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晋江大剧院碧水江汀》 第1章 第 1 章 红梅辞寒,春已盎然,正属多雨时节。 接连七日的淫雨终得放晴,可空气中那股咸湿潮气仍旧缠缠绵绵,挥之不散,惹得人心躁; 昔日繁华街道也只有寥寥数人,就连沿街的商贩也早早收关铺打烊。 可今晚有一处却格外不同。 “晋江大剧院?演话剧?何为话剧?” “破门楼、暗灯笼,当真能演什么话剧破案?” “难说哦,无头悬案大理寺十年都不曾破解,怕不是哗众取宠哦~” “戏票都买了,走,咱几个也去凑凑这稀罕。” 乌压压的人群涌入剧院,依着票号落座。 粗布衣衫的百姓、锦罗华缎的富贾、细看最后排竟还有身着黑袍锦绣的官衙。 他们纷纷低声交首攀谈,好不热闹。 只因半月前京城来了个稀罕人物,三锭银子盘下久未售出的破旧戏楼不说,还大肆宣扬要演十年前的无头女尸案。 这案,可是国案。 十年前,先帝驾崩遗旨却传长公主继位,唐代两百年首位女帝。 此案便发生在女帝登基,前往开元寺祈福的当日。正德殿的门刚推开迎面一具赤身无头女尸,死法惨烈、鲜血刺目腥臭。 幸好女帝仁慈不牵连无辜,只下令缉凶破案。可不曾想这案子一查便是十年,再无落音。 再过半年,便是女帝继位十年又逢寿诞将举行国庆的大日子。此案定会再被提及,所以才会如此引人想一探究竟。 剧院一隅。 身着素布青衫的女子,柳眉杏眼素着脸仍难掩姿色。 她放下掌中的半截灰白指骨,动作利索地盘起乌墨发丝;趁着昏暗的烛火,对着铜镜又把那顶自制的老妇发套在头顶反复套着,确定戴取顺畅才再次翻看着案台上的剧本。 系统声音,在她的脑海响起。 【宿主这场地也太穷破了,你就不能多装扮装扮,金钗不是换了银子?你不会是敷衍我吧?我跟你说你要是不好好破这灭门案,真的会被抹杀的。】 【我知道。】 女子镇定合上剧本,眼神透过铜镜回想着自己耀眼却凄促的一生。 苏碧水,二十世纪的新时代女性。孤儿院长大浑身一股子百折不挠的韧劲;而且对戏台有着惊人的天赋。 二十岁上戏毕业那年,仅凭一场海选即兴参演,就被京剧、昆曲、傀儡戏戏、新话剧;四门学术老师同时看上,甚至为了收下这徒弟,破天荒的齐心甘愿同做她的师傅。 她也成了唯一一个四门同修的奇才。 倒也不负众望确实出类拔萃,各项奖项拿到手软,真真成了红极一时的演员,师傅们提起个个都是满意又骄傲。 可惜,天妒英才。 一场车祸,她的生命便结束在二十七岁,可气的是她一心扑在事业上,到死连个男朋友都没来及交过! 不过,更离奇的还是是再睁眼不是轮回,而是穿到了古代。 莫名其妙地绑了个系统,被告知这是个女帝时代,自己则是被灭门的平阳侯独女;现实的苏碧水已经死了,想要活命就要帮这灭门的侯府,平冤抓凶。 既来之则安之,何种处境都要智谋逆境而行,这是苏碧水的座右铭。 所幸系统还有点金手指,能靠死者遗物窥探案发现场的零碎模糊场景。一人一统仅凭半截指骨,推出灭门案与京城的无头悬案相关。 四处打听又得知大理寺新换了大理寺卿,她猜测新官上任定会想借此案表现。 苏碧水才赶至京城,本想与大理寺合作;可奈何五次三番拜访别说大理寺卿,就连大理寺的门都未曾进去过。 无奈,她只好另寻出路,打算靠自己的一身本领,编写剧本以身“演”出这悬案线索来。 【知道还这样?你听听台下都是质疑声啊!!】 系统的聒噪让苏碧水回神,她在内心回应。 【钱要花在刀刃上,我穿来时这侯女都咽气了。乱葬岗爬出来,能继承的除了她死了的全家,就剩那根金钗,拢共才换十锭银子;衣食住行处处要用钱,你又除了能借物窥案再无用处,所以我们自然要精打细算,才能顺利破案、保命啊。】 【好罢好罢,那你为何不直接演戏剧,要演这劳什子新话剧?古人能理解吗?】 系统说的不错,戏剧常见古人也更能接受。苏碧水用学到的任何戏剧表演,看似都比话剧更为上策。 她摇了摇头,无奈的给这个牢骚系统解释。 【第一咱们太穷,话剧最省成本;第二为了噱头,既是国案肯定不简单,今日若引出疑犯难免会出岔子,那大理寺卿虽说不见我,但未必真的不动心,只能求这新奇的噱头能引起他的关注,或许危难时刻能保命。】 “还演不演了!不演就趁早滚蛋!” 角落,那排绿袍官衙传出催喝。 【但愿,计划能顺利进行。】 苏碧水深呼一口气,把老妇头套放入身旁的道具挎篮中,起身踏上戏台。 “夜深露重,应当不会有人再出门买火烛了,阿娘还等着我回去煎药,不能再耽搁了还是收摊罢。” 随着她登台,清晰的台声嘹亮传出。 霎时间昏黄的烛火扑簌簌地灭了数盏,最后仅剩两处异常明亮。 “姑娘,老身的脚崴了,女儿丈夫就在不远处的开元寺等着,求好心的姑娘送送罢。” 苏碧水声音忽地苍老,身体在这两团明火中来回切换。 将卖烛女因心善送老妇人与家人团聚,却被骗至庙院先杀后奸的故事,演绎的淋漓尽致。特别是演到那女子死后化作冤魂,哭诉上天不公、官衙无为无能处,引得台下的观众纷纷共鸣,怨声四起。 也只到此处,苏碧水端起一盏烛火,行至台中隆重的鞠下一躬。 “承蒙诸位捧场,无头女尸案第一话第一场落幕。下一场女鬼索命,演期请静候来日公示。” 台下的人意犹未尽。 “这便是话剧,好生感人稀罕!” “凶手呢?定要抓住凶手绳之以法啊!” “老板,究竟下一场何时开始啊?” 苏碧水无心作答,敏锐观望着台下的动向。 “贱民什么索命真是妖言惑众!国案岂容你胡编乱造!” 角落黑袍红带的官员,冷嗤一声行至台前。挥挥手那群簇拥着的官差蜂拥而上,便将戏台团团围住。 苏碧水盯着眼前人,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勾。 【鱼,咬钩了。可另一条,当真不咬钩?】 她踮脚目光继续在人群搜寻,可再无任何着官服人员。 【是不信还是不屑?罢了先顾当下。】 情况不等人,她欠身行礼,把早已准备的话讲出来。 “官爷是何人,又何出此言呢,莫不是怕那女鬼索命?冤有头债有主,那女鬼惨死索命也是索凶手的命,您为何如此大反应?” 台下再次哗然。 “是啊,演戏而已县令今日怎的如此古怪?” “怕不是真的……” “大胆!我是京县县令李意!二贤王眼前的红人,刁民竟敢以下犯上污蔑朝廷命官!还想等来日?来人今日便砸了这戏楼,拿下这刁民!” 陈乾横眉竖眼明显有慌乱,碍于人言可畏不好当场发作,只想速战速决。 官差领命拔刀逼近,苏碧水来不及思考就被官差死死擒住。 【这大理寺卿当真不上钩?!】 【宿主想办法啊!不会GG了吧?死了真会死的!】 【你不要聒噪。】 苏碧水既要观察人群,又要想路子脱身,偏偏系统又在脑海叫嚣,吵的她实在头疼。 “啊——!” 她被押到戏台高阶时,有官差故意推她一把。两米多高的戏台,苏碧水一个重心不稳直直摔下去。 【真?GG了?不会吧!我就说话剧破案不靠谱,咋办啊!宿主别闭眼啊!】 风在耳边呼啸,系统在内心尖叫,苏碧水只觉吵闹,闭眼回想凄惨的半生。 坠感停下,预想的疼痛并未袭来,反倒跌进一片温软,伸手捏了捏,精肉纹路的触感更像是…… 腹肌? 睁眼,一张昳丽斐然的脸闯入眼帘。 这人正是传闻年仅二十便任职大理寺卿,至今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俞江汀。 苏碧水愣神打量他,明眸皓齿青丝如墨,明明娇病公子模样,身姿却格外挺拔就连身材也一等一的有料。 再往下望,手还扣在人家腹肌上。 “多谢。” 她脸颊滚烫,慌忙松手站稳道谢。 俞江汀却满面从容,淡然点头回笑。 苏碧水稳住气息后,确定这县令即便不是真凶也必然有猫腻,此时被擒怕不是真要命丧黄泉了。 “李大人,我并未反抗,可大人却纵容下属将我从高台推下,这又是何意?莫非当真心中有鬼想草菅人命?” 苏碧水脊背挺直高声,想借着舆论将他一军。 也确实奏效,众人再次窃语交谈。 李意眼见局势波动,便想先抓了人届时随便加个罪由处死了事。 “刁民屡次诽谤官员!竟还有帮凶,一起缉拿归案!” “大理寺裴城巡查!” 【来了?】 苏碧水如蒙大赦,急忙望向人群中走来的几人。 为首的裴城身穿锦竹绣绯袍,身后四位均身身穿墨绿色,并未瞧见着紫袍飞雀绣的人。 踮脚再望,再无所获。 只是刚才那隽秀病模样的美男,正一瞬不转地盯着她。尤其双狐狸眼盛着水波柔情眯笑,四目相对上实在勾人,让她不由得心中鼓点生。 【苏碧水醒醒,在想什么!】 她甩甩脑袋强行屏蔽俞江汀,思考正事。 李意在看清只有几人后,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言语不屑。 “裴城,这刁民胡言编排官案又污蔑朝廷命官,本官急着依法抓人,你巡查完速速离开!” “李公,莫急。” 裴城对上俞江汀的目光,眼神请示。 俞江汀柔水的眼神略过李意,转换为不屑嫌恶微微颔首。 裴城心下了然,连一个正眼神都未曾分与李意,清清嗓高声宣读。 “奉大理寺卿口谕,晋江大剧院已在大理寺备案,苏碧水的演出均已过大理寺亲审,并批准其剧本演绎,任何人不得干扰。” 【当真没来?备案?我什么时候备案的?大理寺卿这一出又唱的什么戏?】 第2章 第 2 章 亥时将过,冷清寂寥的街道再无一人;春夜寒风如同冤死的鬼魅,不知疲倦地痛哭嗷嚎。 不远处,打更人的竹梆声、报时吆喝声被这阴风裹挟着,哐哐吹开戏楼几扇旧窗,砸进这仍旧宾客满座的剧院。 剧院众人对这声响置若罔闻,屏气凝神地凑着眼前热闹。 “裴城你是大理寺的老人了!确定今日要与我作对?” 李意脸色铁青,狠狠剜了眼苏碧水与裴城。 裴城已得了俞江汀的首肯,冷哼一声瞥向李意。 “李公,大理寺为女帝御用棘属,大理寺卿是女帝亲选,在下更是拿着朝廷的俸禄,不过是秉公办事何来作对之说。” “你!” 李意被激的忍无可忍,直接跳脚明言。 “什么大理寺卿!上任三月连面都不敢露,左右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今日除非你家主子现身!不然,你裴城今日与我过不去,就是与二贤王过不去!女帝看重二贤王,放眼京城何处不是二贤王说了算!孰重孰轻你可要仔细掂量!” 女帝重情义,对这同父异母的胞弟格外宠重,这是人尽皆知的,也正是如此李意才敢这般趾高气昂。 裴城闻言面露难色,却再次请示俞江汀。 俞江汀对二贤王并无好印象,两人虽还未照面,他却因这无头案被那人明里暗里讽刺,遭了不少女帝的训斥敲打。 如今女帝寿诞在即,他只想借此案立个政绩表现,并不想与那人正面冲突,惹得女帝不快。 虽今日苏碧水的表演确实让他眼前一亮,但也不值得现身相护。 俞江汀冷冷扫了眼裴城,暗斥其办事不够狠辣利落,打算直接知会裴城撤退。 苏碧水没注意身后的俞江汀,也无心顾暇这大理寺卿究竟来不来,眼见裴城有所动摇,心知现下若真失去大理寺的庇佑,必定死路一条了。 她抓住李意话里的漏洞,见势生计,迅速上前一步作高声鼓动人群。 “李大人慎言啊,在座可有无数双耳朵听着,若是依着李大人所言,二贤王竟是只手遮天蒙女帝心眼之人?” 仅此一言,便让落针可闻的剧院,如同热水浇滚油再次沸腾。 “二贤王挑衅女帝?” “不会吧?” “也不是没可能啊,先帝只有德后一女,高贵妃一子,当年都以为继承大统的必定是二贤王,谁知道……” “这样一讲,也有道理。” 俞江汀挑眉,转回身意味深长地看着苏碧水,眼中满是惊奇与意外。 他察觉人群被她搅得的躁动,也计上心头打算陪这个奇女子,唱一局“双簧戏”。 “李大人定不是此意,谁人不知先帝传位的遗旨都二贤王亲手寻到、当众宣读的,可见他对女帝该是何等的遵从,况且此案当时二贤王更是亲历亲察,直至累到在塌才不得已转交大理寺受理。陈大人既频频提及二贤王,那应当也想替他破出真相吧?” 一针见血地补刀,成功将矛头再次聚回李意身上,让他这才真正骑虎难下。 没见过大理寺卿真容的李意,只当他是起哄的刁民。可听见裴城的附和气的怒不可遏,眼神阴毒地瞪向大理寺众人。 “好!好的很!大理寺竟也同无知刁民这般可笑至极,妄想用这不入流的法子破案!” 李意看似表面硬气,实则内心慌乱极了。他深知现下情况如若是坚持绑人,怕真的要民声难压。来的匆忙也没能请示二贤王,这真要无示闹大了,难免也要受责罚。 李意咬牙冷哼。 “本官自是要为女帝和二贤王分忧,此事我也会上报,本官就给你们三日!三日后苏碧水你若不能破案,谣言惑众、污蔑官员,数罪并连,届时别怪我也秉公执法!” 三日?这根本就是变相的赶尽杀绝,俞江汀蹙眉,想要暗示裴城上压力。 “好,李大人,那便就三日,三日后我定能查出真相,为女帝分忧。” 苏碧水脊背挺得正直,说出的话也铿锵有力。 俞江汀不可置信。 且不讲过去他暗查无果,就连他袭大理寺卿之位的这三月,日夜不停歇的翻查档案,可案子时间久、档案乱,根本毫无线索头绪。 那几日,苏碧水以破案为诱的求见,要不是怕二贤王知道少不得冷嘲热讽,他真想直接本人出面应下她的诱惑。 况且,他也分明记得这奇女子日日送信求见他时,落款诺下的都是一月破案。 距离上次收信,才过去了不过十日。这女子不仅搞出来这样花式的噱头不说,还一口应下这全无道理的要求。 她是谁?究竟有什么本事? 俞江汀满心疑惑。 “哼!好,真是!好极了!那本官就恭候苏老板的佳音了!我们走!” 李意两鼻孔出气,悻悻甩袖离开。 裴城怯怯眼神请示俞江汀,遭了一记嫌斥眼刀后急忙驱散百姓,也尬然地收队回司。 热闹的剧院,一时间人去楼空,重归寂静。 苏碧水本想找方才那男子道声谢,可人群散尽那人也不知何处去了。两人初见又不知姓名,也只好做罢了。 简单拾掇好杂乱的剧院,吹灭还燃有剩余的烛火,仔细收好以待下次。 末了,她端起一盏油灯,照着漆黑的前路,踏上二楼的台阶往高处走去。 吧嗒、吧嗒、吧吧嗒…… 【不对!】 苏碧水猛的浑身发僵,顿住脚步。 她在内心呼喊。 【系统,你刚刚有没有听到多出的脚步声,有人还在?】 【宿主,你太敏感了吧?哪有其他脚步声,别疑神疑鬼了,困死了都。】 苏碧水之所以是被四门老师看上,自不是侥幸。京剧的身法鬼步、昆曲的水磨练腔、傀儡戏的缜密反应、新话剧的泰然镇台;这些基础绝技她可谓是炉火纯青又青出于蓝。 正因此,也练就了她外界事物时刻保持绝对敏锐,与迅速反应的惯性。 苏碧水谨慎地特意换了步伐。 吧嗒、嗒嗒、嗒嗒、吧?…… 这细微的偏差还是被苏碧水捕捉到,她确信剧院还有人在。 ‘果不其然,不会是那狗官派人来灭口吧?’ 苏碧水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强装镇定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卧房走着。 推门、踏入、关门,一气呵成。 只是关门的那刹那,她迅速地把油灯放到桌案,随手抄起上面的剪刀,藏身于门口。 【宿主,你干啥呢?】 【噤声,别干扰我。】 【得得,我困了,我下去了。】 系统还想聒噪,被苏碧水凶的噤声退下。 吧嗒、吧嗒…… 苏碧水贴耳听着那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吱呀——” 门被推开,苏碧水屏住呼吸紧贴门框。 那人刚撩袍踏入。 苏碧水手中的刀比冲口的话更快,狠刺出去。 “受死!” 那人显然被怔了下,而后迅速侧身躲开,夺过她手中的剪刀,将人反扣住凑近她的耳边厮磨低语。 “苏姑娘莫怕,是我。” 温热的气息,顺着耳廓滑入耳道湿湿痒痒的,直往她心头烘。 这声音苏碧水记得,是今日救过她又为她帮腔,事后却无踪影娇弱病美男。 “今日不曾看出,公子竟有尾随夜闯女子闺阁的‘雅好’。” 母胎单身的苏碧水,不解风情。 对他这突如其来的缚耳来,虽然觉着心跳加速,但更多的忆起几位老师怕她傲娇塌房,时刻教导她洁身自好的诲言。 况且此刻两人的身体紧贴让她不自在,本能的开口呛他。 “松开我!” 俞江汀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冒犯,松开手反倒径直坐到桌子上晃了晃腿。 “苏姑娘,便是如此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苏碧水揉了揉隐隐发热的耳屏,心中不解为何这土生土长的古人,比她还没仪态规矩。 “所以你是来找我报恩?” “不是,在下是来找苏姑娘负责的。” 俞江汀身体微微后仰,双手反撑在桌面,一副任君采撷的戏谑模样。 苏碧水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负什么责?” 俞江汀猛地惊坐坐直,骨节分明的手掌捂住嘴巴,那双勾人漂亮的狐狸眼也攸地睁大,捏着腔、表情夸张无比。 “苏姑娘莫非忘记了?在下今日搭救姑娘时,可被姑娘至上到下~摸了个遍呢,姑娘竟做了登徒子却想不负责?” 苏碧水瞧着他夸张式的演技,有些无语地摇摇头。 “你想我怎样负责?” 俞江汀却并未因此收敛,歪着头、晃着腿笑的如同狐狸般狡黠,一副吃定她的架势。 这张脸明明谪仙般的养眼,声音也脆清少年感十足,说出口的话却像八二年的龙井——老绿茶了。 “收留在下吧,在下家道中落孤身一人,身上的银钱也花净了,如今被摸了身子、还为了姑娘得罪了李大人,如果姑娘不负责,那在定命不久矣。与其等死倒不如找颗歪脖子树,吊死算罢了。” 说罢,他侧颈泫然欲泣。 苏碧水回想今日李意的跋扈模样,他又为了自己得罪了那狗官,假设真的无依无落不排除会被那狗官暗杀。 想到这,正直的本性让她难免心软。 “好,我可以收留你。” 她竟然答应了?这般干脆便应了? 俞江汀很意外,他知道凭自己的‘聪明和美貌’指定能拿下这人,但也做好了拉扯几番的准备,着实没想到会这样的干脆。 但他也很快接受了。 毕竟眼前这人让他意外也不是第一次了,就算真的有什么阴谋也无妨,毕竟他也是带着想骗政绩的目的接近这人的。 而且他是男子,左右也不会吃亏。 这样一想,他抬起脸,摆出明媚勾人又谄媚的笑。 “那在下以后就仰仗苏老板过活了。” 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苏碧水看不懂,只当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他开了扇美貌身材的窗,也关了扇智商的门,所以这人才仪态差、脑子也不太聪明,控制不好表情自然也是情理之中了。 她清清嗓简言意赅。 “别叫我苏老板,叫我碧水吧,也不要在下、姑娘的很别扭,用‘我’或者‘你’,你叫什么名字?” “好,我叫贾江汀。” 俞江汀故意未用真名,说罢,摆出乖巧模样眯着眼继续冲她笑。 苏碧水嘴角的肌肉抽了抽。 毕竟她的能力有限,在京城也无依无靠,虽说那大理寺卿今日出面帮她,但终究未曾露面。至于三日破案,也不过是看那裴城似乎要放弃她,才硬着头皮答应的。 她又望到他的憨笑,心想: 【果然是傻的,今天也许是我高估他了,不过这张脸还不错,若是以后真破了案要在古代生活,留这个么乖巧的傻子在身边一起创业,应该比一个人孤苦一生好吧?】 “那,我收留你既算报恩了,但我不养闲人,你要长久留下就要有用处才可以,你虽然不太聪明模样也算标致,愿意跟我学话剧么?” 苏碧水看他细皮嫩肉的娇病模样,怕他过去是哪家富家娇少爷不肯吃苦,特意强硬口吻。 “若不愿我定不会长久收留你的。” 俞江汀被说不聪明是不爽的,但碍于有觊觎与她,还是脆生生地一口应来。 “好呀,那江汀做碧水的头牌~” 苏碧水:“……” 第3章 第 3 章 翌日,晨光微熹,天色正好。 剧院内有棵百年柳树,压弯的旧枝上冒出新绿。 嫩芽尖缀了颗颗晶莹透亮的露珠,一阵东风袭来,吹的露珠顺着枝干一路向下,尽数汇聚在柳梢上摇摇欲坠。 苏碧水怀里抱着簿案本,正对那棵柳树。 两弯柳眉蹙着坐到台阶上,反复推算着上面记载的线索,想从中再解出新的方向。 俞江汀则堤着水桶抹布,想用清扫做借口翻查出什么,可里里外外把剧院打扫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于是,他决定换策略。 “碧水,早春恶寒披上些暖和暖和,莫要着凉了。” 俞江汀把手中的披风轻轻搭在她的肩头,顺势坐在她身侧,眼神不住往那案本上瞟。 “谢谢。” 苏碧水根本不防备,连眼皮都没抬继续全神贯注推算着。 可惜古人看不懂简体汉字,苏碧水的字字迹又潦草,俞江汀尝试多次得出结论,这是……鬼画符。 看不懂他也不甘心,耍心眼提议道。 “在为案子烦心?不如把你的想法讲出来,我们一同分析?” 苏碧水看了他一眼,像自言自语似的。 “黑影有三个不同的、一个是死者,还有一个似乎抱着什么,口型像御品?还有一个在佛像上?会是三人?可若是真是三人,为何没有指证呢?” 俞江汀听不大明白,抓住有关联的字眼附和着猜测。 “御品佛像?女帝祈福那年传言是有各类金银玉器,但都未曾登记在册,你的意思是说佛像前摆了什么御品被偷了?不过,这跟案情有何关联?” “金银御品?偷…?我知道了!” 苏碧水一拍大腿,满眼惊喜。 “案发那日有人前去偷盗御品,目睹了奸杀全程,至于为何不指认,应是女帝盛怒让本来罪不至死的偷盗罪,变成了性质。所以他才不敢出面指认凶手,但是何人能在祈福封闭寺院进出自如,还有偷盗的动机呢……” 想到这,她又再次陷入沉思。 俞江汀分析着她的话,回想着大理寺案本记录上任何能够关联上的线索。 半响,他缓缓开口。 “前任开元寺寮元许大,他负责女帝祈福的佛像修整,可自由出入。但传言他因被曝出破赌戒被主持驱逐了。” “赌徒,确实符合,等等!佛像?佛像修整是什么意思?” 俞江汀立刻回应,“女帝祈福的正德殿,佛像是重塑修整的。” 苏碧水忽地起身,满脸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许大欠赌债偷御品,却误打误撞目睹了凶案现场但不敢指认,至于佛像修整,或许那头颅就在那佛像里,可无由砸佛像是死罪,所以我们眼下要先找到许大,就能印证这个推测了!” 俞江汀再次被她惊艳到,心中暗叹。 ‘当真,奇人!’ 他不知她怎的推出现场有三人,又怎样得知佛像和偷盗,但她的思路是过往档案里从未想过角度,而且确实逻辑相通,值得一试。 “我们分头去打听现在许大的住处,午时在剧院里汇合。” 苏碧水看他在发呆,直接扬声约定汇合时间后,大步流星跑出剧院。 俞江汀望着她轻盈翩翩的背影,起身自言。 “有趣,真是有趣极了。” 只是连他都未曾注意到,自己眼中那抹说不清道不明暧昧之色。 寻人,对于钱财短缺又人生地不熟的苏碧水来说,并不简单。 可对于官职大理寺卿的俞江汀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日上正午。 苏碧水只寻得了零零碎碎拼杂乱信息。垂头丧气回到剧院内时,俞江汀正围着那柳树粗壮的枝干分叉处搭秋千。 “你回来了,来试试。” 俞江汀见她走近,急忙招手唤她。 苏碧水满脸不理解,确定他不是上吊,看傻子的眼神望他。 “你在干嘛?” “秋千啊,我看你晨间对这柳树发呆,就想做个秋千给你消遣解闷,快来试试啊。” 俞江汀一脸坦然,继续招手。 苏碧水站在原地并未动身。 没有查到许大的住处,就不能贸然去开元寺,案件就会陷入僵局,三日期限这已然是第一日了,对于俞江汀的傻邀请,她只觉心累,转身就要离开。 俞江汀急忙喊住她, “别走啊碧水,我问到许大的住处了,你先来试试这秋千,我再讲与你听。” “当真?”,苏碧水果然停驻。 “骗你干嘛,我费了好些力气才询问到,来嘛。” 俞江汀系好绳结扣扯了扯确认结实,又拍拍秋千板,示意她过来坐着聊。 美人攻心计。 这是俞江汀想到的伎俩,他没有查到苏碧水的过去,对于她的认识了解也只有:话剧老板、聪明、神秘,之类的字眼,自然也不知道她的软肋。 没有软肋的人最难攻克,所以他决定以身入局,诱惑住苏碧水,让她完全放下戒备自己,然后一点点套全无头案的真相和破案思路,为己所用。 苏碧水半信半疑地走过去,坐到上面。 秋千轻轻被推起晃动,阻力带起阵阵酥风。吹得她的几缕碎发随风肆意飞扬。 郎情妾意,该是温馨又浪漫的场面。 而且这个角度若苏碧水但凡侧目些,绝对可以看见俞江汀凹造型的绝美侧脸。 可惜,对牛弹琴。 半刻钟都未到,苏碧水一个脚刹,仰面望着他摆手叫停。 “别、别推了,推得我想吐,先抓紧讲许大吧,他住哪?我们要尽快找到他才好,你脸抬怎么高做什么?脖子酸?” 俞江汀满脸黑线,不夸张,他自小便是别人家的孩子,三岁能文五岁能武,年仅十五就出落的英气隽秀,仰慕者更是络绎不绝。 可他这张脸,似乎在苏碧水这失效了?他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花期过了。 委屈的想转身寻面镜子瞧一瞧。 苏碧水急得扯住他。 “去哪啊?说事呀!” 俞江汀扁扁嘴,“京西旧泽街尾处便是。” “那你头前带路,我们即刻出发。” 苏碧水满脑子都是破案,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起身扯着他的衣袖就往门外走。 只是不等二人出这剧院门,那破旧的堂门就被一脚踹开。 来人正是李意,身后还跟着气势汹汹的随从,他先是不怀好意的打量一圈,确定只有两人和一条破秋千,昂首挺胸地冲着二人阴阳怪气。 “呦,原来是狼狈为奸呢,我说怎的昨日一唱一和,不过这三日期限可不宽裕,苏老板还有心思与情郎你侬我侬?还是说得了什么线索要出门破?” 俞江汀想开口,苏碧水怕他这‘傻’头牌出错风头,镇定截话先一步堵李意。 “李大人,民女正是一筹莫展,莫非大人是有进展念及百姓平等特来指点?那民女真当感激不尽!” 话毕,她还拉着俞江汀鞠躬,表现的诚恳无比。 李意见势气焰反倒更嚣张,直接面上都懒得装。 “哼!有线索也好,无线索也罢,本官只是来提醒二位时间不多了,若无本领早早买些纸钱烧!免得到了阴曹地府也是穷鬼烂命!” 苏碧水死死压着俞江汀因受辱而青筋暴起的手,继续逢场作戏。 “是,李大人说的是,多谢大人提醒教诲。” “贱民不知地厚天高,妄想贱命撼天骄!咱们走!” 李意见她始终毕恭毕敬,抓不到言语上的错处,狠狠辱了句,甩手离去。 于民,李意无由不该羞辱百姓,于官,大理寺卿之位俞江汀更轮不到他指教;但碍于破案和苏碧水,俞江汀还是生生听完了这番侮辱。 但这折辱日后他定要讨回来的。 “走吧,”俞江汀心中有火,脸上还是恢复正色。 “行,”苏碧水有些意外,凭着他刚刚的劲儿还以为要哄个半天。 京西旧泽街。 为避免苏碧水起疑,行至巷口俞江汀还特意跟那身材魁梧的‘百姓’打探了有无许姓人住。 待好心‘百姓’热心指点离开后,他还咂舌自言,“京城真是国安民善啊!” 苏碧水已经接受了这人不聪明的设定,懒得回他,快步行至许大住处。 门没关。 她推门而入,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这掉酒窖里了?” “确实难闻。” 俞江汀说着从袖间拿出块方帕,系在苏碧水的面上。 苏碧水刚要道谢,就望见他不着四六的媚眼,直接秒转身进入搜寻状态。 二人分头搜寻,很快苏碧水在床头缝隙中掏出一卷画轴,打开后上面赫然是个男相的凶模样,怀中抱着个圆鼓鼓的东西,惶恐张望着。 “江汀,” 苏碧水唤他,俞江汀则秒回探案的专业手法,一副不正经的腔调。 “诶,碧水叫的我好生亲昵~” “……,” ‘不生气不生气,至少下雨知道往家跑,不算透傻。’ 苏碧水这样安抚好自己,再次直奔主题。 “贾江汀你来看下此画,是不是极像李意。” “嗯?” 俞江汀收起嬉皮笑脸,快步行至她身侧。 他因着苏碧水昨日提及怀疑李意之后,便找人寻了李意年轻时的画像看过,再看这画卷上人: 右断眉、细单凤眼、高颧骨,紧张时的狠厉慌乱神色。 简直是一般无二。 “是,极像。” “不好,有人!” 苏碧水急忙扯着他找隐蔽之处。 俞江汀后知后觉才听闻轻微脚步声,也迅速做出反应,搂起她一起躲进长柜的窄小空间。 ‘这苏碧水,究竟是何方人物?真靠鬼画符乱推,当着让案件有了新的进展?还竟比我反应更敏锐?’ 俞江汀内心震撼,在心中如此想着,没注意这狭小的空间二人紧紧相贴,苏碧水的面上早已绯红一片,若他此时碰碰那粉透的桃面,定会被腾热到。 “咣当——” 房门被从外一脚踹开。