认为她很奇怪,一个没有学历的女人,却浑身书卷气,看英语影片不需要字幕,关于人类美术史的理论知识过分扎实,学生家长经常被说她说得一愣一愣, 林向月从不刻意隐瞒身上的疑点,瞒得多露出的马脚更多,她坦然地编起借口:“我父母逼婚,我不乐意从家里逃出来的。” 没想到是这个理由,武潇笑出声,不管真假的,人家这样说他就这样信。 “摆画的生意怎么样?” “马马虎虎。” “我看你画的挺好,”武潇说,“最近网上有个比赛蛮火,天天打广告,你要不要参加?奖金有十几万。” “油画比赛吗?” “稀奇点就在这,不限画的种类,油画水彩素描或者电脑板绘,全可以,更厉害的,还不在乎是否本人的画作,只要没版权纠纷。” 林向月对这话题有了兴趣:“是挺稀奇,主办方这是做什么?” “谁知道有钱人的想法,你要参加吗?” “不了,”她笑着摇头。 “说不定有人拿你的画去比赛。” 武潇无意的玩笑惊醒梦中人,她卖出去的画买家完全有支配权。 怪她画的作品不喜欢临摹名家名作,个人原创导致独一无二的画风极易辨认。 她惊出一身冷汗,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自我催眠不会的发生这种事,但为保险起见,再不去公园支画摊。 这样一来,她的日子过得更艰难,白衬衫穿出毛边也舍不得扔。 同培训班的有个暗恋武潇的女老师宁瑶,看出林向月生活的难处,早记恨武潇对她的关照,买新衣服新化妆品便在她面前不停炫耀,以为能勾起她的嫉妒自卑。 取笑林向月是初中生学历的打工妹,老板看她可怜才给的工作。 学历这事在林向月学生的家长们面前传得肆无忌惮。 有好几个家长群里向武潇反映—— “教孩子的老师个人素养得把把关,不然我们怎么放心?” 武潇护短,解释:“林老师专业水平过硬,个人品德方面毫无污点,也不是你们传的初中毕业生。” 家长不愿意:“那毕业证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涉及孩子教育问题,家长们难以轻易让步。 微信群里吵得不可开交,直到王铭霖倒戈:“一个教儿童画画的老师,你们还想是高端学府的绘画专业?” 王铭霖:“林老师教的认真,画的出色,对孩子照顾得细心周到,你们偏要揪着学历不放,她是教画画,又不是教文化知识。” 王铭霖:“差不多行了,吵什么吵。” 家长圈子现实势力,像王铭霖这种事业有成有钱有势的家长,威慑力比一百个武潇都好使。 他带头维护,群里立马鸦雀无声。 不管其他人服不服,表面上没人跳出来再闹事。 林向月发消息给王铭霖道谢,对方微信回复:“我说的事实,倩倩很喜欢你。” 想起王倩,林向月心暖乎乎的,“她睡了没?” 王铭霖:“已经睡了,下周六她生日,这几天她央求着找你陪她一起去游乐园。” 下一条消息紧接而来:“倩倩出生先天失聪,她妈妈接受不了打击和我离婚,倩倩没体会过母爱,见到你忍不住依恋,一直以来我们给你带来不少麻烦,如果你不介意,周六全程的陪同我可以付钱,我只想倩倩有个快乐的生日。” 小孩子身世可怜,爸爸整天忙于工作,越乖巧便越惹人心疼,林向月狠不下心坐视不理,回复:“下周六我有空。” 王铭霖:“谢谢你,向月。” 这次他没喊她疏离的称呼。 对于这件事小姑娘王倩非常高兴,来培训班上课黏着林向月,“我们那天可以穿一样的衣服吗?” 她说的是亲子装。 林向月不想闹出和她爸爸的绯闻,“不能哦,老师那天要穿自己好看的新衣服。” 小姑娘有点失落,但马上眼睛亮晶晶地说:“我也穿新衣服,老师新衣服是什么颜色?” 去游乐园穿牛仔裤方便,“白色上衣。” “林老师,”有个男孩子举手,“教我画蜻蜓。” “好,”林向月拿起彩铅。 “不行,”王倩拉住她,“你要陪着我。” “倩倩,老师需要去帮助刘炎同学。” “不行,”她双眼包着泪,“你是我的……” 别的老师可以教别人,只有林老师不可以。 林老师温柔的笑和夸奖独属于她,她的世界黑暗残酷,为什么一点点的光必须向别人分享。 “不可以,”她死死地拽住林向月的衣角,反复地说,“不许去。” 那边三岁的刘炎见有人抢老师,嚎哭地喊:“我要林老师,我要林老师!” 素来乖巧的小女孩冲过去狠狠咬住刘炎的手腕,像头凶恶的狼崽。 哭的喊的劝架的,画室一片乱糟糟。 事后王铭霖向刘炎家长道歉,林向月跟着扣了一个月的两百奖金。 办公室里王倩沉默地低头,小小的一团不到王铭霖的膝盖高。 林向月蹲下身摸摸她的头,“老师是大家的老师,倩倩需要跟我学习,其他小朋友也需要啊。” “不是,”小女孩的泪水吧嗒吧嗒打湿地板,“不是……” “嗯?” “你不是大家的老师,”她仰起头,助听器金属的光泽映亮侧脸的泪痕,唇瓣颤抖着,“你只能是倩倩的老师!“ 林向月没料到小女孩有这么强的占有欲。 “王倩!”王铭霖呵斥,“你还不知道错!” 她固执地和父亲对视,双目燃烧着不服输的熊熊火焰。 办公室有外人不方便教育,王铭霖先牵她回家,一路上无论他如何讲道理,王倩仍然听不进去。 “爸爸,”她用天真的眼神却是大人成熟的口吻,“您最心疼最爱我,我想要林老师,您一定能帮我对吗?” 王铭霖犹豫不决,他看得出林向月对他没那方面意思。 “倩倩好喜欢好喜欢林老师。”她搂住王铭霖的腿,只要用可怜的哀求的眼神,她的爸爸便会同意她的所有请求,和以往无数次一样。 “你喜欢,那爸爸试一试吧。” 王铭霖抱起女儿,强撑笑意。 画室里小孩打架算得上平常,第二天就揭了过去。 王倩的情况给林向月敲响警钟,不能太小看孩子之间的争风吃醋。 她刚打算和王倩谈心,小女孩和没事人一样拉着刘炎玩橡皮泥。 果然是小孩子,忘性大不记仇,林向月放心了。 与此同时,绘画大赛的主办方终于钓到线索。 3872号的油画《白兰》成功引起程衡注意。 “找出参赛人的信息。”他看着电脑屏幕命令下去,五分钟不到助理拿来资料。 南阳中文系的大三学生。 读中文系的学生非美术专业,油画水平能达到大师地步的机率极小。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程衡抑制内心狂暴的情绪,额头青筋凸显,“打她电话,问清画的来历。” 参赛人上传作品前会填写个人档案,能极快的速度取得联系。 很快助理道:“C市旅游景点的公园,向卖画人购买,卖画人特征和林小姐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照片传输过去对方确认是本人。” “呵,月月,”程衡抚摸屏幕上的画面,纯美洁白的兰花以黑红色的漩涡为背景,画调悲伤暗冷,他缓缓隔空握紧手心,“我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程衡:小孩,你是我情敌。 王倩:…… 林向月:…… 评论区每天花式夸,我品读出另一层意思——你们是不是贼怕我坑文? 哈哈哈哈哈~ ☆、【猎人与水晶鞋】·36 周六,游乐场, 人山人海。 林向月手里举着冰淇淋挤过人群, 递给蘑菇屋檐下躲太阳的王倩。 旁边王铭霖展开地图,寻找下个游乐项目的地点。 他们三人都穿的白色上衣, 外人眼里误认为这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上午碰面瞬间发现衣服撞色撞款式,林向月有一点不自在, 王铭霖不好意思地挠头说:“倩倩想和我一起穿白色。” 王倩单纯地摇晃她的胳膊,“林老师不想我们穿白色吗?” “……” 木已成舟, 多说多错, 林向月默认当作巧合。 每个项目前排的队伍老长, 多数时间无聊的等,然而王倩没半点怨言, 兴致勃勃地趴在林向月怀里说话。 她天马行空的想象会给人新奇的感觉,林向月不会觉得聒噪, 时不时附和两句。 这幅温馨和谐的画面, 王铭霖颇受触动, 中午用餐时, 拐弯抹角问林向月的来历。 听说她来自海城,大吃一惊。王铭霖原以为她学历低, 是家境不好没钱上学,说不定老家在落后的乡下地方。 若不是倩倩喜欢她,王铭霖不打算和她结婚,他身边不缺漂亮的女人。 即便林向月皮囊美,骨相更是有韵味, 可学历和出身太差,性格好这点倒是加分项。 他暗自给林向月打分,一手摩挲兜里的巴掌大小的礼物盒。 一整天陪王倩玩到尽兴,上车没一会王倩睡着,他开车送林向月回家。 打开车窗掏出蓝色的礼物盒,说道:“今天谢谢你,一点心意希望你收下。” 盒子里装着一条钻石项链,对他来说只是大几千的小玩意。 送礼对女人无往不利,但这次碰壁,林向月扫了一眼盒子,“我陪倩倩,又不是陪你,她已经谢过我了。” 王铭霖讶然,他知道对方的经济条件,看她神色坦然并没有故作清高的虚伪,于是产生好感,非给不可,“我一个大老爷们难不成自己留着,你当帮我扔掉行不行。” “你这人真是。”林向月气得好笑,心想正好今晚发工资,待会转钱还他。 她租房附近人流少,晚上静,等王铭霖的车子离开,路边一辆黑色的豪车格外惹眼。 这辆车不知什么时候停在这,和朴素陈旧的筒子楼形成鲜明对比。 一般住这里的居民肯定好奇车主人的身份,林向月以前豪车见得多,下意识没往深处想。 第二天见车右边多站一位身高欣长戴口罩和鸭舌帽的男人,路过时男人的目光有意朝她追随。 大夏天的,对方穿着立领黑色风衣,奇奇怪怪。 林向月上完两节课,走出培训班,早上见过的男人就站在楼角。 她一路保持警惕,进到一家百货店,又拐进菜市场,甩掉人才敢回住处。 夜里下雨,那一辆豪车依然停在原地,林向月拨开窗帘心事重重,她不确定车里是否有人。 仿佛有道视线盯着她的窗口,她刷地拉拢帘子。 为什么要跟踪她? 仔细想想对方的豪车和非本地的车牌号,林向月惊得趔趄了几步,伸手扶住身后的椅子,手心里全是汗,心跳极快,却杂乱无章。 是他! 林向月已经不去想对方如何找到她的地址,她急忙拿起手机和钱包,这个地方不能再待。 哗啦的雨声,门被人敲响。 她脸色苍白地看着木门,呼吸困难。 敲到第三下,屋内外死般的静,只有雨声不歇。 门外很久再没动静,她回过神发觉自己的衣服因冷汗湿透了。 这一晚她重新经历似大逃杀的噩梦,醒来脸色极差,错过了上课的时间。 电话铃响起她像只受惊的兔子,慌慌张张接听。 武潇大吼:“林老师!你人呢?!” 她控制住颤抖,无措又内疚地说:“我……对不起,我要辞职。“ “你说什么?你突然来一出,你起码得交接得提前交辞呈!” “对不起……” 她一个劲的道歉,电话里武潇似乎察觉到不妥,“你怎么了?你家里人追来了?” 一阵沉默。 “先别急,你现在方便过来吗?算了还是我来接你吧。” 电话挂断,武潇说到做到,十几分钟后要她下楼。 她气色太难看,没有血色的脸,眼底明显的黑眼圈,武潇同情地安慰:“别怕,你不想回去就不回去。” 不可能的,全完了。 路边那辆黑色的车等同于审判的象征,她甚至恐惧得不能往那看一眼。 武潇打开车门等她入座,顺手拍她的肩膀,“好啦好啦,你家里人在哪?” 她看着后视镜中从豪车里出来的男人,瞳孔微微放大,整个人僵住。 没听到她回答,武潇语重心长,“你要是不想见他们,要不要搬公司宿舍住,和父母抗争好比你按弹簧,你使力反弹更严重,不如一家人好好聊一聊,说不定矛盾解开。” 前面又来一辆黑色的车挡住路,下来四个高大的穿黑西装男人。 武潇开窗伸出头,“你们有事?” 其中一个男人开口:“夫人,请。” 武潇没搞清状况,“林老师,这些人是谁?” 男人继续说:“夫人,程少请您下车。” 林向月满脸绝望,她逃不掉了。 喉咙里卡着一口水艰难下咽,迟疑缓慢地推开车门,昨夜一场雨地面湿漉漉未干。 武潇:“你干嘛下车!” 他感觉来者不善。 “我没事,”她神情麻木,“你快走。” 武潇怎么可能放心她留下,他正要跟着下车,一个戴口罩的男青年按住车门挡回,露出的微狭长的丹凤眼泛出冷意,震慑得他后背发凉。 刚说话的黑西装男人道:“先生,这位是我们少爷的妻子,请您不要干预别人的家务事。” 少爷?夫人?这些称谓武潇听得不可思议,难道真是大人物?而且一对五他毫无胜算。 他犹犹豫豫期间,戴口罩的青年似忍耐到极限,刚要做出处理的手势,林向月急道:“武潇,他是我丈夫,我有话和他说。“ “好吧,有事给我打电话。”临走前武潇忧心忡忡地叮嘱。 许是林向月的话取悦了他,又或是见到心心念念的人,程衡摘下口罩眉眼含笑地说:“月月,好久不见。” 林向月木然,冷淡地看着不远处的杂草。 时而有邻居路过,他们这群人引人注目,不方便说话。 “去楼上。”该来的总会来,惊恐慌乱过后,一股反抗精神使她慢慢镇定。 这栋民建楼没有电梯,墙壁发黄,公共区域经常没人打扫,一只老鼠的尸体躺了五六天。 比晚上光线昏暗下见到的环境更糟,程衡蹙眉。 仅仅住一个单间,面积狭窄,没有任何装饰,家具老旧,不见光的屋子有一股散不掉的怪味。 四个保镖识趣地守着楼梯和门,没有进房间。 程衡拉下拉链脱掉风衣,他似乎冷得哆嗦了一下,紧紧搂住林向月,感受到她的体温发出满足的喟叹。 他迫不及待想尝月月的味道,体内的暴戾即将喷井而出。 “放开。” 一把美工刀抵在他的腹部,林向月双目发红,“别碰我!” “亲爱的为什么这么生气,”他笑得一脸无所谓,“欺骗你的丈夫,还想谋杀亲夫吗。” “闭嘴!”她手抖着,这把刀出门前藏在口袋里,小巧但刀刃锋利。 “我好冷,”程衡握住她的手,想抱得更紧,“月月,我冷。” 她朝后倒退,“程衡!我们谈谈。” 对方捏住她的手腕,一个巧劲夺走刀具扔地上。 温柔地说,“月月要谈什么。” “放过我好不好。”她强撑着不至于崩溃,“你说过什么都答应我的。” 程衡作回忆状,唔了声,末了一笑,“这样,你也骗过我,我们扯平。” “你爱我?” “是啊。” “好,”她站得笔直,深呼吸后残酷地宣布,“可我有心仪的人。” 他得意洋洋的笑意僵住,肃然变脸,“不可能!” “凭什么不可能,你就是个可怜虫,得不到爱的可怜虫!” 再没什么比有效的反击更令人畅快。 “月月,这个激将法一点都不好玩。”他嘴上如此说道,胸膛的起伏加速,隐隐压制着狂怒,以及一丝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 林向月安排的最后一招,她指着脖子上的项链,骄傲地冷笑,“这是我和他的定情信物。” 他记得这个礼物,记得那天看见她被别的男人送回家。 情侣衫,游乐园,好得很。 “有什么关系,”他迅速调整自己的表情,漫不经心地说,“你爱他,我便杀了他,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看着林向月震惊地膝盖发软扶墙,他微笑舔唇:“骗你的哦。” “真……真的是骗我吗?” “那要看月月,想不想我成为可怜虫。” 还有这碍眼的项链,啧啧,程衡摘掉它,随手丢进垃圾桶。 作者有话要说:  王倩:中二病娇呵。 程衡:呵,警告你爸爸。 林向月:呵,三斤陈醋预定。 本来想追妻火葬场,但我发现程衡太恐怖了,林向月根本玩不赢啊啊啊啊啊! ☆、【猎人与水晶鞋】·37 林向月为程衡举止言行感到又怒又怕,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恨自己的反击似打棉花上轻飘飘的无力。 她到底该如何做?冷静, 反复强调自己冷静,听着程衡说:“今天跟我回海城。” “不行, ”她说理,“起码要交接完工作。” “一个区区的培训班幼师……” 她瞪着他, 薄薄皮肤下青筋跳动,愤怒的脸红得不能再红, 硬生生逼得对方打住后半句。 如果不是程衡, 她何至于丢掉事业, 背井离乡,过得这般艰辛。程衡略有心虚, 舌尖抵着犬齿转了一圈,算是退半步默认答应。 这房子他不让林向月再住, 既然他来了, 怎么眼睁睁看她住这种地方。 “不是说很快要回去吗, 房子不用退, 我多住两天不碍事。”站半天说话也累了,林向月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她情绪一番大起大落,脸上倦意浓,生气的精力都变少。 程衡绷着个脸,好一会才温和地说,“那我陪月月一起住。” “不需要。” 可惜她的反对无效, 程衡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决定,保镖送进来他的行李箱,他将衣服用衣架晾在柜子,门外鞋架上摆好他的鞋子,狭小的卧室多住进一个人,可想而知的拥挤。 屋子里只一张床,他蛮横地以行使“夫妻义务权力”的理由占据一半。 毕竟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林向月疲于应付这种争执,免得闹的不快刺激得程衡做出更过分的事。 当然娇滴滴的程大少哪住得习惯这种房子,洗澡用的老旧煤气罐冷热水温度无法正确调节,纯靠运气,一会水冰冷,一会水滚烫,冲浴一次程衡便黑了脸。 林向月笑得没一点避讳,躺床上手戳消消乐的游戏屏幕,外放特效的声音——“Good!Amazing!Excellent!” 程衡眼神幽怨。 他出门穿鞋,鞋架上他的鞋子不翼而飞,只剩几双女式的便宜凉鞋摆在那。 转而一想明白了,他眼里不以为意的限量名牌鞋,却能勾起别人的贪欲,随手顺走不要太容易。 “忘了提醒你,这栋楼没监控。”林向月盯着他脚上的拖鞋说,“你保镖和助理都在酒店,要打电话叫他们买鞋送来吗?” 大约自尊心过剩又从没品尝过丢脸,他面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不必。” 瞥见林向月的幸灾乐祸,微笑着道:“月月帮我买,不必叫他们。” 林向月拿起包和手机,“我要上班,没时间。” 也不多管他生不生气,迈着轻快的步子出门下楼。反正是他好好的星级酒店不住非要留在这里,自食苦果。 雨苗培训班她提交辞呈,武潇不舍,最终说再帮忙多待阵子,等有新的老师交接。 对方没有过问她家事的隐私,只暗示如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随时提出。 对此林向月心怀感动,她遇到的上司都对她不错,曾经赵总监,如今的武潇,皆是这般。 同事们周五晚聚餐提前为她饯行,餐馆老板是武潇的朋友,特意为他们留的最好的包间。 赴约前,林向月对着镜子比划衣服。 程衡单手插兜,站身后,“我也要去。” “你又不认识。” 衣柜上自带的照衣镜上方缺个角,照着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她把手里的裙子丢床上,重新从柜里拿一件,准备躲进洗手间去换。 同处一室的这几天,她都是避着程衡穿衣换衣。 程衡撇嘴,“月月的身体我哪处没见过。” “滚!” 换完衣服整理领口,程衡贴在她背后下巴压肩上,“月月,我要去。” 她自不会给一个好脸色,要带他聚餐免谈。 出门时无视程衡落寞的神色,和那道晦暗不明的视线。 聚餐涉及离别多少有些气氛伤感,大家受到感染喝了不少酒。 视林向月当作头号情敌的宁瑶,姿色平平,酒过三巡脸色红扑扑,大舌头地讥笑,“林向月,你说你,学历都没有,辞职了,辞职能去哪?” 旁边女同事咳嗽了两声,“她喝多了,喝多了。” 林向月酒量差,是这群人里喝酒喝得最少的,她清醒地衡量同事一场,临别好聚好散,顺着女同事的台阶把宁瑶的醉话当耳边风。 宁瑶醉得不轻,哪怕武潇在场,她照样嫉妒地说:“你是不是攀上哪个有钱的家长?要去当,当情人?年纪轻轻,不努力,为了钱,不自爱。” “够了!”武潇拍桌,对女人的小肚鸡肠厌恶透顶,“你别看林老师要走了就随便欺负,林老师早结婚了!” 结……结婚? 在场的女同事们吃惊。 宁瑶被武潇的怒火吓得酒醒一半,听到林向月已然结婚,这段时间她对林向月的针对嫉恨,岂不是白费精力和自找闲事? 她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林向月平静地看着她,“有件事一直想澄清,我不是你说的初中毕业,我母校南华美术院。” 全国录取率最低竞争最强世界排前五十的高等学府。 包厢鸦雀无声,接着林向月淡然清脆的女声:“来C市前我上份工作月薪是现在的十倍不止,说这个不是为炫耀,仅仅想澄清,我不缺钱。” 以前想着低调不露陷,可事与愿违,她何必继续任人造谣。 有人听傻了,宁瑶一阵难堪,不觉悔意竟然更加埋怨林向月,“你干嘛来C市?你这么厉害来我们C市做什么?” 强盗逻辑,因为厉害所以不能来吗?大都市人才济济,她也不认为自己厉害。林向月摇摇头,“我去哪到哪和你无关。” “说得这么牛,谁知道真的假的。” 和这种人多费口舌除了降低自己的素质,毫无意义,林向月吃喝得差不多,和其他人道别。 看完一番争持大家再待着没意思,结账跟着走人。 走出餐厅,门口停车处碰上李三和柳云,兄妹两人刚准备来这吃饭。 武潇和他们打招呼,李三嘴上心不在焉地回,眼睛一直追寻林向月。 林向月不舒服地往旁边人身后站,避开他的目光,适时穿黑色休闲装的青年信步走来。 在场女人的全部呼吸一慢。 青年身姿欣长挺拔,一举一动贵气优雅,长相好比当红小生精P过的颜值,似一张行走的立体海报。 一眼认出是谁的柳云睁大眼睛,捂住嘴,情不自禁地快步上前,“您是程少爷吗?” 青年思索着是否见过此人,仅两秒后冷漠地忽视而过,对着林向月露出一抹乖巧的笑容:“月月,我来接你回家。” “你怎么来了?”林向月不高兴。 他又跟踪自己。 也许该说,自己在哪他了如指掌。 程衡好脾气地道:“我担心你。” “难不成没有你接,我会危险?” “月月……”他无奈中包含隐忍,外人看来他多么深情体贴。 林向月憋住一口气,深知吵下去只会她充当无理取闹的角色。 她顺从程衡坐上他的车,没一会儿车汇入大道的车流里。 众人感到生活中真实存在“次元壁”, 刚他们两人站一起,各自的气度和貌美,如同另次元的场景,充满不真实的玄妙。 李三不甘地问:“柳云,那人你认识?” 回过神的柳云神情复杂,“海城程家的少爷,程衡。” 她长期在海城工作,家里亲戚或多或少了解海城,听说过当地最有权有势的豪门程家。 李三:“林老师跟他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也是宁瑶好奇的。 柳云说:“我之前就觉得林老师和程衡的妻子长得像,原来真是他的妻子。” 要是她早打听林老师的真名是林向月该多好,起码有机会结交。 李三的感情彻底没戏,垂头丧气地对接下来的饭局没了胃口。 武潇若有所思。 观察到这一切的宁瑶顿时脸色素白。 …… 聚餐过后,该继续的工作依然继续。 雨苗培训班的幼师工资低还不稳定,一时半会难招到人,林向月照旧顶岗上班。 继程衡鞋子被偷后再次电脑被盗,当他见到出租房撬开的门锁,小偷翻箱倒柜的痕迹,脸色像经历一场乌云密布的狂风骤雨。 林向月偷笑道:“你身穿高级品牌进进出出,等于昭告这栋楼所有人你很有钱。” 他捡起地上被人踩脏的衬衫,搭在椅背,低着头,半张脸埋入阴影,“什么时候跟我回海城?” “等招到新老师。” 他轻笑,“记得你说的话。” 一直难招的培训老师,没两天有位年轻女人来应聘,外表出色,美术专业高材生,和小朋友说话轻声细语,武潇格外满意。 这样一来,再过一天林向月便可以正式脱手工作。 和小朋友相处几个月处出真感情,并且一旦离去她的自由跟着到尽头。 她有些难过,上课新来的女老师一旁帮忙辅助,闲聊时问起,以对方的条件怎么想当幼师。 “林老师不是也在做这个吗?” “我私事原因。” “我也是啊,生活多的是不由自主。” 对方太极十段,见打探不出什么林向月适可而止。 回到家闻到红药水的刺激性味道,她放下包,看着程衡坐在桌子边给手背的擦伤涂药,他手指修长白皙,上面的红痕醒目。 “月月,”他仰起脸笑说,“以后这里再没人敢偷我们的东西。” “你做了社么?” “抓到人我给了他一点教训。”说着面露遗憾,“不过我们明天就要搬走了。” 一点教训?林向月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这不是手上小小的擦伤散发出的量,更重要的是—— “为什么明天就走?” “有新老师了不是吗?” “你……她,她是你找来的?!” “月月,”程衡疑惑地问,“我给你解决麻烦不好吗?” 林向月苦涩地一笑,对他的自作主张、蛮横歪理已然习惯一半。 程衡一手搭住她的腰,耳鬓厮磨,低声安慰:“她专业过硬,一定会带好你的学生。” 作者有话要说: 柔弱的羔羊终于用爱做杀手锏。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猎人与水晶鞋】·38 培训班的教室内沙沙的画画声,今天的学生们一反常态的安静认真, 他们听说这是林老师最后的一节课。 王倩最初的惊愕到不舍的痛苦, 捏紧手中的流氓兔,愣愣地干坐着直到放学。以至于王铭霖来接她, 她开口抱怨:“为什么爸爸没有留住林老师?” 王铭霖刚看到家长群的消息,临时知道林向月辞职, 有瞬间的惊讶,更多是道不清的复杂情绪。 看在女儿的份上他着手追求林向月, 实际内心不大满意她的出身, 突然间对方要离开C市, 自己又多出一点遗憾,总归心思对她有些不同。 也仅仅如此, 造成不了影响,他如往常抱起王倩, 放后座的儿童椅上坐好, “林老师有她自己的生活, 爸爸不能干预。” “你骗人。”女儿含泪地说着, “你压根没认真挽留她。” 他第一次从这双眼睛看见恨意,以前无数次没有达到什么目的而冲他发脾气, 最多委屈不满,因为他是爸爸,女儿爱爸爸是天性。 这抹恨意刺痛了他,他却不能和年幼的女儿计较,说:“你的新老师不比林老师差。” “不, 我只要林老师。” 叛徒,爸爸什么都不明白! 王倩灵活地推开车门,一瞬间从王铭霖胳肢窝下钻出车,她跑过斑马线,听见身后王铭霖的呼喊,她利用娇小的优势躲避行人,很快借助纵横的路口甩开追踪。 瘦弱的身体经不住剧烈运动,她唇色青紫,呼吸一下比一下难受,但一想到自己即将失去什么,这点难受和真正心痛比起来差得远。 自记事开始她便都懂得自己和别人的不同,她的出生,导致爸妈关系破裂,无法接受现实的妈妈一走了之。 她是被不喜和遗弃的孩子,所以她从不责怪爸爸的加班和一次次的忽略。 大人们总说: “你爸爸多不容易,他照顾你多不简单。” “这样的孩子长大了得怎么办,老王现在拼命赚钱就是为留着防老。” “可惜了,老王被他家里的娃拖累得不轻。” 她听得见的,这些声音轻轻的通过冰冷的金属传达进耳中,她像被困在一座荒凉的海岛上孤立无援。 而林老师是自己黑暗孤岛上唯一的亮色。 林老师说: “你爸爸工作太忙没用心照顾你,回头老师骂骂他。“ “身体弱不想跑步,那老师教你滑冰。” “你画的真好,长大了肯定比老师还要厉害。” …… 她最喜欢林老师了,最想永远留住林老师。 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她找到林老师的家门口,房门敞开,摆有两个大的行李箱,幸好林老师还在收拾东西。 林向月见到她,以为她和王铭霖一起来送行,笑问:“倩倩,你来了?你爸爸呢?” 王倩一脸踌躇,瞟了眼屋子里站着的程衡。 像怕生似的,飞快躲到林向月的身后。 “你一个人来的?”林向月没看见王铭霖,严肃地批评,“以后可不能乱跑,路上车多,而且万一迷路怎么办。” 她电话打给王铭霖期间,王倩默默观察着程衡,就见这个陌生的大哥哥冲她微微一笑。 对于大人们的脸色自己向来敏感,她察觉出这笑里的恶意。 “你爸爸说马上来接你,”林向月不曾注意到两人间的眼神官司,她拿纸巾擦掉王倩满额头的汗水。 “林老师可以不走吗?”她怯生生地睁大眼睛。 林向月沉重地摇头。 “那你嫁给我爸爸,留在这里好不好?” 这话令林向月愕然,现在小孩子如此早熟,还是说童言无忌?她无奈地打算解释,程衡走过来,蹲在王倩面前,亲切地捏小朋友的脸,“林老师已经结婚了,我就是她的老公。” 震惊、茫然、怨恨……王倩的眼睛里一时闪过多种情绪,蓦然尖叫一声:“疼——” “怎么了?”林向月急忙问。 “他掐我,倩倩好痛。”王倩泪汪汪的哭泣,吓坏似的躲进她的怀里,不过巴掌大小的肩膀不停抖动。 林向月气得怒视程衡。 对方散漫地站直,今天要乘坐飞机的缘故,穿着舒适的真丝V领短袖衬衫,深色休闲裤挽起两道裤腿边,露出一截圆润的脚踝,身体斜斜地靠着柜子,慵懒地说:“月月,我如何会欺负一个小孩。” “就是他掐的。”王倩弱弱地申辩。 林向月脸上的怒气不消,她的偏颇使程衡冷笑,带刀的眼神刮向王倩,“抱歉啊,叔叔手劲大。” 没想到他真的认下黑锅,王倩拽紧林向月的衣角,假装害怕地说:“我不想待在这儿,老师送我回家好不好。” 林向月有些心疼,“你爸爸在来接你的路上。” “不要,我怕。”她环抱住林向月的腰,瘦小而无助。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暂时别购买。 我明天晚上十二点前替换,因为时间问题这章短小一下。 留言补充红包。 ☆、【猎人与水晶鞋】·39 房间里沉默了几秒,距离晚七点半的飞机不到一个小时, 时间紧迫, 来不及送王倩回家。 然而林向月觉得错过时间又怎样,自己不可能眼巴巴地要回到牢笼。 她拍拍王倩的肩膀以示安抚, 正要同意,程衡首先真诚地开口:“我开车送你回家。” 表面上全然没在乎王倩对他的抵触。 林向月心想他确实不至于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反而自己出于偏见心思狭隘。 “那就一起去吧。” 牵起王倩的手走出门,程衡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王倩三次回头, 楼梯道的感应灯散发橘黄色的光晕, 延伸进下一层的夜色, 三人的黑影投射于污迹斑驳的墙壁,身后长得漂亮的男人和她对视, 脚步轻慢,冲她笑了三次。 每一次她的皮肤都会起细小的疙瘩, 本能地冒出寒意打颤。 她讨厌这个面善心黑的男人, 总算走完漫长的楼梯, 却碰上熟悉的人进来楼道口。 “爸爸!” 来接人的王铭霖看她赖着林老师, 板起脸说:“你过来!” 她牢牢握紧林向月的手。 林向月轻推她的后背,“别怕, 老师在,你爸爸不会教训你。” 她仰起头,利用大人们难以抵抗的稚声说:“老师,你陪我回家好不好。” “我……” 王铭霖呵斥:“听话,你别麻烦老师。” 他强行拽过王倩, 替孩子道歉完,看清林向月身后的人,做生意和形形色色的打过交道,竟然看不透这人的深浅。 转而一想林向月只是个小地方来的培训老师,她的交际圈肯定跳不出自身的阶层。 “爸爸……”王倩可怜兮兮地望着,眼睛里满是哀求。 他为了女儿硬着头皮问:“林老师,你要走了吗?” 林向月点头,“今晚的飞机。” “一直以来多谢你对倩倩的照顾。” “不算什么,我挺喜欢倩倩,你以后多抽空陪陪她。” “给你的项链,你有戴吗?”王铭霖说着不自在地偏开目光。 项链被程衡丢掉了,即使这项链算是半买半送,林向月也不好说出实情,她思考找什么借口好,就见王铭霖扭别的神态,一下子怀疑对方会不会对她有哪方面心思。 “月月,这位你还没和我介绍。”程衡的声音打破胶着的气氛。 明眼见便知道王铭霖和王倩的关系,他这一问林向月顺着话题说:“是王倩的爸爸,王先生。” 王铭霖为自己刚刚对别人的忽视而尴尬,主动握手,“你好。” “这位是我……我的老公,您喊小程就好。” 王铭霖啊了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当人家老公面泡人媳妇,幸亏没说出惹人误会的话。 林向月和程先生的礼貌浅笑像是对他的讽刺,他只想赶紧离开,客套说几句后会有期、下次有机会请吃饭云云,抱起女儿往停车的方向走得头也不回。 程衡道:“月月,我们送送倩倩。” 一想今后再见的机会渺渺,林向月同意。 回去和来时的路相反,见他们和王倩有话聊,王铭霖索性留王倩在路边自己先去倒车。 小小的身影看着林老师和那个男人并肩走来,几步远小超市的男老板坐门口摇一把蒲扇乘凉,电视机大声传出彩票开奖的报号,缺口的下水道旁长着一堆杂草。和半年来每一天的傍晚大同小异,她却感到天地骤变的难过,和喜欢的动画片某日突如其来的停播一样。 王倩瞪着程衡,是他的错,是他抢走林老师。 程衡摸了摸她的头顶,蹲下身和她视线平齐地说:“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林向月目光柔和地看这温暖的一幕。 “叔叔可以抱抱你吗?”似慈爱的长辈。 王倩往后倒退,而程衡已经搂住她比猫大不了多少的身体,小声地说:“小破孩,你没资格和叔叔抢。” 他笑了两声,“你的林老师会和我生出更可爱更聪慧的宝宝,岁岁复年年,她自然忘记你是谁。” 内心的一座孤岛仿佛由潮水淹没,无边无际的水爬上她的膝盖,漫进她的口鼻,她大口吐气呼气,冷得厉害,胸腔疼得汹涌。 发泄地狠狠咬住这个魔鬼的右手腕。 “倩倩!”林向月惊得要拉开她。 而一股怨毒的狠劲使她死不松口。 程衡的腕上已沁出血丝,他皱了皱眉,按照自己的力度一掌可以推开这小丫头,不过,呵—— 林向月生气了,“倩倩,你听话,快松开!” 她用力拔出程衡的手腕,“你怎么能咬人!” “林老师……”王倩瘪嘴,哭着念:“林老师……” 林老师会不喜欢倩倩了吗?会忘记倩倩吗? 她双目失去焦距,呆呆的不知所措。 林向月只好赶紧送她上车,也没有和王铭霖提这事。 好好的告别,闹了这出,车走远,程衡叹息地说:“是我不好,明知道她不喜欢我,偏勉强抱。” 腕上的牙印青紫和鲜红的血迹混合,瞧着严重,林向月摇摇头,“那也不至于咬人。” 这小女孩脾气有点暴躁。 程衡得寸进尺:“你学生咬的,该你负责。” 林向月知他要闹花样,不吭声。 “月月,帮我擦下药水行吗。” 她当作没听见地转身走上楼。 晚七点半的航班十点到达海城。 驱车开往久林别墅,夜晚的山路能听见山中鸟叫虫鸣,路上起了薄雾,少有人烟的偏僻山庄幽森寂冷。 一切回到原点,外人对林向月的传闻,她出国疗养好了身体所以回来,可惜底子弱,不能出门交际应酬。 这栋别墅恢复它囚笼的功能,比林向月逃婚前的守备更严。 风凉,她搭着湖蓝色的披肩站阳台上眺望,四面环绕森林,穿插几栋红瓦房的其他房子,别墅与别墅之间相隔甚远。 程衡走过来抱住她的腰,亲吻她的脖颈。 她问:“你满意了吗?” “月月,私自逃婚可想过后果。” 程衡嗓音沙哑,呼吸加粗,稍微一扯披肩滑落,他抚摸似丝绸滑腻的肩膀。 终有一天会到这步,即便自己抗争、逃避、躲藏……林向月望着群山,远方的天空如蓝色绢布,云层舒展,可漂流四方,她想伸手抓住一片云。 “别走神。”程衡低笑,“好戏才刚开始。” “别……”她蹙眉,抓紧扶栏稳住晃动的身体,“别在外面。” “C市见你的第一面就想着像现在这样,狠狠的教训你一顿。” 若不是条件不允许,他何苦忍耐这么久。 林向月不愿在这个地方,青天白日的露天阳台,过于羞耻。 她抵触得越激烈,程衡越不会放过,不由分说抱起她坐上扶栏,身后悬空,她恐高,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和僵直。 “求你了,放我下来。”她一只手扶住程衡的胳膊,另只手抓紧扶栏的侧沿。 失去反抗的双手再抵挡不住程衡的为所欲为,她的长裙大开方便之门,眼睁睁看着对方埋首欺辱。 …… 羞耻和畏高的双重打击,让一向坚强冷淡的林向月哭着认错求饶。 程衡笑眼弯弯抱她下来时,恨不得和程衡拼命。 “是我惩罚的太过,”他搂住人轻声地哄,“下次挑个不高的地方。” “你滚,”林向月彻底不顾及形象地手脚并用拍打。 短时间内她再不想上阳台。 这次把林向月刺激得过头,程衡很吃了几天冷暴力的苦头,虽说他甘之如饴,依然热脸往上贴。 回来不久林向月电话联系父母,赵美乐和林庆以为她是从国外刚回来,询问她身体的状况。 不想父母操心,她没有揭穿这个谎言。 闺蜜陈若雪去年年底结的婚,她当时在C市没能送上祝福,程衡倒是以她的名义送了大礼,这次微信对话,陈若雪把程衡一顿夸,劝她好好过日子,夸得林向月心里一顿堵。 “你现在备孕了吗?”陈若雪话题一转,聊起怀孕育儿。 林向月:“……” 目前情况她不会想到这上头,随意应付这个话题。 稍晚些,程衡爬上她的床,“月月想生孩子?” 林向月手里的睡前刊物啪唧落地,“你胡说些什么!” 联想到自己白天的聊天记录,她怒道:“你翻我手机?” 他敢说自然敢承认,“我只是想了解你。” 林向月拉过空调被翻身,以背对人。 “哦,对了,”他凝视林向月被子下凹凸玲珑的身段,“那位王先生给你发过消息,被我删了。” 林向月不出声,但他看出她在听。 “我给他的公司找了点麻烦,他知道你的身份后忙不迭求你,要你向我说几句好话。” 故意贴着她的耳朵吹气,“月月,为了你的朋友,你可得答应他。” 但只要月月敢为王铭霖说话,他的手段会更狠。 “他哪里得罪你?”林向月气血翻涌。 “月月,”程衡舔了舔她的侧脸,“姓王的想泡你,他不是个好人。” “呵,在你眼里所有对我有想法的人,没一个好的。” 程衡仔细想了想这话,“你说的没错。” “……” 她气得够呛,彻底不想理这个疯子,可不能因她牵连无辜,忍了忍,琢磨程衡根本不会听她的求情,换个方式道:“我原本不喜欢他,要是受我的原因他出事,搞不好我天天内疚,记他一辈子。” 程衡黑脸,“不许记。” “那你适可而止。” 王铭霖的事到此打住,程衡又笑眯眯地说:“月月,我们还没完成婚礼的最后一步。” 林向月闭眼入睡。 程衡轻笑地掀开被子,目光灼灼,好似狼盯上一块香喷喷的肉,“月月,你我是夫妻。” 看她装死,程衡爱怜地吻她的唇。 她浓密的睫毛不停地颤,终是忍无可忍地睁开眼,自嘲地一笑:“算了,我早想到会有这天。” 困她于方寸之地,逃无可逃,她没有能力改变对方的想法,不得不步步妥协。 她答应他,只求终有一日对她了无兴趣,还她自由。 她从不是屈服绝境的人,被抓回来的一刻,她认输却不认命。 所以她要好好地活着,想尽任何机会再次出逃,实在不行那她活得长长久久健健康康,等她年老色衰,程衡会有新的年轻貌美的女人。 这样一想好似没什么不能忍受。 心如止水,无情无欲。 “月月,”程衡脸上的笑意消失,“你在生气?” 她的双眸平静无波,木然地解开睡衣的衣带。 这个举动惊到程衡,轻松玩弄计算人心的他此刻面带惶恐,嗓子干哑,“你又要抛弃我?” 他捏紧林向月的肩旁,双目发红,“六年前的时候你也是这样。” 脑海里旧时的画面和眼前重叠,当年误以为的无上幸福事实却是穿肠毒药。 他和林向月隔开距离,下床面对林向月,仓皇倒退,“今晚你一个人好好休息。” 房门重新合上,林向月弄不懂他的反应。 说要的是他,不要的也是他,奇奇怪怪。 权当是逃过一劫。 隔日,空荡荡的别墅仅她一人,她喜静,不觉寂寞。 一个人晨跑,看电影,浇花除草,做甜品,不知不觉过去一天。 第二日,别墅还是不见程衡。 难不成去了公司?招呼不打一声也不像他的风格。林向月收拾了点东西,去铁门处散步,发现好些暗处的人影。 程衡不在,别墅的戒备更严格。 第三日照旧……第四日……一周后…… 林向月不免揣测,难不成那天她的主动吓坏程衡?有的男人只喜欢征服,觉得征服了她于是不再有新鲜感? 那可太好了,林向月拿起手机,洋洋洒洒编辑了一篇离婚稿子。 发不发过去呢?她房间里来回踱步,试一试不亏,果断按下发送。 她没想到这篇稿子效果过了头,程衡当晚回来浑身酒气,眉宇间的戾气仿佛凝成黑雾围绕,罗刹附体般,逼着她后背贴紧墙动弹不得。 “你要和我一别两宽?”对方皮笑肉不笑,一拳打在她右耳侧,单纯的拳风刮得她脸疼。 她借用了一句古言而已。 “祝福我早日找到天命之女,再婚生子?”又是一拳打在她左耳侧。 她这不是礼貌性地客套么。 “说和你共度一生的男人不会是我?” 她只是展望未来,表达一下大家各有新的人生。 兄弟你两只手疼不疼?不会再来一拳吧?她内心默默吐槽,程衡咚的一声用下巴敲她的天灵盖。 痛——她差点以为头顶陷下去。 “程衡,你醉了。” “对。” “……” 林向月推不动他,蹲下来准备从旁边逃走,程衡跟着胳膊下移,到最后两人面对面蹲着大眼对小眼。 “你醉了。” “嗯。” “你喝醉了该去休息,人喝醉很容易做傻事。” 比如你现在就挺傻,后面句话林向月识时务地没说。 啪——程衡倒在她身上,压得喘不过气,她推搡地喊:“你干嘛!” “休息。” “……” 林向月扶着他起来,还好床在旁边,让他乖乖坐好,“你等下躺这儿睡觉。” 她第一次见程衡喝醉,对方喝醉除了行为幼稚出格,看着和平常没两样。 “口渴。”他扯开领带,不耐烦地皱眉。 “哦,”林向月拍他的脸,“你口渴和我有什么关系。” 程衡望着她,眨巴眼睛,“月月,我要喝水。” 几岁小孩的撒娇姿态,由他做出来竟是可爱的。 “你多大啦?”她拿出手机录视频,存心逗人。 程衡被难倒似的思索,歪头,“和月月一样大。” “……” 喝醉了也难搞。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衡衡。” “哈哈哈,这个好,你读幼儿园大班还是小班?” 程衡考虑,然后说:“读小班呢。” “咳咳咳。” 林向月决定问点有意义的,“你愿意和我离婚,放我离开吗?” 这次停顿得时间更长,视频里的程衡一直低着头。 睡着了吗,她伸出食指戳戳他的头顶,对方顺着手指上扬的力道抬起头。 还是这张貌美却不失阳刚菱角的脸,她隐隐认为哪里不对劲,便见对方脸上绽开诡异的笑容。 照明灯微闪,忽暗一瞬,他的笑是纯粹不加掩饰的恶毒,“月月,真狡猾呢。” “你没醉?!” 不,林向月否定,他确实醉了,对方的双眼仍带着醉酒的迷离。 他摇晃地站起身,刚刚幼稚可爱的男孩泯灭,变成阴郁森冷的男人,捏住林向月的手机,翻看录的视频,“作为回礼,明天我录一个月月醉酒的视频可好?” 林向月抢回手机,冷道:“我不需要回礼,太晚了我去睡觉。” 再待下去说不定受其他威胁,见势不对,她立即出房关门。 砰的声重物砸地,林向月不安地返回,地板上多出个“大”字。 她用脚踢了踢,“程衡,别睡地上。” 程衡恍恍惚惚地坐直,委屈地瞪圆眼睛,“摔得好疼,月月,我要呼呼。“ “……” 活该。 总感到哪里怪怪的,为验证猜测,她再说一遍:“你愿意和我离婚,放我离开吗?” 幼稚的“男孩衡”秒切状态,双手朝后撑,宠溺的语气却含冷意,“月月真爱开玩笑。” “……” 居然条件反射切换人格。 ☆、【黑玫瑰与夜莺】·1 艳阳天,画架摆在落地大伞的阴影里, 风吹云淡, 草地起伏如海浪波动。 久林别墅名义上的女主人身穿一袭她喜欢的浅色圆领法式长裙,头发松散的扎成丸子头, 几缕碎发吹拂到饱满的额前,布上的一幅夏日群山的风景油画进行到末尾。 她神情专注, 端坐板正的腰挺得笔直,纤细的身躯皮肤白嫩娇柔。暗地监控的保镖看得到这位女主人惊人的美貌, 简直过目难忘, 除此外还有说不清的魅惑力, 偏执的人多望几眼便能勾出内心深处邪恶的欲念,催促你毁灭她, 撕碎她。 因而大家好似明白几分程少将她与世隔绝的行径。 程衡走到画架边,宿醉使他面色比平常苍白, 衬得唇红似饮血, “这画真漂亮, 送给我好不好?“ 林向月用画画打发时间, 对画的去处无所谓,“可以。” “你第一次送画给我。”他显而易见的开心。 最后收笔, 林向月收拾起画具,程衡主动帮她拿木头画架,对着画家上没有取下的画布小心地呵护,避免蹭掉一点颜色,和画商见到新鲜出炉的名家画作一样。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回屋子, 大门口摆了一堆漂亮的石子—— 这些是林向月没事去河边捡的,草地尽头有条清澈的天然溪水,冰凉阴冷,水边人为铺过沙石,酷暑里可以踩着溪水泡脚。 她没事捡一些好看的石头,然后用颜料在石头上刻花纹,一律丢在门口暴晒,没有收藏摆弄的心思,全部随手而为。 她实在太无聊了,即使别墅和院子占地再大,玫瑰花开得再美丽,青草地再如何广阔,日日夜夜与之相伴,另一种意义的坐牢。 “对了,昨晚……”她话题刚起头。 程衡打断:“月月,你中午想吃什么?” “……” 看他脸上可疑的红云,莫非是害羞? 林向月狐疑地说:“随便吃什么,你昨晚喝醉……” “我突然想喝果汁你要不要?” 再次被打断,这次林向月百分百肯定他在害羞,直言:“我不是揭你一晚上睡地板的丑事。” 程衡:“……” 他别开头,耳根的红一路蔓延进衣领。 “我能不能上网画画投稿。“ 她电脑的网络没有外网,而手机任何信息必受到程衡搜查。 “月月要投稿做什么?” “打发日子。” 程衡放下画架点点头,很理解地笑说:“月月可以电话画完稿子给我,我帮你处理。” 网络的世界可以复杂可以神秘,他的月月必须杜绝这种危险。 “你帮我处理?” “是啊,”他虔诚地回答,“或帮你卖出高价或帮你打出名气,月月若要钱财,我便把它们源源不断地送到你的面前,月月若要名利,我便让你成为原画圈数一数二的泰斗,你想要的,我一定以最好的方式完成。” 也许换做任何人听到这番话该多么激动兴奋,无数人的一生沉迷追求权力和财富。可林向月认为疯狂可怕。 “你这样只会让我对原画失去兴趣。”她心情烦躁。 程衡抹掉她脸上不小心沾染的颜色,举止轻柔,“月月误会我了,我只是太爱你,一心想为你付出。” 恶魔惯会用甜言蜜语蛊惑人心,她一个字也不信。 为她的防备伤了心般,程衡眼帘低垂,道:“我怎么敢干涉月月的梦想。” “你是不干涉,你会直接毁灭。” 程衡脆弱地一笑,看着有些可怜,“我现在除了把你留在这儿,何曾对你做过其他事?” 林向月抿嘴不答。 “哪怕我想要你,”他抚摸她的锁骨,做着暧昧的动作,却一脸的难过,“你不愿,我甚至不去强迫。” 他小鹿似的眼神过于柔弱,眼尾的胭脂色说明克制着流泪。 “抱歉,”林向月僵硬地低下头,“我只是……” 长叹口气,又抬起头说,“你把我困在这,我无法原谅你,更没办法把你当成好人。” “我懂,”他紧紧抱住林向月,哪怕接收不到她的回应,已是觉得满足。 暂时不原谅他有什么关系,月月的心柔软积极,一年叠一年,总有天会习惯这种生活,慢慢改变对他的态度。 “那网络?”她问。 “月月,我帮你处理还需要什么网络。” “不用了,我画完自己留着吧。”她觉得索然无味。 不能离婚,不能逃脱,若不是未来虚无缥缈的希望,林向月差点活为行尸走肉。 她坚持健身锻炼,烦闷得做起曾经最没耐心的花农,看书学习起养花种草,日复一日,门外堆积的石头渐多,她没事做一旁默默地数,共一千两百零六十八块。 转秋,一场秋雨要去她半条命。 起初简单的发热感冒,程衡紧张地喂她吃药,过几日却更加严重。 程衡没日没夜守在她身边,连隔三岔五的公司都不去了,和她同吃同喝同睡。 可她的病就是迟迟不见好,一段时间没胃口影响得她全身无力,整日虚弱地躺在床上听外面的雨声。 来久霖别墅的医生多起来,每个看完她的病都说是风寒入体,然而每个医生带来的药或者方子都没多大效果。 不得已程衡送她住院,单人单间房,布置的和她家里住的房间一模一样,整层楼不超过十个病人,每隔几个小时有护士或医生记录她的身体状况,她许久没有接触到这么多陌生人,起初还挺高兴地和他们说话,没几天看他们的态度越来越拘谨。 她偶尔有次听到护士和同事吐槽程衡的坏脾气,说她一日没好起来,这群照顾她的护士和医生就没一天好日子。 为此她和程衡说:“我一点小病你搞得大费周章,牵怒别人,我迟早内疚死。” 一边说一边咳得难受。 程衡喂她喝水润喉,皮肤薄且白,手上的青筋紧绷得似要喷出血,“不许提死字!” “……你抓错重点。” “放心,月月,没人再会抱怨。” 林向月情绪稍安,第二天照顾她的护士和医生全部换了一批,各个见她笑颜如花,只是说话惜字如金。 想到关键点,她深深的叹口气,干脆提出出院。 至少困在别墅里不影响别人,医院不缺需要救助的病人,她一个小感冒占着资源不说,还强迫别人的服务态度,良心难安。 她说服程衡回久林山庄,两日后高烧不退,她几乎说了半夜的胡话。 隔日清醒些,她居然有了精神,说自己要去外面走走。 走累了全身冒汗,她脸色微微红润,坐着和程衡聊起自己的往事: “小时候别的女生喜欢漂亮的衣服首饰,或者喜欢爬树跳绳,我却只爱观察池子里的生物。 阳光小区以前院子里有个水池,几年前被填平种树,我少时就爱坐在水池边,看绿萍浮根,蜻蜓和蚊子落水面藏匿,叶子底下藏有青蛙也有水蛇,它们形成一个生物圈,互相制衡。“ 说到这她久违地感到身体轻松,就像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 “我那时总在想,它们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蜻蜓觉得一片荷叶就是家园,浮萍流不出水泥钻的台面,它们探索不完的世界,在我看来只是个不足十几个平方的水池,我的举动能轻易改变这个生物圈,像个随心所欲的上帝。” 她感觉到程衡握住自己的手劲加重,不由笑道:“过去十多年,我原早忘记这个水池,最近却时不时想起。” 看着程衡故作镇定的表情溢出的一丝惊讶,她反而变得严肃,“程衡,作为观察我的人,是不是感到很高兴?” “月月……” “我的病,该到时候了。” 他不再单膝跪地握着林向月的手,起身站直,“月月太聪明了啊,这会让我有点烦恼。” “你在搞什么把戏?!”她愤怒地想起来,但刚散步又说一番话身体没了力气,不由跌坐回去。 幸而这把欧式雕花的深色木椅铺有厚厚的软垫,加上她及时扶住了高椅背,没有磕碰到皮肤。 “因为我等不及了。”程衡站在她的身侧,头顶的琉璃灯灯光明亮,却好似照不散青年身上浓郁的黑色漩涡,他温柔地轻吻病美人的脸颊,如同忠诚的信徒献上纯洁的一吻。 这个时候的亲密让林向月十分抵触,可是她没有办法躲开,病弱的脸上因所谓的感冒发热导致不正常的潮红,呼吸笨重而喘息。 “月月时刻想着和我离婚或者逃跑,对我心如死灰。”他整理林向月的碎发,拨开耳后。 “现在多好,做一个娇弱的娃娃,每日窝在我的怀里,让我喂你喝水吃饭,随意摆弄你的躯体。” 林向月更多的是不可置信,“所以你给我下药?” “怎么会呢,”他摇摇头,“我答应过月月,不会对你做这些。” “那为什么?” 程衡拇指按压她的嘴唇,呼吸的热度扑上他的手指,雾气般的潮湿,温暖黏稠,他眼神顿时炙热,“是郑行舟。” “你们两个混蛋!住院看医生,全是拿我做实验吗!” “月月,你忘记我六年,何等残忍。” 他哀怨的神色一转,冷酷地笑说,“我不想再收到第二次的离婚请求,月月若能想起曾经,你会明白我的所作所为,这一切不过是月月欠我的。”。 原来真的不是感冒。 林向月的感觉仿佛是从海水深处浮上来一般,游的太远,缺乏氧气,她的周围全身泥浆和沼泽,缠着她不断下沉。 最近她生病的过程,住院的经过,暗地里竟然是进行恢复记忆的实验。 “月月是怎么产生怀疑?” 他很好奇,他做得隐秘,郑行舟从头至尾没有现身。 “我最近脑海里经常多出一段陌生的记忆。” 这些模模糊糊不太清晰的记忆不断闪耀红灯,滴答滴答示警—— 小心披着人皮的魔鬼。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校园篇了。 没有什么优等生和优等生之间的爱情。 少年程衡不懂掩饰,只会比都市篇更恐怖。 但校园篇不走强制爱路线。《 》 40-50 ☆、【黑玫瑰与夜莺】·2 九年前。 希源高中部的新生入学一个月,周一早晨全校师生操场集合参与升旗仪式。 旭日东升, 露水未歇, 旗台上的三对少年和少女迎光站立,白色的军装一丝不苟地挺阔, 各个姿容较好,个子高挑匀称。 其中代表升旗的少女最为突出, 乌黑长发高扎成马尾,明亮的眼眸, 小巧的鼻梁, 殷桃色的丰唇, 皮肤白得无暇,偏大的军装随着抬手的动作, 贴身紧绷地勾勒比同龄人成熟的胸部线条。 操场上女生们小声讨论她是不是有涂BB霜,带珠光闪耀那种。 这届高一新生第一次代表升旗, 因为这位少女的出色外貌引起事后诸多讨论。 高年级学长校园贴吧里发帖, 打听她的来历, 不到一分钟数十人跟帖, 归总信息: 【高一十班的班长、新任学生会成员林向月,美术艺术生, 成绩优良,希源初中部直升上来。在初中部便非常有名,各大校园活动经常有她的身影。】 学校老师似乎都认识她,进班第一天班主任刘怀安老师点名要她做班长。 此举一开始有同学不服气,各个职位由大家投票选举, 凭什么一班之长走后门? 仅过去一个月大家彻底没意见,男生欣赏她的漂亮温柔,女生认为她成绩好不拉帮结派,优等生以她为中心探讨课业,差生看她从不多管闲事,各自两安。 她做这个班长挑不出错处,慢慢没人揪着不放。 班主任刘怀安更加满意,培养林向月做自己的左膀右臂,班里的大小事务大多数交给她管理。 希源高中部全封闭式管理,学生一个月月底才有一天离校的机会,所有学生强制住校,每个月由老师带队检查寝室。 刘怀安是个步入中年发福谢顶的男老师,他脑补以自己的形象去女生宿舍,画面实在不美观,每回让林向月代替他,和隔壁九班的女班主任一起查寝。 隔壁班的班主任姓夏,和刘怀安年纪差不多,不知是不是长期教语文的原因,眉宇总带着诗意的哀愁,娇小清瘦,看上去像三十岁出头的女人。 学校查寝专搞突击检查,或白天或晚上,出其不意防不甚防,学生根本来不及收拾,每次原形毕露。 夏老师说:“你看看,你们女生宿舍的东西怎么就比男生多几倍?!摆得乱七八槽,到处藏零食。” 林向月:“……” 常常身边只她一个女学生,自然她代表女生们挨批。 这次是夜晚统一熄灯后,她和夏老师拿手电筒检查,宿管王阿姨不甘寂寞跟着为伍,巡视完二楼的各个宿舍,王阿姨猫手猫脚走进这层的公立澡堂,突然爆发一声吼:“干嘛呢!干嘛呢!” “大晚上不睡觉洗什么洗!”说着动作矫捷地伸手捞出衣服丢水池里,在女生尖叫声中将塑料盆朝楼下飞射。 楼下停车棚上日积月累已摆满宿舍阿姨飞出去的盆。 林向月看那个被飞盆的女生吓得缩脖子,柔声说:“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熄灯不允许洗衣服,不知道吗?” 她站在夏老师的背后偷偷使眼色。 那个女生聪明地反应过来,卖可怜的说:“我一直洗衣服没注意到熄灯了。” 林向月便对宿管阿姨道:“刚熄灯没多久,她可能真的不知道。” 夏老师刀子嘴豆腐心,看深秋夜冷小女生身穿薄薄的睡衣站着瑟瑟发抖,于心不忍地道:“下次注意点时间,快回去睡觉吧。” 老师都这样说了,王阿姨狠狠瞪一眼完事。 那个女生感谢地对夏老师和林向月点头,把衣服捡起来放进水桶,快步提着回寝室。 正要继续查寝,夏老师手机接到电话,嗯了两声道好,挂完电话说:“向月,男寝那边有急事需要老师处理,接下来你和王阿姨一起检查。” 她走得急匆匆,三人队伍少了一个,剩下的三层查得随意,很快弄完流程。 林向月回寝室,拿沐浴用品准备去澡堂,舍友们还没睡着,有的在玩手机,有的戴耳机听音乐,各自蚊帐后面一点亮光。 闺蜜陈若雪睡她下铺,按照往常陪她去澡堂。 夜晚人静,格子间多不断有滴水声的澡堂有些瘆人,陈若雪担心她一个人害怕。 走着问:“今晚抓到几个违规的?” 林向月选好靠里面的一格,挂好毛巾,“没有。” 顺便说起澡堂有女生洗衣服被王阿姨飞盆。 “你又帮着说好话?”陈若雪按下温水的按钮,传出水淅淅沥沥的声音。 林向月长叹,“不然呢?” 自来查寝招人恨,老师们倒还好,身份摆在那,她和大家同为学生,碍到别人的事,哪天被拉进角落毒打一顿算轻的。 她第一次查寝时,学校有名的一群不学好的女学生下课间将她围堵女生厕所,封锁出口,打头的高二学姐用脚壁咚她,要她识相点,别查不该查的宿舍。 预想到有这出,她冷静地说她身边有随行的女老师,若她退出,会另有老师补上,要是她在,至少可以帮忙求情和放风声。 学姐想想确实如此,为了这点便利,甚至和林向月这种优等生打起交情。 林向月查寝的任务堪比电影无间道,既要老师们面子好看,又要尽力关照同学,唯一的好处大概是认识了不少人。 和陈若雪闲聊一会,两人洗漱完回寝室,听到另外六个人在议论男寝。 “男寝怎么了?”陈若雪感到疑惑。 想到夏老师那通电话,林向月留心起这个话题。 “张刚和我发QQ消息说,男寝有人组织卖烟被抓了现行,涉及好几个班。”回答的人是汪烟,口中的张刚是她的男同桌。 “胆子真尼玛大,”陈若雪佩服地竖拇指。 希源高中作为市重点高中,管理严格,进出校门一律翻查书包,未成年校内吸烟喝酒停课处理,夹带入校贩卖更不用说。 寝室长付圆奇怪道:“我们刚还说呢,到底怎么带进来,而且一包烟不就赚几块钱,值得冒险吗。” 汪烟噗嗤笑说:“才不是,按根卖的,五块钱到二十块不等,学校抽烟的男生不少,没有烟经不住诱惑,贵也得买。” “按根卖?”最小的室友薛雨数着手指头,“假如一包烟十五块钱,一包二十根,一根五块,卖完一百块除去十五块的成本,最低赚八十五!我的天!” 陈若雪大吃一惊:“哪个人才想到的买卖,这不赚翻。” 几个人轮流一番感慨,这种事给她们平淡枯燥的学习生活产生不小的冲击。 林向月躺床上兀自思考,如果卖烟的学生涉及人数少还好说,要是学生数量大那绝对团伙作案,形成了成熟的纪律规模,哪里还能斩草除根,到时老师们有的头疼。 没成想头疼竟算上她一份。 校园晨间广播教导主任严厉批评抓到的五个卖烟学生,停课回家反省一周。 对这件事班上的同学讨论开来,有男生说自己也听说过,卖烟的不止这五人,旁边女生追着打听,男生赶紧闭嘴,懊恼自己说错话。 刘怀安喊林向月来办公室一趟。 其他老师都去用早餐,办公室座位空荡荡的,刘怀安指对面的椅子让她坐,并说:“早上的广播你有没有留意?” 林向月有种还是找上我了的沧桑感。 “今早我们全校老师开早会,几个现场交易被抓的学生交代卖烟形成了团伙作案,他们是其中的下家,还有很多他们不知道不认识的人在卖,真正的货源不由他们带进来,这种团伙不打尽怕是以后类似的事层出不穷,可老师毕竟是老师,打入不了学生内部,所以需要同学帮忙协助调查。” 刘怀安说着,满是忧虑,“这事要不解决,长此以往搞出拉帮派的作风,不服管教,影响校园安全稳定,向月啊,你聪明有能力,一定能帮到老师。” 好学生从不会拒绝为老师助力,林向月点头道:“具体要我做什么?” “主任的意思是各自班级排查,先把自己班参与的人揪出来,你暗自观察班上谁最有可能。”他脸色凝重,“这种事今年新生入学才发生,中心人物大概就在高一年级里。” 这届新生出现好几个超高分的天才苗子,同事们都说这届新生质量不错。他有个初中部教书的朋友,极力推荐初中部有名的林向月,说有她在自己做班主任可以轻松一大半。 这三个月看林向月行事不推脱无抱怨,他对林向月出自真心地信任。 多交待几句,上课铃响,他放林向月回教室。 林向月坐第二组三排,同桌薛雨戴黑框眼镜,天生高度近视,自然卷的俏皮短发,笑时眯眼,像只吃饱喝足幸福的绵羊。 她问:“老刘喊你做啥?” “随便聊两句打听班上大家的学习态度。” 调查卖烟一事不能走漏风声。 薛雨人单纯,呆呆的信了。 晚自习,林向月上讲台说:“耽误大家一点时间,今天班主任说要检查抽屉,有没有藏违规的东西,比如刀具之类,大家先出教室站走廊门口等,我和班干部们搜完你们再进来,班主任为大家安全招想,希望大家多多配合。” 班主任的大旗刘怀安经常给她用,同学们已然习惯,听话走到门外。 十来人不需要五分钟搜查完全部,没有搜出任何违规东西。 果然没这么好查到,林向月也没气馁,让同学们各自回到座位上。 课间休息,她去到离教室最远的操场洗手间,女厕所里六个女生蹲墙边吞云吐雾,听到脚步声立马警惕,见到来人穿着校服,认出是熟人才放松。 “萧学姐,向你打听点事。” 萧芫正是当初壁咚警告她的高二学姐。 六人中校服外套穿得最松垮的长发女生站起,“说吧。” “你们的烟在谁手里买的?” 这群人作为学校保安的重点关照对象,烟不可能自己带的进来。 “老师找你来调查?”萧芫白色球鞋的鞋尖一寸寸碾灭烟蒂,神情嚣张,“你敢断大家的粮,别怪姐姐不念旧情。” 普通女生畏惧的校园太妹老大,林向月依然淡定,“我想买烟。” “你?” 林向月往哪儿一站都是优等生模板,气质干净清爽,她说买烟,萧苑一万个不信,“你当我傻好糊弄?” “学姐,卖烟的那么多人,我哪举报得过来,得罪你了回头你揍我一顿怎么办。”她说的真心话。 萧芫觉得她开玩笑,被成功逗笑地哈哈两声后说,“行,我告诉你名字,是你们高一的,七班,王朝光。” “谢谢学姐。” 顺着这条线不知道能否查出自己班上的人。 但这是自己仅有的突破口。 第二天中午,七班门口。 她和前排一个女生禀明来意,那女生冲教室里喊: “王朝光~有妹子找你!” 哦吼——顿时一堆男生起哄。叫王朝光的高个男生不好意思地挥舞拳头,“别闹别闹。” 看得出他在男生中人缘不错。 “你找我?”他揉揉后脑勺。 林向月点头,看了眼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去一边谈。” 刚说完,身旁刮过一道冷风,身穿蓝白运动衫校服的少年快步路过,长发遮住眼睛,肤色苍白,双手插入上衣口袋里,低头颔腰,看着阴郁消极。 他过于清瘦了些,像风筝纤细的骨架撑起翅膀,随时有折断的风险。 林向月瞟了两眼,王朝光介绍地说:“六班的怪人,跟幽灵似的,一天到晚神出鬼没。” “他头发该剪了。” 这是身为班干部的第一直觉。 王朝光笑了笑,“谁敢惹他,被他盯着看毛骨悚然,他叫啥来着,哦,程衡。”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到楼梯的拐角处,这里没人安静。 林向月没将那怪人放心里,她谈起正事:“我是林向月,十班的,别人介绍我来找你买东西。” “我听说过你,认得出。”王朝光露出白牙,“别闹,你这样的好学生买那干嘛。” 丝毫不避讳的态度,坦坦荡荡。 “你不怕我告密?” “别闹了,”似和朋友打趣一样,“你敢告,我可以让你在学校生不如死。” 话里暗含寒霜冷意。 ☆、【黑玫瑰与夜莺】·3 林向月完全不怕,认真地说:“我确实要买。” 王朝光狐疑地打量她两眼, 据说她经常旁听老师们开会, 对老师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昨天有人被抓不就是吃了消息不及时的亏, 若和她搭上关系有利无害。 想到这些,笑容客气了一点, “好说好说,你要多少?对牌子有没有要求?” 林向月无所谓牌子, 买了五根, 以日后方便联系为由添加他QQ号好友。 回教室路上点开王朝光的空间, 隐私加锁,无访问权限。 她也不介意, 隔三岔五地网上找王朝光。 每次买烟前必然QQ联系,林向月暂时和他这样不紧不慢地接触。 陈若雪和她结伴去画室路上还问起, “你最近忙什么呢神神秘秘的?睡前和谁在聊?” “一点私事。” 她不愿意说, 陈若雪自觉地转开话题:“谢老师今天会教人体吗?” 他们画室的学生画了近三个月的几何体。 林向月道, “要看画室有没有摆骷髅架子。” 陈若雪:“我想换新的东西画, 又怕搞不好人体,人体抓形太难了, 不像你从小学画,什么都会。” 她以前对美术没一点兴趣,上高中突然对画画入迷,强行说服爸妈报的学校美术培训,相当于顶着父母的压力在学。 林向月理解地劝说:“放宽心, 谢老师夸过你有天赋。” 陈若雪听了表情舒展一些。 经过篮球场,一群精力旺盛的男生利用晚饭时间打球,场上篮球砸地和混乱的脚步砰砰响,走到附近树林里还听得见。 陈若雪感慨:“真是有活力。” 忽然林子深处悉悉索索的说话声传来,五六个男生围着一个人,说的什么听不清晰,看架势似在欺负人。 被围住的男生高个清瘦,靠着树干低头抿唇,长发挡住半张脸,校服穿得松弛,和刚篮球场上的人比起来,显得死气沉沉。 林向月想起在哪见过他,六班的那个怪人,叫程……程什么来着? “别看了,”陈若雪以为她要管闲事,“不要惹到这种人,万一遭报复。” 希源高中名声大,总有开后门特殊手段进来的学生,成绩差,爱混,家里有钱,被开除了还可以轻松转去别的学校。 正儿八经录取的学生大部分认真学习,忙着功课,谁没事天天欺压同学。 林向月道:“还是通知下老师吧。” 只不过举手之劳的事。 反正离篮球场也近,体育老师在那看球,陈若雪见她不是亲自教训人,心下安定,“那一块去。” 通知到体育老师,剩下的她们不用再管。 这点小事林向月转头便忘了,但她和这个男生貌似有缘,没两天又遇见。 体育课她打羽毛球不小心摔跤,海城的秋天不冷,运动出汗,随手脱掉外套穿了件短袖,手肘摔得破皮严重,下课便去医务室涂药。 一眼没看到医生,病床间白色帘子相隔,她进房走到帘子后面,一袭白大褂的女医生在给病床上的人换吊瓶。 看见她,直起身来道:“你哪里不舒服?” 林向月的外套系在腰间,指自己胳膊的伤口。 女医生走到柜子旁边开柜门,准备药水和医用棉签。 期间林向月往病床上的人扫了一眼,心说竟然又见到他。少年身上盖一条薄被,全身轻得像没有重量,床垫不见下凹。 室内的窗户大开,风吹动帘子,拂动他额前的刘海,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双目闭紧,卷翘的睫毛浓密得令女生嫉妒,皮肤白皙细腻,脸部轮廓柔和,十六岁的年纪尚未长开,介于女性的阴柔和男人的阳刚之间,能用漂亮或艳丽的词语来形容。 长得这么好看,干嘛留长头发挡得人阴郁沉闷。 “过来。”女医生喊着,棉签钻进药瓶,等她走面前,动作放轻地给她上药,“咋搞的摔这么大口子。” “打羽毛球摔的,会留疤吗?”上药过程痛得她皱眉,医生公式化地说,“不是疤痕体质就没关系。” “嗯嗯,谢谢。”她往伤口上呼气两下,从口袋里掏出钱付款。 帘子后面传出动静,少年似乎被她们两人交谈声吵醒,女医生走过去看情况,例行询问:“身体感觉怎么样?” 极有磁性的低音,“头晕。” 女医生看不过眼地训话:“不好好吃饭,活该头晕,你自己饿晕被你们班主任背来的记得吗。” 一片沉默。 女医生看林向月要走,喊住人,“哎,同学,现在正好饭点,你去帮他打份饭。” “啊?” “他再不吃点东西等着饿死吧!” “……” 十五分钟后林向月从食堂打包的一份饭菜,女医生脱下大褂,“你帮我看着会,我去吃饭。” 留她伺候左手不方便的少年。 “……” 她在病床上支张小桌子,打开一次性饭盒,一半米饭,一半绿油油的三种蔬菜。 食堂里陈若雪看她打包的时候还吐槽,“你这喂兔子呢。” “病人吃清淡点好。” “服气,去上个药你都能捡到麻烦。” 她尴尬笑两声,利索提着饭盒跑回医务室,不然陈若雪有得叨叨。 少年坐起身,盯着饭菜迟迟不动筷。 林向月话不多,见此没说什么,坐在医生的椅子上玩手机。 室内安静得可以听见远处的喧哗吵闹。 女医生回来,惊讶:“怎么饭一点没动。” 林向月收好手机抬眼,可不是,十分钟前什么样现在饭菜照旧什么样。 当真是个怪人。 “你不吃饭不行的,”女医生嘟囔,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学生。 林向月起身说:“那我先回教室了。” “去吧去吧,”女医生忙着劝少年吃饭。 她回教室午休铃声刚响,一觉睡醒,看见外面经过的身影,清瘦的身形,宽松的校服,弓腰垂首,精神比在医务室里见到的更糟糕。 也不知他最后到底吃饭了没有。 “这人好可怕,”同桌薛雨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人,“像个怨灵。” 走廊上不少吹风醒神的同学对少年行“注目礼”。 “你听说他没?”林向月好奇地问。 薛雨点点头,“六班的,我初中朋友和他一个班,提过他。” “他咋样?” “很怪,人很阴郁,一个人单独坐后面,特别不合群,他们班的人都很怕他。” 课铃声响,话题到此为止了。 林向月脑海中浮现风开少年刘海的惊鸿一面,若他露出真容,估计所谓的孤僻和阴郁,于看脸的女生们眼里经过一层滤镜,瞬间摇身变成忧郁的玫瑰少年,到时不知献多少殷勤。 …… “傻冒”、“神经病”、“跟鬼似的”…… 这些低声嫌弃的恶语跟随程衡一路飘进六班。 和教室外陌生同学的奚落不同,六班里的男女同学见到他那刻,集体收声。 像一股低气压刮过,人人生出如履薄冰的自危。 黑板上的数学公式没人擦净,今天该程衡值日,他朝黑板方向看了眼,立刻前排的一个男生谄媚地上讲台拿擦子清洁。 他没什么气力地慢悠悠踱步到座位,坐下吹去桌面肉眼难见的灰尘,双手胳膊交叠做枕头趴着睡觉。 如一滴水打破死寂的湖面,六班的教室里才陆续有人小声说话。 …… 半个月的买卖关系,王朝光终于对林向月降低戒备,发消息问她有没有新的QQ号。 林向月:【要新QQ做什么?】 王朝光:【拉你进群。】 她申请一个新的QQ账号,王朝光拉她进入群名叫做“午夜狂欢”的聊天群。 群里所有人全用小号,聊天采用匿名方式,查不出身份,他们是王朝光的买主,这个群存在的目的是为统计大家要的香烟牌子和数量。 群成员达到五十几人,多得她惊讶。 兔子:【今晚交易吗?】 王朝光:【晚自习下课后。】 长颈鹿:【地点?】 王朝光:【多媒体教室楼下。】 老鼠:【我要五盒。】 斑马:【两盒。】 蝴蝶:【一盒。】 …… 林向月退出聊天界面,如果直接问王朝光有没有十班的买主,肯定打草惊蛇,她今晚必须去一趟现场。 晚自习下课,和陈若雪说让她先回宿舍,她戴上绿色的防尘口罩,散开马尾披散头发。 到现场大家都是戴了口罩,一眼看不出谁是谁。 多媒体楼平时很少用,地儿偏僻,路灯照得昏黄。这次共来了十多个买主,她注视他们每张脸,极力搜索有没有除王朝光外熟悉的人。 好在彼此互相在打量,没人觉得她的视线唐突。 王朝光提着一个鼓鼓的塑料袋,拉高衣领挡住下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大家自觉地掏钱,拿到烟赶紧揣进兜里,迅速避嫌地离场。 林向月最后一个交易,她接过一盒烟放进上衣口袋,因为她没出声,王朝光没认出她。 她捂住兜里的烟慢吞吞往宿舍方向走,回头瞥见王朝光急匆匆走往树林方向,她几乎下意识地跟踪过去。 夜晚的树林阴暗静谧,她避开地上树枝小心翼翼地尾随。 很快听到人声,好几个黑影站在那,一个个子魁梧的男生说:“人来了。” 王朝光现身,对方重拳击向他的小腹,他疼得直不起腰,干呕。 七八个男生围住王朝光,魁梧的男生又踹他膝盖一脚,王朝光踉跄几步扶着树站稳,男生接着给他肚子两拳。 他们打王朝光做什么?他们是谁? 隔着两米远躲在树后面的林向月,看不清这些人的长相。 “还打吗?”魁梧的男生敬畏问向前方。 原来前面还一个人站在树影里,似和黑暗融为一体,那人似乎做了个手势,男生揪起王朝光的衣领,全力扇了一掌,清脆响耳。 王朝光带哭腔地求饶:“求求你别打了,我下次再也不敢。” 打人的男生冷道:“说好他妈上交两成,你和老子玩心眼,老子玩不死你。” 说完又一掌扇过去。 嗡嗡——嗡——见鬼—— 林向月的手机收到短信震动。 她只能祈祷这点声音他们没注意。 先走。她往后倒退,啪——这次是踩碎树枝。 有人朝她这边走来的瞬间,她拔腿狂奔。 但那人比她更快,几秒间冲到她身后,粗暴地拽住她的头发,捂住嘴,几步拽到几人中间,毫无怜惜地推搡,力气大到她直接狼狈地摔地。 “差点漏掉一只小虾。”黑影中的人动了,居高临下的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摘掉她脸上的口罩。 拔开她额前的凌乱长发,单手掐住她的后脖颈,“是你。” 这只手冰冷刺骨,林向月不由地瑟缩,同样看清对方。 ☆、【黑玫瑰与夜莺】·4 背光,少年浑身的戾气如茶壶中沸腾的水, 随时有顶起壶盖溢出的可能。 和林向月接触的萧芫、王朝光之流的小混混不同, 他似见血过的刀刃,使人本能地恐惧。 “你来这做什么?”掌心接触的纤细脖颈光滑温暖, 他缓和语气漫不经心的问。 刚抓住林向月拽她头发的男生说:“她是学生会的人。” 学生会经常值日查纪律。 “我是跟着王朝光来的,”林向月找借口道, “我和他一起,不是来巡逻。” “说说看, ”程衡转头看向王朝光。 王朝光咽口水:“她是今晚买烟的顾客。” “你买烟?”程衡勾起嘴唇冷笑。 其他没一个人认为她单纯要买烟。 “买完烟还跟到这, 不排除你搞调查。”程衡冲高个魁梧的男生招手, “拿根出来,”接过烟又对她道, “来,你抽, 我亲自帮你点火。” 他看似清瘦, 却可以衬托得林向月娇小, 衣服底下硬朗的肌肉线条蓄满爆发力。 林向月上下两片嘴唇抖动, 强行叼进嘴里的烟颤颤巍巍。 “你要真会抽,我信你放你走, 要是不会,录你抽烟的视频留个把柄,”程衡举起打火机,靠近烟尾。 火光映照她失血的脸色,平涂一片橙黄。 她扑腾着躲, 程衡按住打火机的手松开,火光灭了。 未点燃的香烟掉进林向月上衣的褶皱里,她双目因怒意而生动,倔强直视程衡,可身体克制不住地颤抖。 面对娇滴滴的小女生一般的男生说不定于心不忍,但在场显然没有一般人。 魁梧男拿手机录影,“衡哥,还点烟吗?” 程衡捡起香烟继续塞给她,她头往后仰,嘴唇不经意滑过程衡的食指。 娇软,温热,他发愣瞬间,香烟再次掉落。 靠得太近,似乎闻到她身上清淡的沐浴露牛奶香。 她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蒙了层水雾,湿漉漉的有几分可怜。 仔细地观察,这女生长得不赖,正气凛然的气势,给人好似凛冬冰山的风景,纯白无暇。 漂亮的人和物,多是容易招人怜惜的。 他蓦然油生摧毁欲,想这干净的气质被邪性污染。 暂时放过你好了,“你走吧,还有,我讨厌吃青菜。”他拍拍手上莫须有的灰尘站起来。 林向月有点懵。 不过立刻她手撑地面借力爬起,往大道方向狂奔。 呼哧——呼哧—— 她一口气跑到校道的灌木丛附近,碰上巡逻的两个保安,和保安说:“树林里有人打架。”两人往她手指地方奔去。 她双腿提起力跑回宿舍才真正放松。本想着姓程的恩将仇报,搞半天人家记仇她打的饭菜全素。 快饿死了还挑食。 说不定就是因为挑食饿得进医务室。 “你咋搞的一身灰。”陈若雪惊讶。 林向月脱掉弄脏的外套和长裤,丢进装换洗衣服的盆子,心情不佳,“被狗追得摔了一跤。” “受伤没?”她关心地问。 “没事。”林向月拿着干净的衣服去澡堂洗漱。 她基本确定六班的程衡是王朝光的货源,王朝光卖出再上交两成分红。 当时走廊上王朝光见到程衡还装陌生人介绍,林向月简直佩服他的演技。 洗完澡,她打开手机QQ,午夜狂欢群将她移除,王朝光也删掉了她。 意料中的结果。 只没想到六班孤僻阴郁的怪人,私底下居然是一群不良少年的老大,形象颠覆得匪夷所思。 这事怎么解决? 一:告诉给老刘,到时候她将遭到报复,像王朝光所说,让她活得生不如死。 二:隐瞒一切,学生抽烟现象越加猖狂,卖烟聚众,影响校园安全。 她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中午利用学生会值日检查教室清洁的便利,她挨个班认人,找出昨晚程衡身边所有人信息,四个高一新生,三个高二学长。 调查得知这些人全部是走后门进入的希源高中,家里不缺钱,其中有两个富二代。 至于程衡,正常考进的高中,几次月考成绩中游偏上水平,不起眼,家庭情况据说普普通通。 这令林向月奇怪,当大佬要么会打架要么有钱,他难道靠的人格魅力? 后天放假,她暂时把学校这些事抛掷脑后一天。 休息日和陈若雪一起屯颜料和美术书。 文具和书店人满为患,林向月买什么来之前心中已有规划,但陈若雪喜欢边买边想,去结账排队前,看见几位插画太太的新作,眼冒星星,“向月,你先去排队,我还有东西要买。” 说完放开林向月的胳膊跑插画作品的专柜那。 收银台的人也多,林向月结账完干脆站店门口等,翻着一本新买的素描大师作品欣赏。 看了两页抬头活动脖子,冷不丁瞧见对面奶茶店玻璃后方的程衡。 她合上书放塑料袋,快步走进奶茶店,和程衡同张桌子,面对面。 穿黑色卫衣胸前只印有一双猫眼的少年,面无表情。 桌上空空,她翻开菜单,有果汁有甜点,“我和你谈个交易。” “交易?”阳光透过玻璃,渡光程衡半张脸。 “你告诉我十班有没有人买卖香烟,那天晚上我当什么都没看见。” “我凭什么答应?” 程衡先前点的鲜柠檬汁上桌,他无聊地拨动吸管。 林向月身体朝前伏低,双手手指交叠垫起下巴,目不转睛,“不答应我举报你卖烟。” 不知为什么,程衡对她的接近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他借后靠着椅背离她远点,“你以为我怕?” 奶茶店有其他顾客,林向月压下心中的一丝恐惧,控制住自己对他的反感,用对付班上男生的手段,坐到他的旁边,故意椅子往里挪,撩动头发,侧脸和脖颈连成优美的曲线,“我不喜欢多管闲事,我只调查我们班。” 程衡初中遇到不少难缠的女生,对女生的各种殷勤免疫。 怕最怕身旁这种依葫芦画瓢,故作老道的青涩。 有点意思。 “你少个麻烦我也可以解决一桩任务,答应吗?”语气有点着急。 事实上她很少和男生靠得这么近,会不自在。 程衡有意地摸向她桌上静放的手,细腻爽滑,柔软无骨,他摸上的那刻林向月整个身躯僵住,面部肌肉紧绷地似要抽搐,强忍抽回手的冲动。 程衡挑唇,顺着手腕摸向细瘦的胳膊。 啪——林向月甩开,“请你自重。” “嗤,”他面带嘲讽,咬住吸管喝果汁,“十班,我想想。” 林向月松了口气,静等他的下文。 “卖烟的没有,买烟的有两个。” 挺好,不严重,“知不知道叫什么?” 她看他拿出手机,给什么人发消息,过了半分钟,回,“何子傲,陆闪。” “谢谢。”她貌似真诚地道。 至于不举报的承诺,抱歉,算她食言一回。 祸端必须铲除。 她得到想要的答案,微笑地示意告别,走前去收银台一并结账,这杯果汁就当她小小的赔罪歉意。 她感受到背后程衡的视线灼灼如火,有些不悦地蹙眉。 “小骗子。”程衡放下玻璃杯,无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防盗,可暂别购买。 ☆、【黑玫瑰与夜莺】·5 文具店门口,人流丝毫不见减少。 林向月左顾右盼以为陈若雪等着她, 搞半天这丫头还没挑完, 省去向她解释自己刚在哪的借口。 周一返校,她和刘怀安关于消烟一事长谈。 处理结果下午广播公布, 包括程衡、王朝光在内的一共九人停课三周记大过处理,只公布班级和姓氏未报全名, 十班的同学因班主任出面求情,情节较轻, 罚写检讨书。 进货销烟, 发展下线分成, 校园版的警察和匪徒,这事校内闹出大动静, 甚至希源分校初中部都有耳闻 可惜解决一个头目,校园抽烟现象非但没安稳, 竟变本加厉。 被抓抽烟的学生更多, 交易的地点更隐秘, 购买者身份查得更严格, 外人压根碰不着圈子。 林向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难不成其他头目受到激愤? 她某天小卖部遇到萧芫, 对方身边依然跟着几位小妹,两米以内没人敢靠近。 “王朝光是你举报的吧?”萧芫拿起一个口香糖,贴她耳边说,“你搞走他,情况更糟, 看你天天忙在老师屁股后头查纪律,我都懒得捶你。”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她掐一把林向月腰。 林向月乖巧点头。 “少卖乖,吃人不吐骨头的白莲花,”萧芫翻个白眼,还是老实告诉她原因,“王朝光帮别人办事,那人我不认识,应该停学的几人里头有,这人管着全校的货源,鬼知道他咋搞进学校的,他对小弟们卖烟这块管的严,卖多少有数量要求。” 自己把程衡搞停学,斩不掉祸根反而激化矛盾。林向月头疼,对萧芫道谢,萧芫扭着腰肢走出小卖部,“别光谢,宿舍搞检查时候来点实际行动。” 林向月胡乱说好,心里头乱如麻,索性自欺欺人,老刘只说让她盯着本班,可没说让她凭一己之力,解决全校买卖烟的难题。 不去做老师没有交代的任务,也是好学生。 想什么来什么,刘怀安午间休息叫她来办公室谈话,表扬一番她的能力,接着她的麻烦来了,“是这样的向月,你和上次停学里的人有没有关系好点的?” 她摇头,别说好点,别人恨不得打死她了都。 刘怀安似没看见她的反应,“主任找他们谈过话,他们没有一个肯供出其他卖烟的同学,主任说让你去试试,学生比较了解学生,你肯定有办法。” 林向月:“……” 头疼加重。 她翻着笔记本,上面是停学九个人的电话联系方式。 刘怀安给她一个充满希冀和鼓励的眼神。 她硬着头皮给他们一个一个打电话,当然八个听说她是谁后直接挂断,直到最后一个程衡。 之所以把程衡放末尾,因为她骗了对方,觉得最没攻略他的可能。 然而程衡听到是她后,不仅没挂电话,还问,“找我什么事?” 林向月:“……” 刘怀安嘴型:快说啊!快说话! “那个……你在家还好吗?”太尬了,尬得她头发丝发抖,“我向你打听一点事,你认不认识其他在卖烟的同学?你配合的话,学校可以消掉你的记过分数。” 刘怀安继续无声说:温柔点!温柔! “同学把握住机会哦~”她努力地温柔,却僵硬地像反讽。 “……” 刘怀安扶额。 “没兴趣。” 电话里的声音经过电流比本人还多了点低沉慵懒。 林向月:“你们为什么要卖烟?” 九人里没一个缺钱的,那天奶茶店程衡的穿着,全身上下的高级名牌。 “学校太无趣。” 她感觉自己像个义正言辞的警察审问不知悔改的犯人。 “学校大把有趣的事,你可以打篮球,踢足球,报画画报音乐,或者树立一个考进全校前十名的目标。” 刘怀安对林向月的这段话竖大拇指。 “然后?” “什么然后?” “我玩篮球足球,学了画画音乐之后?” “你可以从中得到快乐啊。” 真是白痴的大笑话,所以少年轻笑,声音悦耳的很,“可我卖烟也很快乐,干嘛舍近求远。” “……” 林向月觉得自己被耍了,涨红了脸,一时无话反驳。 对方可不会等着她的沉默,在她哑口无言时电话嘟嘟挂断。 她和刘怀安两人大眼对小眼,一个一脸无奈,一个满脸挫败。 “时代变了,搞不懂现在的学生咯,”刘陈怀颓败地收好笔记本,短短几瞬又变得精神焕发,“向月啊,他愿意跟你聊天说明他内心还是渴望走上正轨,你抽空多和他联系,劝他知错早改。” 林向月苦闷地说是。 她有一本钢笔练字帖,里面内容全是积极向上的名人警句,她自己编不出话,发的短信径直照抄——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颜真卿】 【学习是劳动,是充满思想的劳动。——乌申斯基】 【路漫漫其修道远,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 【唯书籍不朽。——乔特】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 每日数十条短信轰炸。 三天后,高冷的程衡仅回复一个字: “滚!” 她再发下一条,显示已拉黑。 “我劝过,没效果。”她在教导主任面前诚诚恳恳地表示惋惜,“是我没能让同学一心向学,唉,他其实可以很优秀。” 不苟言笑的主任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你下节体育课,陪我一起去他家家访,我们一起再劝劝。” 等等,凭什么非得是我啊啊啊啊!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黑玫瑰与夜莺】·6 幸而体育老师生病,体育课临时改成英语课。教导主任考虑她学业为重, 放弃要她陪同的打算。 家访的结果似乎不大理想, 校园消烟情况没有缓解。两周后停课的九人返校,林向月警惕一阵日子, 并未遭到报复。 当初王朝光不可能单纯放狠话,至于他们为什么放过她, 她猜不出原因,日子和接到任务前没什么不同。 过了一个月学校举办秋季运动会, 运动项目她报的跳远和女子一千米赛跑, 前者她擅长, 后者班上其他女生不愿意参加所以她充数。 跳远比赛的时候,她起跳不稳, 不小心拉伤左大腿的肌肉,不严重只隐隐作疼, 这点小伤却变成影响一千米赛跑的关键, 转弯道时左腿没能及时收力, 身体失衡倾斜, 呈跪地姿势右滑,戴了护膝左腿也顿时骨折。 体育课代表杜晖陪她进医院, 医生说没大碍,打完石膏,她拄着拐杖出院,说,“等我们回去学校食堂肯定没饭, 在外面吃吧,我请你。” 附近有几家小餐馆,布置的桌椅干净,不见厚重的油污,他们挑其中一家走进去,靠透明的玻璃墙坐,两人各自点一份木桶饭。 外面华灯初上,红绿灯路口一波结伴的学生醒目,和希源不分男女统一的宽大蓝白校服不同,对面八个人中,三名女生上衣白衬衫配红黑格子短裙,半截黑袜裹住笔直的长腿,另外五名男生同穿衬衫下衣是直筒的黑色长裤。 这几人身材修长,走到街上像拍青春偶像剧。 他们拥簇的那个男生就更引林向月注意了,因为他正穿着系源高中的宽大校服。 这种看不出曲线的老土校服被他硬生生穿出少年的清新感,成万叶丛中一点红。 杜晖也瞧见了,“海森高中的,校服我认识。” 他是体育生,上个月海城高中生联校篮球比赛,他有代表学校参加。 “没听说过。” “中外联办的私校,和我们学校性质不一样,他们不用参加高考,高中毕业直接国外留学。” 典型的贵族学校。 杜晖又说:“你知道那个穿我们校服的男生吗?” 林向月嗯了声,“高一六班的程衡。” 虽说碍眼的刘海已剪掉,但她还是一眼认出。 杜晖笑了下:“不应该啊,长这么帅咋一点不出名。” 林向月:“他在学校不是这个样子。” 杜晖没再问,反正和他没关系。 路口那波人很快尽头拐弯处消失。 两人吃完饭结账,杜晖执意自己付,说不好意思让女生请客。 她腿受伤,打车回的学校,经过拐角,望了窗外一眼,一家音乐厅的招牌小彩灯闪得最亮。 这种音乐厅不是真来欣赏音乐的地方,主要提供玩乐的会所,比普通KTV高一个档次。 不是林向月谨遵校规的好学生能踏足的地方。 …… 左腿打上石膏的第二天,她树林里碰到了程衡。 去画室抄近路必经过树林,同样这里地偏。 程衡戴着深色口罩,校服拉链拉到最上头,领口挡住半边脸,身边站着三个男生。 那晚拽拉她头发的,拿起手机要录像的人都在。 狭路相逢,她拄着拐杖,跑根本跑不掉,喊人也不现实。 连续走这里一个月没事,陈若雪去排练元旦晚会要准备的舞蹈节目,哪晓得今天她一个人便撞见仇家。 身材长得魁梧男生盯着她的腿,“哟,你这报应来得挺快。” 另外两个男生围上前,她手伸进兜里摸手机,看有没有机会搬救兵。 他们眼里明显的不怀好意。 林向月一瘸一拐的后退,心跳加速,紧紧握住冰凉的拐杖。 “让她走。”程衡轻飘飘的一句话救了她。 围住她的两人脸上明晃晃的不乐意,但迫于的程衡的威严退步。 林向月拄着拐杖哒哒地快走,想着最近这段日子没被报复,会不会有程衡的出面,要真这样对方的品行倒没坏到极致。 稍稍对他改观那么一点,结果半月后放假白天在家,收到学生会的群消息,昨晚学校一群学生坤山地点玩火拼。 惊动警察,在场的学生一半被抓。 林向月:【火拼的理由?】 搞什么,玩现实古惑仔吗。 学生会成员甲:【拉帮结派,闹不和呗。】 成员乙:【好像是销烟引起。】 学生销烟已成老师们头疼的难题。 林向月佩服程衡,他到底要折腾到何等地步,希望局子能让他清醒清醒。 群里公布同学被抓的名单里却没他的名字。 林向月:【没漏掉?】 成员甲:【全在里头了。】 成员丙:【好歹我们教育质量一流的高中,怎么出现这种魔幻非现实的事件。】 这事不归自己管,林向月仅当个旁观的路人。 这场据说为“惊心动魄”“头破血流”的群架结束后,学校一夜之间销烟现象消失,没有了购烟的来源,清洁工清扫垃圾瞧见烟头的频率直线下降。 林向月想起当日和程衡的电话对话,他觉得学校无聊于是做销烟的货源。 那他现在是找到其他有意思的玩法? 她返校的这天去萧芫的宿舍,问一嘴火拼的情况。 萧芫调侃完她的腿,说:“不知道哪个大佬出手,带的人真他妈狠,什么群架,纯粹单方面的殴打。” 不乏对大佬敬佩的态度。 林向月:“那卖烟怎么回事?” 程衡要玩,弄得学校人仰马翻,他不玩,老师们操心数月的问题就这么一下子解决了? 萧芫啧啧两声,“听说大佬不想再搞货源,嫌没意思要收手,其他人尝到有钱的甜头不肯放,找人威胁他,这不就被揍了吗。” “你和这大佬熟不熟?” 萧芫像看白痴的眼神,“我连他是哪个都不晓得,要熟我这两天还搞口香糖戒烟?!” 询问完毕林向月丢给她一包早有准备的绿箭。 萧芫:“……” 可能这两天都是围绕这些破事,林向月夜里梦境虚构出那晚的火拼—— 混乱的人群,程衡白衬衫沾血,停放后面一排的机车白灯直射,对方背着光抬起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渍,肤色苍白,到耳下半长的头发幽黑,直勾勾朝她看着,哪怕三伏天里也能察觉身上一阵发凉。 但是偏偏这样的诡异成就一种魔性的吸引力,不知不觉沉迷他一双淡淡忧伤的眼睛中和他对视,深深记住他苍白阴郁的脸。 清醒后这段画面隔了层层白雾,由大脑处理丢在记忆的最深处,风过无痕。 …… 学校恢复平静,又过一月,离元旦晚会还剩十天。 高一的新生们最积极,毕竟高中即将渡过的第一个元旦,又没有高三学长学姐们繁重的课业。 寝室里除林向月外七个室友全报名参加节目,她腿受伤,不合适上台。 待画室里正画画,一个陌生女同学站门外喊人:“林向月,哪个是林向月?” 她举手,“什么事?” “李老师叫你来音乐教室一趟。” 她拿起拐杖站起来,女同学注意到她的腿,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 去音乐教室路过六班,旁晚天边的红霞似火,走廊上男男女女靠着栏杆吹风透气。 林向月一出现,有轻佻的男生吹了声口哨。 男同学一号说:“十班的整天喊肥水不流外人田,到底搞定他们班长没有。” 林向月走路速度慢,别人有意说给她听。 二号接腔:“要不要来个班级联姻,本人愿意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满场哄笑。 换做其他女生多少有羞恼的反应,有的甚至娇声呵斥,而林向月一脸冷淡。 她熟练地操控拐杖,旁若无闻地朝前。 “高岭之花啊。”三号男生下定语。 教室里最后一排的程衡收回视线,提高衣领,垂头闭眼假寐。 …… 播放器里钢琴音停,教音乐的李老师冲门口招手,“向月,进来。” 音乐室内站着三排同学,两排女生,最后一排男生。 和林向月并行的女同学站前排归队。 “我们还差一个第二女高音。”李老师放下手机的乐谱,“瑶瑶老师跟我说,你在初中部参加合唱团,女高音唱得不错。” 瑶瑶老师负责教初中部的声乐。 林向月指左腿,“我这形象上不了台。” 李老师将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亲切的笑容,“大家上台统一着装,女生穿蓬松一点的长裙子,可以盖住腿,你站第三排,互相手扶手,没关系的。” 叹口气继续道,“原本定好的同学出了点意外,还剩下十天,没时间费心找合适的人,可我们的节目专做开场,很重要。” 话说这份上林向月不答应都难。 每天午休和晚饭抽空排练,不耽误学习便是。 一直没见到负责钢琴伴奏的人,林向月问木琳,那天是她给李老师跑腿。 木琳说:“有伴奏,是高三的一个学长负责,他们作业试卷蛮多的,很少来。” 元旦晚会的前一天下午,学长现身排练磨合。 第一眼看上去人特别高,鹤立鸡群感,天然卷的短发,额头碎发分开两边,五官刀刻斧凿,举止贵气,又有点不羁的野性。 他话不多,对合唱曲《乘着歌声的翅膀》乐谱了然,修长的手指钢琴键上翩飞,自信迷人。 合唱团里的小学妹们纷纷倾心,林向月对他印象同样不错。 “他叫什么?”林向月压低声音问旁边的女生。 女生说:“郑行舟,听说家在外地,感觉和海城人好大的差异。” 海城的女人普遍秀气文雅,男人性格豪爽活泼。 郑行舟过于内敛,不像本地人。 那高考岂不是要回原籍考试?为什么不在老家上学,是跟着父母在海城吗,林向月不解。 她感到郑行舟频频看了她几眼,以为自己开小差被抓,赶紧站直身体跟着开嗓。 元旦晚会当晚,林向月化了浓装,编发头戴花环,白脸红唇,换别人是粉墙的白,嗜血的红,她却是精灵空灵般的冷白,玫瑰色的艳红,身上粉色的纱裙保守款驾御出空谷幽兰的味道。 陈若雪穿的古典露腰水袖长裙,衣服缀满闪亮亮的珠子,合唱团后面接着是她的节目,怕弄乱衣服没敢穿外套,后台抱着胳膊冷得发抖。 挤着林向月取暖,“咋你穿得这么随便,我站你旁边还跟个丫鬟似的。” 林向月弯起唇笑,摊手:“天生丽质难自弃。” “行啊,脸皮厚度见长。” 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后台到处露胳膊大腿的女生,林向月一身艳俗的乖乖牌粉白长裙都能比别人更吸引眼球。 陈若雪戳林向月胳膊,“小心今晚有色狼堵你。” 林向月不怕,拍拍手里的拐杖,“要真来我敲死他。” 快该合唱团上场,木琳叫她集合。 上台,她站第三排被挡得只看到上半身,无人注意她受伤的腿,加上她颜值太高,站集体外表平均值以上的合唱团中,扔犹如夜空里的一颗夜明珠般光彩夺目,观众集中看她的脸。 一曲毕,掌声响。她走得慢,成员们表演完有点紧张,一时没人顾上她。 她落在最后面,下台阶犹疑。 这时一条胳膊伸在她面前,穿白色西装的郑行舟温柔地道:“我帮你。” “谢谢。”林向月扶着他的手臂。 最后一道台阶没跟上郑行舟的节奏,她身体失衡,被对方稳稳搂住。 裙纱轻薄,那只握她腰间的手温度有些烫。 “不好意思,”她惶然地急着和他拉开距离,没注意到郑行舟眼里的狡黠。 “慢慢走,没事的。”他耐心地带她回到后台,颔首微笑,“前面是女生化妆室,我只能送你到这。” “谢谢学长。” “叫我行舟就好。” 不多纠缠,带笑掀开帘子走出。 林向月对他的进一步标签:热心的好人。 …… “向月,”木琳进来冲她挤眉弄眼,“外面有人找你。” 这个时候找人除了给情书告白还能是什么,合唱团里平安夜收到苹果的数量,林向月可是排第一。 “不去,”她不喜欢处理这些。 “哎呀,去嘛去嘛,”木琳到化妆室拿出她的拐杖,扶她从椅子上站起,“那是个帅哥,特别帅。”点头,一脸千万别错过的表情。 “你收了他什么好处这么卖力帮忙,”她好笑,还是掀开了门帘。 木琳捂住外套的口袋没说。 后台外面不断有人经过,林向月站门口张望,前面暗色里有人对她比手势。 ☆、【黑玫瑰与夜莺】·7 路两侧茵绿的灌木丛,地灯光芒朝上, 她靠近对方, “程衡,怎么是你?” 穿一身休闲衣的程衡站在朦胧的光色里, 画面质感如梦,递给她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丝绒礼盒。 狐疑地接过, 打开,林向月蹙眉:“送我的?” 盒子里躺着一根红绳编制的脚链, 串有大小浑圆的玉珠, 珠子沁透, 似水色。 他送这个东西什么意思?她退回:“我不要。” 至始至终程衡脸色没丝毫变化,神情莫测, 转身便走。 好像送了就送了,要不要和他无关。 他腿长步子大, 林向月瘸着腿追上去不大可能, 喊道:“程衡, 你站住!” 而对方走进前面教学楼, 消失阴影中。 莫名其妙,林向月拿着礼物跟烫手山芋一样。 回宿舍室友们忙着洗脸卸妆, 互相聊今晚关于晚会的话题,哪个最帅,哪个班出的节目最精彩…… “向月,你发什么呆?”陈若雪推她肩膀。 两人并排坐下铺,陈若雪看见了她大衣口袋里的东西, 掏出,“哟哟哟,谁送的?” 其他几个室友凑上前: “又一朵桃花?” “快打开看看!” 林向月没抢赢,陈若雪手快地打开盒子。 款式大简,唯一不普通的就是这些玉珠,乍看幽绿,光照下剔透。 “该不会是真的吧。”陈若雪紧张地不敢碰。 她妈妈有个玉镯,平时摸都不让她摸,说她手笨,唯恐她碰坏。 那个镯子看着还没这些珠子成分好。 围观的室友羡慕,林向月对陈若雪捶拳,拿回合上礼盒,往上铺床上一抛。 陈若雪痛惜,“你不喜欢送我啊!” 太粗鲁了! 要不是打着还回去的主意,林向月真会给了她,“别闹,不是我的。” 陈若雪嘟嘟嘴,不过立马被室友说的其他八卦吸引。 …… 次日林向月去六班,询问六班一组前排的女生。 听她说要找程衡,对方一脸惊奇。 弄得她困惑,“有什么问题?” 对方猛然摇头,“他请了病假,没来上课。” 等她走远,女生和同桌嘀咕,“居然打听那个恶霸。” 同桌拉她袖子,“住嘴吧,班上连他名字都不能提。” 他平时坐后面口罩遮住脸,睡觉逃课,班主任放之任之,谁惹他不快,下场没一个好的。 这些事传不进其他班,没人知道六班有这么个大佬。 元旦学校放两天假,假期过后紧接期末考试,这次考试将影响下个学期的文理分班。 林向月投入备考中,礼物一事短时间内没空处理。 等考试结束,寒假接踵而来,寝室里的八人关系十分要好,离别前商量放假结伴去哪玩。 讨论的地点太多,一致决定回家继续在聊天群里商议。 一个星期后,大家约去公园游湖。 当天阳光明媚,林向月戴一顶米色的羊羔毛绒渔夫帽和同色的长围巾,一件加厚版的浅灰色针织外套,配深色短裙,露匀称的长腿,穿一双浅色的短靴。 陈若雪见到她这个打扮的第一眼,点评:“上上品初恋脸。” 下一句:“可惜初恋是个瘸子。” “……” 公园的小黄鸭船只能坐四人,大家分成两批,一边踩脚踏一边闲聊。 玩得差不多,接着去草坪上打羽毛球,林向月脚不方便,坐亭子里休息。 太阳晒得她昏昏欲睡,突然头顶上方投下一片阴影。 看清是谁她浑身激灵地精神,左右张望,其他室友早玩到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你是来玩的?”她率先挑个话头。 程衡穿着浅色的呢子大衣,围巾半掩住脸,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有话对我说?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不然被室友们撞见,她解释起来很麻烦。 程衡点头,“去划船。” 林向月犹豫,湖面上和他独处危险性太高。 担心室友们随时会回来,她只得同意。 只剩下叮当猫外型的双人船,林向月付完钱,程衡在船上等着她,船体不稳,对方伸手示意帮忙。 她迟缓地搭上去,稳当地坐入程衡的对面。 想抽回手,几次用力没挣脱。 她快恼怒时,对方蓦然又松开。 搞得她一股闷气上不上,下不下。 风吹湖面水波荡漾,耳畔尽是船桨的划水声,远方天边蓝天白云悠悠。 她整理帽子,“你要和我说什么?” 船离岸边越来越远,程衡停住踩踏,云层遮住太阳,短暂地天阴,他看向林向月的双腿。 她的皮肤总是白得似有层水膜,光泽润滑,吹红的膝盖透着可爱的粉,以程衡的角度视线再往上可以看见打底裤的边缘。 林向月压住裙边,彻底恼了,顿时后悔答应划船。 程衡清浅的笑了下,“我送你的礼物有认真戴吗?” 放在学校的宿舍压根没带回家,她的表情无声透露一切,程衡俯身捏住她右小腿。 “你干什么!” 挣扎中还没有拆石膏的左腿撞上船沿,疼得她眼眶一红。 而右脚的鞋子已被程衡取掉,他将她的脚放腿上,褪下一截袜子。 手掌下的肌肤滑腻,差点爱不释手。 林向月气得骂道:“你有病啊,你放开我!” 紧接着骂声变调,对方无耻地对她脚底板饶痒痒。 心里羞愤又控制不住笑,她眼里泛泪,一直喊停。 直到她真的有了哭腔,程衡才帮她穿好袜子。 手指轻柔帮她抹泪,她抽嗒嗒地打了个哭嗝,“你刚……呜……刚摸了我的脚……嗝,又模脸……脏……” 程衡笑着说:“你的脚不脏。”帮她套上鞋,“下次若发现你没戴我送你的脚链,小心后果。” 她狠狠瞪着对方,程衡不以为意,捏住她下巴,“记住没?”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她。“这就是你的报复?” “太无聊找点乐子而已,”他打个哈欠,懒散地靠着椅背。 “混蛋!”她差不多暴起揍人。 程衡笑得眼睛弯弯,像一只阴气瘆人的恶狐,语气却是那么缱绻缠绵,“乖点儿,别让我把你做成标本。” 他喜欢收集漂亮的东西。 太漂亮又麻烦的话,不如毁灭。 他拍拍林向月脸,“要真这样,那太遗憾了。” 对方幽黑的眼瞳和怪异的微笑,令她毛骨悚然。 船靠岸,他先踏上实地,体贴地伸出胳膊,等她主动搀扶。 岸上的管理员奇怪地看林向月一动不动。 她最终还是搭上程衡的手,站稳后避如蛇蝎地退开距离。 陈若雪找她时,她正坐在之前的红亭中,面色难看。 “对不起对不起,”陈若雪以为她埋怨大家把她一个人丢这里,“我们玩得忘记时间了。” 林向月勉强一笑,“我没事,是晒久了头晕。” 阳光斜照,亭子里坐久了确实会有点晒。“难怪你看起来恹恹的,”陈若雪拿出背包里水壶喝水,“我们晚上吃啥?” 其他室友陆续回到亭子,讨论起午餐。 看她们活力四射,为一顿饭聊得起劲,整个氛围轻松愉快,林向月内心受程衡影响的阴霾随之消淡,她何必为这种人深陷烦恼,忽视自己的生活。 …… 大年三十晚,刚转钟,同学们互发新年短信。 林向月打开手机,给祝福她的同学回信。 爸妈在客厅里和大伯家的人打麻将,她一个人回房间安心编辑短信内容。 回复的过程中,又不断收到新信息。 屏幕跳出一句新信息的内容短语:“你喜欢什么颜色?” 林向月误以为是哪个同学,“红色。” 大过年红色喜庆。 然而消息一发出,看到短信框上方的号码数字,忽然愣住。 她曾对这个号码发过数十条名言警句,最后被拉黑,而她清除有关这个号码的痕迹。 三分钟前信息的另一边,灯红酒绿,包厢里烟雾袅袅,音乐声震耳发聩。 坐黑衣少年身边的黑卷发女生丢牌,拍手大笑,“衡哥,你又输了,快快,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旁边的男生满脸嫌弃,“就你们女生喜欢玩这些幼稚游戏。” 黑衣少年倒是配合女生,“大冒险。” 女生呼好,“给你通讯录第三个人发消息,问他(她)内裤什么颜色!” 一分钟后。 手机震动,少年笑着道:“她说红色。” 女生:“交手机检查对话。” 程衡伸长腿,胳膊分搭沙发背上,仰头,双眼倒映琉璃彩灯,嚣张肆意,“我说红色就是红色。” 他招手,有另外的男生讨好上前,听从吩咐。 然后林向月半夜收到别人上门送的包裹—— 她新年第一份礼物。 希源高一男生群体心中冰清玉洁的女神,素来温柔淡然的优等生,却被逼得眼睛通红有泪,浑身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预收文求收藏啊啊啊啊~~~ 王的炮灰宠妾。 看女主如何在杀人如麻的暴戾君王手里苟活。 每天都是大型修罗场。 ☆、【黑玫瑰与夜莺】·8 对于十六岁青春期的少女而言,有时候一点小事足够影响心情好多天。 程衡带给林向月极大的负面情绪, 使得她对程衡更加反感。 开学, 林向月的左腿伤势痊愈,可以接手学生会巡逻等事务。 高一下学期, 新生们经过半个学期和高中生活的磨合,对学校不像学长学姐们那样产生倦怠, 正是少男少女们萌动恋爱气息的时候。 活跃在校园前线的林向月,成为男生们的第一目标。 她抽屉里的情书增多, 荣誉墙上的照片经常不翼而飞, 连写了名字的名牌都不放过。 月底放假回家甚至有人跟踪到她家小区附近, 徘徊偷窥。 又一次吃完午饭在食堂门口被人拦住,她能维持住的心平气和, 仅因为个人素养。 对方扭捏地递给她一封信,光看封面的色调和只言片语, 便知意图, 林向月接手里麻木说声谢谢。 给她情书的男生不死心, “你先说你同不同意。” “目前我以学业为重, 不考虑这些。”已经引起围观,她尽量给对方留面子。 男生并没有就此打住, 遭到拒绝恼羞成怒,“我好几个朋友追你,你全部不同意,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 寝室里的人长期一块结伴吃饭,林向月身边的室友们看得急眼, 陈若雪率先道:“你们靠追女生攀比是吧?没听见我们家向月说,她不想谈。” 汪烟嘲讽:“找什么样也不关你的事。” 周围看热闹的指指点点,林向月懒得多纠缠,拉着前面的室友说,“我们走。” “等下,”男生继续拦路,“我最后一遍问你,你答不答应?” 林向月冷声道:“我说过,我现在不想谈。” 旁边人起哄,骂这男生自己长啥样没点数还来泡美女。 男生双目充血,如头蛮牛冲着要抱林向月占便宜。 林向月退后,室友们阻拦,有热心的其他男同学拉住发疯的男生,对方大吼大叫,场面混乱,闹得食堂里老师出面。 平静了风波,男生罚写检讨道歉,受害人林向月先回了教室。 她右脸耳边连着脖子被对方抓出三条印子,她肤白,红痕便显得可怖。 陈若雪用打湿水的手帕帮她冷敷,恨不得把那个男生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 林向月按住手帕,她脸色不怎么好,拿一本数学练习题算算写写出气。 门口有其他班的男同学找:“林向月在不在?” 食堂发生的事班上传遍了,视线刷刷地来回看向两人,以为林向月的又一个追求者。 林向月啪一声放下笔,“你找我?” “是别人托我跑腿送东西。”男同学感觉气氛不对,没好意思进教室,递给第一组的一个女生。 东西很快传到林向月的桌面,纯色纸盒,打开,拼接的她和一个陌生男生的结婚照。 站在一边的陈若雪抓过盒子气势汹汹地丢进垃圾桶,“真恶心,谁干的!” 林向月的面色苍白几分,瞧着疲惫不堪。 那个负责跑腿的男生送完东西早立马溜掉。 晚间寝室熄灯后,汪烟说:“张刚叫我给向月提个醒。” 张刚和汪烟同桌过一段时间,两人关系保持得挺好。“别个班的男生谣传,有人出钱买你的果照。” “艹!”“神经病啊!”“是哪个傻逼!”“太过分了!”“好恶心!”……汪烟的话像一滴油砸进热锅,寝室里的女生纷纷炸毛。 气归气,关键如果消息属实,以后林向月可怎么办。陈若雪道:“向月,以后你洗澡千万要叫人陪同,专门守帘子外面。” 薛雨弱声弱气地问:“买照片是有仇吗?” 付圆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有的人得不到心里恨呗,想着大不了把你名声搞臭。” 薛雨无法想象,“会有同学这么坏吗?” 付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预防点准没错,人心复杂着呢。” 陈若雪扶着床架站起,戳动林向月的蚊帐,“你听见没。” 里面半天传出一声清浅的嗯,带着浓重的鼻音。 原本有大篇话要交代的陈若雪默默躺回自己床上,寝室里也跟着安静。 不知是谁叹了声气,每个人心里跟着压了块大石头,感到沉甸甸的难受。 流言跟插上翅膀一样,飞遍高一所有班级,嫉恨林向月的人把它当成抹黑的把柄,求而不得的人把它当成香艳的传闻,编得有鼻子有眼。 九年后的林向月强大得可以不在乎同事的任何言语攻击,认为弱者才适合叫嚣。 但少女时期的她,尚未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去消化别人异样的眼光,她独自忍受这种压力,只能夜深人静时一个人躲在被窝,咬牙无声流泪。 心事重重地忙于学业,兼顾班长和学生会的职务,林向月终于病倒。 疲劳性感冒,请假去医务室打点滴,吊完两瓶水,上午第三节课离结束只剩十分钟,不好进去打扰,她走到校道前方的竹林旁,坐长椅上等。 而正巧遇见从竹林里走出的程衡。 两人照面,程衡戴着口罩,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只一双深沉的眼睛波澜不惊,“好巧。” 她可不想要这个巧合。 程衡坐她旁边,盯她的腿。 她穿着肥厚的校裤,不露曲线。 程衡作势要抬,惊得她站起,躲两步远,怒视地道,“程衡!” “戴了吗,”他犯了烟瘾,有点烦躁。 “戴什么?” “我送你的链子。” 她一辈子都不会戴那东西,“我忘记了。” “忘了?”程衡冷笑,“听说有人出高价买你的私密照片,这个活你看我要不要接?” 凭程衡的手段,她只要待这学校一天,根本无处可逃。 看她的脸色白得像纸,程衡拿出手机时钟计时,“给你三十秒考虑。” 过了时间还没听到她的回答,程衡抬起视线,见到的林向月已然满脸的泪。 她因生病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唇干枯,程衡的胁迫令她愤恨和屈辱的情绪交织,这段日子压在身上的负面情绪集中爆发,眼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而落,她上下牙齿打颤,垂着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程衡啧了声,“你哭个什么。” 她用衣袖粗糙地抹去眼泪,头晕脑涨,身体摇晃了一下又勉强站稳,跟瓷瓶似的随时有打碎的危险。 程衡冰封冷漠的心突然为这画面燃起一丝热血,体内的戾气暴动,他站起来用大拇指抹掉林向月眼角的眼珠,扯低口罩,舌尖试探地轻舔。 咸的。 和普通的眼泪没什么不同。 可他就觉得林向月哭得格外勾人。 林向月擦干净眼泪立马冷静。 他没看够,“你怎么不哭了。” ☆、【黑玫瑰与夜莺】·9 “你管我!”林向月好不容易降下的体温,激动下又升高, 人摇摇欲坠。 太阳光底下皮肤苍白的少女似有种随风而去的脆弱感, 程衡捏住她的下巴,触手细腻之余, 还有无法忽视的热度。 她脸颊上三道醒目的结痂伤口,左手背绿色青筋突出贴有医用胶布。 程衡收回手, 面露嫌弃,“怎么惨成这样。” 林向月不想和他多废话, 适时下课铃声响了, 有人往这边走来, 程衡戴上口罩,隐进竹林, 和突然出现一般走得也悄无声息。 她回到教室,人生病又哭过, 看着属实憔悴, 吓得同桌薛雨连忙问她是否还好, 她有气无力地说没事, 等下数学课,翻出昨天数学老师说要讲的卷子。 下午班主任开会, 强调文理分班,今天大家填选科表,明天会重新排班。 班级沸腾,拿表互相交流,争论选文理的优劣。 林向月一早准备选理科, 陈若雪要和她一起,并期待两人同班,结果第二天分班的表格粘贴公布栏,她在一班,陈若雪在四班。 薛雨搂住陈若雪说,“别伤心啦,付圆也是四班。” 陈若雪哭丧着脸,“我和向月从小到大就没分开过!” 薛雨捂嘴笑,这个时候没好意思说她同在一班。 整个高一学生搬教室和宿舍,班上关系好的同学互赠礼品,同寝分开的女生依依不舍。 新的班级新的老师阵容,唯独刘怀安依然还是林向月的班主任。 刘怀安走进教室看见老面孔笑眯了眼,“你我师徒有缘。” 林向月:“……” 感冒烧退了,咳嗽没好,选班干部她负责唱票,说几句便咳嗽,刚停顿,教室门口有身影来迟,没礼貌地招呼不吭一声,径直坐后排靠窗空位。 讲台底下同学开始交耳: “谁是这是,上课还戴口罩。” “六班的,那个谁是六班的来着,问他。” “别问我,我不敢说。” …… “安静!”林向月皱眉,嗓子不适地清咳,无视刚刚的情况继续。 黑板上人名和票数各自对应,除了班长一职压根没写上去。 刘怀安亲自选定林向月,说在十班林向月配合他配合的很好,很相信林向月的能力云云。 和上次选举不同,半年多以来大家听过林向月的大名,没人提出一声反对意见。 分寝的第一晚,女寝除了林向月熟悉的薛雨以外,另外六位室友陌生,大家互相自我介绍,轮到林向月说完,新寝室长崔莺莺问:“诶,这几天传闻有人高价买你果照,是真的吗?” 薛雨干咳,这自荐的寝室长到底有没有点眼力劲。 幸亏熄灯,黑暗中谁也看不清各色的表情。 崔莺莺:“我这人嘴快,性格直,你别介意,我就是好奇而已。” 气氛一僵,林向月回:“我不清楚。” 听出她的不悦,崔莺莺没再多问。 好奇的不止她一个,新分班能让大家互相熟练起来的话题,排开学习不论,只有八卦。 果照事件成林向月的标签之一,有意无意地男生拿这开玩笑,以前她在别人心中完美无瑕,不可亵渎,现在流言将她拉下神台,即便她是流言的受害者。 男生们蠢蠢欲动,一波接一波的追求,把林向月推向争议中心。 班上新出一帮一活动,顾名思义,一个成绩好的优等生帮助一个成绩差的同学。 采取双方自愿互选。 林向月落单。 女生们不想当绿叶,男生们怕拉仇恨值,于是僵持。 薛雨很想举手和林向月组一对,但是她们两人都属于成绩好的那列。 刘怀安看不懂少男少女活络的心思,大手一挥:“向月,你和程衡一组。” 他相信向月能搞定班长最古怪的学生。 哦,还不止她没人选,林向月脸上平平静静,要不是同桌薛雨看见她把擦皮擦撕碎,差点被她骗过去。 “要不,”薛雨弱声弱气地说,“咱两换?” 刷——林向月握住她的双手,“你真是个好人。” 薛雨傻乎乎地笑,“没事哒,反正帮谁对我来讲无所谓。” 下课后她主动去和程衡同学交流,睡梦中醒来的程衡睁开眼,没说任何话,薛雨已经抖着牙齿同手同脚回来,“班长,我错了,我不该自不量力。” 林向月:“??!” 薛雨:“他太可怕了呜,他瞪我的时候像要杀了我呜呜呜……” 林向月:“……” 她起身走到程衡的桌旁,他原本有同桌,不知他搞什么名堂,那位同桌宁愿搬张桌子去另外的组后面加位置,都不敢和他坐一起。 翻开桌上的练习册和课本,全新。 “喂,醒醒,”她用书本戳他的肩。 刚被薛雨吵醒的程衡没有睡熟,从胳膊里抬起头坐直,“有事?” 不是薛雨口中杀人的眼神,简单地不耐烦 林向月讲一遍班主任说的互帮任务,然后道:“按照老师讲课的进度,你的练习册至少该做到这里。” 她准备拿笔划重点,好家伙,对方的桌面连只笔也没有。 借用前排同学的笔哗啦在练习册上打圈,“有不懂你可以问我,该做的作业必须写。” 她画到一半,程衡懒洋洋的打哈欠,撑着下巴闭眼打瞌睡。 林向月:“……” 什么人啊这是。 让他考零分蠢死算了。 林向月将笔还给前面的同学,当互帮互助任务失败。 可她低估程衡犯病程度,月末放假在家,她坐公交去图书馆,半路接到陌生电话,里头闹哄哄,她喂几声,正要挂断时传出女声:“你是程衡的朋友吗?” “我不是。”她挂断。 电话接着来,不打通不罢休。 她生气地接起:“他是杀人还是放火?直接报警,别找我。” 那女人笑,“你把他接走吧,他喝醉了。” 早上九点便喝得烂醉,而且未成年涉酒,林向月厌恶地道:“我和他不熟,你找别人。” “他说要你接。”女人为难:“没人看着他,我没法安心做生意。” 林向月想起她一个开餐馆的亲戚,偶尔会遇到这种类型的客人,将心比心,她烦闷地下车,去女人说的地点。 私人小酒吧,只设卡座,性感美貌的老板娘看见她跟长征会面一样激动。 春寒未歇,但少年衣服穿得单薄,仅仅一件浅色衬衫和休闲裤,瘫软沙发里,桌上地上到处东倒西歪的酒瓶。 “他一个人喝这么多?” 会酒精中毒吧。 老板娘解释道:“和朋友一块。” “朋友呢?” “都被接走了。” 感情他没人接,被一个人留在这,沦落到只剩下她可以联系的地步。 林向月蹲下身,拍拍少年的脸,没拍醒,醉酒的少年冷白肤色泛着胭脂红,睫毛浓密翘长,软乎乎睡着的样子比平日装十三模样顺眼。 她不知道将人弄哪里,帮老板娘收拾酒瓶道,“能不能等他醒了我再带他走?” 程衡这些人消费高,老板娘把他当金主,忙不迭地点头,对林向月的态度热络,让服务员免费端来果汁。 这一等便到两个小时后,林向月戴着耳机听歌,转头对上程衡刚睁开的眼睛,短暂的迷茫,捂住头呆呆地坐起,“怎么你在?” “不是你叫老板娘打我电话?”她拿起背包背上,以为程衡要说点什么难听的话,少年竟然一反常态地沉默。 林向月:“醒了就走吧。” 程衡:“去哪?” “我去图书馆,你回家吗?” 酒吧大白天居然客人不少,等待的时间里她无法静心算题。 程衡神情莫测,“那一起。” 一起?林向月上下打量他两眼,“我是去图书馆。” “嗯。” “……” 好吧,他想学习是好事。 …… 图书馆清净,林向月拿出作业不一会沉浸题海中,回过神下午两点,她带了面包和水,打算到用餐区解决午饭。 举目四望没有看见程衡,她认真写题的时候对方去书架那里看书。 书架繁多,她一一路过,在快末尾的地方找到人。 大窗,迎光,少年毫不介意地席地而坐,背靠架子,一条长腿前伸,翻阅一本中译文的书籍。 眉眼清冷,孤傲冷冽的气质中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 “程衡,”她走近,小声说,“我去吃饭,你呢?” 程衡合上书,似乎从书中的世界苏醒,带点迷茫之色地点头。 午餐只有林向月买的荞麦面包,要吃饭得出图书馆去附近买,她不大愿意浪费时间跑来跑去,好在程衡看样子虽不喜欢但没作妖。 晚六点天黑,林向月出图书馆,和程衡并肩走。 今天少年格外乖巧,她抛开一点成见,想借机劝他好好向学。 哪成想,两人走上工厂边的林荫道,她还没开口前方忽然冒出一伙人,各个脸上只差写不良二字。 林向月肯定和这群人无冤无仇,她忽视地路过,被人推肩膀,“站住。” 她不解:“你们找我?” “找他。”带头的黄毛指原地不动的程衡,“没想到这儿碰上你,我大哥蹲牢里吃冷饭,小子你很快活嘛,潇洒的泡妞。” “你们误会了,我和他……” “闭嘴!”黄毛瞪她一眼,“想要我放了你?” 林向月点头。 黄毛旁边穿牛仔破洞的平头调戏她说,“你要是报警,哥哥们怎么办!” 哥哥们?林向月像吃了苍蝇,反胃。 “小子,坤山的群架,你报警玩阴的可想过后果,”黄毛吐口泡沫,“你乖乖让我打断腿,我放你一马,至于你的妞……” 他看向林向月的目光□□。 林向月退回程衡身边,“你打得过吗?” 1.5比7,悬。 她只能算半个战斗力。 程衡的脸色看不出心情好坏。 黄毛邪笑:“小白脸,考虑得怎么样?你的妞借爷爷们玩玩。” 最后一个字话落,程衡的拳头稳准狠的出击。 看黄毛抹出一脸鼻血,林向月下意识退步。 不得不说程衡真的狠,对方没做准备所以没有武器,双方赤手空拳,架不住程衡会跆拳道和不要命的打法,一拳一掌不弄点血,挖出点肉,不罢休。 轮不到她报警喊救命,七个小角色只配给程衡做热身运动,一个接一个倒地不起。 她看着少年衬衫血迹斑斑,玩一把折叠匕首,脚踩住黄毛的脖子隔空比划。 “泡我的妞?” “想当我的爷爷?” “我是小白脸?” 问一句,刀锋毫不犹豫没入温热的身体。 叫声凄厉。血腥味冲鼻。 林向月没被这群混混吓住,反而因为程衡的狠毒心惊胆战地步步后退。 脑海中有个荒谬的念头——“他会杀了这些人再杀掉我灭口?” “住……住手。”她哆嗦地喊道,“会,会死人的。” 程衡拔出刀,双手满满的血,他误认为林向月在关心他,笑道,“别怕,我有分寸。” 他走过来想拉林向月的手,笑容温良无害,“我们回家。” 他当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是这种平常愉悦的口吻?作为象牙塔里的温柔花朵,她何曾见过真实的大量人血,不由条件反射地一直退,直到身后是落地的铁皮广告牌。 “真没出息,”对方掏出手帕擦拭匕首和手上血,“又哭。” 林向月完全是吓出来的生理眼泪。 他抵住人,猜出她怕血,用舌尖舔干她的脸,微微一笑,“好啦,别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想把后面的情节写出来,所以没有一点钟就更。 ☆、【黑玫瑰与夜莺】·10 林向月大脑呈懵的状态,仅凭条件反射用力推开程衡, 一路疾跑, 车站通往家里方向的公交正好此时靠停,她惊魂未定地上车, 直到车门关合,窗外程衡站在不远处, 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辆车远离。 回家林向月整晚都是噩梦,一会儿黄毛几人鲜血淋淋, 一会儿警察上学校调查……醒来一身冷汗。 第二天早上手机搜索海城卫视的新闻, 没有报道昨晚有人斗殴致死, 她这才稍微轻松。 两天假简直比连续上课一个月更累。 周一程衡的桌子空位。 薛雨道:“我们班早读人数不齐,会被扣分啊。” 一直看重班级纪律的林向月默然。 等下午程衡姗姗来迟, 她走到程衡座位边,公式化地提醒:“以后记得按时上课。” 少年掀起眼皮, 一秒后闭上。 “听见了吗?”她不得不强调。 声音引起周围人注意。 程衡直视她, “那天晚上为什么突然一个人走?” 好事的男生吹口哨。 那种情况下是个正常人都会逃跑, 她足足做了两天心理建设, 才克服对程衡的恐惧。 即便如此,她对程衡还是产生抵触, 避重就轻地道,“明天起早读必须参加。”说完直接回自己的座位。 白天和程衡一个班,偶尔难免听到他名字,避无可避,可晚间宿舍的女生讨论起班上长得帅的同学, 莫名其妙的拐到和程衡相关。 有议论他眼睛好看,有猜测他摘掉的样子,还有的说他来历不一般。 “他什么来历?” 见专心戴耳机听音乐的林向月都插入话题,那个说起程衡身份不一般的女生热情高涨,连忙道:“他以前在六班上课考勤稀烂,可学校就是不处罚,肯定是校长的亲戚。” 另一个女生道:“你们听说过海城程家吗?” “知道啊,”林向月点头,“我们学校新篮球场就是程家捐钱建设。” 程家是海城报纸新闻上的常客。抖抖脚海城会地震的那种。 女生继续道:“程家的大少爷就叫程衡。” 满室的倒吸气。 “不可能,”立马有人不信,“他来我们学校干嘛,不该像那啥电视里演的,读什么英国美国贵族学校,从小接触精英教育什么的。” 有道理,看看程衡的所作所为哪里像个贵族少爷的做派。 那女生笑说:“都说同名,猜测,猜测啦。” 没一个人把这当真,后来统一好奇程衡的真实面容。 毕竟少年露在口罩外的眉目,如画如景。 林向月对这个环节不发一言。 再好的皮囊没有一个纯净的灵魂支撑,有何意义。 …… 大雨天中午,她撑伞从小卖部回教室的路上。 有个男生追上来送刚冲泡的优乐美奶茶。 春季雨水缠绵,天气微微寒凉,这个季节学生中流行送出奶茶表白。 她礼貌地道谢,没有接。 男生执意送,推来推去的过程,奶茶杯倾倒,浇透林向月的白球鞋。 “我……”男生涨红脸,干巴巴说声对不起。 想发脾气,结果快一米八的大男生眼睛红得要哭出来,最终她只好叹口气道没事。 男生跑进雨里走了,她看着自己的球鞋,皱眉烦恼。 一包纸巾从身后侧递到眼底。 “学长。”她惊讶,接过纸巾道谢,简单地处理鞋子。 雨帘层层,郑行舟打一把蓝色的伞,对她问:“这些追求者令你头疼了是吗?” 她尴尬地笑了下。 “其实我也会。” “嗯?” 他似开玩笑的说,“我这人还挺受欢迎,有时候虚荣地觉得自豪,有时候又烦不胜烦。” 第一次有人和她说种话。 她曾有过抱怨,和她亲近的人如陈若雪都道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渐渐她不爱讲这些私事。 郑行舟:“你的追求者们似乎格外难缠一点。” 道路两侧的梧桐树高大笔直,他们各持一伞并肩朝前走。 “是啊,”林向月纳闷,“我看追我室友的男生,都是适可而止,到我这,难对付多了,拒绝了有的说几句酸话还好,有的恨不得杀了我似的,这哪像是喜欢我的所作所为。” 郑行舟理解地笑道:“自然界花有百种,吸引的生物各有千秋。” “你是说,我就很吸引他们那种人?” “可能吧。”他道,前面就是宿舍楼,林向月要上去换鞋,两人该在岔口分别,他停住脚步,“向月,你想不想摆脱那些追求者?” 她回过头,少年像这雨后的空气,清爽得似能闻到清甜的草木味。 “不如我们交往吧。” “啊?” 她和郑行舟只是寥寥几面。 “我们都有想摆脱的共同烦恼,各自为对方挡掉那些人。”他神色真诚地说,“我们假装交往,直到互相不需要彼此为止。” 联想这阵子闹出的风波,她有点心动,“你确定?” 郑行舟脸上的笑容放大,“我确定。” 她自记事起便不曾有任何关于爱情的念头。 从小父母和老师教育早恋的危害。她对错是非观念中将爱情当成洪水猛兽,经年累月,再难对男生动心。 郑行舟的提议她没有一点羞涩和不安的心思,“那就试试。” 从今天起,她对外伪装成有男朋友。 郑行舟准高三生,忙碌中每天定然抽空和她一起吃饭,经常去她的教室送她礼物。 她参加郑行舟各种需要她出场的同学聚会,帮郑行舟买各种装饰的小物品,别人一看便知是女友购买的审美。 除此外,他们互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 再有人追求林向月,有男朋友的借口比要学习更能维护那些人的自尊心,好使十倍。 于是校园生活变得顺利,可惜她刚轻松几天,班长最难搞定的程衡同学,以提高学习为由,向班主任提建议和她同桌。 薛雨:“那我呢??!” ☆、【黑玫瑰与夜莺】·11 办公室内,老师们伏案专注手里的工作, 林向月压抑满腔的怒气, 敲门打报告。 刘怀安抬头,“进来。”停下批改卷子的笔, 又道,“什么事?” 她压低声音:“我不想和程衡同桌。” 各个班主任对学生早恋当洪水猛兽预防, 换做其他男生指定某个女生同桌,刘怀安必定不会答应, 可程衡和林向月两人都特殊。 一个身份在那, 一个标准的认真学习的三好学生。所以程衡提出和林向月同桌, 他没多想便答应,内心希望林向月能给程衡带来积极影响, 不求努力上进,但求别天天迟到早退。 没料到林向月第一次向他说不。 “这个……可以和老师说下原因吗?” 林向月抿唇, 她心里说这个程衡可能杀人不眨眼, 作恶多端, 她甚至怕和这个人单纯相处。程衡要和自己同桌, 肯定没安好心。 可是少女时期的林向月太正派,几乎到不通变化的地步, 对程衡的指责当第三人面说不出口。 “他不是个好人。”憋红脸只说出这一句。 刘怀安被逗笑,不勉强她,毕竟老师们表面说对学生一视同仁,心里多少有偏爱,林向月排他心中第一位。“你既然不愿意, 那位置不换。” 看班主任答应的干脆,林向月郁气顿时消失,给老师道谢离开办公室。 女老师问道:“刚那个就是你们班的林向月?” 刘怀安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口茶,“是啊。” 女老师一脸羡慕,林向月这样的好学生不可多得,现在的孩子们叫帮忙搬个作业都不愿意,哪像刘怀安的这位小班长,事事为班级服务。 “她找你为啥事?” “换座位。” “这样啊,”女老师笑说,“你可得仔细一点,我班上有个学生,原本成绩特别好,自从换了一个品行不好的做同桌,影响到月考成绩次次下滑。” 这么严重……刘怀安惊出一身汗,再能干到底是群未成年孩子,容易心性不坚,林向月这颗好苗子可不能受这种风险,默默打底主意以后留心。 从办公室回来,薛雨追问:“刘老师怎么说?” 林向月面露轻松,“位置不改。” 薛雨拍拍胸脯,“还好还好。” 她舍不得和林向月分开,再一个理由是,那个程衡看着就令人发怵,班长万一镇不住人岂不是危险。 两人高高兴兴讨论起别的话题,教室门口蓦然走进一个熟悉人影,浑身自带乌云密布的特效。 薛雨吓得脸色微变,扯林向月的袖子。 阴戾的程衡冷漠的眼神瞥向她们,轻嗤一声。 “他什么态度。”人走了,薛雨不满嘟囔。 那种高高在上漠视蝼蚁的姿态,换个人可以说中二至极,唯独程衡显得贴切,这种贴切让被当作蝼蚁的人火冒三丈。 林向月想起那个夜晚,他漫不经心用手帕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迹,笑得无所谓,好似只靠心情行事,没有是非三观。 怎会有这样的人,她觉得不可理喻。 晚自习放学,林向月收拾好东西,和薛雨结伴回宿舍。 走到林荫路上,周围学生来往,附近老师们打着手电筒巡逻。 程衡拦住路,“我们谈谈。” 他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林向月。 那么多人在场,她壮胆道:“如果要说座位的事,我们没什么可谈的,我不会和你同桌。” 薛雨抓住林向月的袖口,“我们快走。” 她们无视地路过程衡,程衡伸手捏紧林向月的胳膊,“为什么?” 他手上的力道让林向月疼得想躲,然而她的胳膊越要往回抽,对方的狠劲更厉害。 “我讨厌你,难道你没有一点自知之明!”这算得上林向月对别人说过最重的话。 胳膊上的力道瞬间放轻,灯光下婆娑的树影晃动,掩盖住少年仅露出的一双眼睛,看不见准确的情绪表达,她听见程衡无悲无喜的道:“是这样啊。” 她揉着胳膊的痛处,站黑影中的程衡一动不动,仿佛和黑色融于一体。 薛雨再次催她快点走,她收回视线,心肠狠毒的程衡不至于因为她说的话受到打击,她内心没有一丝愧疚,说出想法反而快意。 大雨下了一整夜,春夏交替气温闷热,林向月贪凉晚上掀被,早起喉咙发痒,白天时不时咳嗽。 有女同学趁着午休向她请教一道数学题,这道题型用到几种公式,女同学一遍没听懂,教室里吵闹,林向月提高声音继续给她讲,喉咙火燎地冒烟般,咳得不止。 “喂,问完了吗?”头顶一道冷声。 女同学羞得脸红,干巴巴谢完林向月拿着卷子跑了。 林向月喝水润嗓,她昨天对程衡说的很明确,今天对方好似没发生任何事一样地搭话,“娇气,动不动生病。” 在程衡印象里,她病了好几回。 林向月对他不理会,收拾收拾准备回宿舍睡午觉。 程衡:“月底放假,别急着回家,我请你吃饭。” 林向月狐疑地看他几眼,可惜对方在教室长期戴口罩,他眼睛漂亮,眼底湖波深不见底,轻易看不透。 她第一个念头,这肯定一场鸿门宴。 “谢谢你的好意,饭不用吃。” 程衡冷笑,“班长,我记得互帮小组的任务还没解散。” 他有精力天天借学习的名义在林向月身边打转。那可比一起吃顿饭难熬。 林向月果然皱紧眉头,思索片刻,“好吧。” 发现地点不对劲再临时取消,先走一步看一步。 月底当天下午放假,全校人走得差不多干净,迟迟不见程衡的影子,林向月站校门口等得不耐烦。 天色渐晚,她以为程衡耍她正要放弃,一辆黑色豪车停她面前,后座车窗摇下,程衡那张美得过分的脸倨傲地道:“上车。” 车前座有司机大叔,林向月背着装了课本的双肩休闲包,警惕问:“去哪?” 程衡:“卖了你不成,上来。” 林向月犹豫一会才拉开车门坐进去,一眼发现程衡今日的不同。平时少年穿着校服,偶尔见到他的私服,喜好原宿的舒适风格,大地色系为主,他骨架和一般体型的男生对比起来显小,这种风格的衣服他穿着人像没骨头一样的懒散。 于坐如钟,站如松的林向月眼里,就是没个正形。 现在的程衡却一副稳重的打扮,衬衫西裤,脖子上打了纯色蝴蝶领结,别说,还蛮和坐豪车的派头。 她不知道程衡哪根筋搭错,明明说吃饭竟然先带她去做造型买衣服。 处处细节尽显尊贵的私人造型工作室,设计师用手不停比划她的脸型适合什么发型,商量给她做什么妆容。 程衡坐沙发上翻书喝果汁,对设计师的意见无可无不可。 “程衡,”趁设计师去拿工具的间隙,她搞不明白程衡要做什么,无奈地道,“你这是要干嘛?” 程衡合上书,“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这些。” “谁告诉你女孩子就这喜欢这些?少看点无脑的偶像剧。”她烦躁地取下头上做造型前用来固定头发的发夹。 程衡被她挤兑的脸黑,他讨好林向月的昏招无非向朋友那打听。 可是和他能凑一块玩的自然没好学生,再而那群人家境优渥不操心未来前程,女生可以热衷打扮,男生靠身份不愁没妹子。 一听他问如何讨一个人喜欢,女性朋友说来说去离不开首饰化妆品,男性朋友问他是单纯泡妹子还是走心,程衡不屑地笑,“你觉得呢?” 既然不走心,朋友索性随意:“请她吃顿饭,送点礼物,说点甜言蜜语。” 单单程衡的一张脸,一分的机会也能变十分。这句话这群人心里想想嘴上没说,程衡的美貌惊动圈子太久,大家有些习以为常。 架不住林向月不按常理出牌,她和程衡吃饭本来是受胁迫,当任务早吃早完事,程衡的这番折腾对她来讲等于浪费时间。 “还吃不吃饭,”她背起包,“不吃我回去。” 行,程衡合上书起身,“你确定你穿校服去吃饭是吧?” 林向月不为所动。 程衡笑容莫测:“你等下别后悔。” 吃饭地点装潢高级的星级酒店,客人无一不衣着高档,花香盈盈,穿西服的服务员们轻声细语,小型演唱团队在安静的角落里奏乐。 这里的一切都和林向月格格不入,她身上希源高中呆板的校服显眼地尴尬,不施粉黛的脸庞在正式场合失去清纯的优势,像鱼目混进满匣子的珍珠,衬托得暗淡无光。 程衡等待她流露羞恼,或者不知所措。 林向月进入这家餐厅开场竟是烦恼:“我等下怎么和你AA。” 她没那么多的零花钱,程衡说的请吃饭,她没想占便宜,误认为他借吃饭有话要说。 程衡:“……” 座位一早订好,服务员领他们入座,免不了多看林向月几眼。 别人来这里吃饭走小资情调风或者贵妇名媛风,第一次遇到如此原生态的高中生。 林向月安安静静地翻菜单,价格贵得离谱,全是一堆她不认识的西餐菜式名,等菜上齐,发现菜名走得写意特色,和她心中以为的菜式天壤之别。 她不会切牛排,哪种是餐后菜,哪种是餐前小调,什么菜要浇什么汤汁搭配,一概不懂,举止笨拙。 程衡撑着下巴,光顾着看她忙乱,不出色提醒,即便隔壁桌的人神情异样,把他们当成两个不懂事偷爸妈钱的土包子。 “真麻烦。”林向月放弃和这些菜较劲。 程衡刻薄地说:“是你太蠢了。” 林向月不觉得不会这些丢人,她一个普通家庭的高中生,不会不是很正常。 光彩琉璃的餐厅里,少女处事不惊,事事坦然的仪态,有种水晶般的剔透,程衡终于明白自己对她那份与日俱增的兴趣由来——他惯常喜欢完美。 身边的朋友无论男女无一不外表出色,家里摆放的物什精挑细选。他挑剔,狭隘,肤浅,只喜欢美好的人或物,一旦厌了烦了,又会毫不犹豫毁灭。 而这个找寻美好,再厌恶摧毁的过程,往往给他满足和愉悦感,打发他枯燥无趣的日常。 古话说金无赤足人无完人,林向月这个学校里用来逗趣的消遣,意外的趋向于他心中的完美。 纯洁高雅,聪明机敏,貌美善良……如同圣院里接引神谕的圣女,集美好于一身,要是哪天厌恶了她,毁掉这般完美的人,是做好蜡像标本好还是让她活着折断傲骨,碾成烂泥……就和曾经无数次一样。 在那之前,他对林向月讨厌他的这件事,说不出的不痛快。 林向月手机收到短信,一条来自陈若雪,今天没和她一起回家,对方问她到家没,另一条来自郑行舟,约她明天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 她回复消息时间长,程衡手指轻敲着桌面:“又不是男朋友,看看,菜都聊冷了。” 林向月不爱撒谎,她的沉默令程衡眯起眼,微微冷笑道:“看来班长违反校规了啊。” 敲桌面的节奏乱了几拍。 那股不痛快加剧,勾起他的戾气,脸上流露显而易见的凶恶。 作者有话要说:  程衡:得到她——厌恶她——摧毁她。 后来—— 程衡:她是我的珍宝我的梦想我黑暗世界的一缕光,此生唯一的救赎。 隔壁嗑瓜子围观的乔奈:呵,男人。 久等啦~恢复正常日更,另外,预收文全部求一波收藏~ 之前说的红包明天发,太困啦,晚安爱你们。《 》 50-60 ☆、【黑玫瑰与夜莺】·12 “你还是多担心你自己。”一个天天逃课的学生怎好意思说别人违反校规。 而自己是因为麻烦缠身的无奈,她不爱提这个, 于是没有细说。 林向月接着道, “你找我吃饭有什么事要谈?” 好端端的,她见程衡面色似酝酿暴风, 暗想这人怎么心情反复无常。 “没事。”他说的语气冷。 没事那便回家,再晚点爸妈会担心, 林向月对他情绪变化没好奇心,走出餐厅, 结账是程衡刷的卡, 对方身处这种场合自在熟练, 举止里虽一派轻骨的散漫,仍不经意露出矜贵的习性, 林向月总感觉他和希源里的学生不同。 账单一出,她顾不上打量程衡了, 因为想着回头还钱, 数字令她肉痛, 苦笑这贫富差距。 那一年电子付款未普及, 林向月将存储罐里的压岁钱全部拿出,有零有整, 装进一个信封大小的纸袋,周末返校下晚自习课,她把钱递给程衡。 少年戴着口罩在用手机玩游戏,视线扫到雪白纸袋,“什么?” 林向月往前递, “吃饭AA,我的那份。” 唯恐欠程衡人情,放桌面上马上回自己座位。她看薛雨用小镜子照刘海,借过镜子里的倒映画面观察,坐最后斜排的程衡将那个信封当作空气般,只注意手机屏幕。 薛雨凑过脸跟着瞧镜子,“你最近和程衡闹矛盾?” 林向月摇头,“不算。” 薛雨:“你们两最近走得近。” “有很近吗?” “程衡在班上只和你讲话,他不理人的。”薛雨说话温吞,“总感觉他对你不一样。” 林向月对此可没感到高兴,“对我格外凶巴巴。” 薛雨幸灾乐祸地笑,“我不喜欢他。” 仅有几次接触无不令她遍体生寒,书上说有的人第一眼就使人警觉地认为危险。 这点两人达成共识。 次日早读,林向月从自己课桌肚里摸到熟悉的纸袋,那份AA制的钱程衡原封不动还回。 她真不愿欠这顿饭,直觉离程衡远点,然而钱他不收,未必将这钱放进眼里,再给回去的行为不免婆婆妈妈。 既然他请吃饭,林向月打算把钱折成同等价位的礼物,她一开始想送几套黄冈试卷,但怕依程衡的性格说不定此举结仇,误会她讽刺人,思考一番决定亲自去问程衡的喜好。 程衡日常逃课,有时候找他不容易,撞上市内举办高中生英语演讲比赛,参赛学生名单里头有林向月,上个月便定下,周五早上由老师领队坐大巴去赛地,她更见不到程衡的人影。 坐上大巴竟然见到学长郑行舟,温文尔雅的学长坐她旁边,这是郑行舟第两次参加比赛,和她分享经验。 两人曾约好感情方面为彼此挡牌,互相陪对方参加必不可少的同学聚会,日益练就出一份默契,其他人看他们一起说话聊天,都是好学生的阳□□质,外貌登对,领队的女老师忍不住将车内这个场面照片定格,发进全校高中部的大群,配文字:“希源征战的英雄们出发啦~” 本是朝气蓬勃积极向上的青春画面,老师等长辈们看来养眼,正值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们心中,点燃熊熊八卦火。 坐教室里爱趴桌子睡觉的程衡,被坐前面两个男生议论吵醒: “据说是班长的男朋友,有次来我们教室送过班长东西。“ “艹!我的初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吗!” …… 正呜呜假哭,两人校服的后衣领被提,传闻睡觉雷打不动的少年俯低身体,冷眸的光芒似寒刀,“谁是班长的男朋友?” …… 一心参赛的林向月没有多余精力关注这些,今年参赛的优秀学生过多,比赛呈现白热化,临时加入一场前六强互相口语对话环节,难度直线升级。 演讲稿可提前背熟,但是临时发挥的部分最为考验英语生活化运用能力。 带队的英语老师被临时环节打的措手不及,不得不服:“今年的学生太厉害。” 按后来的网络流行语说法,神仙打架。 林向月和郑行舟两人难得的优等选手,但一向不热衷市内教育局活动的海森高中,头一回参赛,直接包揽前三名。 回程的大巴上,所有人在讨论海森的学生。 从漂亮的校服到遐想贵族少爷小姐的国外度假日常,说得天花乱坠,林向月突然想到某次程衡和海森高中人走一起。 人以类聚,感觉他明显像有钱人,正好姓程,要真是那位,又怎么可能来我们学校读书? 回班上,同学围上来恭喜林向月得奖。百位优秀选手里得第五名,为校争光。 面对夸赞和祝贺,她坐自己位置上清清浅浅的笑着,不骄傲不自怜,一贯泰然。 当一道视线落身上凝视得太久,有所感地转过头,人群外程衡倚靠后门门框,安静孤立。 她起身人群让条道,走到程衡面前说,“我有事找你。” 打算尽快还一顿饭的人情。 音乐教室无人,约里面谈话,林向月开门见山,“之前那顿饭我……” “你男朋友叫郑行舟?” 一问先发制人。 她尚不明白问起这个的理由,一阵风吹合进来时半合的房门,一声咔擦,隔绝门外校园的喧嚣。 “你什么时候和他在一起?” 室内一静,突出声音里的不快。 “这和你无关。” 她说得淡然平和,没有怒气,仅陈述一件事实。 惹得程衡冷笑,“好样的。” 他目光怜惜,上下扫视眼前身材曼妙的少女,没有一丝爱欲的邪恶,只是欣赏一个物件般,“你属于我,没有资格谈恋爱,明白吗?” 林向月不喜地回,“我只需要一个挡箭牌,他做的挺好,我不用换人。” 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程衡兀自地打量,许久没从她脸上看出任何少女怀春的悸动。 他确定她没开窍。 也好,他不需要林向月陷入情爱,感情太麻烦,他只要这个人,而任何人不能染指。 “没关系,”他说“这不用你来处理。” 语气不像说得平静。 林向月不懂他想些什么,她背着人情债,只顾着捡起自己的话题,“那顿饭谢谢你,你不肯收钱,我本来想问你喜欢什么,去市里比赛逛街看见有条手链适合你,擅自作主替你选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红色小礼盒,帮忙打开,“要我替你戴上吗?” 于挑剔的程衡看来林向月的审美不怎么样,这条银饰手链普普通通,坠有一对反向游的红鱼。 他有点嫌弃,看了几分钟。 “不要吗?”林向月是个心胸大度的人,“不要我送别的。” 一年到头总会有好友生日,礼物不怕浪费。 她的心思全写脸上,程衡刚缓和的低气压又冷冷地叠加,“除了我手链还打算送给谁?郑行舟?” 他怎么就和郑行舟较上劲,说女人心似海,她感觉男人的心思不遑多让。 程衡伸出白皙的右手腕,“愣着干嘛,戴。” 林向月:“……” 给他戴好,手指拨弄两条小鱼,“你看,和你多像。“ 一鱼向左一鱼向右,等同和他反复无常极端的脾气,想想可乐,她不厚道的抿唇笑。 她抬起脸,笑意没收,眼睛亮晶晶的,“像不像?” 一点坏趣味程衡一眼看破,换往日准冷嘲热讽,也许是她手指太烫,触碰到他手腕的肌肤处发麻,扰乱人心绪,他沉默无言。 铃声一响。 “上课了,我回教室,你跟后面别迟到。”林向月把盒子塞他手里,音乐教室离班级远,她赶着老师前面进。 不曾在乎学校纪律的程衡,原地看着手心艳红的盒子,收进校裤兜里,手腕一动链子细碎响,他身体蓦然僵硬,拿出盒子,走到垃圾桶边,静默瞬间,丢入。 贪图太多,易心软,而这最无用。 音乐室响起曲调轻快的钢琴声。 下午不再娇艳的阳光斜斜透过窗照进,地上窗户的倒影歪扭,帘子拂动,少年手指在钢琴键上舞动着,挺直的背,垂头脖颈和侧脸构成优美弧度,他仿佛趋势音乐,化身一群黑色天鹅在冰雪领域中滑翔旋转。 节奏渐快,快得舞步的踢踏声由一群变成无数群,漫山遍野回响,再嘎然停止。 他停手,约好的来人已经走进乐室。 可能太久没有碰钢琴,下意识脑海里勾出一些回忆。他身量未长成时,不及钢琴高的小孩,端坐琴前,每弹错一个音符,旁边的女人毫不犹豫朝着他的手背挥下戒尺。 戒尺撕裂冷风的赫赫声伴随磕磕绊绊的琴音,小男孩成长到琴高,乐器从钢琴换成提琴…… “为什么?”他想起当时还小的自己愤怒质问,“为什么我非得学着完美?” 那个薄情的女人学着温柔地去搂住他小小的肩膀,“因为你叫程衡。” 程,背负海城顶级豪门程家。衡,无往不利的制衡。 …… 真无趣啊,连学个乐器都只能是满分。 室内活动的曲风留下的轻快一扫而空,他活动活动手腕,看向来人。 对方像褪掉一张脉脉温情的套壳,显出里面带几分危险狂野的桀骜,笑眯眼睛,笑意却不深,“程少,我一个准高考生,逃课赴约,对你简直满瞒的诚意。” 但不见程衡感动:“林向月不是你该动的人。“ “我和林学妹清清白白,你话里有歧义,别冤枉好学长。” 他说得万分真诚,可表情轻佻,程衡不屑地笑,“演了两年三好学生还真演上瘾。” 郑行舟收起虚伪的笑意,“和你又热衷把自己扮演成一无是处的坏学生一样,有意思。” 程衡翻着乐谱,“和她分手。” 郑行舟道:“你不喜欢她,为何不让给我。” 他看到程衡腕上的手链。 认出是比赛后大家逛街林向月当时进饰品店购买。有片刻的出神。 程衡神色冷漠:“我不是和你商量。” “我知道了。”郑行舟一副苦恼的模样,“有点不舍呢,多好的小学妹,漂亮温柔,善解人意。” 看见程衡皱眉,担心惹恼人,他见好就收,“今天我会和她说清楚,” 那细白手腕手链上的双鱼阳光下一闪一闪, 他不曾见程衡戴娘们兮兮的便宜东西,收回视线,“朋友一场,给你提个醒。” 程衡将乐谱放回原位。 郑行舟:“别动真感情。” 最初单纯对程衡感兴趣的人好奇,接近后原是有点旖旎想法,然而那人的纯白像面镜子,照得内心深处的阴暗无所遁形,只能走向极端。 好似演好学生太久,不习惯耽搁上课,郑行舟说完话离开,乐室又只剩下一人。 真感情?程衡戳弄手腕的装饰,两条雕刻笨拙的小鱼鱼嘴上扬,像在无声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预收文《仙界第一毒奶》求收藏~~~ ☆、【黑玫瑰与夜莺】·13 林向月睡前收到郑行舟解散两人合作的短信,她感到惊讶, 想回复询问解散的理由, 却没有点发送,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 担心自己给对方带来困扰,她最终只简短地感谢对方这段日子的诸多照顾。 她的态度太洒脱, 收到这个消息的郑行舟倒是盯着手机静默,一会后无声地笑叹, 果然是她的风格。 宿舍到熄灯的时间, 室友们全部躺上床, 外面偶有路过的脚步声,他放下手机, 闭上眼回忆和林向月短暂的合作:音乐室的初见,站队列里明眸清秀的少女;听过的关于她的那些传闻;雨中举伞并肩的漫步;比赛场上她的自信从容……任何一面, 美不胜收。 像活在人人尖笑癫狂的灰色世界, 突如一道亮色安静站在十字路口的正前方, 让你一眼便知她的与众不同, 不由自主靠近。 到后面只剩下这道亮光吸引你,再看不见其他任何的人。这个过程既满足得让人幸福, 又是致命的可怕。 陷得太深,之前有多幸福,得不到便会千百倍的反噬。他这么放手,肯定自己哪天会感到后悔,可这个决定却无疑正确。 于现实, 他不可能和程衡作对;于感情,和林向月交往对于他这种人等于堕入深渊。 “她是镜子啊。“这句郑行舟说出声送给自己做警告。 …… 没有郑行舟这张好用的挡箭牌,没一个月林向月的身边陆续出现新的追求者。 无论下晚自习走的时候有多晚,早上来教室有多早,她的抽屉里总出现一些古怪的东西。 不正常带血的情书、看不懂意义的物品比如形状奇特的石头、开封过的口红……给林向月带来不小的困扰。 “别人送零食送早餐的,为什么班长运气咋这么差,追你的都些什么人啊。”同桌薛雨帮着清理这些东西时,直肠子地感慨。 林向月无话可说。 “那个叫郑行舟的学长真的和你分手了吗?”薛雨见林向月没流露出失恋的伤心情绪,问得毫无压力。 林向月点头。 薛雨手肘撞了下她,笑道:“那以后班长就是我的啦。” 林向月被逗得弯唇。 两人把东西全部收进刚装过早餐的塑料袋,林向月提着袋子走向教室后面的垃圾桶,经过程衡的座位,少年摘掉左边的白色耳机,瞥了眼鼓鼓囊囊的白色透明袋,“装的什么?” 听她随口回答道:“一些无关紧张的东西。” 袋子里纸张上明显有暗红的痕迹,程衡抓住她的手腕,“给我看看。” 教室里有不少同学,林向月不想和他闹出事端,好脾气地道:“反正要丢掉,没什么好看的。” 面对程衡犀利的眼神她丝毫不示弱地对视,默了几秒,腕上的力道松开,她连忙将袋子丢进垃圾桶,再经过程衡的座位,空空如也,人刚从后门离开。 马上要上课,他是去哪,林向月皱起眉,第一节课上,年级查班级出勤的老师来记录应到的学生人数,唯独缺席程衡。 “又是他”,薛雨抱怨,“我们的班级分因为他快被扣光了。” 林向月没搭话,但身为班长对这事不可能不在意。 课间休息,她去洗手间,男女虽分开,洗手池却是设在外面公共使用,从洗手间出来她碰巧遇到程衡站洗手池边弯腰洗手。 晨间的阳光没那么强烈,温温和和,给迎着光的少年轮廓镀上一道金边,自然画面处理得恰到好处。 水声哗啦作响,他仔仔细细搓洗节骨分明的手指,皮肤冷白。 林向月打开旁边的水龙头,也洗着手,道:“上节课你去哪里了?” 程衡洗手的动作顿住。 两人同一时间关上各自的水龙头,站直身。 他戴着口罩,林向月只能通过他的眉眼看出情绪,“不要说什么我没权利过问,身为班级的一员,你不爱学习也好,不爱参与班级活动也行,前提是你别影响班级的集体荣誉分。”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程衡从外套兜里拿出手帕擦手。 仍旧是蓝色的帕子,依然那么不紧不慢的优雅着,林向月看这柔软的手帕抚上程衡每根漂亮修长的手指,水珠浸湿颜色变暗,她眼前浮现几个月前,对方也如这般擦拭手上的血迹。 她为自己刚刚的一幕举动觉得可笑,她居然去说服一个敢行凶的人去在乎班级荣誉分,真钢丝上跳舞。 她站原地失神片刻,程衡已经将手帕叠正塞回口袋,和她擦肩而过前俯身低声笑说:“以后学校没有人再敢给你送那些东西。” 林向月不解:“什么意思?” “可爱的好班长,”靠得太近,她闻到程衡身上清浅的香气,“觊觎你的坏人我会帮你一一处理干净。” 那放慢的语速透着邪恶,让林向月警觉地后退一步,而程衡双眼弯弯,心情极为不错的感觉,“班长像只受惊的小鹿,真可爱啊。” 林向月别开脸,没有女孩子受夸赞后的娇羞,“你别转移话题,我说了荣……” “嗯,”程衡将有点下滑的口罩拉正,貌似随意地应付,“知道了。”人懒散地双手插兜,晃悠悠地朝前走远。 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林向月对此抱有怀疑。 倒是再没收到那些稀奇古怪的表白礼物,她课桌恢复正常的使用,甚至有时候去食堂路上碰见曾经追求过她的男生,对方老远绕道走。 林向月乐见其成,同行的几个室友大眼对小眼,各自震惊。 室友一说:“追的时候六亲不认,现在恨不得此生不见。” 室友二摇摇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一个两个还好说,几乎所有都这样。” 其他人纷纷赞同这点。 林向月照常排队打饭,然后端食盘找空位坐下,“总之对我来说是好事,管它什么原因。” 当事人不深究,室友们因而没再继续讨论。 转眼天气变热,离每年全国高考的日子只剩下一个月左右时间,学校各处公告栏贴满激励高三学子的标语,高三的学姐学长们很少出来走动,近乎全天待在教室,低年级莫名地受到这股紧张的气氛感染。 女寝里有人带头聊,猜测今年哪个高校的重点大学通过率得第一。 “这种问题交给校领导担心,”林向月坐床上笑着道,“离这次月考可只剩下两天,英语单词背了没?语文诗词背了没?数学题型公式背了没?” 这话差点惹来一群室友的群攻,直喊林向月魔鬼。 好不容易等这群人安静,查过寝后,宿舍熄灯,她拿起手机踌躇片刻,终是编辑一条短信发送给郑行舟。 “学长,高考加油哦,祝学习顺利。” 简单官方的鼓励而已,她发送完没多想,仅当对朋友的一丝牵挂。 然而收到她消息的郑行舟,久久未回。 高三的寝室获得学校准许,熄灯时间延迟一个小时,林向月躺床上闭目养神的时候,郑行舟和室友们正在抓紧复习。 每人支着一张折叠桌放床中央,桌上堆着试卷,只听见刷刷的写字声。 突有一人起头问:“你们的话,想去哪个城市读大学?” 大家七嘴八舌,有人问到郑行舟。 “我回老家。” “你老家在哪来着?” “S市。” 那问的人注意力放题上,没去斟酌语气,“S市更大,你干嘛来海城读书?” 说者无意,郑行舟却没答,等那人意识气氛不对想要补救时,郑行舟放枕头旁边的手机震动,他随手解锁手机界面点开—— “学长,高考加油哦,祝学习顺利。” 这是他唯一收到的祝福短信,那些爱慕他的女生,得不到他便人走茶凉,他接触的交际圈子只为铺好自己前途的路,来往皆为利。 于是除了朝夕相伴三年的室友们,竟没有人会暖心注意他的处境。 单纯回复谢谢似乎太轻飘飘,他将短信截图保存,对那个还在找着措辞解释的室友笑回:“我喜欢海城。” 室友当然不会再犯傻,傻缺地回复一句“你再回去干嘛。” 相反涌起本地人的骄傲之情,连说海城确实哪些方面好。 郑行舟只是听,不插话。 室友们从大学的城市聊到大学里的专业,又有人把问题抛给郑行舟。 “我啊,学医。” 一般人眼中,学医要么学得精,要么有背景,不然熬到毕业难,就业更难。 郑行舟补充:“我爷爷和爸爸是医生。” 大家懂了,难怪三年来大家有个头痛脑热,郑行舟能随口报出药名,以前仅仅只当他学霸脑子好记的东西多。 ☆、【黑玫瑰与夜莺】·14 没目标羡慕有目标的人,有室友苦恼不知道自己对什么专业感兴趣, 惹来旁人安慰:“考进学校再去想, 何必找麻烦。” 说得大家重新投入题海中,宿舍熄灯, 一阵收拾后入梦乡前,郑行舟想起刚刚的短信, 配上林向月恬静的脸,莫名压制住胸中对回到S市浮起的烦闷, 一夜好眠。 海城连续五年高考当天下暴雨, 这次高三的学生惯例提前购买雨具用品。 月底放假, 陈若雪和林向月走往公交路上,看见小超市门口学生排队拿着雨具结账, 林向月奇怪,“怎么看见好些高一的学生也在买?” 陈若雪知道她和郑行舟合作过的事, 挤眉弄眼地说:“有些是买了送给关系好的学长学姐, 你要不要送学长一个防水袋?” 林向月掐她胳膊道:“我和他的关系很纯洁好不。” 陈若雪跳远半步, “哎呀你这人, 我有说你们不纯洁吗。” 林向月拿她的嬉皮笑脸没法,进到超市挑选了一个黑色的防水袋结账, 对一旁用眼神揶揄的陈若雪解释,“表达谢意的毕业礼物。” “哦~我明白,我明白。”陈若雪一脸【我绝不会多想】的态度眨眼。 林向月:“……” 等放完假回学校,星期一早上结束升旗仪式,林向月拿着礼物上教学楼四楼, 整个楼层都十分安静,不见有人在走廊上活动,教室里各个埋头刷题。 她没敢打扰,轻手轻脚找到郑行舟的教室,将东西递给靠窗的学长帮忙转交,很快下楼。 路过高二的楼层,楼梯上和萧芫碰面,对方还是一副不正经穿校服的样子,裤腿改窄卷了两层边,短袖衬衫扣到半胸口,近看脸上涂有粉底,描有口红。 看见她,萧芫打招呼:“哟,高三的纪律都归你管了?” 身后的两个女跟班看热闹似地笑。 林向月道:“我哪有那么大权利,刚上去给我一个朋友送东西。” 心里有些纳闷,平日萧芫遇见她没多少热情来着。 “你倒认识不少人。”萧芫对她端详,隔这么近也看不到林向月素颜皮肤的瑕疵,如白瓷好得叫人艳羡,“据说有人罩你。” 林向月不懂,“谁罩我?” 萧芫一脸讥笑,“还装。” 林向月直接要走人,被萧芫拽住,“气性挺大啊,和你说着玩。” 看她放下身段,林向月更是抱有怀疑地不说话,好在对方习惯直来直往,开门见山道:“圈子里私下传,有个老大罩你了,现在没人敢惹你。” “哪个老大?” 萧芫狐疑,“你真不知?” 林向月摇头。 楼梯上同学人来人往,萧芫招手让她一起走到角落,低声说:“我听了点风声,谁得罪你,自有人出面收拾,收拾了好几个,罩你的人像是上次销烟背后的老大,。” 林向月不信,“没人得罪我,而且这听起来很魔幻,整的学校跟黑社会似的。” 萧芫看她确实完全不知情,有些泄气,“原本还想从你这边打听点什么。” 她一直想结识那位神秘的校园人物,用尽所有人脉打听,得到的仅仅说那人来历不简单。 终于听说那位有新动静,却不敢肯定是不是他。 在林向月这儿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萧芫恢复不冷不热的语气,随意聊了两句便上楼。 林向月因这一出弄的满头雾水,回教室坐位置上琢磨萧芫的话,越想越和不久前那些情书联系在一起。 该不说的程衡?她转头往后面程衡的座位望,少年在低头翻阅书本,只是不知是不是和教材有关。 她神色复杂地叹气,被薛雨听见,造成误会,“程衡他这几天没逃课,我替你留意着呢。” 林向月撑着额角说,“你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坏吧,确实坏,校外喝酒打架,校内拉团伙贩烟,几乎无效可救。 可这样的人,却暗地帮她处理烦恼。 薛雨扶了扶鼻梁上厚重的眼睛,歪头想了想,“有时候我觉得他挺可怕的,有时候我又觉得他可怜。” “可怜?” “嗯,他身边没有一个朋友,独来独往的。” “是他交的朋友和我们不同,”林向月整理语文课本,翻到等会上课要讲的内容,“他……” 她正打算说自己看见和他当朋友的都是些问题学生,但为什么她从不见那些人来教室找他。 偶尔食堂看见程衡,对方孑然一身坐着用餐,身边来往热闹,他却是道隔绝寂静世界的影子。 就连那次醉酒,只他一个人孤零零留在酒吧的沙发上昏睡,说不定正是无处可去,才心血来潮跟她上图书馆。 于是突然想说的话变得有点刻薄,林向月又叹了口气。 薛雨追问:“他怎么了?” 正应了那句老话,林向月苦笑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下午数学课,老师把月考的卷子随意交给几人发放下去,其中有林向月,卷子发到程衡的座位,她瞟了一眼,红字大写的六分。 选择题全部选C也不至于这么低,她都替卷子委屈。 各科老师似乎对放弃教育程衡,将他当成班级吉祥物,考什么分数都是见怪不怪,逼得被罚抄题目百遍的倒数第二名嫉恨不已。 晚上寝室八卦聊天,大嘴巴的室友崔莺莺点评说:“绝对校长亲儿子。” 林向月提醒:“我们校长姓王。” 崔莺莺:“那就是老王的私生子,随妈姓。” “……” 这次月考,没考好的同学哪个不是被罚得愁眉苦脸,程衡的若无其事,每天来也潇洒去也自由的姿态,惹出的仇恨值近乎凝结成实体黑雾,满教室弥漫。 女寝提到他的次数渐多,少女怀春,情窦初开的年纪,不缺喜欢这款,认为他独特神秘的。 这个女生睡林向月的隔壁上铺,两人头对头的方向之间只隔两层蚊帐,夜深人静时,对方忍不住拉她讨论程衡,说少年口罩下的长相,孤傲冷漠的性格等等。 林向月没谈过恋爱,着手现实地问:“你不在乎他逃课抽烟,这次年级倒数的成绩?” 夜晚的顾禾洺声音清甜:“为什么要在乎?逃课吸烟又不犯法,而且不能光用成绩去评判一个人。” 她人娇小长得可爱,符合后来网络上流行的软妹子标准,林向月觉得顾禾洺这样的小白兔对程衡感兴趣,无疑自己挖坑埋自己,所以她说话故意尖酸,想点醒顾禾明,“考个位数不叫成绩差,这和智商有关,智商会影响下一代,容易生出个低能儿,回回分数考零蛋,天天留堂罚抄作业什么的。” 说着描述起画面,“那么单薄的小人儿,酷暑里,抄得汗流浃背,寒冬天,抄得五指生疮,无论多么努力,回回还是考个大鸭蛋,终有一天孩子受不了的跑回家,扑进你怀里嚎啕大哭,质问你这个老母亲,为什么把他生的那么蠢。” 噗哧—— 这笑声当然不是陷入单相思的顾禾洺,是下铺的薛雨不小心听见,耿直的笑出来。 顾禾洺羞恼:“笑什么笑,林向月,不许你乱讲,你说谁蠢,我以后生的孩子肯定比你考的还好。” 林向月怕将人惹生气,哄着说,“比我好,比我好,我的错,是我乱说,。” 同处几个月,两人关系尚可,顾禾洺没真的动怒,假意示威地哼了声,换了个舒服的躺姿闭眼,装作气呼呼地不理人。 第二天早起,去教室路上薛雨单独问林向月:“顾禾洺是不是喜欢程衡?” 林向月疑惑:“你昨晚全听见了?” 薛雨点头。 糟糕,“其他人呢?” 薛雨实话实说:“寝室很安静,你们两说的声音不小,估计离你们床近的都听见了。” “……” 爸爸说得对,不能背后议人是非,一晚上而已,她就开始无比后悔,心里发虚。 中午午休时间,林向月刚要走出教室去食堂,一堵肉墙挡在面前,她往左,对方往左,往右,跟着站右。 林向月抬起头,看清是谁,批评的话顿时卡喉咙。 她身后的男同学不满:“喂喂,到底走不走啊。” 程衡冷言:“走后门。” “凭什么……”那男生被程衡阴冷的眼神警告,瞬间如大炮哑火。 还是林向月有自知之明,回自己的位置坐下,让出路,对等她的室友们说,“你们先去吧。” 教室随之很快没有其他人在场,她表面镇定,呼吸其实乱了节拍,翻着一本课外选读的名著掩饰。 程衡单手撑着桌边,弓腰看着她手里的书,“你紧张什么?” “我没有紧张。” “呵,”程衡一声冷笑,“你的书拿反了。” 她慌忙把书调头,结果这次是真颠倒。 “心虚啊~”程衡拉长语调,“昨晚说的不挺欢乐。” 已经打开天窗不妨说亮话,林向月问:“是谁告密?” 难怪她整个上午心神不宁。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程衡抽走她手里的《巴黎圣母院》,翻页,然后指着中间一段,“我记得班主任弄了个一带一的帮帮小组,正好咱两是一对,这段,林班长,我想知道用英文怎么翻译?” “程衡……”她想说不要无理取闹。 而程衡用流利的英文朗读截住她的话,他的发音和语句至少林向月没能听出任何毛病。 对方念完这段,挑衅地松手,书滑落桌面,硬纸壳的书角砸出凹印,林向月来不及心疼,因为程衡接着找出她放桌上的数学书,抽出里面夹着的月考试卷,卷子上面错误的地方她早写上了正确答案的笔记。 程衡却在旁边用另外的公式,完全不同的步骤,推出正确的答案,写的试卷密密麻麻。 做到这步程衡仍旧没有停,他依次翻出化学物理等所有的月考卷子,极快的速度用他的方法写完准确答案。 他合上笔筒的那刻,林向月从他眼里只看见两个字:“狂妄”。 她看出程衡心情特别差,诡异地想着对方如此幼稚地演示,完全是被她惹恼到极点的缘故。 她拿卷子自欺欺人地挡脸,卷子被程衡拿开,站对面双手俯撑桌子,目光凌厉,“智商有问题?低能儿?” “对不起……” 她抿紧唇,尴尬和难堪令她脸颊发热,躲避起对方的视线。 程衡离开后她的脸色迟迟没恢复,人到食堂,室友们给她留了座位,帮她打的一份饭也放她面前。 顾禾洺急着问:“程衡找你聊什么?” 旁边的室友拉她袖子使眼色,顾禾洺不解,“怎么啦?” “向月,你脸色不太好。”薛雨说完,顾禾洺总算注意到林向月的不对劲。 林向月把刚才教室发生的事说出,所有人吃惊,学神装学渣打脸的套路,竟然活生生现实里上演。 薛雨:“四十分钟六套卷子?!” 崔莺莺:“他到底什么人?” 林向月没什么食欲地放下筷子:“我有个问题。” 她看向大家,一一扫过所有人的表情,“是谁告密?” 崔莺莺弱弱地举手,“应该是我。” 她嘴里把不住秘密,昨晚林向月说得好笑,她当作笑话给男同桌讲了,她同桌也是个不靠谱的,转头说给别人,这几天考倒数的学生被程衡虐得够惨,干脆拿这件事当玩笑来找心理平衡。 更何况话出自林向月,全班男生公认的女神,少年们让喜欢的女神骂上一句都会难受的一晚睡不着,林向月的话比他们的话更有杀伤力。 经由男生一遍一遍去重复,伤口上撒盐莫过于如此。 崔莺莺说了之后,室友们轮番教训她的大嘴行为,她理亏,自觉地不争辩。 而林向月彻底吃不下饭,程衡帮她解决疯狂的追求者,自己倒恩将仇报,几句话程衡因她当成笑话奚落。 ☆、【黑玫瑰与夜莺】·15 下午,室外体育课。 海城的夏天高温, 太阳底下站一会能闻到自己身上咕噜噜冒汗水的味道。课上一半, 体育老师大发慈悲地特许大家进树阴下休息。 女生们坐操场的红色塑胶地上,各个晒红脸, 用手扇风缓解。 炎炎酷热难熬,体胖易出汗的一位女生感慨, “我能像程衡那样翘课多好。” 这个鬼天气上室外体育课要人命了都。 “他逃体育课了?” 听见是林向月问,女生爽快地回:“是啊, 排队形的时候我后面李锋说的, 特羡慕来着。” 经常不运动, 难怪看着阴沉的不阳光,林向月有所思考。 女生见状道:“你别担心, 体育课没老师来查人数,不会扣分。” 全班知晓林班长非常看重班级荣誉分。 林向月对她的安慰客气地笑了笑, 提起放一边的蓝色水杯喝水, 旁边有点远的顾禾洺不知和其他人小声说了些什么, 几人连连咋呼。 林向月奇怪地看过去, 顾禾洺抱着她的胳膊高兴道:,“你快讲讲今天中午发生的事, 就是那个试卷的事。” 刚咋呼的女生们围上来,追着问程衡学神附体的操作是不是真的。 林向月诚实地点头,顾禾洺与有荣焉的和那几个女生开始讨论,围绕各种夸赞程衡的词汇,俨然女友粉。 林向月嫌聒噪, 默默离她们坐远些。 晚些时候这个消息传遍了全班,传到班主任刘怀安耳中,为求实还找她要走程衡做过的卷子。 班上没人再背后提低能儿的梗,但是程衡从那天中午开始一直没有来上课。 “说是请了病假。”自从全寝室的人知道顾禾洺的心思,顾禾洺干脆常常把程衡两字挂嘴边,“你们知道他住哪吗?” 寝室快熄灯了,崔莺莺洗澡回来听见这句,搭话:“班上会有人知道?” 独行侠的称号不是白取的。 顾禾洺失落地倒床上用脸埋枕头,哀叹一声。 睡前她用食指戳戳林向月的头顶,小小声问:“向月,你说程衡的家会是什么样子?” 林向月:“……早点睡,别多想。” 两人聊天明显不在一个频道,顾禾洺自顾自往下说:“他那么独特,爸妈肯定也很有个性。“ 声音里透着憧憬说:“他们会不会是艺术家?住一个不大不小的温暖房子,外面挂着爬山虎,阳台上会种着蔷薇。” 林向月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打了个哈欠,“你凭空想象的吗?” 顾禾洺义正言辞:“当然是根据程衡本人形象想出来的。” 本人形象?林向月几笔改掉她说出的画面,“住悬崖边的哥特风别墅里,和吸血蝙蝠相伴更合适吧。” “你这是偏见!” “真心的。” “程衡人很温暖的,他只是不善于表达。我上个月放假和闺蜜逛街,一个人回去太晚经过酒吧门口,被两个喝醉的男人拦路……” 她永远忘记不了那个场景,细雨霏霏,路人目不斜视的麻木面孔,入夏的季,她却只觉浑身置于冰窖,撑着雨伞害怕得快哭,凭一份倔强不去显出柔弱。 穿透明雨衣的少年瞥见这一幕,她听见少年随行的五个同伴们说不要管,恶意讽刺着说是你情我愿的买卖。 少年依然朝她走来,她看见少年惊艳的面容在眼前放大,身上沾有雨水的凉意。 “快哭的样子有点像她。” 少年说的没头没尾,她发愣一瞬,转而惊慌地扯住少年的袖子,“帮帮我。” 对方似乎不喜陌生人触碰,皱眉紧盯她的手,她赶紧松开,拦住她的两个中年男人骂骂咧咧,拳头撞向少年。 她惊得后退,少年主动迎击,几招后醉酒的两个男人倒地上泥水里捂住肚子翻滚,成两只狼狈的落水狗。 她痛快地拍手,转过身看见少年背对他走向同伴,她高声喊道谢谢。 少年恍若未闻,她听见对方的同伴之一笑说着:“程衡,程大少,英雄救美啊这是。” 程衡……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少女时期的喜欢,一个刹那的心动足以刮起感情的台风,这阵风横行霸道肆无忌惮,占据她的心越演越烈。 “就是程衡帮我解的围。”其中发生的细节她不愿和任何一人分享。 林向月关心道:“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他们只是拦我的路,说些难听的话而已。” “以后早点回家。” “重点不在这!” “……” “我总感觉程衡在你眼里印象特别差。” “……” 那是因为我想象不到程衡热心助人的模样,林向月心里暗道。 即便如此,她却欠了程衡一个人情。受父亲刚正不阿的教育影响,她素来不喜欠人什么,这种亏欠,总令她不由自主在意程衡的动向。 后面顾禾洺说了些什么,困得迷迷糊糊的林向月记不太清。 …… 期末考试前,画室的美术老师宣布组织大家暑假去外地写生,活动为期一个月。 美术群里整天在讨论这件事,因为备考的原因,林向月有半个多月没踏进画室,等进画室收拾画具,突然看见教同学画画的老师换了一个人。 新来的这位老师年轻得有些过分,戴着一副银色细边眼镜,一张脸柔和却不失棱角,见之亲切,人高且清瘦,穿着短袖的衬衫和浅米色的西裤,坐画架前演示一张人物肖像画。 若有所感,他偏过头,看见林向月,点头微笑示意。 现在正在上课林向月不好贸然收拾,她端把椅子坐画架后面,看着老师画画,低声问身边的陈若雪:“何老师呢?” 何老师便是之前主要负责他们学习的美术老师。 陈若雪道:“也在,刚出去了。” 主动给她解释,眼前在画画的是著名某美术院还没的大三学生,叫肖临,比他们高五届的大前辈,何老师请来的助理老师,只负责教暑假写生的那一个月。 肖临画如其人,风格细腻优美,不千篇一律,有其画风的特色。 陈若雪佩服地问林向月:“是不是很强?” 她点头。 画完了,充当临时模特的那位女同学急着把画收走,不忘要肖老师签名落款。 陈若雪眼巴巴地看着,艳羡道:“我好想要肖老师给我画一幅啊。” 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恰恰只肖临听见,青年抬起的视线落向她的方向,轻轻拂过,定在她身侧林向月的身上。 “肖老师,”林向月被陈若雪拉着上前,“她就是林向月。” 画室的同学们都在,大家善意地笑着插话,你一言我一语,解开林向月的困惑。 原来她不在的期间,墙上挂着的学生作品肖临有全部点评,其中她的两幅画拿到最高评价。 “是从小开始学吗?”她看见肖临笑着问,青年有张毫无攻击力的脸,笑起来时有让人舒心安宁的力量。 陈若雪小声和她说:“我告诉他的。” 她又听肖临道:“基础扎实,更难得的是你的画有灵气,考进美院没什么问题。” 类似的话何老师有说过,可从肖临口中说出,在场的女同学大部分心生一丝嫉妒。 林向月只是礼貌地回:“谢谢老师。” 肖临略点了下头,被其他女生迫不及待地叫去改画。 林向月收拾自己的画具,没去注意到画室里女生之间的暗潮汹涌。 …… 高考前一天,全体高三学生坐大巴出发去学校统一安排的宾馆。 林向月作为学生会成员之一,被安排站在校门口拿着迎送的祝福对联。 她站得脊梁挺直,蓝白的校服穿出青春活力,似早晨散发清香纯白的栀子花。 一个多小时的站岗,引来好几波学长的搭讪。 结束后,又热又累林向月觉得自己疑似中暑,头晕气短。 她独自走向医务室,抄近路经过空寂的小树林,蓦然看到有阵子没见的人。 她反射性地甩了甩头,以为眼花,确认无误之后冒出的第一句话是:“什么病需要请假两周?” 左看右看,对方哪有半分病人的虚弱。 她见少年不答,劝诫地说:“既然来了学校,就应该好好去上课。” “课”字刚落音,她便被对方捏住下巴强迫地仰头,她不喜欢对方俯视的眼神,那种侵略的目光轻易营造出她处于弱势的压力。 “程衡,”她羞恼,“你放开。” 在她动手前,程衡退后,围绕她观赏地走动一圈,双手从她身后搭住她的肩膀,“你喜欢当展览品?” 说一句,便贴得更近一点,“或者说一尊供人参观的雕塑?”手指拂过她的脸部轮廓,“那些觊觎你的人,看向你的眼神脏得令我恶心。” 她要挣开,却形成被人从背后按在怀中的姿势。 ☆、【黑玫瑰与夜莺】·16 林荫茂盛,地面的杂草荒稀, 湛蓝的天空由层层叠叠的绿叶遮蔽, 也隔绝骄阳的热火,林向月的后背贴站着程衡, 她感觉这林中有股冷风吹进脖子,身上流的薄汗经风一吹, 身体有些冷。 她全力挣扎,而程衡禁锢她的力道加重, 她如同网中徒劳扑腾的鱼, 男女力量上的悬殊差距面前败阵。 “你到底要怎样?” 这质问的话丝毫没带给程衡压力, 或者该说她的情绪程衡没放眼里,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侧脸, “你究竟哪点勾人。” “美貌?”他为自己说的话发笑,“呵, 一副皮囊而已, 成绩优异?聪明的人不少……” 林向月一张苍白的小脸绷紧, 明明气愤却又对他无可奈何。 未说完的话迟迟没有下文, 程衡盯她片刻,倒随即一声讥讽, “哪里勾人。”说完松手推开她。 他只轻轻用力,早头晕目眩的林向月经由刚才一番折腾,这一推顿时令她失去平衡,额头朝前撞上树,互力作用下咚的后退坐倒。 头顶冒出无数的黑星金星, 她连声骂人都大声喊不出,仅靠一点毅力没地上躺平。 “碰瓷?”他用脚尖碰了碰她的小腿。 碰瓷?林向月快气笑,嘴唇蠕动。 他蹲身,“说什么?” 她贴近他的耳朵,声小但气势不弱,“程衡,我干你大爷。” 能把进退有度礼貌宽容的优等生模范气得骂脏话,程衡算得上另类的优秀,还有更优秀的。 他故作夸张地捂嘴,“班长,你口味好重啊。” 林向月一个深呼吸没顺畅,胸口猛烈起伏。 “我大爷今年八十高寿,”他很为长辈的身体担忧,一本正经,“再被你压榨得提前归西。” 他的荤段子随口而出,林向月何曾和男生打过类似尺度的嘴仗,身体心理双重打击情况下终于挺不住的睡倒。 程衡及时扶住她的肩膀,避免她倒地,“啧,更难听的我还没说出口。” 他将人打横抱起,林向月此刻得了“程衡过敏症”,碰着他就难受,一直重复放开。 但人还是被程衡送进的医务室。 程衡端来一次性的水杯,递给她白色的药丸,“服下去。” 躺病床上的林向月翻个身,摆明不想见他,医务室的空调吹得她身体没那么难受,听着窗外鸟鸣和远处路过同学们的嬉笑,她晕晕沉沉的陷入舒适的昏睡。 起先程衡在等她回答,没两分钟不见人反应,手搭肩膀将人扳过来,对方呼吸均匀绵长,竟无视他地睡着。 刚开完药去洗手间回来的女医生:“就睡着了?” 程衡把药丢进杯中,药丸迅速溶解,很快肉眼难见的微小的分子染白纯净的温水。“是啊,睡得很香。” 不知是不是空调温度有点低,女医生看到少年的微笑后冷意使汗毛倒竖。 医务室又新来中暑的女学生,症状轻微的学生走之前,对守林向月床边的少年一概念念不忘,他坐在椅子上不过随意玩着手机打发时间,然而与众不同的气质和惊艳的美貌,使得她们频频侧目。 她们没少在学校的贴吧吐槽学校男生质量不如某某高中,今天顿感脸疼,同时觉得其他学校三千少年加起来也抵不过面前的这位绝色。 有人鼓起勇气搭讪。 程衡头也不抬:“没兴趣。” 还有人偷着拍照想找出少年的个人信息。 她们才有这个动作苗头,少年的眼神如刀刺来,令人自觉地讪讪放下手机。 这些人和事让程衡涌起暴躁的情绪,看见旁边的林向月睡得静美安逸,他动手捏住她的鼻子。 少梦的林向月猛然梦见自己溺水,四肢挣扎,窒息的水压将她淹没,嘴唇一张,人恍恍惚惚地醒了。 “醒了,”或许人还未清醒,她忽视了程衡笑里的恶意,听到对方状似温柔的一问,乖巧地点点头。 “来,喝点水,”对方将水杯递到她唇边。 睡了一觉确实口渴,她仰起头咕噜喝一半到嘴里,冲鼻的苦涩,睡意被这种苦冲散干净,她抓住水杯吐回去,“程衡!!” 在给一个学生写药方的女医生朝她们转头,林向月降低声音质问:“你在水里放了什么!” 程衡摸摸她的头,“医生开的药,我帮你融进了水里。” 仿佛他是做了一件多么体贴的举动。 林向月觉得有病的是他,墙上的时钟指向下午的五点五十分,她掀开薄薄的空调被,穿鞋弯腰系鞋带,准备结账。 女医生说:“你同学帮你结过了。” 林向月对他说不出谢谢,问清钱数,加上学校医疗保险报销大半,一共十几块钱,她从裤兜里掏出来两张十元,一股脑塞在程衡的手心,走得气冲冲。 程衡跟在她后面。 “你不要跟着我。” 程衡讶异:“我走这条路怎么算跟着你。” “你有完没完。” 程衡无辜,“我好心送你去医务室,反过来摆脸色的是你。” “我不需要你送。” 程衡奇怪,“那你没从我怀里跳下来啊。” “……” 林向月如果是只蜜蜂,大概会当场气晕得团团转,她一觉起来消失的暑气好像开始发作,脑中嗡嗡响,“你能不能有点男生的风度?” “风度?”几米外有同学朝这方向经过,程衡戴上口罩,外套的拉链拉至最上方,“不巧,我天生畏寒,只讲温度。” 除了幼稚蛮横嗜血外,林向月今日见识了程衡口舌的锋利。 “行,”她连连迈大步子,“我说不赢你,你走这条路,我走别的路可以吗。” 到后面是跑着离远,然而她一心躲开,食堂门口两人汇集碰头。 少年露在黑色口罩外的一双眼睛下弯,无言中似有千言笑讽。 林向月掉头,被程衡拽住后领,“你去哪?” “我不吃了!” “闹小孩脾气,幼稚。” 到底是谁幼稚,林向月瞪着他,她情愿程衡保持他的孤傲高冷。 最终她是被程衡提着领子拽进的食堂,两人来得有点早,教室还差五分钟下课,窗口无人排队。 林向月没和自己独自过不去的必要,她素爱吃辣,等于海城人中的异类,点的菜非辣即麻。 当她端着菜盘找座位坐下后,程衡人还在窗口,连做六套试题不见他犯难,但为晚饭皱眉思索。 人的素习可改,养刁的胃口无法蒙骗。 那个女人绝不会想到她培养他的所有痕迹里,只有对食物口感的挑剔这点他照单继承。 他对着自己选的饭菜没有动筷的欲望,坐对面的林向月照常进食,她累了一天自然饿,每一快送进嘴里的食物都令她满足。 “你看着我干嘛?”她被程衡像看新人类的眼神,看得发毛。 食堂没有开放给学生自己点菜让厨师单做的权力,她以为程衡不喜欢这些菜,“小孩子才挑食。” 被暗讽的程衡不以为然的嗤了声。 林向月撇嘴,继续用餐。 红艳的辣椒添色,比熟青和土红的肉块组合视觉上更有冲击力。 她吃着吃着,盘上方突然多出一双筷子,夹走米饭边缘的一块肉片。 仅错愕几秒,那片肉便转向对面人的唇前,优雅地送进舌齿。 “你……”她张口,程衡的优雅瞬间破功,刚开始拳头抵在唇前低低的几声咳,到后面抑制不住,咳得嗓子发哑。 林向月指责的话不用说了,对方已经受到偷吃的报应。 她将去窗口买的一碗排骨热汤放他手旁。 一阵咳嗽使得程衡眼角泛红,额头出了薄汗,有种矜贵少年的脆弱风,可他端起汤勉为其难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招恨。 林向月:“……” 槽点太多,不知先从哪里切入。 下课的学生大军即将抵达,她想起顾禾洺,可不要卷入少女的恋爱麻烦。 于是用餐速度明显增快,程衡一边端着那碗汤做心理斗争,一边问,“你有什么事这么急?” 吃得太快林向月被饭噎住,她以为汤程衡没动,“你不喝给我。” 说着抢回来,直接喝大口,总算喘匀一口气。 然后就见程衡看向她手里的汤碗,视线短暂停留后移开。 “是你不喝的,”她说。 程衡嗯了声。 林向月感到气氛古怪,她不知的是程衡的唇几次碰过碗沿,不过没真正去喝,但林向月对嘴的地方正是他碰过的位置。 “我走了,”林向月舔舔嘴,樱花色的舌尖一闪而过。 上一秒面色正常的程衡这一秒刷地变脸,似乎咳哑的嗓子暂没恢复,声音如有颗粒沙沙滑过鼓膜的质感,“不准舔。” “啊?” 她无心无意,程衡面色更黑。 林向月保持着疑惑的目光,而他平复呼吸,轻描淡写地撇开头,“没什么。” 她知道程衡的喜怒无常,闻言没多说站起身打算直接走人,程衡跟着站起来,食堂陆续进来大批学生,林向月赶紧抬手示意他坐下,“你别跟着我走。” 她说得急迫,于是话的意思在程衡听来表达着嫌弃,他冷笑,“你真够自恋的。” 刺猬竖起刺时,足够扎得人心千疮百孔。 眼前情形下林向月没去计较他说话的刺耳,“你多坐一分钟,我们前后错开。” 其实即便被熟人撞破她和程衡一起吃饭,林向月可以解释一番原因。 但林向月不敢,顾禾洺对程衡的爱恋热烈得等于飞蛾扑火,恋爱中的女生明知事件真相,却依旧多疑猜忌。 程衡站在身侧来往的人潮里沉默无言,黑谭般的眼眸满是平静,可这种平静底下有沸水翻滚,张牙舞爪冲击着薄弱的一层克制。 林向月许久不曾见到程衡流露出真正危险性的一面。 一下午小孩子过家家的针对,她差点忘记这个少年的本性,心底连忙告诫自己不能把没有发威的老虎当成一只小猫。 她慎重地换了语气,重新说:“我需要你和我分开走,我有我不得已的理由,请求你帮忙配合一下。” “什么理由?”程衡无形中的寒刺收回一半。 林向月回道:“抱歉,我不能说。” 顾禾洺的暗恋,公布的选择权不在她手里。 她走出用餐的座位区,穿过人群,回头看向身后,没有人跟上,她胸口吊起的石头慢慢落地。 离开食堂走出不远,路遇到肖临。 对方认出她,亲切地笑道:“向月,吃完饭了?” “是啊,”她同样回应笑容。“肖老师你呢?” “正要去,别叫我老师,私底下喊老师太客气了,我顶多算你们的大学长,叫我肖哥就好。”青年本便看起来温润亲切,这番话接着压低两人的身份差距。 林向月不好意思喊他肖哥,但肖临执拗地等着她开口。 同是俯视,他的目光多出润物无声的柔情,抚平被注视人所有的消极负面,全然感受出他的欣赏和鼓励。 年少时的林向月尚说不出对肖临的形容,经历岁月变迁,象牙塔的少女磨砺成社会中的铿锵玫瑰,回忆对肖临的印象,她评价肖临为艺术而生,因为对方有一双能发现美的多情眼睛。 你在他眼中看到的自己,由他内心折射而出。面对一双看向你,便无时无刻默声赞美你的眼睛,恐怕任何人生不出一丝的反感。 林向月被他的这种无声打动,妥协地喊道:“肖哥。” 青春少女适当的扭捏是可爱的,肖临的笑容不变,看出林向月的拘谨,没多对话,留下了一句,“以后私下可要记得。” 林向月诚实地说好。 去教室路上一面走,一面为刚刚肖临等着人叫哥的行为好笑。 路过班级的教室窗户,似有所感,她偏头冷不丁对上程衡凝视的幽深不见其意的眼神。 林向月脸上的淡笑霎那间收敛,程衡的眼神随之更加深不可测。 “向月!”突如其来的顾禾洺从身后抱住她,“你下午去哪里了?” 林向月收回视线道出部分实情,“迎送走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后我被晒中暑,去了医务室。” 顾禾洺赶紧道:“严重吗?” 拉着她转了一圈,“看着你还好。” 林向月点头,“挺好的,不严重。” “给你看我新收集的卡牌,”她牵着林向月到自己的座位,“我今天吃了五包干脆面收集的,终于抽到最难的甄宓,这下子三国英雄里所有的美女我全部收集齐了。” 她为自己的厉害叉腰,“棒不棒?” 林向月鼓掌,然后竖起拇指。 马上顾禾洺磕磕巴巴地小声道,“向月,我……我那个……我声音会不会太大?” 教室里现在没有几个同学在,林向月说:“不要紧的。” “可是,我……我感觉程衡,抬头看了一下我。”她说着脸上的红晕肉眼可见。 作者有话要说:  四舍五入,算是一章大肥章?【轻拍】 这几天肺炎疫病多,大家要注意身体哦,出门学程衡没事就戴口罩。 对了,谢谢有小可爱提到我更新的时间问题,我可能前世是只猫头鹰,两三点贼精神,只能慢慢的以后会去纠正,笔芯。 过年事多忙碌,更新基本保持隔天一更。写生篇过后,路人甲乙丙全部打飞。 在林向月眼中,没有风度,孤傲,冷僻,蛮横的差生,在程家老宅里,他是精心培养出的名流贵族,绅士,体贴,极富才华,外人眼中称得上完美无暇。 事实上暴戾蛮横的少年反而是最正常的天使状态,与之相对的完美继承人才是恶魔苏醒。 回归少年时,他尚有作为少年的冲动,幼稚,能感到生活的无趣,从而追寻刺激。 当他收起一切少年的心性,他眼里的世界就只剩下林向月和黑色,自动变化和去模仿成林向月心中最期待的爱人形象,伪装成温顺的绵羊,设定有点中二,哈哈哈哈哈。 ☆、【黑玫瑰与夜莺】·17 人一旦处于恋爱中,会凭空多出一双眼睛, 随时可以捕捉对方的身影。顾禾洺便是如此。 没有恋爱经验的林向月无法感同身受, 她看着顾禾洺娇羞的模样,涌上心头的却是浓浓的担忧。 她想劝, 可顾禾洺提起程衡仿佛会熠熠发光的眼睛,令林向月保持了沉默, 不由朝程衡所在的方向望去,又一次对上少年的视线—— 眼中某种微妙的情绪沉浮, 难以琢磨。 林向月为避开地低下头。 眨眼间到暑假, 两天后画室的集训。 出发的前一晚林向月在家收拾行李, 妈妈赵美乐站旁边唠叨:“H州那么远,一定要跟紧老师和同学, 别出去乱跑。” H州是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何老师几年前因机缘巧合去过当地, 矮房的建筑白墙灰瓦, 山下一眼望去层层叠叠的梯田, 雾中缭绕, 顿时被这远离都市的自然静谧之景美得震撼。 自那后,集训的地点便改在了H州。 赵美乐对H州不熟悉, 放不下心。 林爸跟着进房间看着林向月收拾,劝着赵美乐说,“孩子不做温室的花朵,经历风雨又何妨。” 赵美乐拍打林爸胳膊一掌,“别来这文绉绉的烦人。” 林爸叫道:“嘿, 我这不是宽解你吗。” 看两位大人争嘴,林向月无奈地笑着摇头。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市图书馆门口集合,林向月临时收到陈若雪的短信,说她在老家的奶奶高血压发作住院,情况危急,她得和父母一块回老家,一个星期后自己再去H州。 她回完短信,抬头发现何老师开始照着名单点名,点到一个便上车,因为专乘的大巴也到了。 她上车后选的前排靠窗的位置,取下装画板和折叠画架的背袋,而行李箱上车前早统一放入大巴的备箱里。 她刚坐下,随后上车的肖临礼貌地问:“你旁边是空位吗?” 她说是,肖临便爽快入坐,瞬间林向月感到周围有几道带攻击性的目光扎向她。 联想起陈若雪说过:“像肖临这样的名校高材生,长得校草级别,还比我们班天天和女生拌嘴的男生有风度,更成熟,画室的女生为了肖临一个比一个疯魔。” 陈若雪还遗憾她那阵子没在画室,没能亲眼看见,天天有女生为当肖临的模特争风吃醋。 林向月顿感自己好似做了件十分招人眼红的事,即便她无心如此,也讶异肖临为什么选择坐她旁边。 “你听歌吗?”车开动,窗外风灌入,肖临笑着递给她一个白色耳塞。 林向月接过,是首英文歌,田园民谣风,女歌手的嗓音温柔缠绵,很容易让人产生行走在花田的清新和散漫。 “好听。”她照实道。 肖临拿起另外一只由线牵着的悬空耳塞,塞进左耳,“那我们一起。” 线的长度有限,两人的肩膀不得不保持一个拳头的距离,和异性同用一副耳机听歌极易带着暧昧。 但肖临好似真的单纯想和别人分享歌曲,当林向月紧绷着身体不敢乱动时,对方闭上眼睛,已经快要睡着。 她适时摘下右耳的耳塞,离肖临坐远了一点,因为她有些受不住车上其他女生的“注目礼”。 六个小时的大巴,时间穿过午时的烈日,抵进彩霞满天的黄昏,景色由繁华的都市转向蔓延的山路,再转向青烟的人家和看不尽的梯田,车终于靠停。 中途肖临有醒来几次,吃完填肚子的零食,喝了点水,又困倦的熟睡。 林向月期间有问:“肖哥是晕车吗?” 她包里有带晕车贴。 肖临摇头,苦笑道:“昨晚没睡好,李雅美和任襄给我打电话,一人讲了两个小时。” 两位都是画室的女学生。 怕林向月误会,肖临又解释:“她们说从小没出过远门很紧张,问我要注意些什么。” 林向月对他好脾气和他受欢迎程度有了新的认识,肖临坐她旁边也许是为了睡一个好觉。 到地点大家陆续下车,旅馆包的民俗,都是四五层楼的自建房,没有电梯。 有几个男生说着要帮林向月提行李箱,画室女多男少,她认为自己提的动,连说让去帮其他人。 身侧蓦然有人弯腰提起她的箱子,“你的房间号?” 目光撞上他温柔的笑容,林向月愣了两秒,“三零二……别,还是我来提。” 不容她伸手来抢,肖临轻松地提着箱子迈上楼梯,转头又对她道:“跟上。” 如果形容之前那些女生的视线只是想扎她几针,现在是恨不能扎穿她了。 若说同坐一排和提行李,仅仅是肖临的绅士风度,然而往后的两日,肖临对林向月态度体现出的微妙,女生们看向林向月的目光,直接质变为敌视。 山上写生画景,日出东边,红云染空,绿野一望无际,树林枝叶交叉,红黄紫颜色的花和果,几米外的瀑布流水淙淙,远远有采茶人合拍的歌声,肖临站在林向月的背后,看她将自己所见所想的画面一笔一笔建成,用方块,用渲染……沐浴在晨光的少女肤白剔透,姿势端正,沉浸于画中陷入静定的玄妙状态,仿佛融入这自然间的秀敏。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而有致命吸引力的灵魂万里挑一,两者结合,上帝造物的偏爱。 他知道林向月画工的出色,却第一次见到她绘画时的样子。 她不仅美,更是奇异地勾得人内心蠢蠢欲动,肖临当即忍不住拿起笔画素描,她在画景,肖临在画她。 黑色的小样素苗,栩栩如生。 有女生站起来活动,走到他身边,“老师,你画的谁呀?” 肖临将速写板翻过来,躲开对方的狐疑,掩饰地笑道:“随便画而已。” 这幅画只差给侧颜填上五官,但他终究没有绘画完。 他固执地觉得一旦完成必定失去那种灵气,还不如就让它这样留白。 结束一天的练习,下午四点天未黑,大家背着画架下山,经过山下镇上的店铺和摆摊,大家脚步放慢,互相吆喝关系好的朋友看自己挑中的东西。 这里手工织造的饰品恰恰是海城里没有的,女生们看花眼,男生们顾着逛小吃,林向月也打算买几样礼物打算开学送给室友,她拿出手机拍照,发女寝的QQ群里让室友们挑选。 结果大家只被H州的风景吸引。 崔莺莺:【时空错乱了吗!我差点以为林向月穿到古代了!】 薛雨:【超美!多发街景,我暑假的写景作文就靠这照片救命。】 林向月遵照吩咐,她举着手机拍照,移到右侧调整,在按下按键的同时,旁边横插出一个人,手机框跳出一张清秀斯文的脸庞。 “嗯?你在拍照?”肖临瞧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 她尴尬地面红,没经大脑下意识地手指滑动,照片发进正在聊天的群。 爱美色男女皆有,她没有注意女寝群里对这张脸如何的沸腾,她第一时间向肖临解释:“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故意偷拍你。” “没关系,”肖临弯腰和她平视,“你故意的我也不会怪你。” 他说话含笑,往前近一步,林向月慌忙低下头,又偏过身,假装去挑摊子挂架上的饰品。 肖临取下她头顶上方的一个戴三角帽子的绳编白兔,他看着低头的林向月,“真可爱。” “什么?”她疑惑地抬起头。 “可爱的兔子,要不要挂你手机上?”他说着将拿过她的手机,帮她挂上去,看起来娇憨的兔子晃动着,“我送你的小礼物。” “不用不用,”她说,“我自己来付钱。” 然而肖临比她快一步的结账,摊子的男老板笑呵呵地摇着蒲扇,坚决地不肯接林向月的钱,眼神里写着对年轻男女的揶揄。 林向月:“……” 其他女生见此纷纷缠上来肖临送礼物,被挤到边缘的林向月反而松口气,她走到一边点开聊天群,全寝逼问她这个帅哥是谁! 林向月:【……临时带我们一个月的培训老师。】 室友们嫌不够,追问别人肖临是不是单身,有没有联系方式。 她好笑的一一应付过去。 崔莺莺:【糟糕,刚刚我把图片打算发给我表妹,班级群跳出消息,不小心手滑点错了。】 一分钟左右,班级群女生们扒出了肖临的身份,以及图片是从林向月手里流出。 男生甲:【班长拍的?我不信。】 男生乙:【班长拍的?我不信。】 …… 因为摄影的角度和距离,太像女友角度。 这条信息紧接着在群里刷屏。 林向月:【……】 她就当给引话题闲聊,无所谓了吧。 来H州的隔天,大家同样去街边吃早餐,为免有人分散,何老师依然要大家穿着校服。 面条摊前的其他桌空余的桌椅刚好够他们坐满,林向月晚来一会,得和陌生人拼桌,她移动陌生人对面的椅子入坐,对方点的汤面刚上桌,热气散开,露出冷艳的脸,正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放肆地审视着她。 “你……”林向月吃惊,“程衡……” 少年穿着黑色短衬衫,头发貌似又长长了些,搭住他的额头,他肤色在阳光下白得隐约透出底下青色的血管,浓墨重彩的五官艳丽得和简朴的面摊对比得鲜明。 “你几点出发的?”这里离海城六个小时的车程,现在才早上八点。 程衡从桌上的竹筒里拿出筷子,搅动清汤面条却不急于入口,“昨天晚上到的。” 林向月取下背上的画架,她记得他曾说,将她当成消遣玩物,无聊时便找点乐子,程衡的出现她不能简单归结为巧合,按捺着警惕的态度,问:“是来旅游?” 程衡笑了声,猩红的舌尖舔了舔玫瑰般娇嫩唇,“你猜。” 林向月点的面条也上桌了,她拿了筷子,心不在焉的吃了口面条,“这里没有网吧,信号也差,晚上七点街道所有店铺都会收摊,没有任何夜生活。” 程衡又一声哦。 “你会不习惯的。”她说得语气关心意味十足,好似真的把程衡当成朋友。 “是啊,”他目不转睛地直视,“你也知我会多么的不习惯,可我太寂寞了,我寂寞的时候就想你,一想你,只好忍耐自己来到如此令我不习惯的深山。” 口中的甜言蜜语配上的却是冷嘲的笑意,“我这份情谊,林向月,你打算如何回报?” 他又犯病了,林向月皱起眉,“程衡,我不是你的玩物。” 程衡那脸上的笑意消失,整个人瞬间变得阴沉冷郁,似从地狱里爬出的恶灵,眼中浓郁的狠毒能滴出黑墨般,“那你该死。” 林向月怔住。 “深山的小镇里偶尔失踪一两个少女,很正常的对吧,”他搅动着碗里的面,发胀的面条变粗,软趴趴的交缠,“这座小镇人均年收入七八千的水平,竟是这整个的大山最有钱的地方,你想想深山的农村该有多贫穷,据说这里的人重男轻女,十年前生了女儿会活活掐死。” 男女失衡,光棍村、贫穷落后,山路婉转…… 碗里发胀而鼓起的面条彻底失去卖相,他丢下筷子,轻描淡写地说着恶毒的话,“深山里的小镇偶尔失踪一两个少女,很正常不是吗。” 林向月脚底生寒,她察觉出他话里有一半的真意,她想当即站起来背上画架,想骂他“你发什么疯”,但那股寒意浇灭她所有的冲动,将她钉在椅子上。 他突兀地一笑,好像她的畏惧让他感到愉悦,拿出手帕认真擦拭着白净的手指,“随便说的玩,你怕什么。” 说够了,他起身,一个人离开前顺便拍了拍林向月的肩。他手心的凉意透过她薄薄的短袖杉,传递到她的皮肤,她身体难以自制地微微跟着抖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程衡:群里的照片怎么回事?!! 林向月:呵,吃醋就只会放狠话的幼稚。 ☆、【黑玫瑰与夜莺】·18 用完餐的同伴们喊她回神,好半晌, 林向月身上的寒意才渐渐消去。 照旧昨天写生的地点。 山上的景未变, 但是绘景的林向月难静下心,当天交上去作品罕见的被何老师批评没有认真。 爱之深, 所以何老师批评的毫不留情,林向月脸通红。 同学们背起画架下山, 肖临走她身边问:“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她摇头。 肖临的笑容中带着宠溺:“你不擅长撒谎。” 林向月脸更红了,听见前面的女生窃窃私语, 她以为肖临的缘故, 刚想和他拉开距离, 看清斜前方站的人。 道路边不知名的灌木丛结满红艳的果子,程衡站旁边朝她的方向看来, 明显是等人。 她装作不认识糊弄地路过,程衡笑眯眯地喊道:“向月。” 林向月停也不是继续走也不是。 身边的两个女生提醒说: “有人叫你呢。” “是个大帅哥啊, 你朋友吗?” 林向月随意嗯了声, 脚步顿住, 肖临看出她脸上明显的犹豫和抗拒, 有意道:“如果遇到麻烦可以找我。” 他目光对着程衡流露出敌意,仍是对着林向月说, “我毕竟是你的老师。” 林向月自然懂他的意思,道了声谢谢。 她走到程衡面前,她停步的工夫其他同学已经和她拉开距离,只有肖临回头望了两次。 林向月对程衡满是戒备,保持礼貌地问:“你找我有事吗?” 她分明讨厌自己, 却大多情况下保持这样的客气,对那个年轻的老师也是如此,程衡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你要说什么?” “你的礼仪教养,使你无论多么讨厌对方都不会恶语伤人吗?”他捏爆离手指最近的一颗果子,红色汁水从手指的缝隙稀沥沥地滴落。 林向月敏锐地察觉他的心情变差,多说多错,干脆没吭声。 “你对我的忍耐仅仅出于你的礼貌?”他嫌恶地朝林向月伸出爪子。 “别擦我身上!”林向月倒退,这汁水一看就不好洗干净。 她烦躁,程衡便开心,“我喜欢看你生气。” “……” 林向月克制住怒火,面无表情。 程衡张开右手,故作委屈地说:“好脏。” “你的手帕呢?” “路上有泥擦完鞋子扔掉,发现没有多备用的。” “我没带纸巾。”林向月手里提着清洗颜料笔的橙色塑料折叠桶,“前面有山泉水,我打点你洗手吧。” “还得忍耐十分钟。”走过去至少需要这点时间,依程衡的性子他难以忍受,可林向月压根没管他的抱怨,自顾自往前走。 “要不我还是擦你衣服上吧。” “想都别想!” …… 路旁巨石缝流出拇指粗细的水流,林向月接水递给程衡,等他洗干净手上干涸的红印,她把水浇到一边的草木。 突然程衡从身后扶住她的腰,衣服上瞬间显出两个湿漉漉的手指痕,林向月气的动手推开,“你真无聊。” 她把水桶重新折叠,动作过程要多粗暴有多粗暴。 脱离同学们的队伍,回去的路寂静,太阳下山,林中温度降低,有些清凉的冷意。 林向月联想起他早上说过的话,特意放慢步子走程衡后面,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她目光锁定程衡的背影,注意力集中,冷不丁程衡转过头找她聊天,她吓得退后几步。 “嗤,”对方一脸不屑,“你怕什么?” “你走路就走路,干嘛突然回头。”她反而更理直气壮。 程衡板起脸。 林中的温度好似更加降低,林向月又放慢步子。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路?”程衡问。 这次林向月没有被吓到,“不会错。” 她走过几遍,同时不懂程衡怎么心血来潮的上山。 “你干什么走后面?”他皱起眉。 “我走得慢。” 程衡减低速度。 林向月减的更慢。 于是两人几乎原地踏步。 “……” 程衡当即黑脸。 林向月踌躇不安,指着前面的一丛紫色野花,“看,真漂亮。” 非常生硬地转移气氛然后跑到前面假装欣赏花朵,无论在前在后依然和程衡保持三米远。 她听到身后面传来低沉的笑声,给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向月,你想听个故事吗?”程衡压低声线似蛊惑的道。 直觉没好事,林向月强烈反对:“我不想听!” 但程衡执意讲起故事。 他声音因为富有磁性本身具有穿透力,所以一开口整个林子仿佛再没有其他声响,只有他娓娓道来地说着: “有个爱穿黑衣服的小女孩,要去看望住在森林的外婆,她在林中走啊走,不小心迷路,遇见了大灰狼先生。” 林向月心说他不可能一本正经讲童话吧,竖起耳朵听他怎么编。 “‘狼先生,请问离开的路怎么走?’小女孩问道。大灰狼奇怪地说,‘森林里面和外面根本没有人居住,你要去找谁。’” “没意思。”林向月不想听了,“小女孩的外婆是个鬼?讲鬼故事吓我吗?” “哪里哪里,”程衡否认,“狼先生说森林里面和外面没有人。” 他们两人正好处在林中,山路狭窄,前前后后没有人影,林向月总觉得吹在脖子的风凉飕飕。 “所以小女孩才是鬼啊。” 随着程衡的话落,林向月胳膊和脖子上激起鸡皮疙瘩。 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她惯性地转过头,乍然和戴帽兜的程衡脸对脸,对方露出的半张脸阴恻恻地微笑: “请问离开的路怎么走?” 音调暗哑绵长。 砰—— 本来一直紧绷神经的林向月极容易受惊,不小心左脚绊住右脚,自己把自己摔懵。 瞧见她这副表情,恶作剧得逞的程衡毫不留情的大笑。风掀开帽兜,夕阳的余光里整张脸上的笑容肆意干净。 林向月怔住,她第一次看见程衡不是带着讽刺和攻击性的笑意。 他本人同样意识到这点,笑容瞬间收住,吐出三个字:“胆小鬼。” 嗯,还是这么讨厌,刚才那种纯净的模样绝对错觉,林向月起身,拍拍衣服的灰尘,捡起水桶。 她再害怕也绝不会离恶魔近一点。 隐在草丛中的飞鸟忽然扑腾。 她身体诚实地跳近程衡,拽住了别人的袖子。 程衡满脸写着“连鸟都怕你就这点出息”的蔑视。 林向月暗暗翻个白眼,默默走快好离他远些,但程衡总是有办法和她保持同行。 发展成两人不是在走路,是竞走。 她体力比不上程衡,终于手扶撑着膝盖喘气休息,看程衡脸不红心跳不加速,心里愤懑输给一个从不上体育课的人! “你急什么。”程衡拉她站直。 “我饿了要吃饭。”她拍开对方捏着她脸的爪子。 程衡:“那我们要不赛跑?” 他故意的他一定故意的!林向月冷着脸,“不要。” 不安分的爪子又来了,抬起她的下巴,“你脸为什么红?” 你以为所有人和你一样脸皮厚运动后不显色,她再次拍爪子,没拍掉,“我热。” 捏住她下巴的力道太重,疼得她正要说话,对方的手指擦拭她额头和脸颊两侧的薄汗。 动作轻柔小心。 而林向月如遭雷击。 她习惯他的霸道野蛮,唯独不习惯他此刻的温柔专注,“你,你是程衡吗?” 程衡对着她额头做出要弹指的惩罚,她条件反射的脑袋往后仰,闭只眼紧张兮兮,弹指最终没有落下,程衡头埋在她的肩窝,笑得浑身轻颤。 “我好喜欢你。”他说。 林向月知道这种喜欢,和喜欢猫狗一样。 她漠然地回:“那真是谢谢你了哦。” 程衡揉了揉她的脑袋,“你真可爱。” 口袋里的手机铃响,林向月拿出手机接电话,屏幕来电显示肖老师,她接通,电话那头的肖临问:“到哪了?怎么山下没见到你?” “快了,马上到。” “早点回来,山上天黑的早,别贪玩,注意安全。” 她笑着说好。 手机上挂的兔子晃悠悠飘动。 程衡盯着她的笑颜和这只草编的兔子。 林向月挂断电话,就见程衡脸色不善地质问:“肖老师?” “你怎么知道他姓肖?”是了,班级群有聊过,她点头,“他有点担心,所以问问。” “和我走一起需要他担心?”他靠近林向月。 额……老师关心掉队的同学没问题吧,林向月老实地说:“你和一起是很危险。” 早上还威胁把她偷偷卖了。 “哦?怎么危险?”程衡扶住她的腰,垂下头鼻尖靠近的脸,“是这样的危险?” 冰凉的手往她衣服里钻,“嗯?” 摩挲时的冷意令林向月扭着身体挣扎,程衡追着她咬住她的耳垂,舔得湿漉漉的追问:“到底怕哪种危险?” “够了!”林向月推不动人,她憋屈地眼眶发红,“能不能别作弄我。” “啧,”他将人推开,“无趣。” 碰一碰便要哭。又胆小又爱哭。 他烦躁地皱起眉,“太脆弱了。” 林向月用手使劲擦去耳朵上的口水,根本没注意他说什么,收拾一番抬起头,程衡已走前头几步远。 后面一路对方再没特意等她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吃瓜:向月,你稳重成熟的人设崩了。 林向月:是他幼稚! 吃瓜群众:呵,两个小学生。 外出写生发生的一段故事过去,就是程衡的家庭篇了。 家庭篇发生的一些事后就是林向月失忆的始末,然后完结。 这篇文原本预定十七八万字,哪知道越写越长【肾虚脸】…… 因为从开文到现在一直订阅太差,基本靠爱发电,痛哭我为什么没有太太的码字机【捶地】! 所以评论区不用甩雷,作用不大,我还会觉得不好意思,有你们的留言知道这份心意就很开心啦。 可能没有读者的催更和支持我可能早跑路了吧。 【是谁跑微博敲我的,笑哭,我刷微博都良心不安了。】 这本文不会坑,会完结的,别担心。 不过我的重心已转移到新文的存稿上,所以速度还是会很慢。 给大家发红包,原谅我哈。 新文和朋友讨论了一下,最终决定先发《女领主的隐世生活》,修仙那本暂放。 梗概:女骑士养成双重性格皇子,架空的未来末日王室。 通俗地展开就是女主穿越了,然后帮助一个落魄皇子,建城夺权。 皇子还是我擅长的——优雅矜贵【丧心病狂】人设。 希望大家帮忙收藏一下,这决定我新文有没有榜单。 总感觉有点悬,才二十几个收藏。 有一个是一个吧,拜托大家啦。 另外重中重点:【疫病期间,大家减少出门,出门要记得戴口罩哦。】 如果读者中有奋斗在前线的医疗护士相关工作人员,辛苦啦,你们真的很棒! ☆、【黑玫瑰与夜莺】·19 晚上,同学们在民宿院子里摆桌子吃饭。 女生席有给晚点回来的林向月留座位, 她放下画架和美术工具, 在院子里的水井旁洗完手,刚入座, 坐对面的女生咬着筷子,问:“你朋友呢?” 她思绪慢了半拍才想起对方说的程衡。 “回他住的地方去了。” 程衡住的酒店离山最近, 看门口摆的宣传广告上写,房间落地窗可以眺望山中最好的风景。 因为H州的酒店少, 这家又是本地最大的酒店, 收费堪比海城市中心的星级酒店价格。 女生低头扒饭哦了声, 一起洗碗的时候挤到林向月身边,“是你男朋友吗?” 林向月震惊否认, “怎么可能!” “哎呀,哎呀, 别不好意思, 我不会说出去, 我们画室有两对地下恋情, 早恋不被老师都没事。” “真不是。”林向月无奈,“他和我同班, 只是同学,他来这里旅游。” 对方更加有八卦的兴趣,“专程来名气小又偏僻的H州旅游?他在追你吧。“ “他……”他来H州纯粹把自己当成无聊的消遣。 见她语结,女生觉得自己撞破真相,得意地说:“有感觉就早点接受嘛, 你要不动手快点,其她人可会抢哦。” 论外表,林向月知道程衡的魅力有多可怕。 她感觉怎么解释对方都会怀疑,还留下她本人心口不一的做作印象,索性对方不知道程衡的姓名,有闲话也传不回学校,林向月不再浪费口舌。 她把洗干净的碗筷摆回放置处,上楼前看见肖临在大厅被几个女生围着撒娇改画,察觉她的视线,肖临偏头对她笑道:“向月,你今天的画需要改动,有空吗现在?” 旁边围着的四个女生反对: “我们先来的老师。” “是啊,向月画的那么好,你应该多帮帮我们这些画渣。” “好不好啊老师。” “就是就是。” 林向月坚决不趟这浑水,飞快的连说不用。 肖临道:“何老师饭前特意叮嘱要我帮你改。” 既然是何老师发话,女生们只能抱怨几句偏心, 林向月说:“要不你帮她们先改,等下你有空我单独再来。” 不等肖临回答,四个女生被“单独”两字刺激,用“看你改画我们同样可以有所收获”的借口,压得林向月无话可说。 她把画板搬出,肖临坐下后确实单纯认真改画而已,期间没有和她聊除画以外无关的话题。 即便如此别人还是有非议,暗里议论肖临帮林向月改画的时间比她们长,对林向月总是比对她们有耐心。 直到写生的时候,李雅美和任襄把画架搬到她旁边,肖临走过来好几次指点她,都遭到这两位打断,她意识到自己受排挤。 所以等看见程衡,她一改昨天的敷衍和逃避,主动上前笑着招呼:“你今天来这么早?” 他们今天的写生课还没结束。 环境安静,她开口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漫步过来的少年,踩着地上斑驳的树影。 林向月让开位置给他坐,“我只有一张凳子,你坐吧。” 她一改常态的热情令程衡狐疑,“我站着就好。” 林向月不去勉强,她只是随便客气而已,自己重新坐下后,旁边的李雅美和任襄友善地搭话: “你刚刚好像找我借白色颜料,我没注意,呐,给你。” “你的水彩纸还够不够?” 她一一笑着回,程衡的出现至少使她们表面看起来变得其乐融融。 “呵。”程衡低声冷笑。 凭他的敏锐,自然发现林向月借他干什么。 林向月担心把人惹毛,一会闹出脾气,于是扯他袖子,示意他躬身。对方不情愿地照做,她附在他耳边说,“你坚持陪我一个小时,我下课请你吃饭。” 他沉默林向月就当他是答应了。 然而肖临过来道:“向月,在外面写生同样是在上课,你朋友在会影响别人。” 肖临的好性子从不说重话,林向月感到诧异,但肖临说的事实,她歉意地说对不起,对程衡道:“要不你先下山吧。” 程衡扫视了肖临一眼,脸上神色平静,二话不说地转身。 他这么配合倒令林向月有点小小的愧疚,肖临拍她肩膀,指着她的画说:“这里用孔雀蓝会不会更好?” 她心思很快转移到画上,肖临看着她改画,良久,往少年刚离去的方向凝视,少年离开前和他短暂的目光交接,有阴郁寒冷的恶意。 他眼中林向月的这位朋友,是一幅看似美丽神秘却能诅咒杀人的不详油画,每当对方接近林向月,他能感受出画里黏糊胶着的对林向月吞噬的渴望。 未免对方再回来,最后一个小时他坐林向月身边,亲眼看见林向月和大家结伴,顺利下山为止。 …… 民宿四人房间里,室友们讨论晚餐内容。 林向月手机短信铃响,看完信息对她们道:“我有事回去一趟,等会点名,麻烦帮我和老师说一声。” 她拿起外套出门,走到程衡住的酒店楼下。 虽说程衡没有真正山上陪她下课,可她擅自利用程衡当一回挡箭牌,请吃一顿晚饭她认为无可厚非。 “比短信上写的时间早来十分钟。”她摇手机的屏幕,笑道,“你想吃什么?” 程衡似乎是洗完澡下来,身上有沁凉的水汽和沐浴香,他懒洋洋地回:“无所谓。” “那你可不要挑食。”林向月唠叨起挑食的坏处。 平时摆出一脸不想和他废话的高冷,说教起来一本正经地喋喋不休,程衡斜眼睥睨,皱起眉,伸手捂住她的嘴,“好吵。” 林向月拍开他的手,连呸两声,张嘴时程衡的手指不小心伸进她嘴里,“你说话不行吗,动什么手。” 她嫌弃就不停擦嘴,黄昏里街上稀松点亮几盏灯笼光,程衡盯着自己右手两根手指残留的晶莹水色,舌尖的柔软感停留未散,他目光晦暗。 林向月在口袋里翻找:“我这次带了纸巾。” “不用,”程衡拿出自己的手帕,慢慢抹去水渍。 不知怎的看他放慢的擦拭动作,林向月有种怪怪的羞耻,恨不得夺过对方的手帕,帮他马上擦干净。 “前面有家餐馆。”她赶紧找别的注意点。 来参加集训前,担忧她吃苦,爸妈给足了零花钱。 程衡微微点头。 两人走进去入座,翻起菜单,饭菜全是本地特色,注意到饭菜口味偏重,林向月特意向服务员说明,尽量清淡些。 她记得程衡不吃辣。 但餐馆对顾客的话并不重视,端上来的菜仍然味道重。 她问服务员,对方以厨师改过口味只是外地人不习惯为由堵回去。 这几天林向月早领教过H州的“淳朴”民风——毫不掩饰的彪悍。 林向月将菜放汤里刷一遍,堆进程衡碗里,“吃它!” 当成刷清汤火锅。 大有一种你不吃完我不罢休的倔强。 毕竟她很认真很努力地,就为让他多吃一口饭,顾着为程衡清洗菜,忘记自己还饿着肚子。 她的辛苦获得回报,这是程衡近段日子以来吃得最饱的一次,哪怕是被强迫。 晚饭结束,外面天黑,返程程衡的酒店便住的比她远。夜里街上行人松松两两,原地居民不流行夜生活,八点左右店铺关门九成。 两侧复古的红灯笼路灯照明,光影绰绰,鞋底扣着长巷子里的青石砖,咚咚,敲出闲庭信步的节奏。 她突然感觉程衡话少冷漠的性子挺好,一起静静地走这段夜路,头顶皎洁的月光,比没话找话强行聊天,舒服太多。 但手机来电打破这种安逸。 接通,通话另一端的肖临道:“在哪?” 林向月奇怪,她和室友提前交代过,肖临为什么还会打电话询问。 “和朋友刚吃完饭。” “天黑不安全,我来接你。” 原来是担心她安全么,林向月对肖临的负责产生好感,不由语气真挚几分,“我和朋友顺路,我到宿舍后给你报平安,谢谢肖哥。” 那头肖临再三强调晚上人少危险系数高,八点半没到宿舍会来找她。 电话挂断,程衡握住她手机的兔子挂饰:“谁送的?” 他补充一句:“你不会买这种东西。” 林向月好笑:“我怎么不能买?” “你美术审美不错,买东西的审美等于直男癌晚期。” “……” 没办法做朋友,真没办法,林向月没遇见过比程衡对女生说话更刻薄的异性,“是,是,是。” 她气的胸口闷,“是别人送我的行了吧。” “谁?” 她没听出对方声音里的冷意,“肖老师。” “打电话的同样是他。肖哥。肖哥哥。”他每说一句,强行搂住林向月腰部的力道加重一倍,林向月被他突如其来的搂抱勒得难以呼吸,“你做什么?!” “我说过,除了我没有任何人可以染指你,”他拽散开那只娇憨的草编兔子,落地滚进青砖间的凹缝,手机的顶端残挂着一截短绳。 他不复刚才一路走来的寡言安静,变成林向月当初熟悉的恐惧的程衡。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既不安又愤怒,“一个挂饰而已。” 思绪百转千回间,一道灵光闪过脑海,她认为这荒谬至极,却无比接近程衡的所作所为,关键时刻的理性使她头脑清晰,程衡一直以来的异样走马灯般快速轮回。 “你是不是……”她有点难以启齿,“那个,喜欢我,然后吃醋……什么的。” 越说后面越小声,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她双手紧紧拽住程衡的薄外套下摆,垂着头不敢看向对方。 短短的几十秒如同经历一个世纪的漫长,分不清是她的心跳剧烈跳动的声音还是对方的,只听见程衡清冷的声音道:“你想的挺美。” 对方大力地推开她。 还好还好,林向月不计较他的讽刺,她直觉如果被程衡喜欢,绝对会是她所有追求者中最难应付的一个。 宁愿自己自恋多想,都不要有这种麻烦。 看她一副劫后余生的满脸庆幸,程衡说不来的一股闷气,“我喜欢收藏品,你是我第一个有收藏倾向的活人,无论死物活人,我讨厌别人抱有侵夺的染指。” 他在解释?虽然听不懂,但反正不是那个意思就行,林向月点点头。 她懵懂,程衡便笑着威胁:“一旦脏了,只好摧毁。” 他舌尖轻快地舔过林向月的脸颊,“变成一具不会说话的蜡像。” 看她睁大眼睛流露出惧怕,程衡换上温柔无害的笑容,“向月是甜的味道。” 胡说,脸上怎么会有甜味,她擦拭侧脸的水渍,一时竟然忘了对程衡这个出格的举动生气。 习惯是一件可怕惯性,从最开始的害怕到厌恶接而抵触,如今她对程衡偶尔的动手动脚竟有时不自主地忽视。 “你不能喜欢上任何人。”他的占有欲强横,“不能和任何异性关系亲近。” 林向月严肃地说,“亲吻和拥抱是情侣间才能做的事,我们并非情侣,你对我做这些先不提,凭什么因为你的喜好,干涉我的自由。” 对于她的控诉反驳,程衡回应她冰冷俯视的目光,凉薄地开口:“弱者没有资格质问。” 就像羊羔没有资格质问苍鹰的利爪;麋鹿没有资格质问雄狮的尖牙…… 问公平吗? 程衡自小被灌输的教育里,强者生来拥有支配权。 以为培养出完美的贵族继承人,事实上彻头彻尾沦为邪恶的化身,无时无刻不压抑内心深处的毁灭欲。 林向月双手摩挲外套的拉链不吭声,她在学校打辩论的巧言于现实面前溃不成军。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感情迟钝的货。 谁先开窍谁输,嘻嘻嘻。 来迟啦,上章评论红包已发~~~ ☆、【黑玫瑰与夜莺】·20 亲昵的口吻和动作令林向月不适。但联想起关于未来的承诺,她硬生生地忍住。 好在程衡接下来没有其他动作, 他大步朝前继续往酒店的方向走, 林向月沉默地走他身侧。 她回到名宿,对程衡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即便程衡说了不是专程送她, 仅仅因为他回酒店要经过这家民宿而已。 程衡对她的道谢嗤笑,好似林向月自作多情。 因为那个承诺, 林向月心情场快,没有计较他的无礼。 她走进屋子, 感应灯亮, 驱散楼梯里的黑暗, 她看见肖临静静地坐在通往二楼的最后一块台阶上,表情分外地凝重。 林向月掩饰不住讶异。 肖临开口, 嗓音发哑,脚边有三两根熄灭的烟蒂, “是和你那位男同学出去吃饭?” 林向月意外他会问这个, 她眼中肖临处在朋友平辈的身份, 不会像何老师那样对学生的男女关系严防死守。 更意外肖临没听到她的否认, 竟直接道:“你以后离他远些,你不该和他相处到这么晚。” 只差明晃晃的说程衡的危险。 他不像背后说是非的人。 林向月一时间弄不懂对方是担心她出事, 所以等这么晚出于好意地叮嘱,还是因为何老师的原因。 至于肖临是否出于吃醋,林向月不会如此想。 她大概了解自己的追求对象们,他们一贯强势狭隘,若换作他们, 可能就不是等在楼梯口这般简单。 她认为肖临是前者,于是回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有下次。” 肖临的面色缓和许多,轻声嘱咐:“回宿舍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要换个地方写生,要爬的山比今天高。” 林向月道了声晚安,回了自己房间,室友们还没睡,各个拿着手机刷内容,看见她回来,眼皮不抬地继续。 她洗漱完上床躺下,最终不确定地询问:“你们有没有帮我和肖老师打招呼,说我晚上出去的事。” 对面床铺的女生道:“当然有,查寝时就说了。” 集训期间,晚上都有查寝。 女生又问:“怎么了吗?” 林向月说没事,她开始有点不明白肖临。 …… 天亮,晨间起浓雾,远处山里云雾缭绕,这时候山里雾气重,不适合登山,写生的景点改成一处向日葵园地。 这群平日受被都市钢筋水泥禁锢的学生,对上向日葵金色田园海洋美景,一阵惊叹和欢喜。 不用老师催促,早摆好画架,迫不及待的拿起工具绘画。 除了林向月。 她对向日葵这种花有着极大的生理恐惧。 普遍意义上向日葵象征朝气蓬勃,林向月却对它敬而远之。 人总有关于畏惧的各种心理怪癖:密集恐惧症、深海恐惧症、幽闭恐惧症…… 而林向月对向日葵生理性地反感和害怕。 仿佛那些扎入土地里的花朵是一个个能抬头吞噬她的巨人。 用密集的咖色小孔堆积的脸庞无声地冰冷地锁定。 但林向月做好学生太久,对校规严厉地遵从,她再害怕也没有翘课,她的画架摆得离花群最远,没有像别人一样时不时去观察向日葵写生,她靠着脑海中的记忆去描绘。 然而一旦深思,不亚于强迫地分析恐怖片骇人细节的类似感,她胃部不适,有呕吐的欲望,冷汗令她手心润湿。 周围所有人的底稿绘色完成,她的画板上仍只有寥寥几笔的勾线。 肖临巡视大家进度时,发现她的不对劲,“你没画?” 她身体战栗,“我……我不想画向日葵。” 说着垂低头,从肖临站着的角度,看到她天鹅颈优美的弧度,还有她脸上一览无余的脆弱表情,肖临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不要任性,大家都在画不是吗。” 他从放地上的笔筒里拿出一支小号的画笔,“是觉得无从下手吗?” “我对它……它很可……” 剩下的话淹没喉咙间,肖临俯下身侧脸几乎和她的脸相贴,几笔勾出向日葵大致的轮廓。 “你看,多么简单。”他说着,把笔还给林向月,“你再试试。” 刚突来的亲密举动让林向月大脑空白瞬间,可肖临表现得似乎举止无意,他口中说出的话十分符合耐心教学妹的好学长形象。 “你不要去想着细节,先勾出一个大致的轮廓,想想你的画面布局,就不会觉得难画了。” 虽然肖临不懂她的畏惧,林向月还是照着他的画试着先忘掉向日葵的具体形象。 但那种反胃颤抖的生理反应依然没有停止。 冷汗打湿她额前的碎发,“不行,我对它感到恐惧。” 她的状态非常明显,根本不像作伪。 那种慌乱恐惧,使得她双眸湿漉漉,轻颤的睫毛煽动,苍白的肤色阳光下有种近乎透明的美感,仿佛能融化破碎的水晶。 她抬起头,声音弱得几不可闻:“肖哥,我画不出来。” 可肖临还是保持亲切的笑容鼓励地说:“你可以战胜它,它没有什么可怕的。” 他目光毫不避讳地流露出一种欣赏的目光,林向月恍惚看见对方的脸和向日葵重合。 橙黄地燃烧吞噬的欲望。 “我不行,”她想站起来,畏惧产生的缺氧令她跌回折叠凳,她为了离向日葵远些,待的位置同样也离人群远了点。 她这点动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肖临按住她的肩膀,“我来教你画。” “不要。”她不知道肖临怎么了,她所以为的温柔得到烂好人地步的学长,竟无视她的状态,逼着她留在这儿。 “我没有偷懒,我是真的害怕。”她重复地解释。 和昨晚楼梯口淡然礼貌,和往日镇定从容的优等生仪态,截然相反。 面露茫然,语气有那么一丝可怜的哀求。 肖临压住她肩膀的手劲加重,呼吸变重几分,强迫地握住林向月发冷的右手,从背后看,呈现抱林向月入怀的姿势。 “我想请假。”她早该说出来,不该如此地勉强。 肖临脸庞的线条绷紧,“何老师去订午饭,晚些才回来。” “你不可以同意吗?”她想挣脱右手的禁锢,可惜男女力量悬殊。 “不可以。” 林向月看不透肖临,他当真只是负责? 那这种亲密说明什么? 右手麻木地在肖临的带动下动作,她既身体难受又陷入被人压迫的境地,产生呼吸急促,缺氧的症状。 汗水几乎湿透她单薄的校服短袖衬衫,她张大嘴呼吸,“肖哥,我难受。” 看她粉色的舌尖润湿唇,肖临眼神一暗,终于停了下来,“你离开这想去哪?见你的男同学?” 再待这林向月一刻也撑不住,“不是。” “我送你回去休息。”他说完帮起林向月收拾画具。 林向月的拒绝他当作没有听见,和学生们交代一声,说送生病的林向月去休息。 有女生自告奋勇,肖临以上课写生重要全部挡回。 他搀扶着无力的林向月,回到民宿所在的大街。 腰间透过衣料传递到肌肤的手掌温度,烫得林向月难堪,她说自己安静待一会就好,又说请肖临注意分寸。 肖临步子停住,他深深地对上林向月干净的眼睛,“原来你不止有一种面孔。” 如若美丽神圣的画卷,褪去圣光出现糜烂艳丽的底图,谁都想在上面描上自己的颜色吧。 他喜欢这种美,被引诱不过是情理之中啊。 “不是我该注意分寸,是你要反思。” 林向月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而肖临给出解释: “你怎么能害怕向日葵,瞧,你怎么能露出这种表情。” 她更加疑惑。 “我想看你哭。”他笑着拨开林向月眼角的碎发,和日常帮林向月改图一样的耐心,“遇到你之前我从不知道我竟然有这种渴望。 是你改变了我,或者用唤醒一词更适合。” 他左手掐住林向月的腰,狠狠的用力,疼痛令林向月皱眉。 肖临的身体热度攀升,呼出的热气灼人。他手用劲更大,林向月的眼眶顿时红了,肖临的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林向月腾起怒火,颤声说:“肖临,你放开,你不怕何老师吗!” 对上失去理智的人,威胁等同兴奋的催化剂。 腰上的痛苦加剧,她即便忍住不哭,腰部的疼痛还是让她冒出眼泪。 这场折磨才单宣告结束,肖临用手擦去她的眼泪,如果不是街上人来人往,他打算用亲吻舔掉眼泪,“向月,你很乖。” 林向月嘴唇蠕动,怕真惹恼人指不定有更过分的手段,她克制自己的情绪,隐忍不发。 …… 她被送民俗的房间,房子的主人在家,肖林知道不能做的出格,他体贴地给林向月倒杯水,温和地说:“你睡会,等好一些,中午我叫你吃饭。” 他说得再好听,林向月也不相信他仅是个单纯温柔的学长。 她捧着透明的玻璃水杯不说话,肖临转身下楼,回来给她一瓶买来的药油。 她腰部被掐的淤青一片。 她没有接,肖临把它放上桌,坐她对面的那把椅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林向月撇过头,她伸手摸了摸手袋里的手机。 她有设置一键报警。 幸而肖临还记得自己代课老师的身份,他不能抛下那群写生的学生太久,他目光留恋地停留一会,走了。 林向月像只一直绷紧身体的猫,缓慢地收起竖起的毛刺,疲惫闭上眼睛,良久,她抬手抹去脸上泪痕的潮湿。 她突然非常的迫切的想见自己的爸妈。 想回海城。 …… 中午所有写生的学生回来吃饭,唯独不见林向月。 室友以为她在房间睡觉,上楼喊她起床,房间空荡无人,于是去向老师报告情况。 肖临给林向月打电话,无法接通。 看来是他欺负的太狠,肖临手指摩挲,回忆起那软肉的触感,以及那哭泣的隐忍,他发现自己心情十分的愉悦。 “我去找找。”他对着何老师说话。 他已经猜出林向月会去哪里散心。 她喜欢安静,H城商业街和居民住户不分,她不会喜欢自己路过别人家门前被追随的视线,能去的地方只有那么两个。 ☆、【黑玫瑰与夜莺】·21 秋华街。 如这般不起眼的名字,它街道位置偏僻, 两侧的房屋稀少, 鲜少有人来往。 肖临在这里不费工夫地找着人,林向月就站在街道尽头一棵粗壮的树下, 不知什么品种的树,挂满盛开的白色花朵。 有花瓣零散地飘落, 树叶间透进光,此刻不知是景衬人还是人衬景。 要不是看见林向月身侧多余出现的人, 肖临肯定即刻用手机保存这画面。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 用略带惊喜的口吻, “向月,可算找着你了, 大家都在等你回去吃饭。” 说完眼角余光给到林向月旁边的少年。 对方脸上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并不亲切, 反而是含着嘲讽地看戏。 林向月抿住唇, 对肖临冷视。 肖临仿佛没有察觉凝固的气氛, 贴心地道:“跟我回去吧, 下午还有课,迟到可不太好。” 他上前一步, 林向月如防洪水猛兽地倒退。 肖临的笑容顿时僵硬。 “我会回去,但不是和你一起。”林向月神情克制着愤怒。 风吹过树叶,沙沙声,无形中双方的眼神在较量,而肖临败下阵。 他维持着自己好学长的人设, 忍得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他视线停在林向月旁边的人身上,“你要他送你?” 林向月不置可否。 上午她只想找个舒适的地方静静心,遇到了闲逛的程衡。 两人简单交谈几句,肖临便找了过来。 林向月进退两难,肖临自然上了她的黑名单,而程衡又何尝是个容易应付的。 “我自己一个人回去。” “不行。”肖临意识到自己过于急切,接下来声音放缓地说,“你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 对于他的胡话,林向月依然是冷然的态度,她对今早的事羞于启齿,眼下不可能拿这个事做回话去反击。 沉默便代表出她的态度。肖临不死心,想抓住她的手腕,然而另只手更快,拉着林向月的胳膊偏身躲过。 程衡眉宇间有一丝厉色:“别碰她。“ 肖临反问:“你碰她又算什么。” “啧,”对方不屑到省略争辩的程度。 肖临冒出怒火,从未有过的占有欲拆解着他的理智,他急于抓住林向月,不管不顾地做出扑人的动作,拥抱未落实处,他的膝盖受到狠狠一击,直接砸向地面。 骨头疼的一时半会使不出力,他两次尝试站起来失败。 这个过程里,程衡站他面前,抬起刚刚踹他一脚的鞋头,蹭他的肩膀去尘。 程衡羞辱人的方式激起肖临的反抗,但是一张口,肖临满脸只剩惶恐难安。 “王琴,音乐系大二,是你老师王教授的独生女。” 林向月疑惑地看向程衡,对方一副懒洋洋无聊的样子说着: “连续三任男友因受不了她的强势,而这三任男友的下场都不怎么好,上一任目期还住进精神病院接收治疗,你是她的第四任,交往半年,正情浓的好时候。” 随着程衡的话,肖临明显整个人呈灰败颜色。 他最终忍过疼痛站直,望了眼沉静的林向月,话对着程衡说:“你只是比我幸运地早遇见她,正因为如此,你比我不幸地陷得更深。” 他深意的笑容癫狂,对此程衡目光厌恶,无声在表示这句话的可笑。 肖临却觉得可笑的是他,走前留下一句幽幽叹息的神叨,“我们之间,以及未来的我们所有人之间,永远不会有胜利者。” …… 林向月只关注她能懂的部分,“他有女朋友?” 貌似那位女朋友性格很厉害。可程衡怎么知道的?恰巧认识? 她见到程衡在沉思,所有的疑问便收了回去,她一向不关注这些,看样子程衡又帮她解决了一桩麻烦。 “虽说我不知你和肖临说的那些具体寒意,但我看得出他被你的话警告住,程衡,我又欠你一个大人情。” 刚从肖临话里回过神的程衡,蓦然瞧见林向月凑近的笑脸,突然有个问题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油生,脱口而出:“如果再回到两分钟前,你会选择谁送你?” 干嘛问这么多余的问题,林向月不假思索地道:“选你,起码你比他好。” 不用伪装,渣得理所当然,坏的明明白白。 “哦?哪里好了?”素来敏锐的程衡竟然没听出林向月的潜台词。 林向月狐疑地多看他一眼,对方眼角眉梢全写着悠闲的惬意。 “大概就是好一点吧,”她含糊地回复令程衡不满,她刚走两步又被拽回,背抵着树木,程衡单手撑在她头顶上方的位置,逼着她列出一二三。 她腰部撞到树,碰到了淤青的地方,眉头皱起,垂着眼睛睫毛一直颤着,“我说不出来。” 难不成要说肖临对她做了什么,产生对比的缘故。 “夸我几句有让你很为难?” 头顶上方的气息好似实体般的乌云笼罩。 林向月硬着头皮说:“你热心助人,见义勇……唔……” 嘴被捂住,她眨巴眼睛满是懵懂。 “你真烦人。”不悦的程衡手下用力捂得更紧,“你怎么就这么烦。” 对不起您呐,气得林向月想顶回去,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紧捂的力道松了些,程衡放过这个话题,只是情绪仍旧冷漠,“回去。” “哦。” 林向月边走边不经意揉了揉腰。 “你腰怎么了?”他目光扫过来。 林向月摇头。 冷不丁一层薄衣料的衬衫下摆被人掀起,露出一片指痕印的青紫色,她肤色瓷白,对比格外可怖。 程衡的脸肉眼可见的黑沉。 林向月忙着把衣角从他手中拽出,羞恼地喊放开,下一瞬,温热的触感贴上她的腰线。 她大脑轰的一声炸出一堆金星。 “程衡!”她揪住程衡的发顶,面红得不知所措,疼痛的位置上软湿的水印将她折磨得全身发烫。 “你不能……”她声音抖得变调。 程衡从她颤音中抬起头,眼睛比平时多出陌生的情态,他竖起手指比在自己艳红的唇前,“不要勾引我。” 声音很轻,有一种类似温柔的错觉。 他终于放开林向月的衬衫下摆,替她整理好衣服的褶皱,手心摩挲着她的后脑勺,“我已经把不干净的地方清理了。” 属于他的林向月,照旧纯洁无暇。 作者有话要说:  程衡:我不爱你,我只是有洁癖。 林向月:呵,男人。 我以为更新后不会有人追读,毕竟太久没更新,没想到炸出比我预想中更多的人,留言又温柔又可爱,啊~~再次感叹,你们都是什么神仙读者。 60-70 ☆、【黑玫瑰与夜莺】·22 没有外人瞧见程衡刚刚做了什么,可林向月感受到羞耻度不亚于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手挡在腰侧, 和程衡拉开距离。 从肖临那儿受到的委屈,再一次激化, 她忘记从何时起身边总围绕着这些事件,没完没了。 她明明昨天和程衡提过, 不要对她做这些亲密的动作。 “单纯为了好玩?” 自懂事起,父亲职业的影响爱对她说教, 对她教养的严苛, 养成她冷静隐忍的保守个性, 她怒到极致的时,反而是看不粗一点生气的痕迹。 程衡理所当然地当成这是条陈述句, 他傲慢地回复:“那你以为是什么。” 若林向月留心一些,便能发现少年因不自在而偏过去的视线, 尾音下降的音调透露出几丝懊恼。 但她只看出程衡表面的高高在上。 “拿我当消遣很有意思是吗!”气怒之下, 行动比理智更快地做出反应, 清脆的巴掌声同时惊住两人。 林向月是没想到自己真的敢打程衡, 对方可怕的印象可是一直深刻她潜意识中。 少年脸右侧迅速浮起的巴掌印,她看见程衡神色错愕一瞬后露出吃人般的阴狠, 慌张和害怕顿时被一股无名火取代,“你凶什么凶!” 又不是她想打人,又不是她想无礼。 “是你偏要动手动脚,”她越说越委屈,“你就算报复, 我也不会给你道歉。” 嘴上如此强音,实际上还是控制不住脚步地退远。 或许是她这只纸老虎还没成型就软了半截,可怜的气势无意地逗笑程衡,他手指抚了一下脸颊火辣辣的位置,随口嗯道:“我不凶你。” “用眼神也不行。”有时候眼神比说的话吓人。 程衡同意她的得寸进尺,“我不介意这巴掌”,他懒散地伸出手做出邀约示意,“一起回去。” 林向月磨磨蹭蹭地不上前,她对程衡不信任。 对方耐心耗尽,催促:“快点。” 声音不自主地变大。 林向月像个受惊的刺猬毛刺全开,“你看,你又凶人。” 程衡:“……” 到底是谁受了一巴掌。 …… 这巴掌的力道丝毫不含水分,程衡右侧的脸肉眼可见的红肿,手指印至少保持两天。 因外貌出众,印记随之惹人注目,路人好奇的目光对他倒好像没有影响,貌似习惯行走各样的注目礼间。 他送林向月回到住处民宿的门口,出于一掌的缘由,林向月对道谢别别扭扭的说不出口,没话找话地问起程衡打算什么时候回海城。 程衡斜睨了她一眼。 “我不是赶你走,”林向月把碎发别到耳后,声细如蚊地说,“在那之前我有纪念品送你。” 这样也算是间接的表示了感谢。 仅仅送一份礼物而已,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出这句话后,程衡看向她的目光满是看不透的深意。 甚至气氛都变得古怪起来。 是不是因为炎炎夏日,所以闷得人呼吸发紧。 林向月轻轻扯了扯衬衫的领子,不等程衡回答便率先抢着道:“我先进去了,你到时候发我信息。“ 她走得匆忙,没有看见身后程衡脸上一抹极浅的笑容。 …… 纪念品最终没有在H州送出。 程衡走时和来时一样的突然。 林向月每天照常上课培,受程衡威胁过的肖临在她面前维持住助教的身份,偶尔站角落里朝她瞥来露骨炽热的眼神,却没有再如之前那样做出过分的举动。 原本林向月还担心程衡走了,肖临故态复萌,程衡走后的连续几天肖临依然没有动静,而好闺蜜陈若雪归来,两人时不时腻在一块,林向月才摆脱担忧。 培训的生活忙碌,她只在收到短信得知程衡走时想起他一回。 程衡是在送林向月回去的当天下午,被一辆海城本地的黑色豪车接走。 正值暑假,酒店门口有三三两两旅游来的年轻人经过,瞧见价值八个数的豪车,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被他们的举止惊动,后座的窗摇下,一张魅惑的女人脸映入在场每一位人眼帘。 她有一头散发成熟优雅气息的乌黑的波浪长卷发,细眉凤眼,挂脖的水银色长裙勾勒出上半身令无数女人羡慕的胸腰比例,似刚参加完一场晚会,有酒水熏过的醉态痕迹,更有人际战场上游走八面后的犀利气场。 美女与豪车组合,又是出现在敏感的酒店门口,可无人把她往不堪的方向揣测。 她等的人迟迟不现身,从酒店里走出来的西装压低声说了几句话,女人冷笑,推开门迈出长腿下车,十厘米镶着水钻的高跟鞋走得急且稳,迎面碰见白衣衬衫的少年走出电梯。 她脸上的冰霜冷意融化,直勾勾地看着少年。 对方熟悉的桀骜不驯,对她视若无睹,在前台刷卡签字退房。 女人从身后搂住他,像一条无骨的美人蛇趴在他耳边,仿佛吐着信子,道:“记得你的午夜十二点吗?我们的程大少爷。” 钟声一敲,灰姑娘的魔法消失,重新回去灰暗无光的阁楼。 程衡签字的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声音冷漠:“我讨厌酒味。” 女人贴的更紧:“你不会舍得推开。” 前台的服务员小姐面红耳赤,浓重的美色当前,同为女人她都受到对方神态的蛊惑。 程衡没有接话,而女人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你说过你最爱我。” ☆、【黑玫瑰与夜莺】·23 女人的话一落,程衡身上源源不断的散发冷气, 大堂里仿佛冷得结冰, 他慢条斯理的撕碎账单,修长莹润的手指随意做出的动作美得赏心悦目, 却杀气腾腾,勾起唇角讽刺:“你不配。” 他毫无怜惜地将女人推到一边, 手中的垃圾撒进垃圾桶,车旁的司机弯腰拉开后座的车门, 喊了声少爷, 示意请。 车内一股酒精和香料混合的气味, 不难闻,但让有轻微洁癖的程衡感到不适, 他眉头皱起,温怒写在脸上, 随后坐进车内的女人娇媚道:“何必生我的气, 是你爸爸命令我押你回去。” 窗外的景色开始倒退, 程衡只是沉默。 “你离家出走一年的时间, 干的事越来越离谱,”女人点燃细长的女式香烟, “隐瞒身份上个普通的公立高中不算什么,打架斗殴可以说是年轻气盛,少年人嘛,有个叛逆期不碍事。” 她摇下窗,灌进的凉风减轻酒精导致的脸红症状, 一张妩媚漂亮的脸变得无情,“你千不该万不该,没脑子地随便爱一个女生。” 偏头看着少年和刚才一样毫无变化的神色,她哼了声,“装什么,你是我手把手教到大的,这点伪装的本事可骗不了我。” 不需程衡的回话,她继续道:“叫林向月是吗,你特意跑到H州来就是为了她?” 程衡的神色终于出现一丝波动,说出的话一如他冷酷的表情:“别用爱这种形容恶心人。” “嗤,”女人灭了烟,“回去向你爸妈解释,但愿你的伪装能骗过他们。” 说完手指拂过胸前的一缕卷发,向程衡压低身体靠近,“无论无何,我都向着你。” 女人香和香草烟味混淆,呵气如兰的语气烫脸的暧昧,然而程衡不为所动,用眼神警告离远点。 女人不惧,无骨似的左手摸上少年的大腿,有一调没一调的弹起拍子,又描绘起一层布料下方的扎实肌肉走线。 她上扬的狐狸眼眼尾织出丝丝情态,程衡恶意地道:“你平时就这副模样勾引我爸爸?他的口味可真是不挑。” 顿时女人身体僵硬,恼怒地坐直,语气阴沉:“侮辱女性可不是绅士该有的品行。” 程衡望着窗外的景:“所以?” 像从前一样冷暴力还是用其他方式惩罚? 女人听懂他未尽的潜台词,幽幽叹息一声:“我最爱你了不是吗。” 最爱你了—— 只令内心寒冷如霜的程衡更为坠入冰窖,从他懂事起每一回的痛苦发生前,这句话总伴随左右。 最爱你了,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你是我的长子,爸爸当然最爱你,为你铺好将来所有的路,你必须照着我的安排。 你怎么能做这些事,你难道要辜负妈妈对你的爱吗,你是程家的继承人,不要让妈妈失望。 …… 呵,程衡嘴中溢出冷笑。 海城。 豪车驶进程家所居住的庄子,别墅里伺候的佣人早早准备好一切迎接少爷的回归。 知道少爷喜静,等程衡踏进屋内,所有的佣人没有出现在他视野中,客厅里落针可闻。 于是从楼上走下来的脚步声清晰得能听见回响,他态度不咸不淡的抬起眼皮,那道高挑的身影施施然的走定到面前,和他七分相似的精致五官摆出慈爱的神色,目中有泪,“瘦了。” 说着伸出手,程衡躲开她的触碰。 母子相见的温馨气氛还没建立便一秒破碎,对方瞬间冷脸:“你就是这样的态度?” 送程衡回来的女人道:“他还没吃晚饭呢,吃了饭再说。” “崔铃,”对方道,“这里暂时没你的事,你回去吧。” 崔铃看了眼程衡,终究顺从程太太的话,拿起包,换上鞋子退出去。 “十分钟时间。”程太太并不在乎程衡眼中压抑的愤怒,她身穿着咖啡色的连体阔腿裤套装,转身干练利索,步步上楼,“十分钟内反思你的错误。” 十分钟后结束一场跨国视频会议,程太太脸上不见疲色,她抬头看着站办公桌对面始终漠然的少年,语气放柔:“有知道错在哪里吗?” 仿佛听了一个大笑话,程衡直接开笑:“哦?我犯了什么错?错不该成为你白兰的儿子么?” 白兰眉间的疙瘩凸出一块,流露出失望:“看来一年的自由,让你沾染一堆的坏毛病。” “你口中的自由就是二十四小时派人跟踪?隔三岔五的向你们汇报我的任何隐私?”因为习惯了这些,他说得轻描淡写。 “程衡,”白兰绕过桌子,单手搭上比自己高出个头的少年肩膀,“你要明白妈妈的苦心。” 她帮程衡整理衬衫的褶皱,甚至温柔地碰了碰他被林向月留下的巴掌印,微笑着说:“今晚就不要吃饭了。” 程衡拉开她的手,他不信只是这般的小小警告。 白兰:“什么时候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什么时候再吃饭,等你爸爸回来,他会矫正你的恶行。” 她说完总算心中舒坦了些,“你要做妈妈眼中最完美的儿子。” 在程家的未来面前,程衡眼里那抹熄灭的野火,显得无关紧要。 她不喜欢还保存某种天真幻想的孩子。 …… 九月,海城多雨,连绵的雨持续半个月,天终于放晴。 学校开学,林向月升到高二,班级未变动,同学自然还是那些老面孔。 熄灯前女寝里面的聊天围绕暑假去哪里玩耍的话题,林向月拿出自己在H州买的纪念品,人人有份。 大家收到礼物各个欢喜,夹在其中的顾禾洺,闷闷不乐的情绪对比得过于显眼,寝室长崔莺莺关心问道:“你是怎么了?” 顾禾洺哭丧脸:“我开学两天没看见程衡。” 崔莺莺:“……” 已经躺床上听英语歌放松的林向月,摘掉一只耳机。 下铺的薛雨说:“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崔莺莺不以为然:“过两天说不定就来了。” 顾禾洺没有被安慰到,囔着犯相思病,哭唧唧地爬上床,用空调被捂住头。 林向月重新戴上耳机,想起来自己要送给程衡的礼物,放在枕头边的收纳盒中,和那串程衡曾经送给她的脚链放一块。 以往抛在脑后的玉珠脚链子,她突然感到放枕边过于别扭,连着小收纳盒端到床的另一头。 一周过去,班里程衡仍旧不见来报到。 寝室,顾禾洺从最开始的哼哼两声真正变成忧心忡忡的模样。 其他室友都劝过不见效果,林向月对她道:“你打个电话问问。” “我打过,”几天前她就弄到程衡的联系方式,“一直关机。” 林向月回忆最近一次见到程衡,对方红肿着半张脸,语气不耐烦,神色倒留恋地唤她靠近。 搞什么,她竟然会觉得程衡有那种柔情脉脉,肯定是脑补过头了。 她晃晃脑袋把不切实际的想法驱赶。 顾禾洺似乎刚哭过,熄灯了谁也看不清谁,她吸鼻子说:“他会不会已经转学了啊?会不会是生病了请病假?” 林向月不清楚实情,也不好安慰人,但这几天顾禾洺的样子瞧着可怜,夜深人静,她试试般地向那个熟悉的号码发送一条信息: 【什么时候来学校呢?】 等了两分钟没有回复,她心道果然,放下手机准备入睡。 嗡—— 手机震动,页面眺出新信息—— 讨厌鬼:【快了。】 简单两字,林向月愣住,不是打不通关机么。 回过神,这句话居然发给了对方。 下一秒来了电话,她下意识地赶紧挂掉,还好程衡没有继续。 林向月:【太晚了怕吵醒别人,能来学校尽量早点来,课程小心落下。】 发完这条她呼出口气,说不上为什么刚刚有点紧张,她没有特意等待程衡的回复,将手机放在一边入睡。 而此刻的程家别墅里,属于程衡的房间亮着一盏柔和的夜灯。 极简主义工业化的黑白桌上,摆着数十份各大知名王牌高中的介绍,国内外包括在内。 一个小时前白兰曾手指敲着其中两份:介绍它们说是英国老牌的贵族学院,出过多少位历史名人。 如今这些学校的资料被随意地扔一旁,穿一件深色浴袍的少年站落地窗前,眺望着远处霓虹城市,未被灯光笼罩的半边身影轮廓朦胧,似要与孤寂的夜色融为一体。 天一亮,房门解禁,少年换好常服走出自己的房间。 全身白色西装的白兰拿着文件包,尖头皮鞋鞋底敲扣地面哒哒作响,走廊上相遇,她问:“选好了吗?” 经过一个月纠正,已经彬彬有礼的少年,扬起的笑容无懈可击:“抱歉,妈妈,我想留在国内。” 白兰点头:“可以,那就去……” “我不想转学。” 气氛为之一滞。 白兰盯着少年不语。 作为白家的长姐,和程家联烟前,她被作为白氏集团的接班人培养,举手投足间能轻易释放上位者的威压。 可程衡并无半点畏惧,他自若地轻松地,像她所期待的完美继承人那般,优雅地含笑说:“现在的学校对我来说很合适,特别有利于我身体健康这方面。” 是威胁啊,白兰突然感到这种优雅是程衡对她的嘲弄。 不过是只还不能展翅的雏鹰而已,“你受的惩罚还是太轻了点。” ☆、【黑玫瑰与夜莺】·24 开学过去一个月,程衡迟迟没有现身课堂。 林向月打开手机短信的聊天界面, 那句“快了”更像个遥遥无期的承诺。 月底放假, 室友们收拾背包回家,陈若雪照常和她结伴一起走。 校门口人流不息, 疏散缓慢,夹杂一些私家车车笛声不耐烦的催促。 嘈杂环境里, 仍有一行人尤为注目,穿着黑白配剪裁漂亮的制服, 他们中有的坐豪车内开窗嚼口香糖, 有人站车外张望寻找什么。 陈若雪问:“哪个学校的?” 林向月认出他们的校服:“海城高中。” “他们这群公子哥来我们学校门口做什么。” 陈若雪好奇, 看见有女生大胆地去搭讪,她惊讶得张大嘴。 和海城高中这伙人能产生关联, 林向月联想起程衡。 是来找他的朋友? 抱着疑惑,她往那群人在的地方靠近了一点。 陈若雪也跟上去。 林向月听见其中有个少年向人打听程衡。 然而高二年级有那么多学生, 程衡在学校低调不显, 这样打听难有结果。 她定定站在几步远, 明明可以袖手旁观, 或许是想到他们是程衡的朋友,她出格地顶着其他人的注视, 说:“找程衡是吗?他没来学校。” 车外的两个少年有瞬间的错愕,坐副驾驶位置的直发瓜子脸女生笑眯眯问:“你认识程衡?” 林向月微微点头,“我和他同班。” 女生自来熟地说,“要不你陪我们去他家找人?” 林向月:“……” 关她什么事。 她说:“不了。” 陈若雪还没从对方的美貌中回过神,一边被林向月拽着朝前走, 一边道:“程衡是谁?” 林向月随口解释了两句,刚刚的一辆豪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身后。 陈若雪尴尬地说:“他们这样,别人都在看我们。” 林向月转身走车窗边,“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女生指后座,“上车谈吧,我们也是没办法才缠着你。” 放学的高峰期,周围一堆同学看八卦,林向月不喜欢这种场合,后座的两个男生主动挪位置,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对陈若雪道:“你先回家,我明天再陪你逛书店。” 之前两人约定去买新上市的漫画再回家。 陈若雪不放心,但最终还是答应。 车开动,街道上有灰尘,窗户合上,女生自我介绍道:“我叫王言晏,言笑晏晏,坐你身边的是宁浩和楚瑜,开车的是胡木宇。” 两位男生礼貌地笑了笑。 “林向月。”她没有多解释,圈子不同,他们以后不会有交际。 王言晏被她的冷淡噎住,但人是自己半强迫地邀上车,再怎样只得自己来哄,清了清嗓子说:“我们是程衡的朋友,最近和他联系不上才想着来学校来找人。” 联系不上?除了上次的短信林向月也没有和他联系过,不确定对方的号码是否通畅。 “去他家为什么非得带我?”她问。 王言晏不好意思地道:“用同学代老师上门看望的借口,说不定比我们上门好使点。” 意思是只要是认识程衡的同学,都行。 林向月:“……” 被嫌弃成这样,你们真的是朋友? 她有点怀疑了。 程衡的家离市中心不远,开车半个钟便到地方。 车开到大铁门前时,林向月还有点懵。 属她见识少,她没见过有钱人能在海城市中心边缘区域,住着带大面积花园的别墅。 那些花花草草扎根的每寸土地,可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价格。 王言晏一行人司空见惯,按响门铃,对讲门铃里传出女人的声音问来人的身份。 王言晏报上名字,说是程衡的朋友。 对方干脆利落地找借口婉拒拜访。 王言晏一脸意料之中,没有任何生气的征兆,按照计划进行第二套方案,说叫林向月的同学代学校老师家访。 对方静默,机器里面传来脚步声,半分钟过去,一道冷漠的声音传出:“进来吧,只她一个人。” 王言晏虽然失望,但惦记林向月安慰地说:“你别紧张,进去帮我看看程衡的情况就好了。” 一路上她对林向月态度友好,没有有钱人优越感的劣习,处处周到的礼仪都让林向月内心感叹大小姐的良好家教素养。 更加证实王言晏身份的不普通。 连这样的大小姐都是随意拒之门外吗?林向月不由将程衡的身世往海城豪门顶流程家那边靠拢。 大门朝两边打开,傍晚清凉的微风吹拂着花坛里叫不出品种的花丛,高大的景观树木驻扎道路两侧,如挺直脊梁默默守护的战士。 她没走多久,就有一位穿着正式的女人前来:“是林同学吗?” 门铃里第一位女人的声音。 林向月说是,对方给她领路,毕竟园子里的路弯弯曲曲,第一次来极容易迷路。 对方没有自我介绍,林向月也不多问,路上她遇到不少和对方穿着一样的女人,大家各司其职,忙忙碌碌。 对方把她带进屋子的大厅,“你坐下稍等片刻。” 说着又有其他人为她上茶和端水果盘。 她环视客厅,这种奢华的程度,她仅仅只在网上的照片和电视里见过,但也只新奇了一会。 杯中的茶水空了,久久没有见到别墅的主人,眼见外面快天黑,她对负责接待她的女人说:“程衡是不在家吗?” 女人客气地道:“程少爷生病了,是太太想见你。” 难道真要听我说老师带的什么话?可这不过是个借口啊。林向月心里苦笑王言晏把她害的不轻。 她可没有应付豪门太太的经验。 她刚要向对方套点信息,对方已经有些讶异地道:“少……少爷。” 林向月转过头,站楼梯口那儿的正是程衡。 若不是同样的五官身形,她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所知道的程衡。 少年气色如常,不似在养病,他穿着一身深色系的名牌休闲的服装,胸前挂着雅致的菱形水晶饰品,看人的目光温和,嘴角保持着得体的笑意,一改从前那般懒散的走路姿势,他的步伐如用尺子丈量过的标准,举止尽足优美矜持。 在得知同班一年的程衡实际是豪门贵公子时,林向月都是微微吃惊后随即淡定,一直以来某些方面的疑点也随之想通,对进来别墅见到程家的一砖一瓦无论多么精美,她都是认为理所当然,所以更为平静。 却唯独习惯不了程衡的改变。 确实他眼下完美符合程家贵公子的身份,但顶着同样的面孔给林向月不亚于陌生人的感觉。 “让你久等了。”程衡客气地笑说,“吃过晚饭了吗?” 可能太过震惊,林向月表面不显,反应却慢了节奏,等程衡吩咐别人上晚饭的时候,她才说出不用。 这声拒绝已经晚了。 移步餐厅,饭菜陆续上桌,那位说要见她的程太太反而没有现身。 程衡给她拉开椅子,铺餐巾布,餐具整齐地摆放在她面前,用林向月从未在他那里享受过的谦逊语气道:“这些会合你口味吗?要不要再吩咐厨房做你喜欢的菜。” 忍住别扭,林向月深呼吸后,道:“我不挑食。” 程衡赞美:“这是好习惯。” 她没从程衡脸上看出半分伪装的痕迹,如肺腑之言的真心。 但怎么可能。 她所知的那个程衡,必定会扬起轻蔑的笑容讽刺:“你急着求表扬?” 即便说出赞美的话都是一副恩赐的傲慢。 这顿晚饭在奇奇怪怪的心情中用完,林向月说,“我要回去了,你身体没事的话,还是早点回学校吧。” 不过,他还会继续读希源高中吗。 程衡仿佛看出她所想,“我会尽快回学校,抱歉,这段日子让同学和老师担心。” 林向月哑然,过一会干巴巴地接话:“没……没什么。” 佣人悄声地将餐桌收拾。 程衡做出邀请:“要去走走吗,我家的院子还算一般。” 对方目光温柔得可怕,林向月沉默片刻,道:“好的。” 他口中一般的院子,当然是谦虚至虚伪的程度。 这出自园林大家之手的作品,哪怕林向月看不懂其中意境,直观美的感受还是能略懂一二,这一二的皮毛,足以令她体验一把什么叫享受。 她站室外的长廊上欣赏着美景,回过神撞见程衡落在她脸上没有收回的视线。 □□的柔情。 她不自在地撇开脸,程衡却好似没事人的道:“天黑了,不如留下来过一夜,我家里空房间很多。” 林向月摇头。 程衡轻笑了一声,“其实是我家的司机今天家里有急事请假,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送你。” 换王言晏在这,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识破程衡的谎言,程家怎么会只有一位专属司机。 但林向月信了,于是道:“我可以出门打车,坐公交也没关系。” 程衡满脸为难:“这样会是我的失礼。” 林向月不懂这些规矩近乎刻板的礼节。 而他接着说:“我还有准备给同学的礼物和书信,一晚正好弄完,明天你帮忙带给同学们可以吗。” 要是顾禾洺收到,肯定会很开心,这些日子里顾禾洺为了程衡几乎走火入魔。 林向月被说动,留一晚似乎可以。 见她同意,程衡适当地表示出高兴,“来,我带你参观你今晚的房间。” 是的,他说的参观。 任何一间空置的客房都能奢侈地经住参观两字。 对程家豪华认知得越深,林向月越无法理解程衡如何会入学希源。 感觉教室里让校长肉疼得新换的一批不锈钢桌椅,也配不上程大少爷将就啊…… 差一步走出长廊,林向月不小心被脚下的碎石子绊得头磕到长廊的石柱,疼得她倒吸口冷气,用手一摸,破了皮,好像没有流血。 她再要动手摸一下确定,身侧的程衡比她更快地用干净的手帕捂住伤口,“回去帮你涂药。” 配合景色照明的淡紫色彩灯下,他脸上挂的关心有些虚幻。 “疼吗?”他问。 林向月说:“还好。” 程衡似乎怕弄疼她,小心地揭开手帕查看,额角确实没有血。 林向月刚要说不用在意,红紫发热的痛处突吹来微微凉风,她身体僵直。 程衡语气柔软得不可思议,“吹吹就不痛了。” 仿佛她是需要呵护需要人哄的脆弱娃娃。 林向月离他远了两步,僵硬地笑说:“你别这样,我……” 她看不清看不透程衡的用意,不擅长和这样的程衡相处。 程衡说:“好。” 她没说完,他却不管什么都应好。 简直荒诞。 回到介绍给自己住一晚的房间,林向月疲惫地躺在单人沙发上假寐,她看着都替一言一行无可挑剔的程衡累得慌。 手机里的信息一直震。 是王言晏发来打听程衡情况,两人在程家大门前交换的联系方式。 她回复程衡身体正常,想了许久,还是问了句: 【程衡在家里会突然变得不一样吗?】 有探听隐私的嫌疑,林向月再发了一条: 【我就随便问问。】 王言晏:【我知道你指什么,这是真正的他,或者换个说法,真正的程衡不需要他是程衡。】 林向月:【太哲学,不明白。】 然后王言晏打电话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八岁开始不再看童话的林向月,猝不及防地听了一个童话故事—— 《长发公主》。 林向月……林向月面无表情。 “海城里的富二代也分好几个圈子,无论在哪个圈,程衡都是众星捧月的焦点,所有人求着和他做朋友,他就像住高塔里俯视我们的存在,为什么要说他住高塔里,你一定听过我刚讲的故事。” 林向月隐约认为王言晏有话痨属性,说话思维松散。 嗯一声,表示认真听着。 王言晏:“长发公主被女巫表面上以爱之名囚禁,就和程家束缚程衡的那些条条条框框一般,他们只要求程衡成长为他们心目中的程衡,至于真实的程衡,不需要存在,这些约束好比通过仪器进行精准的数据改造,哪怕他所交往的朋友,首先得经过严格的筛选,经历一层一层的潜在考验,才能有资格和他来往。 很荒谬是吗?事实就是这么奇葩,白伯母,哦,就是程衡的妈妈,她认为这是对程衡最好的教育。但程衡是人又不是输入程序的机器。” 所以他试图逃离高塔。 然而少年千辛万苦的逃离,经历的煎熬和苦痛,于那些大人眼中,不过是放一只雏鹰一年之期的假日。 不在乎他叛逆他挣扎,回到高塔,那些条条框框的枷锁总会让他变回他们想要的样子。 林向月说:“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 她虽有发短信问过,可这种已涉及豪门秘辛。 电话那头的王言晏轻快地笑说:“你是程衡的朋友啊,也许你知道他的事后能多替我心疼他一点,再对他好一点。” 她想否认他们之间关系没到那么好的地步。 王言晏接下来情绪低落的说:“能看出他在家会不一样的人,没有几个。” 上流社交圈里其他人对程家大少爷是什么印象,可见一斑。 林向月说不清什么心情地结束了通话。 她突然感到住这栋大房子,每天看那些漂亮的景色,也好像是索然无味的事情。 适时门敲响,开门,门外的程衡端食盘对她道:“厨房有煮宵夜,要喝点甜汤吗?” 她刚和王言晏聊过天,那些话对多少她产生影响,她对程衡有点心软,自然说不出口不要。 “你都端来了。”林向月说着接过盘子上的白色瓷碗,汤熬得程亮,漂浮的枸杞殷红,“谢谢。” 她把碗放桌上,回过头见程衡还在,疑问:“你是等我喝完拿碗?” 门轻轻地被程衡关合,且动作自然地反锁。 林向月不知他要做什么。 而少年眨眼睛褪去所有的温情脉脉,浑身阴森的气场宛如恶灵,“你不该来这里。” 他用力地捏住林向月的手腕,“你不该来。” 半小时前林向月和他短暂的分别,他那般温柔小心地吹拂林向月额头微不足道的伤口。 而此时此刻,分明同一人,却用最粗鲁最野蛮的行为将她压倒在床上,扼制她的四肢,眼睛里盈满的情绪如肆虐的暴风。 “你有病啊!”林向月气得大喊。 她双手被压在头顶制住,不得挣脱。 “你真令人厌烦。”他只差一点就能永远忍耐漫漫长夜,永远适应孤寂冰冷,“你偏偏要这个时候出现。” 偏偏照耀出一丝光,偏偏给出一分暖。 不光明不灼热,无法满足所以更疯狂更渴望。 他冲着那张微张开的唇,恨然的啃咬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黑玫瑰与夜莺】·25 没有技巧和经验的接吻,牙齿互相磕碰, 短暂接触后结束, 林向月下嘴唇被咬出口子,她怒视压自己身体上方的程衡。 对方似乎冷静下来, 指腹摩挲她的伤口,和轻柔动作不符的凶狠口吻:“你自找的。” 林向月冷道:“起开。” 程衡站起身, 整理弄乱的上衣。 林向月忍住拿碗砸他的想法,“滚出去。” 她就不该心软。 而程衡总算有点良心, 没有继续激怒她, 只道:“以后不要再来这里, 不然你会后悔。” 是的,她现在就已经感到后悔, 林向月拿起枕头,砸向将走出门的程衡。 枕头碰到关上的门软绵绵地落地。 门外的程衡听到这声动静, 他若无其事地维持着平静的表面, 抬头扫了一眼走廊头顶上方的摄像头。 负责洒扫的佣人路过, 向他恭敬地点头示意, 他微笑回应,又恢复成别人印象中礼貌温和的大少爷。 有程衡突然来的一出, 令林向月一夜睡得不安稳。 早起来,餐厅为她准备好了早餐,看只摆放的一份,她没去问程衡怎么不在,想着快点吃完快点回家。 程家庄重到沉闷的氛围里, 忽然有人大方爽朗的一路笑声招呼佣人然后走进餐厅,看见她在,瞬间愣了一下。 林向月同样看向对方,很成熟妩媚的女人,一身香饼色的长裙套装,大波浪的卷发衬得脸小脖子修长。 “程衡的朋友?”对方问,声音也是优美动听的。 林向月说:“是同学。” 崔玲打量着她,一看就是那种会乖乖听老师话的好学生,有张清纯无害的脸,“你是林向月对吧。” 她微微惊讶的神色取悦崔玲,“大概这时期只有你能来看程衡。” 这时期?林向月敏锐地听出问题,但她不多问。 早餐用完,她该告辞了,要不是佣人的热情挽留,她都打算不吃东西直接离开。 “等下我送你回去,”崔玲手指转着墨镜,“刚吃完走一走,消化消化。” 林向月想拒绝,崔玲像个长辈似的搂住她的肩膀,“这里的花园很漂亮哦。” 似乎再推脱邀约成了一种不礼貌。 林向月拘谨地点了点头。 花园里各花开得茂盛,她对花艺的品种了解不多,叫不出名字,花匠在忙着除虫剪枝,看见崔玲,喊了声崔小姐。 林向月刚开始以为她是程衡的姐姐,一听姓氏不同也弄不清对方到底什么身份。 崔玲笑着拿走花匠手里的剪刀,给眼前一支橙黄色的灯笼形状花朵剪叶,“程衡他在学校学习的认真吗?” 林向月没有背后告状的习惯,更说不出谎言。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崔玲扶了扶大帽檐的遮阳编织帽,“我知道他全部的事,我甚至比他的妈妈更了解他。” 那还需要问我做什么,林向月觉得程家里的人奇奇怪怪。 “他是我带大的,”崔玲把剪刀还给花匠,走到几步外遮阳伞下的椅子上入座,双腿交叠,倒了杯红茶润喉,“他不合适你。” 她放下瓷杯,“坐吧,傻站着干嘛。” 林向月坐下,“您担心他早恋?” 崔玲似笑非笑。 她这个表情和程衡如出一辙,说不清谁受谁的影响,“是吧,当长辈的总是操心多。” 林向月回道:“哦,我不一定看上他。” 要不是在别人家里做客,她可能说得还要不客气。 崔玲大笑,“你很诚实。” 笑声结束,语气蓦然变冷,“记住你的话。” 林向月明显不高兴,她冷漠地点头,懒得再多待这里。 “你确实和别人不一样,”崔玲说,“如果不是程衡,是程家任何一个男孩子喜欢你,哪怕你家庭条件不够自身条件不行,程家可以花时间栽培。” “我不需要听这些。”林向月领了诚实的评价,索性耿直到底。 崔玲笑了笑,“不,你至少得明白原因。” 她望向各色花朵组成的花浪,“程家花费心血培养程衡,是准备让他接班,可是教育的过程出现一点意外。” 林向月默默地听着。 “在他很小的时候我便来了程家,在成为程总的秘书前,我是他的家庭老师,专门负责他饮食起居的交际礼仪这块,他很聪明听话,我没见过比他更乖巧的小孩。 有一次他想收养一只流浪狗,太太不同意,和他交易说学校成绩拿到全A才可以,他做到了,那只流浪狗也养在了程家,可能小孩子对宠物的好奇和喜爱无法受控制,他对这只名叫弄雪的狗投入了太多的感情。 只要上完课,一旦有时间他必定会和弄雪在一起,把它当成一个朋友交谈说话,太太认为男孩子就该心肠狠厉些,强行把弄雪关在宠物房里,想要转移程衡对弄雪的关注。” 不过一只宠物狗而已,林向月虽这样想却没有说出来。 崔玲继续道:“那天一向乖巧的小男孩对着自己尊敬的母亲大喊大叫,惹恼了程总,把弄雪从三楼摔下。” 林向月手中的茶盏一歪,险些水波出。 然而崔玲怎么只是单纯讲一只宠物狗的故事,她仔细回忆着那一日的情形,“弄雪死得很惨,内脏破碎,血迹流红了台阶,你猜程衡他干了什么?” 林向月摇摇头。 “我们都认为自己培养出最完美的孩子,却第一次在那天看见他美好外表下深层次的真实面孔。”她幽幽地叹息一声,说出结局,“他将弄雪解刨,泡进福尔马林里封存。” 她至今记得那时,如雪般纯美的小孩子用锋利的餐刀,一点点分割拼凑狗的尸体,不顾脸上喷溅到的温热的血,天真地问她:“老师,弄雪以后是不是会永远陪着我?” 耳边是太太失仪的尖叫,程总气急败坏的吩咐佣人收拾残局,而造成这一切的小男孩睁着清澈眼睛,有疑惑有不解,唯独没有悲伤。 那一刻她挫败的认识一个真相:他们选择的接班人没有身为正常人的同理心。 可他们做了什么?他们竟然将这样的人培养了数年。 第二天小男孩在朋友们的安慰中,伤心地表示:“我最喜欢弄雪了,爸爸杀死它,我非常难过。” 他的眼泪一秒滴落,被人围着安慰时恰当地感激。 和她教的礼仪一丝不差,正因为没有任何错处,她更觉得可怕。 “他从小有很好的生物学天赋?”林向月没理解这个过往的意义在哪。 崔玲从回忆中抽身,她搅拌杯子里的糖块,“那是他养了两个月的狗,他的喜爱没有一丝作伪。” “哦。”林向月埋头喝茶。 “我们只要他是程衡。”崔玲说,“他若对某些事或人太执着,他就不再是我们想要的那个程衡。” 又是这种话吗?林向月蹙眉。 虽然程衡做事经常特别过分,几乎在自己眼里没有优点,但她脑海中跳出来的画面全是程衡在H州时开心地大笑、幼稚地威胁、挑食又不得不忍耐的克制…… 生动的鲜活的,不是一个设定仪器的机器或戴着面具表演的木偶。 “真可怜。”林向月不想喝茶了。 崔玲问:“谁?” 林向月看了看她,接着看向房子二楼的窗户。 仿佛和某道视线遥遥对视。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窗户封闭光线,四周漆黑一片,程衡站在看不到景色的窗前,凝视花园的方向。 桌上的闹钟在计时。 离他关禁闭隔绝网络和缩短用食的日子,还剩十天。 这一次白兰铁了心要他妥协。 …… 林向月抱着一堆据说程衡给同学们准备的礼物回的自己家。 拍照后把照片发班级群,提醒大家记得周一早上来她座位领取。 顾禾洺QQ消息:【你去了程衡家?】 啊……怎么解释呢,林向月头疼,把放假那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程衡的身世省略,毕竟八卦别人的家庭情况不合适。 顾禾洺:【你会不会和我抢程衡?向月,我是真心把你当成好朋友才这样问你,要是你喜欢他,我没半点机会的,我没你长得好,没你成绩好,我什么都不如你。】 来了,少女时期敏感的问题来了! 林向月趴床上想了想,她不喜欢程衡:【不会。】 顾禾洺:【谢谢向月~】 似担心林向月出尔反尔,顾禾洺在寝室特意说这件事。 同桌薛雨就很生气,“她问这种问题什么意思嘛,难不成她喜欢的人,非得只她能喜欢?再说了,她为什么要怀疑你,你又不是这种人。” 林向月无奈说:“毕竟东西是程衡交我手上,小女生吃醋很常见。” 薛雨:“都是小女生,谁非得宠谁不成。” “好啦,小绵羊都快变小炮仗了啦。” “唔,别捏我脸。” 林向月把这当小小的插曲。 直到一个星期后吃完晚饭,她意外地接到一个陌生公用座机打来的电话: “向月,是我。” 程衡的声音。 “有事?” 对方电话里传来信息不佳的滋滋电流声,街道车笛的喧哗嘈杂,他似乎在一个公用电话亭里。 “来接一下我……可以吗……” “啊?”离上第一节晚自习只有二十分钟,她不知道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 而程衡告诉她答案:“我逃离了程家。” 他用一个逃字。 林向月暗骂一句自己招惹是非的运气,和班主任请假,出校门找人。 大红大绿的修手机店广告牌下,程衡就蹲在电话亭旁,上衣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袖,头靠着亭子的玻璃窗闭眼睡觉,眼底下醒目的两块青色。 她把人推醒,“走吧。” 程衡先是茫然一会,看清是她,乖得不可思议的跟她步子后面,走出几米远,“我差手机店老板两个硬币没还。” 打电话他找老板借的钱。 林向月:“……” 钱还了,“说吧,咋回事。” 程衡指着前方的高档餐厅:“我饿了,边吃边说可以吗?” 在林向月黑掉的脸色里手指艰难地移向隔壁的面馆,“这家也勉强可以……” 林向月:“……” 一碗牛肉面上桌,她总算听完程衡简短的描述: 离家出走,身无分文。 并且饿了两天,连续两晚没睡。 “你那么多朋友,王言晏、宁浩、楚瑜……你怎么偏偏找我?” 而且他们一个比一个阔绰,多养一个人没负担。 即使饿极了,程衡仍旧摆脱不了骨子里的挑剔,一碗面仅仅是动了几筷子。 吃人嘴软,他收敛起傲慢,直叙:“他们不敢。” 他们对他是真心,但他们背后的家人或家族,哪个敢触怒程家。 “你打算怎么办?”林向月又气又不耐烦,气的却是自己多管闲事,每回说了不要管,每回都接手麻烦。 “明天回学校上课,”他放下筷子,真诚地看着林向月,“要不你包养我。” 林向月:“……” “我很好养活,”他羞涩地笑笑,“一日三餐,一个睡觉的地方。” 你羞涩个什么呀,一个星期前,您拽的要上天似的。 林向月冷酷无情地说:“不。” ☆、【黑玫瑰与夜莺】·26 当然林向月还是替程衡付了宾馆钱,把房卡和身上所有的零花钱放房间的床头桌上, “你等会自己买换洗衣服, 校服我帮你和班主任说明情况,我要回学校了。” 没管程衡是否适应这种亲民宾馆的环境, 她请假出来的时间太长,急着回学校, 程衡站没站相的靠着墙,扫了眼桌上的零钱, 戏谑:“遵命, 我的小老板。” 林向月瞪他, “少贫嘴。” 她下楼去刚才的手机维修店,买了一个便宜的二手手机, 顺便办好卡,回来看见前台旁边的冰箱柜, 又买了两只矿泉水送上去, “你有事给我发短信, 下课我会看。” 程衡意外她的去而复返, 笑了声,说:“好呀。” 哪知道程衡是半点不客气的, 林向月上完晚自习,梳洗后刚躺床,对方掐着点似的发来一长串的短信,说旅馆网络不好,抱怨隔音太差。 林向月无奈地笑了笑, 将他的备注名称改成“豌豆公主”。 第二天全班同学为程衡的复课表示惊讶,太久没见,不熟悉的人也纷纷上前询问两句。 他依然戴着标志性的黑色口罩,回复简短。 见他乖乖来上课,林向月默默放下心,回头旁边的薛雨手撑粉腮,一脸八卦的笑容,“我的好班长,今天关注程衡的次数有点频繁哦~” 林向月轻咳,“我只是担心他又闯祸。” 恰巧顾禾洺走到她身后,俯身:“你们在聊什么?” 哪敢告诉她聊的程衡,林向月一时没言语。 顾禾洺狐疑的目光在林向月和薛雨脸上来回巡视,“干嘛不和我说?莫非聊程衡?” 薛雨单纯,表情里直接泄露事实。 顾禾洺撇嘴,“你们聊就聊,干嘛避着我。” 薛雨和林向月互相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齐齐摊手,“你说呢?” 当然是怕吃醋啊。 最近一段日子里顾禾洺对程衡的占有欲上升,全寝皆知,没人愿意触碰她的逆鳞。 顾禾洺对她两的打趣稍微脸红,虚势地一人打一下,“你们太坏了。” 说完跑回了自己座位,趴在桌子上头埋进胳膊里。 “她没事吧?”林向月问薛雨。 薛雨说:“不管她,她只是害羞。” 程衡的话题因而揭了过去。 最近天气接连几天的大雨,气候潮湿,宿舍的墙壁光线阴暗的地方甚至渗出水,挂阳台上的衣服怎么晾干都是潮潮的感觉。 大家抱怨烦人的雨季,学校里感冒的人也随之越来越多。 林向月查早读班级人数签到情况,有四五张座位空着,这些人的朋友帮着说明情况,有在宿舍休息的,有去医务室的。 唯独不在的程衡无人知道什么原因。 林向月下课给他发短信,未回,打电话同样没有接听,难不成回家了? 终究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晚上的空余时间她再次找班主任借一张通行证出去一趟。 宾馆的房间敲了一会,不见人开门,林向月几乎打算放弃时,门才从里面打开,程衡两颊病态的绯红,唇色却苍白,身上廉价的普通白色T恤宽松,衬得人瘦弱。 肉眼可见的在生病,开口声音沙哑:“请进。” “吃过饭了吗?”她问。 程衡单手抓了把头发,“没胃口。” 站的太累,他身子微晃,又躺回床上。 “多少度?”林向月看见桌上和感冒药堆放一块的体温计,宾馆竟然配了基础的医疗设备。 他虚弱地回:“38.7度。” 是高烧了……看他这副模样惨兮兮的,林向月生出点怜悯,“有吃过药?” 他点头,似乎说话耗力气般。 房间里潮湿,这种一层分了多个单间的狭小宾馆,楼层矮采光总是不怎么样,海城的雨季上年纪的老人配着姜茶当水喝,因为湿气实在太重了,人若经常睡这种房间里,没有病都会生出毛病。 高烧导致他的大脑昏昏沉沉,反应没有往常灵敏,林向月又和他说了两句话,他没有太听清,眼皮沉沉,类似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快烧糊涂了,林向月叹了声,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下来丢给他,“起来。” 他哼了两声,将被子里裹得更紧,林向月把他挖出来,单膝跪到床边缘,扶着他坐起穿外套,他却软绵绵的趴在了林向月身上,可能这个姿势舒服,趁机朝林向月肩窝里蹭。 他睁开一只眼瞄林向月,意外她会生气来着。 而林向月暂时没计较那么多,等他外套穿好了,还噗嗤笑着说:“还好我的外套够大,你穿的刚好。” 不知道为什么大部分女生喜欢外套大两个码,林向月也属于此类。 “下床吧。”她扶着他穿鞋。 带好房卡,“我送你去医院。” 不过糟糕的是她钱不够,之前把所有零花钱留给程衡,幸好的是爸妈担心她有急着用钱的时候,给她办了银行卡,里面有备用的部分零头。 两人前后的走出宾馆,外面大雨不停,林向月撑开自己带的雨伞,回头看向站屋檐下原地的程衡,对方笑了下,钻进雨伞下面。 “雨天不好打车,坐公交吧。”她说。 公交站离这百米远,程衡没有反对。 他一直紧靠着她走路,林向月当他生病体虚的缘故。 两人到车站,林向月右肩打湿大片,女式款的晴雨两用伞两人用勉强了些,她把伞让出大半,程衡发现了,虽知她从来对旁人体贴,但依然有些开心,又有些懊恼。 他要把外套还给她。这时到医院路线的车停,林向月走上去,一边说:“你穿着,我比你身体健康多了。” 然后打了个喷嚏。 她脸微红。 程衡别开脸偷笑,但知道这时不能违背她的意思。两人并排坐一起,他注意着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会是冰凉的吗?他想。 他用手碰了碰,林向月触电般缩回去,“别动手动脚的。” 都被说了貌似不动手更吃亏,他果断握住,很暖。 暖得他体温好似升得更高。 林向月想挣开而失败,她微恼,他却得意洋洋。 见她要发火,又立马见好就收,“我只是想知道你冷不冷。” 一句话把林向月满肚子的冷语逼回去,干巴巴别扭地说:“我不冷。” 程衡轻笑,他好像发现了林向月的软肋。 到医院办理挂号迅速,卡里的钱刚刚够用。 挂点滴前,林向月出去打包一份热粥,最近感冒的人多,病房里人满为患,长椅上坐满人,她没位置坐,把粥递给他,“你多少吃点,我先回学校。” 本来看她出去又回来还有些高兴的程衡垂下头,“你不在我不方便。” “有事叫护士。”她刚说完,瞧见几名护士忙忙碌碌,并没有空的样子。 今天的晚自习复习英语单元词汇,她已经记熟,看见程衡发顶的漩涡,说,“我只陪一会。” “嗯。” 他果然立马开心,林向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自己为什么要去迁就他。 病房里的电视播放晚间新闻,大家一致没人说话,只有屏幕里主持人字腔正圆的念稿。 林向月手机震,薛雨问她在哪。 林向月:【陪一个朋友上医院。】 薛雨:【老师刚查纪律我帮你瞒了过去。】 林向月:【好,谢谢。】 抬起头,对面四十岁左右的阿姨急着叫护士上洗手间,但是护士站里的护士忙着配药水,没听见。 “我陪您去吧。”林向月起身道。 她在对方叠声道谢中拿起点滴袋,和对方从洗手间出来时,对方看见她联想起自己的正读高中的女儿,习惯性地叮嘱道:“小女伢,读书可别早恋啊,影响学习以后长大会后悔的。” 林向月神色怔住,想到她可能误会了什么,对于她的好意还是点了点头,“谢谢阿姨。” 程衡发觉林向月离开短短的三分钟时间,突然对他更冷漠。 虽没有说难听的话,对他提的要求一一照办,只是那只客套疏远表示的格外明显。 收针,体温暂时降下来,身体的软绵无力减退,两人并肩走出医院大门,人行道的纺尘道的树树叶沙沙作响,雨已停,路灯灯光倒影堆积的雨水。 他开口问:“你有生气?” 林向月正在想事件,啊了声,回神道:“没有。” 程衡拽住她的手腕,“你分明就有。” 他捏得紧,林向月有点疼,“我刚没生气。” “那为什么突然对我这样?” 林向月知道他指什么,没否认。 看他不罢休,只得道:“我和你走得太近,不正常。” 是啊,太不正常了。 她不是骄纵的人,却在他面前发过不少脾气,更别提其他丢脸的行为。 她以前讨厌他,然而他帮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自己并非冷心无情的人,渐渐对他有些不同,得知他的家庭情况,知晓他成长的环境,连曾经讨厌他的一些性格也有了原谅的由来。 她现在不讨厌他,而且有些过分的对他心软。 “不正常,”她重复这三个字,解释,“我们关系不能太亲密。” “有吗,”他放开人,皱起眉思索。 “我觉得太亲密。”她答应过那位崔小姐离他远些。 她可以继续借程衡钱帮助他度过艰难的时期,可是以后其他的事件不可她来做。 医院附近夜晚的人行道,安静人少,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奇怪,她不愿久留,“先去公交站。” “太晚了,”他说。 “嗯?”现在八点不到,还有车啊。 “你说的太晚了,”程衡拉起校服的领口,在上面虔诚的一吻,那双对着林向月直勾勾的眼睛溢出炙热,“你属于我,我和你原是该亲密无间。” 当林向月露出逃避的态度,他收敛疯狂的欲望,可怜地说:“你讨厌我。” 林向月摇头。 他往前一步,“你排斥我靠近?” 林向月再次摇头。 他离她更近,“那么,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 乌云浮动,背后的月亮显出,月光渡过一幢一幢的楼宇,略过他们所站的地方又朝远方铺洒,地上两人的影子交叠难分。 林向月片刻的吃惊便冷静:“这个笑话不好笑。” “我不屑拿这种事开玩笑。”他表情受伤,正处于生病的状态脸色缺乏血色,显得整个人病弱。 “对不起。”林向月语气软和,“我有点意外。” 一个多月前他还嘲笑过她的猜测是想得美。 “我喜欢你,”一旦说出,胸腔中那颗多年来沉寂的另一颗心脏苏醒,他得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畅快欢愉,而又不断叫嚣着更多更多,奢求着更多更多,“我喜欢你。” 那么我们可以再亲密些。 他捧住她的脸,俯身满目柔情,林向月为他的再三表白发愣之时,唇上的触感清晰传来,“你是我的月月。” 温热的接触令林向月又惊又恼,她往后退开,“我收下你的心意,但你别再这样。” 只是一个表白,她收过到各式的表白。 程衡的表白和他们又何区别,她不该慌,不该难为情。 她努力镇定,“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程衡自嘲地一笑:“我现在没奢望你接受。” 看他这般,林向月倒内疚起来,她欠他好几个人情,自己在学校和H州的麻烦都是他解决。 过河拆桥,说得就是她这种人吧,林向月认命地说:“高三毕业,我再给你答案。” 也许他只是想玩玩,也许拿这当个消遣。时间会告诉他淡忘。 想到这,她放松地笑了笑。 程衡不答应,“高三毕业后你若拒绝,那我岂不是白等,你应该说高三毕业后,你和我正式在一起。” “我……” “你只想骗我?” “不是的,我没有。” “只是敷衍我?” “不是的……” “那按我说的有何不可,”他清俊的脸上凄然,“说不定我等待过程中就放弃了呢,我在你眼里,我的感情不就是轻浮又廉价的吗。” 林向月百口莫辩,而他身体摇晃一瞬,站稳后脸色雪白,会说话的眼睛在祈求着。 她不敢和他对视,“好吧,可我不能保证一定会喜欢你。” 头顶上方传来温柔的嗓音,“嗯,没关系,我不介意的,月月,我最爱你就好了。” 没有女生不爱甜言蜜语的吧,特别是对方有着不俗美貌的时候,林向月承认她听到这句话有些雀跃。 她低着头没有看见程衡和语气完全不符的诡异笑容。 …… 难得的太阳天,宿舍楼开启晒被子风潮。 女生宿舍楼下的灌木丛上铺满了花纹各色的棉被,中午午休时候林向月抱着被子去顶楼,据说只有顶楼平层有位置晾晒。 “向月,我和你一起去。”薛雨抱着哆啦A梦的卡通图案被子追上来。 两人一起往楼上走,聊着没营养的话,薛雨说起她昨天缺课的事,宿舍楼下钥前才回来,引起寝室里人的议论。 “议论我什么?”林向月问。 “说你可能陪的程衡。”薛雨回。 毕竟班上早上请假的几人晚自习前都回来了,只有程衡和林向月缺席,而林向月的朋友陈若雪在自己的班上正上课呢。 “你是班长嘛,有同学生病你多照顾倒没问题啊,”薛雨道。 那些议论的出发点,想八卦林向月和顾禾洺三角恋。 薛月不认为林向月会喜欢程衡那种成绩不好体育不好长相平平(因为戴口罩默认他长得不好看),简称三无的男生,两人压根不配。 林向月出神,却没有接薛雨的话。 若是昨天白天她可以对这种流言一笑置之。 想起程衡说那些话的神情,她无可奈何的给了他机会。 长得好就是便宜啊。 阳台上有熟人,顾禾洺娇小的身子踮起脚把被子在绳索上铺开,楼顶大风猎猎,说话得大点声喊才行。 看见她们,顾禾洺得意地挑眉:“最后一个位置我霸占啦!” 六根绳索上挂满,顾禾洺刚挂的是最后一个空位。 薛雨怏怏地对林向月说:“那我们下去吧。” “等等,”顾禾洺喊住人,“林向月,你昨晚和睡在一起?” 林向月:“程衡。” 顾禾洺眼眶瞬间发红,泫然欲泣,“为什么是他?” “他生病了。”言下之意换班上任何同学生病她也会这样。 顾禾洺眼泪止住,破涕为笑,“我很相信你,不然每天晚上我干嘛只和你说我的心思。” 薛雨很想接:全寝室都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 “向月,”顾禾洺期期艾艾地说,“你可以……可以帮我,帮给递给程衡一封信么。” 还能是什么信。 要是林向月真的喜欢程衡的话,让林向月接着这样一封信去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对林向月该多残忍。 薛雨拽动林向月的袖子,小声说:“别答应。” 她隐约看出顾禾洺的要求不简单。 两方各站对立面,久久没人说什么,又有新的人上来晾被子,不喜欢陌生人的疑惑打量,林向月抱着被子直接下楼。 下午程衡回了教室。 走后门一进来,有男生吹起口哨。 “怎么了?怎么了?”所有人朝后面看。 持续一周没穿校服的程衡今天居然穿了校服外套。 他身材属于精瘦有肌肉线条的类型,上学期穿的最大码校服总是松松垮垮地没个正经样子,初次穿尺码合适的校服,格外的青春漂亮。 幸好校服外套没有男女款式的区别,上面挂人名名牌的地方空白,看不出是谁的衣服。 薛雨:“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向月险些呼吸不畅背过去。 她昨晚被那表白一出弄得心不在焉,哪里还记得要回衣服的事件。 趁着风波平静后,林向月借着发卷子的便利,走到程衡桌旁轻轻敲了敲,“下节课休息时间你到音乐室等我。” 程衡漫不经心地翻动自己不及格的英语试卷:“是约会吗?” 林向月气的转身就走。 音乐室。 合上门,林向月抓住程衡穿的外套领子说:“把衣服还给我。” 程衡好笑:“你确定?” 他现在还给自己,自己穿回去岂不证实程衡身上的衣服是她的,林向月说:“你怎么把它穿学校来了?” 程衡:“我生病,冷。” “我给你买新的。” “金主真大方啊。” 林向月头疼。 程衡把她压靠钢琴边,双手分别撑着钢琴键囚住人,“月月怕什么呢。” 她不习惯和人靠得这么近脸对脸,“你站直说话。” 程衡笑了笑:“就算被人发现又怎样,只当是我倾慕我们的好班长,单方面死心塌地没脸没皮地追求而已。” 林向月说不赢他,这番话把人说得羞耻,“衣服我先不要,不要了。” 唯恐待久了程衡还要闹出点过分的动作,她推开人,火燎眉毛似的冲出音乐室,没走多远,有人在拐角处拦住她。 “向月,我到处找你。”顾禾洺亲热地拉住她的胳膊,一封淡蓝色的信封塞手中,“帮帮忙好不好,帮我给程衡一下。” “你找别人吧,”林向月摇头拒绝,她耐心温和地说,“我不太想做这件事。” 把别人的情书由她转交程衡,对程衡来说不公平。 她道了声抱歉,先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水池边洗手,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月月,我很开心。” 在她吓得打人前,拥抱一触即分,程衡口罩外露出的一双漂亮的眼睛弯弯,“我看见了,刚刚发生的事。” 只是拒绝帮忙递情书就值得这么高兴么,林向月眉目不自觉柔和,嘴上偏说:“不是因为你。” “嗯,我知道。”他装作不清楚就好了。 林向月耳尖微红。 后来顾禾洺没有再找林向月情书的事,当晚寝室熄灯后,她小声问:“你喜欢程衡是吗?” 林向月说:“不是。” “你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拒绝别人,”黑夜里顾禾洺的语气有些阴沉,“理由我大致知道了,你真令我失望。” 对于偏执的恋爱少女,任何解释无用,程衡喜欢她这个前提便是原罪。林向月没有再出声,她这个时候去安慰也许对方只会感到难堪。 …… 月末放假。 陈若雪一早约定周末和林向月去图书馆。 两人骑自行车一起出发,却没一起回来,林向月还有下个约定。 “啊?到底是哪个小妖精把你约走了!”陈若雪闷闷不乐。 林向月只好尴尬地笑着不说话。 “去吧去吧。”她摆手。 林向月骑着自行车反方向前进,到商城门口划分的停车区的停下上锁,几步远站着的一位少年正朝她这个方向看来。 他眼中的女生是道最亮丽的景色,而路过的人眼中他是那道璀璨的风景。 即便少年衣着普通,打扮朴素,可是他精致的容貌和迥然凡人的气质,无疑轻易成为焦点。 他对小步跑来的林向月,淡淡说:“你不要着急。” 但任谁都看出他眼中深深的欢喜。 “我怕你久等。” 约好下午的两点,已过了十分钟,林向月一贯是个守时的好孩子。 “你要什么款式的外套,”她一边走进商城一边问,“说好了价格不能太贵。” 以防万一,她把几年存的压岁钱全部带来了。 程衡微微勾了勾唇角:“你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原罪是基督教最重要的教义之一,大意指从根源上就有罪。 ☆、【黑玫瑰与夜莺】·27 商城卖男装的导购,不停夸赞程衡的身材气质。 本来只打算给他买一件外套的林向月, 招架不住这热情, 又买了两件衬衫,导购仍然面露失望, 她觉得程衡试的衣服都好看,特别是她给的搭配, 但程衡只要林向月挑中的三件。 林向月的审美……在女孩子眼里是直男癌晚期,而男生看来是玛丽苏巨婴。 难为程衡靠颜值和身材撑住。 林向月对此丝毫没有觉悟, 她感觉程衡点头就是认同了她的眼光。 逛了半天口渴, 商城里有奶茶店, 林向月询问他要不要来一杯。 程衡犹豫,奶茶店门口排队拥挤, 忙碌制作奶茶的员工额头头发汗水黏住,封口杯子的手碰到杯中液体。 他眉头一皱, “不想喝。” 林向月去超市给他买矿泉水, 递给他, 问他接下来的安排。 “你有别的事?”分明刚才逛的挺开心的程衡, 一秒钟脸色阴沉。 林向月困惑,“天快黑了呀。” 不是该各自回家了吗。 难道程衡觉得待宾馆太无聊?她问出这个理由, 程衡默认。 “要看电影吗?”不过电影院门口贴得上映电影的宣传海报,只有几部国产的鬼片,现在不是什么节日,没有新发的大片。 她怕鬼片,有点忐忑地问向程衡。 程衡说不喜欢时, 她明显松口气。 “随便走走?”林向月提议。 程衡嗯了声。 外面起风了,绿化道的树木吹得簌簌响,两人沿着热闹的商业街走了一圈又一圈。 周末人多,到底肩膀擦着肩膀,林向月被挤得撞到程衡的胳膊,对方手扶住她,她站稳后耳尖红红地道谢,那只手的力度仍旧没有松开。 他手指的凉意透着衣服传递过来,林向月胳膊强行抽回,程衡低头说:“今天我很开心。” 嗯?她不觉得今天有什么特别。 然而抬起头,他双眼明亮,一抹笑容如拂过天空的云,转瞬平静,让人误以为只是稍纵即逝的错觉。 “走吧,”他重新往前迈步,“你周末就过这样的生活?” 林向月摇头:“我很少逛街,要么去图书馆要么宅在家。” “在家做什么?” “画画、看书、或者发呆,那你呢?” 问完林向月有点后悔,程衡和他家庭矛盾闹得关系僵硬,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却没有避开问题,回答说:“不记得了,好像都是和培训有关。” 因为全部一样,所以不记得哪个时候是周末。 不愉快的回忆通过他平淡的口吻说出,“别这个表情,我学会很多东西,并不觉得难过。” 林向月转移话题,问起他宾馆住得是否习惯。 程衡给她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林向月心虚地不吭声,这话题转的太不成功了。 两人到路口分手各自回家,不顺路,程衡说:“我送你。” 林向月不要,她家小区里的热情大妈们一个比一个有八卦精神。 程衡,“好吧,我第一次追女生,没经验。” 她想起来他那天说的话,今天买衣服逛街现在回想突然就变了一个气氛,心跳漏了一拍,有些手足无措:“我先回去了,到学校再见。” 她逃似的快速走远,程衡低头笑了声,在学校可看不见班长的这一面。 放假结束开课,班主任刘怀安通知期中考试将近,宣布晚自习第一节自习课轮回复习科目,比如说周一复习历史,就由历史课代表和班长一起管纪律。 半学期唯二两次大考之一,各科老师都很重视,班级考的年级名次影响老师的奖金和评优。 巡逻的教导主任往教室徘徊散步次数跟着增加。 这天离语文自习还有十分钟上课,迫于最近老师们的威压,同学们早早来教室坐好,课代表登记签到名字,差两个男生。 语文课代表李芸问他们的同桌:“你们见到万照和卢钟了没?” 两位的同桌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正说着话,隔壁班跑来一个和万照玩得好的男生,气喘地喊:“你们班快去几个男生,王照和卢钟在操场被高年级围住,要打架。” 准确说是对方人多势众,要单方面被群殴。 李芸下意识看向林向月,林向月单手揉太阳穴道:“你去快叫班主任,如果班主任不在,随便喊一个老师,我和其他同学去看看情况。” 她问有没有同学自发愿意去的。 加体育委员一共五个男生站了起来,大家一起往操场跑,和传话的人说的一样,七八个高个子的男生围住方照和卢钟,气氛看着就不对劲。 林向月率先道:“学长,你们找我们班同学有什么事?” 看她是个漂亮女生,学长们收敛了一点怒火,其中一个戴了黑色护腕和发带的男生说:“一点私事,和你们无关,我就找这两个人。” 看他们像是体育特长生,不止个子高,气势上比林向月带来的人高出一大截,她礼貌地笑了下,“马上要上课,先让他们回去上课,有私事回头再谈。” 和她好语气说话已是给了面子,对方不耐烦:“他妈的我叫你少管,你听不懂?” 包围圈中的方照和卢意紧张地吞咽口水,方照说:“班长,你回去吧,这是我们的事。” 他嘴上这样说,眼神被高年级的学长们吓得飘忽。 林向月带来的人之一对学长回嘴:“你要打我们班的人,还不准我们班上的人管?” 说完领子被对方提起,“老子不打女生,不介意先揍你。” 林向月连忙拉开:“学长,你放手,有什么事慢慢说。” “你滚开!”盛怒中的人没有理智可言,伸手将林向月推搡到一边,她后退被人扶住腰站稳,扭头,是程衡跟了过来,他不喜欢大庭广众下奔跑,林向月可以想象出他慢步走来的样子。 那几位学长同样看见了他,“你又是谁?” 程衡声冷,露在口罩外的一双眼睛眼神如锋利刀刃的寒光,“你没资格知道我是谁。” 我的天,林向月心说,你这不是火上浇油。 和他说话的那个男生瞬间脸色难看,朝着程衡出拳,拳头挥舞的烈风吹开林向月额前的碎发,她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立即又睁开,拳头竟然被程衡握在手中挡住,顺势将人往后推,然后像碰了不干净的东西,在自己和林向月身上巡视几秒,手往林向月校服袖子上擦。 算了,这点小事林向月懒得和他生气了。 学生觉得自己被羞辱,还要打算教训,刘怀安的大嗓门老远传来:“干什么呢你们!啊!马上要打上课铃,你们还逗留操场!还有你们这些高年级的,围着我班上的学生干嘛啊?!你们哪个班的?!” 学长们临走前狠瞪程衡,放话:“下晚自习你给我等好。” 程衡倒是一脸无所谓,万照和卢钟一一给来帮忙的同学说谢谢和道歉,刘怀安把两人叫进办公室问情况。 路上林向月不放心,对程衡说:“今天要不我叫班上同学送你回酒店。” 程衡:“不用。” 林向月便没有再多说。 晚自习课下,她叫薛雨先回宿舍,回头去找程衡时在教室没看见他人,问同学,对方说:“刚下课就有人找他,直接走了。” 林向月担心不妙,下课高峰期楼道上人多,她一边说让一让,一边快步小跑下楼,茫然四顾,校园高中部面积说小不小,她一时半会不知去哪里找人。 …… 程衡看着面前小声抽噎的女生,面色越来越冷。 他记得她叫顾禾洺,对她唯一的印象来自上周林向月拒绝接她的情书。 “你找我就是说这些无聊的废话?”他抬起手腕,想到自己是一清二白离开的程家,手表同样留在家里,他更觉得烦躁。 顾禾洺抹去眼泪,路灯下水汪汪的眼睛流泻内心炙热的情感,“我说喜欢你,不是废话……” “没其他事我走了。”他甚至对顾禾洺如何喜欢他这种事没有了解的兴趣,似乎从他到了一定年纪开始,不知不觉习惯女生层出不穷的表白。 他戴口罩的原因一方面不想被人认出身份,另一方面也是厌烦应付类似的麻烦。 “不要,”顾禾洺拽住他的袖子,因为知道程衡不喜欢人触碰,烫手似地放开,“我……我亲戚家有空房子,你住旅馆不方便,可以住那里,免费。” 程衡眼神瞬间变得犀利。 顾禾洺招架不住地说:“我周末看见你进的旅馆,是林向月告诉我的。” “她不会告诉你这种事。” 他的信任刺痛顾禾洺,“你以为她很好?” 担心留下背后说人坏话的小人印象,她收回因嫉妒想出口的恶言,改口说,“她私底下有男朋友。” 程衡已经转身要走:“我知道,已经分手。” “没有,我和她睡的床紧挨着,我每天看见她和姓郑的学长聊到很晚,你不要被她骗了,她就是吊着你。” 若说刚刚她还觉得程衡的冷漠令她难受,那么此刻在她说完这些话,程衡身上散发的冷意实质地让人呼吸困难。 他转身看向她的模样,加上路灯灯光电力不足的明灭,背光阴影中他的神色称得上用恐怖形容。 她毫不怀疑自己再继续这个话题,程衡对她动杀心。 “需不需要换住房?”她僵硬地把话题跳过。 只见那股杀意消失,程衡冰冷地说:“我不需要。” “可是,你不是缺钱……” 程衡不想再和她多话,“你该庆幸我的教养不允许对女生无礼。” 或许更该庆幸他没有动林向月身边人的打算。 他嘲弄的冷笑只差明晃晃写恶心两字,刹那间顾禾洺的脸色苍白,她哭红的眼睛使她看起来真的像一只受惊吓伤心的小白兔。 而程衡却没有一副怜香惜玉的心肠。 他走到校门口把通行证递给门卫查看,瞧见坐门卫室内,发现他瞬间眼睛亮起来的林向月。 跑出来对他说:“我正在找你。” 程衡有些冷淡地回:“什么事?” “再不见你人,我就要怀疑那些学长是不是真把你堵哪角落。” 程衡不屑地笑了下,“他们没那本事。” 她记起程衡曾经校外拔红刀子不眨眼那幕,突然不知该担心哪一方,劝道:“校规里学生斗殴属于重大违纪,你别冲动。” 有同学路过他们的位置,两人站这讲话引人注目了些,她看出程衡似乎心情不佳,谈话速战速决道:“你有什么事给我发消息,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她说过很多次有事联系。 每回听程衡都是愉悦地轻笑,唯独这次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对其他人也是这样?” “你毕竟是我班上的同学,我是班长。”理所当然会照顾。 “呵”他笑容讽刺。 她的好可以给任何人,所以他的那份从来不是特例。 “陪我逛街,为我买衣服,给我订旅馆……我以为这是多么大的荣幸。” 林向月温温和和的态度顿时降到冰点,“好好说话,干什么阴阳怪气。” 门卫朝他们斜过视线。 林向月拉他袖子,“你给我过来。” 把人拽到几米开外的花坛,“一会不见,我哪里得罪你?你说。” 换从前她对程衡要么冷言冷语要么疏离淡漠,这般求个解释未尝不是亲近的意思。 然而程衡完全没有领情,“我听了一点关于你的事。” “嗯?” “我知道那很假,只有白痴才会信,”他捏住林向月刚碰过他衣服的手指,“我却不如一个白痴,明知是假,仍然会控制不住负面的情绪,你想听我现在内心深处要对你做什么吗?” 他和这只干净白皙的手五指交叉相握,他不继续往下说,林向月自然不会傻乎乎追着往下问。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对方夹住的力气太大。 程衡直视她脸上的惊慌,低叹一声放开,“我快要忍耐到极限。” 追女孩子,他真真是没有一点经验啊。 他绝不可能接受高中毕业后林向月对他的拒绝。 光是听见她和别人的名字并列,他就恨不能杀了对方。 “很晚了,”他克制着疯狂的欲·望,温柔笑说,“明天见,晚安,月月。” 林向月点点头,“你不高兴说出来这不就好了,外人面前不要喊我月月。” 怪肉麻的。 程衡像是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知道了,月月。”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到有姐妹说,女主角不喜欢男主也没关系……哈哈哈哈哈。 程衡好可怜的一男的。 其实作者有话说里我经常打很多话,但最后都删了干净。 五一劳动节快乐,大家留言发红包。 谢谢包容和久等。 明天继续更新。 ☆、【黑玫瑰与夜莺】·28 宿舍寝室剩下半个小时熄灯。 林向月走进女寝,大家围着薛雨的床铺, 看见她, 站人群外的薛雨小声说:“顾禾洺回来就坐我床上哭,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几人在劝, 顾禾洺只是拿纸巾擦眼泪,什么话都不肯说。 林向月想着有这么多人在开导, 她洗漱完再回来看情况,等她从澡堂回来, 察觉大家看她的视线微妙, 寝室长崔莺莺直言:“向月, 大家一个寝室的,本该团结一条心, 顾禾洺说你欺负她。” 室友们了解林向月的为人,半信半疑, 所以崔莺莺公事公办的口吻。 “我没欺负她, ”林向月莫名其妙, 转头问顾禾洺, “你和她们说我欺负你,怎么回事?” 顾禾洺躺床上埋在空调被中, 抽鼻子,受天大委屈不肯说一样。 林向月伸手推了推她肩膀,她立即大叫:“你别碰我!” 很重的鼻音和哭腔。 林向月尴尬地收回手,崔莺莺说:“算了吧,等她心情好点你们再谈, 可能都是误会。” 大家该干嘛接着干嘛,薛雨安慰林向月别放心上。 爬上床,她躺下没多久,宿舍熄灯,想起今天该自己查寝值日,又拿好手电筒撑起身体准备下床。 顾禾洺哭说:“你压我头发了。” 她离她头隔着十厘米远,“我没压。” 被顾禾洺接连操作林向月弄得有点火气,做完查寝回来心态已经放平,怕打扰别人她进门前关掉手电筒,睡下一会,听见顾禾洺辗转反侧,她问:“你到底怎么了?” 顾禾洺瓮声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向月想,这可能又是和程衡有关,她对感情没经验去帮助别人,实话实说:“他不喜欢你,你哪怕讨厌我也改变不了这件事。” 顾禾洺:“你能不能离他远点。” 她可怜地哀求,“你离他远点,关系淡了,他可能就会喜欢我。” 一阵沉默,林向月道:“我答应过他,给他机会。” 然后她听到顾禾洺把摆放床上除被子以外的所有东西掀到地上。 噼里啪啦一顿响,所有室友吓一跳,纷纷问发生什么。 顾禾洺坐床上指着林向月:“你就是个骗子,是个小人,你就是想和我抢程衡,还说得那么好听,我信你,把你当知心闺蜜,你就是这样给我捅刀?” 崔莺莺穿拖鞋下地帮忙捡东西,“为一个男人值得发这么大脾气。” 薛雨说:“好晚了,可以不吵吗。” 其他人劝的劝,抱怨的抱怨。 林向月忍无可忍地闭眼睡觉。 手机恰巧来彩信,是程衡:【图片jpg】 一张投射在墙上的影子爱心。 林向月:【你就是个祸水。】 程衡:【理由?】 林向月:【才不是要夸你。】 她冲程衡发泄完怒火,又感到自己很幼稚,拿着手机要挽回,下一条消息跳出: 【可我只想祸祸你一个。】 林向月:“……” 她心跳快了节奏,拿开手机,当作是没看见。 …… 隔天,那群高年级学长说好堵人,今天派代表来他们班。 卢钟和王照刚用脚踢开椅子站起来,代表说:“不找你们,我找她。” 手指向林向月。 “对,就你,你出来一下。” 林向月顶着全班好奇的视线走出去,程衡跟在她后面。 代表不在意多了条尾巴,他对林向月一改昨天的嚣张,特别友善地说:“我昨天不知道你是郑哥的人,不好意思啊,小嫂子,你们班那两人的一点小事,就当个误会一笔勾销,都是看嫂子的面。” 他一口一个嫂子地开玩笑。 林向月冷脸,“你们说的郑哥是谁?” 对方:“郑行舟啊,别告诉我你不认识。” 就听旁边声音插进,“注意你的措辞。” 派来当传话的学长个子颇高,身材壮实,然而往程衡面前一站,无端矮几分气势,“……你谁啊,有你插话的份!” 他只觉面前的少年笑声冷得结冰,多看了他一眼,懒得和他废话一般。 学长对林向月道:“你们班这人真欠揍。” 再怎么说程衡是自己人,林向月没给学长好脸色,“我和郑行舟只是普通朋友,以后学长别乱喊。” 说完和程衡一起回教室。 上课铃响,薛雨有话没对林向月继续问。 倒是程衡收到一张抛过来的纸条—— 【你看,她和郑学长是不是关系暧昧。】 抬起眼,看见顾禾洺对他关心殷切的眼神。 他没表情地将纸撕碎,扔进抽屉。 仅仅过去一个中午,林向月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 刘怀安:“这次期中考试,你小组的程衡成绩能及格几门?” 林向月为难,她不知道程衡愿不愿意端正态度考试。 拿道理去劝说,程衡压根不在乎。拿感情说事?你考好点我就喜欢你?她说不出口。 “我尽量要他认真点。” 刘怀安理解程衡的棘手,他叹口气,放林向月回教室,人还没走,教导主任冲进来:“刘老师,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程衡的?” “是啊,怎么了?” “他胆子大的很,中午学生都在午休,他一挑六,和高年级的学生在树林里打架,我罚他们站太阳底下先反省。”教导主任气得头发掉秃。 刘怀安也被自己上司说得脸红,程衡干的事掉的是他的脸。 他见林向月还在,说:“你先去上课。” 急忙赶着去收拾程衡的烂摊子。 程衡直到下午第二节课才回来。林向月看不出他身上有伤,但是衣服上有些脏印子。 下课,她对程衡道:“你跟我来。” 两人走到拐角楼道口,林向月问:“你为什么打架?” 说不出她认可的原因,她势必要生气。 程衡避重就轻:“等下我不回教室。” 他不能忍受穿着脏衣服活动。 “班级扣多少分我会补上。”说话比平日里心情不爽时还要冷淡。 林向月直到回教室都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他不是打赢了吗,学校的处罚一向对他宽容,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主动问知情的同学,“他打的谁?” 对方:“听说是找卢钟麻烦的那群学长” 这事不是翻篇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会长点。 ☆、【黑玫瑰与夜莺】·29 期中考试倒计时五天。 周一升旗仪式,荣誉班级的流动红旗和一班无缘, 拿到旗子的三班班主任满面红光, 一班的同学羡慕地看了那面旗子好一会。 下操大家按队形解散回教室,林向月望向程衡的座位, 他没有出勤早操,趴桌上睡觉, 脸对着打开的窗,冷风把碎发吹得舞动, 他外套衣链只拉齐胸口。 林向月装作去洗手间, 走廊外趁人不注意顺走将窗关上, 程衡适时睁开双眼,两人短暂地对视, 她烫手般离远窗框,面上若无其事, 耳尖心虚地红透。 回来后, 薛雨为着荣誉红旗这事说:“要不是程衡打架扣十分, 这个月我们班肯定拿到旗子。” 林向月翻开英语课的笔记:“他说会补上。” 这句算是替程衡解释, 迟钝的薛雨没有听懂,依然埋怨道:“他拿什么补, 少替我们班惹祸都谢天谢地。” 林向月说:“他已经比上个学期有进步。” 薛雨:“你怎么向着他说话。” 落笔的痕迹飘忽,林向月划掉写斜的单词,道:“没有,我说的事实。” 薛雨:“行吧,确实比从前好了那么一点, 没再天天逃课,诶,我发现他审美和你有的一比。”捂住嘴偷笑,“他还没领新校服,天天穿私服,寝室里都说呢,换个其他人穿,绝对丑得辣眼睛。” 林向月写不下去了,抬头,“真有那么丑?” 薛雨认真地回:“是挺丑的,你干嘛眼神这么幽怨,我主要是说程衡。” “……没什么。”林向月换了个语文摘抄不需要静心的作业写。 上午的课结束,中午有学生会的短会,她吃午饭去参加,和隔壁班同样学生会的男生同路,两人礼貌性地闲聊。 放口袋中的手机震动,她拿出来点开: 程衡:【月月笑得好开心啊。】 环视周围,去会议室的过道上到处是其他班的同学,没有看见程衡的人影。 等开会完,学生们基本全部去寝室午休。林向月到教室里把本子和笔放下,冷不丁有人从身后贴近她,熟悉的语调:“月月。” 第一时间林向月确定教室有没有其他人在,幸好只有她和程衡,“你注意点分寸!” 程衡贴紧,嘴唇擦过她的侧脸,在她手肘朝后撞击时,极快地往后退半步,“啧,真粗暴。” 林向月拿起桌上的水杯,到教室后面的饮水机处接水,程衡亦趋亦步。 她接完水,不急喝,怕被程衡语出惊人地呛着,然而对上程衡深情脉脉的眼睛,不由地转过头避开,“期中考试你打算怎么办?” 程衡:“认真考有什么奖励?” 林向月好笑:“你自己说要补上班级荣誉分,前几天正因你打架弄走我们班的红旗。” 换其他人早被同学们骂得狗血淋头。 但程衡,莫名地全班同学要么不关注此人,要么怵他。 卢钟和王照硬说程衡是为了他们,两人自动接下程衡被罚打扫一个星期公共花坛的活。 到头来他什么事也没有。 程衡舌尖舔了舔犬齿,“一码归一码。” “谁跟你一码归一码,你要言而有信,奖励没有。”林向月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说的奖励不正经,“嘶,你干嘛咬人!” 她捂住脖子,程衡舔唇,从上唇唇角轻慢地划到末尾,那红嫩的舌尖停留皮肤的触感尤在,看见他这个动作,林向月脸烧出红晕,差点把杯中的水泼他脸上。 喝了几口凉水冷静,她合上茶杯盖子,“我要宿舍了。” 程衡笑说:“我送你。” “向月!”门外有人叫她,是刚开会一路的男同学,“一起回宿舍吗?” 程衡:“男女寝室分开,有什么必要一起。” 他拉上口罩,惊鸿一面震得对方愣神,后知后觉发现他语气颇为嘲讽。 对方顶着尴尬依然留在原地,看向林向月。 都是学生会的人,以后双方多有合作的地方,林向月递给他台阶,“正好有一段顺路。” 学校对男女学生之间的距离有要求,林向月和他一起倒没这个担心,学生会的工作就是最好的理由。 她感受到程衡浑身冒寒气,笑道:“你也一块吧。” “也”字,好似顺带的意思,程衡用只有听见的声音,“月月真受人欢迎。” 尾音的一点笑意,冷得人打颤。 林向月轻咳,“胡想什么呢。” 路上他一个一米八五以上的高个子,坚持站中间如一堵墙,几次男生开口,被程衡没风度地打断,次次连借口都懒得找的敷衍,对方看出端倪后,岔路口分开时,故意对林向月道:“下个月头一周是我们两个值日,你别忘了。” 林向月说好的,然后察觉程衡仿佛黑云当头,气场低沉。 她了解程衡占有欲强的一面,当初肖临送的一个兔子挂饰都惹他不快地摧毁。 这幕重现,她赶紧疏导程衡的怒火说:“普通同学而已,你别较真。” 程衡:“如果我非要较真呢?” 林向月语噎,讪讪道:“不至于吧……” 她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带着侵略,无形中有双大手要将她拽入沼泽,她以为对方会说些什么,但程衡伸出手,她紧张地闭住一只眼睛,对方拿掉她头发上落的一片叶子,“快些回宿舍休息。” 林向月感到意外,愣愣地点头。 他转脾气了? 期中考试来临,按上次月考成绩分配教室。 担心程衡不准备学习用具,林向月从自己文具盒挑出考试用到的东西,装进透明的塑料文具袋,开考前找到十二号考场。 全年级倒数三十名全坐在十二号考场里,乍然见到林向月,有个后面进来的考生摸头说:“我进错教室了?这次按逆序排的?” 其他人的议论声证明他没走错: “是林向月。” “一班的那个。” “她来这里干什么?” “我眼睛坏了吗?我怎么看见她可以发光。” 有几个校服外套穿得歪歪扭扭的没正行的男生说: “够纯,要她当女朋友梦里想想。” “有名的高岭之花,追不到的。” “和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他们认为的高冷女神,走到倒数第一的座位旁,将笔袋放他桌上,“橡皮擦里面有放进去,认真填答题卡。” 那个来得晚还经常缺席考试的倒数第一,习以为常地对话:“我尽量。” 偷偷望向这边的男同学恨不得提起他的领子摇晃,“有女神祝福加持,你还敢说尽量!填满!必须填满!” 没期待程衡乖乖听话,林向月笑说:“至少选择题得写完。” 程衡皱起眉勉强地嗯了声。 林向月又多加一句:“考试不许睡觉。” 看出程衡的不情愿,她小声地说,“考完试放假,我陪你吃饭。” 他把笔袋摆放到眼前,“知道了。” 又不是三岁小孩,一口哄孩子的语气。 林向月满意地走出十二号场景,一群追寻她的目光终于不舍地收回,程衡的前座男生扭过头,“兄弟,你哪个班的?” 程衡拉开文具袋的封口,对粉色小熊图案的水性笔嫌弃,却又笑了下,并不搭理别人。 “你是和林向月一个班的?你们熟吗?她亲自给你送东西应该熟吧,你把她联系方式给我一下。” 程衡抬起头,目光冷酷。 “我等下给答案给你抄。”再怎么说,他比倒数第一考得好吧。 久久不见程衡的回答,反而是听到这些话的隔壁座位男同学们,趁老师没来的工夫,找程衡讨要关于林向月的信息。 原本笑眼玩着文具袋的程衡,神色越来越冷,隐隐有压抑不住的戾气。 开课的铃声敲响,耳边聒噪的声音消失,他才放松握紧小熊笔的力道。 两天的期末考划上句号。 考完当天放月末的假日,林向月信守承诺,和陈若雪说自己要和朋友约饭,让她先行回家。 她在校门口树下等人,先遇见体育委员杜晖。 经过杜晖送她上医院看腿和之前主动陪同她处理卢钟的事,两人后面关系一向不错。 杜晖背着双肩包,怀中抱着篮球,走过来拜托她:“下个月有篮球比赛,需要几个女生当啦啦队,你和那些女生关系好,帮我问下有没有人自愿报名。” 这事不麻烦,林向月一口应下。 杜晖敬个飞礼:“谢了,班长,其实最好你也参加。” “为什么?” “你一上场喊加油,我们篮球队的男生肯定打鸡血。” 林向月低头笑,当他是打趣。 杜晖:“下周见。” 林向月回:“后天见。” 视线一转,程衡站在两米远,也不知是站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没超过十二点就还是我说好的明天? 好的……我躺平任嘲…… ☆、【黑玫瑰与夜莺】·30 林向月问:“站那么远做什么。” 程衡走过来,一言不发。 “饿了吗?”她想想附件有什么饭店, 最近零花钱压力大, 还得挑一个在她承受范围内的。 学校分配给程衡的宿舍下个月空出,到时程衡搬进去, 不用再住酒店,否则她的钱再难撑住。 程衡看起来有些不在状态, “不太饿。” “那先陪我去趟文具店。”她画画的颜料需要补充。 进店中她拿起前台旁准备的购物篮子,一边逛摆满文具的柜台一边选, 程衡执意站在外面的树影里等。 她提着购物袋出来, 就见斑驳阳光下少年表情保持心事沉沉的凝重, 看见她倒露出一个微笑,“买完了?” “是啊, 够用一个月。” 装了七八盒颜料的购物袋重得勒手,程衡主动接过。 饭馆定的江南菜, 毕竟程衡喜欢清淡的口味。 吃完林向月去买单, 收银的老板娘和她认识, 打趣说:“怎么是你买单呀?” 林向月怕程衡丢面, 回道:“今天正好轮到我请客。” 她看程衡没有不愉快,绷紧的神经暗暗放松。 照例不需要程衡送回家, 路口两人分道扬镳,今天的程衡难得风平浪静,林向月和他挥手告别开起玩笑:“周一成绩下放,你要对得起我这顿饭哦。” 程衡笑了下,“你拭目以待。” 周一下午, 成绩单还未公布。 各课科代表进办公室拿作业打听到第一手消息。 向来考零分任性的程衡,这次竟然各科及格,比是谁考了第一名的消息更劲爆。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同样不平静。 挑出程衡的试卷,每一门押中及格,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英语老师:“他凡是做了的题,全对” 物理老师叹气:“搞不懂现在的年轻孩子怎么想的,这是在嘲讽出卷人?” 班主任刘怀安画风与众不同,反而喜气洋洋,这下班级总成绩不会再凭程衡的零分拉下几个百分点,一班有望加班级荣誉分得流动红旗啊! 成绩公布,林向月全年级第六名。 比上次退步一名,然而排进全年级前十名的范围,一分都会影响名次,退步不代表她这次考得不好。 虽然如此,薛雨说:“可是班长为什么看起来很高兴?” 其他女生不知道理由。 薛雨自己给自己解答:“也许我们班有机会得总分第一,有班级荣誉加分,程衡倒是说话算话。” 程衡每门切中及格分的行为,只在一班掀起波澜,全年级仅聚焦排行榜前十名。 于是理科前十名在榜的林向月,作为榜上仅有的两位女生之一,还是位高颜值的学霸,每次大考结束,都会吸引一波追求者。 连续几天课桌上摆放零食,林向月能还的还回去,不知道谁送的就干脆送给周围的同学分享。 一周后篮球赛,啦啦队组建成功,校内的啦啦操动作简单,只要抽半个小时工夫训练。 林向月磨不过杜晖的嘴皮加入临时啦啦队,但是她脸皮薄,穿啦啦服短裙不好意思站领队,位置站后排。 全校的篮球赛,先从年级中选出前三强,高二一班抽中的六班。 下午比赛,林向月在宿舍换好衣服,短袖的黑白篮球服上衣和膝盖上方的百褶裙,扎起高马尾,用统一的白毛绒球发圈。 当一个漂亮女生穿上球服,往往比她穿性感短裙更能勾住异性的眼球。 林向月和其他啦啦队成员上场的时候,因比赛荷尔蒙激素飙升的少年们,毫不加掩饰的目光扫向她。 “那个是谁?” 其他班围观的男生们问。 “林向月,年级考第六那个。” “这腿,这腰,啧啧啧。” “她一跳,我感觉我心跟着在跳,我要追她!” “有勇气啊,跟你讲,追她的人多到可以从教室排到男寝。” “当她男朋友贼有压力。” “哈哈哈……” 坐在观众席后排的程衡起身离开了体育馆。 他躺上树林外的长椅,一条胳膊搭上眼睛,保持这个姿势一动未动。 直到手机震动,QQ上联系人通过班级群聊,私信他多张图片。 他本来不在群里,被林向月拉入,此时私信他的人顶着班级群的个人名片——顾禾洺。 他准备拉黑的举止,扫见照片主角的轮廓,快速点开大图。 迎着光巧笑嫣然的少女,被一群比赛胜利的男生包围,有和人低声浅谈、有温柔递给别人矿泉水…… 她如一团温暖的光芒,吸引着别人为其沉迷靠近。 程衡瞬间坐正,烦躁地戴上口罩,将手机收回兜里,无视它接下来的疯狂震动。 他在林向月和朋友结伴回宿舍换衣服的路上,靠着树干静静站着,看似散漫,玩世不恭。 林向月对旁边两位女生说:“你们先去,我……我还有事要晚点。” 两位没有把她和路边的少年联系在一起,径直走远。 林向月对程衡道:“换个地方说话。” 两人走进最近的树林。 她转过身,看向后面的人,“你……” 要问的话在程衡的动作下顿时卡克,他压她在树干上,抬起她的下巴,蛮横地碾压她的嘴唇。 他的吻技巧烂透,把她的唇当成心心念念的糖,吸吮舔舐,却不懂进攻里面的城池。 林向月用力推开人,程衡又重新趴下咬啃她的脖子。 “程衡!”她羞恼的程度大过愤怒,只是将人推远些,“你发什么疯!” 他凑近摩挲林向月脖子上的痕迹,指腹下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他盯着白皮透出的淡青色血管,有种咬破它嗜血的欲望。 想听她疼哭,细声求饶,堕落的沉沦抹去她的清冷。 “不要和他们靠近,不要穿这样的衣服跳给他们看。”他平静地注视着林向月,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份平静底下克制着多么疯狂的暗潮。 “不用你说。”林向月退后,她再穿啦啦队的衣服,脖子上的痕迹怎么遮住,只能找借口这几天不参加。 她以为程衡改了之前的脾气,可是他的举止吓到了她。 林向月退避地说:“没其他事我就回宿舍了,你真不要再对我这样……这样……” 她说不下去,脸上火辣辣的羞耻,再多面对程衡一分钟都觉难捱,跑得比兔子还快。 程衡望着她消失的地方静思,当暮色降临,他终于拿出手机点开忽略已久的消息。 顾禾洺: 【她经常和男生不清不楚。】 【小心被她表面欺骗。】 【你喜欢她,会有大把男人和你抢。】 【这种让人不安心的女生,喜欢她会很麻烦。】 …… 他将联系人屏蔽拉黑。 紧接着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 “你好,程大少。” 程衡:“郑行舟?” “是我。” 他不耐烦地准备点挂断,对方似有所感,“别急着挂电话,能弄到你新号码我也不容易,再说我算得上你在清源唯一的朋友吧?何必对老朋友如此绝情。” 程衡轻笑,十分的不在意这点情分。 郑行舟:“程大少对我以前的学弟们‘照顾’得颇多,他们无福消受,这不就找我这来。” “要他们管好自己的嘴。” “这么大火气,”电话里的人调侃,“我现在回到S市顺利学医,我那有本事的后妈如今耍不出手段,导致我时间有点多,人闲得慌,大学谈个恋爱貌似不错。” 程衡好似不动声色地等着他往下说。 “你离开程家,失去程大少的名头和光环,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或者说连个普通的高中生都不如,得罪程家能在海城闯出名头的可能性等于零,而林向月,觊觎她的人层出不穷,无权无势的你注定护不住,若你回到程家乖乖当个傀儡,那林向月你更是保不全。” “看来你有九成的把握坐稳继承人的位置,忍耐不住地向我落井下石?”程衡嗤笑,“我当初敢和你打交道,就肯定清楚你的弱点,小心最后那一成变成你的噩梦。” 仿佛回忆起程衡的手段,郑行舟口风一变,笑道:“不要紧张,朋友间的一点提醒而已,不过假设一下你和林向月……” “没有假设。”他懒得进行无聊的话题,单方面结束通话。 有些事在他预料之中,是无法逃避就可躲开。 继他离家出走的第四十七天,这次叛逆的时长超过程家给他的期限。 学校原本批给他的寝室收回,一夜之间学校附近所有旅馆和酒店拒绝接待程衡。 ☆、【黑玫瑰与夜莺】·31 雨天,十字路口的斑马线人潮往来, 雨滴滚过透明雨伞滑落, 程衡穿着单薄的黑色风衣,浑身沾了雨水的潮气般给人湿冷之感。 伞下这张脸漂亮得频频惹人注目, 他无所察觉地站在马路中,像一个迷路的人, 不知往南或北。 学校连续几家酒店拒绝他入住,他透过伞看向乌云累累的天空, 垂下的雨丝如细帘, 把视线世界得无孔不入, 只有伞遮掩下的空间有片刻安宁。 绿灯闪烁,踏破地上的积水, 他收敛住照射出内心的神色,再度维持游离世界外的冰冷。 离校十里外的星级酒店。 作为贵宾级用户, 程衡办理入住手续畅通无阻。 脱掉风衣, 放口袋的手机来电响铃, 这个林向月为他准备的旧手机, 受潮听筒受损,他接听时, 传进耳朵的声音失真。 “我的小少爷,您能逃往哪里?没有任性的资本,为什么不学着乖一点。” 电磁音重笑声失真得刺耳。 对于崔铃、程家的人能有他的新号码,他一点都不意外,无论何时他知道或不知道, 那些暗中监视他的视线总会存在。 “你不能再靠近那个林向月,一旦激怒太太,你不考虑自己,至少考虑下无辜的小姑娘。” 电话里的人不介意他沉默,继续说,“更何况她对你貌似没有想法,还曾和我说会和你走远,如今受不了你的纠缠给你帮助,单纯的虚以委蛇,等将来毕业,你再影响她的生活试试。” 只有最后一句话让程衡改变的冷淡,窗外雨淋淋漓漓,他眼中倒映出城市的雨景,手覆盖在窗上,一根接一根收回掌心。 有一点崔铃说的没错,他目前没有资本。 清源高中部高二一班。 班主任刘怀安班会课上通知,程衡同学因个人原因暂时休学。 他存在感不强,加上有前车之鉴,大部分人没什么感触。 女寝里由于顾禾洺,大家讨论了一番。 崔莺莺说:“上次他也是休学来着,不是很快就回来了。” 顾禾洺拦住准备去画室的林向月,“你知不知道他干嘛休学?” 林向月回了句不知道。 这段时日,顾禾洺有意无意的针对,导致林向月对她态度疏远。 顾禾洺不信:“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配上阴阳怪气的表情,引导旁人误会林向月和程衡的关系。 林向月当看不懂意思地反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他是我的谁?他上不上学我能决定?” 室友们全在宿舍,她不想当个被看八卦的素材,“你倒说说,我该和他有什么牵扯?” 顾禾洺个子娇小,仰头回:“他喜欢你,你们私下不是常联系?” “学校里爱传某某某喜欢我,喜欢我的人那么多,男的女的,是不是每一个都和我关系不一般?”林向月质问,“常联系?偶尔发短信警告他别逃课算吗?顾禾洺,你有完没完,让开,别挡我路。” 宿舍里第一次看见林向月发脾气,虽然她语调不高,但人人都听出隐忍的怒意。 顾禾洺退让一边,等林向月走后,崔莺莺开导:“可能林向月和程衡确实没关系,就算有,那大概是程衡单方面的行为,你别总怪到林向月头上。” 顾禾洺握住手机,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崔莺莺摇摇头,和自己的好姐妹一同去往教室。 宿舍无人,顾禾洺手机播放录音,清晰的传出林向月的声音: “我为什么会知道?他是我的谁……” “真可怜”,顾禾洺把编辑好的语音保存,喜欢的少年受着感情的蒙骗,所以,“由我来唤醒他。” …… 画室里林向月铺一张人头素描肖像画的背景色。 4B的粗芯铅笔刷上底稿,无序且混乱的一团黑,她拿橡皮擦擦明暗过渡,用力到画板晃动。 陈若雪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 还说没有,脸都板成莫愁师太了,陈若雪佩服有本事能把林向月气到失控的人。 “盯着我看什么,”橡皮擦被擦成两半,林向月把它丢进铅笔盒,“看我就能画好?” 厉害了,这火不分敌我,陈若雪给她转移注意力:“你们班篮球赛是不是得了年级第一名?” “别提篮球赛。”她想起脖子上的咬痕,干出这事后休学也不说一声,他把自己当什么,所谓的喜欢她,追求她,她居然傻傻的相信。 消遣她就这么好玩?! “那个……”陈若雪不自觉离她坐远点,“你消消气,我就不问发生啥事了,等下老师要来改画,咱们先画,先画。” 再大的怒火,时间一长,渐渐便平息。 然而林向月对程衡这个名字条件反射不愿听见。 她偶尔会梦见程衡回来学校,依然的我行我素蛮横不讲理,每回惹自己生气,又看见他似现实里一般软声哀求,当她原谅,梦在这戛然而止。 她打开手机,始终没有收到一条程衡发来解释的短信。 寒假冬天,海城不下雪。 林母赵美乐收拾行李,今年要去外祖母家过年。 那里的冬天零下二到十度。 林向月怕冷,青春期的孩子一年一个身高,两年前的羽绒服今年不能穿了。 赵美乐带她去商场买新衣服。 女装和男装不是同一层楼,女装区很少看见男性。 赵美乐在给林向月挑衣服,导购的嘴甜得能把三分说成十分,何况林向月的外表条件,赵美乐被夸得高兴,转过脸发现女儿皱起眉看向一个方向。 赵美乐顺势看过去,隔壁品牌的女装有个年轻的男生在陪三个女生试衣。 少年的背影挺拔欣长,气质和身材极好,然而对左右女生贴身的暧昧举止不主动也不拒绝。 赵美乐拉一把林向月胳膊,“一看就是高中生,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你可别学……” 剩下叨叨的话林向月听不太清晰,在看清楚少年偏头时的侧颜,林向月说不明白为何大脑嗡声震耳,一种从未有过的低落将她席卷。 但她感情淡薄,不舒服的情绪擅长压在心里深处,像蜻蜓点水后的涟漪,很快归于平静。 她公式化地对妈妈的话弯起嘴角,接过羽绒服试穿。 “给你爸爸的还差件毛衣没买,你要不要跟我上楼?”赵美乐接过导购开的□□,想了想又说,“你还是坐休息区的椅子上休息吧,你爸毛衣只喜欢那两种款式,几分钟的工夫,你跟着楼上楼下跑,累得慌。” 林向月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坐到休息区。 旁边有家卖奶茶的铺子。 “我不喝太甜,来杯猕猴桃汁。”女生做了柠檬黄色的美甲手指,点着菜单说。 比她先一步站在旁边点单的林向月,下意识朝她旁边的人看了一眼。 少年自己的私服自然比林向月的眼光高出数倍,剪裁和做工轻易看出这是个富贵的少爷,褪去那阵子受她帮助时蒙尘的暗淡,矜贵傲然。 “好巧,”程衡笑着说,“你想喝什么,我请你。” 神态简单到只是遇见一个普通的熟人。 他不喝这些,林向月记得那时陪程衡逛街他对奶茶铺子的嫌弃。 是因为身边陪着的人不同,所以可以屈就自己的喜好? 林向月说:“我牙疼,还是不喝了。” 说着合上折叠的单子。 “疼得厉害?” 要不是场合不对,林向月怀疑他会掰开自己的嘴确认。 她只是为程衡的客套找个借口,“是的。” 女同伴有危机感地接话:“牙齿疼确实不好喝甜的,程衡,她是?” 林向月也想知道他怎么回答。 视线焦距中的程衡云淡风轻的语气:“同学。” 同学……她记得他红眼质问我们仅仅只是同学的话,现在却迫不及待和别人说是同学关系。 “是啊,”林向月笑笑,“就一个班的,认识而已。” 女生更高兴了,“你要真想喝,我推荐你喝一款无糖的奶茶。” 林向月:“我不想喝。” 强硬的拒绝显得不礼貌,她知道,但她不想多待一秒。 另外两个女生早虎视眈眈盯着她站的位置,林向月退出他们的多角大戏。 被包围的程衡听着女生们的点单,对她的离开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他也许就是这样的人。林向月对自己说,他可以冷漠,可以霸道不讲理,可以肆意,可以无情…… 是她不了解,轻信少年的承诺。 庆幸,她那一点涟漪,没有卷起无法挽回的漩涡。 …… 总前台买单结账。 收银员说:“您这单正好是1314单,我们商城今天做情人节活动,这个数字两万元以下免单。” 赵美乐欢喜得情不自禁,出了商城还和林向月说,要知道能中奖,她干脆拿上看中嫌贵没买的羊毛大衣。 林向月:“有奖就很好了,搙羊毛可遇不可求。” 赵美乐:“搙资本家的羊毛叫搙吗?那是借,以后都得从我们身上还回来。” 林向月:“……” 她看手中商城的宣传广告,今天是情人节没错,一年到头大大小小有好几个情人节,又不像5月20号的特殊日子,活动上更没写有这个活动。 这就是运气?林向月摸不着头脑。 豪车送完三位漂亮的女生回家,崔铃摇下窗,点燃一支细长的女式香烟。 副驾驶上程衡脸色黑得滴墨般,崔铃碾灭烟,“一点烟味都受不了,我们少爷真是娇贵,下次你自己开车。” “我十七。” 未成年。 崔铃单手抓了把卷发,“我是你的老师,不是你的司机。” 然而除了口头抱怨,下次程衡要出门,太太还是指定她跟随。 “今天玩得怎么样?只带妹子逛商场?看电影?”还是自家的产业,而且套路土得不像程大少爷的作风。 似回忆起什么,程衡突然笑了下,“还不错。” “哪里不错,这三个比不上前几天吴家和陈家小姑娘的脚趾头。”崔铃忧愁,“父母不允许你自由恋爱,你不至于破罐子破摔,哪是你泡她们,是她们泡你差不多。” “今天这三个很好。”他只是这样回。 “哪里好,又虚荣又肤浅……”意识到什么她目光瞟向少年。 对方没有不悦的神色,被程家斩断经济和去处,少年不得不入住自己家名义下的酒店。 当他踏入酒店那刻,等同于向程家屈服。 原以为会不甘,像上次那样不惜代价地逃离别墅。 但少年什么都没做,他听从父母的安排,唯独早恋这块,一下子有沾花惹草的毛病。 程太太白兰对此道:“比起执念造成另一个程衡出现,他这样反而很好,免得我给他订婚找个人做绑架。” 得到默许,程衡做的更为放肆。 短短两个月,海城豪门圈,各个千金听说程衡花心的本事,崔铃甚至一时想不起林向月是谁。 她此刻这般点评程衡的约会对象们,担心对方会反感。 可程衡没有,他就像听见崔铃评价今天的天气。 又虚荣又肤浅的女人,利用时能毫不手软,丢弃时能简单而方便,程衡笑着问:“我很喜欢她们,不可以吗?” 完美漂亮的笑容,崔铃伸手想揉揉他的头发,但刚做出这个动作的意图,程衡闭上眼躺靠椅背,“我困了,麻烦开车快点。” 对待女性的温柔仅仅镜花水月的美好错觉。 “今天是情人节。”他蓦然没头没尾说了这一句。 崔铃发现今天小少爷的情绪是这阵子最好的一次,眉眼间有真正的柔色。 万里冰封的外婆家家乡。 最痛苦莫过于早上从被子里爬起床,因为处于不南不北的尴尬地理位置,所以冬天没有供暖,靠自家的空调续命。 林向月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她眼里的自己是只笨重的企鹅,舅妈非夸她白白圆圆的喜庆。 喜欢带她串门,遇人便介绍是自己的舅侄女,参与邻里三家的麻将战局,一定要拉着林向月压椅子看牌。 舅妈人缘好,别人乐得夸林向月,说和秦奶奶表外孙一样有出息。 林向月一个高中生,也不懂长辈们口中的出息具体指她哪里。 这家复式双层搂屋子的主人秦奶奶,七十多岁,戴着老花镜看牌,精神抖擞。 舅妈说:“我去上个洗手间,向月,你帮我摸牌。” 啊?她不会啊。 舅妈说完立马走了,林向月硬着头皮摸牌,老手摸牌的手速一个菜鸟哪里跟得上,跳牌弄错,牌码得歪歪扭扭,不时需要人提醒。 郑行舟下楼看见大厅坐着的林向月,戴着护耳的毛线绒帽子,灰蓝霾色羽绒服的同色长毛帽檐围住一张白嫩的小脸,他看惯她泰然自若,倒头一回瞧见她苦恼不擅长的一面。 可爱得令人心颤。 “小舟啊,”秦奶奶招呼表外孙过来。 林向月忙着把牌按大小花纹分类,没多余心思分散。 只听身后有个熟悉声音说:“别出这张,打幺鸡。” “哦哦哦,好的。”她往场子中扔完牌,扭头笑说,“谢谢你啊。” 卷发,五官轮廓深邃,有双蕴含野性的双眸。 “郑学长。” “好久不见。” 不是聊天的好时机,她得跟上长辈们出牌的速度。 秦奶奶问她和郑行舟怎么认识,都是郑行舟单方面在回答。 林向月忙着手里的活,做不到一心二用。 郑行舟让她出什么,她跟着出,直到后面郑行舟握着她的手把排按顺序插好,她回过神,对方又懂得避嫌地松开保持距离。 握手的温度、对方身上薄荷味的沐浴香存留,他说话贴着耳,声音温情知礼:“这样才对,小学妹懂了吗。” 林向月摸了摸吹热的耳朵。 舅妈姗姗来迟,“中午卤菜有问题,拉肚子了都,向月,输了没?” 秦奶奶笑说:“小舟帮着她呢,上一轮赢了。” “哎呀,这就您表外孙,长得真好。”舅妈坐下林向月让的位置,对她说,“不用你压椅子了,你自去玩吧。” 玩牌比考试还紧张,林向月去沙发上休息,茶几上摆满了水果和瓜子零嘴,郑行舟坐她旁边,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她。 林向月说谢谢地接过,“我以前回外婆家怎么没有见过你。” 郑行舟:“我妈去世的早,爸爸有了新家庭,和我妈这边的亲戚不常走动。 加上他只是秦奶奶的表外孙。 有种戳破人家家事的尴尬,林向月一个劲埋头吃橘子。 郑行舟手指戳了下她腮帮,“小仓鼠精。” “我是不是胖了?”外婆和舅妈使劲给她塞吃的,“感觉脸比在学校圆了大圈。” “不会,”郑行舟认真地看着她,从眉毛到嘴唇,“你的人体骨架很美。” 林向月:“……” 郑行舟:“要不要去放烟花?” “可以吗?”林向月挺感兴趣。 郑行舟带林向月上楼到杂活房找出买的各种手持的小烟花,两人一共站到阳台上。 外面满月,雪色和月光互相呼应,手中烟花点燃的火光闪耀五色。 “好漂亮。”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谢谢学长。” “都说了,叫我行舟。”他把新点燃的烟花棒递给她。 林向月:“这种也好看,我拍个照片纪念。” 她拿出手机对着烟花拍照,“还有你的。” “有微信吗?”郑行舟问。 “没有,是什么软件?” “和QQ差不多,今年新流行的一款软件,我帮你申请一个,朋友圈比QQ空间发图方便。” 也可以,反正发哪里对她来说都一样,林向月把手机交给郑行舟。 名字和头像是郑行舟决定。 联系列表只郑行舟一个人,没把微信当正式的联系工具,她不曾去在意名字之类的细节。 没过一天宿舍有室友通过手机联系人加了她好友,“你也玩微信了?” 接连认识的人陆续加她好友。 朋友圈的两张烟花图,能看出男女性别的白皙双手,雪景中分别拿着的两根烟花棒紧挨着,三角构图和色彩无可挑剔。 林向月看的是美景,而有的人,看到滔天的妒火。 顾禾洺选择在林向月离开海城的寒假,把编辑已久的录音发送进程衡的邮箱。 程衡点开林向月的微信,和郑行舟同风格的称呼和头像,摆放桌上的电脑正播放着: “我为什么会知道?他是我的谁?他上不上学我能决定?你倒说说,我该和他有什么牵扯?学校里爱传某某某喜欢我,喜欢我的人那么多,男的女的,是不是每一个都和我关系不一般……” 掐去了头和中间最关键的两句,录音从拌嘴变成林向月恶毒的冷讽。 他扫落电脑,接着房间能摧毁的所有东西全部遭受暴力拆卸,举止疯狂,但他脸上维持着冷冰冰的平和。 还能笑着对兢兢业业的佣人说:“抱歉,给你添了麻烦。” 70-80 ☆、【黑玫瑰与夜莺】·32 “向月,有你的快递。” 林向月拿起赵美乐手里的纸盒, 寄件人写的程衡。 犹豫了一下, 她拆开盒子,竟然是一张红底金箔字的生日宴会请帖, 地点就在附近市区最大的酒店。 来这儿举办生日宴? 赵美乐见她恍惚,凑上前, “我看看,是你同学过生?十八岁生日宴, 离外婆家很近, 到那天要舅妈开车送你。” 转眼到程衡的生日当天, 林向月在裙子外面套上羽绒服,下车前舅妈问她今晚回不回家。 她说回, 顺便约定晚上接她的时间点。 酒店今天酒店包场,林向月递过门卫请帖入内, 投影仪照射出3D的空间灯光特效, 四面墙壁和天花顶采用立体的花海主题, 和随处可见的真实花篮组合, 极度妍丽梦幻。 林向月找了一个空荡的休息沙发入座,有熟人王言宴看见她, 介绍她给其她女同伴认识:“这是和程衡的高中同学林向月。” 林向月站起来笑着和她们点头致意,王言宴和她一起坐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这里离海城真远。” “我外婆家在附近,正巧今年陪外婆过年。” “那太好了, 这两天拜托你给我当导游。”王言宴拿过服务员托盘上的酒饮,递给她一杯,“程衡新女朋友说没看过雪景,大家怂恿改办宴会地点,没想到这么巧。” “新女友?”林向月一愣。 王言宴道:“也不算女朋友,他没有说,反正隔三差五带个女生陪身边,就是那位,祝笑。” 她指向人群中肤白身材高挑的女生,一眼看过去十分漂亮,但是没有什么特色的记忆点。 祝笑座位安排在寿星的旁边,和其他人低头浅聊,当宴会的主角程衡出现,别人拉着祝笑的腰侧衣褶揶揄。 林向月垂下头说:“很相配。” 王言宴一脸“你胡说八道哪里看出相配”。 单论外表气质,程衡甩了祝笑八条街 吃完饭,这群公子哥和千金小姐们转换场子去玩,酒店楼下一层俱乐部设施齐全,王言宴说:“我去换个衣服,你等我一起。” 她随身带了两三套礼服针对不同场合,而林向月的黑色裙子属于经典的百搭款,倒不会因为转换场合显得突兀,自然也不会多么出彩。 她乖乖坐在原位等,服务员走到她身侧:“要喝点什么吗?” 林向月说不用。 他继续弓腰道:“是我们酒店非常受女生欢迎的橙子味酒。” 看他好意推荐,林向月留下托盘中的两杯,等王言宴换完衣服回来,把服务员的话给她复述了一遍。 王言宴:“这酒店的服务倒蛮热心。” 说着仰头一口喝尽,咂嘴,“确实不错。” 林向月喝了一小口,度数很低,她这才喝完。 然而起身,只有烈酒能带来的晕眩使她双腿无力跌回座位,她揉着太阳穴甩头,努力保持视线清晰。 “不会吧,”王言宴大吃一惊,“这么点果酒你都可以喝醉!” 她搀扶林向月起来,但是她比林向月个子矮一头,娇娇弱弱,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正要喊服务员帮忙,今日的主人公没有出现在包间,反而回到已经冷清的酒宴。 他今天一袭定制的黑色西装,上面有细碎的水钻流苏细线,灯光下夺目闪耀,少年的容貌轻易压制住这种夸张的华丽,两者相得益彰。 从善如流地开口:“我带她去房间休息。” 他轻松地用公主抱的姿势抱起醉酒昏睡的林向月,王言宴跑前面去按电梯。 亲眼见到程衡把人送进房间后出来,王言宴便放心地跟着程衡下楼,电梯里问:“你怎么丢下女朋友来这?” 程衡声音不辨喜怒:“我没有女朋友。” 王言宴啧啧两声:“特意满足祝笑看雪的心愿,宴会风格按她喜好弄得花里胡哨,你还偏不承认。” 走进包间,被一堆好友围着玩游戏,她顿时忘记刚和程衡话题聊到哪。 …… 林向月从溺水般的压迫中苏醒,室内只开了柔光的床头灯。 她想起自己喝下一杯果汁醉倒昏迷的事,刚打算下床,冷不丁看见藤椅的毛毯上坐着一个人,欣长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敲击,而那个手机是她的。 “醒了,”程衡微笑地把手机还给她,“无意冒犯你的隐私,刚刚手机一直在响,我只好帮你回复短信。” “你回复了什么?”她打开短信查看,收信人舅妈,说今晚留宿朋友家不回,“谁让你做的决定? 可是一看手机时间顿时哑口,晚上十一点。 她一觉睡了五个钟头。 程衡慢条斯理地解开西装扣子,“今天是我生日。” 十八岁,法律和道德上有束缚同样有解放。 林向月说:“祝你生日快乐。” 这种时候了,他被她一本正经的傻气逗笑,而笑意只停留表面浅浅的一层,脱下的外套丢上椅子,他单手压着林向月躺倒床上,揭开虚伪的笑容,冷漠地道!“你做了郑行舟的女朋友?” 手指指腹滑过林向月的脸颊,“我不需要听你解释,是或不是都无所谓,哪怕日后你将来嫁给其他人,照样抢来便是。” 酒精的威力还在,林向月浑身软绵,加上气得狠了,又一次感到晕眩,唇张张合合,气音道:“你要玩弄我到什么程度肯放手?” “玩弄?”他盯着视线下方这张泛着醉酒红晕的脸,低头用鼻子品闻朝思暮想的味道,“你用这个词形容?” “林向月,你是个骗子,”像拆礼物盒,程衡拉开林向月裙子背后的拉链,“你根本不会答应我们之间的约定,玩弄我的人该是你才对。” 就是用这清纯无辜的表情,许给他一个美好的憧憬,又用对他而言世上最残忍的声音,打碎这个美梦。 他埋首在她的颈侧深深呼吸,“你欺骗我,总得付出点代价。” 林向月眼神示意着不要,她双手撑着往后挪,程衡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往下狠拽,整个人滑到他的身下,解开拉链的连衣裙也因为这个惯力落出肩膀。 她觉得此刻的程衡看着自己的神色,恨不得将她一口一口吃进肚子里,嚼烂骨头。 被这个想象惊得身体微颤,眼中不知不觉蓄泪,克制着不软弱地哭出声,于是发出类似幼兽的呜咽。 程衡忍耐地闭上眼,再缓缓睁开,摩挲她纤弱的脖子,“你乖一点,否则我控制不住。” 林向月终于体会到他所说乖一点代表什么,她咬住枕头巾,浑身红得像煮熟的螃蟹,甚至不敢往上方瞟一眼。 他说会受不住她的眼神,听不得她的哭声,甚至不敢感受她的颤抖。 “你太过分了……”她埋首枕头中一直小声抽噎,“你明明就不喜欢我……” 温热的亲吻落在她耳骨,“最爱你……月月,我喜欢月月……” …… 她依然抽泣不停,程衡说:“嘘,你听。” 房间外的走廊有人问程衡在哪。 “是祝笑,别人都说她是我的女朋友。” 林向月脸色顿时雪白。 “别怕,你没有错,”他抚摸林向月颤栗的背脊,“我是你一个人的程衡。” …… 天亮,早餐桌上每个人面前放了一份酒店的解酒汤。 王言宴打着哈欠说:“向月你昨天睡得好早啊,半夜我们放烟花来着,可惜你没见着。” 她通过窗见着了,只是那时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在烟花上,林向月沉默。 王言宴说:“你今天这件礼服挺好看的。” 是白色的洋装,流苏水钻华丽风格。 她接着哈哈笑道,“我夸你衣服而已,你脸怎么那么红。” 林向月埋首喝汤,烫到嘴唇细细的伤口,小小吸气。 隔壁桌发生争执,起因是祝笑问程衡昨晚在哪。 程衡如看一个小丑表演,饶有兴趣地摆弄汤勺,“你以什么身份过问我的事件?” 祝笑瞬间不敢多说,有人打圆场说等下去哪里看雪景,她立即借由这个话题发作,“我不想看,我要回去,我今天就要回去!” 要不是看在程衡的面子,大家都是圈里排得上号的人,谁甘愿屈就她的大小姐脾气,另一个人看不惯地道:“吵着要来看雪景的是你,现在反悔的又是你,你咋这么多事。” 王言宴锤头:“昨晚喝酒头疼,早上起来还要听她吵吵吵。” 见她真的难受,那句未成年不要饮酒的话林向月没说出口。 一顿早餐吃得□□味十足,服务员来收拾餐桌,林向月突问:“你们这是不是有很受女生欢迎的橙汁果酒?” 服务员笑说:“酒店有好几种果酒都很受欢迎。” 她听出这句话的漏洞,橙汁果酒并不是特例。 仔细回忆那杯酒问题太大,她又问王言宴:“你昨天喝的橙汁果酒有没有后劲?” “还后劲,跟糖水似的,”然后将林向月昨晚一杯倒的事当面嘲笑一顿。 那边祝笑听见笑声,她惊讶地发现林向月身上的新礼服,霎那间两天来高傲的神态支离破碎,恍然大悟自己充当了何等角色,她恼怒地看向程衡,少年似有所察觉,对她无言的控诉回以轻轻一笑。 她像被捏住咽喉,忍耐地咬牙。 一周前这个漂亮得不似真人的少年,对着海城四季不变的景色感慨:“要是能见到雪就好了。” 她在他身边打转一个月,却不曾了解少年的喜好。 当听到这句话她捧若神意,查好路线和订完机票,小心试探时,少年说:“雪很美,但北方太冷。” 他用一张乌城的雪景做所有社交软件的背景图。 她甘愿当那个无理取闹、一心要看雪的绯闻女友,满足程衡借她的名义,离开程家前往乌城举办生日宴。 但真正穿上他精挑细选情侣礼服的女生,却是本该就在乌城的人。 而从头至尾,程衡不过轻飘飘地说雪很美,北方太冷,仅此而已。 是她扎进他的陷阱,连对方为别人准备了什么礼物,都是有意让她知晓。 然后在最合适的机会让她清楚真相,羞愤地滚回海城。 祝笑一碗干尽解酒汤,推开椅子。 “你上哪去?”朋友拉住她劝说,“程衡几乎对你百依百顺,你非闹着回海城干嘛!” 呵,祝笑挣开,走到身边低声程衡说:“如你所愿。” 起码他对她百依百顺期间,她捞过的好处是真。 …… 祝笑一个人订机票飞回了海城。 早上闹的一出,大家都认为错在祝笑,说她任性,难怪程衡一直不承认她的女友身份。 王言宴和林向月说:“真是同情程衡,看女人眼光差的离谱。” 林向月换上羽绒服没吭声。 集体去山上看雪泡温泉,她说:“我要回家了。” “别啊,”王言宴抱住她腰,“你答应当我导游的。” “可是,你一个人可以,那么多人不行。”准确说有程衡不行。 她在酒店没找到昨天的那个服务员,想想她和王言宴的区别,她没喝第一次服务员托盘上送来的果酒,而王言宴喝了。 她那时担心果酒有后劲。 “程衡,”王言宴喊道,“你快来劝劝你同学,她不参加我们的活动。” 少年穿着韩版长款纯色羽绒服,没有昨天宴会上美得咄咄逼人的气势,看着干净清爽,外人在,他为避讳程家的耳目,一向扮演和林向月纯洁的同学关系,“不留下来吗?” 林向月同样不想和他多牵扯,点头。 程衡舔唇,嗓音低了几分,“那晚上我玩游戏找谁。” 一旁的王言宴吃醋:“有什么好游戏还背着我玩,向月,你不厚道。” 林向月捏紧衣袖,用力到指节泛白。 而程衡放过她,拍拍了她的后背说,“不勉强你,我们下次再玩。” 他说下次,中间只隔了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程衡的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看我满满的求生欲】 三观不正仅在,请勿模仿。 程衡等不了林向月慢慢开窍,因为他受制程家想,这个过程林向月身边总会围绕追求者,加剧程衡的崩裂。 ☆、【黑玫瑰与夜莺】·33 “别哭,房间不隔音, 王言宴可就在隔壁。”温情到甜蜜的声音, 说出的话却令林向月无助地闭紧嘴。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做这种事…… 程衡看出她的心思, 一吻落到她的眉间,然后贴着她的耳朵说:“我太想月月了, 想要你属于我。” 他手捂住林向月的嘴唇,恶趣味地低笑:“别出声。” 俯视这双泪眼, 确认里面照出自己, 无与伦比的满足比得上世上任何其他事物带给他的快感。 所以他的爱自私残酷, 不择手段,绝不妥协。 …… 一群要看雪景贵公子和千金们, 昨天饱了一天的眼福,开始怀念起海城的纸醉金迷。 王言宴准备订机票, 问程衡什么时候回去。 程衡用干净的餐巾擦拭玻璃水杯, 拿起茶壶往杯中倒水, 奶白的雾气萦绕他的指尖, “再过五天。” “我都玩腻了,”王言宴无聊地打哈欠, 过了新鲜劲,乌城哪里比得上海城繁华。 外面下雪活动都不方便,她提议,“我们去找林向月,她对乌城熟悉, 肯定知道哪里好玩。” 不然他们这群人除了待酒店就是去会所。 程衡端起泡好的茶,吹散开热气,“改天,今天她不方便。” “她和你说的不方便?”既然这样,王言宴失落地道,“那我明天再找她。” 一觉睡到下午一点的林向月,私下被赵美乐批评得面红耳赤。 在舅妈家做客,懒床行为不太礼貌。 家里没人知道她昨晚被一通电话,威逼到一个小时车程外的大酒店。 又在天亮前偷偷溜回家。 这是程衡给她前天拒绝王言宴,擅自回家的惩罚。 她拒绝过,哀求过,却不是程衡的对手。 对方又变回曾经初见的那样□□不讲理,甚至比从前更严重。 她心不在焉地去洗手间搓洗昨晚的衣服,包括厚重的大衣一起。 赵美乐说:“衣服放洗衣机好了,这么冷的天小心冻坏手。” “染了些脏东西,怕洗衣机洗不干净。”她越说声音越低,到后面咬唇隐忍。 她感觉身上全是程衡的味道,霸道浓郁。 洗得委屈至极。 程衡对她做这样的事,顾及她未成年没有做最后一步,但超出林向月的承受范围,她不敢找爸妈商量,委婉试探陈若雪,闺蜜却懵懂不解其意思,她反而担心脏陈若雪的耳朵。 浑浑噩噩度渡过一天,第二天和舅妈一家去逛灯展。 乌城没有北方各式各样的现代冰灯,却有着几百年传统的大型艺术灯会展,年底灯笼一路装饰市区中心,下雪季节满城大大小小,色彩丰富、多种造型的灯笼,产生巨大的美感冲击。 林向月和赵美乐走一块却遭拥挤的人流冲散,平时熟悉的街道因这些灯笼遮掩,一下子失去方向感,她走出人流密集的区域去打电话,有人拍她肩膀。 “向月。”王言宴惊喜道,“真的是你!” 她身后跟着一串程衡的朋友们。 估计都是来看灯展。 触及到两步远程衡和昨晚一样侵略进攻的视线,林向月偏过头强装作没有发现。 “你一个人吗?”王言宴热情地说。 本来她今天就打算找林向月当导游。 林向月连忙摇头,“我和家人一起。” 说着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赵美乐。 余光观察到对方礼貌地和朋友们去往下一个地点。 她松了口气,才走几步,突然被人搂住腰,转身带到一顶落地两米高的城堡灯笼后方。 若没人刻意绕道路侧,是不会看见他们的动作。 在林向月还没有反应前,贝齿牙关强行被开启,呼吸被掠夺,一吻结束,她呼哈地换气,模样狼狈又可怜。 而始作俑者笑着问:“都多少次了,还学不会。” “你要干什么,大白天……”情绪起伏过于激烈导致,她眼眶发红,抑制不住地发抖。 程衡说:“刚才就这么急不可耐的甩掉我?” 他不满她的逃避。 对着这张水光润过的唇,他再度俯身叼住,挖掘她的无措慌乱,欣赏她身体发软的娇弱。 但没在约好汇合的地点见到人的赵美乐,顺路返回寻找。 叫林向月名字的两声呼喊,传进林向月的耳朵。 一想到妈妈就在几步远的位置,被发现的恐慌,还有难以言喻的羞耻,让林向月几乎崩溃。 她眼泪一直无声往下掉,触碰到她潮湿的脸颊,程衡终于停了下来。 林向月:“你听见妈妈叫我的声音了吗?” 事实上只要触碰林向月,程衡会忽略很多其他。 可是看见林向月失神的眼睛,他小心地哄着地说:“有听见,怎么了?” 她对程衡流露出一丝失望堆砌而成的恨意。 被妈妈撞见她一向懂事的女儿,和一个男生在街头亲密无间地接吻。 赵美乐无法接受。 她同样不敢想象这种后果。 昔日对程衡的一点波澜涟漪,转换成对他的畏惧。 这是个对感情没有节制,行为疯狂的人。 他若是地狱,迟早会拉她沉沦。 “你妈妈没有看见,”程衡心疼捧起她的脸,用袖子一点点地擦掉她的眼泪,“不要担心。” 林向月拍开他的手。 程衡爱极她每次事后的小脾气,像只摁开肉垫露爪的小猫,细声细气地叫声和它自以为的凶狠南辕北辙。 “灯展很漂亮,要逛逛吗?” 面前这些灯笼晶莹剔透,光彩琉璃,却压不住少年的容貌半分。 林向月想起陈若雪追的电视剧《聊斋画皮》里,有句台词的大意: 【天下最美的皮囊,是馋你的血,还想挖你的心。】 这天林向月不仅没有答应陪程衡逛灯展,还把人孤零零地丢在原地,自己一路狂奔地离开现场。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我来补双更。 差不多快到失忆情节,然后虐一波要疯魔的程衡,接着回都市,都市会很短很短,大概几章而已。 我的目标月底完结,这次做不到我就是猪猪猪【重复一万遍】那女人就是要对自己狠……orz ☆、【黑玫瑰与夜莺】·34 之后两天里,林向月惴惴不安, 手机的短信或者电话提示音, 吓得她一惊一乍,确认不是程衡便略暂时安心。 转而一想, 纳闷这么安静倒不像程衡的风格。 又过了几天,寒假即将结束, 她随赵美乐回到海城,关系好的同学相继邀约逛街游玩。 如果不是开学时顾禾洺在宿舍提起程衡, 林向月差一点把那天的事抛在脑后。 这么多天程衡没有动静, 怎么想怎么不对。 像头上悬了刀, 提心吊胆。 …… 海城程家别墅。 客厅变成谈判现场,白兰决心要送程衡出国, 但少年不同意。 白兰:“你去乌城我没有反对,你只要不出格, 我现在可以做到全部容忍, 唯有这件事不行。” 她的气势如搭在紧绷弦上的箭, 剪头指向其他每一个人的喉咙, 佣人离战场远远的,身处中心的少年照例无常, 还能笑着说:“妈妈何必生气,家教老师们教得很好,去国外不一定适合我。” 白兰:“这是种锻炼。” 程衡声音冷傲:“我不需要。” 无声的较量后,白兰败下阵,逼得过担心适得其反, 如今的程衡满不在乎任何惩罚。 她上楼进自己的书房,要崔铃汇报程衡在乌城的一切行程。 末了她问道:“只是为祝笑去的乌城?” 崔铃肯定:“是的。” “你说林向月有去生日宴?” 崔铃:“有是有,不过他们没有过接触。” 她不知道中途去包间路上程衡有折返。 白兰点点头,她的儿子可以对感情专一,却不能是个情种。 佣人敲门,白兰说:“请进。” 佣人道:“太太,少爷刚叫司机出门。” 收到白兰的眼神,崔铃立即说:“我亲自跟一趟。” 谁也摸不透程衡的心思,他乘车似乎只为看沿途的风景,兜风一个钟后回家。 接连几天都是如此,崔铃有她自己的本职工作,见程衡没有反常干脆派别人盯着。 这天又一次出门,司机问:“少爷,今天也是去南和街?” 后座上长腿交叠,姿态散漫的少年说出不一样的答案:“去市图书馆。” 星期六,图书馆门口,车子驶进停车场。 他不急于下车,等了一会,后视镜中看出后方的动静,打开车门走到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轿车旁,扣响车窗。 开窗的人紧张地问:“什么事?” 程衡轻笑,以他的长相稍微表现出友善,能具有欺骗性地增加他人好感,“附近有家不错的星级餐厅,你可以去那里解决午餐问题。” 那人想争辩,程衡接着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对你没有恶意,眼看中午,担心你饿着肚子工作。” 他拿出钱包递进车窗,“我只是进图书馆而已,我妈那边,你一定能做到这么回,对不对?” 对方沉默着,不拒绝意味着接受。 程衡给予最后一击:“有我善后,不会让你为难。” 那人的犹豫彻底殆尽,接过钱包,道了声谢谢少爷。 程衡信步走上图书馆二楼的纸质书柜区。 人们安安静静,自觉地保持公共场合的礼仪。 但是当他出现,走过,一路引起小声的骚动。 容貌气质太盛的程衡,穿衣喜好地奢华,和一个光芒万丈的人走进黑暗中一般抓人眼球。 林向月翻着练习册,那些集中这边的目光令她回神抬头,乍一见到他,内心真实的反应直接写在脸上。 原本嚼着笑的程衡,嘴边笑意凝固—— 他发现林向月的排斥。 一股戾气油然而生,程衡伸手合上她的书册,“到休息区。” 林向月不愿意,“我没什么和你好说的。” 两人大眼对小眼,各不让步。 偏有看不清形势的男生走到这,对程衡说:“同学,你不学习的话,可以让位置吗?” 周六图书馆座位坐得满当。 程衡看着林向月,而她却没有一点为他解围的意思。 三方僵持,其他人的目光再度朝他们聚焦 程衡阴沉地看着林向月闪避他的视线,一种越来越阴郁,越来越愤怒的情绪充斥他的内心,于是他冷笑,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接二连三惹恼程衡,林向月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预感落实的速度非常之快,第二天她只不过下楼去便利店买一包赵美乐要的海盐,站在货架前挑选,戴着口罩的少年突然出现她的身后,贴身低语:“月月,要买什么?” 她惊得回头险些喊出声,对方眼疾手快地单手捂住她的嘴,“我需要和你好好谈谈。” 她不想谈,不想逼着做那种事…… 对方另一只手肆无忌惮地伸进她的外套,摩挲她巴掌宽的腰肢撮捏,对她抗拒的神色视若无睹,“给我半个小时,否则我保不准在这里对你做点什么。” 林向月被他的话吓得脸色惨白,“不行……” “是不能在这里,还是说不能和我谈一谈?”那只作恶的手往上方移动。 所过之处,类似湿冷的感觉让林向月的皮肤不由自主起疙瘩,她不发一言地放回手里拿起的盐袋,在两个糟糕的选项中选了一个,“我们谈一谈。” 她要和程衡说清楚,他们之间得保持点距离。 程衡似乎不太方便露面,他穿得黑色风衣格外低调,走出便利店甚至戴上帽兜,不忘牢牢拽住林向月的手腕。 附近除了老旧的胡同没有什么可隐蔽的地点,程衡早有准备,他拉她上一辆轿车,亲自开车驱往商业区。 “这是我新买的房子。”公寓离街位置适中,不会过于吵闹,房子整洁得像开发商的样板间,漂亮却冷冰冰的毫无人气。 “你是我第一个。”他说着,将林向月按在沙发上坐下,冷漠的双眸由隐隐的疯狂取代,“我期待这一天很久。” 他看向她由上至下的眼神,脸上戴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面具,林向月觉得这笑容背后有种什么东西令她害怕得战栗。 “程衡,”她尽量语气温和地说,“谢谢你带我参观你的房子,你不是说要和我谈谈吗,我们确实需要好好……” “等等,”他打断她的话,“这里也属于你,你不需要把自己摆在客人的身份。” “这些不重要,你……” “很重要,”他坚持,走去书房,没过一会拿出一个黑色的金属匣子。 林向月看见他郑重地打开这个匣子,仿佛开启的是一个藏有宝藏的魔盒。 实际那里面装有一个相机。 “我总是太想月月,”他摆弄相机,对着林向月咔擦拍上一张。 她抬起胳膊挡脸,程衡根据刚才的照片调整相机数据,又道,“这些也许能缓解我的渴望。” “这就是你要和我谈的?”林向月认为匪夷所思,她弄不懂程衡的脑回路,从一开始她答应谈话就是个错误。 如果不是程衡答应今天不对她做那种事,她绝不会走进这间屋子。 “我想给你拍照。”他盯着她的眼睛,表达出诉求。 除了那些习惯镜头的人,没有谁不会对相机心理敏感。 它似乎是个放大镜,能放大缺点和廉耻心。 林向月不想拍,那只手重新按回他的肩膀,他的焦急和兴奋直白得不加掩饰。 “不……不要,”她为这直白退缩。 那根放在匣子里的不透明黑带派上用场,程衡用这跟带子将她的手和沙发扶手一块绑住。 “满足我吧,”他用温柔的声音祈求地说,“我保证不会干别的。” 他从没有如此强烈地想着要一个人,这份渴望到了疼的地步,带着毁灭一切的失控。 霸占她的哭,她的笑,她方方面面的所有…… 他解开林向月的大衣纽扣。 “别,别这样……”林向月声音有了哭腔。 大衣底下是件长袖的连衣裙,他没有再动这件衣服,凑近林向月的脸颊,舔了舔她的眼角,“月月可以继续哭。” 说着相机咔擦定格。 嫌弃沙发上的空间不够,他解开林向月的束缚,把人抱向卧室。 和普通的卧室不同,这里面摆满和摄影有关的道具,甚至有劈开洗胶片的隔间。林向月被轻放在定制的特殊单人床上,自带的锁链栓住她的脚踝。 纤细的脚踝连着圆润小巧的足跟,拉动锁链却无能为力的柔弱姿态,使得程衡忍不住轻吻凸出的骨节,手顺着小腿,抚摸向她的腿根。 除了相机,房间的录像在无声录制。 林向月身体往后躲避,锁链哗啦作响,只可退到既定的范围,程衡单膝跪上床,额头和她相贴,低笑:“月月又在发抖。” 他身上的冷香夹杂男性荷尔蒙独有气息,无形如一头虎视眈眈盯着她的巨兽,她可怜地咬唇摇头。 程衡眼睛瞬间发红,开口沙哑:“月月配合做几个动作好不好?” “不……我不要拍,太奇怪了,这些太奇怪了……”这不是正常的拍照。 她此时的抗拒激发了程衡的黑暗面,他将向月压在床上,双腿分开夹住她腰的两侧,“你不是怕见我么。” 他便让她眼睁睁忍受,利用镜头被注视的凌迟。 一次一次,不得不被迫摆出羞耻的姿势,全程感受那道恨不能剥-光她拆掉她,实质般存在的视线。 照片里她面色潮红,湿漉漉的眼睛干净透彻,而身体却诱-惑得邪恶。 程衡最后抚摸哭成泪人的林向月,说话听起来等同是审判前的预告,“来看看月月的精彩回顾。” 投影仪上播放她全程如何挣扎,又如何像一只拖入狼群的羔羊,任由摆弄。 她偏头不去看视频里的自己,环抱住她的程衡故意板正她的脸。 屏幕的光晕照射在她的脸上,泪水微微发光。 “我以后不会再信你说的一个字,不会再向你靠近一步。” 程衡埋在她的肩窝大笑,“月月真有勇气敢现在说这样的话。” 笑声戛然而止,他褪去所有的柔情脉脉,“你大可一试。” 是明晃晃的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  猫作者:程衡,你老婆没了。 二更,二更在下午……… ☆、【黑玫瑰与夜莺】·35 学校校服重新更换设计,各班班主任负责收集同学们的喜好建议。 男生们对校服款式讨论不如女生热烈, 女寝里几乎人人议论。 薛雨担忧地看向林向月。 班长生病了, 她说是感冒。 裹得严严实实,不如从前的自信大方, 偶尔男生和她讨论课业题目,她的反应抗拒得有些过激。 薛雨站下铺扶栏杆趴着林向月的床沿说:“等下我帮你收集女生的建议纸条。” 她听见林向月有气无力地道谢。 “早点好起来啊。”薛雨忧愁地戳了戳林向月的脸, 班长最近瘦了,看着弱不禁风。 她闭着眼睛似乎睡着, 没有及时回复薛雨的话。 夜深人静, 女寝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林向月被放置在枕头边的手机震醒,先是茫然一会, 意识回笼后,她机械地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里面传出已令她恐惧逃避的声音:“月月今天过得愉快吗?” 她不语, 手指握紧身体旁的床单。 “有没有新的追求者出现月月的身边?”对方漫不经心地笑着说, “表面纯洁正经的优等生, 身怀遭人亵渎过的秘密, 一定不敢再靠近任何异性吧。” 拍下不雅照片,林向月彻底成一只困入网中的蝴蝶。 他不是拿照片做出威胁的小人, 可林向月显然不信任他,因心生忌惮,第一次深夜接到程衡的电话,她甚至没有勇气不理睬。 而那次电话里的内容不堪入耳,少年故意拖长声音不断呼唤她的名字, 甜腻的,煽情的,伴随压抑的喘-息,欲望简单又直接。 她被侮辱得嘴唇发抖说不出完整的话,大脑空白到忘记第一时间挂断电话或者扔开手机,竟失败地怒斥:“程……程衡……” 你不知廉耻。 然而她一张口,少年嗓音带着事后暗哑的余韵,“乖,继续叫。” 她明白了什么,顿时难以置信,自那之后再晚上接程衡的电话,无论对方怎么说,她都沉默以对。 今夜依然如此,程衡的话听起来像不介意,“月月,怎么办呢,半个月不见,我非常想你。” 林向月对他的真心刨析反应麻木。 程衡:“月底来接你放学。” 聊天到此结束。 林向月挂的电话,最后那句不亚于对她的通碟,她拉起被子蒙住头,膝盖收到腹部,呈一个寻找庇护的姿势。 对方将她的心理一点一点进行摧毁。 直至她已然住进悬崖上飘零的木屋,脆弱到一阵风便可能带来粉身碎骨。 …… 月底新版校服下发,蓝白为主的两色换成黑和红,女生款改掉以前保守的长裤,变成及膝盖下方的百褶裙设计。 林向月把新校服塞进背包准备带回家清洗,她不曾想头一次穿新校服的场合是在程衡的公寓。 她分明和陈若雪结伴,以防万一还打电话叫爸爸来接,她们站在学校门口等,可是出现一个路人和陈若雪搭话问路,身后早静悄悄停留的车辆趁机将她拽入车内。 映入眼前的脸美得邪恶,殷勤关切地说:“月月怎么瘦了许多。” 他抚摸林向月的脸庞,“是我每天太晚打扰你的缘故?” 说着面露内疚,“都怪我无法克制思念月月的心情。” 他开车驱往熟悉的地点,林向月冷冰冰地注视着他,就像看他如何表里不一地进行表演。 她双锤砸上锁的车门,“放我下去!” 程衡食指放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月月,要安静。” 车的速度加快,短短一刻钟到达目的地。 而这时的林向月无论如何不会选择下车,她睁大黑白分明的双眼表明态度,“我会告诉你父母。” 程衡懒洋洋地摘掉开车用的白色手套,“可以。” 被林向月惊讶过后的绝望神色取悦,他咬住她的下唇,松开,“他们阻止我,我没办法就带着你消失在这个世界。” 她领悟程衡已然彻底疯的不轻,“为什么要这样?我们曾经约定好的……” “见鬼的约定,”程衡哈哈大笑,这个笑容虚假浮夸,他重复一遍林向月和顾禾洺的对话。 “我真正意思不是这个,”林向月急着解释,以为这是程衡发疯的根源。 “我知道,”他留恋地抚过林向月的眉眼,她的唇,她的天鹅颈,她瘦窄的肩,“那又怎样,你有没有见过奔向海的大河?它昼夜不停,围绕它生存的树木,由它而生的鱼群,都不是它真正的停留归宿,要挽留你这条大河,我和树和鱼群有什么区别。” 他的手最终落在林向月心脏的位置,隔着衣料感受此刻它乱了节奏的搏动,“所以我想要它只能为我存在,斩断填河,困成为我而生的死水。” 这是林向月听过的最恶毒的比喻,她连续摇头,否认这种言论,“你真可怕。” “是啊,”他承认,低头表示歉意,“被这样的我喜欢,抱歉让你产生困扰。” 那放在她胸口的手虚空握拳,她仿佛真被人捏住心脏一般,压抑得难以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卡了,短一点。 今晚我一定能再一更,坚决不要月底当猪! 目前会像这样先虐林向月,淡定哈。 ☆、【黑玫瑰与夜莺】·36 和上次差不多的情形,程衡强留林向月待在公寓摄影。 穿着新款的黑红配的校园制服, 蜷缩地平躺在定制的单人床上, 程衡的手从她大腿处弹奏钢琴曲般往上跳跃,享受这具躯体柔软的曲线, 当她挣扎,双手和双脚的链条牵扯她倒回原位, 这时程衡暧昧地说:“在学校每次看见你仰头教训我的时候,我就想压着你在课桌上狠狠欺辱。” 反抗耗尽了体力, 汗水打湿额发, 粘糊地顺着脸庞贴紧, 她微微张大嘴呼吸,程衡用手指按压着她湿软的嘴唇, 对方眼中赤果的欲望燃烧,激得她反口咬住这两根手指。 却没有一点作用, 程衡好似享受她带给他的疼痛, 收回被咬出血的手指时, 伸出舌尖舔舐上面的牙印。 “是月月的味道。”他拨开林向月额前的乱发, 如使徒对神明恩赐的回应,目光痴迷, “我很喜欢。” 房间电话铃声响起,浅浅的回音。 程衡在林向月换下的外套里找出手机,“你爸爸的电话。” 他讨厌在属于他的时间被任何人打扰,将手机贴近林向月的耳朵,俯身同时舔舐着她另一边的耳侧, 手往下掀起她的裙子。 林向月瑟缩地躲避,被搂住腰拖回,她一边忍受程衡的轻薄,一边要克制羞人的反应和父亲对话,解释为何爽约,几点回家。 听着父亲熟悉的声音,而她狼狈不堪,衣衫凌乱,饱受耻辱的情绪折磨。 电话挂断,她素来写着清冷淡定的眼睛蒙了层灰色,程衡想避开它,用布条挡住这双眼睛继续。 这件事后,林向月再没开口和程衡说过一句话。 他骚扰的电话照旧接,短信看完便删,被绑走到酒店或公寓,端正着冷漠的脸庞,对他的欲望他的索求,冷冰冰直视,仿佛高价的仿真人偶。 好几次程衡下意识碰她的胸口,通过心脏的跳动获得安全感。 他为林向月的冷暴力焦躁,有次费尽心思躲避掉程家的眼线,带林向月来到自己喜欢的一处景点。 晚上酒店房间落地窗正对着那处景色,他高兴地和她分享自己曾在那里发生的趣事,然而回过神,林向月保持十五分钟前的站姿,神色无丝毫变化。 他产生一丝惶恐,有什么东西在极速失去,他用力亲吻林向月,恨不能把林向月揉进自己的骨血,揉回圣经中所说的缺失的肋骨。 粗暴地在落地窗前褪尽林向月的衣服,这具莹白的身体灯光下美得人屏住呼吸,但身体的主人面无表情,带着无声嘲讽。 像暂停键阻止程衡继续,他又将衣服一件件给她穿上,对自己的失控面有懊恼,“对不起。” “今天早点送你回家。”他弥补地说,“我不碰你。” 他牵着林向月,把人拉到餐桌边坐下,定时送来的晚餐一一被服务员摆上桌,程衡用湿纸巾为她清洁手指,动作温柔小心,“我都选的你爱吃的菜。” 林向月看了他一眼。 “你想说什么?”程衡卑微地哄着她,“月月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林向月还是沉默。 程衡爱怜地吻了下她的额头,“没关系,我会等,我不介意月月的冷淡。” 他笑着抚摸林向月的发顶:“我会比月月更有耐心。” 林向月缓缓地闭上眼睛,只能眼不见为净。 …… 学校里林向月和平常却没有太大变化,仅除了对男生尤其保持距离外。 五月,学校组织两天一夜的郊游活动。 地点梧怀山。 夜晚同学们在租用的院子里烧烤,玩真心话大冒险。 大家坐草坪上围成一圈,林向月负责食材烧烤队伍,几个男生起哄要拉着她来陪玩。 她对异性的目光敏感且害怕,始终摇头拒绝,那些人遗憾地放弃。 入睡前房间里的女生们换了新环境,各个有些兴奋地睡不着,聊今天爬山,聊刚刚玩过的游戏。 忽然有女生问:“向月,你刚怎么没去玩?杜晖一直喊你呢。” 其她一个人回:“班长纯洁的很,才不和男生瞎凑一起。” 对方是开玩笑的语气打趣,没有讽刺的意思。 但睡在床上的林向月,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作呕。 房间里的人面面相觑,薛雨第一个跑进去,“你是不是晚上吃不干净……” 后半句等瞧见林向月状态,瞬间卡喉。 她茫然失神地保持跪坐的姿势,浴霸的水流从头浇湿她微微发抖的身体。 这副模样怎么看都和吃错东西无关。 ☆、【黑玫瑰与夜莺】·37 薛雨飞快关掉莲蓬头,扯过架子上干燥的浴巾裹紧林向月, 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 寒冷和薛雨的声音使林向月慢慢恢复冷静, 她埋头用毛巾擦去脸上的水,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没事,我胃不舒服。” 薛雨重新拿一件睡裙给她换上, 虚扶她回卧室,其余女生面露不安, 直到林向月把刚才的理由重复一遍。 这一晚所有的女生进入梦乡, 唯有林向月抱住自己颤抖着久久未眠, 从前段日子开始,她的梦境全是弥漫血色和程衡温柔面具下的阴戾。 有时候梦见和程衡同跳进一片幽深的海同归于尽, 有时候梦见被程衡关进一口潮湿的枯井,漫漫黑暗中仰头等待一束光…… 梦比清醒繁累, 她开始逃避睡眠。 后面连在学校轻松的日子都失去, 某一天, 程衡来学校恢复上课。 不知和程家做了什么约定, 竟然同意他留在清源高中。 休息时间热闹的教室突然安静,程衡顶着全班的视线背着双肩包慢条斯理走到后排位置边, 摘掉听音乐的黑色耳罩,曲起两根手指,指关节敲桌面,“同学,麻烦让一让。” 他不在的时间里, 老师把他的座位调给另外的学生。 那位男同学主动让了位置,让完后自己懵圈,怎么对方说让他就让了?是因为气场?他郁闷地把书搬到其他空位。 程衡收拾东西的工夫,一些人窃窃私语: “他休学上学太容易了吧,清源什么时候起这么没要求?” “我发现他好帅啊,虽然老是戴口罩,没看见过真面目。” “你不觉中二?” “帅的人能说中二?那叫酷!” …… 那些议论林向月听见,满脑子嗡嗡声,她保持握笔的姿势,指尖抖得写出无数个没意义的符号,就当这时,一只手搭上她的左肩,手的主人问:“班长,新学期的书去哪里补领?” 她看出他是故意,他们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说过话。 她的嘴唇禁闭,而程衡僵持地等她回复,周围的同学看了过来,她努力试着发声,但是瞧见这双带着笑实际满满戏谑的眼睛,习惯地无形中出现一只手卡住她的喉咙。 “先写申请找班主任签字,再去交学费的地方领。”旁边的薛雨替林向月回答。 程衡说谢谢。 临走前余光瞟了眼林向月。 她感觉浑身血液冰冻,直到上课铃响。 两人在一个班,要避开并不容易。 去洗手间走廊上和程衡迎面相遇,林向月会特意和旁人说话,她不去直视程衡,对方和她擦身而过,却会偷偷勾一下她的小指。 傍晚将人压在学校树林的树干上,揉捏她的腰侧,问:“为什么不理人?” 她别过脸,看着地上的落叶。 随之程衡亲吻得太重,让她痛苦地皱起眉,对方才会到此为止。 五四青年节,学校举办活动,各年级选两名主持人,男女各一位。 高二年级组林向月当选,女主持人的礼裙学校统一安排,典雅传统的正红,前后两个V字造型。 她私服风格素雅,学校里长期穿着校服,偶尔如此一回浓艳的打扮,掀起一波台下气氛的高潮。 活动结束学校直接放假,主持人队的相约一起去甜品店,放学高峰期顾客多,大家排队购买。 路人对主持人鲜丽形象的队伍侧目,林向月一连婉拒三个要她联系方式的男生。 她正微笑说着抱歉,手机收到短信: 程衡:【看外面,过来。】 玻璃门外,一辆银色的豪车静静停靠路边。 眼前马路的宽度如隔刀山火海。 她牢牢握紧手机,脚步生根般寸步难行。 叮咚——短信:【给月月三十秒的时间。】 耳边似有了钟表的倒计时,咔哒——咔哒——倒数。 她忘记自己如何推开玻璃门走出去,忘记怎样过的马路,她回过神人已经坐在副驾驶,程衡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无聊地扣打。 对她陈述:“你迟到一分钟。” 她做着深呼吸,程衡板过她的脸低头靠近,她闭上眼,对方却命令道:“睁开。” 直视后视镜里的自己被吻得脸颊绯红,白皙的脖子上落下一个接一个的齿痕。 “月月永远只属于我。” 他咬住她的锁骨,以话语刻上烙印。 …… 这条林向月喜欢的红色丝质礼裙,程衡将她按倒在公寓的沙发上,手中的剪刀从下往上剪开。 红色衬得她皮肤白得晃眼,皮肤接触到剪刀冰凉金属的部分微微颤栗,程衡温柔细致地完成这个过程,最后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真是个乖孩子。” ☆、【黑玫瑰与夜莺】·38 “为什么不和我说话?”程衡双手分别撑在林向月的身体两侧。 夕阳透过大面积的玻璃窗照进,投射在深色皮质沙发上, 林向月全身沐浴橘橙暖光中, 连眼眸里都似盛了黄昏的火焰。 “嗯?”对方低头嘴唇摩挲她的两片唇瓣,“为什么不说话?” 她的眼神控诉, 手里握紧着红裙一块的碎布,以此分散注意力。 鼻端充斥着程衡头发上的洗发水香味, 他额头上的薄汗反射温润的水光,浓密长翘的睫毛会微微扫到她的脸。 对方那只带有薄茧的手掠过她的脖颈和胸口, 徘徊于她的腰侧。 她该说些什么去阻止, 可是曾经接连的反抗迎来失败结局, 逐渐地心灰意冷。 这样沉重的情绪感染到程衡,他动作停住, 哄着说:“月月理理我可好?” 林向月嘴唇动了动,又在他希冀的目光下僵硬, 他眼帘低垂, 从她身上爬起来, 捡起自己扔一旁的外套, 摸出盒烟。 他讨厌烟的味道,却依赖它给予的短暂宁静。考虑到林向月, 他没有点燃烟,把烟盒丢回口袋,再扭头时,又恢复了温和笑意,“月月饿了吗?” 她嘴唇微动, 程衡凑近,他看见她的嘴型说:“恶心。” 他的笑意一顿,夕阳的光被夜色驱逐,客厅大半的黑暗仿佛压他的肩头。 一个躺在橘色里,一个被夜色的黑潮吞没,四目相对,他先移开视线,许久,他手掌覆盖住林向月的眼睛。 “不要这样看我。”手掌细微的颤动出卖他的心绪,“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已经很久没听见月月的声音。 朝思暮想的,却可以站在舞台上给任何一个人表演说笑逗乐。 他承认自己的嫉妒,只想林向月的声音,她每一个变化的表情仅属于他。 “我这么的爱月月,”他突然有点难过,“月月为何不能爱我。” 夕阳最后一点余光消失了,回应他的只有满室的夜幕。 …… 学校举办期末考试,班主任刘怀安忧心忡忡地找林向月商量。 上学期程衡的踩点及格在他算表现优异,他这次找程衡谈话,程衡不配合。 他想要林向月帮忙做思想工作。 林向月摇头:“我打算辞去班长的一职。” 刘怀安差点把手里的玻璃杯摔落,惊讶万分:“是班上有人不服你管?谁欺负你了?怎么干的好好的突然辞掉?” 他信任的优等生此刻双眼茫然,“我现在有些力不从心。” 下半学期就升高三了,课业繁复班长的事务多可能吃不消,刘怀安认为是这个原因,理解地没有让她继续连任。 林向月走回教室,早有其他同学路过办公室听见只言碎语,她人刚坐下,几乎全班同学知道她要辞掉班长的事。 有错愕有不解有失落也有人开心。 “辞了也好,最近看你气色差一定没好好休息。”薛雨支持她,“学生会那边呢?” 林向月:“都辞了。” 她一个违反校规的人,没资格再去出面管理别人。 同学间不缺新鲜话题,马上聊起暑假的活动。 林向月画室有暑假集训,全国美术联考就在下半年年底前举办,比高考提前半年,按照传统,艺术生下学期留在学校学习文化课的时间缩短,几乎整天待在画室集中培训。 而且并不是在自己学校的画室,校外有好几家专门攻克联考的大型培训班,聘请知名美院教授做顾问,里面将囊括全市的美术艺术生。 暑假清源高中没有安排画室的学生去H州集训,统一叫大家提前进入培训班训练。 清源高中侧重文化课,所以学校的美术生走出去,看起来都是一副好学生的学霸模样。 专攻艺术方向的高中,男生有扎长发做艺术流派,女生染发或者画架背包搞创意涂鸦,一眼瞧过去个性十足。 整体上讲,侧重艺术的高中,学生绘画水平排前列。 然后就导致,学霸分一组,看不上这群成绩次于自己的同学,而绘画好的同学看不上这群心比天高的学霸。 泾渭分明。 林向月这样的另类注定受人瞩目。 她出身的清源高中名声太响,原以为文化课好的学生美术会弱一点,毕竟放在学习上的时间多了,留给绘画的相应会少一点。 但第一个星期培训院十个班美术考试,林向月的水彩、素描、速写三门功课全部第一。 一天之内所有人听闻这位大神.的名字。 脱离学校严格的管控,涌出的追求者比林向月学校的同学更直白热情。 出现她楼下买早餐,六个男生争先恐后抢着为她付钱的戏剧一幕。 陈若雪看热闹不嫌事大,录下来发给薛雨,薛雨发到女寝群。 群成员跪服喊666,唯有顾禾洺发一句:【狐狸精。】 遭到群长兼寝室长崔莺莺禁言一周。 …… 林向月把削尖的铅笔放入画具盒,和陈若雪结伴走出画室。 培训期间常常画到晚上十点,又离家隔得远,她和陈若雪都住学校准备的集体宿舍。 有三个男生以女生晚上回宿舍不安全做借口,每天晚上陪送一路。 林向月不爱和他们说话,因陈若雪自来熟地和他们聊天,她被融合得也像与他们交谈甚欢的场面。 冷不丁她以为暑假能暂时摆脱一阵子的人,胳膊上随意搭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倚靠着小区的路灯长杆,垂头点燃嘴里叨的香烟,浑身透着随意和慵懒。 他们一行人把路灯下的少年当做风景剪影。 林向月忍住回头望的冲动,她装作没认出他的样子。 放口袋的手机开始嗡嗡震。 她维持着冷静,手伸进口袋里,犹豫再三,按下拒接键。 在失去自由后重新获得自由,那些束缚变得一秒都难以忍受。 即使目前的自由仅仅是脆弱的假象。 她鼓起所有勇气做出这步拒绝,睡前躺在床上,这段日子和程衡交锋从未有过的胜利体验,使她心生激动的颤意。 她可以的,她一定可以找到解决困境的办法。 反复心理暗示,抗拒睡眠的意识减轻,第二天起来她觉得自己昨晚休息得很好,苍白的气色也有了一点红晕。 直到她保持畅快的心情走进画室,平日争分夺秒画画的同学们都不急着准备画具,聚一起议论什么。 她听见有昨晚送她回宿舍的三个男生名字。 林向月:“他们怎么了?” 她紧张地抓住一个男生的袖子问。 对方看是她,好脾气说:“运气差,吃宵夜路上被车撞,车主连夜把人送医院,你别害怕自责,和你没关系,是送你回去之后发生的事,伤的不重,腿骨折,最多住半个月。” 这事巧合得林向月涌出一股身体失重的预感,程衡无形中阻击中她的心理活动,掐着秒钟般适时地发给她一条短信: 【再有下次,作为美术生,断手比断腿更痛苦吧。】 这是个真正的恶魔。 作者有话要说:  520来迟啦,但祝福不会缺席,本章评论送红包,感谢大家陪伴,请也让我送上祝福吧~ ☆、【黑玫瑰与夜莺】·39 即使程衡处在程家的监视下,暑假不方便经常外出, 对林向月的影响丝毫不减。 他会突然一个电话或者短信通知林向月地点, 而林向月只能去照做。 去预订好的餐厅靠窗的位置或者游戏俱乐部,她虽然一个人, 但她知道无法和她接触的程衡,一定在能看清楚她一举一动的地方注视。 用餐时, 手机短信会一条接一条发送: 【这家的川菜味道不错,月月喜不喜欢?】 【月月的舌尖软得像云, 想尝。】 【端坐的姿势很美, 抱的话得考虑用双手。】 【月月记得查看短信, 我们在交谈不是吗?】 各式的游戏俱乐部,天文台项目: 【我的宇宙全是月月啊。】 卡牌项目: 【不要紧张, 跟着我说的出牌。】 射箭项目: 【离男教练远点,别玩了, 下次我教你。】 【月月!】 【既然月月执意任性, 我不介意利用权利投诉一个教练。】 【听话的月月真乖。】 平日画室, 为彰显他的存在感, 更是手段花样百出。 林向月作为画室每周考试经常第一的大神,风吹草动都能引起流言蜚语。 楼下用餐次数超过十次的餐厅, 会和她说:“以后您的午餐和晚餐,直接为您送到画室。” 林向月:“为什么这么做?” 餐厅前台:“您成为享受该服务的中奖用户。” 随行的陈若雪吃惊:“向月,你什么时候参加的抽奖?” 当然是没有过,哪有餐厅会做出连送半年服务到家,餐费全免且没有任何好处收益的活动。 林向月沉默, 陈若雪揶揄道:“天天跟你抢着拼桌的人要失望咯。” 除此外,她画架附近慢慢只有女生,那些曾围着她的异性不知不觉与她的位置离远。 因为传闻凡是坐林向月附近的男生,总莫名其妙地倒霉,说她克男体质。 旁人看不出林向月对这些流言是否知情,她表面太淡然了,眼里全心全意只有笔下的画作。 九月开学,美术生不用返校,依然留在外面培训。 程衡的自由度提高,偶尔留林向月在他的公寓过夜。 半夜里,林向月下床,就着月光翻开自己的包,然后摸索水杯。 床上的程衡睁开眼,第一反应赤脚下床握住她的手腕,“你吞的什么药?” 他抢过林向月手中的塑料药瓶,地西洋片,辅助睡眠的药物。 “你什么时候起需要用这个?” 照常得不到林向月的回应。 他将杯子和药瓶一起放桌上,“这种药有依赖性,不要再服用。” 牵着林向月回床上躺好,“我陪你一起慢慢入睡。” 他轻柔地节奏地拍打林向月的肩,哼唱调子,有颗粒质感的嗓音介于少年的清爽和男人的性感间,拥有着安抚人心的律动。 可是林向月双眼保持盯着天花板的原样,无动于衷。 他拍打的动作停住,这双迷茫的眼睛转而看向他。 她什么都没说,却胜过以前对程衡各种刺心的讽刺。 程衡紧紧搂住人,隔着彼此的衣服感受她的心跳,“没事了。” 他拍拍林向月的后背,重复:“不会有事。” 第二天他起得很早,给林向月下厨做早餐。 他眼底有一夜未眠的青色,对着林向月却保持神采奕奕的一面。 “中式和西式各有准备,”他摘掉围裙,把林向月当一个脆弱的水晶人扶到桌边,“你尝尝味道可不可以?” 早餐卖相上看着令人垂涎欲滴,林向月平淡地拿起筷子,她喝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吃完整盘水饺。 程衡见她用的多,也拿过中式的品尝一口。 下一瞬,他夺走林向月的筷子,刚刚含笑的眼睛仿佛夹裹浓厚的黑云,隐忍地手发颤,“别吃了。” 林向月用手去拿。 这个举动点炸程衡的情绪,他拽动餐布,桌上所有餐盘跟着挪动滑向地面。 巨响后是无声的寂静。 程衡单屈一条腿,和坐着的林向月视线齐平,指腹温柔地擦拭她嘴边的食物残渣,“我弄错了调味包,怪我,对不起。” 味精和盐弄反,出锅越久的菜味道越苦。 林向月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程衡:“为什么不告诉我是苦的?” 林向月摇头。 他看见她的嘴唇微动,在说:“我不知道。” ☆、【黑玫瑰与夜莺】·40 继失眠后,林向月失去对食物的兴趣。 医院没有检查出关于身体健康方面的问题, 那一天程衡寡言少语, 扬起的笑容牵强。 他握住林向月的手一直重复说会没事。 林向月对自己失去味觉没有多大的触动,她反而觉得生病的那个人像是程衡。 他看起来比她更遭受打击, 待在厨房洗菜做菜,一盘接一盘, 双手因水泡得发白,出现难看的褶子, 他认真严肃研究每道菜的烹饪, 没课的整天整晚如此。 林向月按住他正在切菜握刀的那只手手腕, 冲他摇了摇头。 她尝不出味道,对方做这些都是无用功。 没有拧紧的水龙头一滴一滴地落水, 砸进下方盛水的玻璃容器。 林向月跟着默数几下,手松开, 程衡仍低着头, 缓慢将切好的菜放进旁边的碟子里, “再试一次好不好?” 他的声音带着微颤。 林向月还是摇头, 她不想吃,没有味道的食物等同折磨, 严重的时候忍不住呕吐。 没多久她的体重消减,肉眼看着憔悴。 在画室有次注意力突然无法集中,盯着画纸眼前一阵晕眩,额头和后背冒出虚汗。 离上次进医院检查仅仅十来天左右。 陈若雪陪同她上的医院,她的意识清醒着, 人莫名其妙感到虚脱。 检查结果简单的营养不良和睡眠不足造成。 领着大包小包的营养补品和镇定安眠的口服液,她一一照着医嘱服用。 然而只要躺在程衡身侧,所有的药物丧失药性。 她甚至在程衡的公寓里昏厥过。 醒来时,程衡的表情从未有过的可怕,她毫不怀疑若不是她只失去意识一分钟,对方很可能做出不可理喻的事。 后来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掉半包香烟,林向月早起下床,站在房门边,便看见他一宿未睡,披着青色的睡袍外套,蓝色的黎明星光照亮他半边身体的轮廓。 他把夹着的半支烟往烟灰缸里碾灭,这段日子没有修剪过的头发,前面长到盖住他一半的眼睛,呈现颓废的美感。 “月月,”他拍身边的位置,招呼她过来一起坐。 林向月脚步没有挪动,直觉此时的程衡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我们再试一试好不好?”他最近经常说这种话。 试什么呢?试着治好她?她没有病,医生说她只是营养不良。 她笑了笑,觉得荒唐。 程衡烟嗓的声音道:“我们试着相爱。” 他从前也这么说过,结果呢?怕林向月不信,他接着道:“我会比我们约定的之前有耐心,我等你,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一辈子也没关系。” 那要是自己永远无法爱上他该如何? 程衡又继续说:“不会的。” 他眼睛亮得如准备好狙击的猎人,视线上抬,标记自己的猎物。 这是唯一一次有可能摆脱程衡的机会,林向月拇指不安地摩挲胸前的纽扣,即便知道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还是愿意下赌注,同意了这个提议。 然后林向月不用隔三差五瞒着查寝来他的住处。 她可以拒绝程衡,还可以选择避开程衡。 她恢复了正常的画室、餐厅和寝室三点一线的生活。 起初她对程衡并不信任,一两个月过去,对方确实没有再干扰她,受程衡影响的失眠症逐渐好转。 美术联考后,各大美院进行校招考试。 林向月经常要背着画架,提着十几斤重的装有调色盘和铅笔盒的工具箱,跨越海城大半个城市,奔赴各个考点。 有时候天不亮出发,参加完上午的考试,下午还有另外一场。 林向月父母因为工作的职业关系不能接送,报考的学院不同,陈若雪也和她分开,她做好一个人受累的心理准备,可是走出考场,考场外人山人海,熟悉的戴着黑色口罩的程衡,拽住她的胳膊把她领出人群外。 她想说:这么多人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话到嘴边,卡住喉咙的窒息感重新席卷。 她默然看着许久没见的少年,再熟练不过帮她提工具箱,“先上车。” 他看见她没跟上来,“不是说好给试一试的机会?” 走回来,思考单手拦腰抱的可能性,“月月,你又在撒娇。” 林向月:“……” 她觉得程衡该去看看眼科。 极为别扭坐上他的车子,也不知怎么三言两语被程衡忽悠地一起吃午饭。 饭桌上他问:“还是感觉不到味道?” 林向月点头。 比以前好了些,略能有点味觉,这两句她不知道怎么比划给程衡明白。 她习惯了在他面前沉默,认为说不说可有可无。 直到端上来的菜,口味清淡到没有味道的地步。 林向月越吃眉头皱得越深,她抬起头,对方却吃得若无其事。 这家餐厅符合程衡富贵公子的身份,至少装修上看得出设计高档,不可能厨子会做出这般失水准的菜。 只有程衡特意这样嘱咐过的可能。 他为什么这样做?陪着感受她的苦难?林向月冷呵一声,他离她远些,她也许好得更快。 用完餐,程衡送她去下一个考点。 路上她听出程衡努力活跃气氛的意思,他彬彬有礼地讲述一些她感兴趣的话题,侃侃而谈,渊博程度打破林向月对他的片面认知。 原来他人坏却不代表他是个腹中没有多少墨水的纨绔子弟。 相反他的家世背景让他站在比普通人多数倍的高度,眼界非一般的高中生能比。 林向月头一回生出自我渺小的念头。 她看不清哪个是真正的程衡。 对方在学校渣生形象深入人心,实际又能轻松完成满分试卷。 他对她做出各种过分的行为,又能如眼前这样绅士有礼。 林向月对危险的人不想产生了解的兴趣,她对程衡的示好神色冷淡,下车后招呼不打直接去找考场。 三门测试考完,外面天黑,考场门口学生熙熙攘攘,她想着这么多人肯定抢不到出租车,正决意走到一千米外的公交站,停车处,少年靠着车门把玩一只打火机。 她听见身边的几个女生望着那个方向议论: “是考模特的吧?” “都几点了,考播音主持和模特的上午早考了。” “估计上午考完表演,在等考美术的朋友?” 依照程衡的身高和气质,大家不免把他往表演系的艺术生方面猜想。 “他身后是豪车诶,衣服一身的品牌,妥妥富二代,会不会在等女朋友?” “那我们要不等等看?不是女生就上去要电话号码。” “哈哈哈哈,还真来?行啊,那就等。” 林向月拉肩上的画架袋带子,脚步朝程衡反方向一转,然而程衡如有雷达般的感知,人群中精准锁定,冲着她招手,“月月!” 女生们目光刷刷看着林向月。 “那个拉上帽兜的女生,别走了,喊的就是你。”围观的一号女生热心说道。 林向月:“……” 她最后还是坐上程衡的副驾驶。 车内放着古典的钢琴奏乐,考试容易耗费精力,她明知要警惕程衡,这曲子却使她慢慢放松,和有双手按摩她紧绷的头皮一样,人不知不觉展露出疲惫,陷入睡眠。 她被叫醒的时候,瞬间竖起全身无形的尖刺。 程衡苦笑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他替林向月松开安全带,“你到宿舍了。” 林向月飞快打开车门跳下车,避之不及。 第二天,天蒙蒙亮,她背着画架,楼下那辆车像从未离开过,见到她,打开前灯。 程衡走下车说:“我给你买了早餐。” 他有换一身衣服,证明早上赶来。 林向月不接他买的东西,他也不恼,“我送你去考场。” 末了,卑微地加一句,“可以吗?” 林向月摇头,她拒绝,拦住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后视镜里程衡还保持站在原地的模样。 她看了眼,无动于衷。 程衡的初步追求失败,他邀请林向月放寒假去旅游。 不说他是程衡这一点林向月便不会答应,还有其它一点,她着重美术考试半年,文化课落下,假期自然要补课跟上来。 她每天待在家温习功课,听赵美乐提起楼下总有辆陌生轿车在小区附近打转。 她拉开窗帘,一眼看见路边停着的熟悉豪车。 有些生气对方的不管不顾,她发短信质问:【在我家小区蹲点,就是你追人的态度?】 程衡:【约定能履行前提,必须保证不能单方面躲人,月月可不要耍赖。】 林向月:【……不是,我忙着写作业。】 程衡:【既不是躲,那月月一定能答应明天陪我一天,对吗?】 林向月组织拒绝的措辞删了又输入,输入了又删。 而程衡下一条信息接踵而至:【无法保证约定的前提,是不是我可以毁约?】 她就知道程衡给予她的自由,不过是放长了线的风筝。 ☆、【黑玫瑰与夜莺】·41 林向月答应陪程衡一天。 枫树林的红叶层层叠叠如霞云,从市区到这里没有公共车的路线, 来观景需要自己驾车前往。 她第一次见到没有全部对人开放, 属于自然的枫叶林景色,往前去泥泞的小路车子无法通行, 程衡把车留原地,带着她走进林子深处。 一路踩在落叶上的咯吱响, 虫鸣鸟叫遥远。 林向月不清楚程衡约她作陪来这的目的。 他今天穿着驼色的双排扣大衣,和枫叶的颜色很搭, 不像临时起意。 “喜欢这里吗?”他问。 林向月环顾着四周笔直的枫树, 金黄和绯红交相辉映, 风压枝头荡起双色交错的波浪。 一片树叶缓慢地摇摆着落在她的鞋面。 她对美景诚实地点头。 “喜欢就好。”程衡伸出手想扶她,“走得累不累?” 林向月警惕地侧让半步。 看着两人隔着半丈的安全距离, 程衡收回刚才的动作,他将落寞掩饰, 眨眼间撑起笑容, “听说这里是情侣的圣地。” 林向月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程衡:“据说每对来过这儿的男女, 都成功结婚。” 那这对林向月来说, 不是祝福。 “我不信这些,”程衡拂去肩上的落叶道, “但有时候一件事走进死胡同,难免病急乱投医。” 他开起玩笑说:“如果不灵验,以后想个法子买下这块地皮,砍光这些树,月月会舍不得吗?” 她要是说舍不得, 岂不认同这个传言灵验? 林向月用眼睛余光横他,无声表示这个语言陷阱的无聊。 程衡厚脸皮地道:“月月又害羞。” 林向月掉头就走。 程衡跟在后面,双手比划她的背影,“很多次在梦中,我梦见月月也这样毫不犹豫丢下我一个人。” 叹气,“非常糟糕的梦。” 他追上去拉住林向月的手腕,用力抱住人狠狠吸一口她身上的气息,“你猜我刚刚想着什么。” 她身体挣扎,而他抱得更紧,“与其像梦里那样被抛弃,我和月月永远留在这里也许更是个好结局。” 他声音柔和了些,“别怕,我答应过你,慢慢试试。” 然而这仍是个警告。 宣示着即便程衡愿放松对她的纠缠,她最终依然是归他所有。 她被推倒压在树干上,和以往很多次一样,她下意识地闭上眼。 惩罚般的亲吻迟迟不落下,对方的手指轻柔地抚过她的脸颊,又往上轻刮她的睫毛,“吃饭还是没有味觉?” 她摇了下头,又点了点头。 程衡明白她的意思:“好了很多?” 见她这次直接点头,程衡不满意,捏她的脸,“怎么不长肉。” 他皱起眉,小心翼翼地问:“最近我很少打扰你,还是出于我的原因?” 林向月不做反应。 他自嘲地一笑,“我知道了。” 这次他走在林向月的前面。 车里有备干净的鞋,程衡精准知道林向月的尺码,她换上的鞋大小刚好。 对方送她回家里小区的附近,她提心吊胆一天只回来了才踏实。 这样的心情看表情便一览无余。 她下车前程衡突然道:“我有试着不打扰你。” 整整四十五天,试着不影响她的生活,害怕如那一天因为他导致林向月再醒不来。 然而没有林向月的日子,他和缺了水的鱼没有两样。 “对不起,”他这段日子说了很多抱歉,“我做不到。” 夜晚车内暖黄的灯光照射着他,却意外渡上一层孤冷,“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只有面对林向月,才确认他不是一个死寂得输入程序的机器。 他对她有滔天的欲.望,有克制到颤抖的爱意,还有想毁灭她、撕碎她的黑暗。 几米外洒水车的音乐声惊得林向月回过神。 她刚刚被对方沉重的气氛镇住。 “晚安,月月。”他冲她微微一笑,车窗上升关合。 林向月一时无法确定,所看见程衡似哭的神情是不是种错觉。 …… 这次约会过后,程衡这边又安静了一阵。 很快高三下学期开学。 黑板的一角写着醒目的高考倒计时。 每天各科的卷子和练习题,让人没工夫抬起头,累到快吐血学生偶尔羡慕起程衡—— 这个班上谜一样的同学,在所有人为刷题头发快熬白的情况下,依然能保持我行我素的作风。 这次不止女寝里议论关于程衡到底啥来路的话题,男生也忍不住八卦起来。 顾禾洺倒没精力加入,她连续两次摸底考试倒退十名,滑到下游,光是应付班主任的约谈就费不少力气。 对此薛雨和林向月说:“上半年顾禾洺一心扑程衡身上,哪里有心思上课,寒假前听说你联考考全市前十名,美术校招又被南华学院录取,到时高考依你平时成绩稳定发挥,过南华的文化分没悬念,她可能受了这个打击,对程衡的兴趣一下子锐减。” 林向月不知道顾禾洺录音的事,听了道:“这样也好。” 高三最后半年的压力堪比魔鬼训练,值得高兴的是看她学习辛苦,程衡大幅度减少对她的骚扰。 当然他就算发短信或打电话给林向月,林向月全部一概不理。 有次借着班上没人,他单手压住林向月在写的卷子,怒极反笑:“我没想过有天能吃它的醋!” 林向月把他的手扒开,刷刷在草稿本上写:不要闹。 程衡手又重新盖回来,“我偏要闹。” 她仰起头,一脸你真幼稚的鄙视。 程衡不甘示弱,凑近林向月脸庞亲上一口,得逞后立马后退跳远,接住她生气飞来的草稿本,又故意在她刚写字的地方亲了一下。 林向月气得更狠,教室里陆续有同学进来,她偏不能发作,表面还要装无事发生。 三月,誓师大会。 学校标语全部换上给高三学生的鼓励打气。 高强度学习下林向月不免清瘦,不少同学同样的情况,学校食堂推出给高三年级的营养餐系列,但价格贵,份数少。 下课十五分钟内抢光。 高三一班上的女生却没有这个烦恼。 不爱上课的程衡给林向月头一回买饭,林向月先惊后怕,写纸条给他:你这样做,难道要所有人知道你我之间关系不同? 程衡回一句:“有何不可。” 林向月自然又是一顿冷漠。 隔天中午班上女生们还在教室写作业,两个男生跟在程衡后面抱着装餐盒的箱子进来,给在座的女生一人发了一份。 所有女生满头雾水。 帮程衡出苦力的一个男生指着他说:“他觉得高考太苦了,男生糙点没事,对妹子们博爱。” 拿了饭盒的女生不好意思,一一去向程衡道谢,然而少年明眼可见地特别不耐烦应付,一点不像那个男生说的博爱,不知为何一直忍在原位坐着没动。 直到林向月心情复杂,脸上看不出分毫地公式化道谢。 程衡转动粉色小熊图案的水性笔,听完她的谢词,说了句,“麻烦。” 等林向月转身,他放下笔走出教室,其他人只以为他指大家跑来道谢太麻烦所以避开。 自此后,班上的女生再没为下课去食堂抢营养餐发愁。 这事令程衡着实高调一把。 他套路化地请假休息半个月,等大家对营养餐习以为常才返回学校。 【完结】 ☆、【黑玫瑰与夜莺】·42 程家别墅。 白兰指尖点桌上的文件袋,“你看看。” 负责轮流监视跟踪程衡的几人靠一侧边站立, 学鹌鹑缩脖子。 程衡拆开塑胶文件袋, 里面有他每日行踪记录,开销花费账单, 各个场合见过哪些人的现场照片。 书房里只听见他翻动资料的哗啦声,半晌, 白兰对另外的人道:“你们先出去。” 传来房门关合的声音,白兰绕过办公的电脑桌, 直视站面前的儿子, 他的外貌结合自己和丈夫五官的优点, 挑不出一丝毛病,他原本是最令她满意的孩子。 “有什么问题?”程衡把文件放回桌面, 回视自己的母亲。 白兰道:“记录太完美反而有问题。” 她似笑非笑地点其中一张页面,“我正处于叛逆期的儿子, 突然地老老实实上课, 业余时间有外出也只是逛街吃饭, 不交友不乱混, 老实说我真感到意外。” “既然您不信,”程衡的眼睛像她, 略狭长而眼睛尾锋利,两人似乎用同一双眼睛互相交锋,“那我明天起,学之前您说的叛逆期模样,去打架?去乱混?” “长大了, ”白兰感慨,“知道怎么拿捏住妈妈的死穴。” 她脸上装不出和蔼的微笑,表情深沉严肃,“但愿你能记住妈妈的底线,我这都是为你好。” 程衡温顺地不去反驳,和眼里冷漠情绪形成讽刺的对比,“没有其它事我先回房了。” 他转身走到门前,白兰在他身后语气悠然道:“下个月考试结束,你可以请几个高中同学来家里做客,介绍给妈妈认识。” 程衡不置可否,大步踏出书房。 高考倒计时—— 当初白兰答应程衡留清源高中,只因程衡态度强硬地不愿出国,她安排的国内学校程衡同样不想就读。 家教老师再好,也不可能真的让程衡闭门学习。 最后多年不管家务事的程老爷子,程衡的爷爷远在大洋彼岸度假打来电话,顺了程衡的意,一锤定音。 对于程衡是否参加高考,白兰并不看中。 至于程衡当事人,更没有压力。 三年磨一剑的高考结束,两天后班级做最后的告别班会。 离别的气氛哀伤,以后天之涯地之角,知交相零落,大家哭的稀里哗啦,只程衡端坐在自己位置上,没什么表情,男生中他的离别赠礼收得却最多,两个月抛费出去的营养餐来拉拢一堆好人卡。 班会散后,同学们一起去聚餐,吃完饭又去KTV唱歌。 啤酒和迷离的灯光不断鼓动这群少年少女内心的躁动,当晚几乎成了暗恋者表白心迹的爆发时间点。 也有女生趁着这个机会,在包厢外的走廊上向程衡表白,被拒绝后唯一的愿望想见他摘掉口罩的样子。 程衡对那个女生说:“没必要。” 女生愣住。 她心目中能连续送营养餐给大家的男生,不止大方有钱,起码会是个温柔的人。 “我想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以后至少能有张清晰的脸可够回忆。” 她说得情深意切,一般男生狠不下心肠。 程衡:“哦,那是你的事。” 女生难堪得想找个洞钻进去,她正想找点话给自己一个台阶,程衡已经走进包厢,没有多在意她一眼。 后面大家玩游戏或唱歌,她一直浑浑噩噩不在状态,时间晚上九点,在包厢待了一个多小时,她找借口出去透气。 走廊尽头有个延伸出去的阳台,她想去那里吹风。 走近听到极为熟悉的声音—— 一个小时前冷酷拒绝他的程衡,此刻将一个女生圈在怀里和阳台扶栏之间,质问:“为什么宁愿收下那些人的东西,偏偏不要我的?” 语气里夹杂着软弱的委屈。 但没能打动怀中的人,对方将他推开。 失去程衡的遮挡,她一眼看清女生的长相。 竟然是林向月?! 难以置信,高中三年里自己班级里的林向月几乎成为清源高中部的传说,美貌学霸,零负分印象。 和早恋挂不上勾吧,却又真真实实在眼前上演。 她只能看见程衡的背影,如护食的恶狼,将那个传言里仿佛不染纤尘的林向月,狠狠揉在怀里,一遍一遍轻哄: “月月,求求你,别推开我……” 女生:“……” 如果感情有密度,她连插入对方一纳米的机会也没有。 只能黯然退场。 …… 高考分数下来填写志愿。 班级群炸开锅—— 程衡,一个高考走过场的人,总分班级第一? 没考好的同学相互约着去天台观景。 不关注消息的程衡在家里拿着鱼饵逗池塘的红鲤鱼。 旁边躺躺椅上的崔铃说:“留学申请书和资料准备齐没?” 他专注看着争食的鱼:“谁告诉你我要留学?” 崔铃:“你妈妈说大学必须上常青藤。” 程衡嗤笑,“她还说过我高中必须去英国。” 崔铃:“……” 她抢过程衡手里的鱼饵盒,“喂喂喂,一天到晚三餐不落地喂,喂鱼有什么好玩的。” “鱼多可爱,”他专注看着红艳艳集中的鱼群张大嘴求食,“赤.果直白地表达所求,一目了然。” 他转头笑说,“你看,它们吃的多开心。” 崔铃不喜欢任何带细鳞片滑腻的冰冷动物,鱼也是,她理解不了程衡所说的可爱,鱼饵盒还给他,人走向远处散步的白兰,去和对方报告程衡不想报国外大学的事。 白兰听完崔铃所说的话,“过两天我邀程衡的同学来家里做客,正好看看,清源的学生们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他彻头彻尾变了个人。” 到了当天,程衡如往常下楼用早餐,坐对面的白兰说:“我今天邀请了你的同学来家里做客,等会你别外出,留下来陪客人。” 程衡皱眉,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没同意。 而白兰有她的办法弄到他同学的联系方式,以程衡家长的名义发出邀请函。 “您到底要做什么?”他压抑着不悦。 白兰笑道:“怎么,见见我儿子的同学是件错事?” “换个地点。”他讨厌陌生人参观他的屋子。 同学三年,除了一个林向月,其余人在他眼中如同背景板。 白兰:“你以前不也带过初中同学来家里?” 程衡:“不一样。” 那些是他仅有的几名发小。 白兰坚持,没有别墅决定权的程衡败局收场。 ☆、【黑玫瑰与夜莺】·43 午时,客厅, 受邀请而来的同学们一个比一个表现局促。 后到的几位被佣人领路进屋, 和先到的人彼此对视,不约而同地露出尴尬的笑容。 他们出发前, 提着礼物,当离邀请函上写的地址越来越近, 再看看手里的水果,顿时有掉头回家的冲动。 但程家待客的程度太周到, 佣人站门口等着迎接。 大家坐沙发上不敢乱动, 同学甲梦游般说:“我会不会在做梦?” 被身边的同学乙拧胳膊, “疼吗?” 甲:“……疼!” 原来他来海城程家少爷的家做客是真的! 听见楼梯口传来的动静,所有人朝那个方向转移视线。 一身居家宽松休闲装的程衡面色平静, 冲大家礼貌地笑了笑,丝毫看不出一个钟头前他对此事的厌恶。 他坐入单独的沙发椅, “你们不用拘束, 可以随意。” 举手投足间的贵气, 刀刻一样流畅收紧的轮廓, 精美的眉眼,谁能想到口罩下竟然长这样一张惊艳的面孔。 曾经恶意猜测程衡长相的同学, 不自觉地躲避直视程衡的容貌。 其他人对眼前的程衡陌生,更加紧张放不开。 他的目光在所有人脸上转了一圈,没有看见林向月,右手转动左手腕上的双鱼链子走神,仅过几瞬, 恢复常色笑道:“要不要玩点什么?” 没人反对。 外面草地上摆放了自助餐用的长餐桌,摆放甜食和果饮。 私人泳池可供同学们自在使用。 钓鱼台可拿放置的鱼竿钓鱼。 游戏室里电子设备俱全,私人体育馆对他们无保留开放。 花园里赏花剪枝同样不受限制。 崔铃将这些同学们的举动转述给白兰,总结:“对什么都感到新鲜的一群孩子,没看出哪里特别。” 她手指从百叶窗上放开,揉揉耳朵,一副被吵得头疼得模样。 白兰:“程衡呢?” 崔铃:“在睡午觉。” 从小程衡不愿意应付家里的客人,便喜欢拿睡觉的借口避开。 白兰:“……来了多少同学?” 崔铃:“十二个。” 还有一大半的同学收到邀请函没有到场,白兰停下手里的工作,“林向月有没有来?” 崔铃一时间没有记起说的是谁,一年多过去再重新听到这个名字,回想一番道,“今天没有她。” 见白兰沉思不语,她接着说:“一个除了长得漂亮些,并没有什么特点的小姑娘,您何必忧心。” “我心里忍不住的慌,他后面传出的几个绯闻女友,我却从未有这样的情况,”白兰自我打趣地说,“你要相信一个女企业家的直觉,再去请一次,我亲眼见一见才放心。” 崔铃照她吩咐去安排,她打电话给林向月直说,“程衡的妈妈程夫人想见你,建议你最好赴约,若拒绝的话程夫人会认为你在心虚。” 电话里林向月的声线平直无变化:“我知道了,我会去。” 她到程家时差不多饭点的时间。 来的同学中没有和她相交私密的,崔莺莺和薛雨各自有其它私事没有到场。 顾禾洺竟也不在,听说是高考分数太低,知道程衡考班级第一名,于是报名一个补习班准备明年复读,争取日后考上程衡将来读的大学。 林向月心说这不可能了,依照程家的情况,程衡不会继续留在国内上学。 过不了几天她便能彻底摆脱程衡,这是她来程家别墅的底气。 她自然地加入在场其她女生同学的聊天,互相询问打算报什么大学,插入一道声音问:“向月,你选了什么学校?” 有女生替她回答:“傻啊,林向月联考都考上南华大学了,文化分过了肯定填南华啊。” 那个提问的男生尬笑,旁边他的好朋友说:“没戏咯,你分数差一点,考不上南华,以后不能常见你的女神咯。” 一群人起哄。 楼上隔着窗户看着外面草地上的这一出,白兰道:“看起来在班上她很受欢迎,程衡醒了没有?” 崔铃:“没有看见他走出房门,需要我去叫醒吗?” 白兰:“等等看。” 到饭点,负责厨房的厨师问今天要不要准备客人的晚饭。 白兰依然关注着园子里的状况,她看见睡醒后的程衡走向林向月,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表面看起来的态度只是同学之间的客套。 “他怎么换了一身衣服?”白兰认出程衡穿的服装不是上午的一套,而是上周新采购的衣服,带西装元素的风格偏向正式场合。 崔铃说:“他一天有时候换好几套,不算稀奇。” 白兰扭头看向候着的厨师,“你们不用准备了,我另有安排。” 来做客的同学们得知消息去酒店吃饭。 大家不懂程家的待客之道,安排什么便听从什么,相反程衡若有所思,他望向白兰书房的窗子,转头看了一眼林向月。 后者正和身边的同学聊天。 他收回目光,猜不透母亲到底要做什么,静观其变。 所有人到达白兰安排的地方,外观上的气派的酒店,内部的装修和服务奢华夸张,订好的大包间里有人比他们提前到场。 三位优雅的富家小姐,精心的打扮衬得人高不可攀,对白兰熟络地喊阿姨,对程衡的同学们一一自我介绍。 礼仪上挑不出一丝错处,精致到像水晶梦幻中的少女,令和她们自我介绍的男生们手足无措,面红耳赤。 三位女生一概保持亲切的笑容,而眼角余光偶尔装作不经意地扫到程衡身上。 她们坐白兰的右手侧,和坐白兰左手侧的程衡同坐一排。 一张桌子的宽度犹如楚河汉界,和清源高中的同学划分成两个世界。 他们插入不了三位少女和白兰所聊的话题,不知道哪家航空公司的头等舱更舒适,也不清楚国外城市的马路是否像海城一样有的地方会硌脚。 阶级差距的隔阂,一顿饭已显露七七八八,同学们拿出自认为最得体的姿态使用刀叉分割食材,比高考做数学题目还要小心。 然而实际上不熟练的举止,无意间弄错进餐顺序和礼仪,使他们不自知的表现蹩脚。 三位女生互视一眼,辛苦地忍笑。 在这时,坐对面位置末尾的林向月,镇定随性的个性格外突出。 首先她的外貌太扎眼,其次,她对自己不熟悉西餐礼仪而坦然,没有遮掩,光明正大地学她们的动作临摹。 学得还不错,一些瑕疵也因她赏心悦目的动作变得微不足道。 她们有种危机感,其中一个叫林娇的女生说:“正好明天我的生日,今年在家办,有荣幸邀请你们参加,帮忙热场吗?” 她双手交叠支撑着下巴,待有美瞳的眼睛闪着星光一样夺目,被她注视过的男生鬼使神差地点头。 林娇做出高兴的样子,“那太好了,程衡,你同样会来的对吧。” 一直没说话的程衡皱起眉,他刚要开口,反倒白兰替他应下说:“当然,之前你们两人玩得那么好,你的生日他一定会到场。” 林娇害羞地低下头。 程衡:“妈妈说的对,虽然我们一年见不了一次面,但至少大家同过一个小学,给你庆生没什么。” 林娇那抹佯装的羞涩顿时卡住,尴尬得脸红。程衡这意思不就是澄清两人只是n年前的小学同学关系,她急不可耐地接过白兰的话做出刚刚的模样,岂不证明自己上赶着倒贴, 果然如圈子里的传闻,程家的大少爷看似多情温柔,实则乖戾难搞。她暂时不敢再多说话,另外两位女生趁她吃瘪,借着机会和白兰套近乎。 表面其乐融融,背地波涛暗涌。 一顿饭吃完,白兰好像才想起清源的同学们,“既然明天你们要参加娇娇的生日宴,要不今晚就在我们家过夜,我们家离娇娇家近,省去你们来来回回坐车的麻烦。” 同学们中只要有一个人答应,其他人陆续点头。 今天一天的豪宅体验,彻底征服这群少年少女们一颗玩心。 林向月只想趁着人不注意,自己找个机会回家。 然而程衡却故意道:“向月,你去哪?” 准备乘坐电梯去停车场的大家,纷纷朝她看过去。 顶着聚焦而来的视线,林向月想措辞。 程衡掐断她的退路:“你该不想爽约明天林娇的生日宴?” 什么叫做爽约,她压根没有应承过。 ☆、【黑玫瑰与夜莺】·44 女同学帮她解围 笑说舍不得她一个人回去。 她们拽着她进电梯,又一起乘车, 最终被留在程家过夜。 女生的客房两人一间, 和她同床的室友受有钱人生活的刺激,满肚子话对着林向月倾诉。 评价起林娇等人, 外貌和衣着一阵羡慕,聊得更多的是程衡。 “向月, 你今天就没对程衡的身份感到一点意外?”她裹着毯子床上打滚,“啊啊啊啊, 我以前还坐过他前桌呢, 后悔, 现在就是非常后悔,不过就算我表白, 他照样看不上我。” 林向月翻着桌上一本装饰房间布置的杂志,合上, 砸给她。“太晚了, 睡觉。” 女生:“你说对不对?” 关掉台灯, 林向月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数十秒过去,她声音有些疲惫:“看得上又怎样, 两条不相交甚至不在同一维度的平行线,如何能强行融合。” 这是她第二次在程家留宿,不变的陌生和不适应。 次日,林娇派专车来接。 大家对富二代的生日家宴兴致勃勃。 作为豪门千金的林娇,居住的别墅同样奢华, 办一个专门宴请朋友的生日宴场地面积绰绰有余。 富二代的交友圈子普遍都不是普通家境。 满怀兴奋之情而来的清源同学们很快发现,和昨晚一样,两拨人之间存在明显的壁垒。 作为焦点的林娇换上精致漂亮的白色长裙,切着国外空运定制的十层蛋糕时,他们站在最外面的包围层。 放置礼物的环节,他们更没勇气把自己的东西和那些精致的礼盒摆放一处。 用餐的时候,清源的人入座和主席离远的座位,那些来客偶尔扫到他们的目光,惊讶多过欢迎。 和他们聊天的话题也是出于对普通人生活的好奇,会问程衡在他们学校怎么样。 听说他们讲述学校的环境,一个比一个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在林向月他们认为正常的条件,这群富二代看来很难忍受。 这无疑令这群同学的自尊心受到打击。 美色却是共通的。 那些和他们攀谈的人,不由自主喜欢上林向月的脸。 也说不清这个女生有什么魔力,一眼看过去觉得美,再多看几眼,心里陌生的情绪蠢蠢欲动。 圈内有名的花花公子陆维,故意走到林向月的身边,问她旁边的空位有没有人坐。 林向月照实说:“没人。” 陆唯坐下,给林向月的空杯中倒果酒,“你是程衡的同学?” 林向月不冷不热的回:“是的。” 陆维给她敬一杯,林向月礼貌性地喝了一口,对方胳膊搭在她的椅背上,手指假装不经意刮过她的肩膀。 一边眼神肆无忌惮的观察林向月,手从肩膀朝腰部往下滑。 林向月身体坐直躲开,“你干什么?” 陆维笑,“想泡你。” 那边他的朋友们看着这一幕,赌他能不能搞定林向月。 和寿星坐一桌的程衡听见这些话,脸上的客气笑意冰结凝固,“那位是谁?” 林娇嫌弃:“陆维,有名的花心,风评特别差,” 程衡:“哦?我倒觉得很有意思。” 林娇分不清他话里的真假。 程衡:“不介意介绍他给我认识吧?” 林娇笑容停滞,为什么程衡要和这种人一起玩?嘴上却说:“不,不介意。” 她起身走去陆维那里,对他道:“程衡找你。” 陆维在程衡和林向月之间抉择了一下,能搭上程衡的线比泡美女重要,反正美女又不会跑,但是程衡这种身份的人,错过了太可惜。 富二代的圈子里也分层次。 他满怀激动地小跑到程衡身边,放大笑容:“程大少找我何事?” 程衡给他敬酒:“想和你交个朋友。” 他高兴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火辣辣的白酒穿喉,卡住想要说的恭维话,人有些愣住。 而程衡给他倒下第二杯,“一杯少了点,至少三杯起,你说呢?” 陆维已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可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 程衡敬的酒他不敢不喝,不然以后怎么圈子里混,他连续喝下四杯,头重脚轻,胃里火在烧,暗想这酒度数到底是有多高。 程衡邀请他坐,“很好,我很喜欢你的爽快。” 陆维松口气,自己无意中得罪他这茬,应该是过去了。 岂料程衡又给他满上一杯。 他直言不喝了,头晕地推开程衡端给他的酒,酒水倾斜泼湿程衡胸口的衣服,旁边人惊呼。 陆维吓得清醒,右手的巨痛接踵而至。 程衡拔掉插入他手背肉中的餐刀,听他抱住手惨叫,血迹从刀上滚落滴入白色的餐布,程衡愉悦地放下刀子,“下次不要随便弄脏别人的所有物。” 没人有胆子站出来维护陆维,反而劝程衡消气。 他对残局没有多看的兴趣,抬手阻止林娇拿餐巾要帮他擦拭胸前的举动,“我去换一身衣服,失陪。” 这番大的动静惊动饭局。 其他桌的人纷纷打听发生什么。 宾客甲:“陆维将程衡衣服弄脏,被程衡用刀子捅了手。” 乙:“他真够倒霉。” 丙:“谁给他的勇气得罪程衡” …… 清源的同学吓得不轻。 女同学捂住胸口说:“程衡原本是这样的性格?只是弄赞衣服而已。” 这么的可怕…… 饭后,夫人太太们坐花园里一起喝茶闲聊,对刚发生的事缄口不语,似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话题有意无意还是围绕程衡打转,一面对白兰察言观色。 “那些就是程衡的同学?”林娇的妈妈林太太笑说,“我们都没想到你真把程衡送到清源读书。” 白兰抿茶不语。 林太太接着道:“报的国外哪所高校?我们娇娇跟着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其她太太应合:“对对,我们家小子也跟着,有熟人看着,我量他不敢在外头胡玩。” “哎呀,芝瑰,”另位太太笑,“你儿子凡凡够懂事了,像名玉她儿子,最近闹离家出走,一个多月没回过家了。” 许芝玫惊讶:“什么事闹成这样?” 这位太太说:“早恋呗,为个小姑娘闹私奔,气得名玉哦,今天怕我们笑话她,所以人没来。” 林太太道:“谁家的丫头?若真喜欢,要是姑娘人不错,没什么好不同意的,十七八岁了,谈个恋爱多正常。” 对方回说:“就是不咋样,家里开了一家餐馆,姑娘人长得普通,在校成绩嘛,一般,也不知道和她儿子怎么认识的。” 众人流露出多那位名玉太太的同情。 白兰放下茶杯冷笑:“怪只怪名玉把那姑娘当回事。” 她一开口,其她所有女人噤声。 林太太摆着讨好的姿态说:“主要还是儿子不听话,哪像你家的程衡,从没这种糟心事。” 她见不远处站着几位清源高中的女生,冲着她们招手,等女孩们走到近前,她拉起其中一位容貌最出众的女生问:“你叫什么名字?” 林向月看了看这七八位太太们端着的神色,只说:“林向月。” 林太太:“我们竟还同姓,有缘,程衡和你一个班,他在学校表现怎么样?” 许芝玫朝她胳膊推搡一把:“要问也是人家白兰问,你多什么嘴。” 林太太笑:“话赶话,不是聊到早恋,打听下没什么吧。” 白兰指甲刮着茶杯枝蔓的图案,垂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没什么好打听,即便有……” 她视线落在林向月的脸上,“那种居心不良的女生,要是小衡真想要,便当个阿猫阿狗地放身边逗闷,等哪天碍了未来儿媳的事,多的是手段打发。” 她看没有女人不接话,蓦然一笑,活络气氛,“处理儿子的情人,比处理老公的小三小四可简单多了,光凭是他妈妈这身份就能压死他,吃我的喝我的,哪来的本事造反。” 女人们捧场地大笑,白兰目光悠悠地看着林向月。 她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面色不变,一时分不清是她听不懂还是心机太深。 林太太若有所思地打量起林向月,外貌太扎眼,身上有股子说不清的怪异吸引力,她连忙将这群女学生打发走。 …… 她们背对这些太太们走远,和林向月昨晚同睡一张床的女生,生气地说:“白阿姨什么意思?我怎么感觉她话里话外像敲打我们。” 林向月自言:“是啊,不知道该警告谁居心不良。” 她想早点回家,白兰邀请她来程家做客以及留她参加林家生日宴,无非让她认清: 她和程衡完全不属于同一个层次。 顺便通过这样的方式,间接告诉对方甚至不屑和她谈话。 她陪白兰走完这场戏,该到退场的时候了。 既然打算离开,至少和宴会主人说一声以示尊重。 林向月去找林娇。 露台的楼顶,林娇坐遮阳棚顶下的椅子上,或许生日宴上有家长的缘故,周围一群少爷小姐玩卡牌游戏解闷,看起来和普通高中生没多大区别。 林向月说自己要回家,最后祝福她生日快乐。 林娇满不在乎的道:“你随便和别人打一声招呼就行了,我还以为你找我有什么大事。” 看她站原地没动,林娇挥手:“你走吧,你们清源的要是每个人走都和我说一声,我一天到晚就听你们说话得了。” 林娇身边的闺蜜毫不掩饰的憋笑。 当初郑重邀请清源同学做客的是她,达到目的后瞧不起人的也是她。 林向月正要反击回去,身后有人比她先一步张口:“什么时候起,你林娇的时间这么宝贵?” 熟悉的嘲弄语气,刚竖起斗志的林向月瞬间没有多待的心思,她转头和程衡擦身而过。 林娇手足无措地看着发怒边缘的程衡,她解释:“我不是,我、我、开玩笑的。” 她去拉程衡的袖子撒娇,对方倒退半步避开,她急着道,“我没有为难你的同学,再说,她来参加我的生日宴,等于我帮她长见识,不然她哪里能体验有钱人的生活。” 程衡一笑,浓艳的五官摄人心魄的美感,林娇呆了呆,跟着傻笑。 却听下一秒程衡冷声:“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你也配。” 圈子里头一次程衡当面如此无风度冷讽女生,林娇失魂般面色惨白,站身边的闺蜜没有为她出头的勇气。 两个小时前程衡扎伤陆维的手背,她当时在场看得一清二楚,谁敢惹。 …… 程衡乘坐电梯下楼,他追上林向月。 走廊上无其他人,连续两天一夜只能看着不能碰,他拦腰把人控在自己怀里,“别生气,不要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林向月转过身,站定地看着他, 他双手捧住她的脸颊,目光炽热,“你要是还生气,我帮你出气,出到你满意为止。” 林向月拨开他的手,摇头,她拿出手机打字,给他看: 【有一个林娇就会有第二个林娇,我们两个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程衡嗤之以鼻,“都是地球人,有什么不同。” 林向月:【我认真的。】 程衡:“我也没和你玩笑。” 【你是不是要出国留学?】 她没有试图说服程衡的用意,因为这早已行不通。 程衡嘴唇碰她的额头,“我不出国,我陪你读南华学院。” 他感受到怀中的人身体僵硬,体温在流失,心慌地捂热林向月的手,问道:“你怎么了?” 林向月推开他,先是神色痛苦,最后又转瞬为荒芜的沉寂,她试着用声带发声和程衡讲话,却还是无形中的双手扼制住她的喉咙。 嗓子沙哑发出啊的干音,她越急切越难以说出话,程衡拍着她颤抖的后背,“月月……” “为……为什……么……”她眼泪瞬间下落。 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你不可以,”她抓紧程衡胸前的纽扣,“你不能读南华学院。” 顿悟她情绪激动的原因,程衡担忧的表情冷却,“你以为我会出国然后能离开我?” 期待破灭,半年不和他说话都急到发声,“我的感情对你而言,是不是特别下贱?” 他手抚上林向月的脖子,“别痴心妄想,一辈子,永生永世,我都不会放过你。” 无疑给林向月重击,她眼睛红通通的,泪珠一串串往下掉。 被陆维轻薄、被白兰讽刺,被林娇奚落,都不及此刻来得撕心裂肺。 她仿佛折断了傲骨,再不能展翅拍击长空。 “怎么露出这样的表情,”程衡手指替她擦泪,“你何必露出这种表情!” 他手发颤,声音似有了哭腔的沉闷。 低到尘埃般祈求,“我不过想留在你的身边。” 他听见林向月毫无感情地问:“然后呢?” “我奢望你的心,”他手放在她的心口,自嘲,“可又怎敢奢求。” 时隔六年后他依然记得当时的这幕—— 悠长的走廊。 头顶的水晶灯光。 摆在两侧的落地花瓶中散发的草木香味。 林向月面无表情的青涩脸庞,泪水湿润过后的黑白分明的眼眸,“既然你想要,那就拿去吧。” 他以为得到了无上的幸运之宝,兴奋得恨不能将拥抱住的人融合进自己的血液。 他像个表演的小丑,似哭似笑,兀自沉浸在无尽的喜悦。 失去理智,不去思考林向月的反常。 或许隐约中他排斥自己去思考,沉醉于虚假的泡沫里不愿清醒。 他对林娇向林太太的哭述冷漠旁观,返回程家的车上,对母亲白兰就这事的批评充耳不闻。 他满心浸泡进恋爱的甜蜜幻影,仿佛林向月这句话吹响着美好的号角。 作者有话要说:  每条留言我都会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文要不是这么扑街,我要是不这么糊,就我的速度和放的鸽子,可能早被骂得退出写手圈。 感动大家的手下留情,你们已经很棒了。 也不用安慰,我没资格。 最后彩蛋: 猪猪猪……【省略一万个】爱你们,这章留言补发六一童心红包。 ☆、【黑玫瑰与夜莺】·45 “有没有感觉这几天程少爷有点奇怪?”崔铃问佣人。 佣人想了想,说有。 最近程大少的脾气特别好。 崔铃上楼敲程衡的房门, 门没锁, 里面传出一声“请进”。 她推门走进去,程衡将手机正面朝下扣旁边玻璃圆桌上, “有事?” 崔铃怪异地看着他,仔细瞧却具体看不出程衡和以前哪里不同, 照常态度懒散疏远。 “到午饭时间。”她找个理由说,“记得下楼用餐。” 等她走出去, 程衡又拿起手机, 面对外人疏离的神色如春风拂过冰川融化, 端得眉眼温柔万分,摩挲微信对话框林向月发的午安二字。 这两天只得对方只言片语, 程衡仍一本满足,时不时看几眼, 等待林向月接着会发什么。 又过两日, 林向月发消息给他说: 【明天可以陪我去梦河岛吗?】 她发的语音, 这是两人确定关系后的头一回。 末尾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如电流流过他的胸口, 他单手扶住额头,反复播放这条语音轻笑。 程衡:【当然。】 …… 晚上用餐, 程衡说自己明天要出门。 白兰端起红酒杯轻轻摇晃,“去哪?” 程衡:“和朋友有约。” 白兰:“是哪位朋友?” 程衡笑:“怎么?我是犯人?” 桌上气氛冷凝,白兰再次开口道:“你爸爸下周回国,最近多注意你的言行。” 程衡安静用餐,并未回话。 第二天他出门, 白兰吩咐人跟踪,直到得到确切消息,程衡和王言宴他们一起上的游轮,白兰这才打消疑虑。 游轮上,王言宴说:“今晚有台风,你要回来得提前早点。” 晚间有台风?程衡心情愉悦,“谢谢你们帮忙掩护。” 王言宴眨单眼,笑道:“反正你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话说回来,你和谁约会神神秘秘的,不透露一下?” 海水碧蓝,掠过洁白的海鸥,程衡抬起胳膊挡住头顶炙热的光线:“她害羞,等她再长大些。” 王言宴:“……未成年犯法。” 程衡笑容比阳光还热烈,“是啊,我数着日子呢。” “……” 到达约定好的地方,岛上一家海鲜餐厅。 林向月坐在靠花窗的座位,穿着黑色的短袖白细边娃娃领的长裙,她很少穿如此暗沉的颜色,衬得肤色白得像冷硬的大理石,漆黑的长直发自然披肩。 棕漆桌上,长颈玻璃瓶中插了两三支黄玫瑰,点缀出唯有的亮色。 她比程衡先到,程衡来时她坐了有一会。 “抱歉,我来迟了,”程衡取下背包,“饿不饿?你点什么?” 林向月摇头。 一个星期不见,他看她怎么都看不够,眼睛目不转睛,“陪我吃一点?” 林向月说:“好。” 点了四道菜,林向月仅仅夹了几筷子。 “怎么吃这么少?”程衡皱眉,再劝她吃些,她摇头说饱了。 程衡拿过她的碗,吃干净她剩下的米饭。 他不是节俭的人,想这么做便做了,“等下去哪里玩?” 梦河岛经济落后,只有未完全商业化的海景值得观赏。 下午海边的太阳依然火辣,沙滩上零星的路人都是结伴的情侣。 林向月问:“这座岛四面环海,为什么要叫梦河?” 程衡并不知,却说:“海水看多了,梦想能见到河。” 这个冷笑话没有让林向月展颜,下午来海边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她脸颊晒得发红,“回去吧,我不想看了。” 程衡去超市给她买冰袋敷脸,两人一起走往宾馆,沿途的独栋楼宇染了地中海系列的颜色,形成不亚于自然海滩的特色风景。 程衡:“我们要不要合影?” 林向月说:“我不喜欢。” 她有些精力不济,程衡以为她晒得狠了,想说去宾馆休息。 这话直说担心引起她反感,但她主动提出:“我想去宾馆睡一会。” 岛上只有一家连锁酒店。 开完两间房,在林向月进房前,他担忧地道:“你唇色发白,会不会有中暑?先去看下医生再睡?” 林向月:“不会,我感觉我很好。” 她说完关上门,将程衡刚脱出口的午安隔绝。 这一觉睡得足够久,等林向月走出房门,已是下午五点。 一楼餐厅,程衡被一伙来旅游的大学生邀请参加狼人杀游戏。 一群人笑声不断,林向月走下楼,程衡终止游戏,走前几步拉住她的手,“有没有好些?” 她点头。玩游戏的一位女生问程衡:“这是你女朋友?” 程衡说是。 从她下楼起,程衡的视线始终黏在她身上。 那女生酸溜溜说:“你们男生就喜欢这种弱不禁风的淑女。” 程衡毫不犹豫地回:“是啊,还花费不少心思和时间追求她。” 再没有其他人说话,程衡和林向月单独坐另外的空座位。 他见林向月还是情绪不高,玩笑地说:“你吃醋了?” 林向月摇头。 他掩饰失望,笑道:“谢谢我大度的好女友。”外面起狂风,“今天我们回不去,得留这住一晚。” 他小心翼翼观察林向月的表情,见她神色不变,暗暗松口长气,为她介绍打听过的餐厅招牌菜。 她依然没有食欲。 好几次程衡和她说话,都怀疑她是否有听见,她瞧着整个人脱离了真实世界,呈现出恍惚之感。 她约在梦河岛,却对这儿没有表现多大的兴趣。 晚饭结束,送林向月回房,程衡坐椅子上对着墙壁思索。 他仿佛看见半年前的林向月,又和半年前不同。 台风吹得窗外树木呜呼作响,他躺床上难以入眠,半夜听见敲门声。 他下床打开房门,昏暗光线的走廊上,面前的林向月只穿件单薄的蓝色真丝睡衣。 莹白的胳膊和小腿果.露,薄如蝉翼的贴身睡衣勾勒出身体的起伏曲线,她里面什么都没穿。 程衡呼吸滞重,搭在门把的手捏紧,“月月,有什么事吗?” 她没有出声,走进未开灯的房间。 “天凉,小心感冒。”他抓进椅子上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手碰上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用了力气,柔软得会折断般,他迅速放开手后退半步。 “你怎么了,月月?” 林向月拨开他的外套,手指勾起吊带滑向肩侧,光滑的睡裙毫无阻碍地落到她的脚边。 朝思暮想的奢望活色生香摆在眼前。 程衡手指颤抖地撩开她胸前的长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肌肤反射着柔光,仰起头,用清澈的眼睛注视,“我把它给你。” 她主动搂住程衡的腰,头撞上程衡睡袍的胸口,将人轻飘飘地推倒在床: “转钟,我身份证上正式满十八岁。” 身份证比她实际生日要早一周,这是程衡所不知的。 “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个?” …… 一夜缠绵。 台风停止。 程衡睁开眼,他搂紧怀中人的腰,确认昨晚不是一场大梦。 他低声笑了笑,头埋进林向月的发间深嗅,是她身上气息和洗发露结合独有的香味。 “我爱月月,”他反复轻念,走下床,洗漱完又叫了客房早餐服务。 他拍林向月的肩,“乖,起床,别睡了。” 林向月朝空调被里缩,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程衡笑:“昨晚有那么累?” 叫不醒人,早餐独自解决,临了中午,他再次叫林向月起床。 这次林向月有很快清醒,她像什么都没发生,温吞地穿好衣服和鞋子。 身上的淤青覆盖冰凉的透明药膏,程衡早上去药店购买帮她涂抹。 他似吃上瘾糖缺乏克制力的小孩,围着林向月打转。 爱从她从身后搂抱。 对她小动作地动手动脚。 离开房间也要把人先困在怀里亲个足够。 而林向月仍由索取。 台风过天的天空一碧如洗,昨晚的狂风暴雨像个错觉。 前台递上意见薄,恳求退房的顾客留言。 程衡笑对林向月说:“我要你留我最想听的话。” 如他愿写下:“爱意满满。” 笔锋力透纸背,好似镇压某种情绪,以免它窜逸出逃。 恋爱的初次约会完满划上句号。 程衡每每回想,总觉透着做梦般不真实。 后来六年里,他有时感觉这是自己幻想出的美梦,现实里的林向月狠心无情,又怎会对他温情脉脉投怀送抱。 该是多么狠的人,才能让恋爱对象如坠深渊。 从梦河岛回来,程衡火速布局应对白兰,他决心留国内上学,这些赶着程父回国前实施,不然等程父回来,到时施加的压力将会更大。 他忙碌两天,仅仅两天分心了对林向月的关注,回过神发现林向月两天没有回过他的消息。 他再去联系林向月,发出的信息如沉大海,他抽空去林向月的小区,整天没有看见人影。 也许是去外婆家了,他如此安慰,直至清源高三一班班级群发出消息—— 【林向月住院。】 程衡:【身体怎么样?生的什么病?】 程衡家世由去过他家的同学们传播,班里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还有人上传学校贴吧讨论,但是帖子一经发出便遭封号。 现在万年潜水党程衡班级群发消息,第一条就是关于林向月,现在大家正吃瓜,而说林向月住院的女生便接到程衡发来的QQ消息。 程衡:【你的电话号码。】 女生发出连串数字。 几秒后电话接通,她还没来得及小鹿乱撞,对方已冷酷迅速开口:“把你知道的关于林向月住院的事全部说出。” 女生:“……听她好友说,是生病了,好像是压力太大长期失眠,不小心一次摄入安眠药过多。” “详细,具体!” 他严肃的语气让女生不敢再拖延聊天时间,“不严重,人已经醒了,你担心的话可以去看看,在明北医院住院部四楼。” 通话戛然而止。 程衡下楼进车库,他驱车直往医院。 白色为主洁白的病房,几天没见的少女正躺床上看着壁挂的电视。 她穿着蓝白相间的病人服,看着和平常没有区别。 程衡一路红灯提起的心略放,他笑着敲门惊动对方,走进。 林向月:“你找谁?” 她没有作伪的疑惑,令程衡的笑容僵住。 …… 林向月失忆了。 医生给出的检查结果,安眠药服用过量导致的脑记忆受损。 她暂时忘记一切,连父母都想不起是谁。 再推断时间,梦河岛回来的当天夜晚,她被送去的医院。 然而这不是给程衡最大的痛击。 出院半个月后林向月已恢复大半的记忆,除了对高三的老师和同学,其余她想起全部,不影响她的学习和生活。 唯独对程衡,她的记忆会自动排除记住他是谁。 医生说这是应激心理。 她的心理排斥某种刺激因素,会主动保护性地选择性失忆。 所以她会问程衡,不止一次问他: “你是谁?” 哪怕程衡当天和她认识,两人交上朋友,第二天社交软件亦或者重新见面,见到这个名字对上这张脸,她还是会问: “你是谁?” “我和你认识吗?” 对他的失望透彻和悲凉的眼神,会自责地道歉:“对不起,我之前生过一场大病,忘记了很多人,如果我们认识,我现在一定会记住你,下次就知道你是谁了。” 然后再见面,依然问: “你是?” 陷入这般绝望的循环。 作者有话要说:  床戏,床戏明天补吧,我没写过露骨的啊,有点难搞。 ☆、【黑玫瑰与夜莺】·46 “他在哪?!”白兰气势汹汹地上楼。 后面的佣人小跑地跟上说:“少爷一直在房里没出来” 白兰敲门:“小衡!程衡!” 里面没有反应。 她用劲拍,“我只是出差几天, 听说你一直不肯吃饭, 怎么回事?” “开门!” 仍然听不见房间里的动静。 白兰吩咐下去:“去喊人砸门。” 门被保镖们用工具破开,屋子里拉上了窗帘, 房间光线不足,而程衡仍穿着几天前的黑色T恤, 躺在沙发上双目紧闭。 地毯上散落镜子碎片,白兰小心避开, 几步冲到沙发边, 程衡脸色苍白, 几乎没有呼吸的起伏,白兰拍他的脸, 急喊:“醒醒,程衡, 看看妈妈。” 她摇晃程衡的身体, 摸到衬衫的湿润位置,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郁, 她大喊叫救护车,叫家庭医生安先生赶紧来。 她语速又快又冷静, 解开程衡衬衫扣子的双手微微发抖,衬衫脱开,只见冷白肤色的胸膛前一个血肉翻起的十字。 “太太!”佣人扶起跌倒坐地的白兰,白兰却直接反手给佣人一巴掌,“你们就是这样看顾程衡?” 几天不下楼不吃饭, 竟无一个人查看什么情况。 佣人阿姨捂住半边脸解释:“太太,少爷这几天听见我们找他便发脾气……” 说话间安先生赶到,替程衡包扎触目惊心的伤口,救护车随后将人送完医院。 白兰封锁程衡自残和绝食的消息,但程家内部因这事气氛凝重。 程衡的父亲程雾雲直接取消两个谈合作的饭局,他回国后的一个月辗转几家分公司,睡在离公司近的酒店,同样不在家里。 “他为什么这样闹?”程雾雲书房里烦躁地抽烟,“是不肯去美国上学?” 白兰处理着手头的文件,流露失望:“若他真是为这件小事闹,他不够格当我的儿子。” 程雾雲对贴身助手道:“去查,我不信他就这点出息。” 过去一夜,程衡才从医院转醒。 醒来第一句话问看顾他的崔铃:“我是谁?” 崔铃以为他暂时没睡清醒:“你叫程衡。” “程衡,”他回味这个名字,“我叫程衡,我是程衡……” 越念越是面露茫然,“程衡他是谁?” 崔铃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她按响门铃叫来医生,急切说明病人状况。 接着做脑部检查,结果正常。 但程衡越加有发疯的趋势。 他不愿听别人喊他的名字,却自己缩被子里弓成婴儿的姿势,反反复复自问他是谁。 不吃不喝,状似疯癫。 作为海城程家的少爷,没人能担得起程衡出事的后果,医院的脑部专家精神科专家全部出动,一天之内连续开三场紧急会议。 白兰再无法静心办公,来医院陪床,她对这个自小骄傲的儿子说:“你是程衡,还记得妈妈说过的话吗?你是程家未来唯一的继承人,名字里的衡代表无往不利的制衡。” 程衡双眼眼神空洞,无丝毫回应。 她没办法把面前这个失常的儿子,和往日矜贵漂亮的少年联系,坐在椅子上,疲惫地双手抱着额头。 与此同时,程雾雲助理的调查报告出来。 半个月前程衡一直待在南华学院附近的酒店。 程家派随跟踪程家的人,不是被收卖便是被程衡想法子甩脱,这才导致程家不知程衡真实的行踪,真以为如他所说在海城和朋友游玩。 这次程衡出事,被收卖的人兜不住责任自己坦白交代。 “南华学院,南华学院……”白兰念叨,“他去那里做什么?” 助理说:“根据学校和学校附近的监控,少爷他……他纠缠一个女生不放。” 程雾雲把监控截图打印的照片给白兰看,“就是她,林向月。” 电脑监控里,连续一周都是程衡主动碰上林向月。 他在林向月必经之路等待许久,等人出现,装作偶遇的模样和对方搭讪,第一次,他装问路的新生。 林向月说:“我也是刚报道的新生,不太熟悉位置,要不你问其他人。” 程衡不依不饶:“你帮我一起找,我请你吃饭,请你喝奶茶。” 林向月对他的热情避之不及:“不好意思,我赶着去军训。” 少年跟在她身后,“我觉得你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林向月摇头:“我对你没印象。” 他声音顿时暗哑,抬头望了眼天空,恢复笑容说:“也许我们有缘说不定,互相认识一下,做个朋友。” 林向月不耐地回:“同学,你的搭讪很老土,我没时间陪你玩无聊的游戏。” 她为甩人走得匆忙,只留有程衡一个人站原地。 第二次,他的搭讪改进,找的林向月知道的地名问路,挑林向月有空的日子。 这次一切顺利,他以约好的朋友没来,订的餐厅不吃会浪费做借口,求林向月陪吃饭,成功把人留下,两人交谈甚欢,视频里来看,林向月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临分别前,她说:“我感觉和你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程衡放在身侧的手指摩挲裤缝线,眼神深幽得看不见底。 第二天,他趁热再次“偶遇”林向月。 对方压根不记得昨天和他一起吃过饭,抱着对陌生人的警惕:“你是谁?你拦住我有什么事?” 程衡身体僵硬,笑容似要哭出来,“我……我想问路。” 说完脸上的肌肉紧绷。 林向月道:“说吧,不过我对学校很多地方不熟,不一定能帮你。” “没关系,”他的声音飘忽,“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许久重振正常的口吻,“我想问民主楼……” 林向月已擦过他胳膊走远。 对奇怪的陌生人,她冷漠且疏离。 这一次程衡站原地的时间更久。 第四次……第五次……第十九次…… 无论他怎么努力,在林向月当记忆中留不下一点波澜,终于他拦住再次失去对他记忆的林向月,疯了一般哀求:“月月,你生病了,我带你看医院,找最好的心理医生,你不能忘记我,求求你不要忘记我。” 正是军训结束,林向月身边的女同学道:“你放开她,有话好好说。” 林向月挣脱他的拥抱,“我不认识你。” 这句话令理智岌岌可危的程衡彻底崩溃,他要强行带走林向月,被旁人拽开,那些维护林向月的同学怒骂道: “看你长得挺帅的,穿得也挺有钱,怎么像个神经病似的。” “向月都说不认识你了,你这人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 那些嘲讽责骂他好似听不见,一遍一遍要闯过人墙冲到林向月的面前,赤红眼睛对那些人怒吼:“你们滚,滚啊!” 他的言行只让那些人将林向月防得更死,教官和学校巡逻的保安全部赶来现场。 他衣服弄脏,嘴角脸上和露出的胳膊都是淤青和擦伤,林向月递给他一包纸巾,清冷如月色的面容看不出悲喜,甚至没有一丝怒意。 病过一回的林向月,情感方面比从前还要淡薄。 “你走吧,这件事就算了,”她说,“我生过病,忘记很多以前的人,你要真是我从前很重要的人,留一个名字和联系方式,电话里我们再谈谈。” “没用的,”他似哭似笑,“你依然会问我,我是谁。” 酷热的夏天,他如置冰窖一般全身颤抖,路侧的树影婆娑,一片云吹过他头顶的伤口,整个人由阴影吞没。 保安带他去了审讯室的路上,他回头,看见林向月被同学们围着走远,不曾朝他注目。 …… 程衡的病情古怪严重,惊动国外休养的程老爷子程业博回国。 程业博见病房里穿着病号服缩角落扯头发啃手指,想尽办法自残的程衡,当即心痛难忍,火冒三丈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程雾雲难以启齿。 那天他和白兰看完监控记录,后来查到程衡另一处公寓,看到大量收藏的照片,他对自己这个儿子失望之余,更多的是恐惧。 程衡就为那个女生能做到这种地步,他的底线只有林向月。 他们培养失败,将程衡不止培养成一个没有同理心的危险分子,更是个为欲/望不疯魔不成活的怪物。 当时看完监控和照片的白兰,气得哆嗦道:“如果程衡痊愈,林向月和程家继承人,他只能选一个,我死也不会同意他和林向月在一起。” 林向月就是解放真正程衡的钥匙。 …… 即便程雾雲和白兰不答,程业博照样知晓了内情。 和他们夫妻相反,他倒是极为欣赏自己孙子的性情。 治病先找根源,既然程衡的根源是林向月的失忆,只要解决林向月这点,程衡也许会好起来。 他利用自己权势使手段,弄来林向月的病情资料。 医生说:“如果病人少接触刺激因素,比如说少接触程衡少爷,等心理创伤慢慢自愈,这种失忆情况大概率会消失。” 程业博:“要多久?” 医生:“不好讲,也许几月,也许几年,也许十几二十年,但肯定的是少接触程少爷有助于恢复。” 程业博把话复述给程衡: “听见了吗?她会好,会记住你。” “但你得先离她生活远一些,暂时不要让她知道你的存在。” “你想日后娶她,和她在一起,靠什么?她这只驯服不了的夜莺,瞧着漂亮柔弱,却是宁折不弯的个性,你没本事囚住她怎么行。” 缩角落的程衡渐渐停止啃噬自己手指的暴躁。 “听爷爷的话。”将程衡啃得血淋淋的手指从他嘴里拔出,程业博拍拍他的头,“爷爷会帮你。” 只见原本素素叨叨的少年伸出舌尖,舔掉嘴唇上的残血,抬起依然没有神采的双目,他鹦鹉学舌地模仿对方的话: “囚住她。” 如一滴水砸落黑暗的死湖中,湖底的漩涡苏醒,湖面围绕着湖心动荡摇晃。 那里仅有一道回音反复: “囚住她。” 呵…… 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哪怕似跨越荆棘如海深的山路,刺穿血肉,亦是步步无悔。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的床戏微博私聊我,直接发林向月三个字,我就统一回文字图片,不闲聊哈【主要我不知道和大家聊啥,怕尴尬。】 不直接发微博的原因,一,微博系统会吞;二,我就这一个微博号,有朋友,实在太羞涩了不敢暴露。 这章下面评论送红包,本文已完结,番外更新都市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