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热切期望您的到来【无限】》 第1章 穿越后她仍不是主角,在团队里逃生 青莱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有手机也不敢玩。 因为这个密室逃脱一样的梦太可怕了。 但是,她想,作为游戏的npc,无论如何,她的心情,她的睡眠,甚至她本身都不重要。 她回来的时候世界线扭曲了,现在每夜入梦就是恐怖游戏,她不仅要逃出去,还要在里面抢夺原属主角的气运。 「因为你被玩家选中了,虽然偶尔会被他们控制,但你也很幸运了。」 这是刚刚系统告诉她的,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可她只是个很平凡的人,而且没有主角光环的现在的她比普通人还倒霉,感觉活下来都是问题。 刚刚一起下楼梯时有东西抓住了青莱的脚踝,她疯叫着甩却被抓得更紧。 抬脚落脚都被紧紧抓着,青莱几乎走不稳,她感到莫大的羞辱。 这里的怪物难道还是好色的吗,哪里不握偏偏握那里,看过的文突然涌上她脑海。 旁边的人都在惊叫,好像自己被抓住了一样。 被抓住还要跟上大伙下楼梯,青莱难以平衡,伸出手想要抓住谁却发现都离她远远的。 在她几乎以为自己要完了时,怪物却自己放开了手,像是觉得没趣一样。 青莱这才停止问自己怎么办,匆匆跟上众人的脚步。 在这恐怖孤独的氛围里,她想找个落单的人,或者不擅长交际的人。 不然自己失踪了也不会被发现。 “我们这里是个医院吧,怎么那么瘆人呢。”有人抱着臂说。 只有排气扇嗡嗡响,青莱蹑手蹑脚地在满是安全通道绿光的走廊里行走,前方是一个电梯。 “这里也没有什么调查的了,我们坐电梯吧。” “万一有危险呢。” “没事的,在这里也找不到食物也会饿死,必须想想怎么逃出去。” 青莱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算了,她一向是集体的边缘人物,即使偶尔假装外向融入他们, 最后人们决定下去,她跟在队伍最后。 电梯里有点挤,众人勉强给她一个立足的空间。 这个电梯楼层还有地下一层二层,但从先前走廊的蓝色钴玻璃看外面,他们刚刚绝对不是在地上一层。 像是改装过的狭小电梯,哐哐作响。 电梯到达时铁门半天才拉开,还是太旧了。 青莱打算走出去,哐的一下,身前受到重击。 像是体育课被飞过来的篮球砸了一样无奈。青莱下意识紧闭双眼。 突然想起朋友不止一次吐槽她这动作: “你应该跑啊,跑,这么闭着眼是等着谁来救。” 青莱不自觉向后仰,电梯后又是一堵人墙,闷热得令她烦躁。 爹的,谁整老子,她想。 借着后面人扶着自己的力,她才不至于在本就空间不足的空间里跌倒。 冰冷的触感,身上被硬硬的东西靠过来,还有一种,腐臭的味道…… 青莱睁开眼,看见一具死尸靠在她身上,脸上是尸斑还是霉菌什么的。 “啊—”她几乎叫破喉咙,成功地发出了今天的第二声尖叫。 青莱一把推掉身上的尸体,他被直直推倒在地上,发出闷重的声音,幸好他不会动。 她这才发现周围的人几乎以自己为圆心扩散开来,那个一开始就不想下来的男人直接噤了声,抽抽噎噎的哭声从一位文静的女生喉间发出。 她回头看着众人,有的惊恐,有的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有的漠不关心。 青莱突然感觉就算自己死了也没关系,恐怖这时候才在她脑海中有了个概念,她还是恨着他们。 电梯到了,原来,负一楼就只是一个不足五平米的空间,四周都是木板,又没有能让电梯停靠的按键。 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在这里活生生窒息或者饿死了。 青莱能想象他的绝望,他们说木板上还留有他抠出来的指痕。 但他又是怎么到达那里的呢? * 打开电梯时青莱特意被他们围在了中间。 她一米七二的个子,到现在只能从人缝里看到外面。不是自己太矮,而是这里人实在太多,她思忖。 该说是恐怖的氛围还是这地下有风口吗,负二楼别有洞天,就像是,在这层楼基层又刨开了许多空间。 青莱在人群中间,这样就算有怪物来了也不会第一个锁定她。 就在众人正在慢慢向前走着的时候,从后方传来了低低的嘶吼声,听起来备受痛苦。 青莱转过头后,眼前的景象令她难以置信。 一个同行的人用森绿的长指甲抓挠着脖子,皮肉像是烤焦了似的,发出滋滋的烤熟般的声音。 血肉一层层剥落,他像是没有知觉似的抠着,喉咙里还发出嘶嘶的低吼。 那个人旁边的人被吓着了,他后退到墙边,却撞到了一排纸箱。 吃痛的同时,箱子倒下来发出的巨响使那个有着血红色的眼睛的怪物的头转了过来。 青莱已经跑了老远,看不清他的表情了,只回头看到他爬向人群。 他是想干什么,是想吸血缓解干渴吗? 这个想法在她脑海萌生的同时,三米高的血柱飙升,耳边只余一片惨叫。 那个怪物的头因吸了血而膨胀变大,像血红色的气球一样顶到天花板才停下。 它脱离身体,向人们滚了过来,压倒一片人的同时吞噬了他们。 因为它向青莱逃跑的方向滚过来,就像在追她一样。 青莱看见它淡红表皮下的人体碎块,它圆睁着眼咯咯笑着滚动,就像在对青莱笑一样。 她一方面觉得它很滑稽,另一方面出于礼貌也回了它一个笑。 走廊里有许多房间,青莱随便找了间门开着的就进去了。 砰地将门关上,她找着锁,这是那种打横就能锁了的转式锁扣,她赶紧将前后门都锁了。 她还是不放心,这种锁如果硬撞应该可以被砸坏。青莱想找点重物将门堵住,一回头来却愣住了。 像是罪人编号一样的血色漆字,写在仿佛能将人灵魂也锁住的冷藏柜。 热气在它运转的同时被搬运出来,伴随着嗡嗡的轰鸣。她的胸口隐隐有种空腹的恶心感。 这里尽是一张张有着单扶手的病床,每张病床前有着一个像理发店洗头用的槽盆。 青莱忍着恶心,将承重柱旁和摆着尸体的病床下的纸箱推到门口,再叠高起来。 目不转睛地通过上方是透明的门来看外面,她能看到的走廊没有任何人,不详的绿色荧光填满了视线,照在外面的蓝色玻璃上。 刚刚那么多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或许别人也在哪里躲起来了吧,青莱想。 蓝色玻璃很厚,外面太暗里面灯光太亮,她向外面看只能像照镜子一样看见自己和身后的一切。 她有些后悔刚刚下楼时没好好看外面。 不知为什么来到这里时青莱只想逃,像是被压抑的东西追着似的。她有种直觉,逃出这里也好了。 她搬了个纸箱在背后靠着,左边是一排排尸体右边是门,她还是时不时盯着左右,生怕有什么东西出来偷袭自己。 青莱手里握着两把箱子里找到的手术刀,刀片还是她刚刚才找到安上去的,感觉还没有自己的修眉刀锋利。 她由衷地想念起她还在学校教室里的刀,割皮下脂肪那么锋利,还是被她装饰过的漂亮的小刀,如果还在这里的话青莱岂不是嘎嘎乱杀? 她想,她怎么这么倒霉啊,随便找了个房间躲却到了太平间。 刚刚人都异变了,不知道尸体会不会突然活过来? 不知道自己是穿越到哪里了。不像系统说的无限游戏,没有任何任务。 但是不合常理的异变都发生了,在场的人肯定也是觉得逃出去就好了吧。 想着想着她有些困了,青莱将袖中的手机抽出来看了看,晚上九点三十一。 她头靠着纸箱,迷迷糊糊地想到自己居然在这种环境都能睡着,一醒来不是被杀了,就是在厕所里醒来吧。 ———————————— “啊啊啊啊啊。”青莱在梦里就听见了惨叫,醒来真是吓了一跳。 她听见压抑的叫声,怪物哼哧哼哧的大喘气声隔老远都听得到。 “谁来救救我?”有女性的哭声。在这未亮的天日,听起来有些瘆人。 青莱看了看手机,六点五十八。没清净多久,就有第二个受害者了吗? 她听见咚咚的撞击声,女生的哭声越来越微弱。是被按着头砸了吗? 不知道他们离自己多远,总之听着就是吓人,像是按着她的头敲门似的。 她看看门前堆叠的纸箱,没有被撞的样子。 空气中弥漫着海鲜市场上冰冻柜的味道,还有像是臭鸡蛋一样的腐烂味。 青莱不仅觉得胸口闷得难受,肚子也有了空腹感,想吃又想吐。 她可是早中晚三餐都吃的好孩子,一晚不吃东西有点饿了。 她看向左边的排排尸体,有的裸露的脚出来了,人的骨架却又有不正常的灰色。 突然想到饥荒时人相食的传闻,她想,自己还不止于落魄到食尸吧,而且活人也有阮病毒。 但是这些还没来得及冷藏的尸体腐烂到都发臭了,她真想把他们都推进冰棺。 青莱鼓起勇气,打开手机手电筒,向窗帘飘动的房间另一侧走去。这些病床上面都挂着白布,她也没有翻看尸体的兴趣。 天光微亮,混着她强烈的手电筒光,她注意到有一只手露了出来,上面挂着和医院住院一样的粉色纸质手环。 「从上面找找线索吧,至少看看这是什么医院。」 青莱凑近一看,这个名字?终于见了光的记忆,正凝视着她,莫大的讽刺。 她几乎站不稳,对那个人的恨意连同回忆一同牵连出来,带着时常忘了的生长痛。 青莱根本不敢掀开白布看看这名字是否是她,人都死了,自己是应该欢喜还是说句逝者安息呢。 青莱看向白布另一端伸直的僵硬的脚,已经有些肿大得不像是人了。 对她的恐惧,连同那些令人迷惑的崇拜浮出水面。 青莱几乎确信了这是谁才缓缓掀开白布,不是睁大着眼假寐的尸体,而是安静的,合着眼皮的她。 是不是人人只要闭上眼睛了都有一种安详,不可打扰的感觉。 她怎么配? 明明昨天还坐在同一间教室的,青莱窒息着,她或许在笑着。 却好像很久了。那些回忆,青莱抱着头,无力的感觉席卷上来,几乎窒息而死。 对她所有的恨,此时都变得苍白无力,死后皆为虚无,而青莱还在活着,托她所赐,艰难地活着。 现在,青莱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原谅她,无法让自己放下,解脱。 像是无论在哪里都无法逃离注视,惊悚地,出现在自己的世界。 只想告诉她怎样都无法逃离他们的梦魇吗? 她掀开一张张白布,扔在地上,戏剧性的,不出青莱所料,全是那些她恨过嫉妒过,且漠视自己的人,脖子上有着一道割痕。 因为激动得动作过大了,肌肉后知后觉地酸痛,她抱着手臂坐在地上。 外面天色已经亮透了,白光透过窗帘倾洒下来,青莱勉强站起来,想看看这边的窗外是怎样的。 呼吸声还是很重,像是跑完八百米一样。 她打开了一点窗子,终于透过它闻到了晨间一点清新的空气。 全世界都有的普通的鸟鸣声,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外面是重重叠叠方碑一样屹立的灰色大楼,这里大概是医院背面,还靠着山,蓊蓊郁郁的树顺着山风倾倒一个方向,然后浪花似的此起彼伏。 青莱原先想着逃出这里就好了,可是医院的外面还是医院。就算在山间隐居,在这里一直活下去? 也不可避免地会看到这里生命的来来去去。 也许该感到绝望?但她觉得应该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背后是比排排尸体和异性追杀的医院,是多年来她在意的他们,被自己照顾着感受的他们,比眼下的事实更可怕的他们。 在孤闭幽宅里衍生的梦魇,青莱唯一能想到的办法还是同化,变成比一切还要恐怖的存在,发泄**,也许就能逃离噬人的感情漩涡。 除了她,他们现在都应该在教室里好好坐着的,这些都是假的吧? 青莱开始说服自己他们是自己过得不好就想拉人下水的人,然后掀开排排白布。 果不其然,那个喜欢拉踩她,却又紧紧挽过她手臂的女生; 那个三年来每年收了妈妈一笔钱,却总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因为一点事罚她的班主任; 那个看了她尽力呈现在日记本里东西的人,却仍无为的,她不知如何面对的朋友…… 「下第一笔割伤是需要勇气的。」 青莱看见有一个人在箱子后面,他用手扶住箱子,露出一个头。 明明是在窥视,被她发现后却一点也不心虚,他对青莱投来一个灿烂的笑。 红色的瞳孔,粉色的头发。不像这个世界的人,至少不像能出现在她身边的正经人。他是从哪里进来的? 不想在他面前输上一头,也没必要心虚,青莱走近了他,问:“你在这里看了多久?” 第2章 共犯游戏 “有多久呢?我一直都注视着你哦。一直一直,到你咚咚咚地往那上面划呢。” (我什么时候划伤他们了?) 「没有吧……别管他。」 他捧着脸,装出可爱的样子。在青莱看来却只有违和感,脏水蔓延般粘腻。 青莱把抵住门的箱子推倒,眼前的人躲闪不及——比他还高的箱子向他所处的狭小空间砸了下来。 装满生理盐水的箱子很重,如果被砸到会晕过去吧;如果不幸地被尖锐的箱角磕到了头,头盖骨都会被砸烂吧,青莱想着。 他被埋在箱子上没了动静。她只好跪在不平的箱子上,倾身向前,打算用手里的刀补最后一下。 一个粉毛,在棕色的箱子里很明显。他已经不动了,青莱对着他的头捅了下去,她没试过手术刀能不能划开头盖骨…… 被他发现了这些事。在他身上试试。他看到了。 ——在全身高涨的激素下,青莱决定杀人。 那时愧疚、犹豫等情绪都被她抛在脑后,她只想着一定永远封住他的口。 右手却被抓住了,在离他只差几十厘米的距离。 他的手从青莱胳膊肘下箱子的空隙里伸出;她右手持刀捅向握住自己手腕的他,只是毫无技巧地向下捅着。 “居然还能动,你怎么没死。”她很惊讶。 她用左手去掰开他握着自己的手,而他居然想空手从她手中抢过刀。 “放开。” “你让放开就放开,吗?” 被握住的手腕被箍得好痛,青莱怀疑他要卸掉自己的手腕。 这样想着,身下的箱子开始稳不住了。她没保持好平衡,向前一摔,以大马趴的姿势向前摔倒。 额头撞到了箱子,随之传来的是右手腕脱臼般的剧痛——刀被抢去了。 青莱用左手肘撑住箱子起身。 她像是在别人都在跳的蹦床里摔倒了,一切都令她恼火。 怕他什么时候从她身下的箱子间隙里将刀捅向自己,青莱正打算站起来,身下的箱子被一双手从下拨开了。 又是一个猝不及防,她直接倒在他身上。 他发出了吃痛的闷哼,“你个死变态虐尸狂,是真打算杀了我啊。” “才发现吗,有点迟……你把我的手腕扭了。” 青莱从左边衣服的口袋拿出另一把刀。他慌忙用右手去挡,手术刀先是划破了他的袖子。 随之是久违的刺破皮肉的感觉,沉重的血腥味扩散开来,她看见他的眼中溢出了泪花。 “不是吧,这么怕痛的吗?”青莱想。 她用左手不太熟练,但这种程度,还没到真脂肪层吧。 “不要杀我好吗?我绝对不会把你在这里做的事说出去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你只是问我看了多久,但我一开始就绝对没有说出去的想法。 我真的很怕痛,而且晕血。 你看你现在如果杀了我,我的手臂会流出碗口大的血。然后会在这里流血流尽死掉的,那样子很恶心吧? 所以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不要杀我。我才十六岁,未成年啊,爸爸妈妈还在等我回去。 你其实也不想杀人的对吧,只要我绝对不说出去。” 他虽然说得快,但口齿不清,青莱感觉他都要咬到自己舌头了。 没有一个能说动她的理由。他以后如果要说出去,她也管不到吧。 他无意看到的,但是冒犯了她的利益。 他未成年,青莱姑且也算是吧,在这里还没有法律给她判刑。 她其实不想杀人,吗? 虽然是第一次,但青莱也不清楚——因为不清楚以后的自己会怎样看待这件事。 会不会因杀了人,或害怕或愧疚得睡不着觉? “我不知道。”她的额头、手腕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青莱从喉咙挤出字来。 他皱着眉,一直害怕又紧张地看着她,泪水还在不断从他猩红的眼球里涌出,但这也不能满足谁? 青莱看到被自己胡乱划开、搅大的伤口,因为隔得太近,她甚至能看清白腻手臂上的被血染红的纹路。 像是椭圆形的单眼,鲜血淋漓的它盯着身为罪魁祸首的自己。 人皮下的血肉让她反胃:干涸的血在手臂上凝成许多小球,在渗血的深紫色的皮肉周围。 让青莱多看一眼都是折磨,想象力过于丰富,她眼前再现出无数条割痕。 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也出现幻痛。无法呼吸,喉咙哽住了,但又想呕。 她寻思自己也不晕血啊。 “你先把抢来的我的刀给我,我再考虑。” 说完这句话,她艰难地让自己不去想那些疤痕。 “把你的刀给你,你才能考虑吗……怎么给,像这样吗?” 冰冷尖锐的东西,抵上了她的后背。 还是能由这尖端联想到无数被划开的横条伤口。看到刀就能联想到自己被划开皮肉的样子。 然后她感到疼痛,头好晕。 面前的他笑着的脸本来就离她近,夸张的笑脸无限放大。 原来他也有两副面孔…… “你说那么多都是在拖时间啊,我这就要死了?” 像是吸毒的人即将到达极乐天国,她看到了名为**的紫黑的血。 尽管常无所谓地提起,这仍是青莱长久的恐惧。 视网膜前好像只能看到流动的青,和与其对比度最大的红了。 “一直打打杀杀的都是你啊,我又没说要杀你。只是——威胁的手段罢了。” 她背后的刀被移开,习惯强迫自己挺直的背上没了东西,才感到酸痛。 然后一只手轻轻撑上她的背,躺在地上向她无顾虑笑着的人说:“我看了你那么久,只是想问,你能带我出去吗?” “啊?是逃出这个房门吗?你自己不能出去吗? 在这个恐怖游戏里,你这么厉害,你……不会是邪神吧?那被你求助的我……又是谁!” “啊啊啊啊啊跟你这个人真是说不通。你还问我你是谁,你敢再看着我的眼睛再问吗?” 他一把将青莱推开,靠着门坐着,眼睛瞪得更大了。 配合着他大得像卧蚕一样的黑眼圈,有点吓人…… “我都还没生气,你生气什么啊,痛死了。”扶着自己撞到墙上的背,青莱抱怨道。 “你都把我手腕折了,还想和我合作?还又用力推开我,这就看出你的不可信了。” 说完这句话,她也在地上坐好。 “那是因为你太重了啊,压在我身上。你不愿带我出去就算了,我找别人——还有你为什么说我是邪神啊?” “那你是吗?” 青莱看着他红色的瞳孔,在这个角度下又是淡色的绛红。 还有他的发根与发尾一致,都是樱花般的粉色。如果不是刚刚染的,都会有新长出来的头发吧。 总而言之,不像个正经人。 “不是。”他摆摆头,不再看向青莱。 “我说你是邪神,就是因为我把这个门堵住了,你怎么还能进来?你……真的才高一吗?” “我一开始就被锁住在这里面了你知道吗?”突然开口的他像在酝酿着风暴。 “那你是怎么活下去的?” “我也才被锁了一天吧,从你们在外面吵闹到现在,差不多这么久。这次醒过来的地方不太好。” “醒过来?” “就是你们进入这个游戏,就叫醒过来。” “那带你出去是?” “就是说——我们一起逃出这里吧。逃不出去的话,时间长了,就会死啦。我看你虐尸时挺变态的,应该是个很强的人吧。” “我都才看到他们就看到了你。 不过我的记忆……也说不好——就算有,那是有原因的,你又不了解我,就不要指责我…… 你之前说的对不起呢?” “对不起。”青莱话音刚落,他就立马道了歉,无所谓地吐了吐舌头。 见眼前的青莱没有回应,他又说:“我的伤这里还是好痛,你先帮我包扎下吧。” “我的手都被你卸了,怎么包扎?” “我才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卸掉人的手腕。你应该只是扭到了,不然那可是要做手术才能好的,就像,断肢再生那样?” “不对吧,电视里的人都可以一下接回去,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见青莱的脸色越来越黑,他这才学会察言观色,一脸愧疚地问道:“很痛吧?” “这不是废话吗?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也流了血。我们是为什么要在这里互相消耗啊?两个残废怎么逃出去。” 青莱试着扭了扭手腕,反过来也很痛,已经隐隐浮现出青紫的淤痕了,这家伙。 “你要是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了,我就杀了你。” 说完后她抬头,却撞入他眼里翻涌的赤潮。桃初欣喜地看着青莱,“真的吗,你答应带我出去了?那我们就是伙伴了。” 这小学生…… 事实上那时青莱也是没办法才答应了他,不然她总感觉那个时候自己就要死了。 因为他天真的不谙世事的样子,与自己想要展示给他人的一样。 背后会是冲动的恶劣想法吗? 可是她这个凄惨的小丑也有灵魂,更何况面前的他是个活生生的、为生存而拼命挣扎的人? 算了,她也不了解他,她只是觉得他把刀抵住自己背后的下一步,就是竖直剖开她的皮罢了。 而青莱最害怕整齐的渗血伤口,出现在自己身上。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桃初,桃子的桃,初始的初。” “我叫青莱,有草字头的莱。” 本来父母希望她像草一样生生不息,坚强有活力,节节高升。 但青莱想,她也只是由谁随意播洒在田间垄头的草。 她本不该扬帆起航,此刻却落在了一叶小舟。 不,它是乐园似的游艇——除了和它一起浮浮沉沉,她还能长出来,这已经很棒了好吗。 满园子的风携着木叶吹过,就携她去往清风疏朗的夜。 “是这样吗。我会好好记住的。”她不知道笑着说话的他实际在想什么。 只是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像是跟别人讲题时说错了强圆过去,还被人一脸感动地说谢谢。 她当时也语无伦次,表达能力都下降了啊。 盘腿坐着的他捧着脸,脑袋一晃一晃的,下一秒说的话又令她无语。 “啊,你可能是第一次,但我已经玩过一次了。我们的任务是逃出去,你可不能拉我后腿啊。” 托着下巴打量着青莱,他补充:“毕竟,你看起来就跑得不快的样子。” “但是我能打啊,你就别叫了吧。关键时刻我还是能跑的,我八百米都只跑了四分十五秒。” “多少?四分——这也太慢了吧。” “女生的标准就不同好吧。” “男生的标准还要加两百米呢,这不一样吗?” 他们又开始互相斗嘴,将心中所想全部说出来固然让她舒服,但她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没有这样的人存在……」 青莱闭上眼睛,就是过于强烈的被和谐的青与对比度最强的红。 “出去看看吗?不能一直待着这里,太饿了。”光是说出这句话,青莱就感觉好像过了几年那么久,他才回话。 “出去后你有足够的能力活下去吗?”他问。 “谁知道呢?”她一般是梦到哪句说哪句,走一步算一步? 空白的间篇,前言不搭后语的剧情,仿佛再看一眼就要因眉间的睡意睡过去,然后忘掉。 他们在走廊里蹑手蹑脚地走着,虽然桃初认为没有必要,但青莱还是坚持着。 排气扇呼呼转着,蓝色玻璃打不开,唯有靠近天花板的雕花镂刻送来一点久违的风。 风? 青莱看向窗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她所在的楼就像汪洋里的孤岛,不稳定地伫立着。 “外面好像有点奇怪呢。” 桃初凑到青莱身旁,与他说的话不同,他的语气是兴致勃勃的。 “我还想着大不了跳窗出去的。”青莱干巴巴地接着话。 “太天真了,你还不了解规则。” “……” “对了,我想起天快亮的时候,我在太平间听见了有间房的求救,把人哐哐往墙上撞的声音,跟我来。”青莱说。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扇扇门,到了像是病人等待厅的地方,青莱停下了。 推开门,门侧贴着以长颈鹿脖子为基准的,供儿童量身高的贴纸,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上面是小小的手留下的血印。 头顶上三个桨片的风扇转动,声响却极大——像是巨型风车一样,离他们的头又很近…… 铁质的连成一排的椅子冷冰冰地注视着他们,然后开始快速移动,像是黑白棋盘上的暴走的象棋士兵…… 这个医院的主角可不是它们啊…… 为了躲避撞击,青莱慌不择路,膝盖还是被撞到了。她人几乎飞出去,到墙上才停住。 长椅就像把心仪的台球打进了洞而满意停下。 她感到骨裂般的疼痛,比桃初打她时还痛…… 蓝色的窗帘唰的一声自动拉开,青莱久违地看向窗外,只看见深不见底的黑和很多双骨碌碌转动着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嘻嘻哈哈的窃语声响起。 医院小小的数字钟上的12:47渗出了血,滴滴答答,像是变成了机械钟,敬业地记着数。 她几乎要被吓得灵魂出窍,这时机械的声音响起:“请青莱桃初就诊。” “什么就诊,我要去哪里?”青莱这才想起来还有桃初。她四处寻找他,终于在贴有许多动物的贴纸墙那里找到他。 他两脚蹬在墙上贴着的攀岩装置,安然无恙。 “怎么不叫我一起躲?”青莱抱怨着,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疼痛,几乎站不稳。 不肯坐在刚刚撞了自己的椅子上,她蹲了下来。 “你没事吧?”他跑过来,碰了碰青莱环在腿边的手臂。 “我感觉头晕眼花。”说完这句话,青莱耳边的嬉笑声还在响着,真的很诡异。 “没办法,那我等你一会吧。”桃初也蹲了下来。 “我其实叫你了。”他有些委屈,“我一直喊,“青莱,快回来,可是你一句也没有听见。” 第3章 孤院梦魇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却不知道,她也不记得自己生气的理由了。 她只是兀自抱着头,阻隔那些可怕的声音。 梦是发生过的事吗?如果不是,为什么梦中的记忆总若有其事呢?梦来自记忆,所以能造许多的人和事,即使你不记得了…… “不用怕啊,来,你看着我。” 被桃初一把拉起的青莱,听到他这样鼓励自己。 其实如果她不愿的话,他也拉不动。但她觉得表现得软弱太过可耻,也就顺势起来了。 桃初拿着一把刃口很宽的刀,对着窗外的眼睛就是戳了上去。 “呃啊啊啊啊啊啊。” 明明它没有嘴巴,却尖叫出声,震得房子都在颤动,一些灰刷刷地掉了下来。 桃初却在笑着,他抓着青莱的手,硬塞给她一把刀。 青蛙卵般的眼睛胡乱散开,互相碰撞,合成更大的,注视着他们。 青莱被带着刺中一个,汩汩的温热的血喷在她手上。 “看吧,没什么好怕的。”他眨眼笑着。 在快速闪动着红光的等候厅里,他像精灵一样的粉色头发,泛着太阳般的红光。 反而像恶灵一样呢…… “我会永远感谢你的。”青莱笑着把刀给他,她看见墙上的眼睛像汽水上的泡泡一样噗噗破了。 “那么,去就诊吧。” 他们在泛着“安全通道”绿光的走廊里走着。 头顶是刺眼的白灯,隔几步就挂着有红字的数字钟,在蓝色地板的映衬下显现出奇异的肃穆感。 他们每走几步,钟就又跳一个数字,回头看别的钟也一样,像是催促一样。 青莱越走心里越慌,忍不住问:“这里原来的人呢?” 桃初有点懵,没有回答。 她沉默半晌,解释说就是一开始和她从电梯下来的那些人,但桃初仍然一头雾水,她恍然大悟:“啊,你不知道。” 正当青莱打算大费口舌再解释时,他拍了下手:“是说那些很吵的人吧,我不知道,可能被传走了?” “传走?”她重复着。 他兴致勃勃地解释:“嗯,理论上你们都在同一个医院——那么多人不会同时梦见一个地方。” 见青莱一头雾水,桃初补充:“没说清楚啊。总之就是同一个时间不同空间的地方吧,同一个空间不同时间?我也不懂。反正就是彼此看不见,也感知不到别人的存在。” 听到这个设定,青莱第一想法就是“好虐啊”,不由自主地说出来了,对方不解,她只好又解释: “……如果有家人、朋友、爱人,不能一起真是太虐了。” 桃初若有所思,青莱感觉他还是没懂。 这都不行吗?感情淡漠,说不定是个可怕的人。 青莱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怕。他兴致勃勃,甚至真把逃生当作游戏来玩。 「不过是个游戏人物而已……」 (这也是他人设的一环吗?贯彻得这么彻底倒是显得无趣了……) 2号诊室写着: 【主任医师:郭伶灵。就诊人:青莱。】 她敲门走进去,桃初也马上跟了上来。 医生没有脸也没有身体,整个人就像飘在雾里,灰蒙蒙的身体套着空空荡荡的白大褂。 “坐下吧。”她的声音倒是正常的。 青莱感到打量自己的针般的视线,密密麻麻,她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医生没有眼睛,青莱却知道她在看着自己。 身上的视线突然一轻,医生转而看向桃初:“你是病人的什么人,怎么跟着进来了?” “我是下一位病人,也是……她的哥哥。” 青莱气得心脏痛,他还没自己高,怎么会是她的哥哥。 总感觉……有点困啊。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医生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安,说:“没事,慢慢来。” “我才不会按你说的做!”青莱想着,立马掐了把大腿,保持了清醒。 “我得了什么病,医生。”青莱问。 “怎么说呢……现在这种情况也很少见,不是没有快速恢复的可能,但更多还是需要时间吧。” “所以到底什么病啊?”桃初拍了一下桌子,吓得昏昏欲睡的青莱从椅子上跳起来准备逃跑。 但没人动身,空气仿佛凝固了。 青莱瞪了瞪桃初,示意他不要坏事。他平时都像不在乎除自己外任何人的样子,怎么现在要打抱不平。 “孩子,你先出去吧。你先去儿科住院部报道,你需要静养一阵子。” “不是,我高中了,怎么住院还要去儿科呢?” “成人床位不够了,最近流感爆发——或者你一个人住进高级病房?那就要多交钱了,你先过去吧。” 她像是要说病人还能活多久的样子,一直让青莱出去。 「所以这些不是你需要担心的……」 「我们已经给了你最好的条件。」 (光是活下去都不行吗?) 需要静养的明明是吵闹的桃初,而不是自己啊,青莱想。 她坐着的椅子突然自动后退,就像过山车一样。 她看见洁白的窗棂飘动,阳光眩目,桃初和医生的逆着光的脸模糊不清。 她一时不知是自己远去了,还是他们远去了。世界仿佛与她隔了层纱,和缓的吉他乐响起。 白色的门在空气里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弧线,无人观赏,它也咔嗒地合上了。 将青莱隔绝在了他们的世界之外。 他是救了自己一次吗? 青莱在外面等了很久他也没出来,她打开手机一看:15点24分。 她忍着饿等他,里面在进行着什么她不能知道的密谋? 医生已经把他灭掉了吗?他……不会和医生是一伙的吧? 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青莱想不出答案。 将耳朵贴在门上也感受不到任何动静,门的玻璃隔板被磨砂纸贴住,如果把它打碎? 未估量自己力量的拳头被强行停住,青莱十分疑惑。 「不要……管。」 青莱本来也不敢冒险,这个想法的出现更是给了她打退堂鼓的理由。 她趿拉着鞋子向门外走去,就诊室外的空间,本来空无一物,却随着她的走动延伸开来。 空荡的纯白空间里,黑白灰的色块堆叠,逐渐构成,她认知里的医院。 青莱看向自动扶梯前的大楼示意图,上面没标住院部。 「用脑子想想也知道吧。」 青莱要去儿科,儿科在这个门诊大厅的背面,那是栋老楼。 她都快忘了。 「电梯在她踩上去后缓缓向下移动,青莱在没有灯的医院大厅下了扶梯,她就像是宴会的主人……」 她喜欢高处的风景,站在这里就像能掌控一切。 「这时候你写字已经不稳了。」 你嘲笑道,却像用关心人的语气: (要有自知之明,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 就像人的指甲在过长时断裂,你是参差的可怜的泛黄的。 在不会有人注意到的点,做一些搞怪的事来表达不满,你以为这样就能怎么样吗? 青莱都想起了,一旦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她的脚步就向自己该去的地方前进。 她一直都不是一个人,还有人在等她回来。 * 青莱在走廊里穿行,终于到了门诊大厅。 外面的一切恍如海市蜃楼。透过蓝色的玻璃墙,青莱能看见草丛里蒸腾的暑气和跳动的金色斑点。 因为她很久才知道要继续这游戏,因为她长时间做着于此无关的事。 (我不想活了,在这个世界上。) (你带我走吧。) 这是什么话,青莱驱掉脑子里莫名出现的它,纠结着看向灰暗的墙皮,里面的眼睛也正看着她。 “艹。” 她后退着,那人却扒开墙皮,他的皮肤是红色的,不知是烧焦了还是被剥了皮。 青莱握紧了手术刀,他却好像要与她说什么。 过了一阵子。 “你是让我带你走吗?”青莱问。 “对。可以……吗?”他缓缓说出最后一个字。 「你早该觉得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吧——这里应该有随意散落的花。在日光里,卷曲的花瓣缓缓绽开。」 「所以,答应他吧。」 青莱欣赏着系统的字幕框,它呈现出非正常的紫红色。 (你还挺文艺的。) (那么,世界该是什么样的?) 「你出去就知道了。」 “行吧,我带你出去。”用手指绕着头发的她对面前的怪说。 他眼里流露出欣喜,呈九十度弯曲的手指,更快地抠拉着墙皮。 青莱感到莫大的惶恐,却告诉自己不要躲开。 「青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手里的刀仿佛在随时告诉男孩自己能一击毙命。」 青莱被这文字逗笑了,她哪有这能力。 他被青莱的笑声吓了一跳。 他的动作停止了,他快速地爬向她。 这扭曲的姿势,哪天该让他教教自己,青莱想。 唰,她的裤子上溅上了灰色不明物体。顺着她的裤腿往下滑,仿佛隔着裤子到了皮肤。 他对青莱贼笑着,如果她没把他狰狞的表情理解错的话。 青莱低头,那似乎是不明的虫卵,像小小的眼球,白色的,中间有小小的黑点。 【尸化度 5%】 (这种话就不要显示了,会让我紧张的啊。) 「哦。」 (?你可是让我打出了我最讨厌的符号啊。) 「感谢您的指正,我会吸取经验,争取下次给您提供更好的服务。」 “不要给我装人机啊!” 被气得叫了出来,与此同时青莱一刀斩断男孩的几根手指。 他也在她手背上留下抓痕。 这能算的上女人与男人之间的刻板印象打架吗?用手指什么的。 然后她抓住他的头发,避开他另一只手,踩了上去。 他的脊椎发出嘎嘎的响声,青莱被他抓过的手臂连骨头都在痛。 真希望她能有一把更长一点的刀。 他不断挣扎,踩在他身上的青莱几乎站不稳,她狠狠踹向他的头。 对他来说,却像过家家一样。 她快要被他站起来的动作稳不住身子,不明的腥臭味传来,她感到反胃。 在青莱从他身上跳下来时,她顺便抓住他的头发。 按不下去他乱动的头,她就扯着头发向他面门刺去。 在这挣扎的拉锯战中,青莱刺了无数次,也空刀了无数次。 他的后脑勺、脖子、脸到处是血,却还是无所谓地摇头晃脑。 在青莱砍向他鼻子时,她甚至从他张开的嘴里看见了他玫红色的牙齿。 他用令人发怵的声音说着话,同时尖利的笑声传来,让人怀疑他有两个嘴。 「没用的,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会再死了。」 在听清楚他说的话的同时,青莱的眼前也出现了这句话,一片血红的文字。 “啊啊啊啊啊啊啊!”她为什么要从医院大厅走出来。 「男孩折着的脚往后一勾,门诊大厅的门便重重关上,青莱逃出的希望也破灭了。」 (不要,我不要字幕来解释现状了,它挡到我逃跑的视野了。) 通往别的楼的室内连廊里只有她跑步的声音,一开始那么多人都去哪了? 青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两条腿的哪里跑得过四条腿的。 她再也不敢直视男孩这个词了。 被这个想法逗笑,她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笑了出来。 巧的是他突然冲过来的时候青莱刚好想要拐弯,他快要用手抓到她时她侧身弯腰躲了过去。 但这样不是办法,她逐渐体力不支。 斜坡向下延伸,青莱爬进了连廊旁下面开的漆黑小洞。 里面是贮藏室,她穿行在架子和冰柜间,跑到了房间外,又是晃眼的“安全出口”标识。 冰冷的绿光伴随着跑动声摇曳,心跳声越来越大。 太紧张了,她生怕自己踩漏楼梯摔死。 扑面的寒气而来,她跑了这么久也不热,青莱压住胸口,阻止咳嗽和喉咙上涌的血气。 他身上的脓液腐蚀了她脖子的衣服和皮肤,他在她手臂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痛,只感觉这场无穷无尽的追逐战,令人绝望。 青莱再次推倒一个柜子,阻隔楼梯后的他。 跑到负一楼走廊的时候,旁边的柜子突然打开,里面伸出一双手,把她拉了进去。 她快吓死了,仔细看才发现是认识的人。 柜门被他关上,这个柜子还挺大,散发着陈腐的味道。 就好像,真的装过尸体,还装过满满的防腐的苦涩药草。 青莱做梦都没想过会再见到他。 她本以为他们的交集在她的一次任性后就会断掉,然后她平稳度过高三的最后三百五十四天,从此再也不见。 虽然从很久以前就各行各的路了…… 在这个世界上,青莱满世界地奔跑,会帮助她的人也根本不存在,她也做梦都没想到——他还会救她。 “谢谢。”青莱用气音说着。 一来怕被发现,二来他们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啊……青莱你怎么会遇到这种事,不害怕吗。” 青莱拼命竖起食指在嘴前,示意他安静,他不方便用手捂住他的嘴。 郁生竹却一点也不会察言观色,他原本是这样的人吗? 在没靠着墙而晃动着的柜子,他脚还留在原地,身子却离青莱越来越近。 几乎快被她遗忘了细节的脸越来越近,他原来是长这样的吗? 奇怪。 但青莱从来也没有勇气看他吧……她本来也不清楚。 用于卡住柜板的两边铁槽被他按住,他们站立的整个空间开始摇晃起来。 几乎站不稳,青莱的背靠到了柜子板。 “告诉我啊,你……不害怕吗?”郁生竹问。 他用手撑住两边的铁槽,将青莱整个人包围起来。 尽管早就觉得他不对劲,当他把下巴靠在自己肩上时,青莱才发现,明明两个人在这种小小的空间里,他还是很冷。 ——她面前的人呼出的根本没有热气。 耳后传来声音,“找到你了。” 青莱的眼前同时出现了告衰的字幕: 【你被发现了。】 红色的油漆字,一直流淌到视网膜底端。 第4章 幻想的繁殖 青莱背后突然没了支撑,柜子门被打开了。 一双黑色的眼睛,从刚才就死死盯着他们。 她背后没了支撑,倒了下去。 肩膀上的头颅依然死死靠着她,甚至整个人都压到了她身上。 看似柔韧的头部,却像铁锤一样死死压住她。青莱感觉骨头都要碎了。 她用右手把一直准备在袖子里的刀刺进他下巴,左手按住他的头往下压。 他的下巴很脆,一下就被穿透了。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现实,腥臭的血柱喷涌。 “对不起,不要用他的脸,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了。” 快断气的郁生竹死死盯着青莱让她很害怕,像是央求一般,她说道。 余光里长长的红色指甲袭来,她赶紧侧身翻滚,恰恰躲过怪物的攻击。 他似乎没想到她能躲开,所以一时没能调整攻击的方向。 他的指甲就这么嵌入灰色细石堆积的墙上,他发出凄厉的叫声,红色的指甲缝里渗出血来。 (诶?即使是死人也有血啊。) 「你在说什么废话……」 突然,青莱背后的墙里出来了一只手,扯住她的辫子,高提着她离地,头皮痛得快要撕裂。 下一秒她就被扔在地上,她头晕目眩,然后就被墙里红色的手提着衣领往上面的楼梯拖着走。 “你怎么还有帮手,这不公平。”拼命挣扎的青莱叫着。 她鬼使神差地回过头,那个假的郁生竹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他瘫倒在血泊里,手脚都不动了。 杀掉和自己朋友长一张脸的人固然令青莱难过,但她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他的下巴已经不怎么流血了。 嘛,毕竟青莱是用手术刀刺的他,这刃口太小了。 她要是有一把大一点的刀就好了。 就能更快地结束他的痛……但她也不一定举得动刀。 第一次见到郁生竹时,他是夜里彷徨的灰虫,被她发现却被她厌恶,又出自不想一个人的私心邀请了他。 从此青莱的身边,除了上课,几乎时时都有他。 【升天吧,由我来拯救你。我会好好陪毁伴坏你的。】 但是装出怜悯他的样子,又显得他们的友谊很廉价。 * 青莱会被带到哪里去呢? 比起前面的追逐战,现在她已经不怎么恐惧了。 因为敌人和敌人的攻击方式都已经清楚了——虽然他很诡异,但也不是无懈可击的。 这次失败还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青莱平时整天都坐在桌上写题,她还需要锻炼。 知道了这些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她想闭着眼睛休息,又怕错过视觉能带来的信息,于是她放空着大脑。 他怎么突然就暴起了?他的手怎么那么不讲理?他为什么不当场杀了她?难道是想拿自己做菜,还是做实验? 青莱想起过去的十八年她天天都想死。 那她为什么要拼命逃跑?因为她不想把自己的生死交给别人掌控。 她要是有把长刀就好了,弥补她的不足,弥补她永远刺不到远处的短板。 虽说青莱现在死了也没关系,但她承诺过的贡献,她的存在价值…… 她果然还是想看看它实现的一天——虽然它注定会实现,如果青莱的人生没被打乱的话。 「为什么你们都要妨碍我。」 她被似手非手的肉的褶皱拖着前行。 每次经过路上被青莱推倒的柜子时,他都要一边烦躁地抓住她衣领,一边移开柜子。 青莱却在柜子的背后看见了一把长刀,它是那么完美,几乎与灰黑的墙融在一起。怪物大概没注意到它。 它背靠着墙,静静地等待着她。明明她刚刚跑下楼梯时都没看见它。 青莱用脚伸长想钩它出来,要是这个世界有飞来咒就好了。 她流着冷汗,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哐当一声,刀因他移开柜子而摔在地上,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明显。 青莱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尽管汗如雨下,她反应比大脑快,赶紧扑在地上用手够住它。 抓到了! 她的手却被踩中,碾压着。 “你原来还有脚吗,你这怪物。”青莱说。 他的脖子转过九十度,明明被踩的是她,他眼里却充满愤怒。 她说:“让我看一下,是肉瘤还是铆钉,居然敢踩我的手。” 刀末端变得弯曲,青莱的手明明还被他踩在脚下,刀像是有了生命似的弯曲向上,刺中他的脚,他吃痛地跳起来。 她随即站了起来,将他整个人顺着那长长的肉色的,大概是脚的东西刺穿,钉在墙上。 “你杀不死我的,人不可能死第二次。”他忿忿不平。 “可我现在还没死,就能折磨你了。你说如果我死了,我会不会更强。”她反驳道。 “你这个人,我都不知道我哪里踩到你伤疤了,啊?我们本来聊得好好的,我还答应了你,要带你出去,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青莱光是咽下口水就喉咙就很痛,但还是坚持说道。 「对于伤害我的npc你就去死吧。」 用刀在肉里打旋;用刀刺进那黏滞的肉里,再拔出来,血肉四溅;用刀捅向目光所及的每一处。 直到他被被捅成了个窟窿,青莱才想,这个报复会不会又危害到她本身。 在后知后觉的痛楚发作前,她把他推进柜子里,顺着楼梯推。 他咕咚咕咚滚了下去,希望不要在半途中摔出来了……虽然她杀不死他。 青莱痛得想哭,死里逃生的感觉没有给她带来什么慰藉。 为什么这么久没有人来救她? 然而这个想法也只持续一瞬就消失了。 她不希望任何人来救自己,她本来就不需要依靠谁就能活着。 「他们有我这么靠谱吗?」 青莱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可以战斗的,她向楼梯上方慢慢走去,视野里已经昏黄了。 (是你给我加的负面buff吗?我都说了我不需要这些,妨碍我了。) 「抱歉,这是为了让你记住这里是个游戏。」 (……) 天国的大人物们,尊敬的领导,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螺旋楼梯真能起到缓解楼梯陡度的作用吗,好长。 眼前的光越来越亮,青莱需要一些治疗。 * 医院在有猫嚎叫的夜苏醒,就像有婴儿在哭。 在高中也是那样,发情的夜,从地狱爬出的猫的灵魂虎视眈眈。 期待着降生,拼命地游动,在青莱眼前有蓝色或青色的东西。 这是热视图,她知道。 在嚎叫,草在风中翻滚着,在期望草与被草。 好害怕,室外是啼哭的猫,室内是还在睡的能发出同样声音的婴儿。 为什么要离开她?周围还有空的床位吗? 不想打碎黏在一起的睡眠世界,青莱向对岸伸出手。 一只手握住了她。 青莱立马缩回手。 睁开眼睛,是夜,深沉的夜,伤口在尖叫着,嘶吼。爱慕。被抚摸? 他的眼睛流着碗口大的血水。 青莱想尖叫,却被他捂住了嘴。 双手双脚反抗着他。这个房间住了八个人,他怎么敢? “我是好人,是来帮你逃出医院的。”他说。 “我为什么要逃?你是谁?”喉咙两边撕裂般的痛。 即使肥大的扁桃体不再作祟,这场疾病也久治不愈。 「像是平常那样写字,为了舒适放弃了封闭性,自欺欺人。」 (但很有趣不是吗?) 名前他的身影反射出不稳定的纵波。 他伸长生长着,直到巨人一样的小孩模样的他走到青莱床前。 替她盖好被子? 这个被子是不干净的,在妈妈的潜移默化下,青莱觉得一切家外的东西都是脏的。 他硬是将她也蒙在里面,难道他是想给她杀了? (但即使是这样,也无法反抗……) 水下,有人说,是安全的。 在被子里,可以庇护你于鬼怪爪下。 曾经那么认为。 青莱在床里是安全,外面有青白生灰的手,只要不受诱惑,被几只眼睛注视都没关系。 眼前的被子突然一空,始作俑者说:“你还真是接受力良好啊。” “那我应该做什么?” 青莱心里其实也是害怕的,但从刚才那刻起,自己就变成了很帅气但不受自己认可的存在。 昨天回来受了很重的伤,护士以为自己又去哪玩了,给自己的伤治疗了。 「从那时就变成了这样。」 “不应该做什么吧。对不起啊,捂住你……刚才呢,出现了一些危险的东西。我是为了保护你,才这样做的。” “危险的东西……” 像是鹦鹉学舌那般,她重复道。 青莱感觉半夜似乎不再发烧了,或许是护士也不在的原因吧。 「谁也不在。」 “不管怎样,谢谢你。虽然我不太信那些。但……你应该不是坏人吧?” “嗯,我是桃初。” “你不是地球人吧。” “地球……欸?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的眼睛是红色的,你的发色是粉色的……” “……” “……真是——好好看啊,我羡慕死了。我可以成为你那样吗?怎样变成那样啊?” 桃初被青莱吓退了,总是嘲笑着一切的面孔出现了裂缝。 “不是,你怎么回事啊?你自己不也是黑发黑眼吗?” 她正打算找面镜子看,突然想起这个屋子都是人——几岁的小孩和他们扎着长粗麻花辫的,一样聒噪的妈妈。 她们随时守在这里,有的与自己的孩子挤在一块,有的在旁边的小椅子就是睡过去了。 「上一句开始,我就那么吵……」 此时惊恐与不可置信的眼神,出现在她们瞳中,也出现在青莱眼中。 虽然这样的想法很不好,但她最讨厌女人了。 「我也讨厌我自己。」 “喏,喏!快出去。你这妹子,怎么带了个人进来?” 她们醒了过来,团团围着他们。 “我……我没带啊,我刚刚才认识他。” 他们还是被四面八方伸开的手推了出去。 过程中他没有反抗,就像海草一样摇摇晃晃,就被推出去了。 “终于可以和你独处了。”总是无所谓笑着的他摆出了招牌表情。 “你这个人,不对劲啊,你想干吗……害得我也被赶出来。唉,好困。” “我说了要带你逃出医院的。” 青莱想起来了。 “但我的爸爸或者妈妈会来——看见我不在他们会担心啊。” 他却承诺会将她送回来的,她无奈答应。 路上她问他是高中生吗,他回答是。 他又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如是回答。 他在手心比划着左右结构的字。 青莱怀疑他没读过书就来诈骗了,她的名字又不复杂。 他们在夜间的医院里穿行,青莱介绍着。 “这里是儿科,大概……这里是二楼,是住院的地方。一楼……大概是门诊吧。” 关于医院的记忆像被擦子抹去了,明明就算躺在医院床上她也该记住的。 她只是一直喉咙痛,然后发烧……已经两周了。 小学毕业后的短暂暑假,已经快结束了,她还要去外地的好初中上学呢。 这样想着她摸着额头,而他伸手过来摸上了她的额头,青莱甩开了他。 “现在没发烧了,你别摸,你这人不正经吧,都是未成年乱摸我就不犯法吗?” 青莱对这么快信了他感到后悔。 但她只是想跟他出去看看,反正医院有监控,这里是安全的。 逆光对着她的桃初开口说着什么。 听不见…… 听不见! 好奇地凑上去,却感到一阵头疼。 青莱不受控制地被重力拉向地面,地面看着她,她若无其事地走着,忘了所有事。 * 被人摇醒,才发现天都没亮。青莱很烦地打掉那双手,看向床边的人,问: “怎么了,这就要逃出医院了吗?” “是的,昨天你晕倒了我就给你送了回来。现在总该走了吧。”他催促着她。 火灾的时候,在学校里的时候,火灾警报响起来,大家嘻嘻哈哈地笑着。 用衣服、用纸巾、用红领巾装模作样地捂住口鼻的时候,青莱就在想: 她该带走什么? 她看向隆成一团的白色被子,掉漆的高高的艳粉色保温杯,还有摆在桌子上的《金蔷薇》……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是属于她的了。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是她需要的了。 爸爸妈妈今天她要去远航,你们吵架时青莱跑出去就觉得心里畅快,可是,可惜只是……跑起来的过程中——一下子就掉下去了。 接下来的,就是无聊的夏天。 青莱看向面前人与她牵着的手,桃初背对着她。 他的头发是浅粉色的,发丝多么自由,不是一根一根被规划起来的线,它们跳跃了起来。 呆呆的毛,呼啸的有如火车过境的风声。 就像初春时逃出学校,不,她没有逃过学,大概只是放学时逃出学校——心情很畅快吧。 她曾来到市政府,这里有很多粉色的花。花瓣透明又很香,在手里揉捏的感觉很好。 透明,会显现出指纹的样子,然后不知不觉被汗湿了? 花香与汗液。 她一直觉得他很像一种花,如铃铛般成串,藕断丝连一般的感情。 夏天不及花的美丽,看到那种花,甚至本该走向终结的一切也会走向永恒…… 真实的花? 除去距离…… 美得不可到达? 真实感。 真实?…… 回忆总是那片钴蓝色的天空,说很美却又不太合适。是夜还是白天呢…… 记忆在这里展开,对于习惯黑暗的人来说,这里反而太过耀眼而无人停留。 幽深高楼环抱之中空,还未变成钴蓝色的白星摇曳。她在这里遇见了他——她最好的朋友。 实际上只有砰砰的心跳声罢了。 ——青莱之前喜欢过许多人,她在班上保持喜欢一个人,她在补习班持续喜欢一个人。 但是现在,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她最喜欢的一个的话,心脏不会放任自己那么放肆地跟着谁跑的。 如果给青莱一个理由,她会说,给她一个理由约束她的心的他,是多么伟大呀。 喜欢写童话的她,与能够触碰愿意触碰她能触碰的他。谁渴望得到的友谊? 仿佛在海洛这座城市,能一直走下去??。 被桃初拉着跑,青莱还是有点困,她询问目的地的话语消散在风中。 “你什么都不要做”,听她用拉长的“欸”来表示疑问,他又补充说,“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了。” “好——你在教学楼的走廊这样跑过吗?” “跑过。” “是追着打人吗?还是和朋友玩呢?” 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青莱说:“如果我能看到你那样子就好了,我们怎么总是不是一个学校啊。” 如果在一个学校,神秘跟踪女令她烦的时候——她就来找他!她一个人上厕所的时候也来找他。 虽然没有这样过,但青莱有那种感觉,她是一种跟随型灵宠。 一旦认定了谁是朋友,他们在学校里的日子真的捆绑起来了——在找他或她的路上,或者那人有事而要等待的过程里,青莱都不会表现出让人觉得她孤独的样子。 第5章 逆光花束 自信而又不含胸驼背的样子,也许就不会被妈妈骂到烦了。 [但我已经成为这样了。] [你又在自怜什么呢?] 回忆中,谁的字幕突然吓了青莱一跳,这个医院果然闹鬼吧…… 她像是鼓励自己一样反驳: [你是你,我是我。] 那人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即使闭上眼睛也能看到绿色紫色密密麻麻的色块。 “抱歉,我好像忘了我们刚刚在干什么”,青莱犹豫着说出,却懒得去回想,“现在就要跑了吗?” “对啊——”,他的声音被拉长,在巨人般压迫着天空的高楼中,她看见夜深深的仿佛被挖了眼的放射科,检验室…… 突然他们停了下来,畅快的感觉消失了,她弯下腰大喘着气。 他们终于跑出了医院。 青莱低着头看向夜深的街道,时而有车开上十字路口,围绕着中心的花坛绕一圈就去了不同的方向。 “这就结束了吗?”她长吁一口气问,“我们现在要干吗?不对——我穿着病服是怎么出来的,保安呢?” “你真是,好啰嗦啊——像妈妈一样。” “啊?”青莱有些生气,她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说自己,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真是的,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了,问什么问?现在的你一点也不有趣!” 突然提高的声音让她联想到暴风骤雨一般的怒骂,或者,山雨欲来的冷战——爸妈吵完会这样,各自有着冷酷的气压。 “我有不有趣,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拐我?” “啊呀——”,他笑了,脸上的笑意随着扩张的嘴角越来越大。 像个怪物,青莱不悦地想。 “我只是看你又失忆了,用了小小的,小小的一点计谋。” 他大拇指和食指捏成了一个小鸡啄米的姿势,逗趣般的向蹲在地上的她靠近。 “我真是服了你了,这么快就让我回来了,小时候的我不可爱吗?我还想让我再多处理一点事,再出来的。” “搭档你就做点事吧。”他用幼儿园老师鼓励一般的语气对她说。 “搭档你就这么捏造一堆,欺骗小时候的我……你还没说给那个我——带我逃出来的理由呢,桃——初。” “哎大概就是世界要毁灭了,外面也没有人——正是抢劫的好时候。你也没有待在医院的理由了吧。” 青莱的喉咙像是被火烧过,声音也不一样。 但他没有发现,她也不打算说,她担心这个debuff会让她没有用啊。 记忆此时也不争气地离自己远去,但她只是跟着这个人走。 [为什么呢?因为我那个时候就没有什么自我意识。即使恢复了长大的记忆,也一样的蠢——不知道人是很容易死的——不知道危险,自然也不知道怎么远离它。] [我只是觉得有趣而已。别那么说。] [你这么说就好吧……] 她和桃初在夏天的街道上站着,就像她前面解释的,青莱本不该扬帆起航。 可她还是到了这里。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出于什么?为什么? 她只是盲目跟从着,活着?别人的脚步,别人的世界? 就像她现在也分不清夏天的时候,为什么手臂上一阵冰凉? 她看向还未变蓝的天空,没有伙伴的单薄的云在慢慢移动着。她想念它们,她曾经在哪里见过它们。 那是这副身体,在住院之前,在毕业之前,总是躺在竹质摇椅上无聊地看一整天云,放着当时或流行的歌,以放松眼睛的理由…… “快走吧,车到了。”桃初扯了扯了青莱的袖子,连带着她人都东倒西歪。 “啊,到了——为什么要上车?” “我们要逃出医院,不是吗?”他笑着弹了弹青莱的额头,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即使上了大学,也没有这样的人,自来熟的他到底是谁? “可是我没有钱。” “我请你。” 他就像结了一个大单子一样骄傲说道,扔进去四个硬币。 它们有的被纸币卡住了,继续搁浅在透明棺椁的彼岸。有的叮叮当当几次碰撞后下去了,这个机子还总是隔一阵子又搅动它们的尸体。 是在记数吗?青莱现在都没搞清机制,只记得儿时听过的声音。 “我以前就期待着没有具体终点的旅途,想在哪里下就在哪里下呢。”她说。 “是吗?” 桃初将双手背在头后,嚼着棒棒糖。他有点漫不经心,但青莱并没有觉得尴尬。 [青莱和他坐在公交车后一块的第二排,车厢后部比整个车厢要高一点,第二排又要比第一排高一点。] [这是她提出的建议。] [好了,不要你把游戏字幕再列在我眼前啦。这样……有点奇怪。] 「哼……」 “但是我们不是想在哪里下的哦,我有想去的地方,我觉得那就是出口。” “这么容易的吗?嗯?感觉不太可能。”青莱最近越来越容易说出自己的心声了…… “总要看看的嘛,我的直觉很准,而且足够幸运。” “嘿?不会是你的能力有关吧?话说,你的能力是什么?” “你也没告诉我你的是什么吧。” “大概是可以凭空造出一些东西吧。之前我和你分开,遇到一些危险时,我就是这样脱困的。” “嘿,很不得了啊。那么你看能力说明了吗?” “能力说明?” “对,像这样。”他在面前的空处若有其事地写着。青莱凑过去一看,居然就像那个他在她眼前呈现的字幕一样。 莹蓝色的光芒照亮了他们的脸,她瞟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清。 “因为我没开权限。”他像是看穿她的想法一样说道。 青莱在脑海里构造一个想要点开一个东西的念头,绿色的字就缓缓出现了。 【造梦者】 [主动能力:当愿望足够强烈时,你可以造出关于事件、物品、空间、时间的“梦”。] [技能冷却:一天一次。] [注意:] 1.平时情绪不要过于激动,可能会浪费你造梦的能力在不需要的地方。 2.你可以实现除找出梦的出口之外的任何“梦”。 [副作用:你过于专注于自己的愿望,你对现实中时间流动的感知不明显———你常常不知道自己此时在何处,从而导致间歇性失忆。对“梦”的**越强烈,你的失忆越严重。] 越看这些青莱头越痛,她已经看不进去中篇文本了。 她该怎么参加曾擅长的语文考试啊。 但青莱大概明白了这个逆天的造梦能力有不定向性,然后消耗大,冷却时间不长。 之前桃初跟她提到,他们最好要在两周内逃出梦境。不然就算不因这里异常的东西死去,也会失去记忆,被这里同化。 “也许会在这里过一辈子呢。不过,对你来说,衣食无忧都很难做到吧。”他调皮地说道。 “如果在这个梦的话,至少还有我的爸爸妈妈,我未成年时不会饿死冷死,我成年后至少能打一份不至于让自己饿死的工……” “诶?那你还想待在这了?” [当然不是,虽然这里我们可能有幸福,但从你看过的电视来看这样就是输了吧。即使这里很幸福,但只要外面冰冷的身体还在躺着,你在世人眼中看来就是失败了吧?] [我没有动摇,不需要激将法。] [毕竟我现实的生活还挺如意的……] 思绪回到现实中,他兴冲冲地问她是否打开面板了。 她点点头。 “那——能力的描述和你想得差不多吗?” “差不多吧。” 她放空大脑,环视轰轰不断发出响声,快要散架却又不知疲倦的老旧公交车。 窗外撒下大片光影,有些闷热,这里有车和灰尘特有的味道,不是长久未打扫的味道,而是人来来往往的味道。 青莱想起学校科技楼三楼有很多蝴蝶标本。 上公开课时被落下了,在走廊里奔跑,想快点追上大家,又被标本吸引,蝴蝶翅膀上的眼睛斑纹一直注视着她。 那时候她坐公交车到达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建材市场,在那里为她买了连着书架和抽屉的书桌。雪白的桌子映衬出蓝色的天空,照出她天真的脸,天真的很蓝。 童年的自己经过超市门口,摇摇车好像有感应一样,说着:“小朋友,快来一起玩儿吧” …… 青莱怕她会忘掉那语调,连同童年的自己一起忘掉。 她总说自己找到了动力,这一次就是那些因消失而显得悲剧的童年。 青莱穿着小时候的衣服,刚刚从麻烦的高中回归,与桃初坐在烂得仿佛要被扔到汽车坟场的车上默默无语。 他们能不能,不往前走呢? 明明是恐怖,有些压抑的味道,却给人莫名留恋的味道。怀恋的不是一样贫困的大家,而是天真的自己,如果没有被青莱顶掉的话,好想听她会怎样蹦跳着问自己问题,然后顺其自然地和她成为朋友啊。 [她去哪里了呢?] [这个问题不能想,一想就很可怕。] “走吧,下车。”桃初停下了在座位上左右摇摆,站起身来要从青莱身旁出去。 “你怎么知道要在哪里下?” “你是一点都没有注意窗外的风景啊。” “什么!” “我说!我们坐着公交车,一直在这个医院附近转。” 青莱越过他的身子往外面看,他反而凑近她说: “看见了吗?世界外面都是雾,我们在道路中间的巨大的花坛转,没有人上下车——在这个十字路口,我们哪里也去不了。” “不,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看到他一副蠢样,与他平时总是装得高深莫测的样子不同,青莱笑出声来,突然也想装一装,于是这么说了。 她跑下后排到了公交车后门处按下了停车键,车里响起嘟嘟的声音,可是又转了几圈,车也没有停下。 这辆车除了她和桃初没有别人。 青莱疑惑地走到司机旁,她敲了敲玻璃挡板,却看到了不知是黏膜还是饼一样的肉色东西贴在玻璃上看着自己。 说它在看着她,是因为上面有一双眼睛。 而此时透过司机防护门的孔,在青莱手上的,是一滩肉泥,还有上面灰紫色有着白色干皮的嘴唇。 “啊啊啊啊啊。”她尖叫着把它甩在了地上。 桃初急忙跑过来,本来还是焦急的,看到她这样子直接笑出来了。 青莱按着自己急剧跳动的心脏,指着司机位置:“他,他已经死了。” 他的头没了,地上鲜血直流。 他的手还握在方向盘上,但已经无法掌控方向。 公交车像疾驰的野马一样向前方的灰雾冲去,带着他们未知的命运。 “你在干什么啊——青莱,你杀了他。” “没有啊,我一过来就是这样的。我真的没有——” “够了!肯定又是你的愿望,你的愿望把一切弄得一团糟。” 他的眼睛在这种大白天像两个大电灯,散发着深红的排斥的信号。 青莱被他吓得心里一跳,闭上了嘴,但随即又想她为什么要怕他,他就像吼儿子一样吼她,凭什么,她于是也怒视着他。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他们没有看向前方,他们的视线在交汇后消失了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他们扶着头上的横杠,都要站不稳了。 直到一阵剧烈的碰撞,青莱的头撞到了什么硬物,瞬间失去了意识。 * 她看见许多粉色的花,她想它们很可爱。 醒来时青莱在桃初的手臂里,被环住。他失去了温度,连同他本应温热的、满地的血…… “桃初,你没事吧。” 说是没事倒是假的,可她还是声声喊着他。 他清秀的面孔已辨认不出,头发蓬乱,额下的发丝间露出一颗黑黝黝的洞。 他的心脏被扶手立柱的断裂金属管穿透,绛色的血从肌肉纹理中缓缓沥出…… 青莱的癫狂,映入他注水的眼眸,汇出血泪朦胧的光。 一双手,从细腻到枯槁;一双眼睛,依旧深邃而清明;一丝风声也没有,任由游戏淡去他的名字。 [他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的……] [青莱决定……] 两个血淋淋的方框出现在她眼前。 【为桃初而死】 【用一些方式救桃初,比如……人工呼吸?】 让自己死也膈应她;亲一个不是恋人的人,即使只是为了渡气,也膈应她。 他这又不是溺水,谁想出的人工呼吸啊。 这些话语同时也逗笑了青莱,为了玩家体验,她决定先回收一个死亡结局。 [即使我会死去……也只是一时的痛。但这些都会不存在。] 于是青莱取下一个窗上面的安全锤,敲向自己的头部。 她并没有敲碎头骨的力气,预想中脑浆迸裂的场面没有出现。 然后只是伴随着眩目白光后的剧烈疼痛,死亡降临。 [希望这下能一次死去。] 睁眼后她仍是在桃初怀里,他笑意盈盈地低下头来看着自己。 阳光终于越过了这个花坛周围的灰雾,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午后,他说:“你醒啦?” “你受伤了吗……你现在还好吗?”青莱将嘴里快蹦出的“死”字就此打住。 “受伤的不是你吗?留了这么多血,真可怜啊。” 嗯,因为他总是逗她、讽刺她,青莱下意识向前探究地看她,看他的表情是不是讽刺。 结果倏的一下桃初的脸离她更近了,她看着他鬓角两侧的粉色头发,在小时候好像有这样的课间操——《七彩阳光》,逆着光的他的头发被这样的阳光,镀上金色的光泽。 像从林间走出一样,轻扬,飞舞,青莱听见了叮叮玲玲的钢琴声,她看出了神。 直到他将手放在她额头上,这个试温的动作,却抹得一把血。 他将红艳艳的手掌伸出来对她笑,她在向后躲的过程中回过神来。 “花——痴——”他说,破坏了夕日下,本文静的他的映像。 “什么啊,我也长得好看啊,你以为我要看你?” “什么呀,你晕的时候,我还想着要不要给你人工呼吸的,现在你醒了,我光是擦掉你额头上的血,你就不肯了么?” 他学着她的语气道,这是桃初很爱干的一件事。 “什么逻辑,我晕的时候也没说要你人工呼吸!”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就像雕塑一样。连同他逆着光而显得暗淡下来的脸色。就像一二三木头人里,被夕日定住的雕塑一样。让青莱有了种伤害了他好意的愧疚。 同时某个疑点一闪而过。 青莱说:“对不起啦。总之还是谢谢你了。” 她想着刚刚的问题,无果,同时也忘了下一句要说什么,来着? 他察觉了青莱记忆的短暂缺失,说:“走吧,我们能到的地方已经不止那个医院了。” 她疑惑地看着他,他拨开压在他们身上的玻璃挡板,在废墟里向上伸着手的他说: “看啊,这里有一棵很大的树。” 或许是因为桃初死过了,或许是因为青莱被死去的他保护了。 他们被压在公交车的玻璃挡板下,费劲地拨开它,却没受什么伤。 青莱头上磕到而流出的血也只是看着吓人…… 又是蓊蓊郁郁的树,被风吹动,无论是树叶摇曳的样子,还是宛若身处林海般哗啦啦的声音,都像是在与旧识打招呼。 打招呼? “我来过这里。”青莱用公交车窗旁的安全锤打碎玻璃,爬出去的时候说着。 “诶,那你有什么线索吗?” “什么线索?什么什么线索……哦,你是说梦出口的线索吧!”她一拍手。 他交握双手向前看着青莱,眼里都要冒出火花了。 “我不知道,我不太了解出口的出现规律,如果多点样本的话或许我能想到。” “切——”他丢下青莱向前走了。 被庭间阴风弄得有点害怕,青莱很想让他别丢下她,但只是动了动嘴皮,滑稽地张着嘴。 然后她抱怨:“还不是因为你没啥信息给我!” “不过,这里也是个医院啊。” 他走到树前,无论是左边的挂号处,中间的大门,还是右边的走廊,都在昭示着这个事实,他似乎有些失望。 “你还以为能逃出医院啊。不过,我告诉你,这个医院和刚才那个医院是一家,只是老院新院的问题。” “从这里能不能到那里?” “怎么可能,隔了十几公里吧,不然你以为它为什么要搬到新院区。” “好吧。我不太熟这个城市嘛,对了——是叫海洛吗?” “你怎么知道的?” 他无语地指着面前爬满青藤的黄铜牌匾,“喏,海洛市人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