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不下雪》 第1章 弟弟贺瑜 今年伦敦的冬天比以往的都寒冷。 连续阴雨绵绵了半个多月,灰蒙蒙的,雾气弥漫在整个城市,沉郁又平静。 冷风带着潮湿吹过去,一阵钻心的凉。 聂书云把自己包的像个粽子一样,几乎露不出一寸皮肤,却还是抵挡不住蚀骨的寒意。 那股凉风似要透过羽绒服将她吞噬,将她按压在冷空气中,动弹不得。 伦敦的天气向来如此,多阴雨,又变幻莫测,变脸的速度堪比四川京剧。 这是她待在伦敦的第三年,但直到离开的这一天还是没适应这种冷清又阴郁的天气,实在惹人心烦。 聂书云出生于冬至,古人以“书云”或“临序”称呼冬至日,父亲聂明远作为大学语文教授斟酌许久最终选择了前者。 希望她智慧与自由并存。 颇具反差的是,虽出生在冬天,但聂书云最怕冷,每次一到冬天,就跟历劫一般,要把自己包装的像个球一样才能出门。 收到航空公司发来的航班延迟短信时,聂书云已经早早到了机场,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消息,叹了口气。 机场内人头攒动,吵作一团,聂书云找了个还算相对清净点的地方,给母亲于慧拨去了电话。 电话刚响了几秒,还没接通,聂书云突然想起,这个时间点中国应该是半夜两点钟。 她匆匆挂掉电话,编辑了个信息发过去。 “妈,航班延误了,等我下飞机再联系。” 聂书云在伦敦读书的这三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路途遥远,觉得麻烦不过是借口。 真正令她却步的,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还是不回去为好。 虽然再见面是必然的,但是能逃避一次算一次。 幸好没延误太长时间,两个小时之后聂书云终于踏上了回云城的飞机。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昨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明明眼睛酸涩无比,但脑子却毫无困意。 最后从包里翻出一颗褪黑素吃下去最后才睡着。 刚出机场,聂书云瞬间被一阵冷风吹的清醒,肩膀一抖,禁不住打了个喷嚏,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 云城的天气一向稳定,多晴天,只偶尔下雨,冬天也不太冷,穿羽绒服的日子都不多。 但今年倒是反常,与记忆中的云城截然不同,十二月中旬地上就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整个城市像被套上了一个宽大的白色羽绒服,眼前一片白茫茫。 上次云城下雪还是在她上高三那年。 她将被吹乱的长发拢到一边,用围巾挡住冻僵的半张脸,给于慧发了条信息,顺便招手打了个出租车。 司机呵出白气搓着手从驾驶位上下来,笑呵呵的接过行李箱,大嗓门一吼:“美女你先上车!” 聂书云道了声谢,先一步坐进后座关上车门。 隔绝了外面的冷空气,车里也开了空调,一下让聂书云冷的发抖的身体回暖不少。 低头在包里翻找出个镜子,镜面中映出那张略显憔悴的脸和被风吹的有些乱的头发。 今天是个好日子,奈何天公不作美。 “去哪啊美女?”司机又坐回驾驶位。 “云锦苑。” “好嘞!出发!”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路上,伴着司机放着七零年代的情歌,聂书云不免有些犯困,她看了眼时间,又将手机放回包里,闭上眼假寐。 聂书云的作息一向很好,早睡早起的习惯从学生时代一直延续到现在,即使是在高三时期,熬夜的日子都屈指可数。 除了,那段意外脱轨的日子。 聂书云从小就是三好学生,作为老师家的孩子,学习自然不用说,奖学金拿到手软。 人缘也好,跟她相处过的邻居,老师和同学无一不夸赞她。 前途一片向好,仿佛一切都走在正轨上。 但偶尔也会发生点偏移。 不过幸好,及时止损,为时不晚。 迷迷糊糊中聂书云再醒来时路程已经进行了一半,天色还未暗,街上行人却没有多少。 聂书云晃了晃神凑近玻璃窗,她犹记得她的高中就在这条街道上。 不过这几年看管的严,学校旁许多小摊都不见了踪影,连她当时最爱吃的那家淀粉肠摊子都没了。 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世事无常。 那时候一结束晚自习,聂书云总是雷打不动的跟朋友去吃那家摊子上的淀粉肠。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她都高中毕业七年了。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里的稍显落寞的聂书云,笑着搭话:“姑娘是本地人?” 聂书云回过神:“是,云城人。” “我眼睛准得很嘞,一看你就是云城姑娘。” 她一下来了兴趣:“是吗?这怎么看出来的?” 那司机侧过头认真的看了她两眼:“云城姑娘啊,都特别有特点,漂亮,大气,个子又高,个个都盘靓条顺的。我老婆就是这儿的,比我还高半个头,吵架我都得抬着头看她,再怎么有理也一点子气势都没了,直接压倒性胜利啊。” 聂书云噗呲一声笑了。 不清楚云城女孩子是不是普遍都个子高,但她个子高倒是真的,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是班里最高的,甚至比一些男孩子还要高,不过后面也没再继续长,一直维持一米七的个头不变。 聂书云转头看着窗外,风吹的猛烈,不停拍打着树枝,她自言自语:“今年的云城真冷。” 前排的司机还以为是在跟他说话,秉着绝不让话掉地上的原则回了一句:“可不是嘛,以前哪下过雪啊,冬天羽绒服都穿不了几次。” 又拐了一个弯道,稳稳停在小区楼下,司机下车前回过头提醒聂书云:“到了哈姑娘,东西别忘了拿,我去给你拿行李箱。” 聂书云回了一句,系上毛绒围巾下了车。 从小区门口到单元楼楼下也就几分钟的路程,她拎着两个大行李箱,在冷风中走的飞快。 刚出电梯,聂书云就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 腾出手想拿钥匙,这才想起钥匙被她情急之下放在了行李箱的哪个夹层里,没办法,她索性直接敲门。 “爸妈,我回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门被打开。 聂明远身上穿着灰色羊毛衫,看见门外是聂书云眼睛瞬间亮起来,激动的手一拍。 “哎呦你这孩子,到家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爸好去接你啊,你看这冷的,快进来快进来。” 聂明远只她一个女儿,从小疼爱有加。 聂书云将围巾解下,低头在玄关换鞋:“刚下飞机就跟妈发消息了,没多大事,我就自己打车回来了。” 于慧穿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就从厨房出来:“我这一下班就着急做饭,手机都没来得及看,今天外面零下好几度,冻坏了吧?” 这四年见到女儿的次数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这次聂书云回来,于慧自然是高兴不已。 心疼女儿在国外吃不到家常菜,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买了些聂书云爱吃的菜,打算晚上做一桌满汉全席。 聂明远接过她手上的行李箱,瞥了一眼被吹的通红的手:“外面这么冷,怎么连手套都没带,手都被冻的通红。” 聂书云笑着搓了两下手,顺手捻了个餐桌上的水果放嘴里:“没想到今天天气这么冷,再说我哪有那么脆弱呀,都习惯了。”她眼睛一亮,“嗯,这车厘子还挺甜。” 厨房里还煲着汤,于慧又转身围在灶台边转:“这水果是小瑜昨天买的,知道你要回来,买的都是你爱吃的,都在冰箱里呢。” 小瑜。 聂书云一瞬间愣住,咀嚼的动作顿了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 刚才一进门她就悄咪咪打量了眼家里,房门紧闭,那人似乎不在。 聂书云吐掉车厘子核,走进厨房,抽油烟机的声音嗡嗡作响,她轻声开口:“小瑜,今天不回来吃饭?” 许久没说出这两个字,倒显得生疏了。 “他最近刚转到一个新科室,忙的很,也不确定今晚能不能回来吃饭,要是不回来,待会儿叫你爸拿饭盒送点饭菜过去,医院食堂哪有家里的菜好吃。” 贺瑜目前是云医大第一附属医院的实习生。 这是聂书云在和于慧打电话时了解到的。 聂书云若有所思点点头,心里暗喜。 最好不见面。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刚准备出去,火力就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小瑜是不用我们操心的,倒是你,这几年在国外有没有合眼缘的?谈恋爱了没有?” 聂书云早有预料会有这么一遭,就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明明从进家门到现在还没十分钟。 聂书云手一摊,随便找个借口:“人家都外国人。” “外国人怎么了,我们可不搞封建传统那套,再说人家外国男孩子都浓眉大眼的,多好看,多精神呐。” “……” 前几年也没见自家母亲这么着急催婚,偏偏这几年母亲的三五好友们的子女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于慧心里难免有些着急。 这不,聂书云回国第一天,就开始催婚了。 幸好聂明远适时插话,给她端了杯热水过来,里面还放了点红枣菊花。 “孩子第一天回来你让她喘口气,书云这么优秀还怕找不到男朋友啊,我倒想她晚点结婚,多陪咱们几年。” “趁着年轻多接触接触总是好的嘛。哎,对了,回国工作定下来了?” 热气弥漫,聂书云双手贴着杯壁,小口吹着:“嗯,说是年后去上班。” 聂书云小时候受律政先锋之类的港剧启蒙,一心想做一名有正义感的女律师,在法庭上唇枪舌战,威风凛凛,没想到最后还真愿望成真了,如愿以偿的学了法学,结果发现和电视剧上演的截然不同。 本科毕业之后又去伦敦深造学习,偶然看见国内的易和律师事务所在招律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投了简历,哪成想这么顺利,直接通过了面试。 “那挺好,律所远不远啊?” “在宜章区那边。” “宜章区,那还有点距离,”于慧想了想,“不过正好小瑜医院也在那边,倒是顺路了。” 聂书云没说话,抿了一口热茶,氤氲的热气扑了满脸。 本想着回家帮家里忙活忙活,聂明远偏让她好好休息着,连厨房门都不让进。 最后聂书云就只能窝在沙发上边喝着茶,边看着电视。 电视上放着的是于慧女士最爱看的家庭伦理剧,现在正上演着女主发现男人出轨准备活捉小三的戏码,聂书云懒得换,就这么接着看了会儿。 BGM适时响起,聂书云却没心思看,视线全被窗外的雪景夺了去。 她怕冷,但格外喜欢雪。 冬天夜黑的格外早,楼下的路灯照亮了飘零的雪花,越下越大,从天空中落下来,纷纷扬扬又无声无息。 聂书云走到窗边,手撑在窗台上,隔着一层厚玻璃望着雪景。 她怕冷又期待冬天,很大原因是期待下雪,小时候总是在心里想,如果今年下雪那来年肯定幸运,就凭着这么个念想等了一年又一年,但事实上云城这么些年过去也没下过几场雪。 这次偏在她回国的时候下雪,大概是个好兆头。 门外传来一声敲门声,声音轻的被吸油烟机的轰鸣声和电视剧声覆盖住。 聂书云还是捕捉到了。 她没往门口走,停留在原地,仿佛刚才的敲门声只是幻听,直至门外又再次传来声响。 聂书云心里隐隐有了预感。 她汲着拖鞋走到门口,右手握住冰凉的门把手,一墙之隔外的人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存在,又轻轻的敲了门,似在提醒她。 门从里面打开,熟悉的薄荷味连带着一阵冰凉刺骨的寒意朝她袭来。 透过单薄的毛衣渗进肌肤里。 聂书云被风吹的湿润的眼中看清了面前站着的男人。 她许久未见的,亲爱的弟弟,贺瑜。 啊啊啊啊啊啊啊没人看我也要写[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弟弟贺瑜 第2章 你情我愿 男人立在门外,风尘仆仆,背景是飘摇的大雪,他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只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大衣,拉链没拉到顶,露出一节脖颈,在冷风中,耳朵和鼻尖被冻的通红,看着轮廓清瘦。 贺瑜真是没怎么变,依旧气质出众,让人有久久惦念不忘的能力。 聂书云的目光掠过他露在外头的脖颈,禁不住抖擞了一下,天这么冷还穿这么少,真是仗着自己年轻抵抗力好。 凝固的空气中,贺瑜开口,声音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带着几分沉稳。 “姐。” 贺瑜反常的这么叫她,聂书云沉静的看着他那双漆黑又水灵的眼睛,一时忘了反应,握着门把手的手不自觉捏紧。 一秒,两秒,三秒。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旁边的一切一瞬间变得模糊,她看不清飘扬的雪,也听不见沸腾的锅,只有面前的这个人切切实实的出现在她眼前,还有那双让她忘不掉的那双眼睛。 于慧端着汤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贺瑜又惊又喜:“小瑜回来啦,怎么还站在外面,快进来。” “正打算送饭过去呢,回来就正好洗手吃饭吧,都是你们俩爱吃的菜。” 聂书云一言不发,转身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水流顺着指节流下,又掬了一捧水扑在脸上,却没冲刷掉脸上的不自在。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暗自想,真是,没出息,比他多吃了三年饭怎么还没他表现的自然。 贺瑜脱掉外套,看着洗手间的方向,又收回视线。 “今天回来的早,有点着急,钥匙都忘了拿。对了慧姨,买的水果你们吃了吗?” 于慧指了指餐桌:“呐,你姐一回来就尝了说甜呢。” “那就好。” 他轻笑着走进洗手间,恰好跟出来的聂书云迎面相撞。 聂书云擦拭着手,看到他停顿了下,侧过身子面色平静的走了出去。 餐桌上还是按照以往的座位,两个人坐在一侧,聂书云一转眼就能看见贺瑜那张看起来干净斯文的脸蛋,不知道用这张脸骗过了多少人。 也只有聂书云知道这张脸的内心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于慧给两个人盛了两碗莲藕排骨汤,放在手边。 “快尝尝今天我煲这汤怎么样?” 贺瑜拿着汤匙尝了一口,手肘无意间触碰到了聂书云的胳膊,像是感受到了灼烧,她默默往旁边隔开点距离。 贺瑜放下勺子,面色如常,不忘诚心夸赞:“特别好喝。” 于慧直笑,往两个人碗里夹菜:“那你们都多喝点汤,再多吃点虾,补充营养,这虾我一早去买的,可新鲜了。” 聂明远笑着说:“孩子们爱吃什么自己夹吧,这碗里都堆成山了。” “那我不是心疼嘛,”于慧收回筷子,“书云在国外吃不到这些菜,小瑜医院忙经常在医院食堂吃,那食堂能有我做的好吃吗?” “当然没慧姨做的好吃,就等着这一顿饭呢。”贺瑜笑着接过话头。 “还是最爱听小瑜说话。” 聂书云听着他们一来一回,始终保持沉默,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面前的排骨汤,确实温热鲜美。 饭桌上基本都是于慧挑起话题,哪个亲戚家孩子高考,又是哪家亲戚今年结婚,又是哪个亲戚家孩子刚结婚没几个月又离了,聂书云对此没多大兴趣,偶尔附和几句。 聂明远的目光在聂书云和贺瑜之间游走,撂下筷子,不禁感慨道:“唉,你们姐弟俩这四年没见倒是生疏不少,以前可是常粘在一块的。” 两个人听到这话依旧面色如常,叫人看不出情绪,只是聂书云的眼睫不自主的颤动了一下。 贺瑜沉默了两秒钟,开口:“毕竟跟姐姐也这么久没见了,还需要点时间过渡一下。” 说完不动声色看了身边的聂书云一眼。 听着他一口一个姐姐,聂书云小口的吃着饭,语气平淡:“我们都长大了,哪还能像之前那样。” 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 饭后聂书云借着收拾行李的由头回了房间,却连行李箱都没打开,随意撂在门口,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一团糟。 她现在躺着的这个床上,曾经还有另外一个人的位置。 纵使聂书云一直自诩冷静理性,但在经历过这种事情后还是不能完全释然。 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着实有些不方便,年后工作的地方离这里也远,所以她在考虑,要不要租个房子? 也许不处在同一个空间,她就会慢慢释然,直至淡忘。 但聪明的聂书云没想到自己明明出国了四年,硬是还记得清楚,头一次觉得自己记性好是个缺点。 此时微信收到一条信息。 那个聊天框许久没打开,已经在几年的光阴中沉入海底。 一个熟悉的头像占据了她的所有目光,是一只趴在桌子上的黑色博美犬。 他曾经的头像是一团漆黑的漩涡,有点像九十年代的非主流头像,聂书云当时说这个头像看着阴森森的,勒令他换个,这才有了现在的这个。 没想到用到现在。 聂书云看着跳出来的消息,指尖悬在屏幕上,点开。 她的身体骤然紧绷。 “我们之前是什么样?” “姐姐。” 明知故问的疯子。 姐姐,姐姐,姐姐,到底要提醒她多少遍。 要说贺瑜一点没变那是假的,比如,他之前从不会喊她姐姐,除了在特定的环境和情况下,他都固执的叫她名字,试图破坏他们之间“纯洁”的姐弟情谊。 但贺瑜唯一不会改变的是,他这人跟“纯洁”二字实在沾不上边。 聂书云看着那两行字,觉得无比刺眼,重重的把手机倒扣在床上。 过了几分钟,听到对面的房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 房子不太隔音,聂书云听的一清二楚,她站起来,悄无声息的把房门锁上,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醒来家里空无一人,爸妈都出去上班,贺瑜大概也早早去了医院,独留她一人望着微波炉旁冷掉的早饭。 趁着温热的时间,聂书云从冰箱里拿了点水果出来。 贺瑜买了不少,大半个冰箱都占满了。 她从小就爱吃水果,连苹果这种毫无果张力的水果都能吃的津津有味,于慧常调侃她,说是别人拎个果篮来就能把她带走。 爱吃却不喜欢削皮,从前这事都是聂明远惯着她,后来削皮这事儿就自然而然变成了贺瑜的差事。 当然,他自愿的,求之不得。 昨晚刚下过雪,今天天气更冷,聂书云在家里窝了一天没出门。 夜幕低垂,半梦半醒间听到了家门被打开的声音。 于慧把钥匙放在玄关柜上说:“小瑜你先回房休息,我待会儿把药给你拿过去啊。” 贺瑜说话的声音还带着鼻音,闷闷的传过来:“好,谢谢慧姨。” “你这孩子,说什么谢谢。” 对话结束,聂书云听到一阵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她掀开被子,套上外套,等到对面房门关上才静悄悄的出去。 于慧手上正拿着药丸和一杯热水,看见聂书云出来索性直接递到她手里。 “小瑜有点发烧,这孩子早上也不说,幸好我在楼下碰到他回家,看到他脸色不太对劲问了两句,你把这药给小瑜吃了,他正难受着呢。” 聂书云无意间接了两个烫手山芋,此时于慧已经转身系上围裙去了厨房,她也找不到理由拒绝,看着那两颗药丸,转身往贺瑜的房间走去。 昨天零下好几度,下着大雪,他只穿着敞开的大衣,连个围巾帽子都没戴,怪不得发烧了。 任何人都比他自己更在乎他的身体。 贺瑜的房间在她对面,没出国留学之前,聂书云除了自己的房间之外,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就是这儿。 虽没有血缘关系,但聂书云在见到贺瑜第一眼起就产生了想要保护他的感觉,没有人会不喜欢漂亮又可怜的小孩。 脚尖抵在房门前,手却沉重的抬不起来。 她该怎么称呼。 怎么称呼才更自然,不显得别扭。 忽然想起贺瑜昨天发来的消息,心里一阵烦躁。 温热的水透过玻璃杯传递到全身,手指,手臂,酥酥麻麻,她分明感觉到自己愈发不镇定。 还未敲门,房门就先一步从里面打开。 贺瑜一手搭在门把手上,一手垂在身侧,穿着一件宽松休闲的黑色毛衣,他个高肩宽,简单的衣服也能将整个人衬得挺立有型。 就是脸色看着不太好,唇色偏白,有些虚弱。 两个人就这样一里一外,相对而站。 任凭冷冽又清淡的薄荷香味充斥着聂书云的鼻息。 贺瑜的目光从她脸上转移到手上拿着的东西,侧身让过一条道,朝她挑眉,示意她进来。 聂书云犹豫了一瞬,在进去和不进去之间选择了前者。 她必须要坦然,尤其是现在。 一阵茉莉沐浴露的清香绕过鼻尖,贺瑜微不可察的微笑过后,轻轻掩上门,没关紧,留了点缝隙。 不知道学医的是不是都有一点洁癖,贺瑜从小就爱干净,还有点强迫症,房间里里外外收拾的整洁有序,要不是衣架上还挂着衣服,简直跟样板间一样,没有点人味。 这跟住在酒店有什么区别。 聂书云连跟他亲热时都不喜欢在这。 “妈让你把药吃了。”聂书云把药放在桌上,公事公办的语气。 贺瑜像没听到似的,眼睛注视着聂书云,仔仔细细的,从顺滑的头发丝到没穿袜子裸露的脚踝,扫过一寸寸皮肤,那眼神直白又危险。 他感冒又发烧,说话的嗓音有些沉闷:“我是谁?书云。” 贺瑜如从前般亲昵的叫她的小名。 聂书云直视着他,眼神丝毫不避,几个字说的又轻又缓,确保他能听的清楚:“你是我的,弟弟。” 刻意加重了后两个字的发音。 她语气轻松,甚至对他笑了一下:“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弟还是不记得吗?下次懂点礼貌,记得叫我姐姐。” 事做完,话说完,聂书云迈步就要走,却被贺瑜的话钉住了脚步。 “我脱了衣服叫才好听。” 他毫不介意的把话撂倒台面上说,时刻提醒着聂书云他们以前是怎样的亲密无间,是如何做出一些超越姐弟情谊的事。 聂书云没有反应,她只是脚步顿了一下,无声走出了房间,顺便轻轻把门带上。 弟弟还是弟弟,少吃了三年饭,终究只会逞口舌之快,她才不会在这些事上跟他计较。 毕竟当年的事,你情我愿,她可没吃亏。 耶耶耶duangduangduang 嘞个嘞个duangduang耶[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你情我愿 第3章 失眠之夜 聂书云是个不缺失安全感的人,她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父母宠爱,学业顺利,二十多年以来也没生过什么大病,相比起大多数人,她是幸运且顺遂的。 偏偏贺瑜跟她大相径庭。 他常失眠,在一起那几个月养成了每次睡觉都要抱着她,贴着柔软的身体才能沉沉睡去的习惯,仿佛只有这样才会踏实。 聂书云带给贺瑜的依赖感是别人都做不到的。 她是贺瑜在这个漂洋的海面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而那时候睡眠质量非常好的聂书云常常望着月光,听着枕边人均匀的呼吸声,到半夜才睡着。 在伦敦那三年失眠的情况也是少之又少,可就在这回国的第二天晚上,聂书云破天荒的失眠了。 她已经放下手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三个小时,眼看着指针转动了一圈又一圈,却还是没有睡意。 人在安静的夜半时分总是能想起从前的事。 其实在贺瑜初三那年搬到聂家之前,聂书云就见过贺瑜几次。 只是那时候年龄还小,对和他的相处记忆不深,唯一能记得的就只有初次见到贺瑜时的画面。 于慧和贺瑜母亲陈姿敏是高中同桌,形影不离,情谊深厚,毕业之后还依旧保持联系,又在同一个城市,时常关照着彼此。 陈姿敏性格飒爽,粗中有细,贺瑜上了幼儿园,她就在一家诊所上班,后来和贺瑜父亲离婚后,她去了一家工资更高的私立医院,白班夜班两班倒,一年到头忙的天昏地暗。 有时实在忙碌,工作脱不开身,或是上夜班,没人照顾贺瑜,就将贺瑜送到聂家,请于慧帮忙照拂着。 聂书云出生时早产,还未足月就迫不及待的出来,出生时只有3斤多,巴掌大点,在保温箱里足足待了二十天。 聂父聂母对这个女儿极为疼爱,于是于慧辞去工作,一心照料家庭。 于慧是典型的南方女人,大方温婉,尤其喜欢小孩,心疼贺瑜没人照顾,常常细心照顾着。 贺瑜第一次来到聂家,正是陈姿敏和贺瑜父亲贺捷闹离婚的那段时间。 陈姿敏又要上班,又要同贺捷周旋,忙的焦头烂额,只能将贺瑜暂时托付给聂家。 那也是聂书云第一次见到贺瑜,她七岁,贺瑜四岁。 正是暑假,聂书云穿着公主裙,拿着一根雪糕奇怪的看着站在门外的小男孩。 小小的,如同小玩偶一样的人抱着一个比他人还大的小背包,头发还是一个小蘑菇头,皮肤雪白,脸颊被热烈的太阳晒的泛红,眼睛跟玻璃弹珠一样清透,声音胆怯又软糯的叫她姐姐。 聂书云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她都是年龄最小的孩子,哪里被别人叫过姐姐。 听于慧介绍说贺瑜是她弟弟,还没上小学,说要在家里待上一段时间,需要聂书云照顾着他。 刚上小学一年级的聂书云心里那个责任感油然而生,嘴巴上的雪糕还没擦掉,就拉过贺瑜柔软的小手,眼神坚定,重重的朝着于慧点点头。 那时小区楼下新建了娱乐器材,滑滑梯之类的,好多小孩都凑过去玩,有的小朋友认识聂书云,便要打量她身边的这个陌生面孔,顺便问一下这个小蘑菇头是谁。 聂书云心想“你们终于问了”,她骄傲的昂起头,头上两个双马尾一甩一甩的,语气轻快:“这是我弟弟!” 她一蹦一跳的带着贺瑜满小区的转,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个蘑菇头弟弟。 于慧就跟在他们后面,拿着相机将聂书云神采飞扬和贺瑜崇拜看着她的样子拍下来。 虽然现在看来成了黑历史。 那是贺瑜在聂家待的最久的一次,足足有三个多月。 之后贺瑜去聂家的次数不多,最后一次过去是在小学四年级,那时候聂书云已经是个初中生,课余作业霸占了她的时间,没时间跟他玩游戏,贺瑜不是吵闹的性格,就坐在一旁乖巧的看着,不打扰她。 只在晚饭之前甜甜的喊她一声:“姐姐吃饭啦!” 直到贺瑜正式住进聂家之前,他都再没来过一次。 其一是陈姿敏怕给于慧添麻烦,即使是再亲密的关系,都经不住麻烦,其二是贺瑜学会了自己做饭,纵使味道一般,但也不用再去别人家蹭饭了。 十几年前初次看见贺瑜的画面似乎与昨天在大雪纷飞中的贺瑜重叠,他也是这么站在外面,喊她姐姐。 成年后的贺瑜早都不需要别人的呵护,但当他站在门外时,聂书云还是恍惚看见了那个抱着背包的小蘑菇头。 记得于慧经常夸赞贺瑜生的漂亮,说他要是个小女孩留长头发肯定比聂书云还漂亮。 聂书云也这样觉得。 可每每这时候贺瑜就要替聂书云说话,顶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脆生生的说:“我觉得姐姐比我更好看。” 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喜欢谁讨厌谁都摆在明面上。 聂书云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过了几秒,又后知后觉的将笑容抹去,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果然是长了几岁,她居然开始回忆往昔了。 要不是知道贺瑜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昨天真会被他那乖顺叫姐姐的样子给骗到。 聂书云半夜三点才合眼,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两点。 窗帘紧闭,密不透风,聂书云睡得昏沉,一睁眼眼前一片漆黑,还以为自己睡了一整天。 她摸索着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套上睡衣出去洗漱。 眼皮沉重的都睁不开。 昨天无聊至极,她点开租房网站看了一下午,刷的眼眶酸涩,终于选到一个还不错的房子,距离合适,南北通透,家具一应俱全还包物业。 现在正是年前,租房淡季,房东给出的价格也能接受,就商量着今天去看看房子,如果合适就直接签合同。 聂书云还没把她要搬出去独居的事跟爸妈说,不过按照对他们的了解,大概率是会依着聂书云的想法来,大不了多唠叨叮嘱几句。 聂书云着急忙慌的换鞋,顺带给房东发去自己即将出发的消息,随着“砰!”的一声响,门被关上。 一室安静。 房间里,贺瑜隐在黑暗中,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等到聂书云出门后,他拉开窗帘,午后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皮肤白的透明,带着点虚弱的病态。 幽黑的瞳孔紧紧盯着楼下那个高挑,清冷的背影。 这个背影,他曾无数次站在这个位置看过。 贺瑜下意识转身走到房间门口,刚握住门把手,随着冰凉的触感传递到手掌中,他恍惚了一瞬,最后坐在床边,连房门也没踏出去。 她说过不喜欢贺瑜跟着她。 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聂书云没时间吃饭,在楼下便利店随便买了个三明治垫了垫肚子。 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虽然寒冷,但好在阳光明媚,只有街道两边还残留着点积雪,大片金黄的阳光铺洒在地面上,暖洋洋的。 挑选的公寓地段不错,处于市中心,旁边就是地铁站,离早餐店,超市都挺近。 “我这个房子啊特别适合你们女生住,两室一厅一卫,不大不小,偶尔有朋友过来住也是很宽敞的。” 房东是个优雅的中年女人,一直笑眯眯的跟聂书云说话。 “这儿还有一个厨房,没事的时候可以做做饭什么的。卧室也是朝阳的,冬暖夏凉。” 房子确实不错,离律所也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 据房东说这是自己家女儿没结婚之前买的,恰好前段时间刚结婚,这个房子就暂时搁置了,家具还都是九成新的,她算是捡漏了。 租房比想象中顺利,聂书云个性果断,和房东阿姨一拍即合,立马签了合同,付了定金,行李准备等元旦的时候再搬过去。 看过房子之后时间还早,正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 聂书云不打算直接回家,她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闲逛,临近圣诞节,街边不少餐厅,咖啡店都提前摆上圣诞树,做了装饰,氛围浓厚。 她生日在冬至,就在圣诞节前夕。 记得小时候过生日父母都会给她准备双份的礼物,一个是生日礼物,一个是圣诞老人送的礼物。 小时候对生日礼物这东西格外有执念,提前一个星期就开始想,现在长大反而失去了童趣,竟然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聂书云一踏进门就被面前的男人吓了一跳。 客厅里没开灯,黑压压一片,贺瑜穿着单薄的衣服倚着玄关柜,碎发耷拉在额头上,低着头,像个被主人丢弃的宠物狗。 他转过身,双眼看着聂书云,发烧还没完全好,眼底乌青,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倦怠。 静静的沉默了半晌,贺瑜忍不住问:“你今天去哪了?” 听这个沉闷的鼻音,他的感冒似乎又加重了。 聂书云没给他回答,反而问:“你怎么没在医院?今天一天都在家?” 贺瑜沉默着点头。 见聂书云不回答他问题,他有些着急的往前走了一步,又问了一遍:“你今天去哪了?” “啪!”聂书云把客厅里的灯打开,屋里瞬间明亮。 聂书云抬眼看到他身上穿着的衣服,皱起了眉头,昨天还在发烧,今天就穿这么少,他是一点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把衣服穿上,你那么想去医院吗?” 贺瑜低头看了眼自己,立马伸手把沙发上放着的外套拿过来穿上。 聂书云转身就想回房间。 在聂书云转身的前一秒,贺瑜不死心的又问一遍,势必要知道答案:“你去哪了?” 她脚步顿住,听到这话忽然笑了一声,反问:“你没跟踪我?” “……我没有。”贺瑜头低下来,小声替自己辩解。 聂书云放在口袋里的手指轻动了一下,她没想藏着掖着:“去看房子了,我打算搬出去住。” 贺瑜明显没有想到,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家里离我工作的地方太远了,上班不方便,但最近还是住家里。” “……什么时候搬?” “还早着。” 聂书云说完往卧室的方向走过去,留下贺瑜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中,直到纤瘦的背影消失在他视线中,也没有收回灼热的目光。 周围好冷,穿着外套还是好冷。 搬走是因为距离,还是因为他。 这根浮木,好像越飘越远了,他越想抓住就离他越远。 以后不能每天看见她怎么办? 怎么办? 贺瑜处在亮堂的灯下,却看不清面前的人。 自娱自乐自娱自乐自娱自乐[狗头][狗头] 没人看啊啊啊啊没人看 我就这么写写写写写写写写写写写写写写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失眠之夜 第4章 耳廓湿吻 云城一连几天的低气温,寒气弥漫,冰凉刺骨,整座城市笼罩在雾气中。 这个鬼天气像是要把人冻死。 贺瑜体温好不容易正常,感冒却没有好的迹象,症状反而加重。 贺瑜从小小病不断,每逢季节更替,感冒过敏什么的全来了。 这次感冒还一直缠缠绵绵,不见好。 临近年关,于慧和聂明远都忙的脚不沾地,家里就聂书云一个闲人,自然得把照顾贺瑜这事儿交给她。 说是照顾贺瑜,事实上恰好颠倒。 聂书云只是作为“姐姐”时不时的提醒他吃药,或者是提醒他外出多穿点衣服,再无其他。 所以即使身处同一屋檐下,他们说的话也寥寥无几,通常都是聂书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享受独处。 她没有刻意回避,不然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只是每每在家里遇见,总被古怪又尴尬的氛围萦绕着,不如一个人过得休闲自在。 至于其他方面,聂书云对于做饭这类一窍不通,反而是贺瑜对此更拿手,尤其是面食。 幼时陈姿敏不在家,下面条就是最省时省力,又能填饱肚子的方法,一开始做的半生不熟也能吃下去。 今早她是被一阵香味叫醒的,南方没装暖气,聂书云又怕冷,空调开了整夜,一醒来就觉得嘴巴干涩无比,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沙子,吞咽都疼。 她抿着唇,顺着香味走到厨房,贺瑜正站在灶台前熟练的忙着。 明知道自己感冒没好,还是不长记性,只穿着一个薄薄的白色毛衣,不贴身,松松垮垮的罩在身上。 聂书云想提醒他多穿点衣服,喉咙却干燥的说不出话。 她清了清嗓子,走进洗手间洗漱,一瞬间冰凉的水流让她的困意消弭了大半。 擦着手坐回餐桌前,贺瑜正端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摇摇晃晃的从厨房走过来,轻轻放在餐桌上。 他咳嗽了两声,又快速低下头,声音嘶哑:“我做了你喜欢吃的牛肉面。” 袅袅热气在空气中氤氲,额前柔软的碎发挡住了他湿润的眼睛,聂书云如同隔着一层薄雾般望着他的脸。 贺瑜整张脸都透露着不对劲的红润,唇色白的吓人,聂书云的眼神从他脸上探索到手上,这才看见他手背上生出许多湿疹,一团团鲜红的疹子如同血滴一样聚在一起。 贺瑜把手往后背过去。 聂书云不禁皱起了眉头。 现在还吃什么面? 聂书云两步一跨冲到贺瑜面前,不容置疑的说:“手拿过来我看看。” 贺瑜没动,聂书云没了耐心,直接拽过他手腕,一把将他的毛衣挽到手肘处,小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湿疹,触目惊心。 她冰凉的手掌贴着贺瑜滚烫的小臂,停留片刻,又将毛衣袖子放下来。 贺瑜贪婪的想要她再多触碰一下,或者时间停留的再长一点。 “你过敏了知不知道?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聂书云十分想骂他两句,最好能把他骂醒,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她拉住他手腕准备出门,步子还没迈出去,贺瑜的脑袋就栽倒在聂书云的肩膀上,上身紧紧贴合,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聂书云没想到他来这一出,禁不住他的重量往后趔趄了两步,扶住椅背堪堪站稳。 他半阖着眼,弯着腰,被聂书云握住的那只手抽出来反握住她的,小手被滚烫的大手包裹着,轻缓的摩挲。 贺瑜将脸埋进聂书云发间,轻嗅她头发上的香味,像之前一样。 聂书云就这么任由他抱了一会儿,灼热的身体透过两身衣服布料传递在她身上,另一只手附上他清瘦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贺瑜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哑着嗓子开口:“现在心疼我吗?” 心疼?她快要气死了。 但她说不出重话,一看到他这虚弱的样子,就说不出重话。 要是生在古代,贺瑜绝对是个让君王从此不早朝的妃子,她现在就是那个昏君。 “昨天你说你要搬走,是因为我吗?如果是,如果你不想见到我,你不用搬,我住在医院就行,那边宿舍挺好的,就是床小了点,腿伸不直。”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就是家里离工作的地方太远了。” “我可以每天接送你。” “你不上班了?” “我可以早起半小时。” “贺瑜,你别趁着生病得寸进尺,现在在说你的事。” “……” “如果我没看见你就打算一直不告诉我,不去医院吗?” 他沉默以对。 “贺瑜你还要不要活着了?” 真好听,聂书云叫他的名字真好听。 贺瑜微微扬起嘴角,慢慢的直起身子,嘴唇在聂书云的耳垂处停下,试探的轻嘬了一下,含住。 温热的呼吸包裹住她的冰凉的耳垂,惹得阵阵颤栗,他睁开眼睛,恶趣味的伸出舌尖□□着她的耳尖,看着嫩白的耳朵慢慢泛红。 “贺瑜……你别这样做…”她声音发软。 “嗯?”他抽空回应她,却没停下,舌尖恶劣的舔过她的耳廓。 聂书云忍不住身体一颤,发出一声哼唧,用手指抓住他的毛衣下摆,揉捏。 周围好安静,安静的身上让所有触感都被无限放大,被握紧到出汗的手掌,湿润的耳朵,发不出声音的嘴巴,还有她逐渐柔软脱力的身体。 贺瑜停顿了一秒,松开她耳垂,又往她耳朵里吹了一口气,聂书云瞬间全身酥麻,腿软了一下,身体滑下去,贺瑜一只手搂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好让她可以攀附在自己身上。 聂书云的呼吸声加重,在流动的空气里清晰不已,她听见贺瑜低语:“我知道你会看见的,你最了解我了对吗?你心疼我是吗?” 他站直身子,看着聂书云眼眶中快要溢出的生理性的眼泪,贺瑜又恋恋不舍在她耳廓印上一个吻,若即若离:“别撒谎。” 聂书云的手滑落在身侧,用力推开贺瑜。 她皱着眉头:“我看你现在身体好着呢。” 贺瑜本不想这样的,她不想惹聂书云生气,不想让她讨厌自己。 但是没办法,她总是不看他。 聂书云去医院挂了急诊号。 医生说是刚退烧,感冒又加重,导致的免疫力下降从而诱发了急性荨麻疹。 说了些忌口,给配了药,又开了两瓶点滴。 天气寒凉,正是感冒发烧的多发期,输液室里不少人在挂水,尖锐针头刺入青色的血管,冰凉的液体滑入身体,贺瑜没皱一下眉头,平静的坐着。 聂书云从窗口拿过药之后就看见这幅情景。 贺瑜从上到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穿着黑色宽大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口罩,围巾几乎把他大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张眼睛。 察觉到目光,贺瑜转动脑袋,淡漠的眼神投射过来,不远的距离,四目相对,聂书云心里咯噔一下,耳朵有些发痒。 一个小时之前的事有点脱离了她的控制。 她攥紧手里的袋子,朝贺瑜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聂书云瞥了眼他手背上的针眼,问:“疼吗?” 贺瑜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耳朵:“疼。” “那就忍着。” 又不是小孩子,难不成要哄他? 贺瑜不说话了,默默转过头去。 时间过得缓慢,干坐了半个小时之后,第一瓶点滴才消耗一半。 聂书云时而看看时间,时而看看点滴,晚上睡不着此时困意却突然来袭,眼皮越来越沉重,身边还坐着个病人,她只能硬撑着,闭上又再次睁开,如此反复好几次。 最后还是蜷缩在冰凉的椅背上,睡了过去。 素净的脸被黑色的长发遮住了一大半,嘴巴微嘟着,呼吸均匀又绵长,看起来比平常更乖巧些。 他的姐姐还是那么漂亮。 贺瑜侧头细细描摹她的面庞,忍不住和三年前的聂书云做对比,头发长了点,脸侧长了颗小痣,不贴近看根本看不出来。 对面有一个中年女人也在挂点滴,她看起来很不舒服,一直在咳嗽。 旁边吵闹的小男孩大概是她的儿子,看起来也就七八岁,在输液室里上蹦下跳,手里把玩着的的玩具不停发出奇怪的响声。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看向他的方向,纷纷皱眉,却也无人出声。 他母亲试图制止,但嘶哑的嗓子没有一点威慑力,小男孩肆无忌惮,甚至更甚,她只能向四周的人投去抱歉的眼神。 “嘭!”小男孩手里的枪再次发出声音。 聂书云皱着眉头,不舒服的蠕动了一下,头歪到另外一侧睡去。 贺瑜的视线转移到小男孩身上,目光如炬,眼神是无比的淡漠与阴森,像是动物世界里凶残的狼,时刻准备捕食,眼前的人就是他的猎物,浑身散发着冷意。 他看向男孩手里的枪,警告意味明显。 那小男孩被盯得发毛,后背一凉,吓得手一抖,玩具清脆的落到地上,他又赶紧捡起来,安静的坐在一边,不敢动弹。 贺瑜幽幽的收回视线,他抬手想把聂书云额前的碎发拨开,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手放在扶手上一直没动,即使身上被衣服裹着,但还是阻止不了胳膊变得冰凉,左半边身体都是僵住的。 只能换了另外一边不顺手的胳膊,却一不小心扯到了针头。 “嘶——”他轻呼一声。 聂书云被惊醒,一转眼就看见贺瑜咬着牙齿痛苦的表情,还以为他身体哪里不舒服。 “你怎么了?我刚不小心睡着了。” 她有些抱歉,陪着贺瑜来医院,居然自己先睡着了。 “没事,就是扯着了。”贺瑜看了一眼手背。 聂书云放下心来,她将手附上去,握住他在挂点滴的手指,却发觉冰冷异常,如同冰块一样。 她惊呼:“这么冰?” 去医院这趟太过匆忙,许多东西都没带全,聂书云取下自己脖颈上的围巾,铺在贺瑜的手背上。 冰冷的发红的手被还未消散的热气覆盖,温热的气息全面包裹住他的手,逐渐回暖。 “这样好点吗?” 贺瑜看着那条灰色围巾,轻轻的点了点头。 聂书云从包里拿出保温杯,放在他手上。 “行,那你在这待着,喝点热水,我去给你买点饭过来。” “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 “……” 聂书云退让一步:“就吃一点点。” 贺瑜手捏着保温杯,此时格外乖顺的点点头,哪有刚才那样警告别人时凶巴巴的样子。 聂书云走出输液室,贺瑜的目光悄然落在围巾上,他眼神柔和,伸手抚摸着围巾上的鸢尾花花纹,像抚摸着爱人的手。 对面的中年女人突然开口:“你们俩感情真好,她是你爱人吗?” 外面的风呼呼吹,窗户都被拍的响,女人还以为他没听到,于是收回视线。 良久的沉默后,贺瑜的声音回荡在封闭的输液室内。 “是亲人。” 写写写写写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耳廓湿吻 第5章 回归正轨 等聂书云拎着饭回来时,挂点滴的病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有零星几个人分散坐在各个角落里。 聂书云搬来个桌子,把打包盒一一打开,她买的都是一些好消化的食物,鸡蛋羹,皮蛋瘦肉粥,还有一盒水饺,是贺瑜爱吃的三鲜虾仁馅。 兴许是生病兴致不高,贺瑜全程都表现的格外乖顺安静,即使没有食欲,也硬是在聂书云灼灼的眼神注视下吃了一大半,只留下半碗粥没喝。 聂书云鼻腔里全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仅剩的那点饥饿感也没了,随便囫囵吞枣吃了点。 “聂书云?” 一声清亮的男声打破了平衡。 聂书云循着声音望过去,这张脸看着有些眼熟,但直到男人走到她跟前她还是没想起他叫什么名字。 出国这三年她几乎和国内的不少人都断了联系,更别提这连名字都叫不上号的人。 她把这些年的同学朋友都在脑子里过了个遍,不停检索着面孔,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 久远的记忆忽然澎涌而来。 高中每次月考后班主任都会换一次座位,依据成绩排名来选择,排名第一的人先选择座位,以此类推。 聂书云恰好那次月考身体不舒服缺考了一门,名次跌落,于是和他短暂的做过一段时间同桌,平时相安无事,直到书包里收到一封情书,落款人是他的名字。 她淡定的收回书包里,装作视而不见,直到下次月考排座位时,聂书云毅然决然的坐到了第一排的位子,和他悄然拉开差距。 聂书云站起身来,朝他微笑:“张旭文?”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名字,”他眼神一亮,“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听说你去国外留学了?” 他表现的太过热情,倒让聂书云有些招架不住了。 “是,最近才回国。” “说起来高中毕业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你了,居然在这里见到了,还挺巧的,”他的视线穿过聂书云的肩膀,望向坐着的贺瑜,“这是?” “我弟弟。” 张旭文瞬间恍然大悟:“哦,记得你是有个弟弟来着,上学的时候一直听说却从来没见过。” 贺瑜抬着头,眼尾上扬,上半张脸隐于帽檐下面,一双黑瞳冷冷的看着张旭文,眼角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明明是仰视却像是在俯视他。 对视了两秒,张旭文默默移开了目光。 啧,这眼神怎么这么不友善。 点滴快要滴完,贺瑜漠然的用指节敲击了两下扶手提醒:“要回血了。” 金属支架发出声音,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几个人都能听到,护士过来拔针时血液已经缓缓倒流,从输液管逆流而上,针头拔出,泛青的手背处传来轻微的刺痛,针眼渗出的血将输液贴浸染。 聂书云紧紧握住他的手,手上还有残留的温热。 张旭文杵在原地,有些尴尬,他搓着手:“那,那我有事先走了,咱们有时间再聚。” “好,改天再聊。”聂书云无暇顾及他,礼貌的点点头。 张旭文走远,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贺瑜还在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外,聂书云在他眼前晃晃手:“还看什么呢?你认识他?” 贺瑜点点头:“认识。” “他是跟我同一届,一个班的,你怎么会认识他?” 聂书云转身收拾饭盒。 “张旭文,”贺瑜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手指摩挲着手背上的余温,“他高中的时候喜欢你,跟你表白过。” 聂书云收拾东西的动作滞了一瞬,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那封情书按道理来说只有聂书云和他本人知道,贺瑜是怎么知道的,看刚才张旭文的反应,压根就不认识他。 贺瑜轻轻按着手背上的针眼,血管在阳光下泛着青紫:“我们是一家人,姐姐的事我当然都知道。” 聂书云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又觉得陌生,寒意顺着背脊攀上来,她语气骤然变冷:“这件事你不该知道,贺瑜。” 两个人待在角落里,四目相对,察觉到聂书云的变化,贺瑜立马态度一软,开始认错:“对不起,我不该看你的东西,我错了。” 认错的速度倒是很快,跟聂书云当时知道他在跟踪自己是一样的认错方式。 长的是一副乖顺的样子,一认错,脸一皱,聂书云就心软拿他没办法,他精的很,就吃准了这一招,百试百灵。 这次也一样。 聂书云没说话,把他撂在身后,贺瑜就跟在她后面半步的距离。 等到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两点多,聂书云气还未消,但一上午跑上跑下,现在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回房沾枕即眠。 对面的房间里,贺瑜脱了外衣,侧躺在床上,左手手背上的针眼还在隐隐作痛,他按压着,一遍比一遍重,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聂书云的手心的温度,在阵阵疼痛中享受着令人战栗的欢愉。 灰色的羊绒围巾被他拥在怀里,头枕着一角,柔软温暖,一低头就能嗅到栀子花香,是聂书云常用的身体乳的味道。 他沉沉睡去,床边的垃圾桶里静静躺着昨天没吃的药丸。 十二月二十一号,星期天,冬至日。 一个多星期没下雪的云城又飘起了雪。 按照往年,聂书云都是和家里人一起过生日,但昨晚意外收到了许久未见的好友赵灵的联系,于是正好约着晚上吃顿饭,叙叙旧。 赵灵是聂书云的大学室友,关系不错,但自从聂书云出国后联系就渐渐少了,只偶尔在手机上聊上几句。 微信上赵灵故弄玄虚说给她准备了个大礼物,特意叮嘱聂书云打扮的漂亮点。 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以表尊重,聂书云还是化了个全妆,足足在化妆台前坐了两个小时。 她踩着高跟鞋走出房间:“爸妈,晚上我跟朋友出去吃饭,你们就不用等我啦。” 坐在沙发上的贺瑜闻言立即起身,眼神追随着聂书云的身影:“我送你去吧。” 聂明远推了推眼镜也说:“地方远不远啊,要是远的话就让小瑜送你过去,正好小瑜拿到驾照之后你都没坐过他开的车吧?” 聂书云面上闪过一瞬不自在,手放在门把手上顿住,她避开贺瑜灼热的目光:“没事,那边不好停车,再说外面还在下雪,我坐地铁过去更方便点。” 贺瑜肩膀垮了下来,背对着聂书云坐下,随手拿了桌上一颗草莓送进嘴巴,草莓是今早刚买的,又大又甜,贺瑜却食之无味。 于慧提醒:“行,那你小心点啊,别玩的太晚,早点回来。” “好,知道了。” 等到聂书云关上门,于慧立马凑到贺瑜身边问:“你姐姐谈恋爱了?” 贺瑜一愣低下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手背上的针眼还清晰可见,他声音闷闷的:“她没跟我说这些。” 于慧皱眉,满是疑惑:“那就纳闷了,她今天打扮的这么隆重是跟谁出去?” 聂明远笑了两声:“你不是催着女儿赶紧谈恋爱吗?她多出去玩玩你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多出去接触接触当然是好的,”于慧叹了口气,“我是怕她遇到不靠谱的人。” “你女儿你还不了解,她心里有数的。” 听着聂明远和于慧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贺瑜口中的草莓都变得苦涩难咽。 外面下着小雪,风吹着雪花像柳絮一样簌簌飘落,洋洋洒洒,聂书云今天也算是过了一把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日子,但羊绒大衣再漂亮也抵抗不了寒冷,她到餐厅时手已经冻的冰凉。 餐厅里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聂书云轻轻跺了跺脚,揉了揉冻的僵住的脸,她正四处寻找赵灵的身影,后者就已经看到了她,站起身招手:“书云,这儿!” 聂书云笑笑,朝她走过来,长发随着步伐摆动。 刚坐下赵灵就托着下巴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满意的点点头:“还不错哦,本来还担心你会素面朝天的套个棉袄就过来。” 其实聂书云本来真是这么打算的。 她微微歪头:“见你肯定要隆重点啊,怎么样?没让你失望吧?” “美呆了好吗!可惜了,我是个直女,不然肯定要把你追到手。” 聂书云笑着抿了口面前的水:“别调侃我了,说给我的大惊喜呢?” 赵灵看了眼手机屏幕:“快了快了,在路上了。” “?”聂书云一头雾水。 赵灵突然话锋一转:“还是单身?” “嗯。” 她继续问:“你在国外这几年就没谈个恋爱?” “没。” “太遗憾了,这么好的机会都没亲到外国帅哥的嘴。” “嗯…嗯?” 聂书云看她一眼,警惕的往后坐了点:”怎么突然聊起这个?你该不会是想给我介绍相亲对象吧?” 赵灵激动的一拍桌子:“说相亲对象多难听,这就是帅哥美女之间相互认识的一个渠道而已,再说你社交圈就那么大,连遇见个异性都困难,你想想平常除了你爸跟你弟,还跟哪个异性有交流?” 聂书云想她跟贺瑜可不是简单的交流。 她搅动着面前的饮料:“我不着急,这事儿急不来。” “又不是让你们马上结婚,就是认识一下,再说了,我给你介绍的男人能差吗,大不了觉得不合适就当朋友嘛,这又不亏,你还真打算一直单身下去啊?” “而且我给你介绍的这个男人不是个普通人,可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极品,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会差的。” 赵灵说的不无道理,聂书云心里有些动摇。 倒不是她多着急谈恋爱,而是她真的需要一段感情来让她进入正轨。 跟贺瑜错误的开始,又匆忙的结束,这段稀里糊涂的感情终究是见不得台面的。 之前尚且可以将这个归为自己年少不懂事,但现在这个理由显然已经不能为自己开脱。 她和贺瑜都必须走入正轨,一点偏移都不能有。 聂书云抬头看着赵灵,开口。 “他什么时候到?” 我错了~我不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回归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